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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面佛]重返十三歲(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07:51     標題: [金面佛]重返十三歲(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17-7-31 18:20 編輯

重返十三歲 作者:金面佛

【內容簡介】:

    一睜眼,重返十三歲;細凝神,晴天霹靂雷。

    厚底眼鏡?!鼻炎?!體重上了三位數?!

    許家二姑娘:嗨呀,再槓一次高考又如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08:22

 第1章 半夜雞叫
  
  許多是被窗外的雞叫喚醒的。她痛苦地翻了個身,心想樓下的重慶燒雞公店也太沒公德了,也不曉得給雞籠套個黑罩子,都還不見天日呢,非得跟地主老財似的搞個半夜雞叫。她將頭埋進被窩裡頭,一隻手往上伸,試圖摸索枕頭邊上的耳塞。單位宿捨安排在小區居民樓裡頭,不知道究竟是哪棟哪戶有位勤練不輟的票友,時不時就亮一嗓子《遊園驚夢》,冷不丁的能把人的魂給嚇飛。自打被唬過一回後,不備著耳塞許多就不敢睡覺了,誰知道樓上的第二隻拖鞋到底什麼時候落下來。

  摸來摸去沒摸到,樓下的雞叫還沒完沒了,有交相呼應大合唱的架勢。詛咒你們集體禽流感!許多惡狠狠地坐起身,憤怒地拍了下床板,哎呦喂,席夢思老化的太厲害了,居然這麼硬。她瞇著眼睛在黑暗中摸索床頭櫃上的手機,打算看一眼時間,要是距離平常鬧鍾響的時候不遠了,她也別折騰自個兒,反正也不可能再安然入睡。

  手在床頭櫃上掃蕩一圈,沒碰著什麼東西。她急了,加大了搜尋範圍,結果“啪”一聲輕響,掉地上去了。

  許多登時就慌了。大件啊,手機這玩意兒對目前的她而言可以在所有固定資產裡價值妥妥排進前三。華為的低檔機子,摔了兩回後背就起殼了,她這還沒來得及買個手機套護護,聽這動靜,絕對要首尾分離的節奏。

  不要啊!要她花錢換手機,她心口痛!

  許多立即跳下床,急吼吼地在地上摸,未果;趕緊奔去開日光燈。老小區的老裝修,燈開關在門邊,一點兒也沒方便的意識。許多下了床就凍得直打哆嗦,她顧不上埋怨這“你想幾度就幾度”城市,上下牙直打顫地摸索到了門邊,中間還撞到了櫃子。她稀裡糊塗地想房間裡頭哪裡來的這麼高的木櫃,她明明只有個布衣櫃,還是最後一次用淘寶時秒搶到手的。後來她可是窮的為了省錢連網銀都給關了,徹底杜絕成為剁手黨的可能。

  門邊裝開關的位置沒摸到陶瓷開關,許多有些發急,她急著看手機的命運。正上上下下摸來摸去時,門外突然亮起了燈,然後響起一陣“淅瀝瀝”的聲音。

  當然不是雨聲,許多囧,好像小便的聲音啊。昏黃的燈光給門框鑲了圈柔和的邊,有種朦朧的靜謐。

  捨友昨天回家了,門外肯定不是她。許多囧囧有神地想,門外那位同學,你三更半夜私闖民宅,還開燈,還在人家的客廳裡解決三急問題,真的合適嗎?她要投訴,這棟樓明明在他們單位管轄下,一樓還有大廈管理員呢,每天還設置門禁呢,怎麼會讓小偷闖進來。

  一定給差評,然後扣管理員的績效獎金!

  許多憤怒地握緊拳頭,勇敢(愚蠢)地將手伸向了門把手。沒碰到不銹鋼的門把手,而是細長的鐵質插銷。

  腦子仿佛是清醒地運作著,可靈魂卻輕悠悠地不知在何處遊蕩。許多覺得自己一下子似乎分裂成了兩部分,遙遠而又熟悉的感覺帶著水汽從記憶深處旖旎而來。她神差鬼使地將插銷緩緩往後拉。

  殘存的理智哭泣著咆哮,作死啊,神啊,誰來救救這個蠢不可及拉低人類智商下限的女人啊。單身、獨居、手無縛雞之力且連個拖把都沒扛在身上的亞健康女性,就這麼,無知無覺地拉開了地獄之門,走向了自我毀滅的不歸路。

  明天本地新聞頭條必須要有:單身女性遭夜襲,小偷殺人滅口。

  連裝死都不會,果然只能活活蠢死。

  門開了。小小的銳角弧度,不超過30°,昏黃的燈光從扇形縫隙裡傾瀉而下,落在她的腳背上。許多下意識地低頭,咦,她上次回家有帶老媽手工縫制的棉鞋?老媽的眼光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啊,又是用黑布鞋面,明明暖色系看上去更暖和一點。

  蹲坐的中年女人意識到了出現在門邊的她,微微抬起眼,疲憊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多多啊,等一下。”

  許多認出來了,跟她說話的人是她媽。她有點兒驚訝,她媽看上去似乎要比她印象中年輕一些。怪道“燈下看美人,尤勝三分色”,人類只要一自拍,必須得柔光加持。她想調侃一下她媽,這一年多來,因為她積極運作調職回家鄉的事,她跟媽媽的關系緩和多了。

  只是許多還是有些迷糊,她啥時候回家來了,這個月不是因為部裡派巡視組進駐,領導根本不讓批假麼。再說她怎麼記得她家早就裝修一新了,哪裡還會這麼原始,衛生間牆上連瓷磚都沒貼,還用痰盂解手。

  許媽已經方便完畢,見小女兒還呆愣愣地站在門邊,不由皺起了眉頭:“趕緊完了上床去。這麼冷的天,也不怕鼻炎犯了。”

  一說還真覺得有點鼻塞,許多嚇得立刻奔向痰盂。解下褲子才想起來抬頭看,幸虧她媽媽已經走回房間正在穿衣服,否則在人眼皮底下噓噓真心恥度爆棚。親媽也不行!

  等等,她真不是來小解的啊。許多稀裡糊塗地蹲坐在痰盂上,有種詭異的穿越感。然後,她成功了卸下了膀胱的負擔。

  好吧,晨起一泡尿,作為人類,我們還是不要跟生理本能作鬥爭了。

  她百無聊賴地盯著牆上看,老式的白熾燈,難怪燈光這麼黃。衛生間夾在父母房間跟她房間之中,南北牆緊挨著西邊的位置是兩扇門,都安裝了正反插銷,方便兩邊人進來使用。

  南邊牆上的門響了,手指敲在三合板上的聲音,混著個還沒進入變聲期小少年的青嫩嫩的一把嗓子:“姐,你好了沒有?”

  許多慌忙起身捋褲子。太恐怖了,她剛才根本沒把自己方向的插銷插起來。手忙腳亂整理好,她含混不清地答應了一句:“好了好了,你進來吧。”心裡頭還在嘀咕,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叫自己姐姐的親戚能熟到住進她家裡的,真心沒幾個啊,年紀最小的表弟也研究生畢業了。再說,那位小爺,會住他們家?別開玩笑了。

  小少年已經迫不及待地沖進衛生間,正要脫褲子撈小雀雀的時候,警覺地回頭瞪她,羞憤難當:“姐,你出去!”

  許多心道這誰家的孩子,長得怎麼這麼像她弟弟。許寧這個兔崽子,什麼時候在外面整出個這麼大的娃兒來了。不行,她必須得審問清楚。張張嘴,她怎麼也沒法子問出“帥哥,你親爹是誰啊?”這種問題,這孩子管她叫姐呢,問弟弟親爹是誰,是不是很不利於家庭和諧啊。

  一定是我半夜被吵醒,睡眠不足,腦部缺氧所以幻視幻聽了。真是,睡眠對人體健康多重要啊!醫學研究可是早就證明瞭,一覺睡不好等同於腦震蕩一次。她脆弱的腦袋,哪裡經得起這樣反復震蕩,她要趕緊回去補眠。

  許多遊魂一般退出衛生間,堅決將插銷插上,世界太可怕,她只想靜靜,別問她靜靜是誰。鑽進被窩裡,她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家裡好冷啊!她房間裡裝了空調了啊,她昨晚睡覺難道開了睡眠模式?可是即使是睡眠模式房間裡也該有點兒熱氣才對。她媽當時選了什麼空調牌子啊,怎麼效果這麼差。

  暈暈乎乎地神遊天外半晌,她反應遲鈍的腦神經終於get到了一個關乎民生問題的大事件。她命途多舛的手機。還沒捂熱乎的許多再次翻身下了床。這次不用摸索,她就在床頭櫃旁的書櫃邊上摸到了日光燈開關。

  跟她迷糊的記憶中一樣,因為接觸不良,日光燈跳了足足有五下,白晃晃又灰撲撲的燈光才姍姍來遲。等待的時候她一直自我安慰,沒關系沒關系,她房間床邊鋪了半拉地毯,還是老媽表舅家裝修淘汰下來讓她媽拿回家的,一共兩塊。大的那塊鋪在父母臥室裡頭了,小的那塊長方形的就鋪在許多房間的床邊。

  自我安慰的時候,腦子裡還有個小小的聲音“地毯早掀了,老媽裝修的時候給你房間鋪了木地板”。可是木地板也比地毯硬啊!所以這聲音被一心祈求手機逃出生天的許多硬生生地忽略了。

  燈光傾瀉了整個房間。許多低頭看床頭櫃邊,地毯上的確有個東西,只是怎麼看也不像手機。她蹲下身,從櫃子斜打下來的陰影裡頭摸出個圓形的東西,是鬧鍾,還是貓頭鷹造型的,兩只大眼睛木呆呆地盯著許多。

  許多跟它面面相覷,交流感情半天,因為語言不通未果。她茫然地打量自己身處的房間,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房間牆上是黃沙和水泥刷的,她剛才躺著的床還正對著一個充當佛龕的凹洞,長方體的凹洞,裡面擺著一尊觀音像,旁邊是兩瓶塑膠花。佛龕前頭的木櫃上有個白底搪瓷缸子做了香爐用,搪瓷缸的把手邊上印著“九一抗洪紀念”的字樣。

  許多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然後迅速再次鑽進被窩,伸出胳膊努力夠著書櫃邊上的書包。她剛才看到了,牛仔布的正方形書包,洗的邊上已經起毛,沒有半點兒裝飾,樸實的能作為勤勞樸素的範本。為啥要縮進被窩裡頭,她冷啊。為啥要這麼辛苦地夠書包,直覺告訴她,書包裡頭會有大殺器。為啥不先看了書包裡頭的秘密再爬上床,呃,穿著棉毛衫棉毛褲站在房間裡頭真心很冷啊。況且,被窩就跟母親的子宮一樣,總能給人不明所以的安全感。

  她幾乎是哭喪著臉,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書包拉鏈。此刻看這書包感覺好小啊,她上高中之前,一直都是用它?怎麼總覺得會裝不下。書包裡頭只有寥寥幾本書,最外面的一本是一本封面上印著大大的english的綠皮書,初一年級下學期。翻開封面,第一頁的白紙正中央寫著兩行四號字,許多,初一(6)班。稚嫩的筆記帶著特意拗出來的筆鋒,這是她小學六年級突發奇想自行練鋼筆字的後遺症。字形輕飄飄的,乍一看算是有了模樣,卻少了骨架子,似乎來一陣風就要吹倒。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你的字,你的書,你的書包,你的世界,衛生間裡前後腳解決三急問題的是你親媽和親弟。

  許多冷靜地將英語書草草翻了一遍,而後沒有費力氣再看其他書本。她重新跳下床關了燈,鑽回被窩後搓手呵氣,確保兩只手不跟冰棍一樣時,按部就班地給自己做了體格檢查。八年的醫學生涯浸淫清楚地告訴她,她手下的確是一具尚未長成的少女的身體。

  許多長長地籲了口氣,她才不會費盡心思地搜索房間尋找隱藏的攝像頭。真人秀風靡全球的時代,想要造假,什麼場景人物不能安排,《楚門的世界》可是珠玉在前。比起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身體才最誠實可信。

  那麼,請允許她深沉地思索一下宇宙和我的問題。到底是眼開花明,眼閉花寂(王陽明的原話是怎麼說來著,求手機搜尋引擎啊,沒有度娘谷歌加持的光環,不能愉快地裝13好心累啊!),還是物質決定意識、意識產生物質?或者說你見或不見,山都在那裡還是我知故我見?

  都是什麼鬼,寫領導講話材料多了的後遺症,明明三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必須要擴展到三千字也雲裡霧裡。簡而言之一句話,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重生、穿越、奪捨(奪自己的也算是吧,畢竟任意兩個時空都不會存在同樣的自己)亦或者跟小李子一樣進入了盜夢空間?是非成敗轉頭空,美美一覺黃粱夢?不好意思,她智商有限,沒看懂《盜夢空間》,不記得萊昂納多到底怎麼樣從夢境中掙脫。

  話說小李子到底掙脫沒有?

  許多保持囧囧有神地狀態盯著天花板直到鬧鍾響起。這鬧鍾太給力了,這麼摔還盡忠職守,真心是中國好鬧鍾,必須得點個贊。可是,你幹嘛要這麼早就響起來,我還在懵逼中啊。

  許多愁眉苦臉地起身穿衣服,然後突然打了個大噴嚏。她的神經一下子高度敏感起來,媽蛋,要是真是夢境幹嘛要復制她的重度鼻炎啊,就不能讓她大開金手指地在夢境中大殺四方,愉快地玩耍嗎?然後做夢的話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她能不能要求個牛掰的隨身空間。最少也給我卷面紙啊!許多拖著兩管青綠色的膿鼻涕,覺得她整個人生都是灰暗的。

  要死了,鼻炎果然犯了。而且她找不到面紙!

  許多趕緊從書包裡翻出一本作業,撕下後面沒寫字的紙。整個過程中,為了不讓鼻涕拖到地上,她的脖子都快扭斷了。然後奔向房間西門連著的走廊,站在欄桿邊上,擤鼻涕。阿門,感謝麻麻亮的清晨,樓下還沒人。然後她豪邁地用作業紙擦了擦鼻涕,扔了。

  她能怎麼辦?直到她姐出去讀書,她家都沒出現過名為面紙的東西。面紙是要花錢買的,面紙比雙燈牌衛生紙貴多了。

  許多懷著沉痛地心情回屋拿書包,鬧鍾設了這個點,必定意味著她得這時起床准備上學。才六點鍾啊,初中的早自習會這麼早開始嗎?

  許多拎著書包穿過衛生間到了父母的房間,她本來是想從後面走廊過去,樓梯就在走廊邊上。結果連接樓梯的走廊門居然是鎖著的,還沒有鑰匙。許多只好繞遠路。好像家裡房子重新裝修前,她一直繞遠路來著。難道就沒有任何人覺得這樣浪費時間,而且很不科學,要穿過父母跟姐姐許婧的房間呢,好有窺伺別人隱私的感覺。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弟弟,是的,這個小少年是她親弟。感覺有些復雜,唉,感覺還是怪怪的。跟她記憶力頭一樣,她姐一上初三就搬到了緊挨著父母房間、連著前面走廊的大房間;原本住在大房間裡頭的弟弟則是搬到了父母房間的沙發床上,好給大姐挪地方安靜學習。

  其實她家的樓房有三層,不管裡面是不是跟雪洞似的,起碼房間數目是不缺的。樓下還空著個現成的大房間呢。以前她父母一直住在一樓的。但是從前兩年她爸爸去縣城打工起,父母的房間就挪到了樓上。大概男主人是家庭的主心骨,他一不在家,剩下的人只有住到一起才能凝聚出安全感。

  許寧從被窩裡頭發出還帶著童音的漂亮嗓子:“姐,我不上痰盂了,你可以拎下去了。”

  晴天霹靂啊!許多突然意識到,現在不是三十歲的時候,而是十三歲的時光,她每天早上起來是要倒痰盂的,她還要做很多家務。

  許多經過大學五年的薰陶,成功懶成了豬。許媽從她進醫學院第一天起就不准她幹家務,理由是擔心她不小心傷到手,以後不好上手術台開刀。然後她就一發不可收拾,等到換工作去了外地,宿捨裡頭亂的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釋放了天性的許多還振振有詞,她就是討厭做家務,因為小時候做太多,做傷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08:46

 第2章 人艱不拆(上)
  
  許多整個人都斯巴達了。帶著濃濃的低氣壓,一聲不吭地折回衛生間拎起痰盂。她聞到了人類排遺物的氣味,她本來還想將痰盂裡頭的東西直接倒在樓下院子角落裡的尿桶裡,然後打井水沖沖得了。現在絕對不行了,尿騷味在農家小院還可忍受,便便的氣味,還是得去糞坑倒掉。

  農家的糞坑也屬於各家私有財產,因為糞便是農家肥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人家都會在房前屋後的隱蔽處蓋一圈半人高的半圓形磚牆,裡面挖坑,埋進一個大水缸(當地人俗稱毛缸),露出十釐米高的邊,然後一家人的糞便全都倒進去,等待自然發酵後當做有機肥。

  許多生無可戀地拎著兩個痰盂下了樓。她姐正坐在廚房裡頭的小桌旁吹碗上的熱氣,她聞到了麥片的香味。許多很想來一句:“姐,你去倒痰盂好不好?”然後覺得這時幹這事實在太缺德,只好硬著頭皮出了院子。

  許家的毛缸在午後大約七八米遠的地方,旁邊長了棵大槐樹,枝頭抽出點兒嫩嫩的芽兒。許多剛靠近毛缸就想捏鼻子,好想吐,她的耐受力早就退化了,承受不起。她皺著眉頭苦著臉,迅速拿開痰盂上的蓋子,然後往裡面倒。

  讓許多崩潰的一幕發生了,糞液濺了起來,粘到了她的褲腿上。許多看著那黃褐色的小點,嗚嗚嗚——求放過,我寧可當三十歲一事無成的大齡剩女。求空間,求空間賜予我抽水馬桶。

  許多如喪考妣地拎著臭烘烘的兩個痰盂走了足有五十多米路,找到了她以前用來刷痰盂的水坑邊。刷馬桶的水坑,能有多幹淨,她連趕緊洗洗褲子上的糞液都做不到啊。匆匆忙忙刷好痰盂,她站起身,准備回家。身後有人走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笑嘻嘻地朝她擠眉弄眼:“許多,你又刷馬桶啊?”

  許多認出了他,程昆,無他,這孩子有雙招牌的斜視眼。程昆家的條件,在村裡講,算是很不錯了。他爸隸屬第一批敢於吃螃蟹的梯隊,沒掙到大錢,但此時也足以建起村裡頭最漂亮的一棟小樓。許多跟他一個班,不算能玩到一塊的人,但一個村裡頭總有幾分香火情。

  許多上大學時回家聽她媽提起過程昆。這倒楣催的孩子跟人打架被員警帶到醫院看傷,見了她媽老遠就笑嘻嘻的打招呼。說上學時最佩服的人就是許多,又聰明又勤奮。他爸媽常說他能有許多一半的一半,就燒高香了。許多當時就笑笑,她當初意氣風發,正是村裡人嘴裡別人家的孩子的時候。

  許多知道程昆這人就是嘴賤想說點什麼捉弄人,倒也沒大壞心。於是只是冷淡地點點頭:“嗯。”然後保持撲克臉,自顧自地往前走。

  程昆鬧了個沒意思。他個子高,步子大,三步兩步就超過了許多,很快就走遠了。

  許多心裡頭忐忑不安,他沒發現她褲子上的污垢吧。被同班同學發現身上沾了糞液,感覺整個初中都要灰暗下去。

  許多一回家就急著換褲子。可惜現在天冷,褲子幹的慢,她昨天換下的褲子還濕噠噠的。許多在衣櫥裡頭翻了半天都沒找到合適的褲子。最後還是上樓來拿落下的數學試卷的許婧發現了一臉焦躁的妹妹,幫她找了條媽媽穿的帆布褲子。許婧雖然大了許多兩歲,但長得瘦瘦小小,她的褲子,許多完全塞不下。

  許多看著穿衣鏡裡頭自己的一身行頭,只覺得暗無天日。雖然她一直不修邊幅,但此刻身上的搭配仍讓自覺心理承受能力一流的自己深感辣眼睛。算了,不管醜成啥樣,總比穿著沾上糞液的褲子強。

  嘔,不能想,一想連早飯都吃不下了。

  許婧沒急著走。她等許多吃早飯的時間裡切了青菜葉子拌好米糠喂雞鴨。等她放下食盆,發現妹妹已經撂下了筷子,起身往門口走,還有些驚訝:“多多,你這麼快就吃完了?”

  許多:……別跟我提吃字,我現在看見什麼都想吐。

  鎮上初中食堂提供蒸飯跟現成飯菜兩種服務。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前者。家境好的孩子看不上食堂的伙食,家境一般的人家又不願意花那個冤枉錢,反正能自家帶飯菜。許婧跟許多兩姐妹自然屬於後者。許媽清炒了韭菜給兩人當下飯菜,許婧的菜缸子裡頭還有個煎雞蛋,快要中考的人得補補身子。許多沒啥反應的接過只有韭菜的菜缸子,反正她現在啥也不想吃。

  許媽看著許多,突然冒出去:“多多,去鹹蛋缸裡撈個鹹蛋蒸蒸中午吃。”

  許多怔了一下。她知道她媽媽這是因為給許婧煎了雞蛋而她沒有,所以想補償一下她。這是媽媽釋放的善意,她應該接受,但是她只是咧嘴笑笑,搖了搖頭。

  許多沒有拿鹹鴨蛋。

  她現在披著十三歲的皮,底下卻是三十歲的老靈魂。既往的經歷早就在她身上烙下深印。整個初中時代,蔬菜匱乏或者早上來不及炒菜時,她一直都帶鹹鴨蛋下飯;後來她看到鹹鴨蛋就倒胃口,高郵紅心流油的鴨蛋也不行。

  許多出了院子門還想問姐姐自行車怎麼不推,張了嘴巴才猛然想起來,自己是這個學期快到暑假時才學的自行車。許婧更遲,許多都上高中了,為了上班方便,她才不得不開始學騎車。

  兩人背著書包拎著飯盒袋子往鎮上走。她倆算好的,村子離鎮上近,走步就能到。住的遠的村子的學生,每天光騎車就得花上一個小時。

  許婧接過飯盒兜子一手一個,催促妹妹:“手放在口袋裡,冰的要死,回頭又得生凍瘡。”

  許多囧囧有神,她雖然手發冰,手上卻基本不生凍瘡,而是長在臉上。反倒是火力十足的許婧,成年之前基本年年生凍瘡,擦了生薑也不管用。有一年她千辛萬苦熬了一個冬天沒長凍瘡,結果都三月了,竟然突然手上發癢,小指頭上紅腫一片。

  “也是我嘴賤,沒事非得跟陳秋月(她同桌)笑後面的男生爛手,結果我倆第二天就都生凍瘡了。”

  許多暗暗祈禱,她姐今年冬天已經生過凍瘡了,入春了,一定不會再長了。

  學校門口已經站著兩個戴著紅袖章的學生執勤,一左一右,哼哈二將,酷似門神。其中一個面白微胖中等個子的男生大老遠就朝許婧打招呼:“許婧,你來啦!”

  許多順著男生的眼神看向她姐,嗯,她姐的確是個小美人胚子,清秀可人,難怪男生這麼熱情。

  被熱情招呼的許婧卻頭一昂,冷哼一聲,牽著妹妹的手,目不斜視地進了學校大門,連眼神也沒給那少年丟一個。

  後面傳來男生正處在變聲期的公鴨嗓子:“哎哎哎——你說清楚啊,我沒得罪你啊!”

  許婧從鼻孔裡頭噴出一口氣,將憤憤不平的鄙夷發揮到了極致,跟許多強調:“別搭理他,什麼東西!我以後也都不會理他。輪得到他嫌好怠拐的。”

  許多一臉懵逼,姐姐,求前情回顧,這人誰啊。她回頭仔細打量了兩眼,那個白淨微胖中等個頭的男生被同伴打趣,正急赤白臉地解釋:“我真沒啊,我沒事惹她幹嘛。”

  許多眼珠子轉了轉,認出了那個男生,這屆初三的風雲人物,許婧他們班的班長。許多去學生會開會時近距離見過他,有點兒恃才傲物的意思。當然這人就是楊修再世本來也跟許多麼有半毛錢的關系,可攔不住他嘴賤啊。許婧帶著妹妹報名時,這男生見到了,感慨了一句:“這麼漂亮的人居然跟這麼醜的人站在一起。”

  好吧,許多得承認,少年只是太耿直了。

  許多讀大學時,許婧曾經去學校看她,還請她捨友吃飯。結果許多的捨友都各種驚艷啊,其中一人還鄭重其事地跟許多說:“看到你姐姐,我覺得你媽真是對不起你。”

  就該攔著姐姐不讓她去結賬。

  初一時的許多對於相貌有種詭異的觀感,以色侍君者,色衰則愛弛,況紅顏白骨。也不知道她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話。不同於許婧一聽之下氣得臉都漲紅了,她當時反應淡漠:“噢,人幹嘛管狗怎麼叫。”

  當年的許多真這麼風輕雲淡?見鬼吧,後來該會長同學中考失利去了一所二流高中然後高考也未逆襲,最終泯然眾人。許多聽說時可是長籲一口氣,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09:08

 第3章 人艱不拆(下)
  
  食堂在學校的西北角,是個百十來平方的瓦房,隔成內外兩間。許多從來沒去過裡間,外間擺著近二十個大飯框,學生依據上面紅漆刷寫的班級名稱放自己的飯盒。許媽在手套廠上班,中午也是蒸米飯帶著上小學的許寧一起吃。所以許家就晚上煮飯,帶這一晚的米飯跟第二天早上的燙飯(當地一種米粥的做法,將熟米飯加水燒滾,有點兒類似泡飯)量。

  許婧跟許多都是先在水龍頭下淘洗好飯盒裡的米,加好水然後放去飯框裡,等食堂大師傅統一抬上鍋蒸。許婧掃了眼妹妹的飯盒,輕拍了下她的手,斥道:“你幹嘛放這麼多水,煮成粥了,下午容易肚子餓。”

  許多:……我只是把握不好飯盒裡頭究竟該放多少水合適。

  等到放飯盒的時候,許多又茫然了,她想不起來她初一到底是哪個班的了。現在翻書包找課本看班級,會不會有點兒怪異?許婧放好自己的飯盒,無奈地過來接了妹妹手上的飯盒:“你今天怎麼搞的,稀裡糊塗的。”自己放進了初一(6)的框子裡頭。

  許多面無表情:“鼻炎犯了,頭疼。”

  許婧同情地看著妹妹。許多的鼻炎相當嚴重,從遙遠的三歲一直蔓延到三十歲,發作的巔峰期就是初中,頭疼起來,她要不停地敲著頭才能勉強聽課。

  “寒假過年前,媽媽不是帶你去縣醫院看過了嗎?那個醫生開的藥沒效果?”許婧翻自己的書包,找出一包紙巾遞給妹妹。

  許多的關注點落到了紙巾上。她爹媽都沒買紙巾的習慣,那麼,她姐的紙巾是從哪裡來的,她姐現在跟她一樣,沒有一分錢的零花錢啊。

  “姨媽還講會給你找個好大夫的,怎麼這樣啊,起碼緩解緩解,老這麼頭疼怎麼行。”許婧心疼地看著妹妹青白的臉色(那是凍得),小聲叮囑她,“你要是疼得厲害就跟你們班主任請假吧,張老師人很好講話的。”

  許多“嗯嗯嗯”,心不在焉地想她姨媽還真是給她找了個好大夫。那位中年女醫生跟她說她擤鼻涕的時候頭疼是因為腦汁給擤出來了。嚇了她整整七八年好不好,直到她大學上耳鼻喉科課,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忽悠了;然後悔不當初,這麼不符合邏輯的說法居然能夠騙得她深信不疑,她這該是有多沒腦子啊。跟那女醫生說的一樣,腦子全被擤鼻涕時擤走了。

  許多走到教室門口時就覺得自己其實還是認得教室的。靠著學校所有學生共用的唯一一座廁所的教室,呵呵,記憶深刻啊。可她人進了教室就笑不出來了。她不記得自己坐在哪個位子了。教室裡三三兩兩坐著不到十個學生,大概還不到早自習開始的時間,讀書背課文的人少,大部分不是在趕(抄)作業就是在交頭接耳地閒聊。

  許多認真打量了這些同學,感覺都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跟誰交情已經深到詢問對方自己的座位而不會被古怪臉的程度。這點兒自知之明她有,她壓根不可能有這種真愛粉。

  許多腦子速度開動,抬頭看到後面黑板上出到一半的黑板報,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板報是她出的,她為什麼出板報,因為她是班長。

  她是班長啊,她有特權啊,她可以假借替老師維持紀律之明坐在講臺上!

  她直接拎著書包上講台。

  然後那幾個正或歡快地聊天或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同學倏然靜聲了,集體目光炯炯地盯著許多。

  誤會了,少年們,姐真的不是有什麼老師的指示要傳達。無意間將自己陷入尷尬境地的許多只好高貴冷艷地掃了眼講台下的青蔥少年,聲音盡量毫無感情起伏:“好好讀書,不要交頭接耳地打擾別人。”

  許多有點兒拿不准自己的語氣。她也不知道十三歲的少女該以什麼口吻講話,太裝13的話很容易被群嘲的。

  可是她很快驚訝地發現班上沒有任何人表達出明顯的反對意見,即使是繼續聊天的也隱晦地切換到了竊竊私語模式。

  呃,該說農村的孩子都淳樸呢還是說現在的孩子真乖巧呢還是自我陶醉姐姐我實在氣場十足呢。

  許多滿頭黑線的拿出了自己的英語書。初中時代的早自習好像是語文跟英語一門課一天,許多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哪門課的早自習,乾脆先翻開英語書。

  英語跟語文比起來,以她多年的學習經驗,明顯前者比較恐怖。

  許多是個英語渣。

  別看她重點本科畢業又是當醫生又是裸考裸面都能混進公務員隊伍,職業履歷表上看著妥妥學霸好生高大上的樣子,實際上,呵呵。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任何行業的頂尖都是大拿。只是構成金字塔底端的基礎力量,其水準就有待商榷了。很不幸,許多就屬於社會主義事業地基的一部分,她連六級都差一分沒能過。

  許多還在醫院當醫生的那會兒,某一天中午上急診,120的醫生一臉迷之微笑地送了個金發碧眼的美國大妞兒敲了她的診室門。她一下子就眼前一陣黑,結結巴巴地問大妞兒會不會說中文。大妞表示會一點點,還拿食指跟拇指比劃那一點點的長度,然後問醫生會不會英語。許多心虛,她好想說不會,可是中學六年加大學兩年,八年的青春,在國際友人面前,她實在是沒臉張這個口。於是捏著鼻子表示“a little”,生怕大妞期待值過高,還將手指頭比劃出一米米的長度。

  結果大妞立刻找到組織的歡快了,表示you a little,I a little,咱倆溝通無障礙。

  許多扶額:大美妞兒,咱倆的a litter真心不在一個頻道上。

  然後許多給她做完體格檢查確信她生命體征平穩神志清楚並且病情不嚴重後果斷將她轉去省人醫了。人家省人醫交接班都用英語,真正同國際接軌,絕對接得下這個鍋。至於她,還是密切聯系群眾,低調踏實地為中國老百姓服務吧。

  經歷這種事許多總該有動力好好學習英語了吧。呵呵,人類要是這麼容易奮發向上,地球都擠不下了好不好。許多隻慶幸,阿彌陀佛,幸虧她們醫院級別不高,還有地方可以轉。打份工而已,能敷衍過去就行,做人呢,最重要就是不要為難自己。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科裡的其他同事。大家一起准備迎接檢查升三級醫院時都是一方面期待升級成功醫院會發獎金,一方面又憂心忡忡,媽蛋,以後我們也是三級醫院了,轉病人要找什麼理由轉?!

  等到許多脫離白衣天使行列搖身成為國家公務員,更加只能呵呵了。傳說中公考沖刺班裡頭有句勵志名言:考公的日子豬狗不如,考上公務員了就是過上豬一般的日子。許多聽同一批進單位的同事說起時還挺歡快地想,真耳熟啊,好像剛上大學那會兒師姐們說考研也是類似的話。當然後來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們,圖樣圖森破。但是,大部分公務員尤其是基礎類事物的公務員的工作,初中生就能勝任。你要是太有想法了,反而會水土不服。

  辦公室有個比許多晚進單位兩年的學霸妹子,北大畢業又去歐洲鍍了兩年金,為了方便照顧父母才考的這個單位。結果工作上手卻滿頭包,因為妹子是個有思想深度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單位奇葩的運轉方式跟工作模式。

  許多很想安慰她:表想那麼多了,其實領導自己也沒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工作結果。

  許多剛進單位上班時,他們部門領導還特意找她談話,要求她用資訊化的手段管理單位固定資產。這工作安排非常合理且符合社會發展趨勢,但是領導佈置的直接任務卻讓她以為自己幻聽了。

  “小許啊,你開發個軟件出來。你們大學生都懂電腦的對不對,弄一弄,爭取把我們單位的固定資產都科學地管理起來。”

  許多一臉懵逼:一定是我昨晚沒睡好所以耳鳴了。你們招錄要求上寫著臨床醫生,兩年以上工作經驗,醫師資格證跟執業醫師證齊全。結果把人招進來了讓幹後勤工作就算了,誰讓後勤沒人願意去呢,柿子不揀軟的捏還挑硬的揀?安排她管固定資產她也認了,革命的螺絲釘,組織讓去哪裡就去哪裡。可是讓一個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幹過三年醫生的人去開發軟件!

  呵呵,我有這十項全能我來你這兒幹嘛?

  她只好弱弱地跟領導溝通:“主任,軟件開發週期太長,我們還是從外面公司購買成熟的管理系統吧。我馬上去找相關資料。”

  許多當公務員沒兩年就很少動腦子了。回家跟許寧聊個什麼話題,常常半天都接不上話。許寧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姐你怎麼了,怎麼魂不守捨的。”

  許多異常光棍大無畏:最近很少動腦子,腦子生銹了。

  從小就被灌輸學習是一輩子的事,要終生學習。可人只要走出學校進入社會,只要不是被狗攆著,大部分人都會自動喪失學習能力,打份工而已,能敷衍過去就行,誰會真的跟自己過不去。可能一億個雜貨店夥計裡頭才能走出一個李嘉誠,一千萬個建築工人裡面才發掘出一個潘石屹;但社會的進步究竟是取決於這些金字塔頂尖的奮鬥不息還是源自於人類好逸惡勞的天性,真心一言難盡。歷史畢竟是人民創造的歷史,誰又能篤定到底哪一種選擇在時間的長河中更加有意義。

  許多有自知之明,她絕對屬於泯然眾人的後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09:22

 第4章 不作不死(上)
  
  重生就自帶金手指光環了?呵呵,許多生無可戀地盯著手上的英語單詞,初一的英語單詞啊,她居然還有好些個不會拼寫。然後最恐怖的是,她完全沒有學生時代求知若渴的熱情。

  教室裡學生越來越多,每一個走進來的少男少女在目光接觸到講台上端坐著的許多時,歡快的腳步都遲疑了,人人皆是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一聲地縮頭耷腦光速奔向自己的座位。

  許多全程懵逼臉地盯著企圖用前面同學擋住自己身體的小男生:同學,姐只是單純地羨慕你們有一顆青春活潑的心。

  另外,姐初中時真是這麼總裁狂霸酷炫拽的屌炸天?!許多高冷地瞥了眼窗外,很想應景地來一句:天氣涼了,讓王家破產吧。

  窗外只有寒冬時還強撐著不肯離開枝頭的枯葉被新生的嫩葉擠得蝶兒蝶兒滿天飛。

  許多忽然有種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無限蒼涼。

  她看著後面的黑板報,總覺得哪裡不對,不由自主地要瞇眼睛。然後她突然意識到,她現在已經是個近視眼了,所以才覺得後面板報好模糊。

  嗯,而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她已經是近視眼了。

  晴天霹靂啊!上輩子她吃夠了近視眼的苦。好容易愛美一把配了隱形眼鏡,結果剛戴上一天就紅眼病(不許說是消毒不到位,請相信一位執業醫師的無菌觀念!),然後發展為角膜炎,再然後就成了她工作醫院眼科那一年最嚴重的病人,被強烈建議去省人醫。各種藥水角膜修復因數齊上,她還是畏光流淚。許多都托在協和進修的同事幫忙掛眼科專家號了(還是沒掛上,該專家要提前半年找人才有可能掛到號)。抱著給省內眼科專家最後一次信任的想法,許多求爺爺告奶奶聲淚俱下才成功掛了省中醫院名醫堂一位一天只看五位病人的老中醫的號,花了一百塊錢的掛號費只求專家奶奶一句話“姑娘,你會好的”。後來許多都要離開醫院去當公務員了,最後一次去眼科做眼底鏡檢查,眼科主任還笑瞇瞇地告訴她:還有一些炎性浸潤灶。

  許多只能堅定地給心靈的窗戶配上玻璃了。

  她整個人都處於斯巴達的狀態中了。從意識到重生以來,她唯一能夠自我安慰的就是一直默認自己的身體是鮮嫩的健康的還沒被歲月摧殘的,結果竟然時光機器按錯了選擇鍵,穿到了蒼老的十三歲。

  嗚嗚嗚——求大眼睛好視力。她跑到這個點兒重生幹嘛。

  班主任站在自家班長旁邊咳得嗓子都快破了都沒引起魂遊天外的少女的注意,只好直接開腔:“許多,你回座位上去吧。”

  許多被強行中斷了無處釋放的悲傷,面癱臉的“嗯”了一聲,抓著書包往班上唯一一個空位子走。她掃了眼同桌,有點兒驚訝,她記憶裡頭初一的同桌可是個長得很像此時很火的一檔綜藝節目《超級模仿秀》主持人程前的清秀小男孩。可眼前這位瘦弱的白斬雞,咳,呵呵有一種美顏效果叫時光濾鏡。又或者她的審美觀早變了,程前那一掛已經不是她心目中的帥哥;話說程前都銷聲匿跡多少年了,他到底長啥樣?

  許多面無表情地坐下,將書包塞進桌肚裡。這時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手裡頭拿著的是英語書,一抬頭,果見身為語文老師的班主任張老師一臉意味深長。

  許多默默在心中為自己點了一排蠟。

  張老師確認自己班上的班長終於捨得拿出語文書了,才開腔:“同學們早自習要按照課表安排走,不然讀語文時你背英語,會影響到其他人的。”

  許多裝死,她啥也沒聽見。

  第一堂課就是語文,張老師只給了學生五分鍾上廁所的時間,然後不等打上課鈴就直接進入教學狀態。

  許多早上喝的稀飯,這會兒亟待解決方便問題。他們班有地利優勢,奔到廁所門口還有好幾個蹲位。只是許多在門口一伸頭就嚇得撤退了。

  據說城裡人到農村首當其沖的不適應就是上廁所。許媽當初要裝修老家房子時,第一項工作就是給衛生間裝抽水馬桶。此時鎮上初中的廁所還是旱廁,許多捏著鼻子能忍下用痰盂解手,卻怎麼也沒辦法蹲在別人的排洩物上解決。蹲坑之間連個圍欄都沒有,整個廁所裡頭的人都眼睜睜著看著你光屁股排洩出恭。恥度爆棚。

  許多覺得自己遭遇了重生以來最大的現實難題。

  活人哪能被尿給憋死。

  許多眼珠子一轉,很快想到校領導跟老師們絕對不會跟學生一起擠旱廁。事實上,她也毫無這方面的記憶。她三步並兩步跑向教學樓後面的行政樓,果然在二樓找到了衛生間。只是從裡面出來的老師還楞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料到會有學生沖到這裡上廁所。

  許多顧不上理會一臉驚訝的老師,直接鎖門奔向可愛的蹲式抽水馬桶。她終於得到了拯救,心滿意足地出了洗手間,剛走沒兩步就在走廊上碰見了一位中年眼鏡男。許多微笑點頭,含混喊:“老師好。”

  等走到自己班級門口時,她才頓悟:我靠,那……那不是初中時的校長大人嘛。

  她剛到座位上坐下,班主任就宣佈:“上課!”

  幾乎是條件反射,許多脫口而出“起立!”,然後整個班的學生集體大聲喊“老師好!”。

  好險,許多後背上都沁出冷汗了。

  整堂課她都老實的不像話。等到下課鈴響時,同桌忍不住問:“張老師說你了?”

  許多這時回憶起了同桌的名字,李雷,跟初中英語課本上那個中國男孩同名。她後來聽到《李雷和韓梅梅》這首歌時,老忍不住將他代入。許多莫名其妙:“說我什麼?”她記得自己初中時代挺受寵的,尤其被語文老師偏愛。

  “昨天你不是張燕被張老師喊著回答問題時,你插嘴來著,然後老師還罰你寫了三十個主謂短語。”

  許多懵逼,有這事兒?不奇怪,她初中那會兒上語文課是愛插嘴來著,為此似乎還被張老師罰過抄課文。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多大點兒事。然後嘴角上翹的弧度凝固了,她似乎想起來李雷口中的昨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好像在某位同學(李雷說是張燕)被班主任課堂提問要求舉例說幾個主謂短語時,出於濃鬱的同學愛(純粹閒著也是閒著),無視課堂紀律,在下面小聲(?)提示了。然後班主任要求許多寫三十個主謂短語交給他。她立刻動筆開寫,被班主任發現了警告:要是再寫的話就增加一倍。許多非常乖的放下了筆,因為當時她剛好寫完了第三十個短語。

  這原本不叫事兒。可是班主任一宣佈下課,許多就跟著他去了辦公室交上被罰寫的三十個短語。

  真想為當時的自己點蠟啊,這麼不給老師面子,她是老師也得翻臉。

  班主任的涵養明顯要比許多好多了,他只是掃了眼她交上去的作業,問道:“你能寫出一百個主謂短語嗎?”

  但凡智商沒徹底掉線的人都能領會到老師的意思絕對不是問她到底能寫出多少。可是許多真心聰明臉蛋笨肚腸啊,她居然一臉不以為意:“這有什麼難的。”

  速度奔回教室寫完以後又沖到班主任的辦公室,遞上新鮮出爐的一百個主謂短語。

  班主任:……

  許多:老師你檢查好了沒?我可以回去上課了嗎?

  班主任無力地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然後許多做了一件讓現在的她不忍直視的事,她微笑著當著班主任的面將寫滿了主謂短語的那張紙撕了,團成一團丟進辦公桌旁的紙簍,揚長而去。

  上帝啊,請放過她吧,她還是個孩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09:41

 第5章 不作不死(下)
  
  李雷絲毫不掩飾對於受老師寵愛好學生的羨慕嫉妒恨,酸味十足:“班主任哪裡捨得說你啊,他那麼喜歡你。”

  許多呵呵了。班主任還真沒私底下整她,起碼她完全沒有覺察到。她命真好啊,碰上的老師都這麼善良寬容。但凡是個心氣窄半分的園丁,她這株祖國的花朵都要被摧殘的夠嗆。許多決定從此以後都要走低調沉默溫和路線,堅決擁護班主任的領導,借她十個膽子也絕對不去挑戰老師的權威。

  第二堂課是思想政治。教政治的老師也姓張,跟班主任名字就差一個字,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倆是兄弟呢。

  政治老師跟班主任走不同路線,班主任是黑臉酷男風,政治老師則人稱笑面虎。

  笑面虎張老師剛讓全體起立的同學坐下,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今天講什麼,而是誇獎許多:“許多當班長就有樣子,今天早上我看了,老師沒來上講台維持早自習紀律,這樣很好。”

  許多滿頭黑線。心道飯都是別人碗裡頭的香。初二初三時代的班主任都是這位笑面虎張老師。初二時許多還當了班長,可是她壓根就是個不愛管事的散漫性子。張老師對她期待值過高,以為可以幸福地當甩手掌櫃了。結果被萬事不上心的許多氣得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呵斥:“我以後要再讓你當班長才怪!”恃寵成驕的許多直接回嘴:“你以為我想當啊!”

  一時爽爆的許多回過神就知道壞了,在初二剩下的半個月裡頭夾緊尾巴做人。驚恐之下一貫報喜不報憂的她還特意跟許媽上保險,大意是張老師不喜歡我,初三時媽你幫我去說說給我分到其他老師班上去吧。

  許媽也怕女兒被老師討厭在學校會受欺負。

  結果初三分班時,張老師用全年級第一的高材生(真高材生,後來一路考去了中科院的高材生)換了許多。許多看到貼出的新班級名單時,整個人都是暈的。張老師端著茶杯站在展板邊上笑:“許多啊,我特意要了你。”

  然後許多整個初三生活都水深火熱。

  才不是呢!笑面虎張老師將她當成自己的得意門生各種開小灶。許多都上大學了,還從初中學妹口中得知張老師喜歡拿她來說同學,誇她聰明有靈氣。

  許多想想都覺得後來的自己真心對不起張老師的期許。

  初一的思想政治課並不太嚴肅,而且配套的練習手冊各種漫畫,完全可以稱得上萌。張老師指導大家畫出現在的我跟十年後的我。許多還記得自己當年畫的十年後的自己是個長發的戴眼鏡的女人,寫的職業是作家。形象很吻合(雖然畫是的人努力往女神氣質掛,實際中的自己妥妥純女屌絲),職業嗎,呵呵,反正十年後的作家並不如十年前她想像中的高大上,所以她絕對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張老師在教室裡頭轉啊轉的,繞到了許多的課桌旁,伸頭看她到底在畫什麼。

  許多抓著筆發呆,一方面她是不知道要畫什麼,另一方面她壓根就喪失了繪畫技能點。明明家裡現在充當廚房的老房子牆上還保留著她幼兒園時代創作的連環畫(當然被許媽胖揍了一段,勒令清除幹淨,然而哪兒那麼容易清理),小學四年級時期末評語裡頭老師還管她叫小畫家,初中美術課上她還能憑著記憶畫出孫悟空;可到了許婧的娃兒三歲時要求阿姨教畫畫,她就只能畫出總共只有五筆的簡筆畫小魚了。

  時間的長河,你欠我一個解釋。

  “畫啊,別怕畫不好,又不是上美術課。”張老師鼓勵許多,“你想成什麼樣子就畫什麼樣子好了。”

  我想變成林青霞趙雅芝呢!

  許多偷偷翻了個白眼,惡向膽邊生,直接畫了個漫畫版美女(她以為的而已,成筆的模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旁邊寫下:我要做一個幸福而精緻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張老師非常高興,回到講台還點明誇獎了許多:“你們都把未來定義的太狹隘了,未來不僅僅是你將來幹什麼工作,更重要的是擁有什麼樣的生活態度。許多的想法就很不錯。算了,估計你們班上,除了許多,也沒誰讀過海子的詩。”

  許多全程謙虛靦腆笑,實則懵逼:老師你真的想多了,其實我真正想寫的是,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嚶嚶嚶,等到十幾年後,你會知道海景別墅究竟有多貴。

  再說海子這個名字,她也還是上高中以後才從語文課本上第一次見到。她生活的這個小鎮連家書店都沒有,唯一一家租書店裡頭擺著的全是盜版的言情武俠小說。她上哪兒聽說海子這號詩人去。

  突然間發現老師對自己的期待值太高,壓力好大。

  不敢再作妖的許多,接下來的所有課都異常沉默。跟她預料到的一樣,因為她初中時代太愛上課發言幾乎要將課堂變成老師跟她的一對一教學模式了,所以今天她不舉手,老師們似乎都有點松了口氣的感覺,誰也不主動叫她。除了教英語的趙老師在提問完班上沒一個人搭理他,只好連續叫起來幾位得意門生後依然沒人說出個所以然來,才不得不喊她:“真的沒人知道嗎?許多,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許多愣了一下,才勉強從趙老師濃鬱的方言口音裡頭辨別出意思,她很想光棍地回一句:“I don’t know.”

  許多從小到大都沒怎麼碰到過討厭的老師。小學時代的音樂老師算一個,趙老師算唯二組中的另一個。音樂老師是嫌貧愛富的典型,誰家有錢爹媽有地位就是好孩子。許多不肯問許媽要十塊錢買豎笛她就一到音樂課就罰許多站走廊,好像之前那麼多屆學生沒有豎笛就都上不了課一樣。(許婧他們班也被要求買了,只是他們班班主任非常看不上這位音樂老師,直接表示學校不能亂收費,不讓班長收錢,於是豎笛黃了,音樂老師也乖乖上課。)趙老師更徹底,哪個學生家長給他送禮就偏愛哪個,否則這學生在他嘴裡永遠收不到好話。

  許多還記得許寧初一快結束的時候,趙老師去他們家家訪,知道許寧是許多弟弟時,還遺憾地表示:“看來是遺傳,許寧跟他姐姐一樣,沒有學習語言的天賦。”

  許媽說:“我當時就要翻臉了,心裡頭想,就你這樣,舌頭都捋不直,連中國話都說不利索,還有臉說我兒子女兒。我就硬邦邦的一句話甩過去,是啊,我們家許多中考英語也就考了118分,離那滿分非差了兩分。噎的那傢伙哦,臉紅脖子粗!”

  都說老師唯分論人不好。可是許多卻覺得比起那種勢利眼,一心想從學生家長身上發財的老師,分數至上的老師簡直稱得上可愛了;即使她升入高中就成績平平完全不復當初盛寵,她也這麼認為。因為認分數的老師真正熱愛自己的職業,尊重每一個努力上進的學生,尊重自己的職業價值。

  許多淡淡掃了眼英語書,輕聲回答完問題就自己坐下了。

  她懶得敷衍。

  這麼冷淡,是因為她帶著重生金手指啊!

  趙老師跟他老婆都是從外省一個不知名的外語學院畢業的,兩人皆有濃鬱的地方口音。許多後來讀大學知道事情多了一直很懷疑初中時代老師都不要考教師資格證嗎?如果要考的話必然得有普通話等級要求。趙老師跟他媳婦兒(也是英語老師)的普通話水準,老實說,除非考官的耳朵瘸了,否則能考過只能說明考試有鬼。

  後來鄉村越來越荒涼,等到許多大學畢業出來工作時,整個鎮子(那時候已經劃歸入街道)稍微混得不是太慘的人家都想方設法將孩子送到城裡去讀書了。鎮上初中三個年級加起來才六個班,是許多初中時代一個年級的班級數目。學生少了老師必然要分流,業務水準高的早就被其他學校挖走,留下的自然不會太出色;趙老師兩口子因為考核不合格(許多懷疑是這時候才強制要求教師證,兩人都沒考過。)被學校辭退了。

  許多都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了,看人哪還不帶勢利眼。趙老師這種記憶裡的陰暗面後來又混得不如意的人,許多才懶得浪費時間呢!

  不知是看課堂氣氛太沉悶覺得別扭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課堂進行過半,趙老師突然問:“大家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學的?我下課以後教大家唱英文歌怎麼樣,《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

  許多:席琳迪翁求放過。

  班上的氣氛活躍了起來。許多記得《泰坦尼克號》在中國很是刮起了一陣旋風,十多年後3d版上映,還有不少人去重溫舊夢,票房相當喜人。她不是不想學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她只是單純地擔心以趙老師的口語水準會將他們直接帶進溝裡去。許多這個好多年不碰英語的人目前的口語發音都要比他標准,真懷疑他實際上是從非英語的其他語種專業畢業的。

  她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趙老師,你什麼時候教我們音標啊?”

  上一世,這位趙老師直到初一結束都沒給學生教音標(據說他妻子的班上也不教),班上同學根本記不住單詞發音,滿書的爺死奶死爸死媽死全家死光光。升到初二了,新班級的英語老師一聽是在他手上上的初一,直接擺手:“算了,他啊,你自己再好好過一遍初一的英語書吧。”

  結果直到她高中畢業也沒正兒八經學過英語音標。哪個非一年級的語文老師會再帶學生復習一遍聲母韻母漢語拼音啊!許多當時沒概念,稀裡糊塗一路下去,直到大學才某一天發憤圖強從圖書館借了本音標書,企圖發憤圖強自學成才。結果大學裡不由你玩四年都算好學生了,專業課都背得死去活來,英語什麼的,四六級又不是口譯要考口語。

  班上靜了一下。同學們顯然對學音標的熱情沒有學英文歌大,但是許多的班長身份跟她一貫以來的做派很能鎮住場子,大家都盯著趙老師附和許多的問題:“老師,我們還沒學音標呢。”

  趙老師有點兒不高興自己的互動環節被許多打斷,但也不好批評她,學生關心學習,他得表揚才是。不過他不願意表揚,於是表示要徵用下午的自習課教音標,理由是音標教學不在教學大綱內,只能利用額外的時間。

  班上一片哀嚎。

  許多知道即使不會當著她的面說,大家心裡頭也會怪她多事,好好的自習課就這麼毀了。她也是要呵呵了,學英語不該學音標,真當舉世皆傻唯他耳聰目明嗎?有膽子他敢當著學校裡頭任何一位領導同事的面說!欺負一幫天然對老師心懷孺慕敬仰之情的孩子,真夠要臉的!

  下課鈴及時解了圍。班上立刻炸了鍋,平常跟許多關系不錯的學生不由得跟她抱怨:“都是你,要學音標,自習課黃了。”

  許多毫不掩飾地冷笑,刻意提高了聲調:“哪位同學是沒學漢語拼音直接學漢字的?站出來,厲害!我幫你跟老師請假,自習課可以不用上。”況且英語跟漢語的發音方法都有很大的差異,學漢語他們有天然的語言環境,口傳身教即使沒有拼音也並非絕對不行。但英語不一樣啊,很多音在漢語裡頭根本不發,連想標個漢字幫助記憶都找不到字來用。

  周圍聽到的人一個個慢慢靜了下來。許多也沒再多解釋,要不是她想省點兒事不用浪費課外時間自學音標,她才懶得管老師教什麼又怎麼教呢!

  占了便宜還賣乖,以後你們都得感謝姐。

  等到下午的自習課,許多才恍然大悟,難怪趙老師都連著教了好幾屆了也沒教過音標。就他音標的發音,許多覺得,他還是放英文歌給大家放鬆來得好。包括問他發音方法,這人也是含混其詞。許多就不明白了,即使他本來的確不會,但兩口子都是英語老師,從上午第三堂課下到下午最後一趟自習課中間這麼長的時間,他就不能翻翻資料備好課嗎?

  難怪這二位會成為這所初中史上唯二因為業務不合格被辭退的教師。

  許多低下頭翻白眼,心道還是自力更生吧。她要是跑去問學校其他英語老師求音標教學,一是現在除了班上的授課老師沒人認識她,二是這麼做會徹底得罪英語老師。學校裡頭,教師具有天然的地位優勢,想要整一個身無長物的學生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不是所有老師都有班主任跟笑面虎張老師的大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0:03

 第6章 姐姐的男朋友(上)
  
  最後一節課結束,許多拎著書包慢慢挪出教室。這一天下來,她的心情有點兒沉重。

  初中時代的課本知識,她印象中一直都覺得挺簡單的。為了省下寫作業的時間方便晚上回家做家務,她上課時不時就不聽,趁老師講課的工夫趕緊把充當家庭作業的練習冊先給做了。就這樣,她中考時也考出了全校第三,順利進了縣中。

  所以重生以後,她壓根就沒正兒八經地擔心過學習成績,就是要擔心也是高中以後的事,初中時代應該能算得上她求學生涯成績的巔峰時期。但光今天一天的初一課程,她就心有戚戚焉,因為她已經成功地當年學到的東西遺忘在時間那片海裡頭,屍骨無存。

  許多心道還好不是重生在中考或者高考的考場上,否則面對無從下筆的試卷,她非得淚灑當場。

  許多朝初三年級走去,想等許婧一起回家。走到初三單獨在的那所塗著金黃色牆粉的二層小樓,許多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最關鍵的一點:omg,她不知道自己姐姐到底在哪個班上!

  許多在守株待兔跟一個班一個班教室窗戶外面找過去之間猶豫的當口,小樓頂上又響起了一陣悅耳(刺耳)的電鈴聲。然後小樓開始沸騰了,一個個學生爭先恐後地往教室外面湧。還是許婧先看到的許多,小跑過來問妹妹:“怎麼了,什麼事?誰欺負你了?怎麼還不回家?”

  許多想溫情一把:我想等姐你一起走啊。

  許婧笑了:“傻了吧你,我們快班這學期是上晚自習的。你趕緊回家,對了,你等一下。”許婧又跑回自己班上,許多注意到班級門上的標簽的初三(五)班。

  許婧拎著一個紙袋直接往她書包裡頭塞,叮囑道:“你跟寧寧吃,別給媽看到。”

  許多剛想問是什麼東西,哪兒來的。遠遠的,有個男生喊她的名字:“許婧,快點兒,晚了食堂就沒有好吃的了。”

  許多一怔,她記得她們姐妹都沒有在食堂打飯吃的習慣。許媽給許婧准備的飯菜是兩頓的量。(早上時許多還想老媽給中考生補充營養也不能這麼塞啊,她姐吃的完才怪!)

  再說,去食堂打飯吃是要花錢的。許爸許媽直到許婧初中畢業去上技校才給她生活費,這會兒,許婧哪兒來的錢。

  許婧沒給她追問的機會,急急忙忙叮囑了兩句“早點把東西吃完,別讓媽看到”,就笑瞇瞇地朝那個男生走去。許多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許婧畢竟是她姐,她得顧及姐姐的面子。

  旁邊有許婧的同學經過,故意發出奇怪的聲音。許婧一臉不高興,耳朵卻紅了。那個男生笑著拍打身邊的同伴,好像是叫他們閉嘴。許多從他的同伴口中聽到了男生的名字,達子。

  她的眼睛微微瞇了瞇。

  許多記得這個達子。許婧稀裡糊塗的初戀。中學生尤其是初中生,最受女生歡迎的男生往往不是成績最好的那個,而是長的最帥,最會玩,體育最厲害的人。何況這時候《灌籃高手》真正意義上風靡全國呢。

  達子(許多不記得大名究竟叫什麼了)算是初中裡頭的風雲人物,學生中的人氣王。論及受歡迎程度,他能在這所學校的女生中妥妥排進前三。

  許多知道這號人,是在許婧失戀之後。

  這位達子同學因為跟許婧班上某個男生打賭,開始猛烈追求許婧。許婧是個單純到單蠢的女孩,她總是容易輕而易舉就相信別人,對別人掏心窩子的好。

  許多覺得她姐就是各種大熱小言情裡頭標配的傻白甜女主角,漂亮單純善良愛做家務會燒一手好菜然後絕對不會去用智商碾壓男人;可惜小說男主角都是意淫出來的。標准的傻白甜女主角多半都會上演一部《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

  沒多久,許婧就變成了達子的女朋友。

  許多覺得不奇怪,她知道她姐挺愛玩的,有點跟動畫片《鄉巴佬希爾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中那個長期寄居在希爾家裡,佩吉的侄女一樣,追求時髦,注重打扮,很容易被那種很能裝逼酷酷的小男生吸引,單純到蠢。

  這時候達子在外地上學的女友知道了(女友大他們一屆),這姐姐很有骨氣地在學校裡頭攔住了達子,直接給了他一巴掌,掉頭走人。

  許多看新聞時看到原配怒打小三之類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倒不是認為小三無辜真愛無敵,只是凡事要講道理,罪魁禍首難道不是劈腿的渣男嗎?找人開撕也要找准對手好不好!都像這姐姐這般明理,距離世界和平的目標會更近一步。

  莫名其妙被三的許婧自然不可能再搭理這位達子。她果斷地提出了分手。

  許多不想自己姐姐跟那個什麼達子牽扯在一起。因為後來達子似乎又祈求女友復合了,這時候才曝出了他當初追許婧不過是跟人打賭鬧著玩兒的。

  許多覺得此人比單純的花心更無恥。畢竟這時候的達子不過十五六歲,要說真喜歡誰也談不上,最多說對女性都好奇。只是輕而易舉拿這種事開玩笑打賭,這人實在是談不上節操。

  至於那個跟達子打賭的男生,他這麼做有部分原因還要歸於許多。許多班上有個清秀小佳人,這男生想追她。(許多回憶起這段好生囧囧有神,三十歲的人看十幾歲的小孩,總是像過家家。)許多呢,因為力圖走成熟懂事款,一直在班上同學面前扮演著一個超然於班上同學之外的角色,他們不敢跟師長說的事,女生還有性別意識還沒完全萌發出來的男生都願意過來找她問問意見。許多記得光給班上同學排解感情糾紛,她就做過好幾回。(媽蛋,她初中時還兼職知心姐姐了?)

  小美女過來找許多求意見(也有可能單純是來樹洞的),同學愛閃遍全身的許多聽說他的班級姓名後就問她姐了。許婧對他的觀感一般,警告說這人可花心了,經常換女朋友。許多這個聰明面孔笨肚腸居然原話告訴了小美女。小美女也是絕,再次傳遞給那位追求者:“我同學姐姐說了,你這人特別花心,要我離你遠點兒。”

  男生當然怒了,覺得自己班上同學居然出賣自己,怒氣沖沖地找許婧對峙。遭受無妄之災的許婧只好硬著頭皮道歉,再三強調自己是開玩笑的。回來後說了許多一頓。那時候許多還挺委屈,覺得你又沒說不能告訴別人,我哪兒知道啊。

  本來以為這事就這麼翻篇了,沒想到那男生還等在這兒呢。

  許多恨得牙癢癢。

  回到家許寧早放學了,做完作業站在堂屋的大桌旁愁眉苦臉地練大字。許多過去放下書包,一見報紙上那歪七扭八的毛筆字就想笑。許寧學什麼都不慢,唯獨書法黑洞。寫的字不是不好看,而是相當的醜。

  許爸許媽對三個孩子其實一直都採取放養措施(他們也實在無暇顧及)。許媽對許寧的唯一一項強制要求就是好好練字,可惜失敗了。許多記得許寧後來都去當記者了,采訪本上的字依然醜的不忍直視。許多還嘲笑他,這麼醜的字,被采訪對象看到了會不會羞愧啊。許寧淡定的很,這年頭誰寫字啊,能碰上像我這樣會速記不單純依靠錄音筆的記者,采訪對象高興還來不及呢。

  許多覺得許媽努力錯了方向。許寧的字之所以醜到令人發指是因為在一般人字初步成型的小學一二年級碰上了位魔女教師。你能想像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鄉村小學一年級老師佈置的作業每天晚上要寫到九十點鍾,碰到週末時得兩個姐姐幫忙才能勉強有半天休息時間嗎?許寧又是個乖得要命的小男孩,老師佈置的作業,他不睡覺也要寫完,那字的水準,可想而知了。

  後來許媽意識到兒子字太醜,可能會對他將來影響不好,強迫他練字。且不說十來歲的小少年,正是好動的時候;單練字本身,沒有人指導手法,單憑本小學生字帖就想讓一個對書法一竅不通的孩子自學成才。也把書法這門藝術想的太簡單了點兒。

  許多也不擅長書法,她壓根就不會寫毛筆字。她記得自己小學時字也醜的很,一個個頂天立地占滿格子。後來她自己意識到字太醜,不知道從哪裡翻出本缺了很多頁的《龐中華字帖》練了半學期,隱隱有了點兒所謂的筆鋒就心滿意足地擱下了。一直到她工作以後字都那樣,乍一看似乎有點兒形,但字的骨架沒撐起來,輕飄飄的,一點兒也不端正。如果說從字看人的話,定然會給這字的主人一個“浮躁、誇誇其談”的評語。

  但從自己跟弟弟的投入回報比率來講,明顯是她練鋼筆字收效更大。許多知道有毛筆字練好了鋼筆字必然好看的說法,可她還是覺得軟筆書法跟硬筆書法不能簡單混同之。她之前在醫院工作時有位同事從小練習書法,小學時書法就拿過全國金獎,作品被送到日本名古屋去參展;結果鋼筆字不過爾爾。不管是不是個例,許多都覺得直接練習鋼筆字的話,效果可能會更顯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0:24

 第7章 姐姐的男朋友(下)
  
  許寧一見二姐眼睛一亮,萬分期待地看著她:“姐,我幫你擇菜吧。”

  許多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她那位書法少女同事,小時候被爹媽逼著學彈鋼琴。他們家樓下的孩子培優課結束回家是晚上八點鍾,所以要求鋼琴兒童八點鍾必須得停止練習。然後還是萌萌噠小蘿莉的同事每天一開始練習彈琴就偷瞄牆上的掛鍾,心裡頭念叨,怎麼那麼慢,怎麼還不到八點鍾。

  許寧不明所以,總算找到訴苦的對象了,偷偷摸摸地小聲抱怨:“練大字練大字,有什麼好練的。現在誰沒事寫毛筆字啊!墨水熏得我頭暈。”

  許多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陶醉了一把,手感真好。許寧上初中以後自覺長大了就再也不讓人摸他的頭了。她安慰道:“行了,我去跟媽講,讓她別再逼你練大字。”

  “真的?!”許寧眼睛一亮,單眼皮小正太唇紅齒白,水汪汪的眼睛可萌可萌地盯著她,一臉期待。真懷念啊,青蔥小少年。許多貪婪地看。許寧這傢伙升入高中軍訓曬黑後就神奇地一直沒能轉回頭,加上高中生活動少囤肉厲害,居然一路黑胖下去,直到工作五年多經腆起小肚腩了,活生生的一胖毀終生。

  許多覺得自己的母愛都要被激發出來了。許寧這時候的年紀也不比前世許婧的女兒大多少,她不由得換成了長輩的口吻:“當然,不過你得每天練一頁鋼筆字,回頭我把字帖找給你。不然一下子全都不練了,媽肯定不同意。”

  許寧眼中的光彩黯淡了點兒,他長籲短歎幾聲,終於同意練鋼筆字,這可比毛筆字省事多了。

  許寧翻出了字帖丟給弟弟就趕著去做晚飯。許媽下班以後照舊要去地裡幹活。大概從許多十歲起,家裡的晚飯就歸全部歸她管了。許寧記得現在家裡的自留地因為離家有段距離,住在周邊的幾戶人家又有順手牽羊的毛病,辛辛苦苦種出的菜等不到自家吃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許媽一怒之下在自留地上改種棉花芝麻之類的作物,讓你們偷去。

  至於家裡的蔬菜,則是開墾了別人荒廢的幾分田來種。從許多上高中起,許家離開村子好些年,後來許媽退休了幫忙帶已經離婚的許婧的女兒才又回了鄉下。現在許多完全不記得到底自家的菜種在哪塊地上,要是不小心弄錯了,會被人戳著脊樑骨罵賊。

  世人皆帶著過濾鏡看人。許多知道在自己姐弟成功通過讀書躍出農門之前,因為家貧且孩子多負擔重,許家在村子裡頭常被人輕視。許爸許媽都是要臉的人,斷然不會自己作死叫人再說閒話。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帶著許寧去認認菜地。好在進了廚房便看到菜籃裡頭滿滿的,有青菜、薺菜跟韭菜。青菜中間已經起了菜薹,這種菜薹不同於後來許多在超市常見的那種紫菜薹,口感更鮮嫩。如果放任長下去,菜薹會開花結籽,跟油菜籽一樣可以搾油,所以這菜還有個名字就小油菜,但老家人一直管它叫青菜。

  許多將菜梗菜葉扒下來,中間的菜薹太少不夠撕皮炒一碗的;她准備留一留,等明天青菜一道攢下來湊成一碗菜。薺菜跟韭菜擇幹淨枯葉,從院子裡頭的井中打水淘米洗菜。崩潰的是,現在她每次只能打半桶水;怎麼她記憶裡頭小學五年級獨自承擔一家人的晚飯時,她已經能夠一人打起一大桶水了?

  許多心道還是後來養嬌了。有的時候人的力氣全憑著一股心氣。她小學三年級時,家裡扒掉了舊瓦房蓋樓房,每天姐弟三人一空下來就去搬磚。她八歲的丫頭片子,能有多少力氣,可她一趟都碼五塊磚頭搬。想起來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明明工作以後單位組織戶外拓展有這種搬磚的項目,一樣的磚頭,二十多歲按道理說是體力最好的時候,她搬起三塊磚頭都覺得胳膊快斷了。

  她也沒糾結,力氣小就力氣小,打兩趟水就是了。

  做飯的過程並不順利。

  許多已經很多年不太做飯了。大三那年快過年,許媽照例要按當地風俗炒素什錦,俗稱十樣菜。真是不是有十種材料許多沒有細數過,醃菜、胡蘿蔔、芹菜、木耳、豆腐乾之類是必備。一說到過年,許多腦海中首先冒出來就是一大臉盆裝著的十樣菜,整個過年階段早飯下菜它主打,許多百吃不膩。

  廚房裡頭許媽忙得熱火朝天,無所事事的許多一時手癢,抄刀切起胡蘿蔔絲,根根一般細,美的許多忍不住自我陶醉:“看我的刀工多好啊!我們宿捨的人都不信我會做飯,老笑我說讓我切個土豆絲來看看。這回要是讓她們看了,保准驚掉他們的下巴。”

  許媽微笑著從女兒手上接過刀跟切好的胡蘿蔔絲,點頭肯定:“很好,你出去吧,別在這兒搗亂。”

  工作了更沒機會發展廚藝,要麼食堂要麼在外面吃。許多也不是什麼熱愛生活的女子,醉心廚藝。相反她骨子裡頭懶得驚天動地,她寧可不吃都懶得動手做。再說她一單身宅女,辛辛苦苦花了幾個小時做出一桌子美食,就為了吃個不到半小時的飯?算了吧,她還是翻個蘋果出來啃啃得了。

  廚藝夠嗆不算最大的問題,攔路虎是現在她必須得燒土灶。許多不是不會點火燒柴,而是她無法統籌兼顧灶下跟灶上的工作。土灶燒的是稻草,需要打成大小適中的草把子塞進灶膛。在這同時,她得完成灶上諸如熱油、切菜、翻炒、放調料、判斷菜熟與否等等全部程式。常常是顧頭不顧尾,想起一邊就耽誤了另一邊。當年自己是怎麼舉重若輕完成這些工作的啊。

  掃了眼手上的疤痕,許多才想起來自己最初也非一蹴而就。左手背上有被火鉗燙傷留下的半截食指長的傷疤。許多記得當時皮膚就焦炭了,她壓根一無所覺,直到做好飯端菜上桌才看到,恐怕神經都壞死了。學外科學將燒傷的分級時她就想這妥妥是三度燒傷,按理說怎麼也要留下疤,但幸虧是手背,本身帶著褶皺又不斷曬黑白回頭再曬黑的反復,後來除非是被提醒仔細看,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傷疤。

  另一道大拇指尾端跟大魚際肌直接的傷口就沒那麼好運了,許多切菜葉給雞當飼料時的勳章。當時充當砧板的木板是個廢棄的木枕頭,她沒扶穩,滾了一下,右手的刀就落下了,切掉了一塊肉。許多覺得自己後來學醫是天賦使然,當醫生的人都有顆臨危不亂的冷酷的心。看到自己的手冒出的血染紅了菜葉,許多非常淡定地沖到自來水龍頭前沖洗了一下,然後上樓找雲南白藥,淡定地吩咐許寧幫忙擰開蓋子,用耳勺舀了一點撒上去。然後神奇地發現血果然止住了,不愧是二戰時期滇軍必備的神藥,國家級機密,確實有效。

  至於從樓下切菜的地方到樓上這一路流水般的血跡,許多也是淡定地單手洗了個拖把單手拖幹淨。就這樣一隻手裹著布條(家裡可沒有紗布,好在還剩一個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創口貼貼在傷口上)也做好了當天的晚飯。許媽見了也不過抬頭看了眼,囑咐她下次小心點。不要責備許媽的冷酷,她手上割稻時被鐮刀帶到的口子可比這厲害多了,過了快三個月才好利索,這三個月裡頭家裡地上廠裡的活,她統統沒落下。

  比起這道直到二十多年後還鼓出來一小塊的口子,大拇指指甲被切掉了半個,削甘蔗皮時無名指指尖那裡被帶掉了一小塊肉什麼的,真算不了什麼。生活會讓人變得粗糙,個個都有張疲憊不堪的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0:47

第8章 晚餐(上)
  
  許多小心翼翼切著青菜,由奢入儉難,她現在是家務廢柴。每次回老家,她唯一的任務就是陪著姐姐家的寶貝閨女玩。

  好在許家人都許多的廚藝要求一直不高。許多後來慢慢發現,三個人裡頭,做飯最多的她反而是燒菜最一般的。許婧跟許寧都有幾道拿手菜,而她做菜的手藝,呵呵,熟了就好。

  掛在梁上的籃子裡頭有去年的山芋(紅薯),許多不記得是自家種的還是從外公外婆家拿來的。她拿了兩個洗幹淨,刨了皮,切成小指頭粗細的條狀,下油鍋炸。許多知道油炸食品吃多了不好,但偶爾為之,且這是家裡鮮少有葷腥,幾乎全是新鮮蔬菜,中和中和也說得過去。

  這是她在單位時食堂師傅的拿手菜,還有炸土豆條跟芋頭,合稱“炸三色”。許多去後廚檢查衛生時親眼圍觀過數次,覺得難度系數不大,自己鬧著玩做過兩回,同事都說味道不錯。

  起了鍋以後許多就喊許寧過來吃。這菜得趁熱趁脆乎吃,軟了涼了就沒那個味兒了。許寧見了新鮮菜色很高興,地上的蔬菜就那麼些,天天翻來翻去也就那麼幾樣,況且許多壓根不是多富有創新精神的人。許多見他吃的興高采烈有點兒心酸,十來歲的男孩子,真是喜歡這油炸的東西?不過是少葷腥,肚裡頭沒油水罷了。她突然想起書包裡頭許婧塞給她的吃的,收都收下了,許多可沒不是嗟來之食的骨氣,她招呼許寧:“我書包裡頭有吃的,是大姐給的,你自己拿了吃。”

  許寧放下筷子,開開心心地奔去翻吃的了。不一會兒捧著那個紙袋子過來,裡面是炸雞柳。果然油炸食品是青少年的心頭好。許寧拿牙簽戳了遞到許多嘴邊,許多嘗了一口吩咐他:“自己吃吧,別給媽看到。”

  孩子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用說,他們也不會告訴大人。許多炒了一碗青菜又炒了碟薺菜。韭菜她切碎了和在麵粉糊糊裡頭,為了增加口感跟營養,她還打了兩個雞蛋。炒菜用的大鍋實際上不適合攤餅,許多先用紙沾了油在鐵鍋的下半截抹了個遍,而後拿舀湯的勺子舀著韭菜雞蛋麵糊糊小心翼翼地從上往下澆,麵糊糊沿著鍋的弧度緩緩形成一張完整的餅。許多怕控制不好火候,乾脆給攤糊了,就沒在灶下接著放草把子,全用之前的餘溫,竟也煎熟了。做好的餅放到不燙手幹淨切出扇形來碼放在碟子裡頭。

  許多本也不是也這樣精細的人,她完全沒有生活情趣可言,根本不會在這些生活細節上花費半點兒心思。她三歲便會自己穿衣服,到了要三十歲了衣領經常還忘了翻出來;她四五歲就知道端個小盆自己洗襪子,直到上大學在外住校還被許媽抱怨衣服洗不幹淨,顏色都敗光了;她八歲學會了下廚,卻一直連個拿手菜也沒有;許多曾經想過為什麼會這樣,她學東西並不慢,但幾乎從來沒有任何是精通的。後來慢慢回想往事,也琢磨出來點兒道理。因為她很小的時候就會做這些事了,所以周圍人都會誇她聰明懂事會幹活,卻不會有人去要求一個孩子完成的工作質量有多高。一般人會隨著年紀增長自己逐步意識到這個問題自行糾正。可許多是通過書本來認識這個世界的,她缺乏從實際生活中汲取智慧的天賦。時間久了,她做事就形成了這種粗放的風格,完成而已,高質量什麼的就別想了。因為做的人自己都沒那個意識。

  好容易能再世為人,許多想,她不能重蹈覆轍,她想學會生活,而不僅僅是生存。

  家裡沒有番茄醬,否則在雞蛋餅上畫點兒圖案,色覺效果會更好。

  煮飯時,許多將鹹豆醬跟簡單炒過的青菜放到鍋裡蒸。她知道從營養學的角度講,青菜簡單炒炒吃比較好,這樣維生素c流失的少。上鍋蒸的軟踏踏的就沒什麼營養了。但是這樣好吃啊,軟乎乎的青菜口感有點兒跟肉似的,何況她還在裡面加了過年前炸的豆腐果,曬得幹癟癟的,用溫水泡了好久才軟乎下來。

  青菜燒豆腐果,也算是素菜裡頭的葷菜了。沒看素肉素蝦素雞素魚什麼的都是豆製品嘛。

  正很有娛樂精神的自我安慰著,許寧又捧著油紙袋跑到她跟前:“姐,你吃。”

  許多沒客氣,油紙袋裡的雞柳還剩一半,她挑了兩根出來解瞭解饞勁。真奇怪,明明重生前一天她還跟同事抱怨食堂肉多菜少,重油重鹽,天天讓坐辦公室的他們吃這些,難怪這麼多“三高”,哎呀呀,我好想回家吃新鮮的青菜啊,油都別放,那個鮮嫩水靈清清爽爽的。結果呢,她現在回老家了,遍地都是綠色蔬菜,t-t,她好想吃燉羊排跟牛肉湯啊!

  許多過了饞癮,又把油紙袋塞回到許寧手裡:“你吃吧,我吃過了。”

  許寧滿臉感動,認真地盯著她的臉:“姐,你真好。”

  許多怔了一下,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小腦袋:“趕緊吃完,老媽快回來了。”

  他們姐弟感情是真的好。從小到大,許多連架都沒跟許寧吵過。暖男流行的年代有種說法叫有妹妹的男人都是暖男,有弟弟的女人都是悍婦。他們部門有個小小萌萌的姑娘,個性可溫柔了,就這樣,妹子也是從小跟小她三歲的弟弟打到大的。哪有姐弟不打架的!許多跟許寧就沒紅過臉。

  許多幼兒園只上了一年,老師給小朋友們排排隊分果果,她從來都是收好帶回家給許寧吃,還怕被大人看見會挨罵,偷偷塞。她也不明白自己為啥這麼小就知道要愛護弟弟,根本沒人教啊。許寧是家裡最小的男孩,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大人的偏愛,卻一點兒也沒養成跋扈的性子,知道護著姐姐。許多高考發揮失常,勉強上了一所連211都不是的學校。許寧有同學聊到高校時很不屑這學校,一貫是溫和臉好好先生的許寧卻翻了臉,他不准人說他姐姐任何地方不好。後來許多被失眠折磨得跑去當公務員,收入銳減;許寧還擔心她沒錢花,一直叮囑她缺錢了就跟他講,他給她打錢。許媽跟許多關系緊張的那兩年,因為給錢的事,許寧跟母親翻了臉:“誰讓你收二姐的錢的!你要缺錢花我不會給你嗎!”後來擔心許多一個人在外地艱難,又挖空心思的托人找關系想把她調到省內來。如果說小時候還是許多照顧他多點兒,到了工作以後,許寧完全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了,隱隱像個哥哥。

  現在還是個小正太的許寧三口兩口吃完了雞柳,歎了口氣:“要是一直有雞柳吃就好了。”

  許多囧了一下,心道少年你的目標也太低了。你可是一路憑借自己的努力實現人生逆襲(相對起點而言),買了車買了房還找了個高中時代就加入當地作協的才女妹子,准備等妹子畢業了就結婚的准中產階級啊。

  雞柳什麼的,呵呵,大閘蟹你都不稀罕吃的好不好。姐姐我出差被招待吃河豚覺得甚為味美,還被你個臭小子教育河豚有啥啊,刀魚才叫鮮美。深覺受刺激的許多都不想搭理他了。

  飯菜都做好了許媽才挑著兩個塑膠桶回來。許多知道她去挑水澆菜了,地上的菜全靠人挑水澆,一天不打理菜就長不好。許媽皺著眉頭扶著腰。她當年月子沒做好又常年從事繁重的農業勞動,身體早就一身毛病。許多記得母親一道陰雨天身上疼的連走路都艱難,腰椎間盤更是被壓的退變了。

  許多羞愧地低下了頭,她看出了母親的的辛苦,卻無能為力。她打了熱水給許媽洗臉,許媽拿熱毛巾在臉上熨燙了片刻才緩過神來一般,疲憊地上桌准備吃飯。許多倒完水回來意識到母親臉上居然沒有塗潤膚霜,連忙問:“媽,風峭的很,你搽點兒東西吧。”她記得家裡有一大玻璃瓶甘油來著。

  許媽搖頭:“算了,弄在手上,吃到嘴裡惡心得慌。”她胃淺,有怪味道就想吐。

  許多直接奔到裡屋找到甘油瓶子,在自己手心裡頭倒了點兒又奔回頭,直接往許媽臉上抹。許媽被她搞得一愣,埋怨道:“哎哎哎——你幹嘛呢,你這丫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1:06

  第9章 晚餐(下)
  
  許多歎了口氣,現在的許媽還沒有後來的別扭。後來大概是進了城,天天被巨大的貧富差距刺激著,自己無論多辛苦都趕不上房價飛奔的速度,許多覺得許媽都有點兒自虐的意思了,對自己極其苛刻。許爸勸她休息時還會遭來遷怒:“自己不做還看不得別人做,是人是鬼都買了房了,你哩,看看過的是什麼日子!”

  有的時候話難聽的許多姐弟都要摔門離開。許爸反過來勸他們:“別怪你們的媽,她心裡頭苦,我讓她吃了太多的苦了。”

  許多工作第一年,醫院給職工發年貨,有10斤牛肉,10斤羊排,還有宰殺好的雞跟一大盒子有機蔬菜。三姐弟看了後笑說今年年夜飯不用買菜了,這些就夠做一桌了。許媽卻不高興,發這些東西有什麼用,還不如發錢呢。

  許多莫名其妙:“可以吃啊。這羊排跟牛肉可是正宗新疆產的,咱們這兒菜場上一般都沒這樣的貨。”

  許媽唉聲歎氣:“還是發錢好啊,發錢的話攢下來,咱們也能給你弟弟湊個首付。”

  當時住在醫院兩人間宿捨裡頭的許多覺得一下子就不想講話了。後來過了幾個月,她找了個銀行卡要升級的理由將工作後就交到許媽手裡保管的工資卡拿了回頭。她工作大半年了,手上抓著她工資卡的許媽一直沒給過她一分錢,她也沒開口要過,全靠每個月兩三百塊錢的夜班費過日子。唉,想想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之後許寧有次回家許媽又忍不住在兒子面前抱怨房子的事。許寧先是說這事兒他自己會考慮,許爸跟許媽已經把他供出來了,買房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用家裡操心。許媽怎麼可能接受許寧的觀點。最後許寧煩躁了,走的時候連許媽特意為他做的一大飯盒的紅燒牛肉跟燉羊排都沒拿。許多想緩和氣氛叫他先低個頭糊弄過去,提醒他帶上菜。許寧憤怒地一揮手:“吃什麼吃,全都把嘴巴縫死了,省下來買房。”

  許媽氣得在房間裡頭“嗚嗚”的哭。

  許多隻覺得滿身疲憊,她一直在家裡頭充當調解者潤滑油的角色,當時卻無比煩躁。只想摔門走人,愛咋咋,愛誰誰,關她屁事!

  後來許多跟許寧的收入慢慢漲上去,前後腳看好房子。許媽拿出了十四萬給他倆湊首付,許婧又給了離婚時分割財產僅有的八萬塊錢現金,總算是把房產證拿到了手。

  許多跟許婧都震驚了,她們根本沒料到許媽能攢下這麼多錢。許爸工資一個月不過三千,許媽一直到退休月收入也只一千出點兒頭,許多跟許寧還在上學呢!一家人在城裡租房住,開門七件事,件件都是錢;許多完全想像不到許媽到底是怎麼攢下的這麼筆錢。她真的是對自己苛刻至極。

  一想到這個,姐妹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後來許多收入銳減經濟拮據的幾年裡,在那種收入水準下還還著房貸,竟也攢下八萬塊錢還給了許媽(許媽先是不肯收,後來是通過許媽的手借給一位親戚湊首付買房。半年後許多偶然從許爸口中得知親戚已經還了錢,許媽沒在她面前提,許多也沒再問。)她突然想笑,你終將有一天成為你最不願意成為的人,她不正一步步重復著許媽的腳步嗎?

  許多不想再這樣下去。她也不想許媽再重復上一世的辛苦。受害者會一步步蛻變為加害者,她不想這樣。

  一頓飯下來,許寧最滿意,一盤子韭菜雞蛋餅都被他幹光了。吃完了他還充分表達了自己的肯定:“姐你做飯比以前好吃了。”

  許多心道我啥水準我心裡有數,不過是弄了點兒新花樣。

  許媽也笑著誇了句,叮囑她吃完飯洗好碗筷別忘了寫作業。然後突然間想起來問:“你撈的浮萍放在哪兒了?”

  許多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她想起來了,她晚上放學回來後的任務不僅僅是做晚飯。她還要撈浮萍,用石頭將螺螄砸碎喂鴨子(家裡的鴨子一直沒有放養過,不會從完整的螺螄裡頭掏肉吃)。然後,這兩項她都沒做。她只好撒謊:“浮萍都被人撈的差不多了,有的地方我又夠不著。”

  許媽頭疼一般掐了掐太陽穴,疲憊地擺擺手:“算了,弄點稻穀拌上青菜葉子,再加點兒糠喂雞鴨吧。”

  許多心道這樣養雞鴨成本也忒高了,這些東西可能吃得很。卻也只好答應下來。

  許媽吃過晚飯就出門了,叮囑她上樓睡覺前把門鎖好。許多這時才想起來媽媽是去加班了。手套廠是計件工資,有訂單的時候人人都想多掙點兒錢。可是訂單數目有限,老闆就在正常下班時間將一半的電機關掉,想要加班的工人只能兩人合用一台。因為廠子就在村裡頭,許媽都是上八點到十一點的班,前面的三個小時給她娘家村裡頭一個年輕媳婦上。

  說到這個年輕媳婦,也是一段故事。她是被人從貴州拐賣過來的,她婆家花了五千塊錢買下才二十歲的她給個年齡能當他爹的老光棍當老婆。這五千塊錢是借的,結了婚自然由她出來上班掙錢還。

  許多當時聽到時還有些驚訝,這婆家膽子夠大的啊,居然不怕人跑了。

  許媽翻了個白眼:跑什麼跑,她家裡頭窮的叮當響,一家人就一條褲子,有人出門其他人就只能躲在家裡頭。到了我們這兒還不是老鼠掉進了米麵缸,笑都笑死了。

  許多去許媽廠裡頭給她送飯時見過那小媳婦,黑瘦黑瘦的,吭哧吭哧地幹活,一分鍾都捨不得耽誤。聽說她就想趕緊在許媽娘家那個村子趕緊站穩了腳跟,然後將家裡人接過來。

  許多後來也不知道這小媳婦怎麼樣了。她當婦產科醫生那幾年見過不少這樣被拐的婦女,其中還有越南人,十六歲的姑娘(能問出真實年齡,許多也佩服自己鍥而不捨的精神)被賣給了個六十歲的老頭。她當時義憤填膺的,想要報警;被產房的老助產士攔下了,勸她別多事,否則最恨她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姑娘。年紀這麼小肯定沒有結婚證,說不定會被強制遣返回國。

  這些事,她只能當個旁觀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1:24

 第10章 姐妹談心(上)
  
  忙罷這一切回到自己的房間,許多才長長籲出一口氣。她今天上課時心驚膽戰的,生怕露出端倪,哪有精神再提前寫練習冊。直到此刻翻開家庭作業,還有種茫然地恍惚感,她歎了口氣,先抄起英語單詞來。幾門課的作業下來並沒有花費太長時間,許多可沒有自我檢測的自覺性,碰上不會的一律直接翻書找答案。這麼一番折騰,寫好作業已經是快八點鍾了。

  她起身去衛生間,隔著一道門,可以隱約地聽到電視機的聲音,許多覺得聲音有點像劉歡唱的《好漢歌》。大約是在放《水滸傳》吧。許多沒啥興趣,她上大學以後因為宿捨沒有電視機漸漸就沒有看電視的習慣。就是後來閒著時在網上看劇也是有一搭沒一搭,電視劇的吸引力對她而言還比不上電子書。

  她沒叮囑許寧早點兒睡覺。因為這個弟弟的自覺程度,令人汗顏。許多記得她剛上高中,許寧初二那會兒,有部很火的電視劇《蕭十一郎》(許多就是這樣被吳奇隆圈了粉,後來大熱的《步步驚心》她倒一點兒看的興趣都沒有)。許寧因為是從暑假開始看的,開學後也沒中斷,但是他規定自己看完一集就去睡覺(電視劇一天兩集連播)。許爸都勸他說沒關系,看完再去睡覺也不算晚。可許寧愣是說到做到,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規劃走。

  都說處女座的人龜毛難相處,可許多隻從自己弟弟身上看到了什麼叫凡事都有計劃,按部就班,絕對不會鬍子眉毛一把抓以及強大的自控力。許寧上大學時也跟捨友組團打魔獸,可他絕對不會因此耽誤自己的正常生活秩序。到點兒該幹嘛就幹嘛,完全沒有一進魔獸深似海,從此萬物皆路人的意思。

  許多估計,看完這集電視劇,小正太許寧該關電視了。

  許多在等許婧。她原先想過要去路口迎姐姐,但現在她身上沒有家裡的鑰匙,好像一直到高中以後家裡孩子才人手一把家門鑰匙。她只能站在自己房間的窗戶前往外頭張望,這時候村裡還沒有修路配路燈,黑黝黝的夜,還能看到天上閃爍的星光。

  許多沒有等太久,許婧的手電筒從小路那頭晃悠悠地過來時,她還在距離家門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跟人說了幾句話。手電筒的光圈實在太小,許多看不清兩人的臉,但她直覺另一個人應該是那個達子。

  她長長地籲了口氣。又等了約莫十分鍾,許婧吃完了電飯煲裡溫著的紅棗荷包蛋,拎著書包慢慢往樓上走,一抬頭見妹妹正站在樓梯口等她。

  許婧笑了,推著她往許多的房間走:“走,我給你把被窩捂熱了你再睡,”

  許多正想著要怎麼說才能把姐姐拉到自己房間呢。許婧已經迅速地脫了外套鑽進被窩,招呼許多也進來:“我給你暖暖腳吧。哎——我們班徐薇她媽媽是鎮醫院的護士,我問她要兩個鹽水瓶吧,你睡覺前灌上熱水放被窩。”

  許婧一邊說一邊從書包裡頭掏出本小說翻,許多注意到小說封面上印著搶錢妖女杜非凡,作者是席絹。許多確定這絕對是本盜版書,因為書的確是席絹寫的,但正版的書名應該是另一個。想想也知道,鎮上的租書店怎麼可能有正版小說。

  許婧覺察到了許多的視線,警覺地將書往身後一藏:“這本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得還給陳佳佳,我都來不及看。”

  許多囧了一下,想起來自己人生中看過的第一本小言情就是台言,還是許婧帶給她看的。不過後來她整個中學階段都只愛武俠小說,上了大學又突然一本武俠小說都看不進去了。呃,打住,重點是她現在對她姐手裡的小說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許多搖搖頭:“我不要看,這種東西我也能寫(原諒她的無恥)。”

  她剛要醞釀情緒將話題轉移到正點上,許婧先激動了:“哎——你也想寫小說啊,我自己寫了個開頭,你要不要看看。”

  許多囧了,她真不記得她姐還曾經文藝少女過?許婧已經歡快地將一本軟面抄塞到她手裡。

  許多一目十行,以她閱文無數的毒辣眼光掃完十幾頁紙,毫不客氣地打擊少女的言情作家夢:“別寫了,寫出來也沒啥意思。”

  她以為許婧會惱羞成怒,沒想到她姐比她心胸寬廣多了,居然跟著點點頭:“我也覺得寫的不好看,不是沒小說可以看了麼。”

  許多默了一下,難道她應該把她後來看的小說比如《何以笙簫默》、《泡沫之夏》、《佳期如夢》(大名鼎鼎的《甄嬛傳》、《花千骨》她沒看過)什麼的給寫下來?打住打住,別又跑偏了。

  許多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有小說看又怎樣?難道你要一直靠看小說過日子?”

  許婧張了張嘴,面上有點兒煩躁。她不是傻子,初三了,班上也會討論畢業了要幹嘛。

  “上學唄,畢業以後再上班唄。”

  許多找到了突破口就沒耽擱下去,語氣甚至有點兒咄咄逼人:“上什麼學,上什麼班?”

  許婧從床上坐起來,拍拍床板示意妹妹坐下,她覺得身為姐姐,她有必要跟妹妹談一談家裡的現狀。

  “多多,我不瞞你,我想早點兒工作。你跟寧寧成績都比我好,你們將來肯定得讀高中上大學,就爸爸媽媽供你們,太辛苦了。”

  許多鼻子一陣酸。後來發生的很多事,許婧傷透了父母的心,不少親戚都說許婧不懂事,不知道體諒父母。許多心裡頭卻一直有個聲音在喊,她姐不是那樣的人。她的初衷是為了減輕父母負擔,想要早點兒出來工作掙錢。包括她後來瞞著父母偷了家裡的戶口本出去登記結婚,想的也是男方名校高材生,有能力,她能幫著負擔弟弟妹妹的學費。許多記得她回家偷拿戶口本的那天,自己跟許寧都在家寫作業。許婧給他倆各塞了五百塊錢,待了不到半小時就又匆匆離開了。她上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時正生許婧的氣,氣她不學好,攔也沒攔,就讓當時才剛滿二十歲還滿臉稚氣的姐姐就這麼稀裡糊塗走進了一段成為她一生負擔的婚姻。

  她的姐姐,本來可以擁有更加美好的人生。

  許多正色看向自己的姐姐:“姐,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得告訴你,即使是早點出來工作,選擇好學校專業也非常重要。你看看不說別的,咱爸為什麼要出去打工啊。”

  “他們化工廠倒閉了唄。”

  “那他為什麼不能去其他廠。”

  許婧笑了:“你傻啊,咱鎮上還有多少廠子啊。”

  “對,而且後面會越來越少。”許多深吸一口氣,“它們一點兒市場競爭力都沒有。九八年的金融危機一來,你看倒了多少廠子。爸爸只能出去打工是因為他沒技術,沒有多少廠子願意要他。”

  許婧有點兒不自然:“那是爸爸年紀大了。”

  許多沒反駁:“是的,體力勞動者受年齡限制非常嚴重。而且姐你也不要想著你年紀輕,學一門技術然後進廠裡上班什麼的。我可以非常負責的告訴你,絕大部分技術崗位都不會要女生。”

  就業性別歧視簡直就是社會潛規則。

  許多上輩子沒有切身體會。她大學雖然不怎樣,可她學的專業是她們學院的王牌,在整個省內醫學界的婦產科都是赫赫有名。醫院知道招了她們專業的學生,進了醫院就能直接上崗幹活,因為她們半年婦產科實習期幹得就是她們學校附屬醫院婦產科住院醫師的活。那醫院的婦產科五年多都沒招小醫生了,住院醫生的工作全由研究生、進修醫生跟她們這幫婦產專業的實習生包辦了。加上婦產科因為病人更喜歡女醫生的緣故,所以許多畢業時找工作還算順利,沒花太多的錢。(比起花了十萬塊還沒搞到他們醫院編制的後輩,她家花的錢真不值得一提了。)

  但是那也是她專業選對了的緣故。像醫院其他科室,只要有男醫生可以選擇,即使應聘的女生綜合素質甩男生一百條街,醫院最終拍板要的還是男生。

  許寧大學專業是新聞學,他們班的女生一水兒學霸,績點分分鍾秒了男生。等到了畢業找工作時,連班上那個英語四級死活過不了差點拿不到學位證的男生都手上好幾份offer,女生卻常常第一關就被通知:“對不起,這個工作崗位更加適合男性。”後來畢業幾年重聚,發現在各自工作崗位上得到升職的還是男生占了絕對優勢。

  許寧辦公室的學霸妹子曾經笑著跟她講,身為女性,我們應該驕傲啊。我們是有多優秀,才讓男人這般如臨大敵。招生招生要降低男生的分數線,招人招人把標准降到是個男的活著的就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1:42

 第11章 姐妹談心(下)
  
  許多神情淡漠地跟許婧擺事實講道理:“很簡單,用人單位講究用人成本。女的結婚生孩子養孩子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吧。老闆當然願意用男的。”

  許婧笑道:“你別危言聳聽了。咱媽不還在廠裡上著班。”

  “所以老媽拿的是計件工資啊。不能做就沒錢拿。沒有一點兒安全保障。”許多歎了口氣,“姐,你必須得繼續上學。否則你能進的廠子只有電子廠這種地方,就跟你去年暑假去舅媽娘家侄子家的玩具廠打工一樣,累死了也掙不到錢,還危險。”

  許婧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哪兒有那麼容易,我一個女的,也沒什麼大出息。到時候……”

  許多沒讓她說下去。許婧想說什麼她太清楚了,無非女的不用太能幹,將來找個好老公就行了。這種奇葩的觀念在中國實在太有市場了,女人嫁人等於第二次投胎。

  “姐,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要過什麼樣的生活?”許多沒有想要許婧的回答,她自顧自說下去,“我想過未來。我將來一定要離開這裡,去外面生活。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生命對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我不想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我比別人差了什麼,我為什麼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我想要生活優渥,我想要不用擔心明天吃什麼會不會沒錢花,我想要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而不是看別人的眼色。姐,咱們現在過的太粗糙了,全民奔小康,我們這還在溫飽線上掙紮。咱們將來為什麼不能過上更加精緻的生活?”

  許多曾經跟辦公室坐自己對面的學霸妹子討論過大學教育問題。笑稱對方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是按照工程師的路數培養的。她讀的大學更像技校,培養出來的全是熟練工種。但是因為市場需求導向性問題,她反而要比學霸妹子容易找到合適的工作。

  在自黑的時候,她心中其實一閃而過的是不甘。她為什麼不能更上一層樓。

  這一世,她要做個精緻而優雅的人。

  縱使前路漫漫,她甚至還不清楚精緻優雅的標准究竟是什麼,她也要努力試試。

  許多拿起許婧手裡的言情小說拍了拍,笑道:“杜非凡很牛叉是不是,當義工當的那麼囂張,說離婚就離婚,離完婚還有那麼多黃金單身漢追。她身邊就沒有一個不上檔次的男人。為什麼能這樣?首先她得處在一個上檔次的環境裡頭啊。灰姑娘能嫁給王子,首先是因為她進的了舞會現場,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許婧沒吱聲,雙手捂住眼睛做出了不想繼續談下去的姿態。

  許多卻沒打算放過她,再接再厲:“一個鍋配一個蓋,什麼樣的人就能招來什麼樣的另一半。男人遠比女人現實,而且在擇偶市場上,占據的地位越高,選擇的餘地越大。年輕貌美並不算什麼,因為年輕貌美的太多了。你看《紅樓夢》裡頭,晴雯美不美,襲人溫柔不溫柔,賈寶玉一天到晚姐姐的喊個不停,到了娶老婆的時候想都不可能想她們。為什麼啊,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賈寶玉一個不高興就給襲人窩心腳,他怎麼不敢這樣對寶姐姐林妹妹啊,因為後面兩個他只能尊重。”

  “我沒看過《紅樓夢》。”

  許多被噎到了。我擦,我白忙活了半天,居然選錯了例子。許多眼珠子一轉,決定放大招:“好,咱不提高大上的,就說說咱們村的陳家的大女兒。”

  陳家的女兒也是村裡的名人,當然名聲不是太好聽。她在鎮上飯店當服務員時跟老闆兒子好上了,住到了人家家裡。結果老闆兒子後來翻臉,直接將她掃地出門。耽誤了好幾年的青春最後卻落得這麼個下場。難道她會收獲同情?別把上世紀九十年代小鎮上的人民想的這麼善良。這種事攤上男人不過風流韻事,擱在女人身上就是輕浮不自重,妥妥一生汙點。

  她比許多大了大概十來歲,許多隱約記得曾經在水塘邊洗衣服時近距離見過她,膚白貌美,垂著的側臉有點兒像95tvb版《神雕俠侶》裡的郭芙。她一來,原本嘻嘻哈哈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女人們全都詭異地沉默了。她冷著臉,自顧自的洗著手裡的菜。等到洗完,又昂著頭踩著高跟鞋一搖一晃地走了。大概是手上端著菜籃不方便維持平衡又或者是因為池塘邊的土路磕磕碰碰的過於顛簸,她沒走幾步路就崴了腳,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在路上。身後的人發出一陣哄笑,許多置身其中,那刺耳的笑聲穿透她的鼓膜直直往大腦深處沖去,此後好多年裡,許多還不時能夠想起那陣怪笑。

  “華子哥是鎮上這幫人的老大吧。可是這些人的嘴巴裡頭可有他姐的好話?”

  許婧渾身一個機靈,緊張兮兮地抓住許多的手,聲音帶著憤怒:“你怎麼知道華子哥?你現在每天都在幹什麼?”

  許多甩開她的手,神情冷漠:“你也知道跟那種人混在一起不好是不是?那你每天又在忙什麼。”許多上輩子是很久以後才隱約聽說過這號人。

  許婧中考志願填的一塌糊塗,許爸想讓她去遠房堂哥任教的高中上學,整天在鎮上跑來跑去找人,想把學籍檔案要回來。結果其中有人一臉曖昧的笑:“許婧是你女兒啊,小姑娘很有名啊。”

  許爸當時氣得連聲音都打哆嗦,他只好色厲內荏地呵斥對方,胡說八道什麼呢。後來許多都大學畢業了,許婧鬧婚變時,許爸才私底下跟小女兒抱怨:“當時我都覺得這輩子沒這麼丟過人,我的女兒啊。”他甚至都不能跟任何人講,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後來許婧技校畢業工作了,許爸也一直勒令她必須住在家裡。

  上下五千年,從三皇五帝起,中國就是男權社會。即使到了十幾年後,中國社會也沒多寬容。王寶強婚變事件,如果將雙方的性別轉換一下,看看輿論會怎樣。王寶強發聲明說自己努力工作從未做過對不起家人的事,於是婚姻破裂他就各種委屈了。但要是他是個女的呢,女人要是關注事業,男人出軌簡直理所當然了,因為他在家中得不到溫暖的關懷嘛。但是男人關注事業忽視家庭簡直可以被當做工作楷模來宣傳。在男人的世界裡,成功是可以完全脫離於家庭存在的。而女人,無論事業有多成功,只要家庭不幸福,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許婧開了腔,將許多從信馬由韁的發散性思維中拽了回來。

  “人家的事是人家的事,你整天閒的啊,沒事總想這些沒意思的事。”

  許多沒讓她逃避下去:“姐,你還是想想你將來到底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想想你的生活中究竟應該存在什麼樣的人吧。”

  樓下響起了大門打開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她們居然談了近三個小時,許媽已經下夜班回家了。

  許多鑽進被窩,目送姐姐回自己房間,輕輕道:“反正我不想變成跟媽一樣,那麼辛苦。所謂希望,還要寄託在別人身上。”許爸許媽是兒女心非常重的人,他們常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我們這輩子就這樣了,將來要看你們。

  許婧怔了一下,沒回頭,繼續往外頭走。

  許多長籲了口氣躺下。她不知道能否說動姐姐。她不想直接說出達子追她是為了跟別人打賭,這實在太傷害姐姐的自尊心了。她只想讓姐姐的眼光高一點,只有眼光高了才會想要過更好的生活,才會努力奮鬥,才會不輕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語所騙。

  指望別人給幸福的人,往往過的都不怎麼幸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1:59

第12章 院子裡的小水坑(上)
  
  許多直到母親洗漱完畢上樓進了房間還沒睡著。她心情澎湃起伏,無數思緒沖擊著腦袋,到最後反而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麼。她對今晚跟許婧的談話非常不滿意,愛在心頭口難開,她想要說的話太多了,所以竟然會那麼語無倫次。

  許多哀嚎一聲,在被窩裡打了個滾,愁眉苦臉地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這一夜她沒睡好。

  自從長期上夜班導致生物鍾紊亂經常失眠以後,即使她費了大力氣矯正好了睡眠,入睡前她還是不能想事情,否則腦子會越來越興奮,只能閉眼養神到天亮。

  早晨許媽一起身,許多就敏感地聽到了。她趕緊翻身下床穿好衣服開了門。許媽見到穿戴整齊的二女兒,愣了一下,露出疲憊的笑:“起這麼早幹什麼,再睡會兒吧。”

  許多心道反正睡不著,還不如起來做點事呢。她搖搖頭:“我昨晚睡得早,已經睡飽了。”

  許婧還在安睡,兩人從她房間裡頭穿過也沒影響她的好睡眠。許多失眠經驗豐富,完全能夠從一個人的呼吸頻率中判斷出對方到底是裝睡還是真睡。她不無嫉妒地想:還真是沒肝沒肺的心都睡得好!

  許媽挺高興二女兒跟她一起幹活的。她一面吩咐許多將從青菜幫子上掰下來的不夠鮮嫩有蟲眼或者是有點兒枯黃的部分切碎了拌糠,一面忍不住笑著說:“還是我家多多最像我,一早就能爬起床。不像你大姐,跟你爸一個樣,懶骨頭,早上讓他起個床,還哼哼唧唧的。”

  許多有點兒囧。這是許媽一個相當不利於家庭和諧的壞毛病,你誇孩子就誇孩子唄,順帶上誇獎自己沒什麼;但能否別非得在這時候還要踩許爸一腳。在孩子面前說他們的親爹真的合適嗎?

  許寧長大後特反感他媽這毛病。先是反諷“對對對,我身上好的全是你遺傳的,缺點都賴我爸”,後來就忍不住懟回頭“得了吧,我的近視、咽炎、膽結石還不都是你們李家遺傳過來的。”許媽被兒子了好幾回,才訕訕地不敢在兒子面前張口。可私底下對著兩個女兒,還是會忍不住明裡暗裡抬高自己貶低許爸。許多跟她姐沒弟弟底氣足,只好呵呵了。

  許多在她媽身上學到的最大道理就是,別整天愁眉苦臉地不停抱怨。否則你就是做的再多再好,別人也會避之不及,親兒子親女兒也一樣。

  許多沒接她媽的話茬。她現在說的話她媽不可能真當回事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一個人在他的家庭中是否有話語權,基本上取決於他對家庭經濟的影響力。許多上輩子在醫院工作時收入高,對家裡的作用大(人人都想在醫院學校之類的地方有熟人),所以她說的話在許爸許媽面前很有分量。等她去幹了公務員,人窮志短,自己底氣都先虛了,許媽就不太把她的話當回事。與之相對比的是,許寧漸漸工作走上正軌,收入啊什麼的各方面待遇升了上去,許媽常掛在嘴邊的話就變成了“我兒子說”。家裡其他人包括許多在內碰上事都願意去諮詢一下許寧的意見。家庭是社會的縮影,權力、影響力的更迭同樣如此。

  許多把菜葉子切好了拌上米糠,攪和好了一大盆塞到雞圈裡。雞大爺雞奶奶都挑嘴的很,用尖尖的喙快准狠地調出菜葉子將糠甩掉,迅速吞下,最後剩在盆底的全是菜梗跟糠。許多掃著院子都服氣了,想糊弄它們,真比登天還難。

  她有些犯愁雞鴨的口糧問題了。這季節,浮萍還不到生長旺盛期,況且村裡幾乎家家都養幾只雞鴨,浮萍俏得很。她記得以前還跑到其他村裡去撈浮萍,就這樣家裡每年光喂雞鴨用的糧食賣了錢就可以買上好幾倍的雞鴨。許多當時聽她媽算了這筆賬還覺得不可思議:“那你幹嘛還要養雞鴨?”明顯是虧本買賣啊。

  許媽一瞪眼:“不養雞鴨,剩飯剩菜還有那些菜葉子不都得丟掉浪費了。”

  許多:……好吧,她居然覺得很有道理。誰能拯救一下她混亂的邏輯啊。

  許多想開發一下雞鴨飼料的新品種。可惜她上輩子雖然種過田下過地(給父母打下手),插秧、割稻、打菜籽,堪稱農活無所不會。但她自小缺乏對土地深沉的愛,沒被師長耳提面命的時候就認定了將來肯定不會當農民,一心想著如何跳躍農門。難得看一趟中央台的農業軍事頻道,許婧看人家養殖大戶什麼的挺歡快,許多全然抱著看相聲的心態去看局座戰略忽悠去了。所以她的農業技能點其實是灰的。

  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於在許媽將青菜葉子上的大青蟲夾下來丟給雞吃時想到了蚯蚓。傳說中蚯蚓渾身都是寶啊,簡直是養殖類的大米飯,跟誰都是百搭。

  許佳院子東南角有個小水坑,面積據許多步測大概就三四平方米。這裡原先是許家起樓房時挖了用來當石灰坑的。後來房子蓋好了,許媽想弄點砂石什麼的砌起來做個小水池養點兒田螺之類。

  當時正逢暑假,許多大舅舅家的表姐表弟過來玩。許媽具備中國人的傳統美德,自家吃不起穿不起沒關系,一定以最高規格待客。說來這兩姐弟還不是很好招待,因為兩人皆不太吃葷。表姐李媛唯一的葷菜就是肯吃點兒螺螄,表弟李強好點兒,愛吃基圍蝦。後者這麼高大上的東西,鎮上到許多上高中時新開的好又多超市裡頭才有賣。許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好下河摸螺螄加餐。李強吃的鼻掀口歪,各種贊美鮮。許媽就笑著說:“強強跟你爸爸說說,拖兩車沙子水泥過來,娘娘(當地對姑母的稱呼)養了田螺給你吃。”

  李媛跟李強都是滿臉嘻嘻哈哈的笑。許多記得清楚,當時兩人都是不到十歲的小學生。論起玩心眼,許媽還不是這姐弟倆的對手。許多當時只覺得尷尬,無端自家就落了下層,好像非得要佔便宜一樣。其實呢,占到了什麼便宜?這水坑一直就是這樣擺著,從來沒能砌成水池。

  這件事過後剩下的暑假,表姐弟照舊被招待得身心順暢。臨走時還帶了許多剝的指甲都禿了的滿滿一塑膠袋的鮮毛豆跟許媽小心翼翼拿米袋子裝的五十個土雞蛋;剩下的新鮮蔬菜什麼的都是現摘的,打理的幹幹淨淨。

  水泥沙子什麼的,當然沒有。

  後來許多眼睛漸漸不行。在外打工的許爸回家翻看她的成績報告單時才發現她左右眼視力都只有0.3了。然後許爸回城時將她帶去大舅家,他只有一天的假期,是大舅媽帶她去配得眼鏡。許多一直都記得,那天是個陰天。舅媽問她許媽給了她多少錢配眼鏡,許多趕緊從口袋裡掏出臨出家門時,許媽塞給她的二十塊錢。

  舅媽臉上的表情,許多一輩子都忘了不了,她塗著黑油油的睫毛膏跟蚊子腿一樣的睫毛輕輕地往下扇了下,鼻孔裡輕嗤出聲:“算了吧,你自己拿著吧,真夠要臉。”

  許多感覺當場被人扇了一耳光,卻只能努力維持住虛弱的笑。她當時上五年級,其實對金錢數目沒有太大的概念。況且那幾年是人民幣事實上飛速貶值的年代,二十塊錢跟眼鏡的價格之間到底存在怎樣的差異,她也說不出來。她只是隱約覺著,有哪裡不對勁。

  下著雨的天空,灰濛濛的,看不清世界的模樣。舅媽帶著許多進了一家文化用品商店,她後來回憶了無數次,確信她人生的第一副眼鏡的確是在一家破舊的文化用品商店裡頭配的。沒有眼底檢查,沒有藥水擴瞳,掛在牆上的視力表灰撲撲的還有油煙的痕跡。她站在一堆塑膠盆塑膠桶跟拖把背後,被穿著件跟食堂大師傅一樣油膩膩的白褂子的中年人打著呵欠一臉不耐煩拿著個小棍在視力表上指來指去。舅媽在一旁不時皺眉看手錶,不住催促:“快點,遲了你就趕不上回去的車了。”

  十歲的她,稀裡糊塗的鼻樑上多了一副眼鏡,暈暈乎乎地上了回家的小巴。那時候,鎮上還沒有通公交車呢。她最後到底是誰帶回家的,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她將那二十塊錢還給母親時,母親若無其事地塞回了口袋。

  媽媽,你會不會後悔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2:13

 第13章 院子裡的小水坑(下)
  
  許多大舅從包工頭做到身價過半億的建築公司合夥人。外面一直傳言大舅給了許家多少錢。後來許家跟大舅一家撕破臉(導火索是大舅嫌棄自己的姐姐不會做人不會講話,丟了他李老闆的面子;當著李家眾多親友的面對她破口大罵),許媽曾經哭訴自己的委屈:“我占過他們家什麼便宜了?她當舅媽的人,這麼多年下來不就是給她外甥女兒買了副眼鏡嗎?才五十塊!”

  沒錯,許媽一直認定他們姐弟反目的罪魁禍首是弟弟的老婆。國人酷愛將罪過歸咎到女人頭上,妹喜毀了大夏朝,妲己亡了湯聖賢的子孫,周文王忙活了一場全怪一個笑都不會挑時候的褒姒,楊玉環糟蹋了大唐雄風,大清朝的千秋偉業敗在了個叫慈禧的老娘兒們手上。就是進入了日新月異的二十一世紀,房價為什麼成為全民公敵?全是被一幫被成為丈母娘的老女人給鬧的。到了許媽這裡,她弟弟本來可以成為社會楷模的,都怪有個不省事的老婆。

  許媽還不是單純自我轉移怨恨對象減輕痛苦。她一直擔心大舅是被舅媽聯合孩子哄騙了,擔心他將來老無所依。還腦補到眼淚汪汪地拉著許多的手:“多多,要真到那時候,你可得幫把手啊。我算是看清楚了,你跟我一樣,是有良心的,你姐跟你弟都不記得人家的好。你舅舅小時候很喜歡你的。”

  許多也是呵呵了,她臉圓不等於她就是行走的包子啊!先不說她大舅一個白手起家資產過數千萬坐擁好幾棟房產光女兒的嫁妝就陪了三套房子三十萬現金的成功商人到底有沒有可能是她媽口中“老婆的傀儡”。她舅舅,真心好愛她哦。當時她才上小學,放暑假,被送到外公外婆家玩。那會兒她舅舅掙了錢,買了村裡第一台冰箱。剛三歲的表弟鬧著好玩將家裡的棉衣塞進冰箱裡頭。本來沒多大的事,許多的舅舅舅媽卻一口咬定是許多幹的,還讓她別胡鬧。許多被大人冤枉,氣得眼淚不住在眼眶裡打轉。她的好舅舅還一臉大度:“算了算了,又沒弄壞,我又不會找你爸媽賠。”

  呸!

  李媛訂婚時,大舅就通過外婆跟許媽說了一聲,還沒當面,而是電話。許媽在家裡各種無名火,許爸怕她憋壞了,反倒勸她和緩一下,主動提出他們一家人去參加訂婚宴。許多作為第二代的代表跟著去了。(不怪許媽企圖拉著她去跟她的娘家人相親相愛,許多的確挺包子的。因為在她的邏輯裡,敷衍著就好,又不是殺父奪妻血海深仇,沒必要老死不相往來。)結果在訂婚宴上發婚宴請帖,舅媽見到許媽就退回頭了,直到散席,李媛的幹媽才滿臉堆笑地拿著張喜帖遞給許媽。

  許爸後來拿這張喜帖跟其他人的對照了,發現不是同一種樣式。這明顯是後來李家表弟匆匆開車出去買的,難怪訂婚宴還沒結束,表弟怎麼先離場呢。

  就這樣,李媛結婚第一天的春節,許媽還特意在老家一直等到李媛跟她老公登門,依照當地風俗給了一千八百塊錢的改口費。這還不算,許媽姿態強硬地要求許婧到場,硬逼著許婧給表妹表妹夫新婚紅包,理由是許婧結婚時,李媛參加了婚禮。

  第二年,果然不出許爸跟許家三姐弟的預料,李媛沒有上門拜年。

  許寧冷笑:這幾年要是年年給改口費的話,你看她來不來。

  許多異常佩服這位表姐,能屈能伸,目標明確,難怪上學時成績一直不如她,走上社會後卻比她混得風生水起多了。拋開家庭因素支持不說,單這乾脆利索的高情商,就妥妥甩了許多十幾年街。習大大說的沒錯,情商跟智商,還是前者更重要。

  窮人你為什麼窮,因為你總死守著不合時宜的框框架架不放!

  其實他們都很想問許媽,這麼被反復“啪啪”打臉,你疼不疼。然而真愛的力量是強大的,這世界上有一種女人叫“娘家人才是親人”。

  許多好想呵呵,自作多情是最悲哀的事。許媽一直立志做一個眾人(大概不包括許爸跟許家三姐弟還有寶寶)一提起來就交口稱贊的好人。可惜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可惜施恩是個技術活,她媽這個技能點明顯是灰的。許多估計受她恩惠的人多半會笑她傻,而被她苛待自己同時順帶苛待到的許家人則是一肚子牢騷。她要昧著許家姐弟買給父母吃的東西自己一個人偷偷吃也算符合人類自私的天性,可她卻是藏好了偷偷塞給其他親友。

  許多去外地後帶回家的特產許爸連味兒都沒嘗過。親戚家的一個小姑娘到許家來做客時,吃完飯許媽又要給人塞東西帶走,小姑娘一臉嫌棄:“爸爸不准帶,誰要吃啊,家裡放了那麼多,我都給倒了。”

  許多當時氣得額頭上青筋都鼓出來了。那父女倆前腳出門,她後腳抓起特產往垃圾桶裡丟,冷笑道:“我辛辛苦苦坐著火車千裡迢迢地運回來是求人給我扔的?真不敢勞煩,我自己丟垃圾箱,絕對不敢污染環境!”

  許媽被震到了,訕訕地笑:“不給,誰要給他啊。”

  可是後來照舊,不過做得更隱蔽而已。

  對於一個立志當聖母的人,這人還是你親媽,神都沒辦法。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回憶是個坑,一步一個准。她要寬容要大度。上帝都說:你們誰沒有罪就可以向這個婦人丟石子。許多能責備自己的親媽當好人嗎?受害者會一步步將自己變成施加者。許多上輩子看《歡樂頌》時,無比慶幸自己弟弟是個提得起來的人,否則她懷疑自己搞不好就要淪為現實版的樊勝美。

  許多一面胡思亂想一面也沒耽擱手上的活計。她從土裡挖了十幾條蚯蚓先裝在一個瓦盆裡防止逃逸,然後將在那個裡頭淤泥已經幹的差不多的水坑裡放了塊破門板。這塊丟在院子裡破門板本來是許媽要用來劈開當柴燒的。想了想,又從灶房裡拿了捆稻草出來。然後她心狠手辣地將蚯蚓一分兩段,被迫斷體繁殖的蚯蚓一一撒在稻草上,一層蚯蚓一層稻草,完了在上面又鋪上幾塊小點兒的木板。

  沒錯,許多想養蚯蚓。方法來源於她以前看過的一篇種田文網絡小說。tat,人家寫種田文的說我這些相關知識都是來自於問了家裡種過田的老人雲雲。到她這兒好了,土生土長的村妞,居然要靠印象無幾的網絡小說來指導如何種田。感覺好沉默是金,唯一糾結的是,她記得人家小說裡頭是用麥秸稈給蚯蚓當飼料的,不知道換成稻草行不行?唉,反正那小說寫得有幾分靠譜還要打個大大的問號呢。

  忙罷這一切,許媽也挑水澆完菜地回來了。看到許多的勞動成果,聽過解釋後,她居然沒罵她胡鬧,反而笑著說:“那好,等蚯蚓喂雞生蛋,你多吃幾個。”

  許多:……好吧,其實她媽一貫開明。她高中時跟她媽講她將來想出家當尼姑,她媽還很歡塊地說,那你高考就考佛學院吧。

  當然高考志願裡根本沒有佛學院的選項。

  許多明白她媽將這些都當成小孩子胡鬧。她縱容著自己的孩子胡鬧。

  今天許多沒有倒痰盂。她冷靜到冷酷地分析了,倒痰盂這體力值需求低,工作量不大。既然她已經被後十幾年的生活養嬌了了,還是不要非得為難自己的好。反正她可以幹別的活,刺激性不是那麼大的。沒看她拖著大掃帚打掃院子裡的雞屎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了嘛。

  許婧匆匆忙忙地跑下樓,她要遲到了。看來昨晚的談話對她姐不是沒有任何觸動,否則許婧也不會睡過頭,前半夜大概是失眠了。

  許多跟她一道往學校趕。走到校門口被值日的學生會幹部抓了。今天不是許婧他們班班長執勤,所以兩人好話說盡,還是被記了班級姓名。

  許多完全無所謂,她上班起就沒打卡這一說,遲到之類的概念非常淡泊(她都是提前到的)。許婧剛要垂頭喪氣地報出自己的班級姓名時,許多搶先一步:“我是初二(3)班的陳華,她是初二(4)班的趙雪。”

  執勤的人一臉懵逼:“你倆是初二的?我怎麼不認識你們。”

  許多一本正經地翻了個白眼:“你還能認清全年級的女生不成。”

  執勤的孩子太老實了,竟然被噎的說不出話,揮揮手放姐妹倆進校園。許婧直到走到梧桐樹林蔭道的盡頭才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你怎麼能撒謊。”

  許多面癱臉:“開個玩笑而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2:31

 第14章 姐姐的信(上)
  
  許多讓許婧先去教室,她去食堂放兩人的飯盒。許婧不同意,最後還是兩人一起去的食堂。結果禍不單行,今天學校居然停水了。總不能將米蒸成爆米花,再說許多曾經窮極無聊的時候試驗過,幹米不加水,蒸上一個小時出品的還是幹米,就飯盒底層有點兒像炒米。許多記得學校後面有一條類似溪流的小河(主要是溪流跟河流,她沒有明顯的鑒別概念),據說鎮上通自來水之前,大家都是去那兒挑水喝。

  姐妹倆走了一半路就見到熟人了。達子跟個身高足有一米七的苗條女生面對面站著,女生臉上冷冷的,許多覺得她的樣子有點兒像號稱“中國來的小怪物”的超模雎曉雯,非常具有東方古典美。古典美人賞了達子一巴掌。

  許多迅速反應過來,這位就是達子的正牌女友。可是不對啊,不是傳說中女友是在學校裡頭當著許婧的面給達子一巴掌的嗎?這個,許婧現在雖然在場,但完全是路人角色啊。

  達子被打了以後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古典美人掉頭就走,她穿著一件黑夾克配黑皮褲,樣子十分帥氣。然後美女上了一輛摩托車,騎車的男人(男孩?戴著頭盔看不清)朝達子的方向比了個大拇指向下的手勢,點火,揚長而去。

  許多覺得自己的記憶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她本能地跳到姐姐的面前,警惕地盯著達子。達子果然已經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許婧,朝她咧嘴笑,因為帶動到被指甲刮破的傷口,笑容有點兒扭曲。他吐了口帶血的唾沫,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跟許婧道歉:“對不起啊,讓你看到這麼糟糕的事。”

  許多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小覷了這個達子。搞不好她想把許婧拽回頭還困難重重。她一把拉住許婧的手,拖著她往小溪邊走:“姐,遲到了。”

  許婧始終處於放空的狀態,直到淘幹淨米放好適量的水,回程的路上,達子還站在原地。這回他攔著路。許多想看看她姐的反應再應對。許婧只是默默地從他身邊的田埂繞了過去,達子想要伸手捉她的胳膊,沒等許多上去英雄救美,許婧先扭著身子避開了。還回頭招呼許多:“快點,要上課了。”

  許多趕緊拉著她姐的手往學校跑。

  身後達子還在喊:“今天我在老地方等你。”

  許多囧的無以復加,她想起那個著名的“老地方等你”的笑話。呵呵,多少老地方啊。

  兩人分手去各自的教室時,許婧突然道:“你放心,我不會去的。”

  一整天的課她都上的亂七八糟。班主任過來問她什麼時候把後面的黑板報出好時,她脫口而出:“那不是宣傳委員的事情嗎?”

  班主任:……

  許多總算反應過來,他們班上沒宣傳委員,好像初中三年她都沒有。至於宣傳委員的活兒,呃,初一初二由的這個班長兼任了。初三時,黑板報好像還是她在出。

  許多:……她該有多愛吃粉筆灰啊。

  班主任沒打算再選出個宣傳委員來,他還是把這活交給了她能者多勞的班長。許多也光棍,直接將她出了一半的黑板報擦了,分成四塊,宣佈由班上四個小組分擔,最後結果將由班主任跟美術老師以及其他幾位主課老師集體評出名次。

  教室裡立刻炸了窩,大家都有點兒小興奮。許多心道自己以前該是有多吃力不討好啊,累死累活,人家還恨你搶了他們展現自己的機會。其實最早出黑板報是有好幾個人,有人當美工,有人負責找資料,有人板書抄寫。大概是當初自己嫌他們拖拖拉拉沒效率,乾脆一手包辦了。然後班主任看她整出來的成品尚可,更加默許了。

  許多不想再復制悲劇。這些事情早就被現在的她歸類到無意義範疇之中,她忙得很,懶得再廢心神。

  最後一節自習課,許多坐鎮講台維持紀律。班上同學都是難掩興奮之色。每組都推選出自己的小分隊,在那1/4的方塊上揮斥方遒。

  許多一面注意讓大家盡量保持安靜,省的打擾到其他班上的人,挨沒事就在學校裡轉悠的教導主任的罵;一面“刷刷刷”地在作文本上寫故事,沒錯,她准備給故事類雜志投稿。

  上輩子她窮困潦倒時曾經給雜志投過稿。後來發現,除了《知音》這種需要紀實稿的雜志外,普遍稿酬最高的就是故事類雜志。反倒是小清新的文學雜志稿費最低,少女雜志常年墊底。

  許多分析了一下現狀。她上輩子學了醫當過公務員,但這些現在根本就不能幫她生活過得更好。誰敢給無照遊醫看病啊,再說脫離了醫院的各種搶救設備,有人相信她她還沒膽子相信自己呢。思前想後,還是碼字掙錢吧。至於為什麼不直接拷貝了她之前看過的大熱ip巨作,不是許多思想道德境界夠高,將抄襲無恥的觀念深深鐫刻在腦子裡頭了。而是客觀現實不允許。首先,她沒有電腦,手寫大長篇,呵呵,求放過。其次,投稿困難,她現在沒有任何門路,況且還不到網絡文學百花齊放(群魔亂舞)的春天(混亂期),大長篇她該投給誰去?而且手寫稿啊,寄平信丟了的話她會心口痛的。

  許多寫了篇她前世成功過稿發表的中篇故事。她想一開始還是先原創吧,等寫出感覺來了,到後面即使借鑒別人的創意也能寫出不一樣感覺的故事來。沒錯,直接赤裸裸的抄襲,她現在還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黨和人民的多年教育還真是沒完全白搭。

  寫了三張作文紙,下課鈴響了。許多收好自己的書包,宣佈黑板報今天出不完的話明天繼續,這禮拜五之前完成就行。禮拜五下午的自習課,她會請各位老師蒞臨指導。

  許婧今晚果然沒有去“老地方”。她跟班主任請了假,最後一趟自習課上了一半就過來找許多一起回家了。姐妹倆莫名其妙有種做賊心虛的錯覺,四下張望確信達子還在上課後趕緊偷偷溜回家去。

  許寧見到兩個姐姐先是驚訝,然後開心地不得了。許多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直扮大人的緣故,許寧小時候還有點兒怕她。她隱約記得有一次不知道為啥,她瞪了一眼,嚇得她姐跟她弟居然嬉笑著全跑下樓去了(絕對是故意逗她玩的,她才沒這麼凶呢,否則他們怎麼敢嘻嘻哈哈的)。難怪後來盡管明明她跟許寧的教育背景更接近,工作環境也更有共同點,可無論是消費觀啊還是其他什麼,許寧其實跟許婧更像一些。

  許媽沒下班。許寧說他放學去手套廠找媽媽拿家裡鑰匙時,媽媽說今晚她能獨占一台電機加班,所以就不回家吃晚飯了。

  許多一聽趕緊掰手指頭數今晚的工作量。除了喂雞鴨、做飯以外,地裡的菜也要澆。她跟許婧先拎著桶到地裡頭去,挑水兩人都不會,只能拎水澆。

  許婧雖然是姐姐,但她個子小,力氣有限。以前都是許多拎水,她負責澆菜。但現在的許多芯子早就退化了,哪裡拎的動。況且現在雖然入了春,傍晚時冷得很,拎水很容易弄濕衣服。許多知道此時的自己只要一感冒必然鼻炎要犯。現在的她心靈脆弱的很,估計耐受力也早不如從前。她這兩天天天自己配製淡鹽水洗鼻子,差點兒沒控制好活活嗆死自己才緩解了點兒;再加重點兒,她真心不想用粗糙的衛生紙擦鼻子了啊,鼻頭破了好痛。

  距離菜地大概二三十米遠的地方有個小水塘。平常澆菜都是在這裡取水。許多估量了一下,中間有田埂溝壑,挖條水道到自家菜地顯然是不可能的。她想起家裡頭之前自來水管是塑膠的,結果凍裂了,大概就是在她上初一的時候換成了鐵管子。至於換下來的塑膠水管,按照許媽愛惜東西的習慣,應該還沒扔。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2:53

 第15章 姐姐的信(下)
  
  她跟許婧說了一聲,趕緊往家奔。一邊跑一邊想,還是騎車方便點兒,否則來回兩條腿,太浪費時間了。就是得裝模作樣地練幾回,不然猛的就會騎車了太奇怪。

  塑膠水管果然沒扔,就放在柴房裡頭。許寧跟著姐姐把水管抬出來,滿臉興奮地問她要幹嘛。許多簡單說了兩句,許寧就要跟去地上澆菜。她看水管實在長度驚人,雖然塑膠的沒啥分量,但拿起來也麻煩,乾脆跟許寧一頭一尾抬著往菜地上走。臨出家門,她沒忘帶上個漏斗跟平常用來舀髒水的葫蘆瓢,否則水管口子那麼小,沒漏斗加持,水也倒不進去。

  水管是個小頭長尾巴的“l”型,正好方便許多灌水。她在水管昂起的頭上插了漏斗,然後一瓢一瓢地往裡面倒水,水便沿著管子流向另一頭的菜地。尾巴是搭在桶上的,許婧在那邊舀水澆菜。

  極其原始粗陋的方法,許多無比懷念她們單位植物園的自動噴灌系統。但是也就白想想而已,十幾年後許媽回老家帶寶寶時,菜地上的菜還是得用最原始的方法澆灌。她小學時代國家就撥了鉅款花了大力氣修築了農業灌溉水渠,但是真正發揮作用的,就許多在他們村上觀察的結果,寥寥無幾。大部分水渠裡頭都是雜草叢生,有些還被填起來做路了。

  許寧看了會兒熱鬧又親手澆灌了兩瓢水以後被許多趕回家去了。許寧小時候身體不好,許多記得直到她上大學,許寧還因為扁桃體炎反復發作差點兒開刀。許多怕他摘除扁桃體後免疫系統會受影響堅決反對,又怕他扁桃體老發炎會誘發類風濕性心髒病,糾結了好長時間。好在後來年紀漸漸大了,許寧也沒再犯過扁桃體炎。

  姐妹倆忙了半小時澆完了這片菜地又轉戰下一處。這裡的菜地距離水源比較遠,大概有五十多米的樣子,而且中間有一條比較寬的土路。有不少在田裡幹活的人來來往往。許多只好將水分兩次運,先流到桶裡,然後再將管子掉個頭,再一次從桶裡運到菜地上。

  周圍經過的大人都發出了善意的笑,有人讓她們趕緊回家去:“小丫頭片子,風一吹都要被刮跑了。等你媽下班再來澆菜吧。”

  許多始終微笑。等他們解決完所有澆菜任務,天都黑透了。許多覺得有點冷,許婧讓她把手塞進兜裡暖暖,拎著兩個桶趕緊往家趕。還沒燒晚飯呢,在廠裡加班的媽媽也餓著肚子呢。

  誰知道趕到家,許寧卻給了兩位姐姐一個復活節彩蛋。他燒好晚飯了,炒了個青菜,還燉了雞蛋。許寧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我不會做別的菜。就只好弄這個了。”

  上輩子許寧也是這麼不聲不吭地做好了晚飯。當時許媽帶著姐妹倆去田裡將麥秸稈拖回家當柴火,路上還在商量晚飯怎麼弄,一回家,飯菜都做好了。不同的是,當時入了夏,除了炒青菜外,許寧還燒了個西紅柿蛋湯。許婧還誇他太聰明瞭,她第一次做菜也是西紅柿蛋湯,不過她將西紅柿、打好的蛋液跟冷水一起下的鍋,最後弄出了一鍋西紅柿蛋花湯。

  許多開心地拍了拍許寧的肩膀:“很好啦,比二姐強多了。”許多人生第一頓飯是八歲做的,當時許婧臨時被同學叫去學校有事。她硬著頭皮炒了蕹菜跟茄子,結果蕹菜像水煮,茄子沒燒熟。許媽下班回家很淡定地就著下飯,叮囑她下次蕹菜少炒一會兒,葉子顏色變深了就可以起鍋;茄子可以多燒一會兒,不然燒好了煮飯時蒸一下也行。

  許婧裝好了飯盒要給許媽送去。許多不放心她今晚一個人出門,又覺得天晚了丟弟弟一個人在家不合適。三姐弟乾脆一起出發了,反正手套廠離得近,來回一趟也就不到半個小時。

  果然沒走多遠,許多就看見那個達子站在村裡廢棄的祠堂邊上。不知道是不是剛好有摩托車經過,燈光恰好印到了他的瞳孔上,許多覺得他眼睛在看到許婧的一瞬間猛地亮了,露出個欣喜的笑容。

  許多自認有顆冷酷的心,不打算給少年機會,拉著許寧一道擋在了許婧身前。許寧一臉懵懂,但在發現達子的剎那間,他福至心靈,立刻化身為姐姐的小忠犬,警惕地盯著達子,只差齜牙咧嘴地叫兩聲了。

  達子張了張嘴,見狀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姐弟三位一體跟個移動的碉堡似的,一步一步地從他身邊走過。

  送完飯回家,許多堅持繞了點兒遠路,從另一條路回家。許婧默許了。

  回到家裡吃完飯,許寧背著許婧偷偷問許多:“姐,那人是誰啊?”

  許多:……告訴弟弟昨天他吃得香噴噴的雞柳就是這人送給他大姐的好不好?

  她保持面癱臉,硬生生地將許寧看出了廚房。

  許多洗好碗上樓時,發現許婧正在燈下寫信。她的心猛然一沉,想了片刻,還是沉默著退了出去。從後面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先把家庭作業寫了,然後迅速將那個故事寫完。看看時間,鬧鍾已經指向九點,她知道自己應該洗洗早點睡了。那邊房間裡,許寧已經靜靜地睡了。可想了又想,她還是跑去敲了許婧的房門:“姐,你有信紙嗎?”

  許婧正在燈下抄作業,囧,沒錯,她姐很少寫作業。她以前上初一時還幫她姐寫過語文卷子,結果她們老師第二天居然收上去批改了,一百分的卷子得了九十一分(沒有作文),為此許多很是得意。

  許婧見了妹妹也沒有半點兒“被妹妹發現抄作業好羞恥”的自覺,很坦然地翻自己的書包找出一遝信紙:“你要信紙幹嘛?交筆友了?”

  許多:“我准備投稿。”

  許婧沒有大驚小怪。許多上輩子可以號稱要當作家的人,雖然直到上大學也沒投過稿。

  “那光有信紙有什麼用,還得信封郵票。”許婧又翻了翻,拿給她。

  許多終於忍不住:“姐,你哪兒來的信封信紙跟郵票啊。”

  許婧沉默了一下,眼睛轉向了牆角,聲音悶悶的:“是達子給我的,他讓我寫信給他,寄到他家去。”

  許多也是無語了。兩個人一個學校的,居然玩寄信,即使鴻雁傳情,直接交給對方不就好了嗎?真是錢多燒的!

  “那你剛才是給他寫信嗎?”

  “嗯。”許婧長籲一口氣,“我想跟他說清楚,當著面我說不出口。”

  許多心想這樣也好,早點了了吧。她折回房間,在信紙裡頭挑了半天,囧囧有神地發現,這些紙哪裡能謄抄文章投稿啊!最後她翻出了許媽從廠裡頭帶回來給她當草稿紙的信紙,將寫好的故事謄抄了上去。她知道應該用方格稿紙,但不是沒有麼,只盼望編輯大人能夠慧眼識英雄,莫問出處。

  抄好以後就聽到樓下大門一聲輕響,許多一看時間,趕緊脫衣服上床睡覺。她這還正處在青春發育期呢,睡不好個子長不高的。雖說她上輩子整個中學六年只長了兩釐米,倒是上了大學以後反倒二度發育又長了四釐米;但是誰說得准呢,說不定這一回她加強加強營養跟鍛煉,妥妥突破一米七呢!

  哼!這回姐也要當大長腿。

  許多一夜睡到天亮,未能延續早起的美好習慣。等她下樓吃飯時,許婧已經要吃完了。許多連忙三口並作兩口匆匆吃完一碗燙飯,拎著書包跟姐姐一道出門。

  達子極為富有鍥而不捨的精神,竟然又在祠堂門口等著。要不是他身上換了件黑色的呢子外套,看他眉毛上凝結的水珠,許多還以為他等了一整夜呢。

  他湊上來想講話。許婧退後一步,低著頭道:“我給你寫信了,你等我的信吧。”

  達子一下子就喜笑顏開。他本來一直都是極力凹造型扮酷炫的,這麼一笑倒是神似韓國版《花樣男子》裡頭的美作。

  許多心想自己可不能被美色所迷惑,趕緊拽著姐姐往前走。

  大概是她的姿態太具有喜感了,達子居然不知死活地在後面笑出聲:“你別怕,我不是壞人,不會欺負你姐姐的。”

  許多好想回頭沖她“嗷嗚”一聲。

  鎮上郵局搬到了另一條街上,往學校的路上並不順路。因為初三早自習開始時間早,許多自告奮勇去替姐姐寄信,反正她也要投稿。

  許多此生的處女作沒有投給《故事會》,不是她缺乏自信;而是很簡單,現在的她手上沒有《故事會》的投稿地址。她在家裡翻了半天,只找出一張報紙,然後秉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原則,連人家到底需要什麼類型的稿件都沒琢磨清楚,就迫不及待地將稿子投出去了。

  她知道自己是急躁了,對重生回十三歲有點兒無所適從,困獸一般地想要抓住點兒什麼。

  真是悲哀啊,錢給她帶來的安全感反倒更叫她放心。

  許多走到郵筒前往大嘴裡頭塞信件時才發覺不對。許婧給了她兩封信,她剛抓到手裡時以為是許婧寫了兩封信來跟達子闡述自己的心路歷程。現在,看到手上這封信的收件人的名字,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姐姐,你拿著你現在男朋友(還沒真正了斷幹淨)給的信封信紙郵票給另一個男人寫信,真的合適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3:13

 第16章 斬斷孽緣(上)
  
  許多後背上全是冷汗,她真的被嚇得不輕。這名字她太熟悉了。楊光。如果不是這個人,許婧後來也不會那麼出格。更不會在後來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稀裡糊塗地結了婚。

  楊光此時應該還在本城某個地方當兵。許婧跟他是今年春節時認識的。李媛帶著許婧姐妹倆去溜旱冰,楊光跟戰友休假出來玩,不太會溜的許婧不小心撞到了他,然後兩人就開始聊天了。顏值即正義啊,許多嚴重懷疑兩人能愉快地聊人生是因為男的長的像蔡國慶(不許笑,嚴肅點,蔡叔叔當年真的很紅很紅),女的又是個小美人胚子。本來也沒啥,兩人聊完人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也就完了。反正根本就沒留聯系方式,只通了姓名而已。結果許婧初三下學期時不知道為什麼給楊光寫了封信(現在看應該是因為跟達子的感情糾葛。許多:姐,你好有林徽因的潛質啊!怎麼就碰不上一個梁思成!),她只籠統寫了個n軍區楊光收。按道理說,這樣的信怎麼也到不了楊光手裡,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輾轉了一個月最終楊光還真拿到了信。

  好大一坨緣分。

  擱在小清新的言情小說裡頭能當初遇梗。許婧當初也覺得自己跟楊光好有緣啊,簡直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註定。可是後來的發展就沒那麼美好了。許多不清楚後續,因為他們聯系上以後不久許婧就初中畢業了,後來去技校讀書是住校的。反正等到她高中時,兩人似乎還有聯系。許多那時候忙的一天恨不得能有四十八個小時,對於姐姐的情感狀況,關心有限。後來許婧就結婚了。

  許多可以肯定的是:許婧沒在父母面前提過楊光,整個許家,也只有許多知道曾經有這號人曾存在。這意味著,他倆從來沒有將婚姻提上日程。

  許多大學快畢業時,為了方便參加招聘會,在許婧家住過一個禮拜。許婧當時通過網絡跟楊光又聯系上了。當時她早已徹底放下,楊光跟她傾述感情糾葛的痛苦。他跟妻子是奉子成婚,但他後來又愛上了另一個女人。那女人在東北,一直勸他去東北發展,房子、車子、錢,她什麼都不要,只要這個人。可是他老婆怎麼也不同意離婚,非要賴著他。

  許婧感慨:他老婆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了他。

  許多這才知道楊光退伍以後,家裡親戚給他找了個助理工程師的工作。但他嫌棄全國各地跑著修鐵路太辛苦,一聲不吭跑回了家。開了個修理摩托車的門面,生意全靠他老婆打理。

  許多:呵呵,你得感謝他當年的不娶之恩啊。不過他最好別去什麼東北。我怎麼總覺得他那個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的情人是底下人體器官販賣集團的啊。

  許婧笑翻了:別說,還真有可能。他這一身零碎了賣,能賣出好幾十萬呢。

  此後許多再也沒聽過這位元楊光的消息。

  許多不由得慶幸的大嘴被人掰壞了,有點兒扭曲,所以她一次只塞進了兩封信。她毫不猶豫地將信封上還沒有蓋郵戳的郵票撕下來,她可是打算長期投稿的人,郵票還有大用。剩下的信,她毫不猶豫撕了個粉碎。她非常富有特工精神的將碎紙悉數丟進了路邊田地裡正在焚燒稻草根的火堆裡,看著碎紙燒幹淨。

  春天到了,快到春耕的季節了。

  許多一直不動聲色。許婧也沒特意問她寄信的情況。看來她也沒對那封信報什麼希望,純粹是心裡苦惱,想找個樹洞而已。

  達子在街角的轉彎處攔住了許婧:“你真是這麼想的?你信裡面說的是你的心裡話嗎?”

  許多的第一反應是這麼快?鎮上郵遞員有這麼勤快嗎?不是一般第二天才能收到。許婧也驚訝了,而且她問了出來。

  達子苦笑:“我蹲在郵局門口等著。他們一上班開郵筒,我就求那個人把信給我。”

  許多渾身一哆嗦,達子不會看到了那封被她毀掉的信了吧。許多仔細回憶,當時郵筒邊上並沒有人,達子就是蹲守也是在有一定距離的地方。那封信她只匆匆掃了一眼認出名字後就立刻撕掉燒了。只是如果這一幕被達子看到的話,肯定會說不清楚。自己還沒分手的女友給別的男人寫信,許婧一下子就從小白菜變成了潘金蓮了。許多一點兒不敢期待達子的紳士風度。

  許婧不知道妹妹背著自己搞得那一出,只是低頭道:“嗯,我想好了。我不想成為自己討厭的人。”

  達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約是許婧眼眶微紅惶恐不安如受驚的小鹿一般的模樣勾起了他的惻隱之心(上述純屬言情小說看多了的許多的不負責任意淫),他沒再繼續為難許婧,放兩人走了。

  許多一路上都心神不寧。反倒是許婧安慰她:“別怕。達子不是不講理的人。我跟他說清楚了。他這人好面子,不會繼續糾纏下去。”

  許多:……希望他對得起你的好評。

  第二天,達子到初一找了許多。

  全班矚目啊,感覺畫風好奇怪。許多怎麼會跟這位校園大哥聯系到一起。許多心驚膽戰地出了教室門,臨走還不忘班長職責,勒令班上同學不准趁她有事交頭接耳下座位亂跑。

  達子明顯囧了一下。

  許多施展完班長的權威後鎮定了不少。開玩笑,她真會怕一個年紀是自己一半的小男生?

  達子開門見山:“你是不是偷換了你姐的信?別狡辯,我看到你撕了你姐的信。”

  許多瞥了他一眼,態度冷淡:“我姐的信你不是收到了嗎?難道你連她的字跡都認不出來?”

  達子不為所動:“你們是姐妹,你完全可以模仿她的字跡。”

  許多確信這人不是來找男小三的就放下心來了。一臉看神經病的莫名其妙:“你有被害妄想症嗎?明明是你對不起我姐,還一副遭到陷害的模樣。你要不要臉啊?虧我姐還說你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不會糾纏不清的。”

  達子被噎了一下,一鼓作氣再而衰,氣勢小了不少:“我看到你撕了一封信,還把郵票給撕了下來。”他當時都看呆了,這小妹妹想幹嘛啊。

  許多良心難得受到了譴責,她心虛。但是現在不是掉鏈子的時候,她立刻強撐起氣勢:“那是我寫的信,我要投稿來著。不過我突然不想投稿了,於是就撕了。郵票當然留著以後用。”

  達子還是不肯信。非得要找許婧去對質,哪有那麼巧,姐妹倆同時寫信。這小丫頭片子肯定是故意換了她姐的信,還給她姐灌迷魂湯來著。

  許多一見許婧就先聲奪人:“姐你昨天是不是給了我信封跟郵票讓我投稿?”

  莫名其妙被喊出教室的許婧呆呆地點了下頭:“是啊。”

  許多立刻朝達子一抬下巴:“聽到了吧。我的信封跟郵票是我姐給的。”

  許婧不高興起來:“達子你什麼意思,我給我妹妹東西礙著誰了。”

  達子一臉尷尬,陪笑道:“那個,不是,我看你妹撕信來著,我以為……”

  許多連忙截斷他的話,表情暴躁:“我不喜歡那篇文章,不想投了行不行。”

  許婧趕緊安撫妹妹:“行行行,下回再投就是了,你不想投稿不投就是了。多多,你別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

  許多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像根繃緊了弦,許婧好幾次都勸她放鬆一點,她嘴上沒說什麼,心裡頭卻嘲笑對方:放鬆,跟你一樣不求上進?

  她眼睛被什麼蒙上了,怎麼會那麼不知好歹。

  許婧手忙腳亂地找面紙給妹妹擦臉,不過她平常並不常備在身。還是時刻處於把妹狀態的達子貢獻了紙巾。許多越想越難受,抱著姐姐嚎啕大哭:“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幸福。”說到後來,許婧也紅了眼眶,回報妹妹:“會的,會的,我一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等到兩人收了哭聲,自習課已經結束了。校園裡到處都是急著離開的學生。達子都被小姐倆的痛哭給嚇傻了,最後只弱弱地問了句:“紙巾,還要嗎?”

  許婧豪邁地一把搶過整包面紙,朝他揮揮手:“你可以走了,再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3:26

 第17章 斬斷孽緣(中)
  
  達子整張臉都灰敗了下來,他朝許婧露出個勉強的笑:“好的,再見。”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臉上顏色很正經:“許婧,對不起,請你好好的。”

  許婧又落淚了,她閉了下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上晶瑩的淚珠搖搖欲墜。她咬了咬嘴唇,輕輕點了下頭:“我會的,請你也好好的。”

  許多見了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個角度看,她姐好像李若彤版本的小龍女啊。想想那個雎曉雯風格的東方古典美女,許多心道,看來直男的審美還是偏奶茶妹妹那一掛的。

  大概是發散性思維緩沖了回憶帶來的酸楚。等許婧回教室收拾書包時,許多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了。許婧不想回去面對班上同學八卦的探究,她現在也沒心情上晚自習,乾脆跟著許多回家了。

  許多也不想許婧上晚自習。後來跟許婧聊天她才知道,她姐初中時數學基本上都是暈的,化學還好點兒,物理的電路圖她從來就沒看懂過。當然那時許婧說這話是嘲笑許多跟許寧這對弟妹,全是紙上談兵。家裡換個燈泡修個小家電什麼的,都得她上。

  可是考試只考你電路圖怎麼畫,而不會讓你現場換燈泡啊。

  許多想利用晚上的時間給許婧補課。語文、英語、政治這種文科性質的不用愁,許家姐弟天生擅長背書。許婧的語文成績在整個年級也是能排上號的。她麻煩就麻煩在數學上。至於物理,許婧當年中考物理一百分的卷子,物理考了八十多分(她自己也覺得是撿了大便宜),就是提高,短時間內分數上升空間也不大。許多隻打算給她簡單拎一拎電路圖部分。就是卷面分高達一百二十分的數學,好好捋一捋,增加個二十多分也不是沒可能。

  許多不記得許婧當年數學中考到底考了多少分(事實上她自己連高考成績都記不太清了),但許婧數學之爛堪比席慕蓉。她曾經跟席慕蓉一樣,半夜被考數學嚇醒,哭著說“求求你,別讓我考了,我真的不會。”

  許婧的家庭作業裡頭就有數學中考模擬卷。許多讓她先做題,要是翻書找公式的話,把書的頁碼跟公式都標出來。她得先把晚飯問題解決了。今天主打還是青菜。許多圖省事,乾脆做了青菜雞蛋面疙瘩湯,又炸了回紅薯條。然後將菜薹撕皮撒了少許鹽抓了抓,方便明天清炒了好帶菜。

  她叮囑許寧先盛一碗吃著,裝好飯盒匆匆忙忙跑去手套廠。今晚許媽還是一個人一台機子,因為平常那個跟她一道搭班的小媳婦懷孕了,害喜厲害,所以這個禮拜不加班了。許多覺得心酸,她當婦產科醫生那幾年,碰上的孕婦只要一懷孕,全家恨不得都要將人供起來。相形之下,這個小媳婦只是不超負荷的加班就已經是休息了。

  可是再比起來,許媽豈不是更可憐,她連休息一個禮拜不加班都做不到。

  許媽喝了面疙瘩湯,又將紅薯條都吃完了。誇她做的不錯,然後塞給她一個蘋果,說是中午老闆來廠裡視察,慰問大家的。

  許多:……你家老闆真大方,慰問品就一蘋果。

  “你自己吃,別分給他倆了。他倆一天一袋麥片呢,營養跟得上。”

  每天早上,許婧的桌上有碗熱氣騰騰的麥片,香甜的氣味直往人的鼻孔裡頭鑽。同樣的麥片,弟弟也有一小袋熱水沖著喝。

  三個孩子,獨獨許多沒有。

  因為姐姐上初三了,費腦子要補補;弟弟年紀小,營養也要跟上。

  許多有生以來自己掙了第一筆錢就沖去超市買了一大袋即溶麥片,沖好了跟記憶裡一樣的香甜,喝到嘴巴裡不過爾爾。那天她喝麥片喝到吐,此後再也不碰即溶麥片!

  上輩子,許多跟父母的感情有些微妙。

  正跟許多的名字一樣,許多的出生,並不在許家人的期待之類。

  許多這代人已經趕上了獨生子女的浪潮,而且是農村抓計劃生育最嚴格的年代,簡直可謂風聲鶴唳。許多的出生得歸功於姐姐許婧的難產。

  當年許媽生許婧時胎位不正,縣醫院裡頭還沒開展剖腹產技術。許媽宮口開全了,找救護車轉院都來不及。醫生抓著許爸跟外公一家人談話“保大人還是保小孩?”。許爸想都不用想,當然是保大人。結果產房年資最老的助產士硬是牽著許婧的小胳膊將她給硬拽下來了。孩子下來哭了一聲就沒動靜了,胳膊軟的,根本沒力氣。護士抱上孩子往影像科奔,許爸趕緊跟上。女兒在裡頭拍片子,大概是機器太冷,哭了兩聲,很快又沒聲音了。許爸顧不上拍片子的地方不讓閒雜人等入內,頂著被罵,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女兒把人給暖回來了。

  縣醫院表示自家技術跟不上,派了救護車將新生兒轉去了市兒童醫院。

  許爸抱著奄奄一息的小閨女排隊掛號,護士詢問患者姓名,許爸當時都愣了。剛生下來的孩子,兵荒馬亂的,哪裡還顧得上起名字。他抬頭見到醫院牆壁上寫著大大的“靜”字,靈光一閃,女兒的名字就定為了許靜。後來怎麼改了名字呢?登記戶口的時候,工作人員寫錯了,於是稀裡糊塗將錯就錯了。

  許爸許媽都不記得許婧當時的診斷是什麼了,只曉得是胳膊不好。許多疑心是臂叢神經損傷,新生兒難產常見並發症的一種。虧得許婧這場驚心動魄的遭遇,許爸許媽以第一個孩子殘疾的名義拿到了二胎證。只是拿證前給許婧體檢,原本信誓旦旦“只要醫生伯伯一碰我胳膊就喊疼”的許婧,不知道是太緊張(害羞)還是被突然襲擊忍不住怕癢居然“咯咯”笑了起來(小孩子復原能力強,許婧的胳膊早好了)。許爸許媽為此費了老大的人情又花了千把塊錢才把二胎證給辦下來,抵得上兩口子一年的收入了。

  不同於許婧出生時的生死時速,許多作為二胎可謂順利的不得了。先是原本懷許婧時害喜厲害,每天光捧著西紅柿過日子的許媽這一胎胃口大開,尤愛鹽水鴨;而後到了生的那天上午許媽還在化工車間裡頭上班,中午回家吃飯覺得肚子疼,自己收拾好孩子繈褓拿好二胎證等住院用的東西就一個人往鎮醫院去了。到了半路羊水就破了,被路人送到醫院剛進產房,孩子頭都往外頭冒了。

  送許媽的好心人認識許爸,笑道:“這麼急,男孩子就是毛躁。”

  可惜許多是個女孩。

  虧得給許媽接生的助產士信誓旦旦,以她接生多年的經驗,絕對是個男孩。小娃兒一下來,產房裡頭的人都默默了,胖娃娃是胖娃娃,身上全是肉,小胳膊小腿可有勁,哭聲響徹鎮醫院,就是不帶把。

  許家費勁心思辦個二胎證就是為了生個男孩繼承香火。農村有農村的文化特點,到了許多這一輩,他們村上沒生男孩的人家還被人戳脊樑骨罵“絕戶頭”。

  人要有多強大,才能對抗自己所處的社會?

  許媽不無心酸地說,當時她坐月子,娘家送來的雞蛋許多奶奶都要收起來。奶奶喂雞時還指桑罵槐,吃吃吃,也有臉吃,母雞不會下蛋還有臉吃。

  許媽天天以淚洗面,眼睛就是那個時候哭壞的,後來一隻眼睛近視一隻眼睛遠視。

  許奶奶也不給小嬰兒洗尿布。許爸那時候年輕尚不曉得疼人,又整天忙著上班,結果還沒出月子的許媽就不得不拖著孱弱的身子下床洗尿布。許奶奶將灶房鎖了,許媽只能打井水洗尿布,初春的陡峭寒氣中,許媽落下了一到陰雨天就渾身酸痛的毛病。

  許媽在許多長大後跟她說這些也許是憶苦思甜,也許只是單純地想跟兒女訴訴苦,抱怨抱怨當初無所發洩的不如意。只是學過半吊子心理學的許多卻很難不去想,許媽對她心裡頭其實是有怨的吧。她的出生讓許媽在家裡頭地位尷尬,為著她,許媽受了無數的罪。她的出生,還浪費了許爸許媽千辛萬苦弄來的二胎證,導致後來生許寧不得不上演《超生遊擊隊》,回家後又被迫上繳了三千塊錢的名為社會撫養費的罰款(不交的話村幹部直接上門扒房子)。

  許多覺得自己可以理解,十個手指頭還有長短。三個孩子的家庭,大姐是家裡的第一個孩子,意義天然不同。小弟最小,又是繼承家庭未來的人,得寵理所當然。只有自己,不尷不尬,又本是被期待是男孩才意外來到這個世間的,老二的地位素來微妙。姐姐漂亮,弟弟聰明,唯獨自己無論相貌還是頭腦皆不過平平。

  她曾經借著說同事家的事來直抒胸臆,多子女家庭,除非是聖人,否則誰當父母都要有所偏頗。人是感情動物,必然有偏好,有人喜酸辣,有人愛清淡,都正常。

  許媽立刻接上一句:“對你們姐弟,我都是一視同仁的。”

  許多笑笑,那當然,只是不是所有父母都像我爸媽這麼開明啊。

  如果不是心虛,何必反應這麼強烈。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3:48

 第18章 斬斷孽緣(下)
  
  許寧上大學時,許多無意間看到他筆記本上“關於農村家庭重男輕女的調查報告”,裡頭許寧這麼寫:我也是來自於農村,有兩個姐姐。但我的父母對待我們都是一視同仁,從來沒有重男輕女這回事。

  許多:呵呵,你高興就好。

  許寧沒理由撒謊,他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只能說,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沒有兩個人能夠看到同一片樹葉。

  那時候她剛畢業進醫院工作,科裡有個主任想給她介紹男朋友。許媽當時笑著感謝主任費心,跟許多一道回租屋時卻道:“我可不想你這麼早結婚,我還指望你為家裡多掙兩年錢呢。”

  許多一語不發。後來許多過了二十五歲一直被催婚,她就很想把這句話砸回到許媽臉上。那時候許媽的口氣又變成了:“別指望我們能出多少嫁妝,你還有弟弟呢。你自己攢錢,我不要你給錢。”

  許多每次給錢,許媽會推辭兩句諸如“你也要花錢的啊”之類的話,然後都會收下。真不給成嗎?許多換工作後手頭拮據,一連好幾次回家都沒給許媽錢,許媽的臉色就難看了,話裡話外什麼公務員,窮鬼,隨便在哪個廠裡頭上班都比你強多了。許多被逼得沒辦法,只好省吃儉用攢下錢給她當過節費,家裡頭才恢復和風細雨的氣氛。

  許爸曾經私底下跟她講:不要給你媽錢了,她不缺錢花。

  許多隻好笑笑,她能怎麼辦。

  她跟姐姐抱怨,感覺跟花錢買母愛似的。

  許婧也勸她忍耐,忍不住歎氣:“那還不如一直待在外地呢。你們都躲開了,我好了,每次都要抱怨我給的生活費少。我已經盡力了啊!她每天都要去給許寧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吧,許寧從來沒給過她一分錢生活費。她嘴巴裡頭還不是就兒子好,誰讓咱們人窮志短呢。”

  許多趕緊反過來安慰姐姐:“老媽還是不錯的,她多疼寶寶啊,你帶寶寶出去玩半天,她跟我在家說的全是寶寶的事。”

  許婧翻了個白眼:“我當然知道,她對寶寶好,寶寶才會跟她親。所以說,忍忍吧,能怎樣呢。難不成還要撕破臉。”

  是啊,能怎樣。眉間放一字寬,看一段人間風光,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許多在成人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恨死了自己年少時所謂的懂事。去他媽的懂事!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她卻一路自我壓抑著扭曲著成長為了一個不會哭的孩子,即使再渴望那顆糖,也只能無所謂地笑笑,假裝自己從不在意。

  孩子與生俱來配備了看大人眼色揣度大人心思的能力。許多小學時上音樂課被要求買豎笛,她沒跟媽媽要錢。因為她知道家裡經濟拮據,覺得媽媽不想花這十塊錢。許媽知道後也沒主動給她錢。她當時心裡頭還有些隱隱的小得意,認為自己實在是太聰明太懂事了,簡直可以連點一百二十個贊。

  與此同時,上一年級的許寧跟上五年級的許婧因為參加學校“六一”活動表演,分別在老師那裡買了一套新衣服。衣服的價格是五十塊。

  許多沒有。誰讓她醜且挫,沒有被老師選去參加文藝表演呢。

  許媽非常不喜歡那位勒令學生買豎笛的音樂老師。曾經自豪滿滿地說:“還是我家許多有志氣,說不買就不買,站在走廊上就站在走廊上就是了。”

  許多的笑臉漸漸僵硬,她覺得自己已經笑不出來了。是她堅持不買豎笛?是她願意眾目睽睽之下被趕出教室站在走廊上接受來來往往的人的怪異的目光?

  她該怪誰呢。她媽媽沒有嚴令她不准要錢買豎笛啊!

  “九•一八”事變中的張學良,堅決不抵抗的命令究竟有無蔣介石的授意?張學良一直坦誠命令是自己下的,因為蔣介石的確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是“保持實力,避免沖突擴大,攘外必先安內”這些理念難道不是蔣介石加築給他的?所以當年風光一時無兩的少帥也只能捏捏鼻子認下“民國第一敗家子”的頭銜,在漫長的幽禁生涯裡悵悔自己的過錯。

  心理暗示這種東西,對於自以為是的許多實在太有效了。

  在漫長的成長期,許多曾經反復思量自己的家庭生活。從懷疑父母偏心到論證成功再到尋找原因,最後逼著自己慢慢釋懷。這段痛苦的心路歷程裡頭,她也曾經想過當初父母尤其是母親的種種偏心只是因為物質的極度匱乏而已,多子女家庭,父母還從未放棄供他們讀書成才,壓力簡直重於泰山。

  可想到這一點就意味著她不得不承認,在父母心中,她在三個孩子裡頭只能排在末尾。有選擇就意味著優先,明白不代表釋懷,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最愛,真的很心酸。

  一直以來,許多都跟父母關系表現的十分融洽,她心思藏得深,一點兒叛逆期都沒有過。只是許多自己知道,也就是這樣了。

  她小時候幹活最多,挨打最厲害。許媽曾經用水瓢砸她的腦袋,生生將瓢給打破了。直到小學畢業,父母驚覺她已經是大姑娘,怕再打人跑了怎麼辦,才再也沒動過手。

  長大成人的許多曾經坐在許媽身邊,滿臉微笑地聽許媽炫耀自己的育兒經,始終點頭:是是是,您說的都對。

  收視女王陳喬恩帶著母親參加了不少親子節目,許多沖著童顏巨乳的喬恩美女看綜藝時卻忍不住感慨萬千。從生硬到和解,陳媽媽從未覺得自己做過了任何事,陳喬恩從頭到尾都是配合臉。但心裡頭究竟怎麼想,只有東方教主自己知道了。

  許多打小就學著做一個聰明乖巧懂事的孩子,而且一度很成功,村裡大人一提起她來都要誇一句懂事能幹。可是性格這東西是裝不出來的,到最後你是怎樣還是怎樣。那種強撐起來的鎮定自若成熟大氣不過是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長大成人以後,許多在不斷地碰壁中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個性中的短板,她所有掛在嘴上奉為圭臬乍聽之下簡直真理的理論,統統來自於書本網絡等等現成的知識,而並非自己人生體會總結出的經驗。所以到了必須獨當一面的年紀,許多沮喪地發現,真碰上事兒了,她根本束手無措。

  許媽一直強調自己喜歡許多。當初許多剛出生時,許奶奶跟許爸是准備將許多送人的,連人家都聯系好了。只是許媽天天帶著,心裡頭捨不得,就往後面拖。先是說給孩子餵奶到滿月,然後說一百天,再然後就是六個月。

  “那戶人家也不行。倒是城裡人呢,那個媽媽板板正正的,有文化有派頭的老太太。可女兒有精神分裂症啊。老太人一走,乖乖,你還不得被折騰死啊。”

  不知道是許家一直拖來拖去惹煩了那戶人家,許多就沒送出去。

  許多五個月不到的時候,被許媽抱懷裡在院子裡的竹床上乘涼。夏夜驚雷,四個多月大的小嬰兒被驚到了,渾身驚厥抽搐。許爸一把搶過許多就往地上丟,許媽“啊”的一聲連忙下地將她摟回懷裡,哭著喊:“再逼著我,我抱著兩個女兒一起死,反正這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這些事是許媽跟許多講的。許多並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雖然後來在孩子面前,許爸許媽是虎媽貓爸的模式,自己姐弟闖了禍都是偷偷告訴爸爸,爸爸再幫忙瞞住媽媽這種風格。可許多也記得三歲時曾經被許爸掛在老房子的梁上打,打的她嘴巴鮮血直流也不歇手。她想當初許爸下得了那個狠手。

  她真心不再怨恨父母,也不會有父親是個蛇精病的想法。如果說母親經歷了孕育分娩的過程,天然就對孩子存在感情;那麼在這個流程裡頭多半是旁觀者的父親,就很難生出柔情了。大多數時候,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所以才有“生恩不如養恩大”的說法。

  父母總是愛自己的,否則將她往那戶人家一送,許多心道自己的人生多半是部看她有多慘的苦情劇。

  蘋果不算太大,黃皮上泛著紅,大概是一種名為“黃帥”的品種。

  許多怔怔地看著蘋果,微黃的燈光為它鍍了層柔和的光暈,帶著種不可名狀的暖意。她的喉頭像是被哽住了,她悶悶地嗯了一聲,接過蘋果就趕緊轉身走。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落淚。

  她上高中時,有一陣許媽就在她們高中附近的服裝廠上班。許多中飯晚飯都去許媽廠裡食堂吃。食堂一份素菜五毛錢,一份葷菜一塊錢。許媽每次都是買一份素菜一份葷菜,自己從不碰葷菜說吃了頭暈,全都挾給她。當時大概是快到父親節還是母親節,班主任讓班上每個同學都寫封信給父母,感謝父母。許多寫了這件事,一邊寫一邊哭,紙都皺了。班主任讓他們拿回家給父母看,據說好多同學都跟父母哭成了一團。許多卻一直收在書包裡,怎麼也不想給父母看。後來班主任又從中挑選了幾份他認為好且有代表性的,讓人上講台讀,其中就有許多。臨到那天開班會,許多假裝信不知道丟在哪裡了,賴了過去。她的感情,即使是對父母的感情,她也只習慣放在心裡,仿佛暴露了出來會很羞恥一樣。

  該怪誰呢?是她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早熟懂事讓父母不由自主地放心從而將更多精力放在需要他們操心的另外兩個孩子身上;還是一貫對自己苛刻的母親將許多當做另一個自己,所以無意識間會用對待自己的標准去對待。

  父母畢竟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擔任的角色。

  想起每天早飯時,連桌上新炒的給她們姐妹帶菜剩下的蔬菜都幾乎不沾筷子,只挾了兩筷子鹹豆醬下飯的媽媽,許多覺得心頭積攢了多年的怨懟像雪人暴露在了太陽底下,慢慢融化。

  現在,她好想抱著媽媽說:“媽媽我愛你,媽媽我原諒你了,媽媽我真的不怪你了。”

  因為你已經竭盡所能給出了你所能給我的最好的一切。

  許多默默流著淚一路走回家。黑夜給了她最好的保護,她可以在黑暗中肆無忌憚地落淚,不再偽裝堅強,偽裝無所不能。蘋果在路上沒來得及吃,許多卻不打算分給姐姐跟弟弟。那是媽媽給她的,單獨給她,她誰也不會給。

  吃過飯收拾完畢,許多悄悄回了自己房間。她捧著那個蘋果,珍惜地一口一口咬下去,慢慢的咀嚼,讓果肉香甜的氣息充斥整個味蕾,然後再緩緩地咽下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4:07

 第19章 理想與現實(上)
  
  許多今天利用課間時間已經將家庭作業差不多都寫完了。給許婧串數學,她也帶了自己的私心。許多高中以後成績下降厲害,後來以吊車尾的成績上了一所本一醫學院。因為專業選得好且運氣不錯,最後工作還算順利。但是她自己清楚,她算不得會學習的人。她初中能混得開是因為她擅長背誦,而初中的內容淺顯。等到了高中,需要理解的深了,她再單靠背書就捉襟見肘了,雖然表面上上課她都能聽懂,但那是書山題海轟炸死記硬背強塞進去的。她腦子裡頭實際上還是一團漿糊,從來都沒真正捋清楚過。

  許多心裡頭不是滋味,她明明那麼努力,她從升入初三起直到高考結束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她連大年三十晚上別人在看春節聯歡晚會時都在奮筆疾書;為什麼她就不能再往金字塔的上面走幾步,難道她的努力生來就比不上別人的努力尊貴?

  許多這輩子還是想好好學習。她上輩子的遺憾太多了,真想一個個都實現了,許多覺得自己沒那三頭六臂。她也許並不擅長學習,但她對學習最熟悉。況且對於一個農村貧二代而言,學習是她改變自身命運最簡單且最有效的方法。她上輩子已經實現了第一步,這輩子做生不如做熟,她完全可以將方向調的更精准,做到第二步。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初中的數學書跟她記憶裡一樣,並不難,只是大部分知識點她已經忘光了。許婧做完了一套數學模擬卷,後面的大題基本上都空著。她難得在妹妹面前生起了“作為姐姐竟然如此廢柴”的羞恥心,囁嚅道:“我實在是聽不懂。”

  許多沒著急,她先從最後一道題開始,那是一道幾何題。她看了一會兒,再翻翻書,確定好幾個公式,弄清楚了關鍵的幾個步驟。大概是當年做過的題目實在太多了,重復次數也多,許多乍看時雖然一臉懵逼,但翻翻書找好公式以後,竟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親切感。

  她先把公式一個個的都列出來,然後倒推著進行,把這道題目分開來講。每用到一個公式,許多就將書翻到相應的部分,將這部分的典型例題再說一遍。然後當這套題從頭到尾講完時,已經快十一點鍾了。也就是說,她一道題整整講了四個小時。

  許婧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毫不掩飾對許多的贊歎:“多多你真厲害,我從來沒有這麼明白過。”

  許婧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弟弟跟妹妹,從來不會心生嫉妒。許多記得她上技校時,同宿捨有個姑娘的妹妹跟許多是一個年級,說到各自馬上要中考的妹妹。那姑娘家裡比較寬裕,滿不在乎地說:“沒事,我爸媽說了,只要我妹妹想上縣中,花五萬塊的贊助費都上。”當時縣城稍微偏一點地段的房子不過一千塊錢一平方米,這家人真心土豪。

  許婧聽了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後來中考成績一出來,她就喜笑顏開了。哼!我妹妹自己就能考上,像你家的那麼笨,還得花錢求爺爺告奶奶硬塞進去。

  許婧跟許多說的時候一臉有榮與焉,跟自己成績好一樣高興。

  許多好想抱一抱眼前的少女啊。她強忍住伸出魔爪的沖動,心裡告誡自己:別,這是你親姐,不是你親姐家的寶寶。

  下麵的題目只能明天再講了。許多也不著急,怕什麼,中考還有好幾個月呢,她一道題目一道題目下去,總能將許婧的思路慢慢給捋順了。

  她記得許婧當年的中考成績不算太差,要不是填錯了志願,還能勉強夠得上一所中流高中的分數線。她並不想讓許婧上高中,一是許婧並不是個熱愛學習的人,她的身上缺乏許多跟許寧的學習熱情。她上輩子後來獨自撫養女兒不得不發奮自考會計證那是被生活的陣痛給逼的,而且她學的過程也異常痛苦,簡直就是硬逼著自己熬下去的。二是許多自己能力有限,她上輩子都沒能當成學霸,這輩子中學知識都忘得七七八八了,還想打造出個真學霸,難度系數太高。

  許多給許婧定的目標是市的衛生學校,醫療護理,五年制大專。許多有位遠房表哥在縣裡一所社區醫院當院長(過兩年就是了),當初許多畢業後順利找到工作全靠這位表哥鼎力相助。許多還有位很喜歡他們姐弟的表姨是縣醫院的護士。許多大學畢業時縣醫院還招五年制大專的護士(當然得找人),提前五年畢業的姐姐進縣醫院的難度系數不大。再不濟也能去表哥的醫院,好歹也是正式在編,福利待遇都還可以。況且當過醫生的許多有切身體會,在醫院有熟人實在是太重要了。

  這輩子她沒打算再當醫生,因為她還是討厭上夜班。至於禍害她姐上夜班這件事,因為每年醫院都會新招很多小護士,所以護士普遍升到護師且年滿三十歲後,就很少再會排夜班了。至少她當年工作的醫院是這樣。

  許多十分光棍地想:兩害相較權其輕,護士是女性遭受就業性別歧視最小的職業之一了。比起她姐在電子廠兩班倒,累得整個人軟的跟根面條時相比,護士明顯更好。

  然後她就開開心心地一覺睡到自然醒。

  這次倒不算遲,天才濛濛亮。許媽正在廚房裡炒菜做飯,因為許多昨天沒有煮飯,所以今天早飯媽媽煮了大米粥。許多心滿意足地喝著厚厚的米油,覺得被媽媽偏愛了,感覺非常好。許婧一無所覺,反而偷偷問她,要不要吃點兒麥片。

  許多心道,姐姐,你其實吃了大虧,我現在吃的才是真正營養的東西。

  進了教室,許多的心情依然輕松愉悅。她准備今天將這學期的數學書從頭到尾都回顧一遍,起碼得碰上哪道題要知道用哪個知識點,一直記不起知識點的內容也不打緊,來回幾趟就清楚了。想把數學書從頭到尾串起來,起碼她得先做到對書上的知識點心中有數。

  上午語文課班主任安排了隨堂測驗。許多臉色非常不好看。這又不是高中時代,才上初一,這學期又才開始不到兩個禮拜,有必要弄什麼考試嗎?關鍵是她的芯子退化了,她現在還沒來得及花時間在語文上啊。

  考試過程果然生無可戀。許多悲哀地發現她是現代文盲資深患者,會認會讀不會寫,名句默寫時,她倒是記得“二月春風似剪刀”的前一句是“不知細葉誰裁出”,可是那個裁字,她寫了半天,總覺得寫出來的字有點兒古怪。最後乾脆混不吝地潦草帶過。其餘無論閱讀理解還是作文之類,只要能換詞換字使用的,她一律果然換用。漢字掌握量小的人,真心傷不起。

  下午自習課時,語文卷子就發了下來。作為班主任的語文老師具備天然優勢,他堂而皇之地佔用自習課講卷子也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許多拿到卷子鼓了半天勇氣才敢看,縱使做了很長時間心理建設,看到刺目的“78”分時,她還是震驚了。

  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是真的重生了,她的身上已經遺失了縱使從來不預習復習上課隨便帶著聽聽依然是語文小能手的技能點。

  許多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分數都扣了哪些部分。字音字形字義部分狀況慘烈在她預料之中,這些只能靠再背,扳回頭應該不難。同理可用在默寫上,都隔了快二十年,她記得住才怪。最讓許多驚訝的是閱讀理解部分,她竟然連一半的風都沒拿到。

  這不科學,這種程度的文章,她怎麼可能看不懂。她從小可是以閱讀量在小範圍內小有名氣的。許多將文章反復看了幾遍,越發覺得自己的答案沒錯。講臺上班主任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的方向:“有些同學既往基礎很好,成績也一直優秀。但是從上學期起我就已經強調過了,初中不同於小學,沒有那麼簡單。不要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自欺欺人,否則現實會給你迎頭一擊。”

  許多假裝被說的人不是自己。她一點兒也沒覺得羞愧,她正忿忿不平呢。

  不知道是不是非要讓許多認識到錯誤,班主任特意從閱讀理解部分講起。等他宣佈完正確答案後,許多整個人都是懵的。這都什麼鬼?出題的人看懂這篇文章沒有。作者會哭的,你有沒有考慮過作者的感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4:25

 第20章 理想與現實(下)
  
  許多想起曾經看過一位知名作家的博客。他寫道,他有篇散文有幸被某地高考卷選作閱讀理解的文章,其中有道題是“文章的末尾,作者寫“我抬起頭,窗外正下著雨”,請問作者在想什麼。”作家無奈道:我在寫這篇文章到結尾時,正好抬起了頭,窗外的確在下著雨。其實當時我什麼也沒想啊。標准答案裡頭的想法我壓根就沒想到。其實題目應該問,出題人在想什麼。

  許多猛然想起自己曾經跟學霸妹子說過這個博客。妹子說她高中時閱讀理解老是得低分,十八分的題目,她無論怎樣都只有十分十一分。後來他們語文老師,是個省特級教師,將她喊去了辦公室交流,說看你的答案,我知道你是真的讀懂了文章。但是作為老師,我要負責任地告訴你,文學欣賞跟閱讀理解是兩回事,你還是按照閱讀理解的套路來吧。然後妹子就頓悟了,她寫閱讀理解時連文章都不看,直接讀題編答案,然後十八分的題目她從來不會少於十五分。

  許多當時還很不服氣地想,難道我從小到大閱讀理解都是高分是我閱讀層次淺剛好沒真看懂文章?

  現在再看一看手上的卷子跟班主任宣佈的標准答案。嗚嗚嗚——她真的好想哭。她一直以自己的語文成績為豪的啊。

  許多陰著臉,將標准答案一個字一個字地抄上去。她想她以後都得照著套路來了嗎,好難過,感覺褻瀆了她最愛的語文。

  同桌李雷一直用手指頭戳她的胳膊肘。許多正處於心情低谷,不悅地翻白眼,怒懟:“幹嘛?”

  小男生被她嚇得一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講台,一聲都不敢吭。好在許多理智尚存,抬頭看向了講台。班主任沒給她當場沒臉,而是又重復了一遍問題:“許多,你說說看這道題的答案,李白字什麼,號什麼。”

  許多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輕松說出答案又坐了下來。

  大概是為了寬慰她,下課的時候,班主任特意將她叫到講台前,說了句:“一時的退步不算什麼。你姐姐的語文成績一直很好,我相信你也能做到。”

  許多點頭表示一定做到。

  她拎著書包朝初三年級方向走。班主任教過許婧,很喜歡這個乖巧聽話的學生。許多剛到這個班時,班主任還笑道,你怎麼跟你姐一點兒不像啊。剛被學生會會長“這麼醜的人怎麼會跟這麼漂亮的人站在一起”打擊到的許多,聞言毫不客氣地懟回頭:“世界上從未有兩片相同的樹葉。”

  被遷怒的班主任好無辜啊。

  許多問班主任要了語文練習冊的參考答案。為了防止同學做練習冊時直接抄答案,各科老師都是吩咐大家先把答案撕下來寫上名字交上去。許多非常懷疑,老師們真能保管好這麼多份練習冊答案嗎?她怎麼不記得參考答案有發還到大家手上的一天。

  好在班主任比她想像中的靠譜多了。他很快就從櫃子裡翻出了寫著許多名字的那份,遞給她之前,還極有教師責任心地又叮囑了一句:“老師是信任你才把參考答案給你的。老師相信你是個勤學向上積極主動的好學生,不過辜負老師的期待。”

  許多:……為啥總有種將槍遞到別人手裡然後期待別人絕對是為正義而戰的感覺。

  她當然不會拆臺吐槽,而是元氣少女感十足地微笑:“我一定不辜負老師的期待。”

  我要為地球而戰。都什麼鬼!

  閱讀理解的參考答案,果不其然,看的許多滿頭黑線。李白是追求自由,不摧眉折腰事權貴?呵呵,明明是抱楊玉環大腿的人太多了,他沒抱上而已。陶淵明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明明是基層公務員待遇太低,領導太難伺候,升職空間太小,然後家有薄產還能回家啃老(吃軟飯),所以果斷辭職了而已。你要給他個一品大員試試,你看他走不走!蘇軾號稱“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忽悠誰呢,這位大神分明是不會做人的典型,想回歸中央政權去皇帝大Boss面前而不得罷了。要真說有誰身處高位各種順暢還心嚮往之田園生活,必須是詩佛王維啊。許多真心喜歡他的詩,不明覺厲,滿滿禪意,好適合拿來裝13啊。只是許多非常懷疑,要真讓王維去下田種地幹農活,大人必須得崩潰吧。說到底,人類是永不滿足的生物。

  所以人類不斷前進。

  許多惡狠狠地翻著參考答案,心中默念一千遍,就當是考申論。姐怕啥,姐是裸考裸面都能混進公務員隊伍的人才啊,會被小小的閱讀理解難倒?

  語文基礎部分,許多直接問許婧借了語文基礎手冊。初中三年的,從頭開背。上一世許多基本上用不到這東西,因為她語文課最大的愛好是將書從頭翻到尾,一學期的課下來,一本書她翻了不下數百遍,連課文最底下的小字注釋跟後面的拓展閱讀她都如數家珍,這樣子她語基部分不拿高分也真是活見鬼了。她學語文,靠的純粹是語感。

  可是時過境遷,許多已經沒了翻看課文的欲望。曾經覺得饒有趣味的文章,現在看了味同嚼蠟。許多不打算再勉強自己。鬧饑荒的年代,粗糧是主食。可雜交水稻畝產都要破萬了,你再天天捧著地瓜胡蘿蔔當飯吃,不符合營養學原理啊。

  許婧痛快地將語文基礎手冊塞給了妹妹,她也沒有背手冊的習慣。其實從根本上講,他們姐弟三人學習語文的方法是最科學的,循序漸進,全靠日常積累。但是學好語文,或者說取得高分,最快捷有效之路並非如此。

  許寧大學有個捨友是當地的文科狀元(絕非偏遠地區),可這孩子吧,連四大名著什麼的都沒翻過。他一本課外書都沒看過。可是人家的語文高考分數能在全省五十多萬考生裡頭排進前一百名。這該上哪兒說理去。

  許多決定從今天起,每天都跟許寧一道練硬筆書法。不然光抄寫字音字形字義感覺好蠢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5:14

第21章 爸爸回來了(上)
  
  許爸給女兒開門時,許多還愣了一下。還是爸爸先伸手接過她背上的書包,笑著先打招呼:“多多放學啦。”

  許多沖他咧嘴嘿嘿笑,喊:“老爸,你回來啦。”

  爸爸比記憶中年輕不少。起碼現在頭發裡頭泛白的部分只有幾根。許寧上大學時,父母的頭發幾乎都花白了。他們不捨得去理發店染頭發,都是買了廉價的染發劑,兩人給彼此幫忙染頭發。爸爸笑著說:“染了頭發精神點,看上去不那麼老,老闆也願意讓我跟你媽幹下去。”

  許多覺得心酸,別人染頭發是為了漂亮為了時髦,而她的父母,卻是因為想多幹兩年,好給子女更好的生活。

  她決定買房時,連首付都得問父母跟姐姐借錢湊。許爸卻安慰她:“沒關系,爸爸還年輕,還能再幹很多年。”

  生性倔強,在醫院被病人跟家屬無理取鬧地指著罵到體無完膚時也沒紅眼眶的許多,當時卻忍不住酸了鼻子。她的父母,給了他們竭盡所能的愛。

  晚飯很豐盛。許媽今晚特意沒加班,煮了火鍋,下了丸子、油豆腐跟青菜、菠菜還有薺菜。火鍋湯鮮肉美,熱氣騰騰的,能把人的饞蟲從靈魂深處給勾出來。

  許多工作以後為了保持身材(雖然她也沒啥身材好保持的),對高熱量的火鍋丸子敬謝不敏。但此刻對著奶白的湯鍋裡頭翻滾著的各色丸子,她卻垂涎欲滴,老實不客氣地夾了灰白色的肉丸跟粉嫩的蝦丸。一個字,鮮!她痛苦地懺悔,怎麼饞肉饞成這樣了。明明她連吃十八個月的素時,天天置身自助餐廳都無動於衷專心吃草,怎麼這才重生幾天,味蕾似乎都轉了方向。這跟現在這具十三歲的身體大概沒什麼關系。因為她直到外出上大學,之前因為飲食結構裡頭菜多肉少,一直對葷腥感情麻麻的,稍微吃多一點還會頭昏。看來還是工作以後食堂伙食太好給鬧的。

  許家沒有在飯桌上食不言的規矩。一家人團聚在晚飯桌上,不熱熱鬧鬧地說話才怪。許爸跟老婆孩子聊起工地上的事,在他嘴巴裡,本來危險而辛苦的工作卻妙趣橫生。他說到舅媽負責工地伙食,一大盆菜都端上去了,突然一拍腦袋:“哎呀,我忘了澆油了。”

  舅媽那澆油可不是菜下鍋前先熱鍋放油,而是菜燒好盛到盆裡後,再在上面澆一勺油,油花浮在水上,顯得油水十足分外好看,下麵全是水煮菜。

  一桌子的人全笑了。許多笑得有些發虛。她爸爸現在在工地上做著重體力活,吃的卻是這樣的水煮菜。肉裹在舌頭上久久不能下嚥,肥美鮮香的葷腥丸子也漸漸失去了吸引力。晚飯剩下的時間,許多專門在火鍋裡挑各種蔬菜吃。

  許爸注意到了二女兒的舉動,笑道:“多多吃啊,爸爸這回帶了一大包丸子呢,別怕,下頓還有。”

  許多只是勉強做出歡快的樣子,笑嘻嘻地說:“火鍋燙菜比較好吃,我喜歡這個味道。”

  許媽笑了,語氣輕松:“你要喜歡,天天都有的吃。咱家別的不說,地上的菜總是少不了你的。”

  許多哈哈笑:“哪能天天吃火鍋,會上火的。”

  吃過晚飯,許媽沒讓許多收拾碗筷,將幾個孩子都推走寫作業看電視去。許爸在灶膛裡又放了個草把子,將鍋裡水燒熱,洗碗時好下油。他有點兒擔心:“多多怎麼回事,沒吃幾個丸子就不肯碰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許媽歎了口氣:“這丫頭你還不知道,她哪裡是不喜歡吃,是省給我們吃呢。”

  許爸沉默了,半天才長長噓出口氣,臉上想笑卻露不出完整想笑模樣:“哪裡用她操心,小孩子,心思那麼重。你也別光喊她幹活,初中生了,也得顧顧自己了。”

  許媽不高興,也有點兒委屈:“我哪裡苛待她了,我女兒,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會不心疼。”

  許爸有些為難,不好跟妻子辯駁,只能笑道:“你看看你,我又不是那個意思。好了好了,不說了。明天把稻種下了,等插秧時我再請兩天假。”

  兩人商量了一下農活的安排,把第二天下地的東西都安排好,才上樓睡覺。

  許婧跟許多都還在燈下看書。許爸許媽對大女兒不想上晚自習而是回家看書也沒意見。畢竟從鎮上初中到家裡也有段距離,許婧又不會騎自行車;大晚上的一個大姑娘,單獨回家他們心裡也打鼓的慌。

  許爸驚訝地發現是二女兒正在給大女兒講解數學題。兩人見了父母只抬頭簡單打了個招呼,就又埋頭繼續講題。許多畫了圖形,然後照舊從後往前推。她現在講題的速度比之前快多了,因為初中數學書上的主要知識點她起碼混了個臉熟。找起公式例題來,也不用再從頭翻到尾,而是直接能夠指出在哪本書上。說來這也算許多的一個小優勢,她看書後未必記得住內容,但在遇到相關的知識點卻能清楚地指出之前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以前也沒覺得這點有啥實際用途(考試的時候你記得在哪本書上看過卻不記得內容,完全白搭啊!),現在幫許婧串數學,卻覺得真心金手指,有如神助。

  今天一晚上就講了三道大題,平均每道題耗時一個小時。許多相信,隨著時間越往後推,她講題的速度會越快,因為許婧在這個過程中掌握的知識點也會越來越多。

  眼看鬧鍾快走向十點鍾,許婧催促許多趕緊回去睡覺。許多也沒繼續,一下子說太多,許婧反而容易忘。她回房間後先是活動活動手腳,然後脫了外套在床上練習瑜伽動作“蓮花逍遙坐”,拉伸腿部,順便讓心髒的血液往下半身流流,不然腿腳冰冷冷的,她睡不安穩。在壓腿的同時,許多眼珠子也沒閒著,順時針極左極上極右極下地轉二十五圈,換一條腿壓,眼珠子逆時針重復二十五遍,然後極力體會了一下,沒找到養生名人中裡巴人所說的後頸發酸的感覺,倒是眼睛,總覺得在抽筋。

  上一世她閒著時試驗過不少治療近視的辦法,然而效果基本上都沒看到。大學時眼科教授也說成人近視想要恢復正常視力他還沒見過一例成功的,倒是未成年人近視度數不深時,好好練習,完全可以恢復。可惜教授當時交給他們的方法,現在許多已經忘得一干二淨。她那時候已經成年又是高度近視,就連許寧都上大學了,哪裡有動力學習未成年人假性近視的恢復方法。

  好想再穿回去拍醒自己的腦袋。真不明白自己的邏輯,技多不壓身的道理都不遵循。上大學時,時間寬裕,捨友學駕照喊她一起。她卻神奇地抱定了“我又沒錢買車幹嘛學車,等我有錢買車了再學也不遲”。可是就跟一首老歌裡面唱的一樣“有時間的時候沒有錢,有錢時卻又沒了時間”。等她真正拿到駕照都要三十歲了,正是窮困潦倒月月發了工資趕緊還房貸的悲慘世界。

  許多重新換左腿壓,繼續上述動作。她才不怕呢,她可從來沒聽說過誰轉眼珠子把眼睛給轉脫眼眶的。如此三個循環以後,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許多挺歡樂,大學時上中醫學,老師說眼為肝之竅,流流眼淚給肝髒排毒,挺好。擦乾淨眼淚水鑽進被窩裡頭,許多又不停地轉腳脖子,在等腳上發熱時,她漸漸陷入了黑甜鄉。

  許多第二天起床下樓時,父母都下田幹活去了。灶上鍋裡的米粥還冒著騰騰熱氣,許婧已經拌好飼料放進雞捨鴨捨中。見她盛了米粥,趕緊從醃菜缸裡頭撈了顆醃菜(當地人管青菜醃製品叫醃菜),擠幹淨鹽水,切碎放點兒熟油拌了拌,好配大米粥吃。許多非常喜歡這種爽口的小菜,別跟她說醃製品亞硝酸鹽含量過高,不利於身體健康,她就愛這不健康的食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5:28

第22章 爸爸回來了(下)
  
  許寧今天也起得早,許婧跟許多背著書包出門時,他已經穿戴好了下來吃早飯。許婧叮囑他別忘了罩子裡頭她給他留的半個鹹鴨蛋:“趕緊吃掉,不然放到下一頓不好。你上學時別忘了把門鎖好。”

  許寧“嗯嗯”直點頭,轉著腦袋東張西望:“姐,虎虎跑去哪兒了,我都好兩天沒見到它了。”

  許多怔了一下,她都要忘了這只虎皮斑紋貓了。這還是當年她親手從外婆家老貓下的幾只小貓崽裡頭挑出來的。她小學時偶然得到大人給的餅幹,自己捨不得吃,全都省下來偷偷喂虎虎了。現在,她居然快要記不起來虎虎究竟長什麼樣了。

  許婧臉上一虎,罵道:“吃你的飯去,小孩子家,問這個。”

  許寧撇撇嘴,朝許多做了個鬼臉,還快活地眨了下眼睛。都把許多給看愣了,她記憶中許寧一直是個害羞內向的弟弟,竟然也會這麼活潑。

  許婧懶得再搭理他,拖著許多的胳膊出了門。許多抿嘴偷樂,她當然知道虎虎是去幹嘛了,春天啊,虎虎是只公貓啊,必然是投身偉大的基因傳遞事業去了。

  下午的晚自習開成了班會,班上氣氛非常熱烈。許多本來想置身事外,結果班主任跟各科老師一來,就端坐在特意留在上首的座位上了。許多無語,看來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大家都默認由她來主持活動了。天啦天,她本來以為是班主任自己主持的,她一點兒准備都沒做。

  她深吸一口氣,深恨自己當初幹嘛給自己挖這麼大一個坑。她原本是打算在底下背語文基礎手冊的,好浪費時間。許多硬著頭皮上了講台,以在單位歡迎領導致辭的口吻再三再四邀請班主任上來說兩句。

  班主任推脫不過(也許是根本沒打算真推脫),上來講了開場白,大意為鼓勵大家多寫多練,充滿創意,作為學生要勇於展示自己。不管好不好,你們自己做出來的就是最好的。就比方上課時老師提問,你們就放心大膽地舉手回答問題嘛,難不成說錯了老師還會怪你們不成。你們要是都會了,我們老師也就沒了用武之地了嘛。用社會上的話講,我們也會下崗。

  教室裡哄堂大笑,大家拼命地鼓掌,十分給自家班主任面子。

  班主任手往下壓一壓,示意大家安靜,繼續道:“咱們班的學生都是好學生,聽話懂事知道努力。但是你們的努力也得讓我們老師知道,光一個人悶頭幹怎麼行,可以相互學習討論,互通有無。多學學別人的長處,把自己的短處給補上來。不會的題目下課了也可以問老師。你們李老師(數學老師)、劉老師(英語老師)都住在學校教師宿捨裡頭嘛。放心大膽地去,老師肯定不會不給你們水喝。”

  教室裡笑得更厲害了。年紀最大的李老師拿手指指著班主任,笑得直搖頭。他是這所初中裡頭年資最長的教師之一,據說以前是數學一把手,還參加過中考數學卷的出題閱卷,從來只帶初三畢業班。後來據說是因為牽扯進了不太光彩的作弊事件,被從教導主任的位置上一捋到底,出去病休了兩年才又回來教了許多他們班。

  許多不記得李老師的教學水準到底如何了。她當年數學課上從來不聽,一心早點做完《課課練》好回家後不用再花時間寫數學作業。李老師也不管她,只要她按時交作業不打擾別人就行。這兩天的數學課聽下來,許多覺得李老師的思路還是很清晰的,舉重若輕,把題目說的都挺透。所以她現在上課都是緊緊圍繞著老師的課堂教學進行。

  她靈機一動,腦子裡轉出一個念頭,連忙壓下。先別輕舉妄動,趕緊把數學成績弄漂亮點,才好跟李老師套近乎。

  班主任說完了示意許多繼續。許多又把繡球拋給四個小組,讓他們每組都選出代表來解說一下自己組的板報內容,立意是什麼,為什麼選用這種手法表現。說完要求許多就自覺失言了,她面對的是一幫初一的學生,不是單位的新進公務員。於是她趕緊往回找補:“每組代表人數都不限,全組同學集體說都可以。代表說完了,下面的組員可以補充,只是不允許重復別人的話,也不要搶答,一個一個來。”

  等話音都落下了,她又開始後悔,怎麼說什麼都不得勁,感覺有點怪怪的。她努力維持著溫和的微笑,心裡頭各種彈幕,近乎於絕望地站到了講台邊上。教室裡的老師跟班上同學卻似乎半點兒也沒覺得她說的話有任何不妥。先是一陣歡快的嘰嘰喳喳,各個組在她倒計時的催促下迅速組成了發言小分隊,然後從距離教室門最近的那組開始,一個個開心且扭捏地上臺發言了。許多注意到,每組的代表主要發言者都是這組官最大的那位。

  同學,你們這麼小就這麼現實真的合適嗎?她才不相信會這麼巧,偏偏是他們對板報貢獻最大呢!她明明記得出板報的是另外幾個坐在台下一臉通紅,時刻等著補充回答的學生。

  大概是有老師在場,每個組的回答都是各種健康陽光積極向上。許多從頭到尾微笑當壁花。她以前做過的最蠢的事莫過於喜歡提問,常常有意無意地就讓別人陷入難堪裡頭。她還以為自己是認真聽了,出於想跟發言者一道探討的目的才提出富有針對性的問題的。可實際上,大部分發言者是需要提問互動活躍氣氛,但絕對不需要問的他們一臉血的真正問題。

  班主任跟幾位老師都提了問題,然後發言者就暴露出了准備不足的問題,真正的操作者還沒開發處秘書技能將總結打包傳遞給他們。許多心疼地看著被耿直的美術老師問得滿頭包的少年們,暗歎難怪這位神似幾年後風靡亞洲的裴勇俊歐巴的美術老師實習期過後沒能留下來,這樣很能拉低好感度的。

  李老師全程微笑,連嘴角的弧度都沒變化一下。許多很想給他配個畫外音:呵呵,你們高興就好。

  最後自然是重在參與,組組都是贏家,人人有獎。許多挖空心思設計了最佳構思獎、最佳創意獎(別問跟前者有啥區別,獎項名稱不同就是最大的區別)、最佳美工獎、最佳美文獎,一組一個。本來她想設計出更多的獎項的,但死活湊不齊八個,擔心各組不能平均分豬肉容易開撕,造成社會不和諧不安定因素。於是果斷只有四個獎項了。至於最終的第一名,開玩笑,你見過誰家的板報只出1/4啊,必須是板報合體勇奪第一啊。

  都是套路。

  只要玩的開心就好。

  許多雖然心痛自己浪費了整整一堂自習課。但是想到以後都能將出黑板報這個鍋甩出去,感覺空氣好新鮮,陽光好燦爛啊!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時,許多歡快地跟家人分享了這件事。許爸許媽都很高興,在他們看來,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出黑板報什麼的完全屬於不務正業的範疇。女兒要做,他們不會反對;但是女兒要丟給別人幹,他們堅決支援,終於可以不吃粉筆灰了。

  晚飯桌上有一道紅燒鯉魚。俗話裡頭講,鯉魚躍龍門。本地鯉魚不算常見,足有臺式機鼠標鍵盤長度的鯉魚,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吉兆了。許多想起去河南出差時嘗過的當地名菜黃河鯉魚,覺得還是媽媽的做法更加對她的胃口,黃河鯉魚太甜了。許家平常做葷菜習慣加很多配菜,比如說醃菜、蘿蔔、土豆之類,好讓家裡人多吃一些。許多倒從不覺得這種吃法寒磣,相反,比起肉啊魚啊之類的,她們姐弟更愛這種鍋邊素。

  結果爸爸挾了一大塊魚籽放在她碗裡,叮囑她多吃。許多哭笑不得地看著黃澄澄香噴噴的魚籽,挾了一口放進嘴裡:“老爸,你也不怕我吃了魚籽不識數,數學考個大鴨蛋。”

  許爸爸非常豪邁地一揮手,道:“吃飽了再說。”

  吃完飯,許爸從行李包裡頭掏出本包著報紙的長方體形狀的東西。把報紙翻開一看,是一本《中英文字典》。許爸惋惜地遞給許婧,歎氣道:“應該早點買給你的,有了字典才好學英語。”

  許婧有點兒尷尬地拿過字典。那本字典定價87,許多記得清清楚楚,她跟姐姐都沒怎麼使用過。字典唯一發揮用場還是英語老師讓他們取個英文名字時,她千挑萬選找了個sibyl做英文名,覺得這樣蠻酷。她整個青少年時期都在力求與眾不同,回頭想想,有多少時候是形式大於內容。

  最終那本字典還是在老家的舊書堆裡頭落灰。不是再一次見到,她早已忘記了它。

  許多記得直到高中畢業,教學大綱裡對學生的英文單詞要求量是3500(當年她也沒達到那標准),而想要運用英語詞匯量起碼要達到8000,許多考過四六級,清楚地明白,正要交流,她只能說:r。看著這本厚厚的字典,許多暗自想,她應該給自己加加壓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5:51

 第23章 彩票記
  
  許多當然不會單純地背字典,主要是這事她上大學時做過,收效甚微。她想找本原版英文小說,最好是她特別感興趣的那種,然後看著小說,實在看不懂的地方再翻字典,據說這是迅速掌握詞匯量最好的方法。許多想試試。

  現在手上沒有英文原版小說,她只能從初一課本開始,將每篇英文課文都背下來。許爸在許婧上初一時就給她買了隨身聽跟課文磁帶,後來許多也用這套。不過老實說整個初中時代她用隨身聽的時間加起來也比不上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那時候《流星花園》風靡整個亞洲啊,f4紅的不要不要的,許多暑假裡頭就拿著隨身聽反復聽許婧買給她的f4的專輯磁帶。由此可見,當年她對f4妥妥真愛啊,唱歌唱成那樣,還把她迷得不要不要的。

  初中課本配套的英文磁帶都比正常語速慢半拍,這種速度對想努力學會英文標准發言的許多來講正好,正常語速她也聽不清楚啊。她前後學了八年英語,除了26個字母是肯定的,其他的,都不肯定。

  許多記得大學時看過一本不記得是《青年文摘》還是《時代青年》的雜志,上面介紹了位全國大學生英語競賽第一名得主。該同學說,他學習英語也沒什麼竅門,就是第一次上英語課老師就要求同學們將所有課文都背下來。然後我就乖乖照做了。後來才發現是我呆,班上除了我,沒人這麼做。

  許多當時看的直咬牙,心道,你這是在炫耀大智若愚嗎?好吧,她是大愚若智。

  不想不想,先背課文。

  幹坐著背課文感覺好羞恥,很有沒能綜合利用資源的感覺。許多於是站起身,貼牆舉手站,靠著門板,後腦勺、肩胛骨、屁股、腳後跟一條線,抬頭挺胸收腹提臀,雙手夾耳上舉緊貼門板,傳說中瘦胳膊的終極利器。

  有沒有效果,許多不知道,她堅持不到三天就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找藉口)中斷了。因為每次站不滿三分鍾她就要渾身顫抖,咬牙堅持七分鍾,她得扶著牆才能回到床上躺下。不過站完的第二天,走路似乎會不自覺地抬頭展肩,起碼對體態有好處。

  許多站著時不忘轉眼珠,嘴裡跟著磁帶背課文,一心三用純粹是為了轉移舉手貼牆站的注意力。後來眼珠子轉著轉著就忘了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轉,乾脆滴溜溜亂轉,權當是將死魚眼珠子練活泛點兒。許多不由自主將注意力都放到了背誦英語課文上,否則她完全跟不上。

  許寧到衛生間裡頭解小便,聽她姐這樣背書,笑嘻嘻地回去告訴了父母。許爸笑著誇獎:“這才對,東西就要用起來。寧寧,等你上初中了學英語,也要跟你姐一樣。”

  許寧“嘿嘿”的笑,沒接他爸爸的話茬。他二姐幫他說了好話,老媽終於同意他不寫毛筆字了,但還要練鋼筆字好不好。他才不說呢,否則說不定他爸就要突發奇想,現在就讓他姐教他英語。

  許爸也沒繼續下去,他本質上就不是嚴父,對孩子成績從來都沒硬指標。

  許爸在家裡呆了四天三夜。這幾天裡頭,家裡氣氛非常好,媽媽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最後一天晚上,因為農活都幹好了,飯桌上的氣氛尤其輕松愉悅。許媽以她精湛的廚藝神奇地做出了一大桌子的菜,還特意給了許多十塊錢讓她去小店裡買了瓶酒。

  許多去了小店,還沒說要什麼酒,老闆就給了她一瓶最便宜的分金亭,找給她七塊錢。許多想開口要別的,還是沒能發出聲,拿著細頸白酒瓶子回家去了。許媽一見她手上的分金亭,嗔道:“你怎麼不給你爸拿瓶好點兒的酒,拿瓶洋河也行啊。”

  許爸笑道:“蠻好蠻好,我喝慣這個了。”

  許爸下田時撈了河蚌,當地人稱為蜆子。許媽從酸菜壇子裡頭夾了兩個酸蘿蔔切了,加上年前曬好還沒來得及吃完的一小段香腸燒了一大鍋。因為許多的強烈要求,湯裡還下了一大把薺菜跟小青菜。老實說,許多真願意爸爸一直待在家裡,這樣感覺整個家都注入了活力一樣。

  當然,她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另外,她爸要是在家裡待一個禮拜以上,她媽肯定會跟他吵架。別問為什麼,夫妻吵架,能有幾個找得出確切的理由。

  許爸說著說著聊到了彩票上。許多記得這幾年正是彩票嶄露頭角的時期。他們班上同學有好幾個定期買彩票的,選號的方法千奇百怪,還有人依據老師佈置家庭作業的題號組合買票。最搞笑的是他們班坐在最後一排的一個高個子男生,教數學的李老師佈置了三道題,他不滿意,因為還差一個數才能湊成七位。被李老師知道原委後,老師異常善良地滿足了他,直接佈置了他寫一整本練習冊,男生悔的腸子都青了。

  “我一個個的來,把咱們家人的生日日期都來一遍。一禮拜一趟,回回有希望,萬一中大獎。”

  許多記得高中數學講到概率部分時,身兼班主任一職的數學老師曾經在黑板上給他們演算過買彩票中大獎的概率,到底是多少分之一,她記不清了,只記得比走在街上被隕石砸到的概率還低。

  許多這麼多年裡頭,身邊只有一個人中過大獎,五百萬。是她大學隔壁宿捨妹子的高中同學,這孩子一中獎就立刻回家了,書也不念了。許多只能感歎那時候房價剛開始發瘋,下手快還能在一線城市弄一兩套房。要是等到了後來,呵呵,首付總算還是能湊上的。

  這麼多年裡頭,許多也只在新聞外聽說過一個被當街砸傷的。受害者是她同事的朋友的表哥。不是被隕石,而是有人跳樓,砸到路上的行人了。然後跳樓者沒死成,禍從天降的表哥卻直接進了icu,按照icu普遍躺著進去再躺著出來的原則,她也就沒再打聽後續了。

  由此可見,買彩票中獎的概率有多低了。

  許多卻突然想起來,她爸曾經差點兒被幸運女神撞了一下腰。好像就是她初一下學期,她姐快中考的時候。許多一下子亢奮起來,第一桶金多重要啊。現在房價那麼低,她爸要是中了五百萬,扣除稅金是四百萬。在縣城房價均價平方米一千的現在,妥妥的四十套房子,房叔啊!然後他們一家都解放了,幸福快樂的包租公包租婆一家人的美好生活。

  還奮鬥個什麼勁兒啊,喜大普奔有木有!

  發散一點可以去北京上海買房。等到房價逆天的時候,兩套原本買下來作為職工宿捨的北京三居室可是成功地挽救了一家上市公司。

  許多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她的腦袋飛速地開始運轉,她爸當時差點兒中獎的號碼是什麼,對,用了她姐的生日。但是,那差點兒到底是差在哪裡?她爸到底是直接捨棄了最開頭的“19”用的後面六位數再隨便配了個數字,還是“19”開頭後面掐了一位數?

  許多嚴肅且認真地詢問了她爸的選號習慣,結果她爸愣了,隨便啊。

  這下完了,許多飛快地在腦海中計算兩種情況的概率,還沒得出結果,她爸又給了她迎頭一擊:“選號時看哪個順眼再調一下順序好了。”

  許多崩潰了,順眼這玩意兒,它無章可循啊。

  吃過晚飯,許多連背英語課文、輔導她姐數學什麼的都顧不上了,草算一下概率,即使七個數字都選對了的情況下,選擇項也高達10的七次方。手上沒有計算器感覺真好,好歹不用被結果嚇死。許多面無表情地盯著手上的白紙,心有不甘,巨大的一筆財富就要這麼悄悄溜走,感覺好虐啊。

  她會輕易放棄?當然不可能!

  雖然許爸說到時候看哪個順眼就將哪個數字排列到哪兒。可許多記得父親當時報出中獎號碼時,她一下子就覺得好可惜啊,跟她姐的生日那麼像。由此可見,中獎號碼數字並不是許婧生日數字徹底打亂的,大體保持著原樣。

  許多寫下許婧的生日。前面四位數應該是確定的,發生變化的是後三位。許多列下概率式子,努力回憶那關鍵的一個非生日日期數字究竟是安插在哪裡,是最後日期之前、中間還是後面?三種都有可能,每個位置都有0-9任一一種選項,許多冷靜地計算,10x10x10,就是一千。一張彩票兩塊錢,加在一起要花兩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6:13

第24章 彩票記(下)
  
  許多踟躕了。要是她沒重生回來,自己拿工資的時候,即使月入四千還得每月還三千七的房貸。碰到這種概率極高的中獎機會,咬咬牙一跺腳,這錢她也就掏了。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嘛。

  可現在,她爸爸一個月工資大概都沒有兩千。讓她爸掏出這麼大一筆錢去買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中的彩票,許多覺得自己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一時間巨大的沮喪幾乎要淹沒她。即使重生占了先機,很多事情,沒有基礎條件依然不行。她剛上大學那會兒她父母就知道房價肯定會漲。她一位表姨的單位跟建築公司合夥蓋了住宅樓,低於市場兩成的內部價賣給職工。表姨表示可以幫許家要一套房的指標,連首付都能借錢幫許媽湊,只是房貸得自己解決。許媽躊躇了好幾天,還是搖頭,沒錢啊!許多跟許寧都還在上學,哪裡來的錢還房貸。

  等到姐弟倆前後腳大學畢業時,許媽還唏噓不已,當時房價已是五年前的五倍。

  許媽感慨,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咬咬牙買下來,即使還不起貸款房價也上漲了,賣掉照樣掙了差價。

  為什麼當時沒能咬咬牙一跺腳?一是沒料到房價會跟坐了火箭一樣,以為即使漲價也有限。二是許多跟許寧還在上學呢,夫妻倆力有不殆。三是許爸許媽在當時也沒有這種賺差價的意識。人的經濟狀況總會與眼見意識息息相關。還在溫飽線掙紮的人,又如何去考慮小康社會的投資問題。

  許多不能替許爸去決定他一個多月的工資怎麼花,她只能無奈地長歎一口氣。而且不知道是潛意識裡想說服自己放棄天上掉餡餅的美夢還是確實想多了記憶又清晰具體了一些,她漸漸覺得,當初那組中獎號碼也許並不在她排列的一千種組合之中。她的心更虛了,去父母的臥室倒水喝,連看她爸的勇氣都沒有。

  許爸有些奇怪,這二女兒怎麼成了沒嘴的葫蘆,過來連句話都不曉得說。旋即他想到孩子可能正在想學習上的事情呢,心思不在上面,也就沒吱聲。末了見人端著杯水往房間走,許爸還忍不住說了句:“多多歇歇腦子吧,看一集電視劇再睡覺。”

  許多怔了一下,杯子裡的熱水差點兒灑手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坐在了床頭櫃的小板凳上了。父母一直都對他們姐弟放養。她上大學時放假帶專業書回家看,她媽還總拉她去逛街逛超市,不讓她總待在書桌前。

  許爸有些好笑,再懂事也還是個孩子,哪能每天都繃著,看看電視放鬆放鬆也好。

  許多盯著電視螢幕上的雍正皇帝發呆。她總覺得後來清穿文流行有著二月河先生不可磨滅的功勳。《雍正王朝》啦,《康熙大帝》啦,妥妥的清穿必備知識講座。《明朝那些事兒》火起來以後,穿越者們不是也與時俱進地轉移了戰場了嗎。所謂重生,大概屬於靈魂穿越的一種?可這一年雖然是千禧年的第一年,她委實想不起來有啥特殊的地方啊。九十年代末期時天天喊著千年蟲,仿佛地球要毀滅了。可她連2012都經歷過,還不是活著就是惡心,惡心也得活著。

  許多不安地扭動著手指頭,焦躁地想透過黑白電視螢幕上四爺看到那組至關重要的中獎號碼。她不甘心放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從來沒有距離財富這麼近的時候。明明不是一無所知,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去觸碰。許多被內心的煎熬折磨的不輕,她不斷舔著嘴唇,感覺口乾舌燥。

  許爸無意間看到女兒咬嘴上的死皮,不由說她:“別老是舔,容易開口子的。讓你媽給你拿點兒香油抹抹吧。”

  許多被嚇得一抖,牙齒磕到了上嘴唇,登時就腫起來一塊。太狠了,她怎麼能下這麼重的嘴。她連忙“呸呸”的吐了嘴巴裡頭的血唾沫,焦躁夾雜著沮喪,讓她整個人都崩潰了。她悶悶地含混了一聲,急急忙忙回到了自己房間,插好了門銷,憤懣地撲上床,發洩一般捶著床板。

  為什麼會這樣,她重回一次,連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也沒有嗎?

  剛剛忙罷家務上樓來的許媽聽說了二女兒磕破了自己的嘴唇,擔心地過來敲門:“多多,讓媽媽看看,嚴不嚴重。”

  許多將腦袋埋在被窩地下,聲音悶悶的從裡頭傳出來,有氣無力:“沒事,不出血了。”

  許爸跟許媽在那邊房間裡頭商量,是冷敷還是熱敷對頭。許多躺在床上看著白花花的房頂想,當然是冷敷啦,受傷又還沒有超過24小時,冷敷收縮血管,緩解疼痛。

  許多最後還是拒絕了許媽進來看一看的好意。藉口已經脫衣上床,不肯起床開門。許媽不悅,卻也無可奈何。這個二丫頭,人不大,脾氣強的要死,也不曉得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麼大主意。

  第二天早上,許多的嘴唇腫的更厲害了。喝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都疼得“嘶嘶”抽氣。不過許多沒當回事,她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愛咋咋的心態。原本她初中時代就不是個有自我形象經營意識的人。中考最後一天,她衣服前後穿反了示眾一天。最後結束離校,同班一個男生實在忍無可忍,指出她的錯誤,她也只是“哦”了一聲,回家再換。穿著明知道已經反了的衣服,毫無心理負擔地穿街過巷。

  許爸天沒亮時就出發了。他要趕去隔壁鎮上搭開往縣城的小巴。一並離開的還有雞蛋筐子裡的五十枚雞蛋、鹹蛋壇子裡頭的全部鹹鴨蛋以及昨天晚上許家姐弟集體上陣幫忙整理好的蔬菜。許爸住在工地宿捨裡,根本不開火。許多知道,這些是許媽收拾好了帶給舅舅家的。

  她看著空空如也的雞蛋筐子,呆了半晌,心情復雜莫名。

  許多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讓爸爸掏兩千塊錢買彩票的話。她只是暗示爸爸,她覺得姐姐的生日特別好,而且姐姐今年中考,得多買她的生日號碼。許爸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嗯”,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有。

  唉,她連到底究竟是哪一期的彩票開獎號碼跟她家生日像都不知道啊!

  許多到了班上,一如所料,收獲了眾多注目禮。可是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坦然太鎮定,搞得班上同學反倒覺得她這模樣十分正常一樣。就連來上課的老師見了,都只是多看了兩眼,誰也沒就此發表任何意見。

  同桌李雷因為坐在邊上,時不時看到,總想說點兒什麼。許多忍不住想要暴走的怒氣,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嘛事兒?”

  李雷渾身一哆嗦,顫顫巍巍地趴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問:“你說,我到底跟誰談比較合適?”

  omg,她以前到底有多無聊,閒到發慌,這麼多人要找她當知心姐姐。

  李雷是個清秀小少年,(嗯,看多了,接受了時代審美觀的設定,許多覺得他居然顏值在線了。)班上先後腳有兩個小姑娘對他釋放了進一步接觸的訊息(姑娘們,你倆確定沒約好?)。本來這事不難選,小男生看妹子,誰漂亮找誰唄!(等大點兒就該考慮妹子家庭背景了。)可關鍵是吧,這兩姑娘,一個膚白勝雪卻顏色稍遜,另一個五官明麗偏又膚色微黑,夢中情人是李若彤版本小龍女的李雷小少年就糾結了。

  可是妹子們不會無限期地放他糾結下去,今天就是答復的最後期限。

  感覺好像單位要買東西,然後來了兩家供貨商,於是就pk啦,最終要看單位老大定下競爭性談判的贏家。哪兒來的優點,全是特點,你覺得是優點它自然就變成優點了。

  許多不想摻和。李雷不想放過,這事許多從頭到尾進展比他還清楚,軍師豈可輕易放過。

  “一個都別談,好好學習!”

  “為什麼?”青春慕少艾的少年人一臉懵逼,為啥班長畫風會轉的這麼快。之前她不是表現的比我還積極嗎?

  因為,少年,當年你兒子是我親自接生出來的,你家娃兒的娘絕對不是這兩姑娘中的任何一個,而且完全沒這兩姑娘漂亮。然後當年你拒絕了我的建議,執意選了那個白皮膚妹子,然後距離方能產生美,初一結束時你倆連話都不說了。

  好吧,少年,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還是請直掛雲帆濟滄海吧!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許多一本正經,嚴肅深刻地展開思想教育,“你才多大,你未來的路還有多長。與其將時間浪費在無所事事的蹉跎中,不如好好學習,充實自己。清華北大這種名校的教授都會告誡他們的學生,不著急,你們將來的伴侶現在很可能還在上幼兒園或者小學。(她不記得是從《青年文摘》還是《讀者》上讀來的類似的文章了。)在什麼年紀幹什麼事,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來。等到有一天你垂垂老矣,回頭想想過往,你居然將最寶貴的時間都花在了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你會不會後悔啊。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生命對每個人只有一次。這是我們生而為人最大也是唯一的平等。倘若你連這個最有利的條件都拋棄了,請問誰還會還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李雷:……班長好可怕,我完全聽不懂。

  許多滿意地點頭,聽不懂就對了,人蠢就得多讀書。

  當然讀了書以後你會更迷茫,因為姐講的全是乍一聽好有道理仔細一想都是廢話。

  她心滿意足地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李老師正站在講臺上,隔著第一排的空桌子,目光直視她,臉上全是意味深長的蜜汁微笑。

  許多:……呵呵,利用身為班長的特權,纏著班主任將她調到第二排(遠了她看不清黑板又不想戴眼鏡),果然遭現世報了吧。老師的眼皮底下,好沒有安全感。

  整堂課的數學測試,許多都老老實實。李雷給她散發了無數次可憐兮兮的哀求眼神,她都無動於衷。開玩笑,你以為手裡捧著茶杯的李老師真盯著窗外發呆,她只要敢動一下,李老師就能瞬間移動到她桌前。

  再說,你以為姐還是從前的姐啊。姐也是這不到一個禮拜裡頭強塞硬咽才勉強記下了這個單元所有的公式啊。自己能不能考好還要打個大大的問號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6:34

 第25章 禍不單行(上)
  
  數學卷子當天下午就出成績了。李老師絕的很,一個個拿著自己的卷子去辦公室找他,班上的學生都排成一條長龍了,引得辦公室裡頭其他老師不時側目。

  許多一見人太多,又不好插隊,乾脆把卷子疊好揣口袋裡,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上洗手間去了。

  洗手間裡頭剛有個女老師出來,一見許多往裡面鑽,一把拽住她:“你是哪個班的學生,怎麼能來這裡上廁所?”

  許多莫名其妙,她紮著馬尾辮兒啊,怎麼看也不像個男生吧,為什麼不能進女衛生間。不過不能排除這老師眼睛瘸了的可能,身為曾經的高度近視眼目前的小近視,許多還是非常耐心地解釋:“老師,我是女生。”

  女教師急了:“你這學生怎麼回事,誰准你到老師衛生間來上廁所的。都你這樣的話,衛生間得髒成生麼樣了。”

  許多懶得搭理她,人有三急,誰有工夫跟她閒磕牙。她把門一甩,直接上保險,歡快地奔向了蹲坑。阿彌陀佛,憋久了容易尿路感染外加便秘的。

  等到許多如釋重負地解決了大問題。那個富有恆心的女老師還在洗手間門外,不依不饒:“你到底哪個班的學生,誰允許跑到這裡來的。”

  許多想溜,一學生跟老師懟起來,有理沒理都沒道理。結果這老師手挺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手勁死大。許多懷疑即使隔著毛線衣,她的胳膊也一定被掐紅了。

  “走,別想跑。看見你好幾回了,到底哪個班上的學生,一點兒規矩也沒有。”

  許多硬被她拽著往走廊左邊走。她都煩躁了,想一把推開這個多管閒事的女老師,干卿底事,廁所又不是你家的。她還頭回聽說在教務樓裡上個洗手間還要被教訓何為規矩。

  一忍再忍,必須忍,學生是學校的天然弱勢群體。許多強壓下翻臉的沖動,企圖有話好好說:“老師,我只是用了一下洗手間而已,門口又沒標志說不能用。”

  “學校沒廁所嗎?跑到老師樓裡屙屎撒尿,髒不髒啊你。”

  許多忍無可忍,冷下了臉:“洗手間就是方便的地方,哪兒的洗手間都一樣。”

  兩人的爭執聲驚動了邊上辦公室的人。有個中年男人走出來,皺著眉頭問:“小吳,怎麼回事啊?”

  被稱為“小吳”的女老師立刻找到了組織,一把將許多往前面推,義憤填膺:“陳主任,你看看現在的學生,搶我們老師的洗手間用,都成什麼樣子了。”

  許多一個踉蹌,肋骨下緣靠近肝髒的位置撞上了牆角的直角,疼得她一下子就蹲下了身子,蜷成了一隻蝦米。許多心道壞了,肋骨不會骨裂吧,這疼勁兒不對勁啊。

  陳主任一見學生額頭上全是冷汗,連忙喊人一起將人扶起來,趕緊往校醫務室裡送。校醫是個中年女大夫,有一張微胖粉白的臉,看上去非常和氣。

  許多也不用人幫忙敘述病情,直接上主訴,右下腹肋骨下緣處外傷五分鍾。

  校醫愣了一下,許多驚覺自己失言了,連忙企圖轉移注意力:“醫生,我肋骨時不時裂了,疼得邪乎。”

  校醫給許多按了按,感覺不像骨折。但是骨裂是骨折的特殊情況啊,她也不能完全排除,還是去醫院拍個片子比較好。

  闖了禍的吳老師還有點兒不耐煩:“我就讓她走到我前面而已,站不穩,能摔得多嚴重。”

  許多按著受傷的位置,也不辯駁,就眼淚汪汪地看著陳主任,可憐兮兮道:“老師,我骨頭會不會斷啊?嗚嗚嗚——我還要回去上課呢。”她是真哭。她可是相當怕疼的一個人。她上班時不小心擦破膝蓋,消個毒都自己下不了手,護士看不下去上來幫忙,碘伏棉簽才碰到口子,她就“嗚嗷”一聲,委委屈屈地控訴:“你們都騙人,說碘伏消毒不疼,明明疼死個人。”

  護士:……我完全不想理你。

  因為當時他們班同學在數學老師辦公室排隊,隊伍尾巴都到走廊上了,有好幾個人看到了許多跟女教師的爭執。班主任很快就知道了許多受傷的事,匆忙趕去了校醫務室。

  許多見了班主任就“哇”的哭了出來,抽抽噎噎:“老師,我疼,老師,我骨頭是不是斷了。”

  班主任也有點著慌,跟教務處主任打過招呼後簡單介紹了一下學生的情況:“我班上的班長,全校第二名進的學校。”

  許多臉上在哭,心裡頭卻奇異地平靜下來。教務處主任主管全校的教學工作,成績好的學生在老師面前總是比較占分量。

  陳主任沒再問吳老師的意見,學生的班主任都來了,還是趕緊把傷員送去醫院吧。

  如果按照骨折病人的搬運原則,自然是去枕平臥位,硬木板抬去醫院。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最後是許多坐在班主任的自行車後面,推著走。她一直起身子走路就牽動到受傷的位置,一抽一抽的疼。

  拍了x光沒有發現明顯的裂縫。其實許多好想做個核磁共振,可惜鎮衛生院連ct機都沒有。一直想走不敢走的吳老師終於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裝的跟缺胳膊斷腿一樣,不是好好的,沒事兒嘛。”

  接診的大夫一面寫處方開藥,一面怒懟回頭:“你這人怎麼說話呢?小姑娘撞了那麼烏紫的一大塊,我看了都替她害疼。什麼叫沒事,軟組織挫傷!怎麼說話呢,非得人骨頭斷了你才高興是吧。”

  陳主任有些尷尬,伸手拍了下大夫的肩膀,使眼色:“學校老師,也是被孩子嚇到了。”鎮子就那麼點兒大,學校跟衛生院隔了不到兩百米,不少人都熟得很。

  大夫從鼻孔裡頭噴出一口氣,撕下寫好的處方箋,往桌上一拍:“拿藥去吧。”

  沒人接處方。拿藥就意味著掏錢,剛才拍片子的錢是陳主任掏的,他正跟大夫嘀咕什麼,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許多裝懵懂,就坐在那裡皺著眉頭直抽抽。班主任大概是看不下去,探身要接處方。許多拽了下他的袖子,語氣焦急:“老師,我不會耽誤上課吧。”

  開玩笑,她才不能讓班主任掏這個錢。這錢該誰承擔就誰掏。萬一班主任掏了錢學校又不讓報,那她是還錢給他還是不還。還的話,她憑什麼遭了大罪還得掏錢;不還的話,她豈不是無端欠了個大人情。

  陳主任大概是看這樣下去不行,不得不開口喊人:“小吳,勞駕你跑一趟藥房,把藥給拿了。”

  吳老師磨磨蹭蹭,老大不願意地捏起了處方,出了門診室。許多心頭微松,不讓她掏錢意味著事件定性,她沒有責任。學校裡頭又沒監控,萬一真扯起皮來,她找誰說理去。她再是好學生也不過是個學生,吳老師怎麼說都是陳主任的同事。到時候為了學校的榮譽名聲,事情會被扭曲成什麼樣都不好說。

  將一切寄託在別人的良心上,她可沒這麼大的膽子。

  可惜她放心的太早了。一會兒就有個中年護士拿著處方皺著眉頭進來,一臉尷尬的笑:“王醫生,你看這個,那個女的非得只拿兩種最便宜的藥。我不同意,她還要跟我們鬧。”

  吳老師臉上漲的通紅,氣急敗壞地追過來:“你這護士怎麼回事,胡說八道什麼,我不過是剩下的幾種藥我家都有。”

  許多一臉震驚地看著她,然後又轉頭看陳主任,輕聲道:“老師,你別覺得我年紀小就什麼都不懂,初二的思想政治書裡面有教法律呢。”

  吳老師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你這學生怎麼回事?說這話什麼意思,威脅老師是不是。張老師我不是說啊,學生除了學習以外還要加強思想教育,尊師重道懂不懂!”

  許多低頭不吭聲,等她發洩完才慢慢抬起頭,聲音依然沒有提高半點兒:“老師應該以身作則。”

  陳主任見不像話,訓斥道:“小吳,趕緊的,去把藥拿了。人家王大夫也不閒,還等著藥拿過來教孩子怎麼吃。”轉頭又哄許多:“許多啊,老師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回去以後好好休息,不要太急著上課,身體養好了才有革命的本錢嘛。”

  許多看著陳主任,靜靜的,就是一言不發。

  門診外面的走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許婧背著書包,連頭發都跑散了。一見許多連忙奔上來扒著她的肩膀焦急地四下看:“傷了哪兒啦?他們說你人都站不直了。嗚嗚嗚——多多,你別嚇姐姐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6:56

 第26章 禍不單行(下)
  
  班主任看不下去,連忙解釋:“許婧,你妹妹沒大事,骨頭好的,就是碰了一下而已。”

  許婧這時不小心碰到了許多的傷處,許多“啊”的一聲驚叫,疼得直抽冷氣。許婧一見就不依了,哭哭啼啼:“張老師你別哄我,我妹妹菜刀切掉整個指甲都不會皺一下眉毛的人,要是不厲害,她會疼成這樣。她是你班上的學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她根本就不是會跟人吵的性子。”

  陳主任站出來主持了大局:“好了好了,許婧是吧,你妹妹真沒大事。你不信問醫生。”

  王醫生點點頭:“嗯,還好,就是要好好養兩天。對了,要不要我幫忙介紹護工啊,你們准備給護工多少錢一天?另外小姑娘營養也要加強啊,這麼一大塊烏青,總要好好吸收一段時間。”

  陳主任臉色有點兒難看,按道理說,要是在路上兩個陌生人發生這種事,推人的那個肯定除了醫藥費外還得賠誤工費跟營養費。但這不是推人的是老師,受傷的是學生嘛。這下被王醫生一說穿,他連這兩項都不好糊弄過去了。看看還跟個鬥雞似的吳老師,他的頭更痛了,這人連醫藥費都不肯掏。要學校掏這筆錢,又憑什麼啊!

  最後還是陳主任藉口姐妹倆都是孩子,讓她們拿著藥先回家。等明天讓家長來一趟學校再說。

  許多直接拒絕:“我媽他們廠裡頭正在趕訂單,請假一天要扣好多錢。”

  夜長夢多,不盡早敲定;許多可不知道等到明天又是個什麼說法了。

  最後是陳主任、張老師還有吳老師一起將兩姐妹送回的家。為了活躍氣氛,陳主任還笑著表示,還沒去姐妹倆家家訪過,正好順便家訪了。

  許婧跟許多都沒配合,一聲不吭。許多是疼的,許婧是心疼妹妹,氣憤老師欺負人。下這麼狠的手,這人還是老師呢!真夠不要臉的。

  回家路上經過手套廠時,許婧進去找媽媽。許媽一聽二女兒被人推了撞傷了,嚇得差點兒把手伸到了電機底下。唬得許婧當場“哇哇”大哭:“媽,你別嚇唬我,多多還受著傷呢。”

  許媽連奔帶跑沖到了廠房門口,見小女兒捂著肚子,臉上淚水都沒幹,整張臉皴的不成樣子。她頭上還沾著白色的棉絮,一雙粗糙的大手緊緊地摟住了閨女的肩膀:“我的乖乖,你別嚇唬媽媽啊,哪兒疼啊,有沒有去醫院啊?”

  陳主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渾身不自在地開了口:“許多的媽媽是吧,是這樣的,我們先到你家去談吧。”

  許媽回去打了聲招呼,火急火燎地跑了出來。她扶著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的女兒,讓女兒的身子半靠著自己,一路安慰:“乖乖沒事,乖乖不怕。”

  許多眼淚“嘩嘩”往下淌。都說母親眼中,孩子就是七老八十了還是孩子。許多工作剛買房不久,跟前房主有債務糾紛的人就找上門,大半夜的跑來砸門。無論許多躲在裡面怎麼解釋都不肯聽,非得說前房主還在房子裡,是許多把她藏起來了。後來許多報了警,110登門,在員警的陪同下,那債主搜尋了所有房間未果才不吱聲。卻堅持不肯走,非得在許多的房子裡等前房主過來商討如何解決債務問題。後來許多發飆,員警也態度強硬地表示她的行為屬於私闖民宅,那人才罵罵咧咧地走了。許多嚇得一夜沒睡。第二天跟她媽一說,她媽第一句話就是“我的乖乖,表怕啊,媽媽在,媽媽過去陪你。”

  她十三歲了,個子快趕上她媽了。還是媽媽眼中的乖乖,會疼,會害怕。

  一行人在路上招惹了不少目光。許多直到快進大門轉頭時,才意外發現後面遠遠綴了個人,見他們往大門裡頭走,這人站了會兒,朝許婧做了個手勢,才轉身跑了。

  許多:別欺負她近視眼,她認出來了,是達子。

  完了,她姐怎麼還跟達子攪和不清啊。

  許多突然間毫無鬥志。在陳主任跟許媽商談營養費誤工費問題時,全程保持沉默。不知道是許家三姐弟滿牆的獎狀觸動了陳主任,還是許家人一言不發的沉默讓人□的慌。最後陳主任主動提出賠償五百塊,要是許多有後遺症的話,學校方面會負責繼續治療。

  許媽沒有多說話,她一直皺著眉頭擔心地看著二女兒。到最後才歎了口氣:“別耽擱孩子上學就行,我們家多多,從小上學就不讓人煩神。我哪裡會想到在學校裡也發生這樣的事呢。”

  陳主任大概是有點面子下不來,打起了官腔:“事出有因啊,許多這同學自己也有責任。好好的,學校裡頭又不是沒有廁所,非得跑到教師樓的衛生間來。吳老師看到過幾次了,肯定要問問怎麼回事的。老師也是心急了點兒嘛。”

  許媽可不是職業包子,聞言冷笑起來:“主任,你這話說的,我這個當媽的可得為我女兒辯白辯白。教師樓的衛生間,學校有規定學生不准用嗎?我女兒是班上的班長,經常往教師樓跑的,碰上了上個廁所還要近的不用非得再去跑遠路?學生上個廁所,還要被老師推得撞成這樣!這個道理上哪兒都講不通吧。我得去問問你們盧校長,是不是學校有這條規矩。要是有這規矩,我家多多錯了,我認。要是沒有,該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

  陳主任不軟不硬碰了個釘子,也懶得再出頭。說實在話,他也覺得吳老師小題大做了。學生就是用了教師樓的洗手間又怎麼了,又不是沒有清潔工,要她去打掃廁所,真是沒事找事,下手還沒輕沒重的。

  最後臨走時,許媽又轉變了風格,對著陳主任一行千恩萬謝,再三再四邀請他們在家裡吃頓晚飯,還喊許婧趕緊去街上買點兒鹵菜。三位老師自然不肯留下,趕緊走了。

  許媽等人走遠了,才轉身關門,告誡三姐弟:“看到沒有,遇事別怕。老師又怎麼樣啊,該誰的事就是誰的事。別一碰到事情就你們爸爸一樣,縮的比烏龜還快。”

  許多:……媽媽,你可以不用加後面那句。

  許寧倒是有些憂慮,媽媽這麼做會不會得罪學校老師啊。她姐在學校會不會受到報復?

  許媽滿不在乎:“怕什麼,初中校長你爸媽又不是不認識,她老婆還是你外婆村上的。這點事情敢打擊報復,我堵上他家的門去。”

  好吧,世道艱難,彪悍總比包子強。

  許媽幫許多塗了紅花油,搓的許多齜牙咧嘴,真心疼啊。許媽卻道,不把淤血推散了,好不了。辣手摧花!

  口服藥許多死活不肯吃。一點兒外傷而已,要不是是被人推了撞到的,她都不稀罕當回事(主要是確定骨頭沒事,她就生龍活虎了)。

  晚上許多逼問了許婧,達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婧一臉莫名其妙:“什麼怎麼回事。同學唄,還是他通知我你受傷的事。”

  許多情緒莫名復雜,姐姐,普通同學有熱情到關心你妹妹受傷情況,跟著你去了醫院不算,還一路護送到家的?好吧,無知是福,你當成普通同學就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7:14

 第27章 當頭一棒(上)
  
  許多第二天就想去上學了。主要她也沒啥大問題,紅花油給力,她早上起床牽到了受傷的部位都沒覺得多疼,完全可以塑造身殘志堅的典型。但是一想到前腳才跟人要過營養費,後腳就歡快地蹦躂去學校了,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於是許多就光棍地交假條了。反正今天是禮拜五,後面連著就是週末了,毫無壓力。

  早上許婧跟許寧分別過來跟她道別,許寧還特意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姐,你自己去看電視。提前半小時關了就行,媽一定發現不了。”

  許多:……臭小子,這是你沒少幹吧,虧我還以為你很乖。

  許寧還在熱情推薦:“白天教育台裡還放《還珠格格》呢,姐,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來著嘛。”

  許多無奈揮手:“知道了,你趕緊去上學吧。”

  許媽給許多留了飯菜,因為昨晚就商量好了她在家呆一天,所以昨晚許媽煮飯時特意多舀了半杯米。今早炒菜時還給許多加了個炒蛋。許多中午拿小電飯鍋直接熱熱就行。許多覺得他們家都有點誇張了,這點兒小傷在她看來根本不叫回事,不過乍一看比較唬人罷了。想當初她的膝蓋都摔得鮮血淋漓了不還照樣上臺做手術。

  可這麼被當成個嬰兒似的照顧,她又覺得溫暖感動,有種受到疼愛的窩心,柔柔的,像是整個人都塌陷在吸飽了一天的太陽光的熱量的棉被當中。

  許多沒在床上多躺,這具身子年輕,沒有開發出賴床功能,多躺半小時都覺得渾身骨頭疼。她起床吃飯收拾屋子打掃衛生。這幾天她一直強迫自己每天都要收拾自己的房間。希望借此不斷重復養成習慣後,將來也能始終注意個人衛生跟形象,別再跟上輩子似的,床上堆了一攤子東西都能安之若素,能躺下她就好。

  許多將樓上樓下,廚房小院都掃了個幹淨,還洗了拖把把幾個房間都拖了一遍。最後累成狗癱坐在椅子上喘粗氣。她能實話實說嗎,看到幹淨整潔的房間的確有成就感啊,可是完全不足以抵消勞動的疲憊。要不是想蛻變,她真寧願就這樣下去。她掃了眼沾了不少灰塵的窗玻璃,決定視而不見。窗明幾淨什麼的,她家可是三層樓!

  搞完衛生看了十幾頁語文基礎手冊,肚子餓得咕咕叫。年輕就是好啊,消化好,吸收快。到她坐辦公室的時候,根本就沒餓的意識,一天下來懶得連食堂都不想去。

  於是身輕若燕了?做夢吧,十個胖子起碼有六個是代謝不好,身體裡頭的垃圾根本排不出去。

  許多熱了米飯,將青菜燒豆腐泡放在蒸鍋上一並熱了,然後美美地吃了一頓。飯吃到半截子,後門方向竄進來只虎皮紋的貓。見了許多親熱的不得了,嘴裡不知道叼著啥,各種歡快地往許多身上撲。

  許多:貓大爺,求放過,您老嘴裡究竟是個啥玩意?那小尾巴一搖一晃的,姐怎麼看怎麼覺得那是老鼠尾巴啊!

  她立刻一蹦三尺高,不敢傷害喵星人求主人認同表揚贊美的拳拳之心,乾笑著直擺手:“嘿嘿,謝謝,虎虎,您自己享用就可以了。”

  深受打擊的貓大爺怨念地瞄了她一眼,踩著國際名模的步伐,姿態高傲地豎著尾巴走了。

  許多這才捂著胸口坐下。她她她可是非常怕老鼠的啊。即使後來拿著小白鼠大白鼠豚鼠做過無數次試驗,手握生殺予奪大權(做夢吧,其實就是一遵照實驗步驟行事的機器,除非你想掛科),她看到老鼠還是會渾身不自在。

  幸虧她家養了貓,不然老鼠肯定會猖獗。

  晚上吃飯時,許多說了虎虎白天的壯舉。許媽笑著說虎虎是想照顧她,給她補充營養呢。

  許多:==,不是說小貓釣魚嘛。虎虎可以開發新技能,釣條魚回來,她一定賞臉喝湯。

  禮拜六天氣好的完全可以用風和麗日來形容。正是楊柳抽出點兒嫩芽的時候,真真個吹面不寒楊柳風。太陽曬得人一個個都跟虎虎似的,全都瞇著眼睛在陽光底下打盹。許多正躺在搖椅上由許婧幫她洗頭,因為她腹部的淤青一彎腰就牽著疼,實在勝任不了洗頭這種長時間彎腰體位。許寧一早就去學校參加數學競賽輔導了。唉——比起她,許寧才是一路刷老師真愛。只是這回的數學競賽,她記得許寧好像沒有進決賽,他的數學老師似乎還非常失望。

  許婧一面將綠色的洗頭精擠出一點兒在掌心打出泡沫來抹在妹妹的頭發上,一面替她憂愁,唉,多多的頭發怎麼那麼黃呢,又幹又枯的。

  許多:╭(╯^╰)╮人家那叫栗色、栗色!不過她頭發一直又軟又細還愛掉頭發,等到上高中,簡直快要掉成鬼剃頭了。

  許媽正在打理東疝。這是個很奇特的稱呼,許多完全不明白“疝”這個稱呼的由來,想來想去大概就跟疝氣一樣,是鼓出來的一小塊。許家的東疝是指房子的東牆跟院子圍牆之間那一段大約長為十五米,寬不到兩米的空地。許多也不明白當初建樓房時怎麼留下了這麼一塊。空地的土質不好,大多是當時建房時留下的碎石子跟沙土,加上圍牆擋光,其實真不適合種菜。許多記得後來家裡裝修時,這裡就直接做成水泥地空著了。

  只是中華民族可是連耶魯校園都不會放過的種菜民族啊!許媽正興致勃勃地清理空地上的雜草跟大石塊,准備在裡頭種菜。

  光許多記得的,她媽在這一小塊地就種過花生、草莓、玉米……然後基本沒有收成。許多心道您這還不如撒點兒草籽,長出草來直接喂雞鴨。

  許媽將砂石地裡頭的雜草什麼的全都刨了出來,丟在院子裡頭的井邊。許多看了眼,大部分是一種名為“鵝兒草”的粗莖植物,許多總覺得它長得像芥菜,完全長開了足有半米多高。夾在裡頭的另一種心形葉子的她就不認識了,許媽是連根刨的,這東西根莖還挺粗厚。許多以前減肥時想買葛根粉代餐,結果她媽說她家邊上就有,哪裡用花那個冤枉錢。不過說說而已,最後許多也沒回去刨葛根。

  難道這個就是。

  她很有求知精神地問了。她媽都樂了:“還真都成了秀才了。這都不認識,這是首烏。”

  許多:……她認識何首烏的好不好!只是中藥房裡頭的制首烏跟眼前的這個,差距略大。

  許多有點兒激動,何首烏啊,烏發養發啊。她不正愁著她的一頭枯草般的頭發怎麼拯救麼。聽她歡快地說完,許媽也不刨根了,笑著說:“行,都給你種上首烏,隨便你怎麼吃。”

  許多:==,能吃嗎?她怎麼隱約記得何首烏必須炮製,否則有毒啊。而且以前似乎看到過有個小夥兒為了治療脫發,吃了六斤何首烏,結果肝衰竭人沒了。

  她只好沮喪地表示,還是種土豆吧,砂石地水肥易流失,還是根莖類植物比較適合。

  許媽也不反對。她將大石塊清理了出來,先撒了青菜籽。小青菜長得快,十來天就能拔了吃。到時候再種土豆也不遲。

  許多都有點兒不適應了。她媽一直相當強勢啊。她當年執意跑去外地當公務員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受不了她媽那張名為母愛無孔不入的網,感覺每個毛孔都被堵住了,她整個人都喘不上氣來。後來許寧因為單位安排去了鄰市記者站,還偷偷跟她講,感覺一下子輕松了好多。

  結果現在,媽媽你這麼好講話到底應不應該啊。你家姑娘關於種地這一塊是個徹頭徹尾的渣啊!

  許婧將洗頭發用過的髒水倒了,給許多的頭上裹上幹毛巾曬太陽。雖然說風小,但是濕著頭發吹風還是容易受寒犯鼻炎的。

  許多最近沒事就拿兩個食指從鼻翼的迎香穴開始沿著鼻樑往上搓到山根,來來回回反反復復,上課時也不歇著。老師問起來就滿臉正氣,一口咬定是她媽帶她去看的老中醫叮囑的,這樣才能治好鼻炎。不然鼻炎久了會影響腦袋發育,影響智力的。老師一聽這理由這麼高大上,反正許多做這動作也影響不到別人,自己站在講臺上看了辣眼睛就辣眼睛吧。於是捏捏鼻子,認了。

  真心覺得老師們都是好人啊!

  許多也不敢確信這樣就能治好她的鼻炎,但起碼能緩解鼻炎發作時的鼻塞症狀。對此她有著一套自己的理論,不通則痛,寒凝則淤塞。她搓鼻樑,起碼鼻子周圍血液循環更暢通了不是。抱著同樣的理念,她最近常常倒杯熱水加幾滴醋(醋殺菌啊)熏鼻子,有時順帶還熏一熏眼睛。至於鼻炎真正的發病機制、病理變化過程等等,不好意思,她當年幹的是婦產科。耳鼻喉科課學分是兩分還是三分來著,執業醫師考試裡頭基本都沒這部分的題目,她能記的得才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7:36

 第28章 當頭一棒(下)
  
  許婧拿了數學中考模擬卷出來。這套卷子許多已經講了大半,就剩下選擇跟填空題了。許多講的慢,而且她自己也是邊翻書邊琢磨再邊講題,相當於帶著許婧經歷了整個思考的過程。許婧這樣聽一來沒有一下子全把知識點給她塞進去,接受起來有個緩沖的過程,不至於手忙腳亂。二來許多也是磕磕碰碰呢,她心裡頭不至於一直處於一個“生怕會被以為很笨,所以即使沒聽明白也要裝作聽懂了”的狀態,聽不明白直接再問,有時還會把許多問的一愣,而後再去翻書找例題捋思路。這種參與感給許婧帶來了全新體驗,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其實吧,數學也沒那麼恐怖。

  姐妹倆正頭抵頭地看數學卷子,大門被人敲響了。半掩著的大門伸進個腦袋來,許多看見那藍白條紋的毛線帽子,頂上還綴著個小毛球;心道這誰啊,瞅著帽子挺眼熟。然後帽子的主人就露出了臉來,白白胖胖,就跟在水裡頭泡漲了一樣,兩只眼睛挺靈活的向上一翻,露出個笑模樣,像是心滿意足一般:“我就說應該是這家。”

  許多先是瞇眼細瞅,而後瞪大了眼。李老師!他怎麼跑她家來了。她肯定上輩子除了小學三年級時剛工作的班主任工作熱情高漲地過來家訪過,絕對沒有老師特意登門。

  許多頂著可笑的毛巾頭,訕訕地站起身迎接老師。趕緊把人迎進屋裡頭,然後倒水泡茶,只是她家的茶葉在哪兒?許婧倒是反應比她快多了,迅速從裡屋裡頭拿出許爸上次回家帶回家的茶葉。

  李老師擺擺手,揚揚手裡的杯子,示意加滿開水就好。許多注意到,他杯子裡頭裝的不是普通茶葉,而是某種藥茶,開水一泡,散發出一股中草藥特有的味道。李老師指了指凳子,叫許多坐下:“別慌,老師不是上你家告狀來的。就是隨便晃晃,就晃過來了。怎麼樣,身體沒大事兒吧。”

  許多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坐下,努力露出靦腆的笑:“沒事,沒傷到骨頭。”

  李老師點點頭,拿著茶杯在手裡捧著像是暖手又像是純粹用茶香熏一熏。他開口問許多:“卷子呢,你沒拿到辦公室給我看。”

  許多囧了一下,從上衣口袋裡頭翻出了疊成小塊的卷子,小心翼翼地鋪展開。她前天揣在衣兜裡後就一直沒拿出來。

  李老師看著皺巴巴的數學卷子,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紅筆,在成績欄鮮紅的100分後頭加了個“?”。

  許多瞥見了,沒作聲。

  李老師似乎也並不打算給她發表意見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切入了主題:“知不知道老師為什麼要加這個問號?”

  許多腦子裡頭一下子湧出了無數個念頭,但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李老師看著她,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而後搖頭歎氣:“不老實啊,在老師面前耍小聰明。”

  許多茫然地抬起眼,懵懂地盯著李老師看。後者笑了笑,拿筆指著最後兩道題,不再繞圈子:“你說說看,這兩題,你為什麼用這種方法解題?這不是這個單元乃至整個初一數學書上講授的知識點。你用的方法,初三才會教。”

  許婧擔心妹妹會挨罵,張張嘴,想要解釋。李老師右手掌心向外,做了個類似交警“停車”的手勢,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別耍小聰明。我說你這個100分得的名不正言不順不是說你不可以超前學習。你自己全部自學了才好,都這樣老師全省事。只是這個滿分,你的確拿的心虛。這兩道題,明明用這個單元教的定理論證最方便直接。你為什麼要繞這個大圈子,1到2的事情,你非得整成1跳到3再退到2?炫耀你會的公式定理多?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沒把你目前應該掌握的知識掌握牢靠,考試的時候想不起來。即使你記住了,但你也沒真正掌握該如何運用。所以說,這個滿分,你拿的虧心!”

  許多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的確做不到對書上的這些公式定理運用自如。

  “我以前一直不想說你。小丫頭,聰明,自學能力強,又認真不貪玩。你上我的課不聽,埋頭寫練習冊我看到了也不說。不是老師覺得你做的對,而是我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能再幹幾年。你成績在全年級也都能排上號,數學三天兩頭拿滿分。我犯的著說你嗎?說你肯定不高興,嫌我這老師多管閒事,有我沒我,你自己光看書就能把題目搞會。可是,許多啊——”李老師長長歎了口氣,“老師幹了快一輩子了。聰明的學生見多了。聰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作聰明,落了窠臼啊。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傲氣的很。你為什麼上課不聽,別狡辯,除了我的數學課,其他課你也很少聽吧。你成績好,老師們都慣著你,不講你。你不聽是因為你心裡頭看不起老師,認為老師並不足以教你,有沒有老師你都無所謂!”

  許多嚇得差點兒給跪了。有些事能做不能說啊,一說簡直成了全校公敵。

  李老師並沒有被她慌張無措的窘迫模樣打動,一點兒也沒給她緩沖的時間:“你為什麼對著吳老師那麼咄咄逼人,絲毫不肯讓步?對,那件事的確是她的不是。但她畢竟是老師,你畢竟是學生。《三國演義》看過沒有?楊修之死看過沒有?恃才傲物,自視過高,才是大忌!”

  許多的腦子像是被什麼給重重砸了一下,耳邊“嗡嗡”作響。她想張嘴解釋她沒有。她骨子裡頭自卑到死,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資本可以驕傲。可是迷迷糊糊的,她又想到了離開醫院後考了公務員,在新單位她確實什麼都看不慣,覺得人家的工作模式拖遝低效,動不動就把“我在醫院時碰到這種事一般是怎麼怎麼處理”掛在嘴邊。新同事都恭維還是技術型人才有策略,可是人家心裡頭到底怎麼想的,天知道。許多隻知道,她在新單位裡頭越來越不開心,完全找不到存在的價值了。

  李老師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嘴巴都幹了。他喝了小半杯水,讓站在邊上一直憂心忡忡的許婧幫她把杯子加滿,擰緊蓋子,捧在手裡站起身:“這話我也不當著你父母的面說了。十幾歲的大姑娘了,要臉,有自己的一套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了。老師只想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聰明你厲害,外面比你更聰明更厲害的人多的是。你現在憑借自己的小聰明可以應付目前的學習。等到了以後呢?基礎不打牢了,學習的邏輯不培養好了。等以後學得越來越深,你的小聰明還能有多少用?”

  許多跟著站起來,看著李老師白胖的臉。她想那是虛胖,浮腫,一按下去能有個坑的那種。她的腦子亂糟糟的,只能用這些來轉移注意力。李老師說的話,她竟無言以對。

  李老師朝許婧點點頭,微微一笑:“謝謝你啊,姑娘。但是為了你妹妹好,你還是別急著教她初三的內容了。現在又跳不了級提前參加中考。還是一步一步,先把基礎打好吧。”

  許婧囁嚅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為自己的妹妹辯白:“不是我教多多,是許多教我。我數學差,上課根本聽天書。沒幾個月就要中考了,多多幫我補數學呢。”

  李老師愣了一下,轉頭看許多,有些驚訝又有些好笑:“你這樣的水準還給姐姐補課?別把你姐姐帶到坑裡去就好。”

  許婧不服氣了,她不願意別人說她妹妹不好,老師也不行!

  “多多講的很好,她都帶我把一整張模擬卷子講完了。比其他人說的都清楚多了。”

  李老師來了點兒興趣,招手示意她們到走廊下繼續:“許多你講講這道題試試,我看你是怎麼教的。”

  許多心髒一下子跟被人攥緊了一樣。她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李老師可參與過中考出題,是這所鎮中學曾經的王牌數學教師。她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了原先的小板凳上,開始看題目。

  許婧也一道看題目,通常她會先說一下自己的思路,如果沒有思路也直言不諱。可今天被許多的老師盯著,她比許多還緊張,手抖得連筆都拿不穩了。

  李老師見了忍不住笑著搖頭:“你倆要是均均就好了。當姐姐的人膽子這麼小,當妹妹的卻膽大包天。”

  許多心裡頭暗自翻白眼,老師您可看走眼了,她姐膽子可是逆天呢。倒是她,一輩子循規蹈矩,半點兒出格的事情都不敢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7:49

 第29章 意外之喜(上)
  
  許朵拉著她姐的手,示意她鎮定一點,然後開始從頭開始一步步捋思路。出題目的人想問什麼,他想考學生哪個知識點,這個知識點又用到了哪些公式定理。許多每一個步驟都沒有省略,每用到一個知識點都會翻書找例題,然後將例題也帶著許婧復習一遍。在做這個的過程中,許多還在題目旁邊做了標記,把涉及到的知識點所在書本頁碼以及例題序號全部標注了下來,這樣再復習這套卷子,許婧一眼看了就知道該上哪兒找了。

  李老師看了還挺感興趣,誇了一句:“這招不錯,不抓瞎。”

  許多沒好意思說這還是跟辦公室的學霸妹子學的。總共就提了那麼一兩嘴,她沒好意思細問。都工作那麼多年了,她又沒打算辭職回去深造,哪裡會問的仔細。唉,當初要知道有重生的這一天,她必須得求學霸秘笈。

  許多給許婧講了兩道題,去地裡耙地的許媽就回來了。見了李老師又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她趕緊熱情地招呼老師在家裡吃中午飯。

  許媽喊許婧到跟前,背過人給她塞錢:“趕緊去菜場買點菜,有肉的話買肉,沒肉的話就買魚。”

  許多聽了插嘴:“姐,你買泥鰍跟豆腐,做西施豆腐。”

  李老師一聽就搖頭:“別麻煩了,我不吃,隨便什麼都行。這樣子我可坐不下。”

  許多急了:“老師你哪能什麼都行,你得補充優質蛋白。”

  李老師愣了,抽了口涼氣瞪許多:“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還管我吃什麼了。”

  許多翻白眼,當她傻子呢!你喝的藥茶,你那浮腫的身形,哪一項不是提示腎功能不全,還什麼都能吃。少來,低鹽優質高蛋白。

  翻完白眼她才猛地反應過來,這個,她應該怎麼解釋?算了,乾脆啥也不解釋。

  最終許婧也沒去菜場。村裡頭就有人下籠子套泥鰍黃鱔,離許多家不過百十米路。許婧買了泥鰍還買了藕。許寧回家看到桌上的新鮮菜色露出了驚喜的笑容。許媽燒了泥鰍燉豆腐,又炒了糖醋藕片。說實話,許媽的糖醋藕片真心一絕,爽脆可口,酸甜適宜,因為撒了切碎的蒜葉,帶著點兒鮮辣。許多後來去過不少地方吃過不少糖醋藕片,總也沒她記憶裡頭的口感好。

  許婧跟許寧也盯著藕片吃。他們姐弟都懂事的很,有客人在桌上,怎麼也不會將筷子伸到待客的葷菜上。李老師沒強求,他慢條斯理地吃掉了一條泥鰍,又吃了兩塊豆腐,用掉了一小碗米飯。

  許多拿手指頭量過她家的小碗,雙手食指、拇指兩兩相對連起來的圓剛好可以套住碗口。這樣的碗,她一頓可以吃掉兩碗米飯。真是不可思議啊,這可是她工作後一天的主食分量了啊。

  吃過飯李老師也沒走,就坐在走廊上曬著太陽打盹。許媽陪在邊上,他還不樂意,招呼許媽忙自己的事情去就行。他沒啥事,許多也沒事,他就是閒逛著逛過來了而已。

  許媽急著趁天好又有時間,客氣了兩句也就不再堅持,扛起釘耙鋤頭又下地幹活去了。

  李老師瞇起眼睛看許媽離開,過了半晌,許多都以為他假寐著假寐著真睡著了時,他又幽幽歎了口氣:“不容易啊!你爸媽養了你們三個小孩,供你們讀書,真難啊!”

  許家姐弟都默不作聲。許寧的競賽輔導就半天,這時候正拿椅子當書桌,坐在小板凳上做上午老師發給他的卷子,聞言停了一下手上的筆,抬頭先是看李老師,而後又下意識地看他二姐。

  許多沒吱聲。她當然知道父母的辛苦,這幾乎已經成為刻在她骨頭裡的烙印。她沒有權利輕松,她沒有權利去追逐自己不切實際的夢。最痛苦的那幾年,她甚至希望自己是個孤兒或者沒有任何人關心她的任何事。她一度想去上海工作,僅僅因為大城市更冷漠,冷漠的讓她安心。有的時候,別人的愛與付出,是被施加者沉重到生命無力承受的負擔。

  好沒良心啊!可是人性總有ab面,少不了自私軟弱和逃避。

  許婧是三姐弟中最感性的一個,聞聲眼眶都紅了。李老師見了就是笑:“別啊,我最怕女同學哭鼻子了。你說我是勸好呢還是不勸好。”

  許多心道就您這樣的,還是別勸了,不然不哭也得被您勸哭了。

  果然許婧眼淚都流下來了。

  許多無奈,她姐感情充沛卻不持久,大概是典型的多血質。

  李老師拿著她的數學模擬試卷從頭看到尾,歎氣:“光靠你妹妹幫你這樣補習,還是不成。底子太薄了。你妹妹自己呢也是懵裡懵懂的,現在這些題目跟你講了,原題你大概是不會忘了。但是知識點再一重新組合,恐怕又不會了。”

  許婧不知所措,有點兒不服氣又有點兒羞臊。她妹妹放下自己的學習不顧生吞活咽地塞了整個初中的數學書來幫她補習,她也認真地聽了,結果按照李老師說的,也是白瞎。中考不會照著這份模擬卷子出啊。

  許多也愁。她姐似乎就是缺少了數學這根弦。在她看來很容易就想到的知識點,她姐卻怎麼也get不到。為什麼會用這個知識點呢?

  聽了李老師的話,許多卻平靜了下來。老師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說了自然有解決辦法。她只要靜待下文就好。

  果不其然,李老師歎了口氣:“你每個禮拜週三、週五去我家兩趟,每次我給你拎一拎,一個半小時一趟。時間長了你記不住,我身體也吃不消。”

  許多飛快地抓住了重點,直截了當地問:“老師,費用怎麼算?”許家三姐弟整個學生階段都沒請過家教也沒額外上過補習班(唯一單獨被開過小灶的許寧還是老師去給別人補習時免費帶上的),許多不清楚鎮上中學的行情。

  李老師倒也沒扭捏,痛快地給了答案:“一個禮拜五十塊。”

  許多算了下,一個月就是兩百,不貴。她還拿了五百塊的受傷補償呢,就拿這錢給她姐交補習費。等兩個半月下來效果也就出來了,後面的補習費另外想辦法。於是她痛快地拍板同意了。

  李老師笑了,搖頭歎氣:“就說你這孩子主意大,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該跟父母商量商量。”

  許多理直氣壯:“這有什麼好商量的,老師您肯出山,多少人搶著想找您上課呢。過了這村就沒那店兒了,我要錯過這機會了,我姐都要被我給耽誤了。”

  “就你道理多。”李老師站起身要走,想了想又轉過身子,“臨時起意,我也沒准備,這樣吧,這兩天我出套卷子。許多,禮拜一必須來上課,你拿卷子給你姐姐,趁週一週二的工夫做了。週三我再給你講題。”後面的話,他是對著許婧說的。

  許家姐弟連忙跟著送李老師出門。許寧還想多送送,被李老師擺擺手示意回去了。看著老人蹣跚的背影,許多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想到了朱自清那篇著名的散文,心裡頭一時復雜難言。她本來是想在李老師面前刷存在感,漸漸引到幫許婧補習上頭。沒想到李老師這麼快就自己主動提了,看來李老師心裡頭還是耐不住啊,老驥伏櫪,志在千裡。

  禮拜三放了學,許多親自陪著姐姐去了李老師家裡。李老師住在學校最後面一排平房裡。許多小學沒畢業時,鎮初中對面就起了十來棟樓的教師公寓,整個鎮上的老師都能以一個挺便宜的價格買下一套房子。許多有些驚訝李老師為什麼還住在這間不到四十平方的平房裡。低矮、憋仄,連採光都是尋常。

  應敲門聲的是李老師,過來給姐妹倆開門的卻是個乾瘦矮小的中年女人。應該是李老師的愛人。這兩口子站在一起吧,許多總覺得師母像李老師的拐杖一樣。

  讓許多囧的是,劉老師跟吳老師夫妻竟是李老師的鄰居。兩家關系似乎尚不錯,吳老師還主動敲門給李老師夫妻送了一罐子自製的鹹菜。

  許多囧囧有神地跟吳老師打招呼問好。她堅持陪她姐來補習是因為不放心。

  許多幹過三年婦產科醫生。曾經有個剛上四年級的小女孩被自己最尊重的班主任猥褻了長達一年多的時間才被父母無意間發現。孩子的爸爸陪著小女孩到醫院來做檢查,那個相貌斯文的中年男人悲怒交加的神色讓許多怎麼也無法忘掉。小女孩還一臉天真嬌憨地問許多:“阿姨,老師為什麼要脫我的褲子玩遊戲啊?”

  許多當時眼淚都要下來了。她強忍著想殺人的沖動,盯著小女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誡:“記住阿姨的話,除了你媽媽、奶奶、外婆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不能看你的的身體,更不能碰。”

  許多對這個世界神經過敏,她永遠都不會輕易放棄警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8 18:18:09

 第30章 意外之喜(下)
  
  許婧不明所以,還勸許多早點回家,許寧一個人在家她不放心。許多也是呵呵,死皮賴臉地跟著。李老師家裡妻子在又怎樣,她可是經歷過孕婦騙好心實習女護士回家讓丈夫奸殺可怕時代的人,她恨不得能把她姐拴在褲腰帶上呢。

  李老師要知道許多的真實想法大概非得活活氣死。他對於學生這一光明正大的蹭課行為,採取了視若無睹的態度。許多旁聽了一晚上,不得不服氣,到底是有真材實料的金牌教師。一堂課下來,許多的思路清爽多了,明明好像也沒說多少內容,可初中三年的數學內容就這麼一根線串了起來,清清爽爽,一點兒也沒那種霧裡看花的朦朧。

  許婧對李老師贊不絕口,回家的路上一直沉浸在“天啦,李老師太厲害了。我數學怎麼不是李老師教的呢?”這種氛圍當中。

  許多卻隱約察覺到,李老師的授課方式其實是極為有針對性的。要是他真教了許婧他們班,大概也不會採取這種方式了。

  快要走到手套廠時,許多下意識地回了下頭,她總覺得有人跟在後面。達子被發現了也沒慌亂,很是老神在在地跟她打招呼:“沒幾步路了,我看著你們進家門就走。”

  許多嫌他多事,態度冷淡:“我會陪著我姐的,不會麻煩你了。”

  達子微笑,不自在地抓了下頭發:“你們兩個女生頂什麼用,我在外面看著又礙不到你們上課。”

  大哥,你真閒到這份上了?你女朋友呢,求復合去啊!那麼有國際名模範兒,等以後雎曉雯登上維密舞臺時,有你後悔的那天。

  許婧也不想跟達子糾纏。她知道了達子是跟人打賭才追的她,正在氣頭上呢。這人怎麼這麼下三濫,不要臉!

  許婧板著臉拉許多走。許多有點兒怕惹毛了達子。這種小混混,要真被盯上了,有的折騰。許多說了自己的疑慮,許婧卻嗤之以鼻:“他才不敢呢!惹毛了我,這輩子都不搭理他!”

  姐,你這麼傲嬌合適嗎?另外,你這什麼語氣?哎呦喂,你對他傲嬌個什麼勁兒。

  許多覺得她實在非常有必要二十四小時貼身盯防。嗚嗚嗚——她也是少女時代啊,當不成公主也就算了,還得給公主當騎士。許多突然間想起,她小時候似乎幹過將所有過家家時膽敢覬覦她姐的男生都胖揍一頓的彪悍事。

  活該她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童年!

  許媽一見兩個女兒回家了,趕緊收拾東西回廠裡頭加班去。她不放心丟小兒子一個人在家,特意犧牲了寶貴的加班時間。

  許寧看到兩個姐姐格外高興。許媽即使犧牲加班時間也不可能閒坐在家裡頭,她還要去地裡幹活。許寧實際上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許多覺得抱歉極了,她本來應該早點回家陪弟弟的。只是另一頭是她姐,聽上去好像是大人了,也不過十五歲的少女,屬於易受侵害人群中的高危群體。

  一不做二不休,禮拜五時,許多乾脆蒸了兩大盒米飯。許媽除了擔心街上的車子,叮囑兒子過馬路時一定要小心外,沒多說話。許多覺得他們一家都無恥極了,就這麼硬賴在李老師家裡頭了。

  許寧小學一放學,就背著書包走來找他姐了。手裡拎著一塑膠袋的青菜、芹菜和韭菜,是許媽新割的,還散發著蔬菜汁液特有的香氣。

  李老師開門時還愣了一下,買一送一也就算了,這回還搭上了個小蘿蔔頭。這孩子還在上小學呢,跟過來做什麼。

  許多以光棍一條的大無畏姿態解釋道:“弟弟一個人在家,不放心,我媽晚上得加班。”

  那一袋子蔬菜在李老師夫妻再三再四的推辭中,依然被許家姐弟態度堅決地放在了飯桌邊上。

  李老師大概明白這算是許寧跟許多在他家待著的酬勞,看著這兩張沉默而倔強的小臉,歎了口氣,終於收下了。

  許寧進了家門後就規規矩矩地坐在小桌子上寫作業。李老師的愛人見他乖巧懂事,年紀又小,還特意拿了橘子出來叫他吃。不出所料,許寧禮貌地謝絕了師母的好意,專心致志地埋首於手頭的題目。

  李老師並不講卷子。他給許婧出那套卷子的目的是想看看這孩子的基礎情況,果然相當慘不忍睹。只是他並沒有批改那張卷子,也不講解錯題。單放在邊上,自顧自按照他的思路講課。等到每次講完課,他會要求許婧回去把那張數學卷子再做一次。如此反復,等他覺得差不多了,會再出一張數學卷子給許婧,周而復始。

  許多跟許寧寫完手上的作業就悶聲不吭坐在小板凳上旁聽。許多發現她弟弟成績比她好簡直理所應當。她根本連提醒都沒一句,第二次跟著去李老師家時許寧已經提前寫好作業,一門心思跟著許婧一起聽課。但李老師並不理睬他跟許多,也不給他倆發試卷。

  這算什麼,臉皮厚如城牆的許多直接手抄她姐的卷子沒壓力。許寧也悶聲發大財,照樣抄了卷子自己寫。他都五年級下學期了,六年級的數學課基本上都是復習前面的內容;所以李老師講起初中數學課,從基礎開始,他又是個回家捨得花時間翻兩個姐姐的數學書自學的人,竟然也能囫圇聽個大概。

  唉,比起她,許寧更應該重生。這樣的人,有重生金手指加持,肯定妥妥的成功人士。

  許寧的加入,最大的影響是達子沒有理由再當隱形護花使者了。許寧年紀再小,也是個十一歲的小男子漢,很有保護姐姐的自覺。十五六歲的達子完全不具備絕對優勢,企圖玩哀兵政策,還買了烤串來賄賂許多姐弟。

  許多看著塞到她鼻子底下的烤羊肉串,哭笑不得。許寧其實有點兒眼饞了。長身體的年紀,怎麼可能不饞肉。但他是個拎的清的孩子,在大是大非面前,站得穩立場。況且他二姐還在邊上滿臉猶疑:“真是羊肉?我怎麼看報紙上說好多都是被毒死的貓啊狗啊,還有就是老鼠肉。”

  許婧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許家三姐弟就沒有不怕老鼠的,幾乎稱得上談鼠色變。許婧連初二時上生物課,看到課本上一張老鼠的圖片都嚇得將書給丟到了地上。

  達子咬牙切齒,簡直恨死了許多這個小丫頭片子。許多連忙拽住她姐的胳膊,滿臉“姐,這人好可怕,我們離他遠點兒吧”。

  然後姐弟三人就這麼嘻嘻哈哈地跑回家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7:41

 第31章 爸爸的腳傷
  
  三姐弟一到家,意外發現家裡頭是亮著的。許媽這個點兒應該在廠裡加班啊!

  許寧先跑進院子,遠遠地就看見家裡堂屋的竹床上坐躺著一個人。

  是爸爸。

  許多覺出了不對勁。爸爸距離上次回家還不到兩個禮拜,現在距離農忙還有一段工夫,根本沒理由回家。等她走近幾步看到爸爸腳上纏著的白紗布,她的心猛的一沉。是了,她竟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她爸爸的腳,曾經在工地上被個生銹的鐵釘,直直插進了腳心。

  這一次算不得傷筋動骨,卻是極為厲害。中醫學上講腳心的湧泉穴為腎經的首穴,在養生裡頭極其重要。許多是學臨床醫學的,也就是所謂的西醫,對中醫的說法總是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即使她大學時代有一學期專門學了中醫學、中藥學。可她爸爸後來膝蓋退變,牙齒松落乃至原本左右眼都是2.0的好視力漸漸發花,許多隱約覺得大概與這次腳心被鐵釘刺穿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許多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比上次明明距離大獎很近卻不得不失之交臂的感覺更加糟糕。她是真的忘記了,忘記了她爸爸到底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她怎麼能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反而對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記得那麼清楚。說到底,不過是她自私,最關注的始終是自己。

  小女兒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連身為傷員的許爸爸都不得不先開口安慰她:“沒事的,到醫院看過了,破傷風針也打了,就是要花時間養養。”

  這一休養,就是漫長的治療期。

  許家的床現在都在二樓,許爸目前的狀況明顯不適合住在二樓。許媽在竹床上鋪了厚厚的被褥讓丈夫歇下。許家三姐弟上樓時都默不作聲。等許多要往最裡面自己的房間走時,許寧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爸爸腳還這樣,為什麼不住院就回家了。”

  許婧也聽到了,臉上的神色欲言又止。許多垂了下眼皮,歎了口氣,摸摸弟弟的頭:“算了,什麼都別想,都先好好睡覺吧。”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腦子裡頭一團漿糊。她還當過三年醫生呢,結果對她爸爸的腳上依然無能為力。就是外傷,又沒傷到骨頭,不過消炎抗感染等待傷口癒合而已。可是這好比人的腿摔斷了,養好了,可每到陰雨天氣就會隱隱作痛一樣。西醫裡頭根本沒有這種說法,但事實它的確存在啊!

  許多都混亂了,一夜沒能睡好。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過來看許爸。許多認出來,這人是她一位小學同學的媽媽,曾經跟著許媽一道去玩具廠領娃娃小衣服回家加工,算是村裡頭跟她家比較熟悉的人了。只是她早就不記得這人姓甚名誰了,只好含混地喊一聲“媽媽”。老家的習慣,跟自己母親差不多大或者略大一些的沒親緣關系的長輩都叫“媽媽”,而自己的母親則喊一個單字“媽”。父親的稱呼則是“爸”跟“爸爸”皆可。

  那位“媽媽”響亮地答應了一聲,問了幾句許多上次考試分數,然後又對許爸許媽表達了一通諸如“我兒子要是有多多一半我就心滿意足了”之類的話。許媽照舊是要謙虛,說“男孩子貪玩一點正常,等到一開竅,女孩子怎麼也比不上”,成功了取悅了對方。

  許多在旁邊就是默不作聲,她現在連笑都擠不出來。

  絮絮叨叨半天閒話以後,“媽媽”總算給了准話:“放心,我那老舅公雖然眼睛不行了,耳朵也聽不清了,但人還是精明著。別擔心,我上個禮拜才去看過的,好的很。我把地址給你,你就去閘唐桃李村,隨便問哪個,張大夫家在哪兒,都曉得的。到了你報我的名字,我小時候是跟著我老舅娘過的,他准曉得。”

  許媽其實心裡頭想讓對方陪自己走一趟,但誰家沒事,她不好意思開這個口,還是千恩萬謝地將人給送出了家門。

  許爸已經掛了一個禮拜的水,昨天夜裡還是腳心脹痛。許媽懷疑鐵銹在肉裡頭沒清幹淨。許多心裡清楚,這怎麼清的幹淨,要真清幹淨勢必得擴大傷口,在裡面翻找。且不說效果如何,整個清理的過程對許爸的腳來講不亞於二次傷害。要真有鐵銹之類的,也就是等著身體自己慢慢吸收了。

  許媽沒有立即帶著丈夫去閘唐看大夫。一個眼睛耳朵都不好使的老人家,九十多歲了,走路都得人扶著,許多總覺得挺沒底的。她跟許多歎氣:“要是老陳醫生還在就好了。”

  這位老陳醫生是個傳奇人物。他“文革”時被下放改造,治好了許多外公嚴重的胃潰瘍。“文革”結束了,不知道是因為家人都沒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老陳大夫一直留在了那座鎮上的衛生院,也因此救了許多弟弟一命。

  許多的弟弟許寧三歲時,有一天吃過午飯不到一會兒就抱著肚子直打滾,黃豆大的汗珠掛滿了額頭。許媽抱著他沖到鎮醫院,中午醉酒還未散盡酒勁兒的值班大夫上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蓋棺定論:急性闌尾炎,要立即手術。

  許媽簽完字整個人都要軟了。還是跟在身後跑丟了一隻鞋的許多撐了她一把,才沒把母女倆都帶倒。醫生刷手准備上臺,麻醉師都已經配好了麻醉藥,都給皮膚消好毒了,許媽猛地一個激靈,立刻沖向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鎖著,許媽當時身上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勁,竟然就這麼硬生生的把門給踹開了。嚇得穿著洗手衣正讓護士幫忙穿手術衣的大夫“嗷嗚”了一聲,旋即怒不可遏:“你這女的怎麼回事?!手術室是你能闖的地方?!”

  許媽才不搭理他呢!一把抱起手術臺上跟個待宰的小雞仔似的兒子,丟下一句:“我兒子才不可能是闌尾炎呢!你個庸醫。”

  許多後來自己當醫生了,再聽媽媽說這段她頗為自豪的往事,不由得扶額。她真心同情那個大夫啊,當時條件有限,鎮上影像學檢查設備基本全是幾十年前的淘汰款;許寧的臨床表現跟病史,擱她手裡,第一診斷也得考慮是急性闌尾炎。這不許寧都轉到市兒童醫院了,人家專科大醫院的醫生不也沒給出正確診斷,而是考慮急性胃腸炎,先留院輸液觀察。

  許媽回憶說,當時寧寧小,血管細的喲,只能打頭皮針。結果孩子疼的一抽一抽的,一抽那針頭就歪了鼓出來,負責看他的護士都急的要哭。我一看人家姑娘可憐兮兮的,都不好意思罵她。再回頭找那大夫吧,他一天門診下來嗓子都啞的發不出聲音來了才敢喝口水(怕中途喝水上廁所耽誤給孩子看病),我也說不來壞話了。後來我跟你爸一商量,不行啊,寧寧眼瞅著都蔫吧了,咱還是換一個大夫看吧。

  兩人想來想去,抱著孩子奔去找了老陳大夫。

  老陳大夫翻翻許寧眼瞼看了看,摸了摸他的肚子,又問了許爸許媽兩句話,言簡意賅:“膽道蛔蟲,准備打蟲吧。”

  醫院裡頭的打蟲藥可不像許多小時候吃的糖丸,相當難吃。許寧寧死不屈,許爸許媽怎麼也喂不下去,只好央求老陳大夫出手。

  “難怪人家講醫生都心狠手辣。”許媽想起來都一臉捨不得,“才三歲的小孩啊,直接就拿那個鐵勺子撬開嘴巴硬往裡頭灌。牙花子都是血。”

  許爸許媽當然對自己兒子下不了這個狠手。於是依舊一籌莫展。時值深秋,街頭橘香四溢。上世紀九十年代橘子蘋果大面積無控制地種植,農村裡頭常有人拖一拖拉機來賣,拿稻穀就能換。這兩項也是當時許家姐弟唯二能吃到的水果。許寧還挺愛吃橘子。許爸買了橘子給兒子,剝好橘皮後,許爸靈機一動,橘瓣不是可以撕開個小口子將打蟲藥塞進去嘛。他叮囑許寧,一口把橘瓣吞下去,不要咬。

  “什麼叫醫術?人家老陳大夫那才叫真本事。”許媽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還是滿臉欽佩,“第二天寧寧就開始下蟲子了,那麼老長的一條。老陳大夫說了,就是這蟲子在寧寧肚子裡頭拱來拱去,一頂一頂的,所以他才會痛的一抽一抽的。”

  許多專業術語癖發作,好心解釋:“那叫鑽頂樣疼痛。”

  許媽一眼瞪過來:“光會整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有啥用,還是人家老陳大夫有真材實料。”

  備受推崇的老陳大夫許多隻見過一次,是七八歲鼻炎愈發厲害時,許爸許媽帶她去看病時見到的。這位頭發花白身形瘦削的老人聽說了許爸許媽的來意後,沒有理會兩位大人的套近乎跟許多滿臉堆笑的“爺爺好”,直截了當:“我是內科醫生,五官科的得找專科的醫生看。”許媽一愣,連忙求推薦。結果老陳大夫很光棍地給出三個字:不知道!

  老陳大夫現在已經過世了,無兒無女,連個徒弟都沒收。許媽惋惜老陳大夫後繼無人,許多卻懷疑他即使在的話也沒靈丹妙藥,畢竟她爸的腳傷屬於外科的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7:53

 第32章 爸爸的腳傷(下)
  
  許媽從柴房裡頭推出了板車,擦拭幹淨後拿棉褥子鋪好,喊兩個女兒一起扶著丈夫坐到了板車上。她在前面拉,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在後面推。早上許寧知道爸爸要去看腳,還想跟著一起去,被家裡人給推出門:“趕緊去上數學興趣小組。”

  這個小組其實就是數學競賽輔導,老師免費給他們這幾個准備參加數學競賽的學生補習。

  出了村子進到鎮上,等穿過她們初中學校再推著走了幾百米,許多正要大喘氣時,總算到了。許媽先上去打聽,找到那位赤腳醫生的家門口,說明來意。五六十歲的乾瘦老人讓她們將許爸推進了門。

  許多不敢懷疑赤腳醫生的神奇。這個特殊時代特定產生的群體中有不少能人。許寧外駐記者站時下去采訪就碰到過一位高手。那位赤腳大夫連省人醫都束手無策的病人也不過是七副藥十幾張膏藥就手到病除了。周邊的人都將他當成救命稻草,基本上只要他搖頭說沒辦法,病人以及家屬都偃旗息鼓,心平氣和地回家接受命運的安排了。

  許多希望眼前的這一位就是藏在民間的奇人。可惜的是,這位大夫看了許爸的腳,說了一通雲山霧罩的話,許多的眉頭卻不由得越來越緊。

  許多上輩子學的是西醫,中醫滿打滿算就一學期。但她這人沒事就喜歡翻翻《黃帝內經》《本草綱目》什麼的,沒打算自學,純粹屬於當小說刷著玩。中醫裡頭,《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地位堪比儒家的四書五經,不說全是不容置喙,但大概的機理擺在那裡,相當於數學裡頭的公理。沒了它,連中醫的一套理論都成不了形,還怎麼談中醫學。

  許多越聽越想翻白眼。這都什麼鬼,你怎麼不上祝由十三科,茅山傳人呢!就是你們這幫神神叨叨的一通亂攪和,中醫才會地位愈發尷尬,被何祚麻司馬南等抓著小辮子痛斥不休。

  其實想想泱泱中華上下五千年,中國創造出燦爛的中華文明,然後你說這麼多年的醫學是偽科學,你逗誰呢!到了現在中國人一提起來就皺眉頭的清朝,西方醫學也就是狹隘定義裡頭的現代醫學最擅長的也是放血療法,還曾經將一位國王活活放血給放死了,你說究竟誰更加不科學?

  但現在許多堅信這位赤腳大夫不科學。她重生以來第一次態度強硬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而不是瞻前顧後怕被家裡人懷疑異常。許多堅持帶爸爸離開,那什麼草藥搗爛了糊在她爸爸的腳心上。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她爸爸上輩子敷了,腳差點兒沒爛了。後來跟舅舅說起醫藥費的問題,還被舅媽嘲笑不用腦子想事情,胡鬧。

  許多跟爹媽說了自己的想法。當然她不會說這大夫說的跟《黃帝內經》什麼的完全不一樣,而是說這人前言不搭後語,自己都拎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別冒險了。許爸畢竟是高中畢業,心裡頭也將信將疑,聽二女兒這麼一說,便萌生了退意。

  許媽跟許婧也沒二話,推著許爸又出了赤腳大夫的家門。她倆的理由樸實且更加可靠。還大夫呢,醫療衛生,衛生都沒做好,家裡髒兮兮的,手指甲泥垢老深,誰敢把腳給他治療啊。

  爸爸的腳傷自然不能繼續耽擱下去。許多擔心地看著腫脹的腳趾頭,害怕再不好好處理,她爸的腳會壞死掉。

  許媽跟丈夫商量了一下,還是去找那個耳聾眼花的老大夫吧,好歹老醫生聽上去就經驗豐富。

  閘唐是另一個鎮子,隸屬另一個縣管轄。許多一直都沒弄清楚算不算隔壁鎮。兩個鎮子之間沒有通公交車,連小巴也沒有。一般人出行要麼騎上一兩個小時的自行車,要麼是乘坐一種當地人稱之為“馬自達”的小車。許多也說不明白“馬自達”到底屬於“三小車”中的殘疾車、三輪車、正三機裡頭具體哪一種,只知道這種車子板壁薄的很,坐進去總有種肉包鐵的感覺。

  許媽沒能叫到“馬自達”,因為車主的要價都太貴。其實心平氣和地講,包車一天一百不算貴。單程去了閘唐桃李村,不想乾等一天做回程生意的話就得空車回頭,也是浪費時間跟油錢。等這趟回頭生意的話,又等於一整天全搭進去了。

  許媽捨不得花這一百塊錢,又怕許爸的腳在上下憋仄的馬自達裡頭無處安放磕著碰著了哪裡,於是放棄。許爸也沒表示異議。

  鄉下人幹慣了農活,最不吝惜的就是力氣。許媽還是用板車推著丈夫去看病。

  最開始在村裡頭,路還算平整好走。等到了田埂間,道路越發崎嶇起來。許多模模糊糊記得上一世爸爸受傷時似乎也用板車推著去看過,不過絕對不是閘唐這麼遠,而是穿過鎮上到隔壁村,路並不難走。那次是大姐陪著媽媽一道送爸爸去看的大夫,她在家燒飯做家務來著。後來去閘唐是包的馬自達,為什麼這一回爸媽堅持不肯包車了呢?

  許多猛然想到了姐姐的補習費。在兒女的學習上,許爸許媽始終是捨得花錢的。許多自作主張為姐姐定下了一週五十塊的數學補習費,許媽也沒表現出半點兒不滿,只讓許婧好好學,別糟蹋了錢。

  家裡的經濟是真拮據啊!

  走了不到三裡地,許多就氣喘吁吁了。許婧也是滿臉通紅,三月天氣,額頭上全是汗珠。許媽停下來歇了會兒,拿水給丈夫喝。許爸拒絕了,說自己不渴。許媽也沒勉強。丈夫現在這種情況,路上要是想解手的話也很麻煩。

  走了大約1/3之一的路程,碰上麻煩了。板車的輪子陷到了一個小坑裡,無論許媽在前面怎麼拉,她們姐妹在後面如何使勁推,始終就差了那麼把力氣,車子死活出不來。

  許爸是最窘迫的人。他想先下車,把板車弄出來再講。可是因為位置的關系,他連下車都艱險萬分。許媽怕碰到他的腳,傷的更厲害,怎麼也不准他動。兩人說著說著就快嗆起來了,許媽的臉色青紅交加,眼看著傷人的話要脫口而出。

  許多的心陡然往下沉。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的瑣碎總能輕而易舉地將我們打敗。許媽心裡苦,丈夫受傷了,生活的壓力一下子全部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怎麼可能不煩躁無措。

  “爸爸,媽,我們在輪胎下面墊上磚頭吧。”許多搶先一步開口,轉移父母的注意力。很多話擺在心裡頭一閃而過沒關系,但千萬不能說出口,否則傷人傷己。她不能給他們說出口的機會。

  這段路荒涼的很,哪兒有磚頭。許多不敢走,怕自己一離開,父母大眼瞪小眼,又要吵起來。許婧跑到前面的村裡人家附近找平整的碎磚頭,結果帶回來一個人,達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8:04

 第33章 神奇的藥(上)
  
  達子老遠就笑嘻嘻地跟許家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許婧的同學,剛好住這邊。”說著墊上磚頭,將許媽讓到後面幫忙推,他自己背著繩子在前面拉,“123”,到底是半大的小夥子,力氣可以,終於將板車從坑裡頭給拉出來了。

  許爸許媽道了謝,達子也沒走。他說剛好要去閘唐的親戚家玩,乾脆一道走。

  許多明白這不是矯情的好時候。在鄉下,即使碰上不認識的人拉著板車走不動上去搭把手也屬於常態。許爸許媽再三表示了感謝後也沒堅持拒絕。路上還不時跟達子聊上兩句。

  自從達子拉車以後,許多跟許婧的壓力都小多了。她們也不肯讓許媽幫忙推了,之前的路全是許媽使了大力氣。

  一路上走走停停,早上九點不到就出發了,快到午飯點兒才到了桃李村。許爸許媽再次表達了對達子的感激之情,讓他有空到家裡玩,現在趕緊去他親戚家吧。

  達子也沒廢話,乾脆俐落地走了。許多也不知道該驚訝還是佩服他狡猾,這傢伙一路上都正經的很,根本沒有趁機找她姐說話。

  張大夫真是連眉毛都白了。許多看她媽扯著嗓子跟他喊,他也沒反應,只“嗯嗯”兩聲。然後戴了個一次性手套,掀開許爸腳上的紗布,瞇著眼睛湊上去觀察。許多十分之懷疑,張大夫到底看得到看不到。剛才他們一家四口在門口打招呼時,他可是半天都沒找准人的方向。

  這位顫巍巍的老大夫足足觀察了許爸的腳快半個鍾頭,然後瞇眼抬頭轉過去盯著房梁上掛著的一串鹹肉發呆。許家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打斷了大夫的思路。結果這位老爺子半晌之後只冒出一句:“我中午要吃肉的,你們又沒蒸鹹肉給我吃。”

  照顧老人起居的中年大嬸大剌剌地翻了個白眼,扯著嗓子喊:“就您老這牙口,牙齒都掉光了,蒸了肉你也沒辦法吃啊!吞下去噎著了,我可不敢。”

  許多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到底聽清楚解釋沒有,只一個勁兒的嘟嘟囔囔,沒肉吃,不給我肉吃。大嬸也不搭理他,自顧自地燒飯。

  許家人集體尷尬癌發作。許多耐性最差,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指著她爸的腳,氣沉丹田,大吼:“大夫,我爸的腳怎麼樣了。”

  老人明顯抖了一下,轉過頭來用譴責的眼神看許多。許多恨不得能立時變出把鐵鍬挖地洞鑽。大爺啊,我這是真不知道您的耳朵聽閾到底在什麼範圍內啊!

  好在這一嗓子也沒白嚎。大夫終於想起來他還盯著人家的腳看呢。一個人慢騰騰地進了裡屋,拿出個小瓶子,然後停下來似乎是又想了想,拖出個木桶來。許婧姐倆趕緊上去幫忙提桶,結果按照老人的指示提到許爸的面前了,老人又怔住了。還是一直在灶上忙碌的大嬸見了直搖頭:“阿舅啊,你這桶怎麼也得洗洗涮涮吧。”主動過來接了木桶放水洗幹淨,然後打了大半桶熱水拎過來,等老人珍惜異常地往裡頭滴了幾滴手中小瓶子裡的藥水,整桶水就變成了淡淡的淺紫色。木桶上擱了塊木板,許爸先是將腳搭在木板跟桶邊,拿裡頭藥水冒出的蒸汽熏。等到水溫差不多了,就把腳放下去泡。

  許多問許爸什麼感覺。許爸說感覺有什麼東西往腳心裡頭鑽一樣。他泡腳還不是單泡傷腳,而是兩只腳一起泡。許多也沒大驚小怪,她隱約有印象,中醫裡頭有所謂的左病右治理論。

  許多想看看老人手裡的藥水瓶子裡頭到底裝了什麼。可惜老人珍惜的很,很快又收進裡屋了。最開始看到藥水倒進泡腳水裡頭的顏色時,許多還懷疑是高錳酸鉀,消毒殺菌價廉物美的好東西啊。可許爸那麼一說,她就本能覺得不像,高錳酸鉀液絕對不會給人有東西往腳心裡頭鑽的感覺。

  許爸泡了大概快半個小時,中間還加了兩趟熱水,泡完整個人身上熱乎乎的。許媽還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大嬸熱情地招呼許家人留下來吃午飯。許爸許媽哪裡好意思,再三再四推辭,表示自家帶了麵包跟餅幹呢。大嬸卻悄悄靠近許媽的耳朵邊:“留下吧,老舅高興呢,他就喜歡有病人找他看病。這些年是來的人少了,他才一天比一天沒精神。”

  人活著要靠一口氣啊。許多想到了中國近代婦產科之母林巧稚教授。據說林教授在臨終前夢囈時嘴裡說著的也是“快,快拿產鉗來,孩子不能再耽擱”。張大夫跟林教授之間身份地位天差地別,她卻不知為何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林教授。

  中午飯清淡的很。一個炒青菜,一個醃菜炒雞蛋,一個火腿腸碎丁豆腐羹算是滿足張大夫吃肉的心願了。大嬸說招待不周,本來該蒸個鹹肉的,可他們吃肉光饞她老舅,又太不像話了。所以大家集體素素吧。許多挺同情她爸的,因為雞蛋是發物(中醫裡頭發物的概念實在是太廣闊了),所以她爸爸只能吃點兒青菜。許多都不敢表示異議,發物很可能就是過敏原的另一種說法啊,雞蛋的確是比較普遍的一種過敏原。

  吃完飯以後,許媽堅持要給錢。最後連診費藥費加在一起,總共一百塊。張大夫還將剩下的藥水倒了小半瓶給許媽拿著,叮囑每晚用來泡一趟腳,泡完腳以後晾一晾,幹了以後簡單敷兩塊幹淨紗布就行,不用一直裹著。等過一個禮拜再來看。

  許爸許媽千恩萬謝,拿著藥水瓶子揣好,就告辭離開。人剛出大夫家不到三十米,達子又一臉驚訝地迎上來:“喲,叔叔阿姨,看過大夫啦?真巧啊。正好咱們一塊回去。”

  許爸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這麼早就走了。”這前前後後加在一起,還沒待上半天工夫。

  達子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這不是看我表弟寫作業想起來我還有兩套卷子沒寫麼。得趕緊回去寫卷子。”

  許爸許媽一聽,不敢耽擱人家孩子學習,連忙催他:“你趕緊回家寫作業去,我們不著急,慢慢走就行。”

  達子已經背上繩子,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口吻:“哪裡差這點兒時間。反正一個人走回家說話都沒人,無聊的很,不如還是跟著叔叔阿姨一起走吧。”

  許多懷疑達子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戚在桃李村,事有反常即為妖,哪兒來的這麼巧。他們剛出大夫家門,他就躥出來了。一準兒是從頭到尾就在附近蹲守呢。許婧大概也想到了,偷偷跟許多說:“他不會還沒吃飯吧。”

  很有可能。村裡頭又沒飯店。

  許多藉口中午菜太鹹口渴了想喝水,趁機休息一下。許媽趕緊招呼達子也喝水,只是他們出門也就帶了一個杯子,一家人誰都不嫌棄誰,這會兒給達子卻有些尷尬了。達子倒是無所謂,不過大概是考慮到許家人的感受,他拿杯子蓋倒水喝的。許多趁機將麵包塞給他,達子也沒推辭,直接接過去三口兩口吃完了。

  看樣子餓得不輕。

  一路走回村裡,已經下午四點多鍾了。三月初天黑的還比較早,鄉下人又習慣早點兒吃晚飯。許媽將許爸安置好了以後就准備一家人的晚飯了。看達子一路跟著到現在還忙前忙後,客氣地招呼他吃過晚飯再走。號稱急著回家寫卷子的達子似乎一下子還有作業這麼個東西的存在,一屁股坐下來,不走了。

  許婧被嚇得手腳都不曉得往哪裡擺了,一個勁兒朝達子擠眉瞪眼,示意他趕緊滾蛋。

  達子跟沒看到一樣,自顧自地陪許爸聊天。許爸還讓許多拿出了許寧的象棋,跟達子下起棋來。

  許婧都絕望了,乾脆眼不見為淨,幫許媽燒晚飯去了。許多也覺得辣眼睛,完全看不下去,自己跑去切菜拌糠喂餓了一天的雞鴨去了。

  雞鴨食盆都拌好了時,許多突然想到了她的蚯蚓養殖計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8:14

 第34章 神奇的藥(下)
  
  她抱著萬一中大獎的心態掀開了院子裡頭小水坑上蓋著的木板,驚訝地發現蚯蚓的繁殖能力比她想像中的強。稻草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原先的幾十來條蚯蚓現在已經變成了幾百條,密密麻麻的,許多一眼看過去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她喊了她媽跟她姐過來看。兩人同樣驚訝,許媽還笑著說:“不錯,我們家多多能耐,說不定還能搞蚯蚓養殖,成大戶呢。”

  人家養蚯蚓出了成品還要想辦法撿出來。許多覺得惡心,一條蚯蚓還好,上百條蚯蚓這樣蠕動著,她真的渾身的毛孔都豎起來了。許媽拿了釘耙將碎草屑扒出來,蚯蚓就這麼一層層往底下鑽,最後都到了下面的木板上,混著一顆顆的蚯蚓糞。許多躲得遠遠的,死活不願意看自己的養殖成果。太辣眼睛了,嚶嚶嚶,臣妾做不到。

  許媽直接放雞鴨上前開吃,許多擔心這樣黏著蚯蚓糞便,雞鴨吃了容易生病。結果許媽豪放地表示,哪裡那麼容易生病,你把它們想的也太嬌弱了。許多後來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幾天,發現雞鴨都生龍活虎的,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這事給了許媽很大的啟發。在東疝那塊菜地的小青菜永遠蔫頭耷腦長不精神以後,許媽放棄了種菜大業,轉而挖坑養起蚯蚓來。好在許媽選用的蚯蚓飼料是稻殼跟人家養平菇剩下來的渣子,蚯蚓糞便比起雞鴨糞便而言,在農家小院,完全接受無壓力。

  許多知道她媽並沒有打算將養蚯蚓當成一項事業來發展。她也不會勸她媽投入。因為先不提蚯蚓養殖需要的技術跟客觀條件以及投入資金,單說一個銷售問題,賣給誰?怎麼賣?許多記得上輩子她曾經看過一個農大碩士回鄉搞蚯蚓養殖,歷經千辛萬苦後大豐收,然後蚯蚓的再加工以及銷售都成了難題。最後終於在當地的商品促進會上,因為他碩士回鄉搞養殖的身份感動了某家大型企業的負責人,獲得了投資,於是他成功了。

  許多看的時候卻一直在想,要是他沒能因為身份的新聞度獲得注資跟銷路呢,後面應該怎麼辦。

  悲觀的人總會思考最壞的情況。許家目前的經濟狀況由不得她不多想一點。

  許媽年輕的時候學習過平菇養殖技術,後來鄉鎮企業大批倒閉時,她還想過自家養殖平菇。但是後來因為種種緣故,並沒有弄起來。許家三姐弟都工作以後,許媽還感慨說幸虧沒弄,當時銷路打不開,平菇運不出去,搞養殖的不少人都虧了錢。

  大概他們家人多少缺了點兒商業頭腦跟勇氣吧。

  許爸的腳泡了一個禮拜的藥水以後,復診完畢收獲了一小瓶綠藥膏。許多聞過味道,感覺帶點兒薄荷的香氣,但具體成分不詳。許爸的腳經過藥水浸泡後在腳心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小黑點,左右兩邊都有。張大夫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估計許爸跟許媽的問題他的耳朵也不太能聽到。許多倒是囧囧有神地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排毒?

  許爸將綠藥膏塗在腳心,先說感覺涼涼的,然後臉就皺成了一團,說火燒火燎的痛。許媽跟許婧兩姐妹都嚇壞了,驚慌失措到底要不要拿布趕緊擦掉藥膏。

  這時張大夫的孫外甥女,許多管人叫“媽媽”的那位來了。許多這時知道她姓吳,但沒影響,她姓啥,許家三姐弟都叫她“媽媽”。

  吳媽媽見了綠藥膏先是咋舌:“哎呀,我舅公這回可是下血本了。我上次問他要這綠藥膏他裝沒聽見。”

  許多心道,張大夫可能還真不是裝聾作啞,他大概真聽不見。

  吳媽媽已經誇起了這藥膏:“這可是舅公的獨門秘方,神奇的很,塗上去先是發冰,然後火辣辣的。當年我媽下田被五步蛇咬了,先放血,再塗上這藥膏,口子收的好噢,連疤都沒留下。還有我堂姐,小時候生了那個什麼骨髓炎,腿上淌膿發臭,都走不了了。她爸爸是公社書記,有錢有權,拿拖拉機送她上大醫院看,又是吃藥又是打針,折騰的不行。後來還是回家,讓我舅公弄了房子後頭的什麼草藥泡,然後塗了這藥膏,半個月不到,好了。也不曉得老頭子到底是怎麼配的這藥膏。”

  許多默默聽著,覺得吳媽媽嘴裡說的骨髓炎應該是急性骨髓炎。這病到現在也不好治療,常常時好時壞,經久不愈。她來了興趣,愈發對綠藥膏的成分好奇起來。這要擱以前,她找找熟人送去化驗一下,大概也就知道藥膏組成了。可是現在,她對著藥瓶冥思苦想半天,也無從下手。

  將這藥托人送去化驗?托誰?送到哪兒去?化驗費用怎麼算?再說藥就這麼一小瓶,想要得到確切結果這點兒量夠不夠樣品量還兩說。即使量夠了,想要弄清楚一種成藥尤其是中成藥的配方,也是千難萬難。否則雲南白藥這些國家級機密早就被人破解出配方了。

  何況藥送走了,她爸的腳怎麼辦。

  比起促進人類醫療技術進步什麼的,必須是她爸的腳傷更重要。

  許多想著再過一個禮拜一定得跟去找張大夫。這回她死乞活賴也要討到配方,就是討不到方子她也打定主意跟著這位老先生學習醫術。

  她上輩子雖然後來改行了,但始終不後悔學醫。自己懂點兒醫術太重要了,就是身邊人有個頭疼腦熱什麼的也不抓瞎,心裡頭有數唄。況且雖然這輩子她不打算行醫為生,但學習學習中醫什麼的,她還是很有興趣的。跟張大夫學醫,她有自信,好歹她有八年的醫學底子放那兒呢,雖然是西醫。

  可惜張大夫聽完她聲嘶力竭的吼出拜師的請求,滿臉呆滯,擺手說他已經忘了,帶不了徒弟了。

  許多才不肯相信,老人家思維清醒著呢,一輩子的東西都刻到骨髓裡頭去了,哪兒那麼容易忘。她心道肯定是歧視女性,好多傳統的老技術活兒,都是傳男不傳女,所以失傳了。她也沒糾結,強調男女平等,誰說女子不如男。根深蒂固的老思想,哪裡是她三兩句話就能逆轉回頭的。她立刻表示是替她弟弟來拜師,她弟弟今天上學,明天可以帶人過來給他掌掌眼。

  張大夫的手擺的更厲害了,唉聲歎氣說太遲了,他已經忘光了。

  照顧老人起居的大嬸悄悄把她拉到邊上,低聲說:“晚了,老舅這幾年腦子越來越不行了。話到嘴邊就忘,現在身邊沒人我們都不敢讓他出去,走著走著忘了回家的路也是有的。”

  許多的心裡頭“咯登”了一下,阿爾茨海默病,俗稱的老年癡呆。

  藥方子更不用說,張大夫完全不記得了。就連這綠色的藥膏也是最後一小瓶,用完拉倒,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配了。

  許多沮喪極了。她知道張大夫沒撒謊。上輩子她爸爸後來也找過來看了,有泡腳的藥水,卻沒有綠色藥膏了。因為老人已經給另一位病人用完了。

  後來她爸爸的腳反復遷延癒合了好幾個月才能下地走穩。

  這回拜這瓶神奇的綠藥膏所賜,她爸爸回家半個月已經能夠下床慢慢走了。

  許家人走到桃李村村口時,被人在後面按喇叭。許多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突然間喇叭響,讓人十分不舒服。手忙腳亂地退到路邊給越野車讓路,那車子卻停在了板車旁邊,下來個中年人,滿臉焦急地問:“師傅,張大夫給你的綠藥膏還剩不?剩下的話能不能勻給我,我孩子車禍以後腿老是長不好。這再耽擱下去,腿就好廢了。你放心,我不白要,我花十倍的價錢買。”

  許多聽了很不舒服。十倍的價錢算什麼,她爸的腳就值這點兒錢。不過聽到是為了孩子的腿,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許爸許媽都是心軟的人,聽完以後直接將剩下的綠藥膏給了車主,可惜本來就那麼點兒,現在只剩下最底下薄薄的一層了。許多都懷疑夠不夠用一次。

  車主看著瓶裡頭剩下的藥膏,顯然十分失望。但這人修養不錯,不僅沒說什麼,還主動掏出了五百塊錢塞給許爸,讓他無論如何都得收下。

  許爸許媽自然不肯。許多輕輕拽了她媽一下。有些人喜歡錢貨兩訖,不肯輕易欠任何人人情。光看這越野車就辣眼睛的很,在鄉間的小路上更是畫風不搭。

  許媽最終收下了錢。一家人慢慢往回走的時候,許多突然來了句:“要不拿這錢買彩票吧!”

  許爸許媽都笑了。這錢來的怪怪的。當地有個風俗,要是稀裡糊塗發了小財或者撿錢以後,一定要趕緊花掉,請客最好。現在買彩票也算是支持中國福利跟體育事業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8:28

 第35章 錢錢錢(上)
  
  許媽特意上街買了整整五百塊錢的彩票。理由是許爸受傷了,花錢消災。彩票店的老闆也不驚訝,笑嘻嘻地給她打彩票單子,用的是許多寫的那一張紙的彩票號碼。許媽也不避諱,是大女兒的生日做底想的,大女兒今年要中考嘛,也算是祈福。

  許多拿著那一遝子的彩票,深深地籲了口氣,無論如何,也是1/8的大獎希望了。

  她才不要想到底是哪一期的中獎號碼跟她姐生日接近呢。

  沒等到開獎日期,許多先發了筆小財。她投出的稿子獲用了,只是選用她稿子並非她投的那家。

  跟稿費單子一起過來的是編輯的信,言曰她的稿子他看了,很喜歡,但是跟他們報紙風格不協調。剛好他同學在一家故事雜志工作,正缺故事稿件用,於是未經她同意,就將這篇稿子給他同學的雜志用了。一是稿子實在出彩,他不忍心棄稿,二是那家雜志社的稿費是他家報紙稿費的四倍。所以他自作主張了,請她原諒云云。

  許多囧囧有神地看著這封信,心道這位編輯還真是……難得。稿費單子她前世今生還是第一次拿,以前投稿都是留銀行卡號,稿費直接打到卡裡頭去。許多看著稿費單子挺新鮮的。稿費是八百塊錢,千字兩百的標准,編輯將她五千字的稿子精簡了一些(一道寄過來的還有樣刊,許多特意數了字數)。許多相當滿意,就是十幾年後這稿費標准也算是實體雜志裡頭排名靠前的了。看來十幾年的工夫,漲得最厲害的還是房價,其他的,呵呵。

  她翻了翻那本樣刊,大概確定好故事風格後,又從自己的故事本裡頭挑了一篇謄抄好寄過去。為了防止自己將曾經寫過的故事慢慢忘光了。許多特意拿故事當日記寫,現在已經攢了近二十篇,還省了她編日記的工夫。班主任對此不置可否,教政治的張老師卻很喜歡看,還特意追到她班上問她還有沒有新的故事。

  許多:……故事那都是幹貨啊,哪兒那麼容易寫。

  拿稿費必須得驚動父母。因為光有稿費單不夠,她還得憑借有效身份證件啊。這時身份證好像還得年滿十四還是十六歲才能辦理。許多記得上一次辦理身份證還是高中時的事,特意為了高考辦理的。

  許爸許媽知道了都開心的不行。許媽說,多寫幾篇的話,趕得上爸媽加在一起的工資了。許爸說,別聽你媽的,分清楚主次,別耽擱了學習。

  許婧一個勁兒的念叨:還是我妹妹最厲害,寫的故事比這本雜志裡頭其他人都強。

  許多汗顏,她哪兒有那麼厲害。她不過是占了重生的便宜,經歷了十幾年後的生活,所以故事點子有新鮮感而已。說起寫故事的技巧,她壓根不行。上輩子也是沒有編故事的技巧,所以寫了二十幾篇故事以後就整個人被掏空,再也寫不出來了。最後連那位一直鼓勵她加油的編輯姐姐,她都心虛的不敢聯系了。想想真是心酸。

  許多的投稿範圍廣了一些。因為許爸回家休養時大概是方便解悶,帶了不少從舊書攤上買來的舊雜志,基本全是各大著名的故事雜志。許多如獲至寶啊!仔仔細細將每本雜志都看了一遍,著重分析了它們的側重點。上一世她打算碼字增加收入時都沒這麼認真,說到底還是感覺沒到那份上,懶癌占了上峰。

  許多按照雜志定位分好稿件,一水兒謄抄好,全部寄了出去。信封跟郵票是許婧以前的存貨,反正她現在也不寫信了。信紙卻來自於張老師,張老師覺得她故事寫的不錯,鼓勵她投稿來著。許多接過那一遝子方格紙時,感覺有些囧。她上輩子直到大學才投稿,可是初二在這位張老師班上時,有位女生想投稿,張老師居然讓那女生過來找許多幫她改改文章,然後再投。

  許多現在不記得那姑娘的文章中了沒有,只是想起此事,莫名覺得好囧啊。總有種深情厚誼無以為報的感覺。

  將這些稿件一股腦兒塞進郵筒後,許多拿著戶口本去銀行開了張銀行卡。

  上次許媽陪她去取稿費以後就順勢拿這筆錢加在活期儲蓄裡頭,存了個五千塊錢的定期。儲蓄單子上自然是許媽的名字。

  這本來是件極為正常的事,十三歲的小孩子,父母怎麼也不能放心放個八百塊錢在她身上啊。許多卻想到了大學畢業剛工作時,她主動上交了工資卡。直到後來她藉口銀行卡升級換卡拿回自己的工資卡,近半年的時間,許媽沒有給過她一分錢。即使她吃飯有醫院食堂,住宿有醫院宿捨,可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難道不需要交際不需要花錢嗎?

  許多不想重蹈覆轍。錢對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她上輩子自卑、不敢跟人交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沒錢,只要交際必然要花錢,她開不了口,只好不交際。直到自己掙錢了才好一些,然而最後幾年經濟拮據幾乎全部收入都要用於還房貸時,她就又龜縮了。越窮越宅,越宅越窮,周而復始的惡性循環。

  許多不想她媽掌控全家的經濟大權。她媽的惡習,她清楚。

  七星彩開獎了,許多寫的那兩百五十個號碼統統中獎,不過一水兒五等獎,每張彩票兌獎二十塊。因為許多記錯了,那個最關鍵的陌生數字不在她想像中的後三位,而是順數第四位,也就是她姐生日月份中間插了一位數。然後,毫無疑問,她與大獎失之交臂。

  彩票店的老闆一面兌獎,一面笑嘻嘻地跟許媽說,運氣真好啊。

  許媽唉聲歎氣,就差一點兒,就差一點兒,五百萬啊!

  許多有種樓頂上第二隻拖鞋終於掉下來的感覺。好吧,她的重生並非毫無意義,五千塊錢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擱現在,能在縣城買下一個五平方米的廁所呢!

  但也真的僅此而已了,她唯一記住的彩票號碼就這一次了。

  她拼命地跟自己講,太好了太幸運了,竟然能猜中彩票期數,這麼好的運氣,必須得再買一次七星彩啊!可是心中的沮喪卻如潮水一般要將她吞噬。

  她得承認,她很難過,難過於自己的無能為力。她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無論是自己還是家人,乃至於他們的生活。

  這回許爸是標准的工傷。大舅給了病休階段的工資以後,除了最初在縣醫院裡頭看病花的那幾百塊錢以外,一分錢也沒掏。就這樣,許媽還慶幸幸虧是在她弟弟手下幹活,否則哪家的老闆會這麼好,不幹活還給工資。

  許多也是呵呵了。她當公務員那幾年,單位有個同事在檢查基建工程時摔了一下,小腿骨裂了。整整休養了半年的時間,其間的醫藥費、營養費連護工的費用一項不少。最後的報銷金額是許多三年多的收入。工資肯定一分不少。眼饞的她跟辦公室的學霸妹子商量她們隨便誰摔一下,然後另一個人去照顧對方,然後護工費她倆對分。

  現在他舅舅後續的治療費用一分錢沒掏,護工費想也別想,送來一千塊錢的營養費還是一副全看在親戚情面上的嘴臉。她真是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許多捧著初二思想政治課本裡關於工傷的定義跟賠償範圍,大聲朗讀。整個屋子裡頭的人都安靜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8:43

 第36章 錢錢錢(下)
  
  農歷三月二十六是鎮上每天趕集的日子,官方有個說法叫農交會,當地人稱為上會場。今年的會場恰逢禮拜天,許多外公外婆跟許多的舅舅一家全來了。

  許媽跟外婆抱怨許多奶奶根本不管小兒子,兒子傷成這樣都下不了地了,頭影子也不伸一下。

  許家三姐弟都尷尬不已。許爸在呢,當著他的面說他親媽不好,許多也是呵呵了。講真,許媽一直埋怨她跟她爸一樣不會做人,她倒覺得這點她完全隨了她媽。明明做了十分甚至十二分,最後比一分沒做還遭人恨。

  許媽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這人就是實誠本分,有什麼說什麼。

  許寧曾經私底下跟兩個姐姐吐槽,那不叫老實,叫蠢好不好。

  說著說著,必然進行到翻黃歷階段。許媽抱怨奶奶就是個不長心的人。許多三歲時就開始患鼻炎,頭疼。奶奶居然拿著止痛藥給三歲的小孩吃。幸虧她看到了阻止了,不然多多腦子肯定要吃壞了。

  許多好想對著天花板翻白眼,心道,你的確沒讓我吃止疼藥,但同時你也沒採取任何措施,而是任由著我疼得在竹床上打滾,生熬。

  外公外婆也不是會勸和的人。外婆甚至跟許媽一道開起了批鬥大會,將許多的奶奶批得體無完膚,話裡話外都是許家對不起她女兒,她女兒受委屈了。許媽說到後來甚至動情落淚了。

  許多卻一點兒不想在這時心疼她媽。前世外公去世後,許多當時已經去了外地工作。擔心外婆一個人在鄉下沒人照應,主動提出將外婆接到她在城裡的房子住。結果她爸尷尬到連站的地方都沒了,天天被丈母娘跟老婆聯合起來批鬥。搞得她爸連家都不敢回了,火速跟單位申請,去市裡附屬的一個地級市看廠房去了。

  然後獲得自由的外婆跟媽媽兩人就歡快地攜手生活在一起了?才不會呢!那是相愛相殺。外婆沒過一個禮拜就堅決要求回鄉下去住了,理由是嫌棄城裡無聊,房子太小。

  許爸偷偷跟許多埋怨:嫌房子小去你兒子家啊,你兒子那麼多套房子呢,結果除了最早的那一套,親爹媽連剩下的房子在哪兒都不知道。而且就你外婆跟你媽的脾氣,遠香近臭,受得了對方才怪!

  許多的舅舅跟舅媽則在竹床邊上跟許爸說這次受傷的事,話裡話外都是他們多麼的仁慈大方,許爸又是多麼幸運。許爸好幾次想要開口,最終還是忍了下去。

  許多就是在這個時候捧著政治課本大聲朗讀了起來。

  然後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舅舅一臉尷尬,臉上虛浮著笑:“你這丫頭,這時候背什麼書啊。”

  許多皮笑肉不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讀書使人明理。”

  舅舅這個人,許多真心一言難盡。許多上高中那年,他們家一道搬去了剛被劃入城區的縣裡租房住。快要過年的時候,某一個禮拜天的中午,舅舅給許爸打電話,他訂的賓館房間還有一個半小時退房,讓許爸帶著孩子們去賓館趁這個時間洗澡。

  許爸謝絕了他的好意。

  三姐弟在旁邊聽了都是無語。

  舅舅這個人呢,他對許家做了順手的甚至沒給許家帶來任何好處的事也要許家人頂禮膜拜,恨不得捧個長生牌位供奉起來。

  就那個他淘汰不用准備丟掉的舊手機塞給了許媽。舅媽能夠人前人後說上三年:“哎呀,我們家對姐姐向來是沒話講的,連怕聯系不方便,手機也要給的。”

  許媽也是覺得要是沒有自己娘家鼎力相助,許家根本過不下去,所以許家怎麼能不在她娘家面前矮上一個頭。

  許多開口嗆了她舅舅,不等他們反應。許媽先跳出來訓斥許多:“你這丫頭怎麼沒大沒小。”

  許多清楚地明白,她媽搶先一步開口不是為了保護她怕她受到更嚴厲的斥責,而是她媽真心認為她不對。

  她盯著自己的母親,前世今生,如一幅畫卷緩緩展開。每一個畫面,她都忍不住冷笑,於是她轉頭上了樓。許寧跟許婧也跟著上樓。許多強迫自己將眼淚咽回去,摸摸弟弟的頭:“你上來幹什麼?我沒事。”

  許寧氣呼呼地狠狠朝樓下瞪了一眼,賭氣道:“我不上來還有地方待嗎?一口一口強強你吃什麼啊,要不要娘娘去弄這個弄那個啊。誰是她親兒子啊,嗲的骨頭都沒二兩重,好好管她親兒子去吧!”

  “別胡說八道!”許多拍了弟弟一下,卻不知道從何勸起。許媽這樣子把娘家人捧在心尖子上,某種程度上講也是在婆家過的不如意。生活的重擔讓她不由自主地將天平傾斜向自己的娘家。可她卻忘了,她有自己的家庭,她的弟弟也有了自己的家庭。關系已經變了,她的思維還停留在過往,所以才造成了錯位的悲劇。

  樓上不是避風港,他們不能躲一輩子。在母親帶著怒氣第二次喊姐姐時,三人還是老大不情願地下了樓。許媽憤怒兒女不聽話,讓她在娘家人面前丟了面子,一點兒好臉都不肯給。反倒是舅媽陰陽怪氣地笑著開口:“算了,姐姐,你家三個孩子多懂事啊。多多都會掙錢了。多多啊,正好你舅舅現在工程款緊張,借點錢給舅舅好不好?就五千塊。”

  許多忍不住的惡心。她想起來了,她家蓋房子時問舅舅借了錢,直到她上高中時才還清。後來這事就成了套在許爸脖子上的枷鎖。每次外公外婆一說起來就是要是沒有他們家,許家這輩子都別想蓋樓房。

  外公外婆始終看不起自己的女婿。他們甚至於毫不掩飾自己的看不起。有一次在招待親戚的酒桌上,有位親戚聽不下去,笑著試圖打圓場:“好了好了,要真不好,你當年捨得把女兒嫁給他。”

  外公滿臉鄙夷:“要曉得他是這樣,當初我怎麼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他。”

  許媽跟許多抱怨許家種種不好時。許多曾經問過她,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嫁呢。許媽說她舅舅都談好舅媽了,她這個當姐姐的不嫁哪裡像話,於是嫁了。嫁了以後想要離婚,但一想她離婚以後會連累家裡跟弟弟的名聲,又忍了下來。

  許多只好呵呵了。好吧,請你盡情地對你弟弟情深似海吧。

  後來許媽抱怨說她是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才忍氣吞聲跟她爸過下去的時候,許多總是沉默。許媽大概忘了她曾經說過的理由,又或者那理由也不過隨口一說。她想當然地以為許多也忘了。卻沒料到,她這個女兒,在某些方面記性好得驚人。

  許多工作後在婦科時接待過一個宮外孕的病人。時隔一年,這人懷孕預產期在即來她們醫院生孩子,剛好許多又到了產科病區,接診了她。許多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這人,連她一年前因為什麼原因住院、開了什麼刀、住在哪個病床,她的家庭住址、丈夫工作單位乃至大女兒在哪兒上學都一字不差的重復了出來。

  當時搭班的護士跟孕婦都驚呆了。

  助產士歎氣道:“許多啊,你這樣實在太可怕了。別人要對你撒個謊,一定得時刻牢記在心中,否則自己都忘了時你還沒忘。”

  許多說沒事,工作範圍以外,除了特別關心的人,其他的人事,她才不會花精力去記呢。

  其實根本不是刻意記的。腦子裡頭有個隱匿的開關,潛意識控制了她的記憶範圍。

  舅媽看著許多笑,許多也對她微笑。不就是卡著還錢這件事嗎?當年舅舅還沒發達,結婚前起新房好像沒跟他姐夫家借過錢一樣。那時舅舅為了討好老丈人,還偷偷拿許爸的香煙呢。

  “媽媽,把錢還給舅舅吧。”許多轉頭朝許媽咧嘴笑,“聽舅媽的意思,要少了這錢,舅舅的工地就開不了工了。”

  外公聞言一聲怒喝:“閉嘴!你這孩子怎麼一點兒規矩也沒有,跟長輩都嗆起來。”

  疲倦如潮水般湧來。許多不想跟外公爭執,對這位老人的感情,她一言難盡。何況在她高一寒假,外公查出了胃癌晚期。好容易上了手術台又神奇地手術成功了(當時醫生建議保守治療不要冒險開刀了),後來生活質量大為下降。

  許媽拿著許爸的醫保卡給外公看病;許多畢業出來後包辦了外公外婆的醫療支出;老人田畝補助被村委會私吞了,是許寧揣著記者證扛著攝像機去跟村幹部交涉替老人討回的公道;每逢重大的節日,許家姐弟肯定要給老人錢;結果在外公外婆看來,他們照舊是外人。當著他們的面,外公外婆會表示:辛苦了一輩子,還是享到了外孫女兒跟外孫子的福。

  但每次許多給老人打電話,老人都滿懷欣喜地問:“是媛媛嗎?”許多漸漸就不想打電話了。許寧亦然。

  有一年過年,許多的表弟李強不肯回鄉下。老人始終掛著臉。許家三姐弟各種百寶耍盡未果。到了飯桌上,外公也是始終關心孫女兒,一會兒“媛媛你吃這個”,一會兒“媛媛你吃那個”。對許家三姐弟不理不睬。

  許寧就笑了,私底下跟姐姐講:“算了吧,我們從小到大喊爺爺奶奶,其實外孫外孫女,始終都是外人。”

  最後那幾年,外公外婆耗盡了許家三姐弟的情分。

  看著這位儼然權威化身的老人,許多只是淡淡說了句:“爺爺,你的胃不好,還是早點兒去醫院看看吧。”

  她真的沒那麼關心了。當初她跟姐姐聽說外公的病情時,兩人抱頭痛哭,第二天早上眼睛都是腫的。

  外公的病也是這個家庭撕開溫情脈脈面紗的契機。舅媽當初根本不肯給外公看病,舅舅跟她還因此打了一架。後來在醫院裡頭,過去幫外婆照顧的也是許爸許媽跟三個孩子。

  出院以後需要隔一段時間去復查,辦理出院手續時舅舅一家連頭都不伸。外公外婆面臨著沒地方住的困境,當時許家還租房住,是許爸主動提出接老人去自己家住。

  即使這樣,許爸在老丈人嘴巴裡頭也沒落下半點兒好。誰讓許爸無能,是個沒出息的窮光蛋呢。

  許爸的一生,也叫人歎一聲時運不濟。許多真正的爺爺在許爸十幾歲時就去世了。許多的奶奶是個兒女心淡漠的人。當年許爸的妹妹,許多無緣謀面的姑姑溺水而亡,她也沒多少反應。她的親媽,許多的太婆曾經指著這個女兒罵她不長心。許多爺爺的單位每年都給遺孀寄撫恤金,奶奶就靠著這筆錢過日子,幾乎不幹農活。剩下的兩個兒子裡,奶奶比較喜歡大伯。

  許爸從小成績好。小學時市裡的外語學校來招人定向培養。公社推薦了全校成績第一的許爸,結果因為地方口音被刷下來了。等到高中畢業恰逢特殊年代推薦上大學,沒有任何背景的許爸自然輪不上。高中校長是許爸的班主任,非常喜歡這個學生,想讓他留校當老師。結果政策一刀切,從那年起中學老師必須要有大專以上學歷,許爸就被淘汰了。恩師不放棄,帶著得意門生去鎮小學,想先從代課老師幹起,結果鎮小學剛上任的校長剛好跟中學校長不對付,狹私報復,許爸連講台邊都沒摸到。

  這時候許爸迎來了他一生最重要也是最遺憾的機會,徵兵入伍。

  那個年代高中生已經屬於少見的高學歷,許爸又寫了一手漂亮的鋼筆字。一到部隊,領導就如獲至寶,安排他給自己當文書。領導一直想要提拔許爸,奈何政策有規定,被提拔者必須要下基層鍛煉,於是許爸卷起鋪蓋去養豬了。就在養豬的那幾個月裡頭,部隊裡頭突擊從文書裡頭選了一批骨幹去培訓進修,回來就提幹。

  領導聽說以後急的不得了,趕緊打電話喊許爸回來報名參加培訓。結果資格審核時,他的文書工作經歷時間正好缺了去養豬的那兩個月,又被刷了下來。

  許爸安安心心地繼續當文書。期間他經歷了當潛水員牙齒不夠整齊所以被刷了,選團幹部剛好陪著領導去兄弟部隊調研錯過了等等擦肩而過的遺憾。

  後來部隊選人考軍校,領導心想這都沒問題了吧。許爸也信心滿滿地去考試了。結果報志願時,另一個也非常欣賞許爸的領導看到志願覺得許爸報的太保守,完全可以選擇更好的學校,大筆一揮,替他改了。然後那個志願學校當年詭異大熱,比往常的錄取分數高了足有五十多分,許爸又落榜了。

  反復幾次下來,許爸也到了退伍的時候。最後他還是以普通士兵的身份退伍了。就在他退伍當年的下半年,國家政策又有了新變化,比他晚半年退伍的戰友集體轉幹留軍隊了。

  有一年除夕,中央台照舊要找海陸空三軍代表給全國人民拜年。輪到海軍時,許爸詫異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這小子,不是那個誰誰誰嘛,我當過他的班長。”

  人的際遇要怎麼說。大概轉折點就那麼幾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你能怎麼辦。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8:53

 第37章 一地雞毛(上)
  
  許多工作以後明白了一個道理,舞臺有多大,世界才有多大。個人能力固然重要,可是換了個平臺,還有多少人能夠如魚得水。許爸後來不願意去參加戰友聚會,那些戰友,混政界的已經是市公安局的政委,走商路的成了省外貿公司的老總;許爸每次回來都只好自我調侃。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

  其實從許爸的人生經歷也能看出他性格裡頭的弱點,軟弱。這大概是成長過程中父親角色的缺失帶來的遺憾。他成長為了一個軟弱、溫和且敏感的人,只是他的敏感全用滿不在乎掩飾了。這點,許多更像自己的爸爸。

  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講,這個缺點也是優點。柔軟地對待這個世界所有賦予的好跟不好的一切。許爸沒有憤世嫉俗針砭時弊自怨自艾自感懷才不遇,而是平靜地面對生活,靠出賣最原始的體力勞動來賺取微薄的薪水供養妻兒。

  許多長大後也曾想過她爸之所以會這樣,根本原因在於他心氣不高。可是心氣高的人固然更容易成功,但相對於寥寥無幾的成功者,更多的是被時代浪潮撲到水底的失敗者。倘若始終心氣那麼高,那麼身處水底淤泥,又要如何自處。

  從普世價值觀來講,許爸是個盧瑟兒,他沒有成功的事業。可是他對於子女毫無保留的愛和寬容,卻讓他在子女心中占據了比母親更高的地位。

  外公對於許多的出言不遜極為憤怒。許媽的反應則是直接給了女兒一個巴掌,雙眼猩紅地質問:“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怎麼能詛咒爺爺。”

  許多被打了個踉蹌,整個人摔到了門上,鼻子一熱,全是血。

  許婧發出了一聲尖叫,跟許寧一左一右撲上來護住她:“你別打姐姐(妹妹)。”

  許爸憤怒地指著大門:“我知道你們全家都看不起我。李琴,你要是不想過,現在就跟著你爹媽走!”顧不上現在腳上還不能太吃勁,下了竹床抱起女兒,“多多,別怕啊。告訴爸爸,頭暈不暈,哪裡難受啊?”

  許媽也被女兒滿臉的血嚇到了。她沒想下死手的,沒想到女兒會被打的這麼厲害。許寧“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曉得你不稀罕我們,你還有你家媛媛跟強強呢,你去給他們當媽吧。別打我姐。”

  許媽的臉色一下子雪白。外公訓斥許寧:“哪個准你這樣跟你媽講話?!”

  許爸轉過頭,拽著兒子護住,額上青筋直跳:“我會教育我的兒女,不敢麻煩你們費心。”

  許媽“嗚嗚”地哭了起來。她都養了群什麼孩子,沒良心,一點兒心都沒有。外婆抱著她掉眼淚,一邊哭一邊捶打自己:“要死哦,要逼死我們哦,這都是什麼世道哦。”

  許多整個腦袋都昏昏沉沉,耳邊嗡嗡作響。她小心翼翼地感受耳道的氣流變化,確認鼓膜應該沒有被這一巴掌打破後就鎮定了下來。她虛弱而倔強地抬起了臉,抹了把臉上的鼻血,擺擺手:“我沒事。爸爸,把那個五千塊錢的存摺給舅舅家吧。手心向上,一輩子被人壓著指指點點。”

  許爸動動嘴唇,他不是要死皮賴臉,他也想趕緊還清債務。但一來他意外受傷了,二來大女兒今年中考勢必要花一筆錢。比起自己的顏面,孩子的前程更加重要。

  只是現在,他咬咬牙,喊許媽去拿家裡的存摺(許媽掌握著許家的經濟大權)。孩子的尊嚴不可侵犯,他這個爸爸必須要保護好孩子的心。

  李家人跟著許媽去銀行取了五千塊錢。這個過程中,許媽察覺到了什麼,企圖想拖延。舅舅也說不急,他不等著錢花。許爸卻難得態度強硬了一回,堅持今天還錢。然後當著兩家人的面,把欠條給燒了。

  許媽自娘家人走後一直坐在堂屋裡頭掉眼淚。許爸想過去安慰妻子,許多卻將爸爸支使去殺雞。中午的飯桌上,許媽光顧著照顧侄子侄女的口味了,許家三姐弟根本就沒怎麼吃。

  許多不想再和稀泥。許媽是一個生育了三個孩子的成年人,她的三觀早已形成。你指望樊勝美的媽幡然悔悟?別做夢了。性格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穩定性。能夠被輕易改變的從來不是性格。比起溫情脈脈的心靈雞湯,掌控住經濟大權徹底斷了她的念想更為管用。

  上輩子,他們家唯一能夠當面頂撞她媽還能全身而退的人是許寧。許寧吼她媽一頓,許媽就能消停上一陣。

  極其簡單粗暴,但確實有效。

  人性這東西,復雜的難以言喻。許多在產科工作時,碰上給產婦接生。按照正常的思維,當時作為接生者,她應當春風化雨輕聲細語地哄勸安撫病人。然而實際工作經驗告訴她,這根本沒用。產婦甚至會宮口開全了,小孩的頭都冒出來了還要掙紮著爬起來鬧著說不生了,她要剖腹產。這時必須厲聲呵斥甚至威脅恫嚇產婦,將她嚇住了,樹立起醫生是權威的信念,才會乖乖聽從醫生的指揮,好好分娩。

  人性說到底總有些欺軟怕硬。有的時候,人更加需要的是明確而苛責的指令。

  許媽的偏執也是他們一手慣出來的。許爸年輕時還比較有脾氣,後來越來越面。又愧疚於自己的無能,不能給妻兒提供良好的物質生活環境,所以發生爭執主動退步,對於妻子將娘家視作真正的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家三姐弟因為心疼母親的辛苦,對於她的種種出格行為同樣能忍就忍能讓就讓。

  許媽跟舅舅家鬧翻以後,曾經哭罵對方狗眼看人低,嫌貧愛富。

  許家兩姐妹私下裡吐槽說都一樣,你還不是嫌貧愛富。許寧刺你你怎麼不齜牙?要是我倆,早被罵的狗血淋頭了。

  許多想看看,這一世他們早早擺出強硬的態度,許媽會不會有所觸動改變。即使不報太大的希望,她也不想這輩子被捆綁著當莫名其妙的孝子賢孫,人家根本不稀罕啊,何必太多情。

  許爸沒抓到雞,滿臉抱歉。許多無所謂,她根本就不想吃雞。他們簡單地熱了熱中午的剩飯剩菜吃了後,各自洗漱准備上樓休息。許爸勸許媽先吃飯,許媽將桌上的碗揮到了地上。許爸正要接著勸,許多突然叫了一聲,往許寧的身上倒下。她剛才眼前一陣黑朦,天旋地轉。虧得許婧跟許寧都站在許多的身後扶住了她,否則她就直接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許爸嚇得不輕,許媽也驚慌失色。兩人趕緊過來,扶著女兒躺下,一晚上都守在邊上沒敢合眼,生怕夜裡發生什麼措手不及。

  許婧跟許寧兩人都沒睡好。許寧偷偷問許婧:“二姐耳朵不會聾了吧,愛迪生就是被一耳光打的耳朵聾了。”

  許婧也心神不寧。她原本還帶了本言情小說准備偷偷看,這回她咬咬牙,直接將小說塞到書包的最底下。外公外婆還有舅舅一家憑什麼看不起他們,不就是他們家窮嘛!有什麼了不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是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許多夜裡吐過兩回,最後嘔出來的是胃液。她懷疑自己是輕度腦震蕩,所有臨床症狀都符合。許媽在邊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罵,許多完全不想搭理,連許爸在內。

  她這會兒突然想起來小學四年級有一天晚上,她生病了。那時候她跟許婧住在樓下房間,父母都住樓上。她病的渾身沒力氣,感覺快要死了。她那時候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哭著喊爸媽,一開始是喊媽媽,後來就一直喊爸爸,結果到了第二天早上父母才下來。她那時候整個人病的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爸爸還笑嘻嘻地跟她講:“你昨晚是不是說了一夜的夢話,老喊我來著。”

  許多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她本來以為父母沒有下樓來看她,只是因為沒聽到而已。

  就是這樣,父母也沒送她去醫院。許多在家躺了一天,第二天去上學連背書包的力氣也沒有,還是姐姐送她進的教室。

  想起來好想哭。往事從不如煙,所有的一切都會留下印記,唯有時光去消磨淡忘。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9:08

 第38章 一地雞毛(下)
  
  許多沒去上學。她也不肯跟爸爸呆在一個房間,她現在根本不想看到爸爸。許多原本想告訴許爸自己有一個銀行卡,她已經又收了好幾筆稿費。現在也決定自己先瞞著了。十三歲的外表下是三十歲的老靈魂,她早就無法坦然相信了。告訴父親就等於告訴了母親,他們畢竟是夫妻,是真正陪伴對方一生一世的人。

  腦子昏昏沉沉的,藍瘦香菇,可是哭出來的話頭會更痛。她又一次吐了清水,默默祈禱這個頭痛惡心的階段趕緊過去。一整天許多都沒吃東西,她連喝口水都忍不住吐了,只能滴水不碰粒米不沾地躺在床上休養。

  重生以來從未如此休閒,但她真心一點兒也不想要。

  仿佛回到了當年她上夜班上出了偏頭痛的時候,也是這樣,轉一下脖子都天旋地轉。好容易從科室主任手上請到了三天假回家休息,卻無偷得浮生半日閒的自在。

  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她那時忍無可忍,離開醫院去外地當公務員,跟許媽解釋說她身體負荷真的已經到了極限,實在吃不消了。許媽憤怒地斥責她:“為什麼別人都能忍下來,你就不能!”

  許多積攢多年的委屈傾瀉而出,聲嘶力竭地咆哮:“為什麼別人能忍下來的,我就一定也要忍?!”我就不忍了,你能怎樣?

  心中的失落迷茫混雜在一起,她痛苦地想,難道對父母而言,比起前程、前途什麼的,不是孩子的健康平安更重要嗎?否則怎麼有句話叫,你以為舉世皆你媽?

  手邊有本語文練習冊,她剛好翻到一篇閱讀理解,文章節選自《紅樓夢》的片段。上面有道題目:王夫人真的愛自己的兒子賈寶玉嗎?

  許多草草掃了眼參考答案,大意是王夫人對寶玉的愛是有前提的,寶玉對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種憑仗,是母以子貴,是養兒防老雲雲。是封建大家庭的糟粕,不是純粹的母愛。

  許多一陣頭暈,又忍不住吐了,丟下練習冊,閉上眼睛。

  別把鍋推給封建大家庭了。許多疲憊地想,越是沒有生活保障的人,越是容易將養孩子視作一種投資。他們含辛茹苦,他們奮鬥半生,然後將孩子供出來了,畢業了工作了,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了。有一個詞就啃老族,還有一個詞叫老啃族。

  你怎麼可以不按照我的規劃走,這怎麼對得起我的付出?

  這一天無比煎熬,等到許寧放學回來,許多想的是,終於要到晚上了。許寧本來應該跟著許婧繼續聽數學補習,但他擔心還躺在病床上的二姐,所以一放學就回家了。

  他“蹬蹬蹬”跑上樓,輕手輕腳進了許多的房間,看她並沒有睡覺才籲出一口氣來。興匆匆地拿出半導體來顯擺:“姐,你看,爸爸給你買的。聽聽音樂聽聽說書,腦子會舒服一點。”

  許多默然。唉,算了吧,她也不是什麼好女兒,哪來的臉求全責備。

  收音機給了許多一個意外驚喜。她竟然在許寧搗鼓的時候,無意間發現收到了bbc。大學時代整個寢室的妹子都想練好英語,所以她也跟著聽過一個學期bbc的新聞,可惜效果太好了,她聽不到半小時必然酣然入睡。

  真虧啊,她失眠那會兒怎麼沒想起聽英語新聞來著。

  許寧一見他姐兩眼放光地聽英語就心裡頭直打鼓。總擔心他姐會給他加擔子,他現在數學競賽過了初賽復賽(意外驚喜,完全歸功於無意間學習了初中數學內容),正在辛苦地准備決賽。

  許寧不知道的是,許多還真有這個心思。

  上輩子許多上高中時,許家就搬去了縣城(當時剛被劃為一個區)。許寧初一英語被劉老師帶到坑裡去了,好在新學校的班主任就是英語老師,而且非常喜歡許寧,沒收他一分錢的補課費,每次去給別人上小班課時都把他帶上。許寧就這樣打下了英語的初步底子。

  現在許多不想讓弟弟再走這個無謂的彎路,他完全可以從一開始就得到更好的教育資源。

  於是一個禮拜後,許寧就收到了他姐強塞給他的初一英語上冊書跟課文磁帶。許多叮囑他:“一放學回家寫好作業就開始聽,等你姐我吃過飯收拾好還要用呢。”

  許寧愁眉苦臉:“姐,你真不會趕,全部給你聽,我不跟你搶。”

  許多採取暴君作風,臉一板,斬釘截鐵:“不行,你必須得聽。否則咱媽還讓你寫毛筆字。”

  許寧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許多一見之下,立刻明白自己過頭了,她怎麼忘了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她弟弟長大後可不是個面瓜,而是相當有主見有規劃的一個人。

  許多歎了口氣,拉許寧坐下,做出促膝談心的姿態。

  “寧寧,你還記不記得前年,你表姐李媛上六年級時的事。當時舅媽特意讓大姐暑假住在她家給李媛補英語。她為什麼要補英語?因為縣城裡頭的小學就學英語了,她剛轉學過去,必須得學。咱們小學畢業只考語文數學兩門,他們的初中入學卻要三門。別的不說,我就問你一句話,是縣城裡頭水準好,還是咱們鎮水準好?要是英語作用不大的話,他們為什麼要急著學,幹嘛不跟我們一樣等到初中再學。你是不是想說,咱們這兒小學就不教英語。我可以告訴你原因,因為咱們這兒還沒這條件,咱們這兒的人也還沒這意識。”

  教育分化是階層固化的重要途徑。底層的人嚮往上升,從出生的第一步起,就步步荊棘。中國的傳統是鄉土社會,鄉土社會的傳承模式是口口相傳,由父輩傳遞給子孫。在閉塞的農村,父輩們都不知道的道理,又要如何教授給子孫。

  許寧沒吱聲,他盯著英語書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那我每天鋼筆字得減半。”

  許多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討價還價。比起一放學連書包影子都不見,滿村裡瘋的小男孩,許寧乖巧文靜的不像個鄉下淘小子。這時許多突然悲哀地發現,姐弟三人,似乎就是她最接地氣,她姐跟她弟,別的不說,一眼看上去絕對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城裡孩子。

  好桑心,怎麼破。

  倍受打擊的許多垂頭喪氣地去做晚飯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足夠她養好臉上的傷跟腦震蕩。所以一切照舊。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是不足以造成一個多子女家庭地震的。

  她前天泡了豆子,依照從網上看來的記憶發豆芽,居然成功了。看來此刻正是她廚藝巔峰時期,順帶著手殘的毛病也減輕了不少。許多炒了個醋溜豆芽,裡頭加了幹辣椒,相當下飯。青菜則是跟豬油渣一起燉了,許多將油渣又在鍋裡煸了煸,連菜籽油也省了,炒出鍋端上桌,連她也不得不承認,豬油渣魅力驚人。韭菜切段清炒,許多不無遺憾地想,她只找到了黃豆發豆芽,否則要是綠豆芽的話,還能用來跟韭菜一起炒。

  許媽誇獎了許多的創新精神,拿著飯盒就趕許多趕緊回去吃飯。耳光事件後,許媽當然不可能跟女兒道歉。她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淡化遺忘。每一個家庭都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倘若不想徹底撕破臉,就只好呵呵一笑而過。她又不是真十三歲,這點兒事情怎麼會無法承受。

  整個春天,變化最大的人是許婧。以前她還會在試卷底下放言情小說偷偷看,現在每天五點鍾就起床背英語單詞,晚上不到十一點鍾絕不熄燈。許多不知道她跟達子說了什麼,現在晚上回家偶爾能看到達子遠遠綴著的身影,他卻再也沒上前打過招呼。

  許爸許媽都擔心她太緊張了。許婧有一次還在許多面前哭了,說她後悔了,後悔以前沒有好好學習,感覺現在來不及了。不管她怎麼努力,都考不上縣中了。

  許多好囧。她給她姐制定的志願表裡頭根本就沒縣中這一項。老實說按照她姐的邏輯思維能力,即使勉強上了高中也會很辛苦,文理科都逃不過一個數學啊。一百五十分的大科目,她姐又不是其他科個個頂尖。

  許多旁聽了這麼久李老師的數學課也發現了。李老師是針對她姐文科生思維模式,將題目套路幫她背了下來。這招有些類似許多既往的學習方法,應付初中尚可,到了高中肯定不行。現成的血淋淋的經驗教訓擺著呢。

  許多第一次跟許婧談了中考志願,明確建議姐姐不要報考高中,而是選擇五年制的衛生學校。她把理由剖開了講給她姐聽。許婧就盯著一句話“醫院有熟人非常方便”。她想她爸的腳傷之所以這麼尷尬,完全是因為沒有靠得住的熟人、要是她在醫院工作,她爸腳這樣,她怎麼可能會讓她爸回家休養。

  中考是提前報志願。

  許多那天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到了下午,她終於忍無可忍,請假先走。班主任知道她爸爸腳傷的事,下午又都是副科,痛快地批了假。許多奔到了初三教學樓前。一位中年男教師正拿著一遝志願從初三(5)班走出來。

  許多猛地躥過去,攔住了老師,朝著教室大喊:“許婧,你出來!”

  許婧聽到妹妹的聲音,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出門時還碰到了膝蓋,走過來時一瘸一拐的。

  “姐,你的志願表是哪張,拿出來,我要看。”

  許婧不安地躲閃了一下眼睛,嘟囔道:“有什麼好看的,我都交了。”

  許多強壓著火氣:“姐,我想看看。”

  一直被攔著的男老師開了口:“同學,沒下課呢,你怎麼逃課,你是哪個班上的。”

  許多不答話,始終盯著她姐,強調她必須得看到志願表。

  許婧拗不過這個妹妹,只好弱弱地祈求老師把她的志願表翻出來給她妹妹看一眼。老師非常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但看許婧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又不好大聲,最終還是將表找了出來。

  許多拿過來一看,頓時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而後是出離的憤怒。她顫抖著手指點著第一志願,聲音都發虛:“姐,誰讓你報華田技校的?”

  許婧小小聲地解釋:“他們包分配工作的,而且我們老師也說了,我成績好,可以在裡面拿獎學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9:20

 第39章 我的未來不是夢(上)
  
  許多有股沖動想將這張志願表糊到那個道貌岸然的老師臉上。如果上輩子他讓許婧以三類高中的成績去填一個技校,是出於為學生就業考慮。那麼現在許婧的成績上二類高中妥妥沒問題,他還讓許婧填同一所技校,到底是安的什麼心?明明還有師範、衛校這些更加適合女孩子就業的中專可以選擇。

  許多工作的單位下屬有個行業內的中專院校,每年都有很多人出去招生。她清楚地知道,有些學校每招來一個人都有國家補助,這些補助國家以為是花到了學生身上,實際上全被招生仲介跟相關老師拿走了。

  許多幾乎不用找證據都能夠篤定,華田技校給了這個老師回扣。他們倒也沒撒謊,的確有獎學金,一學年最高獎學金一人,三百塊。然後畢業以後的確可以包分配,統一打包去電子廠。初中畢業都能進,三班倒,浪費三年的時間跟學費。

  許多毫不客氣地說了華田技校的壞話。男老師有些掛不住,訓斥許多:“你這學生知道什麼,別聽風就是雨的。”

  許多微笑,拿起那張志願表,言笑晏晏:“我姐才不會去技校那種地方呢。我姐將來是要坐辦公室的,怎麼能夠髒兮兮的下工廠。”下了工廠有發展也就算了,純粹浪費人的青春,你怎麼不讓你女兒去上啊!

  老師堅持這張志願表是正表,每個人只有一張,一旦填了就不能改。

  許婧這時候也咂摸出來不對了,老師為什麼這麼怕她改志願啊。說是為她著想,她家裡頭姐妹多,負擔重,她爸爸的腳又受傷了。她是老大,應當考慮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她一想衛校要讀五年呢,五年以後畢業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工作;現在這學校上三年,最後一年實習就進廠裡拿工資了,畢業後還能留下來。她越想越覺得老師說的有道理,於是就按照對方的建議填技校了。

  許多堅持相信這老師沒安好心是因為她認識他。這老師是她初三時的數學老師。因為許媽以前也認識他,中考前填志願諮詢他的意見,結果他說以許多的成績考自費縣中都勉強,不如上個中專吧,還給許多推薦了學校。

  結果許多當然沒理睬他。她初中時代總裁酷霸狂炫拽,相當目中無人,哪裡會搭理這種不和諧的聲音。倒是隔壁班有個成績排進年級前十的姑娘被忽悠到了,以達到了縣中分數線的成績進了一所中專。

  據說報道那天,她哭著不肯去學校。但初中屬於義務教育範圍,不存在復讀重考,最後只能咬牙去了。畢業以後去了街道某個單位。許多大學畢業時,那單位突然轉公了,然後姑娘就神奇地變成了公務員。讓所有為她扼腕歎息的人全都一副懵逼臉,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得太快。

  志願必須是要重填的。老師不肯給新表。許朵拉著姐姐去找教導主任。教導主任一見許多就頭疼,這孩子成績再好都頭疼,就是個刺兒頭。而且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的有理有據的刺兒頭。

  許多也不廢話,三兩句說清來意。許婧的班主任還強撐著,表示志願表都是按照人頭核發的,沒有多餘的表格。許多不說話,始終微笑。當她蠢啊!不說有沒有備用的表格,單說初三的學生吧,也不是人人都參加中考。不少學生這時候已經放棄學業出去打工了,只等畢業時回頭拿個畢業證。

  教導主任一看這架勢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要顧及到同事的面子,裝模作樣打了個電話,然後讓許多跟許婧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有人拿了張新表過來。教導主任告誡她們:“這事跟誰都不能說。老師這麼做是擔風險的。本來每個人就只有一張表,填廢了也是這張表。”

  許多無意得了便宜還賣乖,自然不可能就這種問題跟他糾纏,連忙認真道謝,就站在教導主任的辦公桌前,看她姐填好了志願表。許多同時將之前的那張志願表撕了個粉碎。她得徹底斷絕李代桃僵的可能。

  好在許婧現在的數學完全靠李老師補習,否則中考前這段日子她絕對不好過。許多這時也將初三物理書的上的電路圖過了一遍。她也不指望她姐真明白了,直接找了幾種典型題目,讓她姐死命背下來。

  許婧在如火如荼地備戰中考。許家其他人也在如火如荼地收割菜籽跟小麥,然後空下來的田要迅速翻耕,接著灌水栽秧苗。此時不比將來,村裡頭聯合收割機的應用尚不普及,大家主要還是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地拿鐮刀割。當然這時農業新政還沒推行,俗稱“三糧四錢”的農業稅尚未取消,田畝補助果斷沒有;即使有聯合收割機,一畝田到手的純利潤夠不夠收割機的錢都難說。

  許爸的腳傷尚未痊癒,不能蹲太久,且地上的麥茬油菜茬都硬得很。一不小心踩到了,對他癒合狀態的腳絕對是人間悲劇。現在張大夫連綠藥膏也沒了,光每天讓許爸拿藥水泡腳。許家人一點兒不敢疏忽大意。

  許爸留在家裡統領後勤,給他們燒飯、洗衣服、喂雞鴨、做家務。下田幹活的人只有許媽、許多跟許寧。

  許寧畢竟年紀小,尚不到生長發育的時候,還是孩子樣。許媽安排他將菜籽抱到大塑膠砧布上,等曬得差不多再上去踩。菜籽沒有脫粒機,純粹靠人工踩踏跟連枷拍打脫粒。小麥則是運到馬路上,靠來往的車子壓碾脫粒,所以麥粒裡頭有很多小石子,必須得挑出來。

  當地的小麥加工出來的麵粉筋道足,口感非常好。但當地人跟一般的江南地區一樣,並不以麵食當主食,而是吃稻米。許家一貫小麥種的少,大概是菜籽量的一半。

  等到所有這些經濟作物收回家時,許媽累得渾身酸痛,躺在床上,第二天根本起不了身。許爸伸手一摸,才發覺許媽額頭上滾燙,重感冒發燒了。

  許爸想帶許媽去醫院掛水,許媽不同意。她最近都有種近乎自虐的情緒,只有身體累到極致才能忘卻心靈的煎熬。現在她也不肯去醫院,像是這樣可以發洩心裡的痛苦一般。你們不是都對我有意見麼,累死了我看你們怎麼辦。

  許爸個子跟許媽差不多高,腳傷又沒痊癒,根本不可能強行將許媽送去醫院。他只好向幾個兒女求助:“都勸勸你媽吧,都燒成這樣了還硬頂著。”

  許婧跟許寧都急得不得了。許爸滿懷期待地看著許多,卻失望地發現這個二女兒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還是傷了孩子的心了。

  許多雖然從小挨打最多,但是他們夫妻誰也沒打過孩子耳光。這種體罰非常傷害人的自尊心。

  許多倒沒有這麼多愛恨情仇內心小劇場。她純粹是醫生職業病,感冒發燒而已,多大點兒事。想當年她偏頭痛發作嘴唇烏紫,心跳快到120,胸前區壓搾性疼痛(心肌缺血)還在給產婦接生,當然接下來就躺在病人檢查床上吸氧了,因為搭班的護士都怕她猝死。也就是說醫生對於疾病的心理承受程度高,見怪不怪了。

  許多沒有加入勸母親去醫院的小分隊。因為她不認為她媽有必要去醫院啊,她媽現在的狀況她在家完全能夠搞定。許多打了井水搓好濕毛巾,搭在她媽媽的額頭物理降溫,喂她媽吃了兩片感冒藥。叮囑她爸隔半個小時就給她媽換一次冷毛巾,讓她媽多喝開水以後就鎮定自若地上學去了。

  感冒基本上是由病毒引起的。所以感冒是自愈性疾病。抗生素對絕大部分感冒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抗生素不殺病毒啊!

  中午許多特意跑回家一趟。許爸煮了白粥給許媽吃。許媽額頭上的溫度已經下降了不少,但是身上作冷,渾身酸痛。許爸還是想送許媽去醫院,許媽這時口風也沒那麼緊了。但是許多依然認為沒必要。對付感冒的全身中毒症狀(肌肉酸痛)她有絕招,背部刮痧。

  她拿了甘油當潤滑油,直接用陶瓷勺子作刮痧板,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刮背。許媽的背上出了好多紫黑的痧點。許多讓她爸注意別讓媽媽受涼,就又迅速奔去學校上課了。

  必須得騎車,否則上學實在太不方便了。

  她經過鎮上唯一一家藥店時買了一瓶甘草片。這藥真心好用,可惜過於物美價廉,許多工作以後都要銷聲匿跡了。看到玻璃櫃台裡頭擺著的維生素e,許多心頭一動,買下。

  維生素e塗睫毛,真的能夠促進眼睫毛生長。她跟她姐都能夠現身說法。只是許多有個奇怪的懶習慣,只要她試驗了什麼東西好,被人誇了,她後面就會漸漸找理由不繼續下去。大學時塗維生素e長睫毛就是,明明所有人見了都說長了密了,她就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按揉咬肌減腮幫子也是,剛有點兒效果就沒了下文。更要命的是另一個壞習慣,被提醒了不好,就會變本加厲的去做。就跟那個笑話裡頭往嘴裡塞燈泡會取不出來一樣,非得手賤去試試。許多上輩子的大鼻孔就是這麼來的。因為她無意間聽到表姨跟表舅講,不要挖鼻孔,否則鼻孔就會變大。然後,她的手就控制不住了。

  嚶嚶嚶,不能想,說多了都是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9:30

 第40章 我的未來不是夢(下)
  
  許多重生以來這幾個月都一直堅持浴鼻跟上下搓鼻子,鼻塞的症狀緩解了不少,睡覺時也不用全靠張嘴呼吸了。最開心的是被她姐說似乎鼻子變挺了一些。許多高興之餘,不由得心驚膽戰,生怕自己再犯老毛病,不能堅持下去。

  為了監督自己每天轉眼珠子,許多還教會了許寧新版的眼保健操,就是後世網上很火的那套“翻白眼”。結果現在許寧比她積極多了,說了做完以後感覺眼睛輕松很多。她開心啊開心,然後她現在似乎已經好幾天沒有認真翻白眼了。==

  這種怪病怎麼破啊。明明知道好,明明知道有效果,唉,她也真是拿自己沒辦法了。

  看著眼前刷著黃漆的體重秤,許多乍一眼以為是曲美家的廣告秤。結果站上去仔細看,才知道是個她沒聽說過的商品名稱。她真素勇敢的人類啊,敢於直視自己不化妝的臉,敢於正對鮮血淋淋的體重。

  (⊙o⊙)…好吧,體重還是過了百,但沒她想像中的殘忍。剛好50.5kg,101斤。感覺人生好有希望啊!再努力努力,很有機會體重兩位數啊。

  許多倒不擔心現在還是妙齡少女,後面青春期發育脂肪會囤積的各種厲害什麼的。因為她前世今生都發育算同齡女孩中比較早的,小學六年級上學期就來了初潮。在大學捨友普遍高中時代才有大姨媽拜訪的背景下,感覺好不和諧。

  好在她身高遺傳她媽,即使中學時代基本沒長個子,大學五年神奇地二度發育也才長了四釐米;但一米六五的身高在南方女性當中已經完全拿得出手了。

  許多自信滿滿地出了藥店門,有兩個小姑娘跟她擦肩而過。

  少女a:稱體重,我要稱體重。

  少女b:別在他家稱啊,他家的秤偏輕,四斤呢!

  許多:=0=,姑娘,你站住,說清楚,這是幾多個意思。

  臭美不過三秒。

  晚上回家時,下午沉沉睡了一覺的許媽身上的熱已經退下了。許多喂她吃了甘草片,結果沒幾個小時,許多還沒上床睡覺呢。許媽就開始排稀痰,原本癢得不行總想咳嗽的喉嚨也舒服了很多。就著一點兒鹹豆醬喝下一大碗白粥後,許媽再次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許婧看許多的眼神簡直跟小叮當一樣了。這還有她妹妹不會的事兒嗎?

  許多也驚訝她媽病程進展之快。後來想想她媽其實之前幾天都處在生病狀態了,只是田裡的活兒沒幹完,一口氣撐著不敢倒下,等到收完莊稼了,終於撐不住,疾病就爆發了起來。她所有的治療手段不過是加快了病程的走向,即使沒有這些手段,她媽也能自己慢慢癒合,就是人比較吃虧。

  經過這件事,許多跟她媽的關系真正緩和了下來。誰都不容易,難得糊塗,不聾不啞不做阿翁。

  家裡的地是花錢請拖拉機犁的。不花錢不行,許多家沒養牛,之前幾年是許多外公牽著牛過來幫忙犁地的。所以說萬事皆有因果,外公始終看不上許爸也有自己的立場。只是感情有親疏遠近,比起外公,許多自然對自己爸爸感情更深。

  犁好地,灌了水,就該等著插秧了。許媽在家裡休養了三天,便回娘家去拿秧苗。許多這才知道她家今天沒有育秧苗,而是之前說好從外公家拿。上次許爸回家時本來是准備育秧苗的,但外婆說他們家新得的稻種好,乾脆多育一些,到時候分給許家用。

  許多本能覺得不妙。她外公是個相當倔強的老人。果不其然,許媽是紅著眼睛回家的,沒拿到秧苗。

  這招相當狠了。一般人家除非是事先另有計劃,否則不會多育秧苗,不然不是浪費麼。許多覺得外公過了,倘若你打定主意不給秧苗,那麼交流會那天直說了。許家自己育種也可以。可到了要用的當口,突然間說不給了。那之前許媽去給你們送端午節節禮(當地風俗,端午節出嫁的姑娘要給娘家侄子侄女准備禮物)時,你們幹嘛要收下啊。許媽都以為雙方借由端午節節禮這件事已經緩和關系了。

  許爸說到村裡問問,看看誰家多育了種苗。許媽又將火撒到了許多身上,怪她不懂事,惹怒了外公外婆。許爸跟許婧許寧姐弟都怕許多會發飆,結果許多任憑她罵,毫無反應。

  上輩子她媽就經常無緣無故遷怒到她頭上。許婧惹她生氣了,人不在家,她罵不到,就罵許多。許多悶聲不吭聽著,自顧自洗碗。碗都洗好了,她突然拿起手上最後一個碗往地上狠狠一摜。她媽正罵得起勁呢,被這一聲一怔,半天沒說出話。等她再次破口大罵時,許多已經摔門而出。

  然後逛了半天街,天黑了,許多當然是回家了。她那時剛參加完中考,身無分文,難不成還露宿街頭。

  許媽罵了一陣以後,發現沒人理睬她,又開始落淚了。

  許多就這麼靜靜看著,沒有半點兒反應。

  許爸想要安慰妻子,又顧忌女兒的情緒,只好示意大女兒跟兒子動作。許寧起身上樓回房間。許婧擔憂地看著妹妹,沒有接爸爸的眼色。

  許多的腦子裡頭空空蕩蕩。她不想思考跟母親的關系乃至跟外祖家的關系,這會讓她沮喪乃至憤懣。她想的是沒有秧苗怎麼辦。既然她媽認定了責任在她,那麼她去解決問題就是了。

  許家在許多上高中以後就將責任田轉包給別人種了。關於種田的印象,她現在已經非常模糊。她睜著眼睛盯著窗外,努力地想,沒有秧苗怎麼辦。

  對了,她想起來,她工作後回老家,許媽曾經感慨過現在都不用插秧了,直接撒稻種,省了好多事但她已經不種田了云云。

  許寧還在邊上說,直接撒稻種種水稻比育苗插秧來的方便產量高,漢朝時中國人就發現了。他這些說法都是從采訪農學院教授的口中聽來的。

  許多朝樓上喊了聲許寧。許寧聞聲“蹬蹬蹬”跑下來,一臉茫然地看她姐:“二姐,什麼事啊?”

  許多看著眼前這張稚嫩的小正太臉,悲憤莫名,孩子,你為什麼不跟著姐一道重生呢?姐想問你,十幾年後你采訪的那個農學院教授到底怎麼說的,撒稻種種水稻究竟是個什麼步驟?

  許多只能沮喪地揮揮手:“算了,問你也不知道。直接撒稻種就是了,還省了插秧的步驟。”

  許爸聽了一愣,按下煙頭,說:“這個主意不錯。反正秧苗也是稻種發出來的,乾脆直接用稻種吧。”

  許媽還是不肯放棄對許多的怒氣,繼續唉聲歎氣,對許多的異想天開冷嘲熱諷。

  許多覺得她媽魔怔了,跟《黑鏡》裡頭的雷茜一樣。明明唯一真正愛她的弟弟為了她仗義執言揭露她那個綠茶婊偽閨蜜的虛偽面具,結果她卻怪弟弟連累她評分再次降低。所以她最後被吞噬時,許多真心覺得沒辦法同情。討好全世界,全世界就都愛你了。算了吧,要真這麼簡單,我們所有人都解脫了。

  許婧拉著她妹妹上了樓,不肯再繼續面對偏執的母親跟欲言又止的父親。許多乖乖跟著姐姐,他們都是小孩,成人的問題請成人自己去解決。

  許婧抱著許多默默流淚,低聲呢喃:“為什麼會這樣?媽媽現在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許多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頭發,心道,一直都是這樣。只是之前我們一直逃避而已。她當然要罵我,不然讓她承認自己在父母跟弟弟心中其實沒那麼重要嗎?我們早點兒看清楚不好嗎?人的感情何其珍貴,為什麼要無謂的浪費。

  許婧的感受是三姐弟中最復雜的。跟許多、許寧不同,許婧小時候基本上是在外公外婆面前長大的,直到六歲上小學了,才回到家裡。她對外公外婆的感情,要比許多跟許寧來的深。

  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許多覺得自己是個殘忍的劊子手,非得撕下溫情脈脈的面紗,讓每個人都經歷冷酷的陣痛。其實她心裡非常不好受,很多事情上一世是霧裡看花還能得過且過,這一世再度經歷,確定了很多細節,她更加沮喪。

  有的時候她也會告誡自己,何必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想看到和不想看到的一面,人性何其復雜,她又何苦執著於將另一面翻出來。翻出來的那面就是事實真相嗎?人畢竟是立體的生物啊。

  許多打開了收音機,聽著不知所雲的英語新聞,舉手貼牆站轉眼珠。等累到渾身顫抖時,她自然就能夠安然入睡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9:41

 第41章 生根發芽(上)
  
  第二天,許媽去了鎮上的農技站詢問如何直接播種稻種。

  最近十來年,農科站早已化身為糧種、農藥的銷售站,技術員唯一的任務是教不能自己看懂說明書的農民如何使用。關於如何直接播種稻子,技術員一臉懵懂。好在這人責任心尚存。他不會,先是回屋翻資料,翻完資料沒找到,又打電話問縣裡的農科站,未果。不過縣裡農科站提供了在他們那兒定點的農學院教授的聯系方式。許媽終於得到了稻種種植的方法。

  按照那位教授說的,在播種之前,他們先選出了品相好、顆粒飽滿的稻種,然後育芽,等到白白的胚芽冒出了頭,再均勻地撒種下去。這些活兒全是許媽一個人做的。許爸的腳還是不能長時間碰冷水,許多根本做不到均勻地撒播稻種。

  稻子種下去以後,許家的氣氛恢復了平和。許媽去菜場買了一條魚,跟醃菜一起燒了一大鍋。吃晚飯的時候,許媽挾了一塊魚籽給許多,許多默不作聲地吃了,完成了悄無聲息的和解。

  據說男人對女人的愛情源自憐惜,女人對男人的愛情來自崇拜。因為男女天生體力上的差異,傳統的家庭結構一般都維持著男主外女主內的模式。許多想,存在即是道理。這大概是一種比較合理且穩固的家庭結構模式。如果女人並非天生的女強人,那麼被逼著站住來扛擔子,那個女人也很痛苦吧。

  許婧的中考隨著農事的結束一道來臨。中考三天,晴空萬裡。只是六月份的晴空萬裡當真不如涼風習習。

  鎮上初中的考生都在本校考場就考,所以初一初二集體放假。

  意外驚喜啊!

  許多有種撿了張彩票還中了個五塊錢小獎的感覺,蚊子再小也是肉,三天稱得上小長假了。

  許婧跟許寧姐弟倆對一臉輕松愜意的許多真是各種羨慕嫉妒恨。許寧也要出發去市裡參加數學競賽的決賽。

  數學競賽決賽前一段時間,許多老實不客氣地請求李老師給許寧也抓抓競賽輔導。結果李老師也光棍,翻著白眼說他沒搞過這一塊,不會。

  許多只好捂著胸口撤退。繼她姐之後,李老師似乎找到了針對數學特別不開竅學生的特殊教學方法,直接開始找房子招學生開小班了。

  學校明令在職教師在外上輔導班賺外快。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然那麼多小班的師資力量是哪兒來的。

  等許婧的中考成績一出來,好傢伙,一百二十分的數學卷子,許婧竟然拿了一百一十分。許多看了都嫉妒了。她中考數學似乎也就一百一十二。

  連體育40分在內,總分650分的中考,許婧語文104,數學110,英語111(含10分口語成績),政治43(總分50分),化學88,物理93,總分559,相當拿得出手的成績了,都達到了縣中自費的分數線了。不少人都說許婧志願填的太保守了,應該沖一沖縣中的。

  許婧也有些雲山霧罩的。只是一翻從李老師手裡借到的高一數學教材,她就直接沒想頭了。這都什麼鬼,她完全看不懂。

  許婧現在可成了李老師的金字招牌。初三下學期第一次中考模擬卷數學才拿了74分、既往初中兩年半百分卷沒有一次數學能超過70分,2/3以上的考試都得掛紅燈籠的人,經過李老師的針對性突擊輔導,中考數學一躍上升到110分,今年的中考卷子數學高分又還真不多。活生生的典型性代表例子啊!

  許多這輩人已經趕上獨生子女政策的風口浪尖。江南自古又是文風重的地方,家長對於孩子學習大多數都是抱著“只要你能讀下去,家裡一定想方設法供下去”的態度。暑假一開始,李老師的輔導班就招生火爆了。

  按照上輩子的經歷,許婧這個暑假本來還跟去年一樣,去舅媽娘家侄子開設的玩具廠打工。不過經過會場那天的事,許婧現在連外公外婆家都不願意去了,自然不會再去打工。剛好李老師的輔導班只有他一個老師,他跟妻子身體又都不太好,乾脆喊許婧過去幫忙,一天給三十塊。關於學生學習過程中的思維漏洞,學生比老師更加有發言權。

  許多去看過李老師的輔導教室。隔壁屋的一位老師在教師公寓買了新房搬走了,李老師以每個月一百五的租金租下了那間三十多個平方的平房。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從後勤倉庫搬了十來套舊學生桌椅擺了進去。東邊貼牆擺著一架活動黑板。就構成了教室的全套配製。

  許婧告訴許多,本來李老師想直接在東邊牆刷一塊黑漆當黑板的。結果好油漆太貴,差油漆李老師的身體又不能聞,只得做罷。光從倉庫裡頭翻這塊黑板,李老師就吃了快一下午的灰。

  許多是借著給李老師家送蔬菜的名義過來的。鄉下菜賤,當季菜長出來後一家人根本就來不及吃,經常割了喂雞鴨。許家人都感激李老師,經常有鮮菜上市了,就讓孩子給送些過去。

  後來許婧每天去教室幫忙,就天天給李老師夫妻帶菜了。李老師還一度想要搞成小飯桌模式,連中午飯也給包了。考慮到夏天食物容易變質是食物中毒的高發季節,又心疼妻子煙熏火燎活受罪,想想還是不掙那筆錢了。

  反正現在他初一、初二、初三三個班,每個班十個學生,兩小時,一人一趟二十塊,一天下來也六百塊了。實在不少那點兒伙食費。

  許多聽了價位真心覺得她姐當時是占大便宜了。現在一對十,一趟都二十塊。她姐是一對一教學才二十五塊。要被這些學生知道了,肯定得羨慕嫉妒恨。

  許多不記得上一世李老師有沒有開設過小課堂。她沒關注過課外補習的事。要是沒有,這回也算是歪打正著,給李老師開辟了事業新天地了。

  放了暑假的許多跟許寧也沒閒著。許媽從隔壁鎮上的工藝廠領了紙花回來疊。經過半年的瘋狂加班後,手套廠一下子在盛夏天氣進入了寒冬,正常開工都維持不了了。許媽不是閒的下來的人,生活逼著她不斷找活兒幹。

  許爸專門負責替她們用鉗子將鋼絲鉗斷成10cm左右的小段,好用來擰緊固定疊好的紙花。等鋼絲量差不多夠了時,再將疊紙花用的細長紙棒十根一紮整齊碼好。許媽、許多跟許寧就負責疊紙花。許多驚訝地發現,她弟弟的手真是巧。同樣的紙花,許寧疊的又快又漂亮。她就要差一些,但比許媽要好上一點兒,因為許媽的手因為長期的體力勞動關節處都已經腫大變形了。

  每當看到父母皴裂的手,許多都能深刻地感受到“跟枯樹皮一樣”不是個輕飄飄的比喻,而是實證。生活的細節堆砌起心中的怨懟,然後再由一個個細節慢慢消彌。

  因為要疊紙花,堂屋天花板上吊著的大電扇也不能開。好在許家一樓,只好前後門一開,對流風進來,比開了電風扇更清涼愜意。

  疊好的紙花放在籃子裡。每當籃子滿了,許多跟許寧就會起來活動一下,到院子裡頭用自己拿當初蓋房子剩下的三合板邊角料自製的乒乓球拍打十分鍾左右的乒乓球。許多從柴房廢棄的木櫃裡發現這兩只乒乓球拍時還小驚訝了一把。許寧說這是爸爸當時給他們做著玩的,可她早就沒印象了。

  乒乓球之所以發展為國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的場地跟器材要求都非常低。隨便幾塊磚頭往水泥臺上一碼,就能開打。許多積極拉弟弟進行這項運動是因為乒乓球球速快,可以充分活動眼球跟身體。她當時還考慮過在院子裡頭打羽毛球來著,但一來羽毛球拍得花錢買(她一買就暴露了自己的銀行卡,許媽絕對不會允許小孩子掌控自己的經濟),二來在院子裡頭打羽毛球,球容易飛到平房頂上拿不下來,還是低調樸實地打乒乓球吧。

  許多現在對轉眼球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因為期末考試前初一年級體檢,她在學校的醫務室裡頭,測得左右眼視力均是0.8!她當時整個人都是懵的,然後一點一點,咧開嘴,像是渾身都籠罩在粉紅色的泡泡當中。呵呵呵,姐中七星彩了,男神向我求婚了,姐寫的故事獲諾貝爾獎了!

  啊啊啊!她直接奔出了醫務室,朝著天空大喊大叫。

  作為整個初一(6)班唯一的眼鏡派,你們這些一臉茫然的好視力是沒辦法理解姐那種喜極而泣的心情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09:59:51

 第42章 生根發芽(下)
  
  比起困擾她時間更久的鼻炎,近視對許多的影響更深遠。因為近視狀態始終存在,它不同於諸如鼻炎之類的一般疾病還分發作期跟緩解期。許多以前還看過一篇醫學論文說是應該將近視從疾病範疇中脫離出去,因為這病吧,實在是叫人不知所措。它像個附在人身體上的幽靈,不動聲色,影響了人的行為模式跟心理狀態。

  許多上輩子曾看過一本書,叫《生命的重建》,講自我療法的。裡頭說眼睛的毛病必然與我們詮釋世界的角度有關,近視是主觀性太強的特徵,近視的人看每一件事都只透過自己的眼睛來看,他們害怕未來。上面關於近視的自我療法是對自己說:我的未來勝券在握,我是安全的(大意如此)。許多當公務員那會兒閒著沒事,練習了足有一個月未見效(成人高度近視哪有那麼好治療)。深思下來卻不得不承認近視的人多少都有點畏葸,缺乏安全感。

  害怕被人知道看不清,所以乾脆就不去看。

  許多上輩子就是個縮手縮腳的人,越長大越厲害。需要兩人以上參與的體育活動,因為害怕眼鏡會摔壞,她從不參加;就連單人也能玩開的旱冰之類的,同樣害怕摔壞眼鏡,她也不敢碰。

  就跟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難題一樣,許多也分不清近視跟畏懼之間到底是誰導致了誰。也許跟雞與蛋實則最初是同一個混合體分裂出來的一樣,說不定這兩者也是硬幣的正反面,剝離誰都無法單獨存在。

  現在,她的視力恢復到了0.8,這也是她高度近視階段的矯正後視力。她捂住臉,忍不住落淚。

  許多上高中時,班上有個女生戴了兩百多度的眼鏡。結果一個暑假過後,莫名其妙就摘了眼鏡。問之。答曰:“啥也沒幹啊,我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睡不著了看電視。”

  許多在高中學習那麼緊張的階段還硬逼著自己實踐了一回。結果眼鏡度數一點兒沒降。開學時的期初考試她還掉了十幾名。

  到底還是回到了年輕的十三歲,一切皆有可能。

  她可以胖,可以醜,但她堅決不要畏畏縮縮的未來。鍛煉眼球,許多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命運絕不會再垂青她一次。

  許寧知道後,每天將練習“翻白眼”版本眼保健操的次數增加到了三次。

  上輩子,許寧是個眼鏡度數跟她不相上下的大近視。因為這學期許寧班上沒有體檢,許多還特意帶著弟弟去鎮上藥店,藉口買眼藥水,死皮賴臉免費測了一回視力,左右眼都是1.0.還好,還好,一切為時未晚,總算都來得及。

  體育運動能夠活躍氣氛。許多覺得,比起前段時間的劍拔弩張,她家的氛圍愈發輕松溫馨了。

  她偷偷在心裡頭長籲了口氣,她一點兒也不想自己家裡變成地雷陣。

  許媽第二次去隔壁鎮上交疊好的紙花時,碰到了許爸以前的一位戰友。他們准備組織個聚會,喊許爸一塊去。許家直到許多上初三才裝電話。所以很難聯系到許爸。

  許爸聽說以後沉默了片刻。許多明白他的感受,戰友們對於他去不去也並不在意,要真是重要的人,怎麼可能聯系不上。

  中午是許多做的飯。許寧饞肉饞的很,偷偷問她:“姐,什麼時候才到七月半啊?”七月半是當地對鬼節的稱呼,那一天要祭祖,必然得弄好魚好肉祭祀。

  許多有些心疼。她現在不敢動用自己的小金庫,只好摸摸弟弟的頭,喊他去摸雞蛋。她今天要大展身手,做素肉。

  這個素肉自然不是用豆製品做。豆製品也得上街去花錢買啊。她把茄子皮削了,將茄子肉剁成碎茸,然後打蛋成蛋液,將茄子肉茸加入,攪拌均勻,下油鍋煎好。

  許寧嘗了一口,興奮地道:“真的跟肉一樣哎。”

  飯桌上,他就著這道菜吃下了兩碗米飯。平常他基本是一碗米的飯量。

  許爸笑著招呼許寧多吃點兒。這道菜,他暫時還不敢吃。

  最終許爸還是去了戰友聚會。下午回來時告訴妻子跟孩子,下個月起,他要去省外貿公司下屬的一家廠裡上班了。

  上一世不是這樣。許爸腳傷好了以後依然回舅舅的工地上打工,直到許多高一時才換到了跟舅舅的建築公司有著密切業務往來的工廠。

  許爸跟許多講:“爸爸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又不是幹吃飯不幹活的人,幹嘛非得要矮人一頭。人人都以為你舅舅貼了我們家多少呢。算了,他這個人,他們家,我都不沾邊就是了。這樣給他幹,連份勞動合同都沒有,三險也談不上,何必呢。”

  許家三姐弟都開心極了。外祖家就像一座大山壓在他們頭頂,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們被區別對待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是他們的期待值太高,所以落差才會這樣大。

  能夠離舅舅一家遠一些,他們的感覺都舒服多了。

  許媽的心中翻了調料盤,一時間五味雜陳。她當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孩子跟父母弟弟一家疏遠。但是現在已經是這種狀況,丈夫新工作的待遇跟發展機會都比跟著她弟弟打工強。所以她只能沉默地接受。就跟丈夫私底下跟她說的一樣,孩子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倘若她再一門心思地在他們面前維護娘家,只會將三個孩子越推越遠。

  她悵然若失地看著正埋頭給弟弟講解英語的二女兒。明明這個丫頭以前是最懂事聽話的,怎麼一下子拗的這麼厲害,帶的老大跟老三都一個個跟誰欠了他們的一樣。

  許多教了一陣弟弟音標,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走到竹床邊上,繼續疊紙花。簡單的重復勞動可以緩解高速運轉的腦神經。上一世她學會了織圍巾,曾經一個學期給她家每個人都織了一條圍巾。現在天氣這麼熱,織不成圍巾,疊紙花剛好代替。

  她知道母親一直看著自己,也許母親是想跟自己談談。但等到最後,母親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晚上回房間休息前,許多終於還是沒忍住,歎了口氣回過身體:“媽,你還是帶爺爺去醫院做個胃鏡檢查一下吧。爺爺的胃,是真的不好。”

  許媽勃然色變。

  許多沒有再贅言,直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知道這是惹禍上身,搞不好真查出問題來,他們還會嫌棄她多管閒事,甚至會遷怒到她身上,認為要不是她說,就不會有那麼多事。

  上輩子,許寧填高考志願時,許多沒等任何人開口,在繁重的期末考試階段跑回家幫忙參考。因為她是他們家唯一一個填過高考志願又上了大學的人。她帶著弟弟去網吧,查資料,做心理測試,斟酌了三天才填好志願。第一志願是金融專業。結果那年金融專業大熱,分數線奇高,許寧最後被保底專業新聞學錄取了。

  等到許寧大四時,許媽聽人說新聞專業就業範圍窄,擔心他找不到工作,就跟許婧抱怨是許多害了弟弟,沒給他填好專業。

  當時許寧手上有份工作過了面試,最後的體檢報告出了點兒小問題,本來無關緊要,但那份工作競爭非常激烈,關系戶就想借此將許寧給擠下去。許寧驚慌失措地問自己二姐怎麼辦。許多剛工作第一年,人頭不熟,只能絞盡腦汁地找關系,終於通過自己的同事搭上了體檢醫院的熟人,修改了體檢結果。她又拿了三千塊錢給弟弟買東西送了領導。最終圓滿地解決了這件事。

  同事跟她講,你父母一定會欣慰,你弟弟一定會感激你的。

  許多當時就呵呵了。感謝什麼的算了吧,別恨我耽誤了你的前程就行。

  別人,許媽無能為力。最後自然都是怪她這個女兒咯。

  只是,外公畢竟是她的親外公,是母親的親爹。縱使被埋怨,她也無法做到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老人胃癌一步步進展而無動於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0:03

  第43章 家庭地震(上)
  
  許媽借著帶許爸復查腳傷癒合情況的機會,接外公去縣醫院做胃鏡檢查。外公年輕時得過嚴重的胃潰瘍,所以當時許多說他胃不好,大人們的反應才會那麼劇烈。

  舅舅舅媽都嫌棄許媽多事,不願意伸頭。外公外婆拎著帶給兒子一家的雞蛋跟各種打理整齊的蔬菜敲響了兒子家門,只有孫子跟孫女在家。李媛表示,他爸媽去外地談生意了,是緊急情況,今天一早就走了。

  陪許爸一道來的許多在邊上全程微笑臉,呵呵,好巧噢!昨晚外公打電話時一切都是好好好。反正外公外婆相信就好。

  李媛熱情地招待爺爺奶奶,姑父姑母跟表妹一起進來吃水果。還熱情地問許多中午想吃什麼,她去菜場買菜,就是矢口不提自己爺爺去醫院做檢查的事。也對,表姐比她大了還不到一歲呢,她倆同一個年級,大人不在家,哪兒有她插嘴的份。

  對於自己的表姐李媛。許多也是百感交集。平心而論,李媛不是什麼壞人。就是到最後兩家撕破臉時,她也是他們家唯一一個還能維持面子情的,街上見到許爸許媽會主動打招呼而不是視而不見。

  李媛高中跟許多同一個學校,她很有姐姐范兒地照顧著自己的表妹。學校組織她們高一學生去烈士陵園掃墓,李媛擔心許多馬虎不記得帶水跟吃的,特意准備了兩份。

  只是同時許多也記得,她小學時暑假到舅舅家玩,跟李媛住在一個房間。當時舅舅家也還沒裝空調,房間裡只有一盞電風扇。她和李媛分睡兩頭,電扇的方向從來只對著李媛吹。

  那一個個盛夏夜晚的炎熱,許多始終無法忘掉。

  許寧大學上了國內的名校c大。家裡請親戚朋友吃飯慶祝時,李媛端著飲料杯子笑嘻嘻的,c大啊,我好幾個初中同學上了。言下之意,有什麼了不起。

  許爸後來就跟許多講,你這個表姐不是個簡單人物,不好相與啊。

  看著忙進忙出,給爺爺奶奶姑父姑母端茶倒水的李媛。許多心中苦笑,她的表姐,從來都不是簡單的角色。

  許多無意在這裡浪費時間,在外公准備喝“他兒子特意從福建給他帶回來的鐵觀音”時,開口提醒:“爺爺,做胃鏡檢查必須空腹。”

  外公立刻掛下了臉。他是個神情嚴肅的老人,許多的記憶當中,幾乎都沒怎麼看他笑過。面對兒子一家時除外。

  許爸也不想耽擱,提醒許媽:“你表姐等急了吧。我們還是早點兒過去,別耽誤人家上班。”

  外公、外婆跟許媽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許多不打算嘲笑,人類都有諱疾忌醫的本能,好像鴕鳥將頭埋在沙子裡頭就能自欺欺人,沒有天敵追趕。

  上輩子外公直到許多大學都要畢業了才隱約猜到當年自己做的是胃癌手術。如果不是這樣,恐怕外公也沒那個心氣在胃癌手術十二年後才因為肺功能不全去世。

  到了縣醫院,表姨果然已經等在急診樓的門口。先跟外公外婆寒暄畢,又摸著許多的頭問:“多多啊,鼻子好點兒沒有?”

  表姨這人論關心許多的程度,絕對可以排進長輩中的前三甲,但許多還是有點兒怵她。無他,因為表姨是她上下兩輩子加起來碰到過的最囉嗦的人。許家三姐弟只要她一登門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撤退,實在吃不消啊。

  許多覺得她表姨實在太適合當護士了。在醫護人員皆惜字如金的時代,她表姨陽光普照,撫慰了病人們惶恐不安的心。

  在表姨的帶領下,外公順利插隊做了胃鏡。可惜現在縣醫院還沒開展無痛胃鏡技術,只能直接做胃鏡。

  許多工作後,許爸曾經做過。即使無痛胃鏡都覺得不舒服,何況沒有麻醉呢。

  外公做完胃鏡後,外婆跟許媽都圍著外公轉。許多真心覺得她媽情商不夠用,她藉口陪丈夫來復查腳傷,給自己爸爸做胃鏡檢查用的還是丈夫的醫保卡,卻從頭到尾將丈夫丟在邊上不聞不問。

  胃鏡室的醫生初步胃鏡檢查沒有發現大問題,但具體結果還要等活檢組織的病理報告。

  許多立刻跟許媽要了爸爸的醫保卡,她陪她爸去外科檢查腳傷的癒合情況。她急著離開是不想親耳聽三位大人圍攻自己。沒聽到醫生的話音剛落下,她外婆就黑著臉埋怨她多事嘛,害外公受這麼大的罪。

  許爸也聽不下去,帶著女兒去外科了。一路上,許爸免不了跟女兒抱怨。許多卻只想捂住耳朵,她一點兒也不想聽,關她什麼事,愛誰誰,愛咋咋。

  許爸的腳傷癒合良好。醫生做完體檢後給他開了張拍片子的檢查單,表示他檢查沒發現有哪兒不好,許爸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拍個片子,放心的話就不用再花這個錢了。

  許多堅持坐當天的車回家。李媛再三挽留,表示舅舅舅媽的房間可以給外公外婆住,客房留給許爸許媽,她則跟自己睡。

  許媽也想留宿一宿。

  許多詫異地看著她:“姐姐跟弟弟兩個人在家,你也放心?”

  許媽的臉色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最後外婆也不放心家裡養的雞跟豬,幾個人還是回鄉下去了。

  半個月後,先由縣醫院病理科主任親自化驗然後標本又送到省腫瘤醫院病理科復查的結果終於返回了。表姨將電話打到了許多的鄰居家,許媽過去接了電話,回來時整個人都失魂落魄。

  許多當時正舀米准備做飯,沒注意到她媽的臉色,隨口問了一句:“明天早上是煮粥還是燒燙飯?我舀三杯米還是三杯半啊?”

  許媽劈手拍下舀米的杯子,眼睛猩紅,惡狠狠地瞪著女兒:“你現在滿意了吧!終於被你說成癌症了!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許多一閃身,避過了她媽揮過來的手。跑到了院子裡頭,許寧聞聲急忙跑過來,看到母親跟二姐的架勢,嚇得差點兒要哭出來。

  “你要是再敢打我一巴掌,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喊你媽。”許多面容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她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跟她想的一樣,她媽的第一反應果然是將罪過推到她頭上來。

  “當初你並不想生我吧,其實我也未必願意被你生下來。”我們都無從選擇,你又憑什麼將罪過都歸咎到我身上。

  許媽哭腫了眼睛。許爸已經去城裡的新單位上班了。丈夫不在家,兒女不理睬,沒有誰去安慰她。

  外公的胃癌在李家內部引發了一場地震。因為許多的堅持,許爸沒有從出差的外地趕回來參與李家的討論。這種裡外不是人吃力不討好的事,她不想她爸去背那個黑鍋。跟上輩子一樣,舅媽不想給外公開這個刀,兩人在家裡打得相當激烈。表姐跟表弟都受到了驚嚇。許多這時才敢確信,這兩人現在也只是孩子。

  最後舅舅咬住了牙,堅持給外公動手術。縣醫院的外科主任表示可以外請省腫瘤醫院的教授來主刀,但得另外給人家三千塊錢。舅媽堅決反對。許媽想求穩妥,要請那位教授。舅媽就說那手術費用兩家一家分攤一半。許媽剛要拍板應下,許多突然插話:“那麼,爺爺家要是拆遷的話,賠償的房子怎麼分?我媽是不是也拿一半。”

  上輩子外公家的村子一直盛傳要拆遷。外公外婆還計劃好了賠償的房子分配方案。

  當時外公的肺功能已經不行,每到節氣變化勢必住院,住院費用都是許媽背著許爸跟三姐弟,偷偷扣下他們交給她的生活費出的。

  其實許爸幾人都有數,只是不說破而已。舅舅一家對此素來裝死。可就是這樣,老人談起那個空中樓閣的分配計劃時也沒許媽的份,還是都歸兒子家。明明當時舅舅已經身家過半億,而許家還在租房子住。

  當然直到許多重生前夕,那個鏡花水月的拆遷計劃也還在雲裡霧裡。

  舅舅、舅媽還沒開口,剛才對著舅媽提出治療費用一家一半保持沉默的外婆,一聽許多的話,立刻急了:“你這丫頭講什麼鬼話,哪兒有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分東西的說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0:15

  第44章 家庭地震(下)
  
  許多沒有退縮,而是直直盯著外婆:“那有沒有嫁到別人家的女兒,還得拿錢回娘家的說法。”

  上輩子外公去世前似乎清醒了一些,將一輩子的積蓄留給了外婆。由家族裡最受尊重的舅公作見證,以後外婆的生活費用就從這筆錢裡支出(當時當地的農村老人保障已經初具規模,看病有農保,每個月還給老人發生活補助也就是所謂的老人錢,外婆生活開支有限)。家裡的財產,外婆百年之後由兒子繼承,外婆其他支出也由兒子來承擔。

  結果外公的喪事,許家掏了一半錢。舅公都說尊重外公的遺願,不用許媽來贍養外婆了。許媽卻極其硬氣地表示,她媽媽的贍養費用,她家不會少掏一分錢。

  後來那張存摺由舅舅拿著。許媽可有骨氣了,當真一分錢沒少掏。

  許多好想呵呵啊,她媽真是她家的女王啊,她憑什麼代表許家來拍板。

  談付出了就男女平等,談收益了就是按照傳統來。雙重標准,真大的臉兒。

  許多沒理睬舅媽跟外婆,而是轉向一言不發的舅舅:“舅舅,你的生意又差錢了?”

  舅舅臉色尷尬,欲言又止。最後這場家庭聚會不歡而散。

  許媽回家後就翻出了那張八千塊錢的存摺。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有個名詞“農轉非”非常紅火。拿了非農戶口,吃上國家口糧是身份的象徵。初二思想政治書上還有個先進人物民警的典型事例,說他為成千上萬的人辦理了農轉非手續,卻沒有以權謀私將自己的妻子從農業戶口轉為非農業戶口。

  許婧上的衛生學校可以給學生辦理“農轉非”手續,費用是八千。現在許媽打的就是這筆錢的主意。

  她跟許婧商量:“現在你爺爺生病要開刀,這錢是救命錢,這回辦不成農轉非,等你以後畢業上班了也可以辦理。”

  許媽自詡是個講道理的人。但就許家其他人的感受,許媽的道理是單方面輸出,對方必須接受,否則肯定就是你的良心被狗給吃了。後來動不動被噴的許多都麻木了,冷漠地懟回去:“良心這種東西,你生我時可能忘了塞進我身體裡頭了。在你心裡頭,我什麼時候有過良心啊?”

  許多清楚“農轉非”這種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早就該丟進歷史的垃圾箱了。上輩子她姐讀技校時,就辦過這種手續,也是八千塊。

  她媽後來老拿這事掛嘴邊,意思就是為她花了多少錢。許婧也委屈啊,這錢花的,她又沒得到任何好處。

  許婧一下子就慌了。她對外公的感情極深,她媽這麼一說,她立刻就願意犧牲前程來挽救外公。

  許多一見這架勢不對,趕緊偷偷藏起了她媽的身份證。去鎮上的銀行用存摺取錢,得用身份證。她家的存摺上頭,寫的都是她媽的名字。

  許多一點兒也不擔心會耽誤外公的病情。縣醫院的那個外科主任就很好,上輩子許多讀高一那年寒假,就是他給外公開的刀,手術相當成功。而且該主任臨床經驗非常豐富,雖然學歷不高,但他手下的胃癌切除術病人五年生存率高達百分之七十,這是個極為驚人的數字了。別問許多怎麼知道的,許多第一份工作就在這家醫院啊,她寫論文特意統計的數據。

  舅舅最後肯定得掏錢。無他,他丟不起這個人。現在外公的病情表姨已經知道了(這就等於親屬圈子都知道了,她相信她表姨的戰鬥力)。他作為獨子,又是眾所周知的有錢人,不給親爹開刀治療,他李老闆的臉面還要不要。

  這些道理,許媽是聽不進去的。許媽這人腦回路比較神奇,她寧可相信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的話,也不相信自己的家人。

  許媽找不到自己的身份證,急得團團轉。後來她一拍腦袋,不是還有戶口本麼,可以用戶口本去取錢。

  許多整個人都斯巴達了。她真忘了這茬,關鍵是她前後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怎麼用過戶口本,對此業務不熟練。

  她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阻攔她媽。這錢的支出,她爸知道嗎?她爸也同意犧牲大女兒的前程嗎?

  許媽現在最恨的人不是不肯痛快掏錢的弟弟,而是她這個一直阻撓她的二女兒。真不如當初就將她送人,冷心冷肺的東西,良心都被狗給吃了。

  搶存摺的時候,存摺被許多撕得四分五裂,還揪成一團。她一口氣跑進廚房丟到了灶膛裡頭。等許媽追上來,已經化為灰燼。許媽當時就一腳上去了,將許多踹的整個人撞到了牆上,額頭上迅速鼓出來一個鵝蛋大小的包。

  許婧跟許寧兩個人嚇得當場嚎啕大哭,引來了鄰居。見狀連忙拉開許媽,勸道,再生氣,也不能這樣打孩子啊。

  感謝許多曾經的勤勞懂事聰明向上等等在時間的長河中隨風而逝的眾多美德,她是村裡頭有口皆碑的好孩子,況且這時候許多額頭上還腫著大包,左腋下的黑腳印又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許媽痛苦地揪著胸口的衣服,撕心裂肺地哭訴:她為什麼這麼命苦,養了個這麼沒良心的女兒。養了有什麼用。她今天能這麼對她爺爺,將來就能這麼對我。

  許多也哭:“我媽要拿我姐的學費給我爺爺看病,我說舅舅家那麼有錢,又是兒子,為什麼不是他家掏錢。錢拿走了,我姐怎麼辦?”

  過來勸架兼看熱鬧的人紛紛勸許媽,你擔心什麼,你兄弟是大老闆,又不是沒錢給你爹看病。再講了,你光顧娘家,你自己的孩子怎麼辦,三個小孩都在上學啊!

  勸了大半天,天都黑了,人們才漸漸散了。鄰居王嬸悄悄跟讓許多去她家給她爸爸打電話:“這種事情,你一個小孩子能怎麼辦。趕緊叫你爸回來。唉,也真是的。哪能一個人自作主張呢。”

  許多一想也是,趕緊叫她爸回來吧。存摺毀了能重新辦理,這能拖上多點兒時間啊。

  許爸聽說妻子要拿給大女兒轉戶口的錢出來用,氣得掛了電話就去買車票。等他當家的時候,許多額頭上的大包還見者心驚。他深吸了一口氣,指著許媽發火:“李琴,你要真不想過下去,我馬上就簽字。三個孩子我來養,絕對不敢拖累你半分。”

  許媽立刻哭,罵許爸沒良心。兩人吵成一鍋粥,又免費讓村裡人欣賞了一出鬧劇。許多額頭上的大包一跳一跳的疼。許婧跟許寧都陪著她退回了裡屋。許婧深深地歎了口氣:“我好想趕緊開學。這個家裡,我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

  前世,許婧也說過類似的話。大意是你們都逃到外地去了,剩下我一個,好難捱。

  她姐上輩子早早結婚是不是渴望另外尋到家庭給不了她的溫暖。而她遲遲一個人,未嘗不是害怕組建家庭。她對婚姻,沒什麼信心。

  許多沒能安靜上十分鍾,王嬸就過來拍門:“婧婧、多多、寧寧,你們趕緊出來勸勸。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張口閉口說什麼離婚。真當自己是小年輕嗎?”

  一直沉默以對的許寧突然爆發了,沖著院子裡兩個人吼:“要離婚,立刻、馬上辦手續去。別說為了我們,我們都不稀罕。”

  許多驚呆了。上輩子她弟弟說過同樣的話,不過是在她上高中以後,大概也是外公住院開刀時期。許爸許媽在租房裡吵得不可開交,廚房裡頭亂七八糟。旁邊的租戶祭出了許寧,想讓夫妻倆看在孩子的份上各退一步,結果許寧就吼了這麼一嗓子。

  然後兩個人都偃旗息鼓了。

  許多百味雜陳。

  難道她弟弟才是這個家裡的隱形大Boss嗎?他一出手,世界立刻清靜了。看熱鬧的人退散,許爸、許媽分別占據堂屋的兩頭。許媽“嗚嗚”直哭:“你們都看我不順眼,想逼我走啊。你們到底都有沒有心啊。”

  這些話許多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實在聽到耳朵都起繭子了。最早還會自我反省羞愧,後來就東耳朵進西耳朵出。她媽深諳情感綁架這一套,她實在懶得陪她耗下去。

  “媽,你先別哭也別罵,聽我把話說完。好,你是爺爺奶奶的女兒,舅舅的姐姐,你有責任有義務照顧他們;但是,同時你也是爸爸的妻子,我們的媽媽。你可以感情傾斜,更看重女兒跟姐姐這兩種身份,這是你的自由,誰也不能攔住別人的心。但是,你沒有權利要求我們做出犧牲,來配合你將女兒跟姐姐的角色扮演的盡善盡美。你要自我犧牲可以,但別拉著我們跟你一起。”

  許媽噎了一下,然後又是哭,翻來覆去強化主題,許家人都沒良心,她被辜負了,她心裡苦。她做出了那麼多犧牲,他們居然不領情。

  許媽是一個具有獻祭精神的人。無論別人有沒有提出要求,她會主動做出犧牲,以損害自己利益的方式。然後希冀別人發現,對她感恩戴德。

  許多小學時,有一次家裡就許媽、她跟許寧。許媽用酸黃瓜配著魚頭燒酸湯魚,然後將魚肉全部挾給許多跟許寧吃。最後自己就著點兒配菜下飯,感慨,看看媽媽,自己捨不得吃,全給你們了,你們以後可不能沒良心啊。

  許多跟許寧頓時嘴裡的魚肉都咽不下去了。後來許寧偷偷跟二姐抱怨,又不是誰讓她別吃,就三個人吃飯,他跟他姐誰也沒給人挾菜的習慣。說實話,如果不是他媽,他才不可能吃別人筷子挾的菜呢。

  後來許媽上夜班,白天在家睡覺。許多負責自己、弟弟跟她的中午飯。許媽每次都給許多兩個雞蛋,讓她跟弟弟一人一個,她自己吃白飯。許多真心一點兒也沒被感動到,而是覺得怪異。她直接將兩個雞蛋打成蛋液,做了一鍋蛋炒飯,大家一起吃。

  許媽表面上時刻犧牲,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犧牲,但在心中卻一筆筆記著帳,而後又默默地劃下道兒,讓人去猜測她的心思,按照她隱晦的等價交換邏輯給出回報。

  會得償所願嗎?當然不可能。

  許多隨便她哭罵。許媽都快四十歲的人了,許多可不指望幫她重塑三觀,這可是她親媽,她何德何能啊。她只能擺事實講道理,一碼歸一碼。

  許爸被妻子鬧得頭暈腦脹,習慣性地想退一步。

  許多告誡:“有一就有二,以後這種事會沒完沒了。現在不理出個章程來,將來麻煩源源不斷。”

  許婧跟許寧也不同意掏錢。許多跟他們攤開來分析過,他們也覺得沒理由讓他們家出這個錢。主要是農村真心沒這個規矩。讓出嫁的閨女給父母掏醫藥費,那她兄弟非得被人戳斷脊樑骨不可。

  許多非常光棍地出了主意,她家掏這個錢也行,拆遷時還建房得按比例分她家一半。

  家族裡頭最德高望重的舅公被驚動了。這位舅公德高望重不是因為他年齡輩分最大,而是他家兒女最有出息。他兒子當時已經坐到了省內一個經濟強市市政府辦公室主任的位置。

  舅公一出動,許多就知道此事會迅速塵埃落定。因為她舅舅還求著舅公的兒子辦事呢,怎麼可能因小失大,不賣舅公面子。

  許爸回來說,當著舅爺的面,許多舅舅連兩家分別掏錢的話都沒敢提。舅媽還一個勁兒的使眼色,舅舅理也沒理她。

  許多噗嗤笑出聲:“就說麼,舅舅家當家作主的人肯定是舅舅。非得壞事都是外姓人挑唆的,他們姓李的一個個都光風霽月,能夠供到廟裡頭當菩薩。”

  許爸知道小女兒心裡頭有氣,頭上的大包還沒消幹淨呢。他歎了口氣:“多多啊,跟你媽和緩一點,你媽就是轉不過來這個彎兒而已,她心裡頭怎麼可能不愛你。”

  許多心道我要是不知道她愛我,我還搭理她才怪。看著她往坑裡頭跳就是了,不作不死,還怕折騰不死。

  她媽說的沒錯,她就是冷心冷肺。

  她上輩子各種耿直的當好人,最後又怎樣,還不是一個字蠢!這輩子,別的先不論,她得讓自己過舒坦了。

  兩世的經歷教會了她一個道理。企圖討好全世界的老好人最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因為拋棄他們,成本最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0:29

 第45章 總能找到理由(上)
  
  預警的烏鴉必須是壞人。

  許多提醒了外公的胃癌,給出的解釋是做夢時夢到了外公在開刀。夢裡頭的醫生說是胃癌。

  然後一家人都感激她?別做夢了。沒見連她親媽看她都像血海深仇一樣麼。

  做好人真心是個技術活,情商智商一概不能缺。許多心道,算了算了,我理解。病人家屬情緒激烈是正常的。醫生診斷出絕症都要被遷怒呢。人總有匪夷所思的僥幸思想,仿佛只要不說破,一切都不會真正發生。

  外公在縣醫院開的刀。許爸、許媽去了,許家三姐弟都留在了家。許媽回來後就對許多露出了笑模樣。許多不為所動。果然,許爸偷偷告訴她,手術一結束,主刀醫生出來就連呼幸運,虧得發現得早,病灶沒轉移,手術非常成功。

  許多就知道是這樣。比起家人,外人的肯定對許媽來說更加重要。

  她現在也懶得再關心這些狗屁倒灶的事了。

  許婧如期去市衛生學校報到。因為中考分數高,許婧還拿了兩千塊錢的獎金,樂得她不行。加上暑假裡給李老師的補習班幫忙,李老師給的兩千塊,她現在足足有四千塊錢的進賬,儼然一個小富婆。

  許媽因為要照顧術後恢復期的外公,沒有送許婧去學校報到。當著許爸的面,許婧的膽兒肥多了,義薄雲天地當土豪:“多多、寧寧,說吧,你們想要什麼,姐給你們買!”

  許多倒真想買一樣東西,但這東西,現在許婧一個人肯定買不起。

  她想買房。

  比起後來瘋狂的房價,千禧年這座城市的房價堪稱良心。這時候,一兩萬塊錢就能買到一套房改房,商品房還是新生事物。市中心的房價一平方米不過二千多。呵呵,十幾年的時間,翻了二三十倍啊!

  許多跟許爸還有許婧、許寧分析了戶籍制度改革,“農轉非”勢必要退出歷史舞臺。而且到了以後如果鄉下拆遷的話,多一個戶口在家可以多分一套房子的。

  不知道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打動了家人,最後大家將決定權交到了許婧手上,事關她的前程,她自己說了才算。許婧拋了三回硬幣,還是遊移不定。

  許多一看這樣不行啊,她又不能將她姐拉到幾年後去看看再穿回來,只好攛掇許爸打電話給他在市公安局當政委的戰友。內行人說內行話,聽聽他的意見總沒錯。

  上輩子許爸一直到許多快上大學時還陸續跟以前的戰友有了聯系。這一回大概是暑假裡頭的同學聚會邁出了第一步,許爸沒有那麼多心裡藩籬,痛快撥出了這個號碼。

  兩人先是寒暄了一會兒。戰友顧左右而言他,跟許爸分析了半天利弊,就是不給個准話。許多急了,偷偷跟她爸打手勢。她爸聽完指示,轉回頭就一句話:“你痛快點兒告訴我,要是你,轉不轉?”

  戰友猶豫了一下,給出答案:“要是我就不轉,但是……”

  “好了,不用但是。不轉後面就是有什麼我也不可能怪到你頭上。我決定了,不轉。”

  許爸開的是免提,許婧也聽到了。她也咬咬牙一跺腳,認了,不轉了,八千塊錢呢!

  許多說了打算在市衛生學校周邊買套房子的事。許爸一拍腦袋:“對啊,買了房子把婧婧的戶口落進去,不是比‘農轉非’更保險麼。現在誰還稀罕國家口糧啊。”

  說幹就幹。許爸立刻開始尋找房源。市衛生學校在城市邊緣,周圍最大的小區就是市裡一家機械廠的職工住宅區。許爸托了人幫忙打聽,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是機械廠的房改房,七十個平方,一口價五萬。

  許多聽到價錢時眼珠子差點兒沒瞪出來。

  許爸以為她嫌貴,他也覺得房主心太黑。這人剛辦下房產證才不到一年,聽說花了還沒一萬塊,轉手就是五倍,也太黑了。

  許多心道,不黑,真心不黑,這房價大大的良心。再迅速計算一下,也還好,劃下來一平方米七百多塊錢。她當初上高中時,學校旁邊的一個小區裡頭,一套六十平方的房子也就六萬塊。這中間還隔了兩年呢。

  許爸有些猶豫,覺得這房子地段偏了點兒,價錢也不便宜。關鍵是家裡目前沒什麼存款,交了三個孩子的生活費,加上原本給許婧准備的農轉非用的八千塊錢也才一萬二。

  許多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地段偏僻,幾年後,這座城市第一條地鐵線路的起點站就在附近。許多在醫院工作時,到市衛生學校參加過執業醫師修養的培訓,清楚地鐵口的選址。

  她跟許爸分析,現在城市正在大搞建設,這座城市高校眾多,外來人口不斷湧入,城裡的房價只會越來越高。這房子買了即使不住,放著也升值。況且現在錢越來越不值錢,不換成實業而擺在銀行裡頭,實際上是在貶值。

  許婧也心動。學校雖然強制要求學生住校,但邊上不遠就有個窩,感覺肯定不一樣。她痛快地表示,她那四千塊錢可以全部掏出來湊房款。

  這樣目前能拿出來的錢就是一萬六,還有三萬四的缺口。

  買房這件事,許多卻不想讓許媽知道。

  她當初跟許寧前後腳買完房以後,按道理說兩個孩子身上都背著房貸呢,許媽應該心存隱憂,聖母程度減輕一點才對。

  可是許多也說不清楚許媽是怎麼想的,她神奇地無視了銀行貸款這座重山,將聖母行徑發揚光大。她一個八百年都沒聯系的遠房表姐哭兩聲生活艱難(人家兒女雙全且有退休工資),她就主動掏出兩百塊錢給人。同時還抱怨給許婧家的寶寶買基圍蝦花了五十塊錢呢!

  三姐弟給她的生活費她必須要克扣下來補貼娘家,然後還會不斷抱怨物價上漲厲害,孩子們給的錢太少了。許多姐弟後來不願意再跟外祖家多來往。許媽每到三節兩壽都要以他們的名義給錢,一人一次五百,然後理直氣壯地告訴兒女,我替你們給了。三個孩子怎麼可能讓老媽去出這份錢,只得捏著鼻子還給她。更別提孩子們孝敬的東西了,鮮少有進許家人嘴巴裡頭的份。

  許多說了自己的擔憂。許爸先是遲疑:“應該不會吧,你媽不是不分輕重的人。”

  許寧輕輕地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算了吧,我媽只要一碰上她娘家人的事,我們就都是外人了。”

  許爸沉默了。

  外公出院回家後,親戚朋友們過來看他。有不明所以的人誇他有福氣,兒子孝順,主動帶他去體檢,早早發現了胃潰瘍嚴重了就立馬開刀,不然跟那個誰誰誰一樣轉成癌症了,那真是連哭都找不到地方。

  外公就咧著嘴笑納了別人對他的羨慕。外婆跟許媽陪在旁邊也是一副有榮與焉的模樣。舅舅、舅媽笑逐顏開地招待親友。李媛跟李強彩衣娛親。真心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啊。

  許爸說許媽怎麼能這樣,明明是他們家多多再三提醒才能發現的。為此孩子還受了冤枉,被她打了兩回。

  許媽卻滿臉委屈:“啊!又不是我講的。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多講的。我還能抓著一個個強調是我女兒發現的問題嗎?這又不是什麼好事。”

  許爸被自己的老婆氣得不輕。

  許多卻要阿彌陀佛,功勞她半點兒不敢碰,別一有事就往她頭上賴就行了。

  親戚們當真一無所知?算了吧,活過一回的許多心裡頭跟明鏡一樣,不過是跟他們家相比,舅舅有錢有勢,討好他自然更加有意義。

  家裡的存摺不能動,少了四千。那八千塊錢的農轉非費用,許媽因為一直照顧外公,完全不知道去向,所以能拿來買房。許多貢獻了自己重生以來的全部存款,一萬二。

  她上輩子原創的故事基本上已經全部掏空,而且投稿的第一家雜志稿費真心是業界高標桿,此後沒有一家雜志的稿酬能趕上它家。

  要不是她一個小孩子沒辦法搞定買房子的事,她真心不想暴露自己的存款。比起父母,她對許婧跟許寧的信任度更高。

  許爸看到這張銀行卡時也是一愣,然後歎了口氣道:“以後的錢,你自己收好。別跟你媽講。”其實說完他就明白了,這個二女兒怎麼可能告訴她媽。恐怕連自己,她本來也沒打算講吧。

  剩下的錢,許爸想到了貸款按揭。他跟許多、許寧兩姐弟商量了,這套房就寫在他們大姐名下。

  “你倆放心,爸爸一碗水端平。先給你們大姐買房,因為她年紀最大,而且你們姐姐是為了你們才放棄讀高中,上完衛校直接出來工作。爸爸想先幫她攢點兒保障。至於你倆,不著急,慢慢來,一個一個的來。”

  許多心道,親爹啊,後面房價的瘋漲速度,你會崩潰的。

  不過許多跟許寧都沒有意見。許多是從來都不認為其他人有義務買房子給自己住。許寧則是覺得他一個男孩子,應該為家人拼搏的,哪裡能占姐姐的便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0:43

  第46章 總能找到理由(下)
  
  許爸瞞著妻子,偷偷摸摸去銀行辦理了按揭,貸款三萬塊,每個月劃下來還款還不到五百。許婧住學校。許爸的新單位雖然距離這套房子坐公交車也方便。但單位提供了宿捨,他不住白不住。所以他將房子租了出去。

  好在這裡雖然不在市中心,但附近有家大型農貿市場,做生意的外地人很多,所以房子出租的非常順利。加上這房子是二手房,租出去無須再裝修,房主搬出去時,一些老笨的傢俱也沒帶走。許爸去二手市場買了兩百塊錢買了兩張舊床還搭了個床頭櫃。

  許多跟許寧藉口去新學校看他們大姐過來看了一趟收拾好的房子。許多一見就知道這房子絕對沒買虧。因為房產證上雖然寫了七十個平方,但這房的實際使用面積妥妥超過九十平方了。一問之下才知道,陽台跟廚房都沒算進面積裡頭去。

  許多看了眼睛都要綠了。這也太劃算了。也就是這種單位自建的房改房才能這樣,要換成商品房試試,只有房產證上寫了九十幾個平方,但實際使用面積還不到七十平方米的份。

  不過這是房租也上不去,這麼大的一套房子才月租六百,水電費用自理。刨去房貸跟物業費什麼的,也不剩什麼錢了。

  許爸還有點兒遺憾。許多卻好想翻白眼,能夠拿租金還上房貸,也就是這個時代才可能發生的事了。

  許多跟許寧回家以後特別乖。他倆都覺著背著親媽幹了這麼件大事,有點兒那個啥,心虛。所以無論許媽怎樣以娘家為家,要求他倆各種孝順,兩人都沒二話。就是舅舅舅媽對著他倆刷慈祥親切長輩,他倆也笑納。

  許寧的數學競賽成績上學期末就出來了,結果直到這個學期過了快一半,才知道自己得了一等獎。他們數學老師還惋惜道:“可惜上學期你還上五年級,要是六年級的話就直接能進外校了。其他幾個一等獎得主都被外校招進去了。”

  許寧回家來跟許多說了這件事。

  許多聽了一挑眉,催促弟弟:“那你明天問問你們老師,看明年你能不能上外校。你現在也六年級了啦。”

  第二天,許寧回家時垂頭喪氣:“老師說不行了。名額只能當年才有用,隔年就作廢了。明年的數學競賽不曉得是不是繼續辦下去。說上面下檔了,要給學生減負,取消這些競賽。”

  許多想到那些給學生稱書包重量的所謂減負運動。呵呵,運動都是一陣風。她拍拍許寧的肩膀,安慰他沒關系,以後還會有機會。不用猜她也能想到,許寧的入學名額是被人給擠了。每年小升初時,外校光搖號就全城震動。許寧這種沒背景的農村學生,連搖號的資格都沒有,消息又閉塞,不黑他黑誰。

  否則本該上個學期就發到他手裡的獎狀,怎麼會這個學期都要期中考試了才發到他手裡。

  這種事情,無論何時何地都會發生。維權成本太高,而且收效甚微。當初鬧得全國沸沸揚揚的女大學生頂替上學案,無辜喪失了上大學機會的受害女生時隔十年要求回該校報到上學,學校方面照樣拒絕為她打開大門,要求她再次參加高考。

  許多不想讓他弟弟過早看到月球背面的陰影。一個人的生命時間有限,能夠享受十五年的天真時光為什麼非得硬生生減去幾年呢。她想起曾經看過的天海佑希主演的一部日劇《女王的教室》。因為成人社會的殘酷黑暗,就逼著孩子們過早直面歷練,就跟迫使埋在土壤裡的種子提前耗費養料抵禦寒冬一樣。這樣的種子即使破土而出,那麼日後長成的大樹也是有缺陷的吧。

  畢竟多少人終其一生奮力掙紮,不過都是在對抗成長期的陰影。

  許寧唉聲歎氣地繼續練鋼筆字去了。許多卻久久也無法平靜。許寧沒能去外校,許多比他更加沮喪。這本來是次極好的機會,或許許寧的人生可由此更上一層樓。可惜的是,在現實面前,我們都無能為力。

  許多這學期的學習終於逐漸進入了狀態。感謝她神奇的閱讀癖,感謝她生活的小鎮連個書店都沒有,感謝她摸不到電子小說的邊。所以,她只能反復將教科書當成小說刷。因為她手邊要是沒有什麼東西看看,就渾身不自在。刷著刷著,她的成績就穩定下來了,這次期中考試還破天荒的拿了全年級第一。

  笑面虎張老師特別高興。是的,沒錯,她還是跟上一世一樣分到了張老師的班裡頭。原先初一時的班主任倒是沒有跟班,而是繼續在初一任教,但他升官了,成了初一年級主任。

  這回張老師不僅教思想政治,還教他們班語文,同時身為班主任。許多一開始就堅定地表示自己個性不適合當班長,堅決辭謝張老師的美意。結果張老師對自己的眼光信心十足,非得認定了許多是個難得一見的班幹部好材料。

  許多:囧,這話要讓上輩子的你聽到了,一定會自戳雙目,悔恨自己瞎了眼。

  許多說不想當班長還真不是玩套路。她現在真的很忙。

  外公開完刀出院以後,許媽就常駐娘家了。當然晚上還是要回家睡覺的。可這個家對她而言,已經基本上進入旅店模式。

  初中食堂對學生開放。但小學食堂不知道是不是出過食品衛生問題還是政策不允許,早就停擺了。現在許家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許寧中午沒地方吃飯了。

  許媽白天是要常駐娘家的。外公外婆家跟許家隔了三個村子呢。許媽去菜場批發了一箱速食麵回來,讓許寧中午自己泡著吃。

  許多差點兒沒把這箱速食麵丟到王嬸家的豬圈裡頭去。她知道這時許媽也許還不明白速食麵隸屬垃圾食品,尚在生長期的許寧長期以速食麵果腹不好。甚至速食麵對他們而言,因為額外花錢買,算得上是打牙祭的選擇。許多平生第一次吃速食麵還是許婧剛上小學時生病,“想吃電視裡頭那種彎彎的面條”,許爸買給她泡好以後,許婧分給她嘗了一口。當時真心驚為天人啊,淳樸地想要是以後天天能吃速食麵就好了。

  可是許多還是出離憤怒了。因為即使是許寧,也被她排在後面考慮。難道身體康健的外婆連頓午飯都不能給外公做嗎?

  許寧面臨著沒有午飯吃的困境。許多先是考慮中午她多蒸一份飯,然後騎車帶著飯菜去小學找許寧一起吃。許寧現在在她眼中,跟上輩子許婧的女兒差不多,讓他獨自騎車穿過鎮上最熱鬧的街道去找自己,她不放心。但這樣一來,首先是飯容易冷掉,其次小學教室裡頭並不允許學生吃飯,他們不能蹲在教室外面吃啊。

  許多咬咬牙,狠狠心,算了,中午她回家做飯給許寧吃。

  從許家姐妹上初中起便在學校吃中飯的習慣就可以看出,初中的午休時間並不長。上午十二點鍾放學,下午一點半開始上課,中間滿打滿算一個半小時。除了吃飯,活動活動,再寫點兒課堂作業,時間就差不多了。

  許多不是沒考慮過讓許寧自己中午做飯吃。可她更多考慮的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太孤獨。上輩子她有很長時間只能晚飯一個人吃,沒多久她就不吃晚飯了。

  每天中午,放學鈴聲一打,許多就飛快地騎上自行車往家裡趕。她在今年的暑假跟許婧、許寧一道學會的騎自行車。她當然是“學”的最快的那位。畢竟讓一個會騎車的人假裝不會騎車騎上去要摔跤什麼的其實很難,因為身體的本能會比大腦先一步發出指令。

  最讓許多驚訝的是,關於她幾乎“上車就能騎”的神奇,許爸許媽一點兒也不驚訝。許媽還說,你小時候就這樣啊!學轉呼啦圈,摔了一跤,第二天突然就會了。

  等到了家門口下車,許寧急急忙忙地過來給她開院子門了。小學放學早二十分鍾,離家又近一些,他走路回家也比他姐早到。

  許寧已經將許多早上擇好的菜打井水洗幹淨了。煮飯來不及,但既然都回家吃飯了,能吃現炒的菜自然更好。為了省時間,許多中午從來不做復雜菜式,都是炒個韭菜雞蛋、青蒜萵筍什麼的,將前一天晚上剩下的米飯燜一下,飯菜就上桌了。姐弟倆趁做飯的時候還一起說說話,講講學校裡頭發生的趣事,倒也熱鬧溫馨。

  吃完飯,將用過的碗筷舀一瓢泡在鍋裡。清洗是來不及了,只能等晚上放學回家再處理。

  許多騎車帶許寧到街上,然後許寧往左去小學,她向右回初中,繼續下午的課程。

  忙成這樣,許多真的一點兒也不想當班長。

  她本以為只要自己不接受認命就完事了。結果開學第一天,班上人就一個個都跑過來問:“班長,我們去哪兒領書啊?”“班長,咱們班的校服什麼時候發?”

  許多好想拱手作揖,各位大俠,放過小生吧,小生真的不知道,小生不是班長。

  然後各科任課教師來他們班找人,大家不約而同都將指尖指向一臉懵逼的許多:“老師,我們班長在這兒。”

  張老師高興極了,跟許多講,這可不是我強權逼迫,全班都認你這個班長啊。現在是民主社會,我們要順應民情。

  許多只得飲恨接下班長這個學生的叛徒,老師的狗腿子一職。

  然後張老師就歡快地撒手了。班上的大小事情一律丟給許多處理。就連班委會的選舉,也是許多一手推進的。因為他們偉大的班主任,除了她以外,沒有再任命任何班幹部。

  許多:好想拍桌子吼“老娘不幹了”,怎麼破。

  可憐的包身工許多只好捏著鼻子上陣,邀請班主任跟各科老師當評委,利用開學第一星期禮拜五下午最後一堂自習課開了個民主選舉會。原則上毛遂自薦,由全班同學跟老師組成的評委共同決定誰當選。老師一票算五票,當科老師對自己的課代表有一票否決權。參選同學可以拉票,但嚴禁運用任何不正當手段,一旦被發現查實將被剝奪本學年任何班幹部的被選舉權。

  許多列了副班長、團支部書記、學習委員、文娛委員、體育委員、勞動委員、紀律委員、四個小組組長跟語數外政物化地歷生等各科課代表的職務表,細數下來有二十四人,剛好是他們班學生人數的一半。她本來還考慮過皆大歡喜地每一個職務都設立一個副職,後來一想又不是分豬肉,還是算了。班主任聽說後卻覺得不錯,說要給每個學生都有一次鍛煉的機會。

  許多心道,呵呵,你不怕引起混亂就好。官多法亂啊!

  參與熱情最高的學生倒不是老師們想像中的尖子生。許多一點兒也不奇怪,畢竟一來尖子生們向來被老師們捧在手心裡慣了,無須也不屑和誰爭,老師自然會送到他們面前;二來尖子生們也更願意將時間花在學習上,不少人嫌棄擔任班上職務會影響自己學習。

  許多收好報名表後就找班上成績排名靠前的幾個學生私底下聊了。老實說,成績好的孩子跟成績差的孩子同時當班幹部,必然是前者的威信度更高,工作開展也更容易。就跟人工作以後,你領導能力強,你肯定會更服氣一些;要是領導水的很,在他手底下辦事,嘴上不說心裡頭也不以為意。

  學生麼,主體工作還是學習。況且那些熱情最為高漲的學生中間還有好幾個就是典型的人來瘋,他們參選純粹就是為了出風頭,以身作則都做不到,還想管理其他人。將來真把任務分配下去,十之八九要抓瞎。

  許多想要的班幹部班子成員主要分為成績好跟有威信兩種結構。這個年紀的學生尤其是男生,有些義氣成分在裡面。他服一個人,這人說啥都能將他籠住。要是不服這個人,搞不好就得犯擰。上輩子許多當班長就煩得很,她壓不住班上最皮的幾個男生,班主任又對她無限度信任,搞得最後大家都不開心。

  許多跟他們分析了當班幹部的利弊,重點說好處。呵呵,從古到今當官都是好處大大的好不好,即使是清水衙門,長官能得到的實惠也是可以的。許多也不繞彎子,直接跟他們講,當班幹部的話,跟老師接觸的機會肯定要比一般學生多。像是一些競賽名額啊什麼的,老師十之八九也會優先考慮班幹部,無他,他起碼熟悉啊。就跟你們家的親戚,血緣關系再近的,十頭八年不聯系,再好的關系也淡了,不然怎麼講遠親不如近鄰呢。至於擔心影響學習什麼的,難道你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在學習,再說了,管理能力的培養也是學習的重要組成部分啊。

  這麼軟磨硬泡,終於有五六個曾經當過班幹部的要求參選了。至於剩下的其他人,許多也不強求。她又不是劉備志在逐鹿中原,犯不著三顧茅廬啊。再說人各有志,有人天生就不愛管人,也不愛被人管。(許多:我就是啊!張老師,請看我真誠的臉。)

  有班主任跟諸位任課老師坐鎮,最後的選舉結果必然不能夠大爆冷門。湊熱鬧的基本落馬了,民主選舉的結果基本符合老師們的期待。整個選舉過程緊張活潑有序,大家一致表示滿意。就是有幾個學生有些疑惑,他們明明都投票給誰誰誰了,怎麼這人連入圍都沒有。

  許多全程微笑,心道,民主都是相對的。

  英國人民玩脫歐。央視新聞裡頭,一個小夥一臉歡快:是啊,是啊,我投了脫歐。當記者告訴他,公投結果真的已經脫歐了。小夥秒速懵逼臉,不可置信:還真脫了啊!喂,我還沒弄清楚歐盟是怎麼回事呢。

  話說英國到底脫歐了沒?官司都打了,也不知道下文。還有韓國那個女總統到底是不是被邪教組織控制了?重生太早好桑心,感覺好像跳進一個坑,作者下樓買包子一直就沒回來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0:56

 第47章 沒事開開運動會(上)
  
  期中考試成績剛出來,學校就要開運動會了。

  許多總懷疑,秋天開運動會是秋季狩獵的變種後續,總要用汗水跟嘶吼來宣洩青春的躁動。

  這事兒,許多自班主任佈置下來以後,就雙目飽含信任的將它劃歸到了體育委員名下。可憐體育委員馮諼,平常他去體育室拿個籃球,一群狼呼嘯著飛奔上來。現在他一拿報名本站在教室中央,這群沒義氣的傢伙就棄他於不顧,作鳥獸狀散。

  簡直沒有辦法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馮諼頭疼地捧著空空如也的報名本,眼巴巴地看著班長:“班長,你看這怎麼辦,他們都不報名啊。”

  馮諼是個大塊頭的老實男生,平常任勞任怨,就是吧,第一次當班幹部,太沒官僚作風了。

  許多心道還是熟練工好用啊。她給馮諼出主意:“不是跑步、跳遠占大頭麼,這簡單,你去體育老師那裡拿咱們班同學上學期期末體育成績,擇優選用。”他們升初二時雖然分班了,但全校就兩位體育老師,必然能拿到所有人的體育成績。

  “那其他項目呢?”馮諼滿臉希冀,“還有像鉛球什麼的,咱們上學期體育沒考啊。”

  許多好想翻白眼,但看手下這麼信任的小眼神,她只好耐下性子:“這你別愁,我會請班主任在班上宣佈,本次運動會每個人都必須參與,要麼當運動員,要麼當通訊員,通訊員每天上交稿件不得少於八篇。”

  單憑這要求,但凡能動的,都不會願意待在觀眾席上乖乖寫稿件。每天作業最難收的就是日記,大家都不愛寫東西啊。

  班主任之所以得名“笑面虎”雅號,跟他的鐵血作風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傳說,他是會揍男生的。許多未親眼所見,不敢下定論,但班主任絕對不是春風化雨型的老師是必然的。他在班上一宣佈運動會政策,全班哀嚎遍野,一個個嚷著老師你太狠了,可不可以少點兒,四篇怎麼樣。

  當然不行,許多還指望著借此將班上的參賽隊伍湊齊了呢。

  最後的大麻煩是男子三千米跟女子一千五百米的長跑,因為體育考試裡頭只有男子一千米跟女子八百米測試,誰也不肯跑長跑。

  馮諼求爺爺告奶奶,要不是每位學生最多只能參加三項比賽,他已經報滿了,他都想咬咬牙自己上得了。

  許多忍不住想拍他,什麼都你自己上,當你是鐵人啊。

  她先是出主意讓所有跑步成績優秀的人抓鬮(哈哈哈,她體育廢材,麼有被抓的風險),抓到誰就是誰。結果遭來集體抵制,還有人挑釁地問:“班長,你為什麼不跑?”

  許多攤攤手:“班長我不敢給咱們班丟臉啊!人家只要一看我出場,肯定嘲笑咱們初二(3)沒人了,連許多都得出來跑步了。”

  班上發出一陣哄笑。有調皮的男生喊:“班長,我們不嫌棄你丟人,你去跑兩千,我們都給你加油。”

  許多心道,你們喊破喉嚨我也跑不快的。況且姐知道,咱們這屆中考體育壓根就不考跑步。霍霍霍,重生人士金手指,耶!

  許多呵呵呵,死活不鬆口。班上同學再鬧,她就放大殺器:“因為咱班同學大多數都積極要求當運動員了,所以通訊員人數不足。於是我一頂三,每天寫二十四篇通訊稿。誰替我寫這稿子,我就跑一千五百米去,跑不下來我走下來就是了。”

  然後大家都以一種怨念的眼神掃射許多。許多一跟人對視,那人就心虛地低下了頭,生怕被抓壯丁寫稿子。

  班主任聽說後痛心疾首,這幫子學生,居然一個都不願意多寫寫。

  長跑運動員名單遲遲定不下來,馮諼急的想揪自己的頭發。

  許多同情地看著他那幾乎貼著頭皮的板寸(這孩子說反正是剪頭發,剪短點兒還能少花幾次理發費),心道你就是揪也揪不下來啊。

  距離報名截止日期還有一天的時候,校園裡突然流傳起一個消息,市裡體校的老師要過來選苗子,主要是找長跑運動員,要是訓練成績好的話,將來能保送上體育大學。體校的老師就運動會時過來,人家只要看學生跑一趟,就知道是不是那塊料兒了。

  馮諼的困境迅速得以解決,班上好幾個人要求報名長跑,為了確定參賽名單,他們放學後還在操場上測試了一回。不止他們班,其他各年級各班的長跑報名人數都創了歷史新高。

  體育老師也樂壞了,誰也沒站出來辟謠。哪兒來的體校選苗子啊,也不看看初中生都多大了,人家就是選苗子也往小學裡頭奔啊。

  李老師聽說後捧著茶杯堵到了張老師的辦公室。他本來不想跟初二的,就初一待得逍遙自在,結果校長再三找他談心,他才勉為其難跟到了初二。

  “不用猜,我就知道是許多那丫頭片子搗的鬼。”李老師笑著搖頭,“學生們還傳,老師最鬼了,就喜歡好學生,這種事也只跟他們講,許多也不會去上體校啊。”

  張老師給他續水,道:“不管白貓花貓,逮到老鼠就是好貓。她說選苗子,又沒說到底誰選,到底選幾個。人家也抓不到她的小辮子嘛。”

  張老師重新捧起茶杯,咂嘴:“還是太鬼,玩小聰明。”

  被老師討論的許多真心冤枉啊。

  她不過是跟隔壁班上一個小學時玩得挺好的女生閒聊,突然間想起人家弟弟似乎上的是體校,然後就多問了幾句,其間大概說到了她弟弟是學校開運動會時被過來找老同學敘舊的體校老師剛好看到了。許多作為一個成年人,必定少不了恭維幾句諸如“你弟弟將來不用愁啊,他們體校肯定會安排,讓他保送體院”云云。反正她肯定她弟弟上輩子是沒練出什麼大成績來的,只好這麼說了。

  然後她倆的閒聊吧,也不知道被誰聽到了只言片語,後來又不知道被誰添油加醋,演變出了風靡全校的版本。上體校也不錯啊,國家包吃住呢!他們體育老師都是體校畢業的,那可都是鐵飯碗。

  群情高漲下,眾人翹首以待的運動會終於拉開了帷幕。

  開幕式當天早晨,天空飄起了細雨。

  許多懵逼臉,這讓准備了一堆諸如“秋高氣爽,風和日麗”作為開場白的通訊稿的她情何以堪。

  好在老天爺只是在雲端眨了眨眼,最後眉一皺還是點了頭。太陽公公出來了,小鳥喳喳叫,花兒對我笑。終於不用另辟蹊徑的許多如釋重負,不斷地運筆如流水,刷刷刷寫下“xxx,加油,你是我們的驕傲”之類,由宣傳委員統一收齊,送到廣播台。

  許多從小學時代直到大學參加學院宣傳部,寫了十幾年的類似運動會通訊稿,深諳重復強調口號三套路。寫的文采飛揚下筆千言,播音員也要費腦子跟嗓子的,誰稀罕讀。果然,被選中的稿件除了關系戶,重復率最高的就是那幾句話。許多唯一的任務就是將它們寫的朗朗上口。工作後閒極無聊還照著詩詞格律平仄玩過一段寫詩填詞文藝風的許多表示,押韻而已,so easy。

  由於每班總分裡頭,每被選中一篇廣播稿會算兩分;隨著“初二(3)許多來稿”重復頻率增加,班上的同學看她的眼神愈發崇拜。班長好厲害,第一名才得六分,這麼算下來,班長一上午就得了兩個第一了。

  下午稿件過稿率就不行了。許多清楚,老讀他們班的稿件,其他班的老師跟學生都會有意見。班上同學都有點兒憤憤不平的意思,這讀出來的都是什麼東西,明明我們班寫的更好才是。

  不過大家的注意力也沒集中在這件事上。因為整場運動會的重頭戲要開始了,男子三千米跟女子一千五百米。大家都一面鼓勵班上的參賽同學,一面偷偷地四下張望,想要找到生面孔,發現那個傳說中的體校老師。

  許多看著班上同學東張西望,竊竊私語,感覺好囧啊。少年們,不用找了,肯定沒有。你們猜測的那幾個,應該都是學生家長。

  初二(3)班的男子三千米參賽選手叫曹瑋。許多記得他小學時好像就練過體育,好像還參加過體校的選拔,後來不知道是沒選上還是選上了在裡面跟人打架被退回頭了,反正他後來還是回鎮上小學上的。

  曹瑋在煤渣跑道邊上壓腿,做熱身運動,臉色肅穆認真。

  許多見了,突然有種類似“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咳咳,不管怎麼說,謠言的源頭跟她息息相關啊,雖然她好無辜。

  許多過去給他打氣:“加油!為你自己而跑。”

  曹瑋愣了下,主要是許多平常基本埋頭自己的事,不怎麼跟班上的同學尤其是男生交談(許多:呵呵,三歲一代溝,咱們都好幾個代溝了,姐跟你們聊什麼啊。),他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人家女生都主動跟他講話了,他不理睬似乎不好。於是僵硬地點點頭:“嗯,我會努力的,絕對不會再失去機會。”

  許多:好想哭。少年,姐的意思是你好好跑你的就行了,別想什麼體校教練了(那必須沒有)。

  她只好微笑:“別給自己壓力,不管怎樣,人只要認可自己的努力就好。”

  發令槍一響,曹瑋就進入第一梯隊領跑。許多作為資深體育廢材,也不清楚在第一梯隊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似乎一開始太用力會後繼乏力?但好像到後來大家都沒動力了,想要反超也是不太現實。算了,套路都不是重點,又不是田忌賽馬,關鍵還得看實力。

  許多湊了一首五言絕句,真是湊出來的。為了它,她這兩天連《杜甫詩選》都翻出來了,好找詩句改寫拼湊。為啥是五言絕句而不是七言律詩什麼的,必須的,字數少!能把意思湊出來就心滿意足了,至於意境什麼的,那必須沒有。本來她還想填個詞意思一下,奈何沒找到詞牌格律規範,只能無奈湊絕句了。

  寫詩算是初中運動會加油稿件中的一股清流了,所以許多下午終於又有一篇來稿被選讀了。只是連許多在內,誰也沒心思關注播音員在讀什麼了,因為男子三千米已經到了競爭白熱階段,第一梯隊的運動員開始跑最後一圈了。

  不知道是本來就有這規定還是裁判想加強競爭氛圍的激烈感,在他們跑進最後一圈前,又開了一槍發令槍。然後整個校園都沸騰了,許多覺得吧,就跟一鍋滾油裡頭又潑進了一瓢冷水一樣,降溫什麼的肯定不會,油鍋必然呈現出沸反盈天的架勢。

  初二(3)班的學生都快瘋了,他們班的曹瑋在第一梯隊裡頭,正跟初三的一個男生爭奪第一的位置。沒錯因為整個初中加起來就十八個班,然後長跑每班就一個名額,所以三個年級一起跑。然後算成績時,再一個年級一個年級分開算,只要進入前六都能拿到分,從六分到一分遞減,充分體現了參與第一,友誼第一。

  馮諼表現的比曹瑋更激動。他們幾個玩得好的男生一直在內圈接力給曹瑋領跑。看的班主任直罵:“這幾個臭小子,剛才四百米接力怎麼沒見他們這麼積極。”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1:09

 第48章 沒事開開運動會(下)
  
  他們班男子四百米接力鬧了個大烏龍,跑第二棒的男生趙勇太亢奮了,直接抓著棒把第三棒也給跑了。原定跑第三棒的男生叫包旭,一見之下大驚失色,撒開腳丫子死命追。中途還因為鞋帶沒系牢,飛了只球鞋出去,差點兒砸中在邊上全程微笑欣慰臉深入學生的校長大人的臉。

  都上達天聽了,無論班主任怎麼試圖賄賂裁判長,初二(3)班的男子四百米接力成績依然毫無懸念地被取消了。不遵守比賽規則,一律差評點x。

  賽後大家都埋怨包旭,追什麼追,讓趙勇直接悶頭跑完第三棒不就結了。當時場上那麼多運動員,誰看得清誰啊。就是被人發現了,到時候矢口不認也就完了。誰能證明?你說你看到了,我還說你看錯了。就跟考場作弊,你東張西望偷瞄答案,監考老師就是發現了也只能警告一下;你要是做了小抄傳了紙條,那被抓到了必然得以作弊論處。

  包旭垂頭喪氣,他鞋帶跑斷了,現在左腳的鞋還一走路就陷入搖搖欲墜的危險狀況。一堆男生在邊上推攘他,嘀嘀咕咕地埋怨;搞得許多都看不下去了。當初選班委時,勞動委員無人問津。誰稀罕這個標簽等於傻大黑的苦差啊。包旭這個標准的老實孩子就這麼被推出來了。

  他個子不高也不黑,是個白白胖胖的男生。他姓包,他家還在鎮上菜場邊上開了家包子鋪,名曰“老包包子”,然後班上的男生都叫他包子。許多懷疑是不是被叫“包子”久了,這包旭還真是個標准的包子性子。好多時候許多都覺得他被那些哥兒們欺負了,結果這人不僅不生氣吧,還笑呵呵的扛下鍋,搞得許多都沒脾氣了。

  這會兒這些人也是,一個勁兒的埋怨包旭不懂事,把好好的第一名拱手向讓了。趙勇說的最起勁:“你那樣子能跑麼?鞋子都飛了,到時候你是去找鞋子還是跑步啊?”

  包旭的臉漲得通紅,都要發紫了。

  許多覺得實在太過了,忍無可忍上前行使班長的職責,讓他們都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等人回到他們班的休息區,許多也不打算就此掀過這頁,而是一本正經地站在這群坐著的男生面前(必須得他們坐下她站著,否則沒氣勢),也不說話,就拿眼睛一遍遍地掃視過去,掃到一個個都目光躲閃她的視線為止。

  她聲音放的低,就面前的人能聽見:“二十個人把黑的說成白的,黑的就真的變成白的了?”除非你能成功地愚弄全世界,否則還是別耍小聰明強行指鹿為馬的好。

  許多大學畢業一進醫院工作就開始帶實習生。後來當公務員時,因為專業是醫學,還給系統內新進公務員上過急救的培訓課。這群十幾歲的初中生,站在他們面前,她當真是半點不楚。

  他們班上有同學的媽媽在鎮衛生院當護士,走後門給他們弄了不少瓶葡萄糖氯化鈉注射液過來,說是給孩子們快速補充能量的。許多清點完數目以後就跟班主任商量,全給運動員們當運動飲料喝吧,剛好補充糖分跟電解質了。

  許多撬了一瓶糖鹽水,遞給面上還一陣紅一陣白的包旭,聲音雖然輕卻清楚得很:“你沒錯,雖然以後碰上這樣的事可能要注意換個方法去解決,但你真的沒做錯任何事。良幣不應當被劣幣驅逐,遵守規矩比總想著鑽漏子強。”

  包旭臉上一下子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眨著眼泡半腫的眼睛問許多:“班……班長,你真覺得我沒做錯嗎?”

  許多肯定地點頭。心道你小子可不能妄自菲薄啊,姐月入四千的時候,你都跟人合夥開修車行年收入近百萬了。妥妥的屌絲逆襲典型。土豪我們交朋友吧,必須要從娃娃抓起。

  趙勇面上還不服氣,張張嘴想說什麼又轉過了頭。然後班主任從天而降,將這幫子男生拉到邊上去訓話了。許多還沒啥表示呢,就有男生警覺地回過頭來阻止:“班長你別偷聽,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談話。”

  許多:==,還男人呢,一群語文學不好的傢伙,翻過新華字典上對男人的定義沒有?年滿十八歲的男性,你們誰到年齡了。

  還偷聽呢!她才不稀罕聽!

  趙勇跑去學校小賣部給包旭買了兩罐紅牛,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許多就是覺得吧,比賽都結束了,喝紅牛什麼的總覺得怪怪的。

  她對紅牛,還有段比較那啥的記憶。

  她當醫生那會兒,有一次晚上夜班接診了一個臨產婦,宮口開到了八公分,上臺接生,產婦怎麼也使不上勁,胎頭的位置又不是太理想。許多想給她正一正,讓她配合著使勁。結果這個產婦又哭又喊,要求拿她的神藥來,說一喝了神藥她就有力氣了。

  許多當時跟產房的助產士都驚呆了,生怕又接診了一個癮君子。大半夜來的急診,化驗室也不會給查乙肝丙肝梅毒跟艾滋什麼的啊,這人孕期也不是在他們醫院建卡檢查的,連從電腦裡頭調既往的檢驗結果報告都做不到。

  許多心顫手抖地跑到產房門口,一臉嚴肅地跟產婦家屬套話,老實交代產婦病史,不要試圖隱瞞,否則出了什麼事我們醫生沒心理准備搶救不及時可是你們隱瞞病史的責任。

  產婦的大姑子被她這麼義正言辭地一通說,終於老實交代了,產婦有精神分裂症病史,她的神藥就是黃罐裝紅牛。

  許多囧囧有神地捧著兩罐紅牛進產房給產婦補充能量去了。她一路走還在一路想這紅牛裡頭的成分會不會對胎兒有礙啊?不管了,先生下來再講。產婦家屬都說她拿紅牛當水喝,生下來觀察總比一直生不下來憋死了強。

  後來許多就沒辦法直視紅牛了。不過那時候飲料市場也早就不是紅牛一統天下的年代了。

  嗯嗯嗯,看著黃罐裝紅牛好懷念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至於那些起哄為難包旭的男生,班主任集體交給許多處理。許多想了想,安排他們兩人一組,代替包旭監督這一學期的班級衛生情況了。

  勞動委員為啥沒人願意當啊?因為他就是沒人肯打掃衛生必須得自己上的典型啊。

  運動會結束還不到三天,班上開始流傳,曹瑋跟包旭都想追許多,兩人還私底下幹了一架。然後馮諼去拉架,被曝出他攜帶私貨,也對許多有意思。

  傳言的女主角許多一臉懵逼,關我什麼事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1:23

 第49章 好好學習吧,少年(上)
  
  大衣櫃中間的穿衣鏡右上角已經蒙上了泛黃的紋路。許多站在鏡子前,認認真真地觀察鏡中的少女。她自重生以來都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臉。上一世,許多就不是喜歡照鏡子的人,她的房間裡甚至連超過巴掌大的鏡子都沒有一面,僅有的小鏡子也是為了方便看臉上是不是沾了髒東西。

  曾經有位主修心理學的同事一針見血,你不愛自己。連自己身體都不愛的人,怎麼可能愛自己。

  許多想反駁,我愛自己的靈魂。轉而又忍不住在心底自嘲,你愛的究竟是自己真正的靈魂,還是臆度出的靈魂?

  許多的確不愛自己的身體。很多時候,對於身體,她採取的是漠視的態度。她不喜歡自己的臉,不喜歡自己的身材,不喜歡自己的儀態,連聲音也一並不喜歡。

  許多的顏值巔峰期應該是在嬰幼兒期。因為白白胖胖像小團子,天生頭上三撮毛,q萌q可愛。她不滿一周時,許爸許媽曾經帶她去杭州靈隱寺旅遊。碰上一群金發碧眼的外國遊客,“嗚哇哇”叫著要上來搶她。許媽嚇得不輕。好在導遊及時趕到,解釋說他們只是看你的孩子太可愛了,想要抱一抱。

  許多看西洋鏡一樣聽故事。許媽笑著說:“你那麼可愛,怎麼捨得把你送人。”

  許多嘻嘻地笑。心裡頭卻有個小怪獸露出尖利的牙齒,哈哈,你看你,為了不被送走,一生中最漂亮的時刻全部丟在了嬰兒期。

  後來許多工作了。有一次許媽跟許婧感慨:“多多小時候長得挺可愛的,怎麼大了反而殘了。”

  剛好下樓倒水喝的許多聞言,面無表情地從母女倆面前飄過。

  她喜歡關著燈拉上窗簾,一個人坐在床上,蓋著被子發呆。那樣什麼也看不到,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是自由的。

  鏡中的少女有一張橢圓的鵝蛋臉。大概是骨頭還沒長好,咬肌尚未被鍛煉發達的緣故,下顎骨並不如記憶中的突出。重生以來,許多一直沒事就愛搓鼻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自己總有美顏成分加持,許多覺得自己的臉沒有那麼扁了。而且她碰上“我竟無言以對”的事情時,老愛做類似眼保健操第二節擠按睛明穴的動作,兩眼的距離好像縮短了一點兒,仿佛無意間開了內眼角,山根位置似乎也隱約有了起伏的意思。兩只眼睛因為不用總瞇著,看上去也大了一點,當然是從一條縫變成兩條縫而已。而且她沒事時愛拿一把小木梳的梳背刮眼皮(她的本意是想隔著眼皮給眼球做按摩),原本有些浮腫的眼皮也薄了一些,睜眼時不自覺起了褶皺,有點兒近似內雙。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維生素e促進了眼睫毛生長,對眼睛的大小有了加成效果。

  許多在家背書背單詞聽英文磁帶跟廣播時都愛舉手貼牆站,胳膊細沒細她沒量過臂圍。但站出來總愛低著頭,含胸駝背的習慣被糾正了過來。眼前鏡子裡的人,不自覺地就抬頭挺胸,兩只眼睛也大大方方地直視前方了。

  許多長長地籲了口氣。人的心境,從來都藏不了的。從體態、從神情,總會流露出一二。

  青春少女是樣樣紅。十三歲的身體,無論如何也不會叫她自己看了都討厭。

  她想這樣的自己,能夠吸引到一兩個同齡男生,應該不算奇怪吧。

  只是好冤枉啊,她什麼也沒做啊。怎麼一下子鬧出一堆緋聞。

  許多一點兒也不無辜。

  她先是全程協助馮諼解決了運動會班上沒人肯報名的問題,接著又仗義執言,替被人欺負的包旭出頭,還懲罰了那些欺負他的人(罰人家掃一學期的地,真狠!),然後主動鼓勵了在長跑比賽前心情忐忑不安的曹瑋,最後在曹瑋終於勇奪全校第一,渾身癱軟虛脫時,她又積極奔上去幫忙照顧。

  許多冤枉啊。那最後一出,明明是校醫在邊上一邊跟人說笑一邊吃花生,結果輪到他隆重登場時,被花生米給嗆到了,咳得地動山搖,自己的臉都憋得快紫了。許多職業癖發作,奔去給幾乎要癱軟在地腿腳直抽筋的曹瑋按摩了腿上硬的跟石塊一樣的肌肉。

  許多聽完她同桌的話,雙目囧囧有神。姑娘,你確信你沒說反話,不是盛傳我一追三?這畫風明明是我同時對三個男生有意思麼。普遍撒網,重點培養。

  許多的新同桌叫陳美,是個人如其名的小美人,長得挺像《還珠格格》裡頭的晴兒。她聞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不會真看上他們了吧?”

  許多連忙嚴肅臉:“怎麼可能,我喜歡的可是謝霆鋒。創作才子,長得又帥。”

  這年春節聯歡晚會上,謝霆鋒拉著董潔的手唱了一曲《春天花會開》,徹底火遍大江南北了。

  其實許多以前表白過自己男神是周總理的(這是真滴,周總理滿足了她前世今生對男人的全部幻想),但是大家明顯不相信。反而說真愛是謝霆鋒,眾人才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嘛”的表情。

  陳美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連連點頭:“我就說嘛,你怎麼會看上他們,成績又不好。”

  許多看她這樣,忍不住逗她:“幹嘛跟心中放下大石頭一樣,你是不是喜歡他們當中的哪個啊?”

  陳美急了,小臉漲得通紅,連連擺手:“才不是我呢,是吳雅麗,就是運動會的那個女播音員。他們都說,她看上曹瑋了。”

  許多倒有點兒印象了,不是對人,而是對聲音。因為這姑娘吧,當時將許多送去的絕句讀了一半,突然開始激動地手舞足蹈,大喊“曹瑋加油!曹瑋加油!”不明就裡的人大概都以為這是許多稿件裡頭的內容。可身為作者,許多感覺好囧。姑娘,明顯前言不搭後語啊!

  流言一經流傳開來,許多就覺得班裡氣氛怪怪的。常常是她一走進教室,班上的男生就會發出一陣怪笑。然後一群人或者推一下馮諼,或者推一下曹瑋,或者推一下包旭;然後這幾個身陷人群中心的男生就會面紅耳赤,朝他們吼上幾句,有時還會偷偷摸摸看她一眼。

  許多一點兒不煩惱。她重生的時間還不夠長,沒辦法真正融入到十三歲的氛圍當中。再說即使上輩子,她也是個少年老成的人。十幾歲當成二十幾歲過,等到真二十幾歲了,反而還沒年輕過就老了。

  班上男生的鬧劇,她就當成玩笑看。十幾歲的少年郎,個個都有著顆躍躍欲試的心。即使不是她,事件的女主角換上任何一個人,只要是個女生就行;他們也照樣會這樣興奮。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冷處理。反正她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一天恨不得能變成四十八個小時,哪裡有精力去關注這些事。

  除了日常學習外,許多現在每天最大的工作任務是寫稿投稿。她還拜託許婧給她帶《萌芽》雜志,按圖索驥找到投稿地址,給“新概念”作文大賽投過稿。這可是八零後作家成名的聖地啊,十幾年後國內文壇的青年領軍人物還是從這兩年裡走出來的韓寒、郭敬明。

  寫作成神不是夢,關鍵有機會登上作家富豪榜啊!

  然並卵,她的投稿沒有下文。

  許多沒受到太大的打擊。年紀越大她越清楚,寫作這種事很多時候是老天爺賞飯吃。她天賦平平,努力過即使結果不盡如人意也沒關系。獲不了獎,成不了大神又怎樣,我寫故我在,能拿到稿費就好。

  只是心口好塞,得獎的話,稿酬可以upupup啊。

  吳雅麗看上曹瑋並非空穴來風。據說每次曹瑋經過她們班時,她們班的同學都會起哄,吳雅麗羞得面紅耳赤,還偷偷瞄曹瑋。然後曹瑋就目不斜視,一臉肅穆地走過去。

  許多無意間目睹過一回,覺得特別可樂,曹瑋這傢伙經過時分明肩背挺得筆直,特別在乎自己的走姿。許多在後面看了,一直擔心(期待)他就跟櫻木花道一樣,走著走著就變成了順拐。

  四班的同學看到了許多,感覺是傳聞中的三角戀大聚首了。一個個興奮地拍桌子敲板凳的。許多視而不見,直接找上了他們班學習委員兼數學課代表周炳,李老師找他有事兒呢。

  周炳見到她也是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許多完全不想給他發散性思維的機會,簡單一句話,就帶著他去找李老師了。

  李老師見到人,先是一臉仲怔,面上的表情翻譯過來就是“你倆跑來幹什麼?”,直到許多意志堅定地懟回去。他才恍然大悟般的想了起來,從屜子裡翻出一本習題冊,非常不正經地表示:“就一本,你倆劃拳吧,誰贏了歸誰。”

  許多掃了眼習題冊的封皮,認出是本競賽輔導類的書,反應過來大概是有數學競賽了。上輩子初二時似乎也有這麼個競賽,但好像是下學期的事情了。

  許多隱約記得比賽前一天她還下地幫忙插秧去了,結果被螞蟥給咬了。她長那麼大真心就親眼見過那麼一回螞蟥,趴在她小腿肚子上,吸血吸得肚子滾圓,看上去就跟血袋一樣。當時她都嚇懵了,完全不曉得疼,就是覺得惡心,一個勁兒的甩腿,結果死活甩不下來。還是她媽奔過來,一面拼命往她腿上吐口水一面用力拍打她的小腿。螞蟥不知道是受了驚嚇還是吃飽喝足了,掉下去撤退了。

  許媽拿冷茶葉水給她沖洗了傷口,等到傷口裡冒出的血淌了足足有十分鍾後,才用從田埂邊上找了種不知名的草藥,洗幹淨放在嘴裡嚼碎了塗在她的傷口上,血才漸漸止住。

  網上說被螞蟥咬了十之八九要留疤。許多還好,她小腿上的疤痕她自己都指不清楚位置。

  李老師單手叉腰,擺出了個大茶壺的姿態,拿手點著習題冊的封皮:“怎麼樣,你倆自己商量一下,到底誰拿?”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0:01:36

 第50章 好好學習吧,少年(下)
  
  許多超級無語,李老師,你這麼做合適麼。這時候鎮上連家文印店都沒有,學校裡除了期中期末卷子可能是統一從上面調撥下來的,是印刷版本。平常老師給他們弄幾張卷子,可都是油紙抄寫再復印的。許多因為字跡清秀(龐中華字帖練習初見成效),經常被老師抓壯丁給抄油紙;然後她就假公濟私,將活兒分配給班委跟各科課代表去了。

  周炳也不是個傻的,不會在這時候講究紳士風度。況且就這幫男生,壓根兒還沒生出紳士意識來。許多也不願意享受所謂的女士特權,只有在社會默認你是弱勢群體時,才會有優先權,好像公交車上設置老弱病殘孕專座一樣(雖然常被非此列人士搶座)。

  她拿起練習冊,翻了翻頁數,乾脆俐落地從中間一分為二,將後半本遞給周炳:“我先把這半本抄下來,回頭找你換下半本抄。”

  李老師心疼的齜牙咧嘴,指著許多道:“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愛惜書本。”

  許多看著封皮上不知道是菜湯還是油漬的汙漬不說話。李老師順著她的視線一看,也噤聲了,輕咳兩聲,端出嚴肅臉:“你倆先把題目做一下,答案對一下,能看懂多少是多少。”

  周炳琢磨出來,就一本習題,李老師光給了他跟許多。那李老師是相當看重他倆啊。他額頭上的膿包一瞬間都熠熠生輝了,看得許多趕緊移開視線,殺傷力太大了,真心辣眼睛。

  周炳額頭上的膿包據說是他小學畢業那年暑假生了場怪病,他媽帶他去看了個很有名的中醫,開了一堆草藥。醫生就叮囑他喝藥時要忌口,不能吃發物。周炳爸爸去揚州出差,帶了當地挺有名的鹽水鵝回來,他沒能抵禦住食物的誘惑,吃了,然後額頭上就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膿包。

  這些膿包觸目驚心到什麼程度呢?許多初中畢業就沒再見過周炳了,可她直到大三上中醫學課都還記得他那張臉。富有求知精神的許多特意跑去問教他們的中醫學教授,周炳臉上的膿包真的是吃發物弄出來的嗎?結果那位祖上從宋朝起就是太醫的教授非常肯定:“絕對不是。”於是周炳額頭上的膿包就成了許多心中的不解之謎。

  現在再次看到,許多好想拉他去醫院檢查,滿足她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許多這麼不時偷瞄他一眼然後快要被他察覺時就挪開視線(其實是她不忍直視)的行為,給了周炳非常大的心理壓力。他跟曹瑋玩得好,經常一起打籃球,朋友妻不可欺,他可不能撬兄弟牆角。不過吳雅麗也不錯啊,挺好看的,而且是她主動看上曹瑋的,曹瑋找她當女朋友也蠻好的。他想著想著就心猿意馬起來,忍不住頻頻轉頭看一眼許多。

  許多不明所以,抬眼迎上他的視線。周炳登時就嚇得立刻轉過臉,心跳劇烈,不是激動的而是嚇的,一想到他去追許多,莫名雙腿發軟。

  許多沒猜出少年的腦內小劇場,倒是懷疑到另一件事上,生怕周炳跟她爭上半本習題冊,先行拒絕:“我會趕快抄的,這個禮拜就能給你。”

  周炳也回歸正途,想了想,輕聲道:“你別在班上看,等放學回家再抄吧。”

  這種競賽,每個班肯定都有好幾個名額,但最後有機會能得獎的就那麼幾個。老師也是有側重人選的。許多沒光風霽月到大公無私資源共用。

  上一世初二時的數學競賽,明明她初賽成績是全校第一,可他們班上的數學老師卻更加看好另兩個男生,私底下給那兩人輔導資料,給他倆開小灶。許多當時是班長,經常跑老師辦公室,無意間發現了,覺得特委屈。她跑到老師面前主動討要資料,說了一通大概類似“老師,我知道你太忙了,把我給落下了,我自己過來拿資料了”之類的話。一開始他們班的數學老師還想裝傻,後來看實在瞞不過去了,才給了她一本參考資料。可那時候距離復賽已經不到一個禮拜了。

  最後他們學校的學生,一個也沒進決賽。

  初二跟初一合用一棟教學樓,在教務樓的前面。他倆繞過花壇往教室走時,剛好有輛黑色小車開到了教務樓前面。許多掃了眼,自言自語道:“這是哪個單位下來檢查了?”

  周炳一臉茫然:“你怎麼知道是檢查啊?”

  許多一指車牌,眉毛上挑:“看這個啊,明顯是公牌。”

  周炳:……大姐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

  許多連忙給嘴巴上拉鏈。她忘了十幾年城鄉巨變,這時候小鎮上除了鎮政府的領導配了小車外,鮮少有人家開私家車呢。

  她微笑,持續微笑,非常肯定地說:“我是從書上看到的。”

  周炳服氣地點頭:“許多,你看的書真多。”

  許多:呵呵,是啊。

  趕緊撤退。

  上課鈴響了,班主任夾著本歷史書走進教室。麼有錯,比方像歷史啊,地理啊,生物啊,這些副科在他們學校都是由各班班主任兼任的。方便班主任靈活機動地掌握課時調用。

  初二上學期起,他們開始上歷史課了。許多以前挺喜歡歷史的,歷史書好像小說啊,刷起來真嗨皮。

  今天扯到了宋代史部分(真心扯,班主任全把這課當講故事了),關於岳飛抗金的段落邊上有道問題:為什麼不稱岳飛為民族英雄?

  班主任剛把題目讀完。教導主任就領著一個中年眼鏡男從後門進了教室。

  班主任一臉茫然:這是幾個意思?事先沒人跟他講教育局下來調研的領導會來聽他的課啊?這這這,他連教案都沒准備,純粹趁著歷史課跟學生們閒磕牙啊。

  教導主任比劃手勢示意班主任繼續,不要驚動學生。

  領導都已經坐下了,班主任題目也問出口了,不能再咽回去。他得找個學生先回答一下,不管會不會,總不能他自問自答唱獨角戲。

  於是班長這種角色在這種情況下必然得站出來頂缸。

  許多一臉懵逼:岳飛不是民族英雄嗎?難道現在素質教育這麼開放。百花爭鳴的時代,以一己之力開創了中國通史編撰先例的呂思勉呂大家的“貶岳尊秦”論也占了一席之地?

  她硬著頭皮站起身,將胡適關於南宋初年軍費問題中提到的宋高宗與秦檜主張議和實為不得已而為之的觀點,以及呂思勉在《白話本國史》裡頭強調的嶽飛等人有軍閥割據嫌疑之類的論斷重復了一遍。由此得出結論,秦檜未必真賣國,嶽飛難言真英雄。

  許多心虛的很,又加了一句:“這都是民國早期的學術界觀點,當時中國軍閥割據,史學家也是史為今用。”

  說完之後,她站在座位上,等班主任同意她坐下。

  結果整個班上都鴉雀無聲,集體蒙圈狀態。後面有幾個調皮的學生沒注意到教導主任跟教育局領導的到來,還吹著口哨大喊:“班長牛氣,班長威武!”班長好厲害,說的書名跟人名,他們聽都沒聽過。

  班主任好想拍死這幾個不爭氣的弟子。

  他尷尬地揮手示意許多坐下,乾巴巴地宣讀了正確答案:“我們要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科學地分析對待我國歷史上的民族戰爭。這種民族戰爭不同於中華民族反對外來侵略的民族戰爭,是國內民族之間的戰爭,有正義與非正義的區別,不宜有侵略與反侵略的提法。所以,我們只把那些代表整個中華民族利益,反對外來侵略的傑出人物如戚繼光、鄭成功等稱為民族英雄。對岳飛、文天祥這樣的,我們肯定他們在反對民族掠奪和民族壓迫中的作用與地位,但並不能稱之為‘民族英雄’。”

  除了後排的幾位學生,班上大部分人並不知道現在後面有人聽課。歷史課好歹是班主任上啊,他們不敢東張西望的。

  老班的答案明顯不能滿足學生們的心理需求。調皮的男孩子繼續喊:“老師,我們不同意。班長,我們支持你的觀點。”

  班主任啼笑皆非,轉念一想,這不正體現了他們學校素質教育的成果了嗎?緊張活潑,相容包並,讓學生們的思維解放開來。

  於是可憐的許多又被點名了。

  許多一臉耿直地看著班主任,她也沒注意到後面來人聽課了啊。

  “老師,你確信你想聽我的真實想法?”

  班主任總覺得有些不妙,可是趕鴨子上架,他只能硬著頭皮示意許多繼續下去。心中暗暗祈禱這孩子能夠福至心靈,千萬別說什麼不靠譜的話出來。

  師生之間的特殊溝通技巧顯然沒能修煉成功。

  許多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現在能夠理解當年日軍侵華為什麼非得套上‘大東亞共榮圈’的帽子了。然後,關於戚繼光抗倭。嗯,我肯定戚家軍的功績,就想補充一點。倭寇的組成有待商榷,史料記載中,有‘十倭九寇’的說法,大部分還是中國人。另外,呃,既然岳飛文天祥都不是民族英雄了。大家寫作文舉例子時注意一點啊,還是談談鄭成功比較靠譜。”

  這學期地方電視台正在放陳小春版本的《鹿鼎記》,在學生群體中很受歡迎。大家立刻七嘴八舌:“鄭家那是割據,有礙國家統一。”

  班主任心道,學生太難帶了。我就不該讓許多這個嘴上不把門的說下去。

  歷史課結束以後,教導主任才一臉嚴肅地跟著教育局領導出了教室後門。

  無意間伸懶腰活動脖子的許多後扭姿勢定格一秒鍾,媽蛋,她肯定錯過了什麼。

  以後就是老班喊她回答問題她也沉默是金!

  許多放學以後先到東疝的蚯蚓池子邊上用釘耙收蚯蚓,洗幹淨了跟切碎的蘿蔔纓子混在一起喂雞鴨。許媽照舊不在家。許多跟許寧兩姐弟,一方面其實對外公外婆感情都有,還挺深;另一方面因為姓許的一家人聯合起來瞞著她媽買房子,都有點兒愧疚,所以對於許媽的行為,全都保持默認的態度。

  喂罷雞鴨後,姐弟倆照舊拎著水桶抬著塑膠水管去菜地澆菜。現在許寧還無師自通地用幾根樹枝跟廢木頭做了個三腳架,將塑膠水管固定好,不用再占只手扶,直接站在水邊用一種把子長長的名為尿勺的工具舀水往大漏斗裡頭倒就好。許寧在菜地那頭用水桶跟噴壺交替接水,直接噴灑在菜地上。

  許多跟許寧都沒辦法接受用大糞澆菜,實在受不了那味道。

  許多想到單位同事養花時直接拿蚯蚓糞當培養土種植,乾脆將蚯蚓池子裡頭的蚯蚓糞跟剩下的稻殼、稻草、麥稈的發酵物統統起出來運到菜地上當有機肥。

  她害怕蔬菜會燒死,還特意現將空菜地上的土先鏟起來一部分,鋪上這層混合肥料以後再把土給覆蓋上去,忙了一下午才整理好兩塊菜地。許媽種完菜以後,許多跟許寧就沒再給菜施過肥了,純粹澆水。

  至於其他沒用蚯蚓糞當底肥的菜,許多也光棍,直接將蚯蚓糞混在水裡,拿尿勺舀了水澆。反正蚯蚓糞看上去就跟泥土顆粒一樣,又沒異味,她跟許寧碰了也不覺得惡心。

  要不是許多的人生規劃裡頭尚無在農村發展這一項,況且她跟許婧、許寧對種田養殖什麼的的確沒多少興趣,搞蚯蚓養殖、雞鴨養殖、蔬菜種植一條龍產業什麼的,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拿蚯蚓當主要飼料的雞鴨無論生長速度還是產蛋的數量都有所上升,關鍵是他們沒當成規模產業,養蚯蚓養的並不費事。

  姐弟倆澆完菜,拎著新摘的蔬菜回家做晚飯。路上碰到村裡的大人,總會收到“還是這兩個孩子懂事”。

  許多跟許寧都只是笑,不說話。說什麼呢?懂事的孩子都是因為大人的失職,大人如果能夠做好一切,孩子為什麼會被迫提前懂事。

  許多做了洋蔥炒蛋、清炒萵筍,還燒了個酸菜粉絲湯。許寧坐在灶膛後面燒火。比起看電視什麼的,他現在更加願意跟自己的姐姐待在一起。許多也不反對,許寧不過小她兩歲,沒理由她在廚房裡頭灶上灶下忙得恨不得三頭六臂,許寧卻百無聊賴的當電視兒童啊。

  等晚飯上桌時,許媽終於騎著自行車回來了。她給兩個孩子帶了一飯缸的鹵雞爪。

  “吃吧,這是爺爺奶奶特意買了讓我帶給你倆吃的。”

  許寧看了一眼,專心吃洋蔥炒蛋。許多給許媽的飯碗裡挾了一支雞爪,又給許寧挾了一支。許寧端起飯碗想要避開,他不稀罕這雞爪。許多沒作聲,也沒收回筷子。許寧遲疑了一下,還是將碗又放到了他姐挾著的雞爪下面,鮮辣濃香的雞爪落在了雪白的大米飯上面,穩穩地占據了半壁江山。

  許多聽到了母親沒有掩飾的長長籲了口氣的聲音。

  算了吧,我們都要彼此妥協。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28:37

 第51章 誰都別吃(上)
  
  吃完飯,許多洗好碗筷後上了樓。原先許婧住的那個房間,在許婧出去上衛校後,許寧就搬了進來。現在他升入六年級了,有小升初的壓力,放學時間跟許多一樣。也只能吃過晚飯後再寫作業。

  姐弟倆分據一張1x1米大小的矮桌,坐著小板凳寫作業。其實平心而論,許多覺得各人在各人的房間裡頭寫作業會比較方便。但是她明白,許寧在害怕,害怕孤獨。比起上一世,他還是提早知道了家裡隱藏著的矛盾,他在彷徨,在痛苦。而這一切,許多幫不了他。

  每個人只能自己經歷陣痛,然後成長。所有的外力的幫助,也比不上自己的切身體會。

  許多希望,將來他們能夠成長為勇敢的人,起碼不用逃離這個家庭。

  她一面將那半本習題冊上的內容抄下來,一面快速思考解題思路。

  許寧寫完作業看到這本習題冊,也頗感興趣地湊頭看了一眼,怕打擾他姐,轉頭看起了《哈利波特》。沒錯,是英文版,許婧幫他倆從市圖書館裡借的。

  許寧一見傾心,居然借助那本中英文字典的幫助,已經看了快三分之一了,比前世今生加起來學了十年英語的許多進度還快。許多覺得這實在是太不科學了。她弟弟上輩子雖然上了名校,英語比她強,但還是脫離不了英語應用無能的範疇啊!

  果然是真愛的力量無窮嗎?興趣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老師?

  好想虎摸自己受傷的心靈啊!許多羨慕嫉妒恨地看了眼她弟弟,繼續埋首抄習題。

  第二天吃完早飯去上學時,家裡還一切正常。等到晚上回家,許寧看到小水坑邊有個鴨蛋,撿了洗洗幹淨,直接放進廚房裡櫥櫃下的鹹蛋缸時,無意識地撈了一把,才發覺不對勁,裡面一個鹹鴨蛋也沒有了。他沉下臉,顧不上洗手,直接打開平常放雞蛋的框子的蓋子,空空如也。

  外公家也養了雞鴨,況且兩位老人根本吃不了多少。

  許寧憤怒地將雞蛋筐子往地下一摜,氣得額頭上青筋都鼓出來一塊,連話也只重復一句:“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知道會這樣。”

  許多正端著拌好的飼料喂雞鴨,聞聲詫異地抬起頭:“怎麼了。”

  小少年的眼淚都盈滿了眼眶,他拼命地瞪大眼睛不許自己哭,氣憤地指著嗷嗷待哺的雞鴨:“還喂它們幹嘛,蛋都輪不到我們吃。”

  許多反應過來,歎了口氣,放下食盆打發了雞鴨。走到弟弟跟前,安撫道:“別生氣了,雞鴨生的蛋我們也吃了不少了。算了,走吧,咱們先去澆菜。沒有蛋吃,總還有菜吃吧。”

  許寧擰起來,不肯動。許多自己一個人拎桶時,他又唬著張臉,不看她,自顧自地去抬塑膠水管。可等到菜地上一看,即使許多,也不想再理睬了。最鮮嫩的菠菜跟茼蒿這些剛上市的鮮菜,全都一掃而空。

  說實話,看著蔬菜破土而出然後茁壯成長,這種滿足感不可言喻。現在看著光禿禿的菜地,許多有一種自己養了多年的女兒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烏龜王八蛋糟蹋了一樣的憤怒。

  這些菜許多跟許寧自己都捨不得吃,還想等菜再長大一點再來摘。姐弟倆甚至還商量過,到時候買點兒鹵菜一起好好吃一頓,算是犒勞自己的辛勤工作。

  許多心中的憤懣積壓到一起,迅速膨脹。她冷冷地瞪著被洗劫一空的菜地,拽著弟弟的手:“走,我們走,姐去街上買好吃的。”

  路上遇到下地的村人,鄰居王嬸驚訝地看著他倆:“今天怎麼這麼快就澆好菜了。多澆點兒水啊。你媽今天弄完菜趕著去你外婆家,沒來得及澆水。”

  姐弟倆只能勉強笑笑。家醜不外揚,他們家還要在村裡住下去。

  許多稱了半隻鹹水鴨,又買了五塊錢的鹵幹跟十塊錢的鹵牛肉。兩姐弟一頓飯吃的幹幹淨淨。

  許媽當天晚上回來的很晚,他倆都寫完作業,洗漱完畢准備睡覺了。樓下的大門才發出響動。許媽興高采烈地拎著一小袋水果上來遞給他們:“快嘗嘗,這東西你們都沒吃過。”

  許多掃了眼:“芒果啊,我們送大姐上學時在超市裡買過。”

  許媽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奇異的尷尬,仿佛自己的炫耀沒有施展的空間,有點兒不高興。

  許多跟許寧都不想說話。許寧直接脫了外衣鑽到被窩裡,無聲地下逐客令:“姐,你出去時幫我關一下燈。”

  許媽不願意放棄,拿出一個芒果往兒子的床頭塞,殷勤地勸誘:“先吃個芒果再睡吧。”

  許寧的回應是後腦勺。

  許多迅速回了自己的房間插好插銷。她不能再待下去,否則她一定會跟她媽爆發劇烈的爭吵。剛才那一瞬間,她甚至有種沖動想要將那一袋芒果全部砸到她媽臉上,這麼稀罕,你自己慢慢跪著吃吧。

  激蕩起伏的心情逼得她不得不坐在床邊大口喘粗氣,她抬頭看到房間裡擺著的觀世音菩薩像,默默地在心中念:“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上一世,她最痛苦的時候,想要從佛家尋找到解脫,未果。卻發現,心情憤懣時不斷重復念佛號能夠放空自己。什麼都不想了,大概就會好一些。

  她告誡自己,生活是立體的,不是一張簡單的紙。任何細節都不能放大,否則立體就會扭曲變形。

  可是人倘若完全由理智控制,就不會有理性跟感性同時存在了。

  許媽驚訝地發現家裡開始變得亂糟糟起來。原本懂事的一對兒女完全對家務不管不問了。雞鴨沒人喂,菜地也無人打理。問起來,兩個孩子都振振有辭,他們學習緊張,他們放學後還要上課外輔導。至於家務事,時間精力都跟不上。

  許媽只好娘家跟家裡兩頭跑,忙得不可開交。姐弟倆看她累得唉聲歎氣也心疼,卻不想繼續縱容下去。她媽擺明瞭是欺軟怕硬,你要立志當一個聖人可以,但別拉上我們。有丟下兩個都在上學的孩子不管,一頭紮在娘家的道理麼?外公是在術後恢復,但並非不能動,況且外婆身體還健朗著。農忙時節你去幫忙我們都理解,但是平常無事你也丟下家裡不管,還要我們跟著配合不成?

  許媽唉聲歎氣了一段時間後,似乎是意識到無效,漸漸往娘家跑的次數就少了一些。從幾乎每天都去報到,改成了一周兩次。她想喊兩個孩子週末一起去,結果姐弟倆都藉口學業緊張,拒絕了。

  許爸在城裡上班,還經常出差,一個月只能回來一兩回,外公外婆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就這樣默認女兒將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丟在家裡一天到晚待在娘家,說到底還是一個詞,自私。

  許寧憤憤道:“你看要是李媛跟李強,他們捨不捨得。”

  許多心裡頭很不是滋味,前一世,矛盾爆發的遲。許寧直到工作好幾年後才跟外祖家疏遠起來。許多迷茫是不是自己做錯了,過早地讓矛盾爆發出來,而且沒有絲毫隱瞞地讓家裡人都看到了。許寧會不會因為對外祖家的失望,從而使得在性格方面,親緣這一塊變得淡漠起來。

  她字斟句酌地想要勸慰弟弟不要極端。許寧卻一本正經地跟她說:“姐,我以後誰對我好我才會對誰好。誰都別想拿我是你誰誰誰,所以你一定要對我好來強迫我,我才不會搭理呢。”

  許多百感交集地拍拍弟弟的肩膀,實事求是:“外公外婆一家曾經幫過我們家很多。老媽躲到外地去生你的事情你也知道。那時候我跟姐姐在外婆家待過很長一段時間。”

  說到一半,許多想到了才兩歲多的自己坐在帳子裡,沒人幫她穿衣服。外婆給許婧還有李媛穿好衣服後招呼兩人趕緊吃飯上幼兒園去,然後離開了。

  最早的記憶就是這一段。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許多又被送回自己親奶奶身邊。親奶奶也不喜歡她,據說因為她吵著要糖吃,奶奶拿燒紅的火鉗燙了她的屁股。許媽生完許寧回鄉以後,給她洗屁股,她不肯脫褲子,說屁股痛。許媽強行脫了她的褲子,發現屁股上的燙傷還沒有長好,傷口甚至還在流膿。

  所以許媽咒罵奶奶時,許多也不好說什麼。她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被這麼殘害,想要大度也沒有立場吧。只是大概一個人被灌輸a非常好太久了,會不由自主地發現a其實沒那麼好。而被教育b是個大壞蛋,時間長了卻也能發現b不那麼壞的一面。

  許多長大後就常常想起小學一年級時,有段時間,她奶奶的弟弟,他們姐弟稱之為舅公的人,家裡蓋樓房。奶奶給工人們做飯。

  鄉下人起房子,招待的飯食必定每天都有魚有肉,十分豐盛。小學到許家,有條路經過舅公家。許婧跟許多平常上學都走另一條路的,但那時她倆就故意走這條路。因為奶奶每次見到姐妹倆都會招呼她倆進去吃飯,給她倆的飯碗裡塞得滿滿的好飯菜。偶爾還會背著人偷偷塞一點熟肉之類進她倆的書包,讓她倆帶回去給弟弟吃。

  後來許家起房子,瓦房拆掉了,原本充當許婧許多姐妹倆臥室分房間改建成了廚房。剩下的一間平房只有兩張床。許婧跟許多輪流跟著奶奶去王嬸家借住。奶奶看出許多想看電視但不敢講,主動陪著笑請求王嬸的兒子媳婦讓許多進房間看電視。

  許家三姐弟跟奶奶的相處時間都不長。記憶裡的大部分時間中,奶媽也的確對他們三人不理不睬。後來奶奶老年癡呆了,還污蔑過許多偷她的錢,害得許多在村上被人指指點點。

  但是就好像有兩個人,一個70分,一個30分,你非要四捨五入,將前者拔高到100分,後者貶為0分,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讓人反感呢。

  許多想要抱一抱自己的母親。她內心深處大概也希望兩頭都好,但世間安得兩如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她只是能力有限,做不到平衡。

  媽媽也很痛苦吧。可是怎麼辦呢,說到底,她最愛的還是自己。她不願意犧牲自己去成全媽媽的奉獻,因為在她看來,那樣極其愚蠢且沒有一點兒意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28:50

  第52章 誰都別吃(下)
  
  這個學期過得極快,好像還沒進入狀態,期末考試已經悄悄逼近。許寧也覺得特別快,感覺仿佛什麼事都還沒來得及幹呢,學期都要結束了。

  許多心想大概是他倆這學期都不開心的緣故,希望時間快點兒過去,新的一年快點兒到來,然後大家才能都解脫。

  期末考試兩人成績都沒受到不快心情的影響,雙雙拿到了年級第一。許爸說要獎勵三姐弟,帶他們出去旅遊。許多非常期待,上一世,全家人聚集最齊全的一次旅行是去大連。當時許多他們單位要迎接上級檢查,她請不下來假,缺席了。

  寒假裡旅行的最好選擇在南方。出國玩什麼的,根本不在他們承受範圍之內。

  許爸在海南跟廣東之間猶豫了半天,還是選擇了廣東。雖然許婧跟許寧都渴望去海邊看一看(他們顧名思義,認為海南肯定在海上,對東莞的地理位置沒什麼太大的概念),但廣東東莞有許媽的一位表妹。這位表姨個性十分開朗,兩家人的關系還不錯。並且許爸想借此機會,一是避開妻子的娘家人,二是緩解一下兒女跟妻子的關系。他都看得出來,三個孩子根本不願意跟他們的媽媽有任何交流了。

  許多上輩子沒去過廣東。有一年,三姐弟跟外祖家關系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邊緣,許婧和許寧曾經商量著旅遊過年,目的地就選擇了廣州。因為他們老家所在的城市沒有直達廣州的高鐵,他們計劃先乘高鐵到許多工作的城市,然後再轉到廣州的高鐵。

  許多擔心這樣會徹底跟許媽鬧翻,許婧的女兒還指望許媽帶,堅決反對。最後這個旅遊計劃也不了了之了。

  一家人訂好計劃,然後許爸找熟人去火車站買票。這時候的車票沒有電話訂購,沒有網購,沒有自助購票,只有在火車站排上好幾天的隊來買。這個城市這時候還沒有建好機場,最近的機場在上海浦東,許家人也不會考慮坐飛機。

  許爸這半年的工作經歷幫了他很大的忙,他終於從熟人手裡拿到了車票,帶著妻兒上了開往東莞的火車。

  許多其實一直都沒弄清楚當時到底有沒有直達東莞的火車,她只記得自己睡了很久的臥鋪,老舊的綠皮火車即使是k字頭也慢的令人發指。她跟姐姐擠一張臥鋪,因為票實在太難買了,其中有張票還是站票。許爸跟許媽都是坐票。

  天亮的時候,許多跟父母換位置,讓他們去臥鋪上休息室,爸媽都還不同意。許多被烏煙瘴氣的綠皮火車搞得頭昏眼花,不耐煩地皺眉:“下了車不還得指望你們兩個大人,到時候你們暈了,我們三個怎麼辦。”

  許多非常不喜歡坐車,坐車時間一旦超過四個小時就會心情抑鬱。好在她骨灰宅,大學在省內讀的。工作以後高鐵已經四通八達,再不濟還有飛機呢,她才不怕。

  經過了漫長的一天一夜,火車終於停在了目的地。已經被要命的火車折磨的生無可戀的許多不無悲哀地想:窮遊啊,就是拿自己的生命活受罪。

  許婧跟許寧都是滿臉興奮。許婧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許寧五歲時去過安徽合肥,但過了這麼久,關於出門的經歷,他早就忘光了。

  快到站時,許爸給表姨打了電話。因為工作需要,單位元給許爸配了個手機,極大地方便了對外聯系。

  一下車就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許爸笑著跟許媽講:“跟你說還不相信,這裡熱的很。過年時白天還有人穿著拖鞋在街上走呢。”

  許媽不服氣地道:“啊!熱了再脫衣服就是了,火車上把衣服脫了,不凍感冒了啊。”

  許婧跟許寧因為許多的告誡,廣播提醒快到站時就脫下了棉衣,只穿薄線衫,感覺正好。其實東莞沒有他們想像中的沒有冬天,只是這一年剛好他們老家特別冷,映襯的東莞的冬天暖和的不像話了。

  表姨跟表姨夫早就等在火車站出站口前面,表姨一隻手抱著還不滿一歲的兒子,另一隻手興奮地朝許媽等人揮舞。

  表姨夫姓陳,許爸許媽都管她叫小陳,是個白淨溫和的人,個子中等,身材微胖。許媽說他是搞電腦的,具體是電腦銷售還是it工程師,她沒說,許多也沒多問。

  東莞沒有許多想像中的繁華,也許是現在還沒進入後來的盛況,又也許是表姨一家沒有住在市中心。他們跟著表姨一家坐著一輛不知道多久沒有擦洗的小巴左轉右轉,到了幢民居面前。表姨招呼許家人下車,自己懷裡抱著個孩子,還要幫許媽拎行李,被許多一把攔住了:“姨媽,我們自己來,你顧好寶寶。”

  表姨家在東莞並沒有自己的房子。他們住的房子是表姨夫妹妹的男朋友阿東,一個大了他妹妹近二十歲的香港商人租給他們一家住的。

  許多走在街上,覺得有一種上世紀九十年代tvb劇場景的既視感。

  當年人人都想去廣東淘金,表姨的父母兄妹對表姨不可謂不羨慕。許多還記得表姨的兒子豪豪剛出生時拍了錄像帶寄給娘家人。那年許多去表舅家拜年,表舅奶奶放給大家看,曾經用一種既驕傲又炫耀地口吻強調:“豪豪的洗澡水都是消過毒的。”

  當時在場的人都發出了一陣誇張的贊歎。許家三姐弟面面相覷,也是覺得好厲害啊,洗澡水還要消毒。

  只是後來隨著內地經濟蒸蒸日上,表姨跟表姨夫又沒有混出頭,天平的兩端就慢慢偏移了。表姨的姐姐跟弟弟都人手兩套房,生活滋潤;表姨卻一直在東莞租房住,連個屬於自己的窩都沒有。表舅奶奶他們還勸表姨回老家買套房子,將來好歹有個地方落葉歸根。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許媽當時還感慨:“你表姨以後怎麼辦喲,豪豪的腳不好,上學還不開竅,一講到上學就不高興,以後該怎麼辦啊。”

  據說,那個香港商人阿東沒有孩子,一直想要將豪豪過繼過去。表姨跟表姨夫不同意。許媽說,表姨擔心孩子一旦歸了阿東以後,阿東就不會再管他們家了。許多不知道許媽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感覺真心挺無語的。

  阿東跟表姨夫的妹妹阿美一直沒有結婚。許媽也講不清楚阿東到底有沒有老婆。到許多重生前兩人這樣同居狀態已經差不多快二十年了,也沒聽許媽說分手。許家三姐弟私底下一直嘀咕,這不會是兩頭大吧。不過別人的家務事,輪不到他們插嘴。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29:01

 第53章 東莞之行(上)
  
  表姨家租住的房子有兩層。其中一層是阿東跟阿美偶爾回家看時住的,他們平常住在另一棟房子裡頭。表姨將許爸許媽安排在自己的房間住,又給許婧許多和許寧分別收拾出兩間房。他們夫妻則暫時住到了平常留給阿東阿美的樓上去了。

  大概是為了表示對阿美家人的重視,阿東特意開了輛商務車回來。他熱情地跟許爸握了手,用極其拗口的普通話表示歡迎許家人來玩。這是個小個子的中年人,笑容溫煦,看上去大概四十來歲,長得很精神。站在不到三十歲,容貌嬌美的阿美身邊,並不讓人覺得突兀。兩人之間有著種老夫老妻的默契。

  許爸表達了對他和表姨一家的感謝,連連說麻煩他們了。然後阿東開著車,帶上兩家人去了家海鮮酒店。許婧姐弟一直抑制自己不要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露出沒見過世面的窘態。許媽也強撐起氣勢,偷偷跟幾個孩子講,不要露怯,讓你們阿美姑姑丟人。說起來,他們也算阿美的娘家人啊。

  許爸跟許多的表現都比較自然。許爸幹過很長時間的銷售,經常全國各地出差跑,廣交會都參加過好幾回,不至於在這種場合都鎮不住。許多畢竟多活了十幾年,當公務員時也跑過一些地方開會,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不明所以的許婧跟許寧都偷偷咂舌,許多怎麼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事先沒有預定,包廂已經滿了。阿美跟阿東低語了幾句,因為說的是粵語,即使離他們很近,許家人也沒聽懂。阿美開口道:“大廳裡頭太吵,等菜又慢,我們去吃自助餐吧。”

  許媽有點兒茫然,下意識地連忙點頭:“好的好的,省的等了,早點吃完好。”

  許多走上前,握住了媽媽的手,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吃自助餐最自在,可以慢慢挑我喜歡吃的東西。”

  自助餐廳在頂樓,旋轉式的,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阿東在門口買單時,許多笑嘻嘻地跟許媽說:“媽,他家的餐廳會旋轉,你一會兒進去替我們占位置,正好可以看看窗戶外面的夜景,很漂亮的。”

  她擔心她媽媽會露怯,這會傷害到媽媽脆弱而敏感的自尊心。從下火車起,許多就察覺到了母親一直在他們面前強撐起的氣勢。母親上輩子第一次吃自助餐也是在東莞,不過那次不是跟家人在一起,而是和表舅奶奶,好像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參加豪豪的抓周宴。

  許媽曾經非常惆悵地說:“那時候哪裡懂什麼叫自助餐啊。我跟你表舅奶奶餓的前胸貼後背,一進去看到小點心漂亮的不行,偷偷摸摸的說,我們趕緊先把肚子填飽。等你表姨回過頭一看,哭笑不得,說,媽,娘娘,你們怎麼不吃好吃的,捧著個饅頭啃啊。結果那時候我們都吃飽了,看到那些好吃的,想吃啊,沒有肚子填。”

  人在陌生的環境下都會害怕。許多想告訴媽媽,他們都在她身邊,不用害怕。進了餐廳,許家人找好一個六人位後,讓許媽坐著看位置。許多帶著姐姐跟弟弟去取菜,表姨在旁邊給他們熱情地推薦塘廈碌鵝和冼沙魚丸,說是當地的特色菜。許家姐弟笑納了她的好意,跟著取了一整盤菜回到位子上。許多將自己手裡的盤子放下,然後喊她媽一起再去取點兒吃的。

  許媽一個人待在餐桌旁正不自在,好容易丈夫孩子都回來了,她其實並不太想自己去取食物了。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只能跟著二女兒從取餐具開始,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地尋找想吃的東西。

  許多安慰媽媽:“別擔心,沒人管我們,慢慢挑,不用著急。”

  許媽神情古怪地看了眼女兒,感覺兩人之間竟然好像是這個女兒占據了主導地位。看著個子快要有自己高的少女,她心情有些復雜,怎麼反而是自己這個當媽媽的落了下風。

  許多沒留意到母親難測莫名的神色,繼續取了兩塊馬蹄糕跟腸粉就沒什麼興趣了。許媽有點兒不知道該拿什麼,許多只好提醒她,這裡臨海,海鮮非常有名,要是換到我們那裡,貴的要命。

  許媽一聽,立刻遵循吃自助餐的首要原則,不吃對的,只吃貴的,挑了不少海鮮。

  一頓自助餐下來,許多覺得塘廈碌鵝最合她的心意。雖然跟一般的粵菜口感不太一樣,但新鮮美味,她一人就幹掉了一小盤。許媽則埋頭吃海鮮,吃掉了兩只帝王蟹,許多的那只也給了她。一頓飯下來,許多覺得他們完美地詮釋了吃自助的最高境界,餓的扶牆進,撐的扶牆出。許多看到自助餐三百一位,告訴家人以後,大家頓時心生一定要把本錢吃回頭的豪情壯志。

  吃完飯,阿東開著車帶他們到海邊去散步。大概是冬天的緣故,海邊人並不多。海風吹在人臉上,帶著鹹腥味,卻有一種南國風情特有的溫柔。表姨指著遠處黑洞洞的一個建築說:“那就是虎門炮臺,林則徐虎門銷煙的地方。”

  一家人都睜大眼睛往那邊看,但是什麼也看不清。阿東笑著跟表姨夫說了句,表姨夫立刻告訴他們,明天他開車帶大家過來玩。

  晚上快到十一點鍾,他們才回到表姨家洗洗睡下。阿東跟阿美自然沒有留下,開車走了。第二天早飯是在外面吃的。許媽擔心花錢,再三表示在家裡燒點兒簡單的吃吃就行了。表姨打著呵欠笑:“哎喲,姐姐,這裡人都吃早茶,誰在家吃早飯啊。”

  表姨真心是個十足的享受派。她在自家樓下擺了個移動攤位賣串串,生意相當不錯,一年卻只幹半年,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跟丈夫孩子四處玩。

  許媽苦口婆心地試圖勸她趁年輕好好掙錢。表姨笑嘻嘻的,不反駁也不接這個表姐的話。

  許多也說不清楚表姨這樣是對還是錯。她沒這份豁達,做不到如此灑脫。看著此時的房價,她雙眼冒綠光,這也太便宜了,擱到十幾年後,簡直做夢都能笑醒。

  表姨一家卻一直都在東莞租房住。

  許多在許媽面前透露了類似房價以後一定會瘋漲,就跟香港一樣。不趁房價低的時候趕緊買,以後肯定買不起了。

  估計許媽會販賣給表姨聽。但表姨能不能聽進去,就無從得知了。

  早餐在一家港式茶餐廳用的。阿美一早將昨晚那輛商務車開了過來,陪著許家人用過早茶就禮貌地告辭了。後面的行程都是表姨夫開車。

  車子開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再次到了海灘附近,許多能夠隱約聽到海浪的聲音了。表姨夫去找停車位,表姨抱著豪豪先領他們去海灘邊找地方坐下。豪豪已經快到一周歲了,正是學走路的階段,卻還不怎麼能站穩。

  許多借著幫表姨給他洗澡的機會看過孩子的兩只腳,足內翻,感覺像是胎兒在母體內受到壓迫所致。許多試探性地問表姨,生豪豪的時候是不是羊水特別少啊。

  表姨驚訝地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怎麼知道的啊,醫生說羊水太少了,生不了,讓我開的刀呢。”

  許多只好將鍋推給許婧:“我姐不是在衛校麼,從她書上看到的。哎,表姨,你有沒有帶豪豪去看看腳啊,要不要綁個什麼東西矯正啊。”

  表姨一臉滿不在乎的神色:“看過了。阿東帶著豪豪去香港看的呢,醫生說沒事,長大就好了。”

  許多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也太real心大了吧。這個樣子怎麼可能叫沒事。上輩子豪豪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時,照樣足不良於行。她想上手摸一摸孩子腳上的骨頭,表姨卻迅速地將孩子裹好了。許多只好假裝自己伸手是去拿邊上的毛巾的。

  虎門海灘沒有許多想像中的碧海藍天金黃色的沙灘範兒,但也還可以。許媽、許婧跟許寧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都有點兒激動。許爸看了感覺非常滿意,一家人總算凝聚到一起了。只是二女兒面色平淡,似乎並不太感興趣的樣子。許爸悄悄問她:“多多,這裡怎麼樣?”

  許多差點兒脫口而出,一般般吧,比廈門跟青島差一些。幸好她及時咬住了舌頭,露出笑容:“蠻好的啊。”

  許爸笑容訕訕,有點兒接不上話。幸虧前面有賣當地小吃的,表姨買了一些過來分給他們嘗鮮,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許多立刻跑到許婧跟許寧身邊,還是和他倆一起比較自在。煎蝦餅口感爽脆,能吃到鮮甜的蝦肉,許多即使吃完早飯沒多久,肚子一點兒不餓,還是一連嘗了兩塊。

  完了,這次旅遊結束回家肯定連秤都不敢上了。

  他們早上出發晚,在海灘邊上逛一逛就差不多快到中午了。表姨夫在附近找了家餐館,許爸許媽堅持簡單吃一頓就好,不要破費。連孩子在內八個人點了六道菜,許媽就說夠了,等不夠再點。

  菜上了桌才發現當地的菜,一份量真的不算多。好在大家昨天晚上都吃的太多,現在也沒多少強烈的食欲,大家人手一碗白米飯,就著幾道菜全部吃光了。許多覺得那道蒸三幹不錯,魚幹、蝦幹跟臘腸一起蒸,鹹香甘美,非常下飯。

  餐館裡頭的電視機正在放《十月初五的月光》。因為是粵語版的,許多一開始沒留意到電視裡頭究竟放了什麼。直到聽到那首熟悉的旋律《祝君好》時,才反應過來是初哥哥和君好。張智霖真心童顏啊,這麼多年了,此刻的他跟老婆袁詠儀一起上綜藝節目時的顏值真心沒差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29:13

 第54章 東莞之行(下)
  
  吃完飯,坐著閒聊休息了一會兒。表姨夫開車帶眾人去了鴉片戰爭博物館。許多有點兒小確幸,她出去玩有個癖好,不愛逛街,專愛鑽當地的博物館。曾經出差去西安時,為了去陝西歷史博物館參觀,她八月份的天氣,足足在太陽底下曬了近兩個小時才買到票(免費領票的地方隊伍更是一眼望不到頭)。當然進去消磨了近一天的時間,感覺相當不虛此行。

  鴉片戰爭博物館相當大,看宣傳資料上寫有80萬平方米。裡頭有林則徐硝煙池跟虎門炮臺舊址。許多靠近林則徐的塑像時,有種百感交集的心情。

  林則徐此人,是位典型的封建士大夫。這位以禁煙運動著稱中國近代史的民族英雄,其實並不反對吸食鴉片。禁煙的初衷只是為瞭解決白銀外流問題。他晚年還主張內地種植鴉片來抵制“洋土”,曾曰“鄙意亦以內地栽種罌粟,於事無妨。所恨者,內地之民嗜洋煙而不嗜土煙。”

  許多當時讀到這段歷史資料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三觀受到了重大沖擊啊!她高中歷史課本幾乎倒背如流啊!果然真相不等於事實。

  鴉片戰爭開戰之際,林則徐曾經花巨資從美國人手裡買了千噸巨輪“劍橋號”,裝了34樽大炮在上面,相當具有戰鬥力的大殺器了。前方高能預警來了。林公沒把船讓人開到海上跟英軍對峙,而是將船橫放在珠江口,作為海上路障跟炮臺使用。英國人怎麼可能放過這艘癱瘓的巨輪,他們爬上來,連船帶炮地開走了。

  這不科學,可事情就是這麼神奇地發生了。

  許多默默地看著林則徐的生平事跡介紹,偷偷跟許婧、許寧咬耳朵,恰逢其時這個詞真心重要。林則徐卒於奔赴鎮壓農民起義的赴任途中,完美地走完了民族英雄的一生。這要是再遲上幾年,是非功過後人還說不清楚該怎麼評價呢。

  講完話覺得自己太刻薄了。許多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她太焦躁了,缺乏平和和寬容,總以一種莫名的敵意去看這個世界。其實無論是林則徐還是他飽受詬病的接任者琦善,換個人又能做到哪一步呢?大廈將傾,無論個人如何力挽狂瀾,歷史的巨輪總會堅定地碾過。

  站在溫暖的東莞,許多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跟歷史相比,個人是何其的渺小。她能改變的了什麼呢?

  逛博物館花了半天的時間。許爸後悔沒帶相機出來,他問單位宣傳科的同事借了的,但走得太急,落在辦公室裡頭了。許多一點兒也不喜歡旅遊時拍拍拍。她這人有些怪癖,不愛記日記不愛拍照,經歷過看過的東西,能記住就記住,記不住乾脆拉倒。所以許婧跟許寧都一臉惋惜時,許多臉上的笑容還是丁點兒未變。

  許爸的心情就復雜了。他總覺得這個二姑娘吧,其實對出來旅遊並不期待,有種“你們高興就好,我配合”的意思在裡頭。可幾個孩子裡頭跟妻子矛盾最深的就是二女兒啊,而且這孩子對另外兩個孩子的影響力超乎想像。

  大女兒曾經跟他談過,要不是妹妹一步一步強行推著,她根本不可能考上微小。到現在大女兒都上中專了,每次放假回家,多多還給她姐劃重點,講解她姐上課沒聽懂的部分。而且就大女兒講,老二講的比她們老師上課清楚明瞭多了。

  許爸心情微妙。兩個女兒,大女兒開口早,六個多月就會講長句子了。人家問她怎麼還不會走路啊。她還唉聲歎氣地錘錘自己的腿:“沒辦法,腿上沒勁啊。”長大了卻不見早慧。這個老二呢,從小就不太像個孩子,三個人當中她倒像個老大,從來都不會向他跟妻子提出任何物質上的要求。這一年來,愈發沒有孩子勁兒了。十三歲的小姑娘,老成的跟三十歲一樣。自己的小兒子,現在掛在嘴邊的就是“二姐說”。搞得他既欣慰又心酸,孩子太懂事了,肯定是家長做的不到位。

  許爸想,他得單獨找二女兒談談。可是他又直覺即使談了也不會有太多的改善。因為有些事情,二女兒似乎看得比他更清楚,而且她也不是不理解,只是抱著一種“我理解,但我不接受”的態度。至於跟妻子談,他也不抱什麼希望。妻子生性強硬固執,想要改變她,同樣千難萬難。他頭痛地揉揉太陽穴,能怎麼辦呢,只好他來當這個潤滑油,讓兩邊別火光四濺地起摩擦就好。

  許爸想得太樂觀了。他忘了一個重要的客觀條件,目前,他並不住在家中。

  許媽買了很多海螺跟珊瑚。攤主看她是遊客,想宰客。表姨直接上粵語交流,以報價不到三分之一的價格給拿下了。許爸覺得太多了,他們家根本擺不下。許媽雙眼冒光地不停挑:“怎麼可能擺不下。”

  許爸還想再勸。許朵拉了下他的袖子,搖搖頭,輕聲道:“別擔心,家裡不會留下超過兩個的。”這兩個是用來向客人證明她出去玩了,至於剩下的去向,自然是送人了。許媽一貫酷愛陽光普照啊。

  接下來的幾天,表姨跟表姨夫帶著他們逛逛逛,吃吃吃。許媽看了其他地方的海螺跟珊瑚貝殼什麼的又後悔,覺得前面買虧了。許爸想要說話,被三個孩子殺雞抹脖子地打眼色制止了。這時候上去來一句“我早就叫你不要買這麼多”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麼。

  反正買的再多,許媽也能送光。許爸現在工資存摺自己揣著,許媽不會捨得花多少自己的錢。

  對此,許媽曾經怨言頗深,話裡話外就是許爸心不放在家裡了,否則存摺為什麼不交給她。後來不知道許爸跟她談了什麼,許媽又很快偃旗息鼓了。只是私底下會在三姐弟面前抱怨,讓她失望的是,三個孩子都只是聽,誰也不說話。

  博物館閉館後,表姨夫又開著車子將眾人拖回海灘。清晨大家都起不來看日出,臨走看一看海上日落也不錯。夕陽給大海鍍了層柔軟的金紗,風乍起,吹皺成星星點點。不知名的海鳥撲騰著翅膀從海面掠過,帶著一種孤寂的溫暖。海風輕輕吹拂著所有人的臉,海水拍打海岸發出的聲響像是誰在歎息。

  海灘遠處有帆布搭成的移動攤位。老闆放著黃磊的歌,《我想我是海》:“我想我是海,冬天的大海”。也許冬天的海才能如此寧靜而憂傷吧。

  從虎門回住處時,天已經黑透。晚飯照舊是在外面吃的,一人一碗燒鵝瀨粉,都是要的大碗,湯鮮肉美。表姨擔心大家沒吃飽,盡管他們都表示肚子飽得很,什麼也吃不了了,她還是買了一些眉豆糕回去給大家備著當宵夜。

  表姨等攤販找錢的時候。許爸跟表姨夫兩人站在距離眾人二十來米遠的位置抽煙閒聊。不知道是不是離的有點遠的關系,他倆被當成單獨出來的了。有兩個妝容艷麗的女人上去搭訕。

  許爸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表姨夫立刻拉下臉,揮手趕她們走。她們還不樂意,其中一個身材較為豐滿的順勢抱上了表姨夫的胳膊,被他用粵語大聲呵斥了一句,表姨抬頭望那邊看時,才不情不願地松開手。

  許家三姐弟都有些緊張,趕緊跑過去給自己爹壯聲勢。身材豐滿的女子看上去年紀大一些,似乎喝了酒,面色緋紅,最裡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罵罵咧咧。她的同伴要瘦小一些,盡管妝容濃艷,許多還是能夠看出是個少女的身形。少女神色尷尬地扶著她的肩膀,極力想趕緊帶走她。大概怕許爸等人不悅引起糾紛,她臉上堆滿了卑微的乞憐笑容,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阿姐喝多了。”

  她一開口,許婧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失聲道:“陳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29:24

 第55章 遭遇(上)
  
  女子的肩膀驚恐地抖了一下,連忙垂下頭,用長長的卷發遮住臉,用半生不熟的粵語否認自己是陳雪。她慌慌張張地扯著被她稱為阿姐的女人往後走。阿姐笑嘻嘻地揮舞著那只自由的胳膊,發出怪腔怪調的聲音:“阿雪,別怕啊,都要經歷這一關的。阿姐給你選的人很好啊,你看看,斯文靚仔。”後面嘀嘀咕咕的一通話,因為含混且漸行漸遠,他們都聽不清楚了。

  許婧的臉色煞白,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在幾個孩子面前發生這種不光彩的事情,表姨跟表姨夫都有些尷尬。表姨還重重地歎了口氣:“林子大了,什麼都有。”

  許婧處在震驚當中,久久回不了神。

  許爸皺起了眉頭,等到走遠了才輕聲問大女兒:“你同學?”

  許婧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像是為了說服自己,遲疑道:“我看錯了也說不定,人家都沒承認。”

  許多心道,就是這麼急著否認才有問題。

  許爸也覺得有些麻煩。女兒的同學做這種事,還被女兒撞破了,搞不好後面會難以收拾。這個同學肯定不想許婧洩露她的秘密。她幹這個,三教九流肯定有認識的,到時候她找人威脅女兒甚至折騰出更嚴重的事情就麻煩大了。

  許多一時間也沒什麼好主意。搶先一步將這事撕扯開了,捅到學校那裡去。表面上看是一了百了了,但把人逼上了絕境,說不定本來沒殺心也要起殺意了。倒不如開誠布公地跟那個陳雪坦誠心意,她的事,跟許婧無關。許婧不會告訴別人,她也別許婧找麻煩,否則撕扯開來,她也得不到好。

  只是這些只能等衛校開學後再說了。

  晚上洗漱完畢,姐妹倆躺在一張床上。許婧還有些惴惴不安,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我大概看錯了吧。陳雪家挺有錢的,吃的穿的,在我們班是頭一份。她應該不差這個錢吧。”

  許多翻了個白眼。首先,陳雪家境如何並不能單純從她吃穿用度上得出結論,因為錢的來路她們都不清楚啊。其次,有錢人家的女孩就不會運用原始資本了嗎?非也!欲望是個無底洞。當父母給的零花錢不能滿足她們日益膨脹的物質欲望時,道德底線不堪一擊。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上海中學女生賣淫案,有哪個女孩是家境艱難的。

  “先別想這些了。人家怎麼過,跟咱們都沒關系。”許多翻了個身,把頭埋進被子裡,聲音聽上去有點兒悶悶的,“等開學以後找陳雪談一次,直截了當地告訴她,你就當沒看見,她也別找你麻煩;否則你也不怕她。咱們一家人都看到了呢。她肯定想捂住,不敢上升到師長層次。”

  第二天,誰也沒提起昨晚的事。表姨夫開車帶大家到當地一個挺有名的湖邊去野餐。

  一開始許寧以為是埋土造飯那種,還相當期待,偷偷跟兩個姐姐說要不要做叫花雞。

  結果到了以後才知道,食物都是准備好了的熟食,等到飯點鋪開一大塊餐布,大家圍坐著吃就行。

  東莞的旅遊業從上世紀九十年代方開始推進,此時湖泊的人工痕跡並不太重,還保持著大致的野趣。周圍環境衛生不錯,沒有隨地亂丟的垃圾。湖水清澈,因為氣候關系,湖邊並沒有草木凋零的蕭索,反而帶著欣欣向榮的生氣。

  豪豪被放下來,在鋪著的餐布上打滾,內翻的馬蹄足分外顯眼。許多看著他活潑的笑臉,於心不忍,她有種沖動想要上前抱起孩子好好檢查一下雙腳。可惜表姨夫很快又將他抱了起來。表姨也把餐布收疊好,放進了手提袋裡。

  因為到的早,此時湖上的煙霧尚未散去,太陽露出半張臉,晨曦下有水鳥婉轉啼鳴。這一刻,時間仿佛是停滯的,清晨與黃昏,日升與日落,構成了兩幅相似的圖片,瞬間悄然重疊。

  許多想到出差時去湖南嶽陽,登上那座著名的嶽陽樓。王勃留下了千古名篇,“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高中時學《嶽陽樓記》,語文老師說的一段軼事。王勃早夭後,魂魄盤旋於嶽陽樓不散,時時念叨這兩句。有一書生聞之,奚落:“算了,你這兩句也不怎麼樣。多了兩個字,落霞孤鶩齊飛,秋水長天一色,沒有“與”跟“共”,豈非更簡練?”王勃的鬼魂羞愧退去。當時班上同學都笑,許多卻到現在都覺得,不能少,少了這兩個字意境就被完全破壞了。

  很多時候,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舉重若輕地決定了我們的心緒。

  太陽漸漸升起,晨曦暖陽總會打敗落日餘暉。煙霧緩緩散去,又是鳥語花香的天堂。離湖不遠的地方,有小片散落的梅花林。離著足有十米遠,都能聞到梅花冷冽的清香。許寧背課文:“故鄉的梅花又開了,那朵朵冷艷,縷縷幽芳,總使我想起漂泊他鄉、葬身異國的外祖父。”

  許多有點囧,她記得這是小學六年級的課文《梅花魂》。只是現在背這個,總有點兒怪怪的。

  幸而許寧也只背了這一句,就興致勃勃地觀察起梅花的形態來,他寒假作業裡頭還有好幾篇作文呢。

  許婧正跟許多討論梅花糕到底是不是用梅花做的,身後突然有個人拍她的肩膀:“許婧!真的是你!”

  他鄉遇故知的是個短發少女,留著梁詠琪一樣的發型,面孔白淨,容色俏麗。

  許婧大驚失色:“陳雪!”她下意識地想要左右尋找什麼,太震驚了,她昨天才見到陳雪的,陳雪不是這個樣子。她還燙著大波浪卷兒呢。然後她脫口而出:“你怎麼把頭發剪了。”

  陳雪笑嘻嘻地摸摸頭發,擺了個pose,沖許婧眨眨眼:“好看吧。剛考完試我就剪了,在學校門口的那家‘小草發型’剪的。花了我二十塊呢!”

  許婧尷尬地笑了一下,僵硬地點了點頭:“是挺好看的。”

  陳雪似乎沒有察覺到許婧的尷尬,一直笑著捉著她的手搖晃:“太好了,沒想到你也出來玩了。這你是妹妹吧,個子好高啊。我一放假就想去海南玩,結果我爸媽不肯。我爸說帶我去香港玩,通行證沒拿到。然後就帶我來這裡了。唉,一點兒都沒我想像中的好玩。”

  說著,她埋怨地看了眼不遠處拎著個水桶,手裡還拿著釣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哈哈一笑,親暱地拍了下她的腦袋:“帶你出來玩就不錯了。阿雪的同學啊,我們家阿雪在學校裡麻煩你多照顧了。”說著伸出了一隻肥厚的手掌,中指跟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亮。

  許婧局促地微笑點頭:“叔叔好。”不知所措地看著對方伸出來的手。許多趕緊一把拉住她姐,笑嘻嘻地說:“叔叔,我們家裡人還在那邊等我們,我們先過去了。”

  陳雪不肯松開許婧,一直說:“別這麼急著走啊。許婧,你陪我說會兒話麼。”

  陳雪的爸爸也熱情挽留:“是啊,是啊,難得碰上阿雪的同學。中午叔叔請你們一家人一起用頓飯吧。”

  正說著,許爸帶著許寧往這邊走。跟兩位年輕女子迎頭撞上。其中一人一直在勸另一人:“阿雪,不是阿姐說你。你脾氣這麼大,哪裡吃的了這碗飯。”

  許婧聞聲看過去,見那滿頭波浪卷發的瘦小女子一直低著頭,滿臉不高興的樣子。旁邊的同伴正是昨天那個一直糾纏表姨夫的豐滿女人。

  許爸也認出了這兩人。因為兩人的裝扮基本上沒變,用許媽的話來說,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他嫌惡地皺了皺眉,將許寧往邊上帶。

  陳雪從許婧的肩膀上方伸出頭,滿臉好奇地伸手點了點兩個女人的方向:“這兩人看上去怎麼有點兒怪怪的。”

  許婧先驚後喜,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連忙示意陳雪噤聲,跟她咬耳朵:“別這麼大聲,這兩個不是做正經行當的。昨晚上還在街上拉客呢!”

  兩個女人漸行漸遠,許多盯著她倆消失的背影,啞然失笑。這個陳雪,也是煞費苦心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29:35

 第56章 遭遇(下)
  
  陳雪安排的的確可以稱得上周到。那個她找來的替身,無論臉型還是個子高矮身材胖瘦乍一眼都跟她並無二致,況且化妝術堪比微整形,濃妝都是一張臉。為了增加可信度,阿姐跟那個替身甚至沒有換下昨晚的行頭。可問題也就出在這身衣服上。

  陳雪昨晚穿了件短款大衣配緊身牛仔褲,替身今天也是。這樣的衣服,使她下半身的身材展露無遺。

  看一個女人,第一眼看什麼?女人多半是看臉,男人多半是看胸,但婦產科醫生十之八九會看骨盆,形象點講就是看腰臀部。臉可以通過化妝術跟頭發修飾,胸可以用胸墊墊出大小,但是人的骨盆是改不了的。這兩人雖然都是瘦小型的身材,可是骨盆形狀大相徑庭。

  許多沒辦法解釋其中的區別。許婧剛上衛校半年,還沒進入到婦產科專業課學習階段呢。她一小姑娘盯著人家姑娘的屁股看,那不叫猥瑣,叫變態吧。

  大概是疑心生暗鬼。許多總覺得那兩位女子作為重要道具從沙灘走過後,陳雪明顯鬆弛了下來,一直跟許婧嘀嘀咕咕個不停。陳雪的爸爸也跟許爸打招呼,給他遞了根香煙,熱情地要幫他點上。

  許多立刻沖上去搶下爸爸嘴巴裡頭的香煙,怒氣沖沖:“爸爸,說好了的,不許在我們面前抽煙。”

  許爸有點兒尷尬,但他不習慣在人前教訓自家孩子,只好連連點頭擺手:“不抽,不抽,答應我們二姑娘的,堅決不抽。”

  雙方寒暄了一會兒。陳雪爸爸表示要請他們吃中飯,被許爸笑著謝絕了。許寧一直期待著野餐,他才不會掃孩子們的興頭。

  等到陳雪跟她爸爸走遠,許婧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太好了,幸虧不是陳雪,否則我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了。”

  許多輕吐一口氣,正色道:“她不想把事情鬧大,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吧。但是陳雪這個人,姐,你離她遠點兒吧。昨晚那個人就是她!”

  許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喃喃道:“不會吧,剛才那個人你也看到了啊。陳雪又不會易容術。”

  “姐,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昨晚咱們碰上一個疑似你同學的,呃,失足少女。然後你同學今天就剪了短發出現了。最神奇的是,那個失足少女又頂著昨天的造型跟同伴跑到這裡來特地叫咱們再看一眼。這裡做什麼生意啊?沒看到大家都躲著她們麼。大白天的弄成那樣,也不怕被人當成白日見鬼。”

  許婧還是不相信,連聲辯解:“她爸還陪著呢,她爸准她幹這個?不打斷她的腿才怪。”

  許多的心頭湧現出無言的悲哀。心道,親媽逼上小學的女兒出賣身體來供養她花天酒地的都有,養女兒幹這行算什麼稀罕事。

  “她說是她爸就是她爸啊。親爹哪兒有這樣看自己女兒的,專門盯著胸脯跟屁股看,不是神經病就是變態!”許多厭惡地瞪了眼陳雪跟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這人色瞇瞇的,看她姐的眼神讓她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珠子。

  許爸也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他畢竟走過不少地方,還幹過銷售,稱得上見多識廣。這些人出現的太刻意,跟排練好了似的。那個爸爸一口一個阿雪,這是廣東這邊人的習慣叫法。他們老家那邊沒這個起小名的習慣。

  許多還瞪自己的爹:“人家給你煙你就敢接過來抽?萬一在裡面加了料怎麼辦?”

  許寧也渾身一個激靈。學校還發了禁毒宣傳資料呢!裡面有個故事就是主人公出差簽合同時,對方給了他一條煙,說是本地特產。他抽了以後離不開,乖乖簽了損失重大的合同,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進戒毒所。

  許爸嚇了一跳,喃喃道:“不至於吧。”

  細思極恐,一家四口全都默默了。那支煙被許多丟進垃圾桶了,誰也不想翻垃圾。再說即使翻出了那支煙,他們跑去報警?怎麼事情越來越復雜化。

  表姨跟表姨夫安頓好東西過來。聽說了這件事,表姨夫連連搖頭:“姐夫,這裡不比內地,什麼鬼東西都有。要小心,著了道連找人算賬都不知道要找誰。”

  許媽也是嚇得不輕,一直拉著許婧的手:“我的乖乖,不怕啊,咱們離那個同學遠點兒。管她是不是,離遠點兒總沒錯。”

  因為這件事一鬧,大家的遊興都黯淡了不少。只有尚不知事的豪豪最高興,一直手舞足蹈,想要下地跑。表姨一個人都抱不住他,他意圖往上躥,結果繈褓掙開了,兩只小鞋子也滑脫了一隻。

  小鞋子掉進了湖裡,順著水悠悠漂走。豪豪開心地拍著小手,口齒不清地流口水:“船,船。”

  細細的一道線甩過去,小鞋子的鞋幫上多了個銀光閃閃的魚鉤,湖邊釣魚的老伯手一提,小鞋子就這麼晃晃悠悠地被釣了上來。岸上的人都拍手叫好,還有年輕人吹起了口哨。

  表姨趕緊抱著豪豪過去道謝。豪豪不怕生,伸手往老伯身上跳,口齒不清地喊著:“謝謝爺爺。”

  老伯撿起鞋子遞給表姨,眼睛掃到了豪豪的腳,唇邊的微笑停滯了,眉頭微皺,伸手上去摸了下孩子的腳。表姨還沒反應過來,老伯已經蓋棺定論:“這孩子的腳得趕緊治了。”說著從身上掏出紙筆,寫下姓名跟一串電話號碼遞到表姨手上,“你後天去中山醫院兒科找我,我後天門診。掛不上號的話就打這個電話。”

  表姨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接紙條。眾人都是滿臉茫然。許多掃到紙條上的名字,行雲流水,非常具有醫生書法特色——一般人根本看不懂。浸淫醫學八年的許多且看且思量,然後眼睛越來越大,虎軀一震,大拿啊!大拿到許多讀醫學院時,《兒科學》主編赫然就是這個名字。

  大拿已經悠悠走遠。唯一正確認識到大拿價值的許多因為過於震驚,忘了奔上去跟大拿套個近乎。

  表姨跟表姨夫面面相覷,拿著紙條,似乎有些遊移不定。

  許多幾乎要跺腳。這位大拿的門診號,猜也能猜得到,一號難求。

  許婧擔憂地看著豪豪的腳,小心翼翼地瞄了表姨一眼,忍不住道:“表姨,早點兒矯正的話,小孩子骨頭長得快。”

  一家人都不知道這位醫生的赫赫威名,但好在中山醫院名頭夠大。表姨年過三十才有這麼個獨苗,夫妻倆都心疼得很。思來想去,他們還是決定先帶孩子過去看看。

  主人有正事,客人自然不方便繼續叨擾。走的時候,心情最好的人是許多。原來重活一世,真的有些事情是可以改變的。

  小孩在海灘邊費勁地將一條條小魚放回到海裡面。

  有人嘲笑:“這麼多魚,你能救回幾條?誰又會在意呢?”

  小孩沉默了。然後繼續一條一條放回去。

  “這條在乎,這一條也在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29:47

 第57章 祝福大家新年好(上)
  
  臨走前一天,表姨夫開著車帶大家去批發市場掃貨了。廣東開放早,在內陸經濟跟上去之前,廣東可謂是大陸地區的流行風向標。

  自重生以來,許多還沒買過新衣服。許家孩子多,負擔重,經常穿上身的都是親戚朋友給的舊衣服。三姐弟也從未因此而自卑。農村多子女家庭,老大新老二舊,縫縫補補給老三,常見的很。

  作為老二,上輩子許多直到讀高中時才陸續有新衣服穿。一來因為她年紀漸長,能從親戚熟人家裡得到了的合身衣服越來越少。二來許多隱約覺得與她考上了縣中有關。知識改變命運,學習成就未來。考上縣中是一道分水嶺。從那以後,許多逐漸在家中開始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現在許爸許媽心疼孩子。夫妻倆都是兒女心重的人,商量著趁機多給孩子買幾件好衣服,過年時穿出去也能長長臉。

  服裝批發市場的衣服真心可謂琳琅滿目。許多看著這時候的流行款式總有種穿越感。流行這東西,具有週期重復性。此時流行的衣服許多見了一點兒也不覺得雷啊醜啊,反而還蠻順眼。

  看到一件軍旅風雙排扣大衣時,許多雙眼放光。因為她最喜歡的一張大表姐劉雯街拍造型就是相似款式的衣服。

  許多曾經偷偷在一個測試明星臉與你的相似度的軟件放進了自己的照片,測試結果顯示她與劉雯的臉有70%的相似度。當然,她是低配版。臉比人家大,眼比人家小,鼻子比人家塌。但經辦公室一個美妝高手妹子化腐朽為神奇後,拍出的照片即使不修圖,乍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劉雯。

  然後許多就找到人生目標,向大表姐靠攏了?唉,她真要有這魄力就不會是資深拖延症兼懶癌晚期患者了。辦公室的美妝高手考上省高檢走了。許婧送她的那套化妝品丟進抽屜裡等過期了。許多找了很多劉雯的穿搭圖片,甚至一度她手機跟筆記本的屏保都是劉雯的街拍圖。但是,也僅僅就是這樣了。她當然負擔不起劉雯的原版衣服,可是中華大地有淘寶啊。許多曾經無數次瀏覽劉雯同款,卻從來沒有買過。

  為了省錢,她連網銀都關了;連支付寶也沒有。平常放假回家網上訂票都得請同事幫忙。許多開不了口讓別人幫她買劉雯的同款。這就像是個羞於啟齒的秘密,她沒有勇氣讓任何人察覺半分。

  這是她心底隱匿的不可言說的願望。現在,她終於可以大膽地表達出來了。不等她開口,時刻注意著孩子們表情的許爸就主動讓老闆把衣服叉下來試試。三個孩子都太懂事了,從來不會開口要什麼,即使他們當家長的問,也是隨便,你們看著好就行。

  大衣不便宜。老闆開價七百。習慣淘寶價位的許多聽了倒吸涼氣。許媽摸了料子,呢子的,裡頭還摻了羊絨,老闆沒亂開價。表姨上去砍價,占著本地居民的優勢,愣是說到了三百五十塊(因為他們人多,買的衣服也多)。

  許多有些心疼。許媽瞄了那件羊絨毛衣好幾眼,問了聲價格連價都沒還就放下了。她不好意思要這件大衣。從她大學掙錢起,她就不好意思再朝父母手心向上。學費開支還能承受,這種非生活必需品(家裡的舊衣服還能穿呢!),多看一眼,臉上都要火燒。

  最後拍板的人是許爸。買了,都買,連妻子瞄了好幾眼的羊絨毛衣也買。許媽拉著他付錢的手,急急勸阻:“我不要,我又不是沒毛衣穿,這麼貴。”

  許爸笑呵呵的,堅持將錢遞給了老闆:“過年了嘛,都買,你一年忙到頭,還不能穿件好點兒的衣服啊。”

  老闆笑著收錢找錢,恭維許媽:“哎呀,太太,看你先生多曉得疼人。”

  許媽臉上難得現出了不好意思的羞赧,嘴上抱怨:“他啊,就是嘴巴講講而已。”但眼角眉梢的喜悅又豈是一兩句嬌嗔可以抹煞的。

  最後反而是許爸給自己挑的衣服最便宜,一件成分存疑的羊毛衫,才八十塊。許媽不同意,堅持又給許爸加了一件皮夾克。最後老闆當搭頭送的皮手套,許媽也是要的丈夫的碼子。

  等到大年初一出門拜年,許媽特地讓一家人都換上了從東莞買回來的新衣服。許多看著自己的媽,覺得有點兒逗。她媽挺可愛的,有種詭異的反差萌。

  新年第一家要拜訪的是舅爺爺家,也是就許爸的舅舅家。許爸父親過世的早,舅舅在他十幾歲以後的人生道路中充當了半個父親角色。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鄉間小路上,許多感慨萬千。曾經舅爺爺家跟許家關系融洽。即使因為一個在村西,一個在村東,不會經常串門,但逢年過節絕對是要走禮的。只是後來許多奶奶因為老年癡呆症健忘,總是疑神疑鬼,懷疑有人偷她的東西(許媽說是大伯偷的,事實真相無人知曉)。對原本就不喜歡的小兒子愈發不滿。心疼早年守寡的姐姐的舅爺爺因此心生怨念。

  許多記得奶奶生活自理能力最差的時候,原本是許媽看不下去讓許多天天給奶奶送飯送菜的(奶奶自己單過,大伯跟她家每年給米油糧食,她自己有撫恤金)。結果舅爺爺每天穿過大半個村子,一日三頓給奶奶送。等到奶奶過世以後,更是直言跟兩個外甥斷絕關系了。許爸說不動自己親舅,又不想被人指指點點講是硬賴上舅舅家(舅爺爺兩個女兒都在廣東做生意,家底算得上豐厚),於是自此兩家不再來往。

  舅爺爺家小洋樓起的精緻又氣派,稱得上鄉間別墅。許多跟著大人,被許婧牽著手走進銀光閃閃的不銹鋼雕花大門,舅爺爺家已經聚了不少來拜年的客人了。

  那些面孔,多年未見。要不是跟著自己姐姐和弟弟,許多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舅奶奶看到他們非常高興,捧著漂亮的零食盒出來放到茶幾上,打開蓋子招呼他們吃:“這都是你們娘娘從廣東帶回來的,多吃點。”

  屋子裡的小孩全都開心地聚集過來,津津有味地品嘗當時在鄉下還不算常見的德芙巧克力。

  許媽笑著謝過舅奶奶端上來的茶水,要去廚房幫她打下手,被舅奶奶按在了沙發上:“過年呢,貴客,不能動手。”

  舅爺爺家的兩位表姑也笑嘻嘻地讓許媽坐好看電視:“我媽連我倆都不讓動手,嫂子,你別忙了。”

  許媽跟她們打招呼:“幾時到家的?我們臘月二十三的火車,好傢伙,人山人海。”

  大表姑笑道:“昨天晚上才到的。過年要不到賬發不了工人工資,根本就走不了。哪裡有火車啊,一直定不下來哪天走,還是臨時加價弄到的機票。”

  許多突然間想起一件舊事。她人生中吃到的第一份飛機餐就是表姑帶回來給幾個孩子嘗鮮的。當時真覺得是無上美味,飛機啊!在天上飛的飛機上的飯菜,必須好吃啊!現在想起來真心好囧啊。飛機餐是她吃過的最難吃的速食,與火車速食不分上下。

  小表姑拿了開心果分給他們吃,聞言笑著問許媽:“嫂子什麼時候去的廣東啊?二哥也真是的,怎麼不提前跟我們打個電話啊。我跟姐姐也好招待你們啊。”

  許多也突然間意識到這件事。兩位表姑在廣東打拼多年,現在已經小有資產。可許家決定去廣東玩時,根本就沒考慮表姑所在的廣州,反而直接聯系了遠在東莞的表姨。說起來,表姨娘家跟許家交際也僅限於過年時,而且因為住在城裡,日常往來更少。

  看來,自家跟這位舅爺爺家的關系也沒她以為的緊密;後來不相往來大概也不僅僅是舅爺爺遷怒,有可能是聯系的紐帶斷了,沒有再往來的必要。

  許媽笑著說:“年前忙,你們做生意呢,怎麼會不忙。我們跑去玩不是給你倆添亂嘛。剛好我表妹在東莞,孩子還不滿周歲,她還沒去上班。冬天跑去玩玩,還真不錯,暖和的很。”

  於是後面的談話內容基本圍繞許家的東莞之行。許媽如願以償收獲了眾人對她身上那件淺藍色羊絨毛衣的贊歎。

  許多忍俊不禁,她就想她媽一貫強調衣服要穿暖和了。大年初一室外還滴水成冰呢,舅爺爺家客廳裡又沒裝空調,她媽幹嘛將外套的拉鏈拉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0:01

 第58章 祝福大家新年好(中)
  
  許多身上那件雙排扣大衣也獲得了贊美。娉娉婷婷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十四歲的小姑娘,滿臉的膠原蛋白,怎麼樣都是青春洋溢的少女。當然比起她姐許婧,還是差遠了。

  許婧的漂亮是輕靈水秀式的,用當地話形容就是洋氣,柔美俏皮,帶著點兒少女特有的嬌憨。許多每次見到她姐都會感慨,時光對她姐太溫柔了。後來她姐的寶寶都上小學了,跟許多站在一起,人家照樣把她當成妹妹。

  許婧剝了個橘子,分成三份,給弟弟妹妹各一份。許寧一面吃橘子,一面跟兩個姐姐嘀咕:“好無聊啊,好想去看電影。”

  以前公社有個大會堂,據說是那些年專門用作跳忠字舞,唱樣板戲外加開批鬥會用的。後來用途發生變化,成了全鎮小學生六一兒童節文藝匯演的場地。平常逢年過節或者有特殊活動,裡面幕布一拉,放映機一開,就成了放電影的場所。

  舅奶奶娘家有個侄女兒在大會堂上班,每到過年時,許家三姐弟都會由許爸領著過去打聲招呼,看免費電影。其實電影也沒多精彩,鎮上的錄像廳裡放的片子更新更刺激。許多記得自己上高中時過年回鄉,電影院就已經關閉了。

  可是現在,看電影好像是年夜飯上的一道重要菜餚。他們未必愛吃,但飯桌上必須要有這道菜,否則年味就不對了。

  許爸被小兒子再三再四跑到面前轉圈子給逗笑了。拍著兒子的頭,跟自己舅媽打了聲招呼,領著幾個孩子去看電影。

  一走出屋子,許多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鄉下的冬天,因為沒有熱島效應加持,比城裡總是要更冷一些。許婧抓住她的手揣到自己口袋裡,一面埋怨太冰了,一面小聲嘀咕:“唉,本來年前就能把手套織好了。可老媽總是看不得閒人。”

  許多想笑。她媽真是這樣。她閒不下來也不讓別人閒,否則見到就眼睛疼,非得把人支使的團團轉才行。

  電影院售票處已經排了十幾個人。當然買票的寥寥無幾,大部分人都有這樣那樣的關系,由熟人領著打個招呼就進去了。許多估計票房收入還比不上電影院門口賣糖葫蘆的收益。大概是她瞄了好幾眼糖葫蘆,許婧誤會了,跑過去給她跟許寧一人買了一根。這時候最便宜的糖葫蘆才一塊錢一根。

  “拿著,進去再吃。你給我嘗一顆葫蘆就行。”

  許婧上衛校的這學期掙了不少錢。許多擔心自己一下子密集投出那麼多故事稿件會讓編輯懷疑創作態度不夠嚴謹,精工出細活嘛。她把自己寫的故事本分了一本給許婧,讓許婧重新謄抄以她自己的名義投稿,增加過稿率。許婧後來無意間發現許多的一篇故事被本城晚報轉載了,報紙上還讓原作者見到稿子後聯系他們給稿費(許多嚴重懷疑他們想趁機抹下這筆支出)。許多當然去討要稿費了。

  這事給許婧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也可以當剪刀手,挑選合眼緣的文章摘下來薦稿啊。許多心情復雜,她上輩子居然沒發現她姐的這項技能點。她姐雖然寫作能力平平,但選稿眼光一流,她摘選文章的過高率高達七成。雖然薦稿的稿費不能跟原創稿相比,但積少成多啊。關鍵是她沒放過許多的發表稿件,成功實現了原創文字的利益最大化。

  許婧本來要把摘選許多文章的薦稿費給許多。許多堅決不肯要,開玩笑,這是她姐勞動所得,拿的堂堂正正。

  許爸知道後也特別高興。他聽說膠水會揮發出有害氣體,對人體不好。特意用面條自製好漿糊給女兒送去,一周兩回,每回都給她順便帶剛從他們單位廚房打的小炒。許婧宿捨樓的宿管阿姨都認識許爸了,連連感歎現在的父母太慣孩子了,住個校恨不得天天跑。

  電影院裡人頭攢動。鎮上不少人都把大年初一看電影當做年俗的一部分。許爸給三個孩子找好位置後就出去抽煙了。許多懷疑是他不好意思給舅奶奶家的小表姑增加負擔,能少要一個位子是一個位子。

  電影院的大燈突然黑了,從二樓的放映室的窗戶裡投出兩道長長的白光,打到了舞臺牆上的幕布上。不用人刻意維持秩序,觀眾們都漸漸安靜下來。許多原本以為會放香港老武打片,成龍主演的那種,詼諧有趣,適合老少一家歡。沒想到片頭一開,竟然是部此刻尚算得上新的片子,周星馳主演的《喜劇之王》。

  少女時代的張柏芝真是青春逼人,還帶著點兒嬰兒肥的巴掌小臉吹彈可破。這個時候謝霆鋒的剛剛跟王菲傳緋聞吧,陳冠希也才剛出道吧。誰知道後來呢。

  許多覺得惋惜,生不逢時,人不逢地吧。她當初被拍下那些毀了她事業後又發酵至家庭的照片時,還是單身。任何人都有權利對自己的身體做主。明明是大眾侵犯了她的隱私權,為什麼過錯還要由她來承擔。她本來是黃金時代最後一位美人,最後一位靈氣逼人的香港影後啊。

  螢幕上,柳飄飄一臉不以為然:“看前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尹天仇說:“也不是啊,天亮後會很美的。”

  許多情不自禁地微笑。然後覺得肩膀被人從後面輕輕拍了拍,她轉過頭,聽到一個男生聲音帶笑:“真的是你啊。”

  影院裡頭光線非常暗淡。許多瞇起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才遲疑地輕聲打了個招呼:“曹瑋?”

  曹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笑得露出了滿口潔白的牙齒。他身旁的男孩子一直擠眉弄眼地推他,長的跟他有點兒像,大概是弟弟。

  許多朝他點點頭,指了指電影螢幕,然後轉過身繼續看電影。

  其實她是有點兒尷尬的。

  平安夜那天,許多的課桌抽屜裡多了一隻水晶蘋果。不同於十幾年後韓劇攻佔亞洲的時候,此刻在中國最有市場的外國片還是日劇。他們縣電視台一貫放縱不羈愛自由,盜播的毫無壓力,上個學期就播放了《戀愛世紀》,對,就是木村拓哉跟松隆子主演的那部神劇。他們班好多同學都追看,水晶蘋果也成了熱門事物。

  許多看到那個水晶蘋果才反應過來當天是平安夜。沒有手機的學生,對星期幾的敏感度遠遠小於今天是幾月幾號。那個水晶蘋果做的相當精緻,估計價錢也不便宜。許多有點兒感動,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平安夜送她蘋果。雖然沒人送她並不難過,但有人送,她肯定開心。

  她沒有拒收。即使害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她依然不願意拒收。兩世以來收到的第一份平安夜祝福,她不想錯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0:19

 第59章 祝福大家新年好(下)
  
  看她把水晶蘋果收進了書包。教室後面的幾個男生都亢奮起來,齊齊推曹瑋出列。平安夜那天是禮拜天,本來學校應該放假的,結果學校安排他們體檢,把人都從家裡拉到教室了。

  曹瑋傻愣愣地站在教室後面的空地上,想過來跟她講話好像又沒勇氣,只好一直摸著頭笑。後來硬是被幾個哥兒們推著挪到了許多面前,囁嚅了半天,只冒出一句:“Merry Christmas Eva.”

  許多微笑,沒有回復英文,而是認真地祝福他:“願你一生平安喜樂。”

  後來體檢的時候測心率,醫生讓曹瑋反復測了三次,每次都耐著性子安撫:“放鬆,不要緊張。”

  曹瑋嘿嘿傻笑:“我沒緊張。”

  最後曹瑋拿著檢測報告出去時,醫生還在後面跟同事嘀咕:“這孩子體育很好?不像啊,心率快110了。”

  男女生分開排隊進去體檢。曹瑋因為在班上個子最高,是男生組的最後一位;剛好跟帶著女生進去的許多擦肩而過。他轉頭想跟許多說話,但被一整個班女生的架勢嚇到了,縮了下腦袋,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出去了。

  許多看了心裡直樂。她真實年齡擺在這兒。曹瑋的舉動給她的感覺更加像上她的課沒好好聽課然後又不想考試掛掉的學生,費盡心思想要討好老師。她不反感,只覺得這男孩挺可愛。

  她本來打算禮尚往來,回贈點兒什麼。可看現在的架勢,她就是送曹瑋個鉛球,也會被誤解為定情信物吧。

  可她實在又不好意思占一個少年郎的便宜,於是吧,她糾結來糾結去,買了一兜蘋果給曹瑋。為了減少曖昧感,降低特殊性,她鄭重地發誓,她當時真考慮批一箱蘋果,然後班上每個人送一個的。

  但是,市場上品相好一點的蘋果都好貴,平均劃下來,一個蘋果得四五塊錢。他們班四十六位學生,加一起她得掏兩百塊。許多果斷放棄了,她窮,她摳,她才不會土豪呢!

  好在大概是許多的氣場過於強大。曹瑋能送出那個水晶蘋果已經耗盡勇氣,直到學期結束,他都沒敢再整出什麼新花樣。

  電影放到後面。尹天仇一臉糾結地看柳飄飄:“你能不能不上班啊?”柳飄飄嗆回頭:“不上班你養我啊?”

  許多知道下面的情節。長長的音樂聲過後,尹天仇又喊住了柳飄飄,說他養她。

  電影終於結束了。許婧意猶未盡:“真是部好電影。”

  許寧也覺得精彩,小人物的悲歡喜怒,荒唐又真實的可怕。

  三姐弟順著人流走出電影院,准備回舅爺爺家吃中飯。下午他們還要去外公家拜年。要下階梯時,曹瑋喊住了她,期期艾艾:“要不要一起逛逛街啊?”

  許多笑著搖頭:“新年快樂啊!我們要去舅爺爺吃飯。”

  曹瑋想要撤退,結果被小一歲的堂弟捅了下腰,只好又硬著頭皮問:“寒假什麼時候有空出來玩?”

  許多接著搖頭:“太忙了。拜年還走不過來呢。”

  說著她朝曹瑋點點頭,揮手跟著姐姐弟弟走了。

  曹瑋如釋重負。要是許多說有空的話,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鎮子那麼小,哪裡有什麼地方能玩。文化館裡只有檯球室,可那裡頭烏煙瘴氣的,連他呆久了都不舒服。一想到許多站在檯球室裡打檯球,頓時覺得整個畫風都好淩亂。

  表弟恨鐵不成鋼,戳堂哥:“哥你這樣還怎麼追女孩子啊!你這樣下去遲早得打光棍。我們政治老師都說了,中國男的比女的多,到時候女的都是緊俏貨。”

  曹瑋沒好氣地拍了一下堂弟:“去去去,有你什麼事兒啊!”

  許多大概也能猜到自己會被那對兄弟議論。這時候她姐正一臉如臨大敵地審訊她:“多多,這人誰啊?”

  許多囧臉:“同學。”

  許寧特積極地插話:“姐,同學就行了。其他的,別考慮了,他配不上你。”

  許多繼續囧臉,心道:弟弟啊,按照你的高標准嚴要求,你姐我這輩子還是單身情歌唱到底的命。

  她堅決保證,就是同學,啥也不會再考慮。

  等到舅爺爺家吃中午飯時,許多囧的無以復加。為啥,因為來拜年的客人當中有包旭。她怎麼忘了,包旭也是舅奶奶那邊的什麼親戚。(具體關系她從來就沒搞清楚過。)

  包旭看她的目光有點兒躲閃。這老實孩子自從平安夜水晶蘋果事件後,就老拿這種有點兒小哀怨又有點兒小可憐的眼神看著她。總讓許多無端想起上輩子他們姐弟都出去工作了,許爸從菜場撿回來給許婧女兒養的小狗。每次許多回老家,剛開院子門,小狗必然嗚嗚咽咽跟哭一樣撲上來,要親親,要抱抱,兩只眼睛濕漉漉的,仿佛她只要不理睬,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許多扶額,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

  中午開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許多坐在姐姐跟弟弟中間,埋頭吃菜。舅爺爺家生活水準高,直接體現在待客的菜單上。什麼紅燜羊肉、醬燒牛尾、清蒸多寶魚、白灼基圍蝦,都是許家連年夜飯都難以望其項背的硬菜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不好好吃一頓才虧呢。

  許多迅速而優雅地幹掉了好幾盤菜。上輩子跟領導出差被桌餐招待練出的絕活,筷子操作快准穩,每一份菜都不會超過三口,但是三筷子下去,但凡她愛吃的,必然半壁江山不保。

  未成年人的飲品都是可樂。許多不愛喝可樂。這東西喝多了成癮性不小。她在醫院時有個同事就是可樂控,哪天不喝可樂就渾身不自在。每次她喝的時候都會唉聲歎氣:“完了,我肯定骨質疏鬆,一摔跤就骨折。”

  許多也不讓許婧跟許寧喝。她跟許婧說一瓶可樂的熱量比她吃一頓飯還多,一直將減肥當成畢生事業的許婧立刻要求喝白開水。她恫嚇許寧可樂喝多了容易性早熟,長不高!不知道這兩個短語到底哪個嚇到了她可憐的弟弟。許寧改喝木耳雞湯了。

  包旭看他們姐弟統一不碰可樂,認定他們不愛喝可樂,那肯定就是比較喜歡雪碧或者芬達了。他想出去買,但又覺得在姑奶奶家吃飯吃到一半就跑出去不好,只得暗暗忍住。

  餐桌上挺熱鬧的,說起來都是親戚,又是大年初一,人人都要講吉祥話。包旭想跟許多說幾句話,他也沒想好到底要說什麼,只是總覺得看到了人,他一句話都沒說上,好虧啊。用他爸的話講,買賣不在仁義在,不管做沒做成生意,先把話梯子給搭起來啊。可他想了又想,始終沒能鼓足勇氣,只好一個人鬱悶地幹掉了大半瓶可樂。

  許家三姐弟吃的滿臉油光,心滿意足地下桌,站在父母背後打招呼告辭。舅爺爺舅奶奶也不多挽留,下午還有下午拜年的客人呢。

  許多覺得她爸爸在舅爺爺面前不太自在。舅爺爺太愛教訓人了。許多聽到一鱗半爪都深感尷尬,她爸畢竟人到中年,孩子都上中專了,哪裡還能這樣教訓。

  因為有這個心理印象加持,許多老覺著她爸出了舅爺爺家的門,腳步都輕快多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0:38

 第60章 暗潮洶湧(上)
  
  許爸明顯是放鬆早了。

  老丈人家才是真正的戰場呢。

  今年因為外公手術的事,過年時來外公家看望他的人特別多。其實本來上午許媽就想回娘家的,但因為不合習俗,加上大過年的她也不願意跟丈夫、孩子鬧得不愉快,所以還是下午才回了。

  舅媽有些不高興,話裡話外嫌棄這個大姑姐關鍵時刻躲懶,她有多麼辛苦。許媽不好大年初一就跟弟媳婦嗆起來,只能忍氣吞聲。舅舅在邊上聽了跟沒聽到一樣,一個勁兒地招呼客人抽煙,嗑瓜子。

  許家三姐弟都不高興。他們的親媽,他們家還沒人敢得罪呢,輪得到一個外人給她氣受。許婧就過去牽她媽的手:“媽,都說姑娘是姑奶奶,回娘家是享受的。舅媽這麼能幹,你還擔心什麼。”

  許媽想駁斥女兒別搗亂。許婧卻拉著她媽的手不肯松開,憑什麼她媽幫忙幹活還受氣啊。後來還是外婆過來了,許媽趁機掙脫了女兒,去幫外婆切芹菜了。

  許婧憤憤地跺了下腳,扭過頭去找許多訴苦:“老媽這樣,難怪被欺負。”

  許多攤手,周瑜打黃蓋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唄。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攔不住飛蛾撲火啊。

  許家三姐弟心安理得壁上觀。別說他們不懂事。沒有喧賓奪主的道理啊。李媛跟李強都躲在房間裡看電視吃零食,哪兒有他們冒出來充大頭蒜的道理。

  許媽喊了兩聲許婧過去幫忙擇菜。許婧異常光棍地當做沒聽見。為了防止矛盾激化,她一溜煙地跑了。許多跟許寧速度跟上,到村裡頭去轉悠了。

  大年初一是整個鄉下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之一。村裡到處喜氣洋洋,張燈結彩,路上是大年夜裡燃放鞭炮跟煙花的紅紙屑跟空煙花棒。本來像空煙花棒這種紙張較多的易燃物通常會被當成柴火進灶膛。但自從許多小學時,外公村上有戶人家燒空煙花棒時,裡頭殘存的火藥把鍋給炸了,還傷到了人以後,大家就對空煙花棒敬謝不敏了。

  走到村裡的十字路口時,三姐弟有些猶豫,要不要提前去二舅奶奶家拜年。二舅奶奶獨居在一座小瓦房裡,每年拜年時,大人都讓幾個孩子提著年貨過去,但他們自己卻去相隔不遠的大舅爺家拜年。這些人都是外婆那邊的親戚。許多一直沒搞清楚過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也沒興趣去弄明白。

  他們正商量時。十字路口邊上的小店店主出來打招呼:“哎喲,我在裡面看著就像。是琴姐家的婧婧、多多還有寧寧吧。新年快樂啊!回去跟你們外婆講,我今天特意鹵了好多雞爪,給我小奶奶(指許多外婆)留了。她什麼時候過來稱都行。”

  許婧等人連忙喊“哥哥”,祝他新年快樂,生意興隆。他的話一定給外婆帶到。

  這位小店店主姓王,也是村中傳奇人物了。他是上門女婿,穿著一身破牛仔身無長物地入贅到外婆家隔壁。他過來時,這個村子已經有兩家小店了。但是最後他開的小店成功地壟斷了整個村子的生意。在鄉村日漸式微,人人都想著逃離的時代,他的生意依然興隆。靠著村裡這個小店的利潤,在城裡買了兩套房。

  他的套路也不復雜。因為這個村子距離鎮上比較遠,上街買東西不方便。他一方面通過賣鹵雞爪、豬耳朵、豬大腸之類的熟食來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他與人為善,利用進貨的時機給村裡人帶東西,廣結善緣。

  從他身上,許多學到了即使是最底層的小人物,只要有想法肯打拼,照樣可以改寫自己的人生。

  只是這位勵志偶像吧。在許多大學快要畢業的時候,犯了點兒“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桃色新聞鬧得沸沸揚揚,被女方的丈夫沖擊了小店。後來過了好久,才慢慢煙消雲散。

  許多現在看他,總有些囧。

  最後三姐弟還是老老實實返回外公家了。無他,大過年的,別製造矛盾了。他們家三個搶先一步跑去二舅奶奶那裡拜年算怎麼回事。搞不好許媽會發飆的。

  晚飯開始的晚。大人們要再三再四地去請客人,似乎這樣才能體現請客者的真誠。

  三姐弟都不餓,杵在堂屋裡覺得別扭,想往樓上躲。忙得不可開交的許媽一見幾個孩子,頓時找到打下手的人了。除了許寧是男孩子,默認君子遠庖廚外;許婧跟許多全都被支使地團團轉。一會兒掐蔥,一會兒剝蒜;臨了菜上桌,發現沒飲料,又叫許多跑去小店買。最後數菜,發現是單數,許多手裡剛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被再次勒令跑一趟小店稱鹵雞爪。

  許媽吩咐這些的時候,沒有給許多買東西的錢。

  許多垂了下眼睫毛,唇角忍不住往下撇。她媽這毛病還真是根深蒂固。

  許多後來的稿費都沒經過她媽的手(直接打銀行卡裡頭了),可是許媽認定二女兒有稿費(否則哪來的錢給許寧買零食),於是平常要許寧去買瓶醬油買袋糖什麼的,從來不給她錢。許多也是被上一世的習慣帶挈的,竟然下意識地忽略這樣對待還在上初中的女兒有多詭異。

  這可不是在她家,不是她家請客。許多老實不客氣地問舅舅要錢。舅舅愣了一下,掏了張一百塊給許多,笑道,辛苦我們家多多了。

  舅媽看到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一把奪下粉紅色的鈔票,轉而拿了張二十塊給她。朝舅舅嬌嗔:“李成你也真是的。大過年的,小店生意那麼好,哪兒能准備那麼多零錢找啊。”

  許多諷刺地瞥了眼手上的二十塊錢。兩瓶可樂就十塊錢了,剩下十塊錢的鹵雞爪,到底夠不夠一小碗?關她屁事!菜不夠也不是丟她的人。

  等到菜都上了桌,外婆親自上樓請了兩回,李媛跟李強才姍姍來遲。許媽炒好最後一盤熱菜,親自端上桌時,看到那一小碗雞爪,忍不住皺眉。拉著正幫忙拿空碗給眾人方便挾菜吃的許多到一邊,埋怨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才買這點兒雞爪,像什麼樣子。你們嘴巴都逢上了,不吃啊!”

  許多滿臉委屈:“舅媽就給了我二十塊錢啊!你又是要買飲料又是要買雞爪,當然不夠了。”

  許媽額上青筋直跳:“錢不夠你不會自己墊上啊。怎麼一點兒大面場都不顧。這麼大的人了,真是不懂事。”

  許多忍不住冷笑:“墊上誰給我報銷?又不是我家請客,什麼大面場。”

  許媽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弟媳婦話裡話外這桌菜是她准備的,吃的不好,人家還不是笑她,笑她兄弟,笑她爸媽。

  許多已經沒什麼耐心了。這個矛盾早就存在,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矛盾也不會瞬間消彌。

  這場母女間的爭執,許婧跟許寧也看到了。飯桌上,三姐弟一致沉默。老家有小孩子不上桌的習俗,這一頓,小孩還是單獨開了一桌。

  大人那桌說著說著又聊到了孩子頭上。說孩子能說什麼,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啊。舅媽照舊又熱情洋溢地問許多期末考了多少分。為什麼重點問她?因為李媛比許多隻大十個月,兩人是一屆。

  每次聽到舅媽這麼問,許多就好想翻白眼。她跟李媛從小學起就不是一個學校的,卷子用的都不是同一套,分數高低有任何可比性嗎?這種漫長的比較要隨著中考結束,許多統招進縣中,李媛是自費才漸漸停下。等到許多大學讀本一,李媛是本三以後,就徹底銷聲匿跡了。至於大學以後的事,兩家都鬧翻了,還比什麼比。

  許多百無聊賴地回答了舅媽的提問。因為她的期末成績比李媛少了三分,舅媽非常得意:“多多你還是鬆懈了。我家媛媛還是太愛學習了,今年視力都下降了不少,一放假我只好帶她去配眼鏡。”

  桌上立刻有親戚恭維她這個媽媽當的到位,對孩子親力親為。舅媽故作謙虛:“哪裡哪裡。哎喲,我就怕自己哪裡沒做到位,委屈孩子了。配眼鏡我熟悉噯,多多不就是我給她配的眼鏡嘛。都好兩年了,戴的挺好。我這人別的沒有,對孩子是最實在的。噯,多多你怎麼沒戴眼鏡啊。”

  許多差點兒沒當場冷笑出來。她這位舅媽,做了一分的事都要吹噓成一百分。她不能不理睬長輩的垂詢,只能微笑作答:“我的視力恢復了,不需要眼鏡了。”

  舅媽眼睛猛然瞪大,迫不及待地問:“那你眼睛是怎麼搞的,怎麼恢復視力的。”毫無疑問,對李媛跟李強,她是無可指摘的好母親。

  許多微笑臉,茫然狀:“我沒做什麼啊,就是今年暑假時沒看書也沒戴眼鏡,吃了睡,睡了吃,眼睛自然而然就好起來了。”她才不會跟舅媽說什麼轉眼珠子,她舅媽必然不會對她有好話的。至於這招她高中同學的視力恢復法到底有沒有效果,她又不是眼科醫生,關她什麼事。

  舅媽的臉上充滿了惋惜:“媛媛哪裡肯啊。這孩子,我從來都不叫她看書學習,結果一錯眼,就又奔回房間看書做題目了。”

  許媽立刻搭腔:“是啊,還是媛媛愛學習。我們家幾個,都沒這麼乖。”

  許多成績一直比李媛好,可是外界風評,李媛的好學生形象更加根深蒂固。從她們親媽口裡說出來的話,可信度能不高嘛!

  李媛小升初時想考外校。舅媽就一直跟人講:“我家媛媛什麼都不怕,語文數學全沒問題。就是擔心英語成績啊。孩子還是吃了在鄉下讀了幾年小學的虧,英語學得遲。”

  後來當然沒考上(要考上了,舅媽也不屑於拿她的成績跟許多比了)。但親戚朋友中沒一個笑李媛的。人人都惋惜小姑娘是輸在了起跑線上。許多卻好想笑,小升初全市統一的卷子,他們鄉下孩子雖然不考英語,可語數兩門完全一樣啊。李媛語數兩門加一起比許多足足少了十分,這樣也好意思在外面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0:50

 第61章 暗潮洶湧(下)
  
  許爸不高興妻子在外人面前貶低孩子,反駁道:“我們家孩子規劃好,自己都有計劃。學習生活兩不耽誤,懂事的很。哪個老師不誇我家三個孩子啊。挺好的。婧婧、多多、寧寧,爸爸對你們很滿意。”

  坐在上席的一家之主,外公卻皺眉:“小孩子都要謙虛,哪裡有足夠懂事的。”

  許爸張張嘴,想反駁回去,又顧忌老爺子剛開了大刀不到半年呢。他只好討饒地笑笑:“對對,爸爸,是我說話不講究。”

  說著,他自罰一杯酒。

  本來這事也就這麼過了。但外公心裡不舒服,他這場病生的,家裡的波濤洶湧他又不是聾子瞎子一無所知,能高興才怪。柿子都揀軟的捏。人憤懣時會將火撒在他自以為能夠隨意搓圓捏扁的對象身上。

  外公始終看不上女婿,因為許爸這個人得過且過,一點兒上進心都沒有。這跟年輕時硬餓著肚子在城裡拖板車掙下家業(他的胃潰瘍就是這樣來的,後來發展為胃癌。家業也在當時被當成基本主義尾巴給割了。)的外公人生觀大相徑庭。外公始終堅信,你要是窮,必定是你懶,你窩囊。

  他卻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的女婿已經不是他兒子手下的打工仔了,並且已經還清了債。

  外公義正辭嚴地教訓了許爸,措辭之嚴厲刻薄,讓在場的親戚都不知所措起來。許媽生怕丈夫動怒,跟父親發生沖突,一直死死抱著他的胳膊:“老許,你別生氣,我爸是生病了,他不舒服。”

  許爸冷笑,掃了眼餐桌上的李成,意有所指:“我生什麼氣啊。一個女婿半個兒,親兒子不敢罵,罵罵女婿總是可以的。”

  這句話算了徹底捅了馬蜂窩。外公拍著桌子指著大門喊許爸滾,他家容不下這樣高貴的女婿。

  許媽嚇得眼淚汪汪,轉身去給外公拍背順氣:“爸爸,你別氣啊,你別生氣。老許,你哪能這樣跟我爸爸講話呢。”

  許爸怒極反笑,朝親戚們擺擺手:“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許家三姐弟趕緊跟上。舅舅也出來拉許爸:“姐夫,姐夫。我爸年紀大了,開了這麼大一個刀。你體諒體諒老人吧。”

  許爸擺手:“別,我沒不體諒。我要不體諒,杵在這裡氣他就行了。我體諒,我走。”

  許媽一直忙著給外公拍背,安慰老人。沒有分心給丈夫孩子。

  許爸嘲諷地回頭看了一眼,拍拍許寧的小腦袋:“走,咱們回去,爸爸給你們燒好吃的。”

  三姐弟都嚇得不輕。他們能夠敏感地察覺到父親心中壓抑已久的憤怒。許多甚至擔心爸爸會氣出個好歹來,引著爸爸把火發出來。

  許爸氣得渾身都要顫抖,一直嘀咕:“他看錯我了,他看錯我了。”

  許婧又氣又怕,眼淚一個勁兒往下掉,抽抽噎噎:“爸爸,我們不理他們,我們不要理他們。”

  村口有班公交車。本來他們到外公家因為幾裡路,都是騎車過來。但因為拜年帶的禮品多,所以特意坐的公交車。只是此時鎮上的公交車發車時間還沒有嚴格執行刻度表,有時一連幾班車,有時又能讓人等上一兩個小時。

  來來往往有經過的村民,認出許爸的,過來打招呼:“小許啊,今天走的早。李琴呢?還給她媽幫忙啊。”

  許爸勉強微笑:“是啊。過年事多。老丈人又身體不舒服,她在娘家幫幫忙。我先帶孩子回家忙家裡那攤子事去。”

  等了很久都沒有公交車。許爸也不確定這一站公交車這個時候是不是早停運了。畢竟是正月初一啊,大過年的,營運時間縮短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尷尬境地。許多微微垂了下眼睫毛,笑著建議:“我們走回家吧!反正不遠。我跟大姐走過,才不到一個小時。”其實是一個多小時。不過他們又不趕時間,怕什麼。

  正月初一的夜晚沒有春風的溫暖,寒氣逼人。許爸將自己的圍巾裹在許寧脖子上,豪氣萬丈:“好!我們散步回家。”

  一行四人沿著馬路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閒聊,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

  大年初一晚上沒有月亮,星星也不醒目。但因為天冷,天空顯得特別明淨,黑的純粹。空氣裡頭彌漫著硫磺的氣味,隔著路兩邊的農田,遠處村落裡有人家正放煙火。百家齊鳴,真有“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意境。

  他們不由自主地放滿了步子,滿心歡喜地看大朵大朵盛開的煙花。其實鄉間普通人家燃放的煙花基本沒有多璀璨奪目的,但勝在量多,洋溢著人間煙火氣息的熱鬧。

  許爸意氣奮發:“明天到街上再給你們買十根煙火去。”

  許婧跟許寧都露出了開心的神色。許家經濟一向拮據,連過年時放煙花也得記著數量,草草放一回走個過場。

  許多記得更小的時候,她剛上小學時,住她家左邊的鄰居王嬸家的孩子站在二樓放煙花,大伯家的堂哥也站在自家二樓放煙花,兩邊的煙花在許家的瓦房小院裡空中鬥法。那時候她太小,還不懂得窮人的辛酸,只想著煙花好漂亮,不顧大人的黑臉,站在屋簷下貪婪地看。結果大年三十晚上挨了一頓胖揍。

  後來呢後來,大伯家最初借著社辦廠清算關閉時撈到的外快逐步坐吃山空。許家的經濟漸漸好轉。她家跟王嬸家也成了關系友好的鄰居。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家庭與家庭之間的聯系,都禁不起扒皮細瞧。

  走到一半時,身後有人輕聲按了下喇叭。車子停到了路邊,探出一個腦袋,試探著問:“許婧?”

  許婧回頭,驚訝地瞪大了眼:“達子?”

  達子立刻開了車門跳下來,欣喜地上前兩步,先跟許爸問好,然後沖許婧笑:“剛才還怕看錯了呢,還真是你跟叔叔。新年好啊!”

  許婧也坦然下來,看樣子很高興碰上老同學:“新年好!你這是拜年回來了?”

  “哪兒啊!我這才剛回家。三個人,輪流倒班開了三天三夜才從安徽那邊趕回來的。”他打了個呵欠,搓搓臉,笑著寒暄,“叔叔,你帶他們幾個散步呢。”

  許婧突然想起她爸的腳,總擔心大冷的寒夜,她爸走久了可能會有寒氣鑽進腳裡頭,誘發腳傷。她跟達子總有點兒熟不拘禮的意思,即使大半年沒聯系了,還是直言不諱提出要求:“達子,方便不?方便的話,送一下我們。”

  達子笑了:“跟我客氣啥。這有什麼不方便的,順路的事。叔叔,弟弟妹妹,來,上車,上車。”

  開車的是達子的朋友,老家太遠,乾脆跟著達子回家過年了。許家四個人坐在後排有點兒擠,但好在許婧跟許寧都瘦啊,所以堪堪能坐下去。

  路上達子也不冷場,一直天南海北地跟許爸閒聊。許爸年輕時跑供銷,跟著大卡車發貨去過不少地方,與此時跟人合夥搞運輸生意的達子很有共同話題。

  社會是最好的大學。許多明顯能夠感受到,僅僅半年多的時間,達子已經較那個初三學生有了近乎脫胎換骨的改變。她說不上這種改變是好還是壞,這人成熟了也更狡猾了。與他相比,明明是同齡人的許婧還帶著少女的天真單純。許多心道,此時她姐對上達子的話,肯定毫無勝算。不行,她老媽子心態發作,決心回家後一定要給她姐緊緊弦。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1:02

  第62章 春天花會開(上)
  
  回到家裡,香幾上的鍾已經指向了八點。許爸知道達子急著回家,也不喊人進去坐坐了,只叮囑兩人路上小心。幾人洗洗涮涮,等各自爬上床,差不多都九點多了。

  許多正琢摸著要怎麼跟她姐說達子的事兒呢。許婧先好奇地擺弄起手裡的一串水晶掛件。是只水晶天鵝。光看那工藝水準,就知道不是一般精品店裡能買到的。等瞄到旁邊的包裝盒,許多忍不住要倒吸一口涼氣,施華洛世奇。

  她吸冷氣不是因為施華洛世奇家的東西以人造水晶比真水晶貴著稱。而是現在才千禧年的第二年,施華洛世奇距離開滿大街尚有不小的距離,只有一線城市才有專櫃。

  許多百感交集。許婧倒是一臉坦然。她從小備受異性青睞,並不覺得達子的禮物有多了不起,倒是天鵝還挺好看。許多也不知道她姐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了。她姐對於禮物的金錢價值一點兒也不敏感,別人送了她收下。收下就是單純地收下,完全沒有我一定要等價交換出什麼的概念。

  所以上輩子即使她們手上都沒有什麼錢,她姐也不害怕跟人交際,君子坦蕩蕩。而她卻不斷自我折磨,將所有一切都折合成經濟支出計算。她姐朋友多,她的朋友寥寥無幾。可同樣的,她姐的朋友關鍵時刻能幫上忙的幾乎沒有,而她的朋友,呃,其實她一直不習慣於麻煩任何人。

  許多都混亂了。只好一個勁兒旁敲側擊,達子這人,現在生活比較復雜。姐你跟他來往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千萬不能著了他的道。

  許婧一臉懵懂,無辜道:“我跟他沒來往啊。今晚才第一次碰上呢。哼!我可沒打算就這麼輕易原諒他。當初敢騙我!殺無赦!”

  許多欣喜若狂,心底兒偷樂,對對對,姐,就這樣,一定要記仇!

  大年初二按照慣例也是要先去外公外婆家。然後再從那裡出發,去許媽娘家那頭的親戚們家中拜年。昨晚那麼一通鬧,許爸也不想再去老丈人家裡看臉色。這麼一來,大年初二倒是不知道該幹點兒什麼好了。

  早上,一家四口吃完了餃子。許爸就開始琢磨該帶孩子們上哪兒去。在家待得太久,勢必會被左鄰右捨關心,搞不好家醜外揚。

  許多突然靈機一動。不同於現在,她高中時代起,家裡就增添了一戶重要往來親戚,堂伯家。堂伯家的帥哥(囧,沒錯,堂哥的名字就叫許帥)在上一世是許婧中考結束後,許爸翻著電話號碼本聯系上的。堂哥堂姐是他們老家許家村近十年最早考上大學的人。畢業後堂哥進了縣裡一所二三流高中當老師。許爸當時因為許婧填報了技校的緣故,想找堂哥幫忙轉到他們高中去。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特。許帥連他親爹都不怎麼服氣,卻相當聽得進許爸的話。基本上這個叔叔的勸誡,他即使不接受,也絕對不會頂回頭。那次聯系上之前,兩家基本上除了全族祭祀這種大型活動以外,毫無往來。但許爸電話一打,炎炎盛夏,許帥就騎著自行車為素未謀面的堂妹東奔西跑忙碌不休了。

  後來因為那所技校卡著學籍檔案不放,許婧最終還是沒能上高中。但兩家的交情算是有了起步。許爸說這個堂侄是誠心幫人的,一點兒敷衍折扣都沒有。

  這個定論,許爸沒下錯。此後無論是許寧初中轉學去縣城還是許婧的女兒上幼兒園讀小學,許帥都出大力牽線搭橋幫了大忙。許多當年高考查分也是在許帥家進行的。成績出來不理想,堂哥堂嫂還四處打電話托同學朋友幫忙,想給她找一個好點兒的學校專業。填志願時也給了中肯的建議。不管許家在城裡租房住還是買了的房子總面積還不及他家的客廳大,每次許爸招呼他家過來吃飯,一家三口都是開開心心地帶著禮物來,全然親戚交往的坦蕩熱情。

  許多不想這一世,因為缺少了許爸主動請堂哥幫忙這個轉折,兩家就沒有了交往的契機。她講心,上輩子真心對她好,對她在乎的人好的人,她一個都不要錯過。

  許爸聽說許多想去他堂哥家拜年,驚訝地挑起了眉毛。他父親去世早,他父親成年以後就從許家村搬到這裡落戶了,他跟大哥與許家村的族人聯系都少得很。堂哥的父親跟他父親倒是親兄弟,只是那個年代親兄弟多的一戶能有十來個,要說感情能有多深,騙鬼呢。

  許多不好拿上輩子的經歷當事情說,只好含混地表示,聽說他家的堂哥堂姐都是大學生,我想多親近親近。

  孩子願意跟上進的人親近,這是好事啊,近朱者赤。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許爸試探性地給堂哥家打了個電話,問清楚他家都在,堂哥堂嫂下午才出發去鄰市老丈人家拜年。一家四口就直接走路回許家村了。

  許寧跟在許多身旁,偷偷籲了口氣,朝兩個姐姐擠眉弄眼,小小聲道:“太好了。我真怕老爸還要去那邊熱臉貼冷屁股。”

  許多摸摸弟弟的絨線帽子。誰說她姐不宜室宜家她跟誰急,她姐連帽子都能自己織出來了。她不忍心現在就打破弟弟的幻想,許爸還是會去老丈人家的。他不能棄妻子於不顧,跟老丈人家徹底撕破臉。

  中國的國情就是這樣。晚輩與長輩發生齟齬,永遠都是晚輩不對,沒做到位。君不見,那麼多打死親生孩子的也沒被判死刑。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一句歇後語,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許家村距離許家現在生活的村子並不遠,穿過田埂跟一條寬大的馬路,再走上百來米路就到了。因為堂伯家起了新房子(較許爸的記憶而言),堂哥親自到村口的祠堂邊上來迎接。

  每次見到這位堂哥許帥,許多都要忍不住羨慕嫉妒恨!堂哥是林志穎型的陽光帥哥,年齡跟林志穎差不多大,相貌也跟林志穎差不多年輕。別覺得這事沒啥了不起,普通人與娛樂圈明星真心不可等量齊觀。君不見,塘主張翰發的小學同學聚會照,他的那些老同學看上去硬生生就是塘主的叔叔輩啊!

  許多上高中時,堂哥家的昊昊讀小學了。班上有同學是堂哥的學生,(許多初二時,堂哥就自己找關系進了縣城一所初中,後來許寧轉學也是去的那所初中。)知道許多跟昔日恩師的關系,還特好奇地問:“許老師剛畢業吧,還沒結婚吧。”

  許多: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哥家的孩子好幾年前就會打醬油了。

  堂伯家的小樓修的相當氣派好看。許多感慨的不是這房子的外觀,而是房子的實用性。這房子沒有用水泥樓板,而是全部用磚石、木頭,通過榫卯結構原理建成的。房子的設計者就是沒上過一天學的堂伯本人。他這麼做僅僅是因為當時鋼筋水泥樓板緊俏,銷售處的人牛氣哄哄,他一怒之下就自己回家畫圖紙,指揮建築小工做了。後來東南大學建築系的一位教授偶然下鄉時經過看到了,驚得說不出話來。

  許多真心覺得堂伯牛人。他要不是幼時失孤,少年時失祜,真正個苦出身,連學都上不起,肯定能成一代建築學家。

  堂伯家後來廚房改造,往外排的煙囪全部設計成沿著牆內走,二次利用熱量,還沒有燃燒不充分造成的空氣污染。許多當時大學畢業工作了,自認為也看過不少書,有點兒小見識。堂伯給她畫圖解釋了半天,她還是一臉懵逼。嗚嗚嗚,太傷人了,她竟然聽不懂。

  如果這些聽上去都有點兒理解困難不明覺厲,那麼堂伯一個大字不識也能通過強行背誦題庫(是的,他就是通過題目字數跟相應圖片將題目連同答案當成一個截圖記在了腦子裡),完全不會電腦操作的情況下,還是通過了科目一考試,最終在六十歲生日前成功拿到駕照;真心不佩服都不行。

  當然,人無完人,堂伯也做過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那些年房地產業方興未艾,房價尚在合理範圍內時,堂哥許帥就敏感地意識到後面房價肯定會大漲。他看好了一套房,想出手投資。可是他當時手上錢不夠,於是求助親爹。結果親爹不肯,寧可拿著那十萬塊給人搞民間貸款。堂哥只好無奈撤退。

  然後,2008年金融危機來了,製造業每況愈下。堂伯的借款別說利息,連本金都收不回頭了。這年頭身背債務的都是老大,楊白勞跟黃世仁早轉個兒了。堂伯又不是混道上的,借錢的人逼急了耍無賴,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堂伯一怒之下,把人給揍了。呵呵,被員警叔叔請去喝茶了。

  最終還是一臉“我竟無言以對”的堂哥將他爹從警察局裡保了出來,倒賠人家五千塊的醫藥費。

  堂伯氣悶了足有一兩個月。後來依舊我行我素。他是典型又不典型的中國式家長,沒有要求烏鴉反哺的心。不同於一般的尤其是中產階級以下的老人,他從未將自己的財產跟子女的財產混為一談,始終保持自己跟妻子的經濟獨立。僅憑這點,許多就得給這位長輩豎起大拇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1:14

 第63章 春天花會開(下)
  
  堂伯其實是個內心極為驕傲的人,有主見,個性強,看上眼的人寥寥無幾。許多上輩子也疑惑,她爸到底是怎麼入了這家人的法眼的。按照普世價值觀以及堂伯一家積極奮鬥的家庭價值觀,她爸真心有點不思進取。可無論堂伯還是堂哥等人,誰也沒表現出對此頗有微詞的樣子,反而相當尊重。

  現在再想想,這可能一個是因為眼緣妙不可言。另一個就得歸功於她爸的處世觀,別人無論發跡前還是發跡後,他都平和以對。

  大年初二到堂伯家拜年的人並不多。堂姐跟堂姐夫昨天下午就趕火車去湖北給婆家拜年去了。上午過來的幾位親戚也是坐不到十分鍾,放下禮物就得奔赴下一家拜年去了。

  許爸帶著三個孩子剛坐下。堂哥去臥室喊兒子過來給長輩見禮。穿著厚厚小熊維尼棉睡衣的許昊頂著張白嫩嫩小正太臉走出來,一本正經:“我來看看我的小娘娘跟小歪歪。——哎呀,原來歪歪還這麼小啊。”

  大人們都笑了起來。許寧也不好意思地轉了下腦袋。然後許昊就被堂嫂領回去換衣服洗漱去了。

  喝了半杯糖開水,吃了兩顆碧根果。許昊興匆匆地跑出來,一屁股坐在許寧邊上,小眼神閃啊閃,滿懷期待:“小歪歪,你陪我打遊戲好不好。”

  許寧有點兒不知所措,他沒玩過遊戲機。而且身為長輩,他自覺有義務教育小侄子好好學習。可是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就被熱情洋溢的小侄子拉到房間去了。

  堂哥無奈地笑著搖頭:“這小子,總算是找到機會打遊戲了。”

  許多抿嘴笑。她這個大侄子,聰明的很,情商奇高。當初他媽媽喝安眠藥自殺,還是他發現不對,跑下樓攔車將人送去醫院搶救。那時候許昊小學都還沒畢業。

  堂哥問了許婧學校的事,又關心了許多的成績。許爸以幾個孩子為豪,非常樂意跟人分享。說了許寧數學競賽獲獎,差點兒能保送進外校的事。堂哥直說可惜了,外校的招牌師資跟生源都擺在那裡。用一句毫不誇張的話來形容,它在本市小學生心目中的地位絲毫不遜色於高考生眼中的清華北大。

  堂哥表示等下學期他幫忙找同行打聽打聽,看看前一年的競賽成績能不能管用。要是進了外校初中部,將來考高中部都要比別人占優勢。

  後來中飯也是在堂伯家吃的。不同於平常走親戚用飯。過年期間哪戶人家真心留飯,被挽留的人也真心願意坐下來吃,就意味著這兩家親戚走的相當近了。

  飯桌上,堂哥拿許寧給許昊當榜樣,要許昊好好向許寧學習。

  許多擔心許昊會厭煩“別人家的孩子”,結果這小傢伙居然倒了杯茶水,煞有介事地對著許寧舉杯:“小歪歪,我以茶代酒,先幹為敬。求師傅收下徒兒吧。”

  桌上眾人都是一愣,旋即哄堂大笑。許寧的耳朵都紅了,慌慌張張地跟他碰了個杯,詞不達意:“嗯嗯,那你要好好學習。”

  從堂伯家告辭出來,許多才知道許昊這麼大方拜師完全是折服在許寧的游戲水準下了。==,沒錯,很多事都是要講究一個天賦的。許寧是第一次玩遊戲機,但他眼明手快啊!不到半小時就速度打敗小侄子,順利收獲小弟一枚。

  許爸看兒子玩得高興,狠狠心表示,等開過年上班了,他買個遊戲機給兒子玩。

  許寧想了想,搖搖頭:“等下學期結束,放暑假了再說吧。說不定我有機會上外校,還要准備筆試面試呢。”

  許多有點兒擔憂,害怕畫餅充饑,最終會傷害到滿懷期待的小少年。

  下午許爸接到了舅舅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表示他們要去給許媽的舅舅拜年了。他開車過來接姐夫。

  舅舅開了一輛馬自達,副駕駛座上坐著笑容滿面的許媽。每次去李家沒混出模樣來的親戚家拜年,舅媽以及李媛跟李強都不會跟著去的。不知道是覺得車上位置沒坐滿,空著也是空著,或者是出於其他考量。舅舅笑嘻嘻地招呼許家三姐弟:“走走走,跟你們爸媽一起去姑奶奶家吃晚飯。”

  許媽也是歡欣鼓舞的笑,喜氣充斥著每一個聲波,一點兒也沒壓抑的意思:“上來,舅舅換了新車,坐的很舒服。”

  許多簡直無言以對。舅舅的新車,關他們家什麼事。昨晚他們一大晚被迫走夜路回家時,開著新車的舅舅怎麼沒想到送一送姐夫跟外甥外甥女。

  媽媽又覺得自己娘家厲害,兄弟爭氣,她很有面子了吧。可惜這個面子是你願意蹭上去,人家就願意讓你蹭的嗎?她竟然一丁點兒都沒意識到自己昨晚的一邊倒所作所為傷害了丈夫跟孩子們嗎?

  許爸上輩子是性子綿軟,一直容忍退讓。但這與他一直在事業上抑鬱不得志,不得不在丈母娘家矮上一頭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這一世,家族的矛盾提前爆發,許爸又早一步離開舅舅手下,找到了自己的事業,獲得了社會更高的認同。事業是男人的膽。他正值壯年,沒有經歷那八九年跟妻兒在城裡租房住,坎坷謀生的艱難;沒有那種相濡以沫培養起來的深厚感情。

  許多有點兒擔心,倘若她的母親始終執迷不悟,一廂情願地認定夫妻之間的關系還是女強男弱的話,生活會給她一記重重的耳光。

  看著母親興高采烈的臉,許多心中湧現出一種濃鬱的悲哀。她知道她對母親苛責,對父親寬容;蠻不講理。只是這種感情來源也是有原因的。都說孩子是家庭整個背景的投射。許多不願意承認,但相比較而言,她更像母親,許婧更像父親,不僅僅是相貌,還有性格跟心境。她可以站在旁觀的角度去理解姐姐,原諒姐姐所有的過錯;卻沒有辦法寬恕自己的不足。

  許媽要怪就怪她自己吧。如她所期待的那樣,她一心想把二女兒變成另一個自己;即使許多在擁有獨立意識後極力抗拒,她的身上還是烙下了太多的母親賦予她的印記。

  有一瞬間,許多甚至陰狠地在心底冷笑,你就得意洋洋吧。等到娘家人嫌棄你,丈夫冷落你,孩子們逃離你時,我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然後她疲憊地閉了一下眼睛,為自己始終不能戰勝心魔而深感無力。

  許婧作為三個人中的老大,即使害怕面對,還是鼓起勇氣站到了弟弟妹妹面前,笑容局促地拒絕:“不了。舅舅你們自己去吧。我跟多多、寧寧在家看著。說不定會有人來拜年呢。”

  舅舅臉上露出個“哪兒會有什麼人到你家拜年”的表情。

  他的表情好清新不造作,許家三姐弟完全讀懂了。許寧作為一個男子漢,臉上一下子漲得通紅。許婧憤怒地一手牽一個,帶著一雙弟妹退回了自己家。

  許多只是慶幸,許爸坐在車子的後排,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妻弟伸到車窗外面的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1:25

 第64章 年年年(上)
  
  這時剛好有人登門拜年。是許多親大伯家的堂姐跟堂姐夫。堂姐看著停在許家院子門口的黑色轎車,有點兒不知所措。堂姐夫倒是先熱情地笑著打招呼:“歪歪,嬸嬸,我們來的還真是巧,剛拜年回來啊?”

  許爸跟許媽只好先下車招呼客人。許媽在其他人面前還是相當要面子的。

  許多不記得自己的堂姐夫姓甚名誰了。但她一直對這位堂姐夫印象深刻,無他,他長的特別像許多初一時的班主任。

  堂姐是今年正月裡嫁給堂姐夫的,許婧充當伴娘。回來就跟許多說,那人長得跟張老師一模一樣。她都驚呆了,沒想到張老師要成她堂姐夫了。之前在學校裡完全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啊。

  許多當時還不信,等到堂姐夫進了她家院子門,她正在井邊打水洗菜。第一反應就是,壞了,班主任肯定是看她不順眼,來她家告家長了。

  現在這位堂姐夫順利地解決了許家的難堪。新女婿第一次登長輩家的門,是大事。許媽再不願意離開舅舅的車子,再想坐新車去自己姑姑家拜年,也得做出女主人的姿態,招呼新姑爺跟剛出門的大侄女。

  許多感謝堂姐夫的出現。堂姐的智力有點兒問題,小學六年級還不會看鍾表認時間,後來女兒都初中畢業了堂姐也不會認錢。夫妻倆,能決定一家舉動的,只能是這位堂姐夫。

  許媽招呼侄女跟侄女婿坐下,拿出碧根果跟開心果請他們多吃點兒,再三強調這是許爸特意從城裡帶回來的。

  許寧忍不住要撇嘴,這種高檔零食是要留著待客的,許媽不說,他也不好意思吃。

  許媽陪兩人說話,關心侄女兒准備什麼時候要孩子。

  許多聽不下去。

  堂姐最後生了個女兒。許多換工作去外地第二年時,這個正讀小學六年級的侄女兒考上了師大附中初中部,整個鎮上也就她一個人考上了。結果堂姐夫嫌棄學費貴,還是讓她讀鎮上初中。別人捧著十萬塊都找不到門路進,她親爹一句話就把她自己闖出來的路堵死了。禍不單行,小姑娘那年春節後沒幾天還被查出了1型糖尿病。

  許媽半是惋惜半是幸災樂禍地把這事當做談資逢人就歎幾口氣。她重點批判的對像是自己的妯娌,明明知道女兒腦子不行,在家裡立不起來。她這個當外婆的就要給孩子撐腰啊。初中學費能有多貴,孩子堂堂正正統招考進去的。就是一年一萬塊,算得了什麼。你在城裡當了這麼長時間的保姆,把女兒、外孫女兒領出去,兩個大人隨便打點什麼工,也能供應一個小孩的學業啊。

  當年婆婆跟大嫂聯合起來,沒少欺負她,給她氣受。她看得上那個大嫂才怪!

  許寧知道後也懊惱。堂姐一家或者大伯一家哪怕是跟他們家露個口信也好。師大附中教導處主任的夫人正是許寧的同事。該同事一直以許寧為榜樣教育自己的兒子,關系相當不錯。他開口,請同事跟丈夫說一說,師大附中財大氣粗,又不是沒有助學金可申請。就是那個需要終身治療的糖尿病,學校也可以給醫藥費補助的。等他從自己母親口裡聽說時,早就木已成舟,根本回天乏術了。

  許多見過那個少女,沉默的,倔強的,帶著多年前自己的影子。

  命運如此殘酷而冷漠。未成年的孩子,父母幾乎對他們的人生有著絕對掌控權。父母不開口,旁人就是想幫忙都伸不了手。

  許多聽不下去。她跑去廚房給許婧幫忙。姐妹倆都看著對方,眼珠子轉來轉去,哼哼,一切盡在不言中。舅舅不可能無限制的等下去,已經開車走了。老媽肯定很失望吧,不能風光地兜風去了。

  許寧也不願意待在堂屋裡。大人們寒暄的內容他完全不感興趣。他蹭到兩個姐姐面前,很認真地揚起小臉允諾:“姐,我以後一定買比舅舅更神氣的車子給你們坐。”

  許多心道,少年,你做到了。不過她還是摸摸弟弟毛茸茸的小腦袋:“好啊。我跟姐姐以後也會自己買,一人一輛。”你的東西讓我分享,我自然高興。但我不會將它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我們是親密的家人,我們也是獨立的個體。

  許媽陪坐了半個小時,到廚房准備晚餐。既然都來了,許爸准備喊大哥一家人過來吃晚飯。

  她一進廚房就搖頭歎氣:“女人啊,嫁人一定要睜大眼睛。你們大媽這是坑了你們堂姐啊。女兒腦子不靈光,嫁也嫁近點兒,娘家眼皮底下看著還好。嫁那麼遠(堂姐婆家隔了好幾個村),看看她,過得好才怪。”

  許家三姐弟都沒接話。許多心道堂姐能嫁多好才奇怪,一個鍋配一個蓋。堂姐夫家要是條件好會娶一個腦子不靈光,家境普通,人也談不上美女的姑娘?

  大伯跟大伯娘都不是兒女心有多重的人。這樣一個女兒,他們說不定也是早點打發出門就好。

  堂姐還有個親弟弟,只是這位堂哥並不是位會心疼自己姐姐的人。堂哥大許多六七歲,初中畢業後上的是五年制的交通運輸學校。那時大專生比現在的本科生稀罕多了。王嬸家的大兒子在縣裡客運公司當三把手,將他招了進去,結果他私吞公款。要不是王大哥實在丟不起這個人,硬生生地想辦法捂住了,他連監獄都有機會暢遊一回了。

  許爸對這個唯一的親侄子也是失望的不得了。虛榮心太強,滿嘴跑火車,浮的很。不過堂哥的女兒倒是非常聰明懂事,有種讓人感歎歹竹出好筍的沖動。後來堂哥年紀大了,許多心態放平和了,竟然漸漸也能用寬容的目光對待這位堂兄。無論如何,他離婚時堅持要下了女兒的撫養權。無論如何,他也在努力打工供養女兒。

  那些父母家人沒有教過或者沒有辦法教會的道理,生活總會逼迫我們去懂得,去遵循。

  大伯跟大伯娘都不肯來。許家人沒有不高興,兩家人關系本來就談不上緊密。就連去奶奶家拜年,兩家都是前後腳,絕對不會坐在一起喝茶閒聊。

  最後飯桌上的客人只有堂姐夫妻跟堂哥。

  飯吃了一半的時候,隔壁王嬸喊堂哥,有人給他打電話。堂哥跑過去,過了十來分鍾才又回桌上。許爸怕他有事,關心了一句:“誰啊?”

  堂哥若無其事端起酒杯給許爸敬酒:“一個同學。”

  許多突然間想到了後來大伯家跟王嬸家鬧翻時,王嬸曾經抱怨:“都是隔壁,有事留我家的電話也沒什麼。可是把電話留給小對象,用我家的電話談朋友。哪兒來的這個道理。”

  堂哥長得好,相貌堂堂,有點兒像宋承憲跟王力宏的混合版,就是個子矮了點兒,堪堪一米七。他的模樣走出去拐個小姑娘回家不難。可惜男人得養家糊口啊,他又拐不到見過世面的富家千金。所以後來堂嫂還是跟他離婚了。

  一頓飯光聽堂哥吹噓學校裡頭的事了。堂姐小學畢業,堂姐夫也是初中都沒上完,對於弟弟嘴裡的世界無所謂,權當聽故事。許媽倒是問了好幾個問題,許多知道她媽絕對沒有為難大侄子的意思。她媽對於外人的話,從來都不會懷疑,她是真的默認堂哥說的是真話了。

  許多非常想笑。她當公務員時,單位管轄下的中專也是交通運輸性質的,她還時不三五要過去給學生上幾堂醫護、急救之類的課程。怎麼會對這種學校一無所知。堂哥說的有些話,真心臉皮夠厚,他好意思吹,她還不好意思聽呢。

  講話也是一門大學問啊。同樣是忽悠,有的人就是不擺到明面上,別人猜測也能猜到他希望的方向。有的人則是一開口,別人就能聽出來虛的很。

  前世直到許多跟許寧相繼出來工作。堂哥依然喜歡在他們面前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講授人生道理。只是一個盧瑟兒給溫拿講怎麼做人做事?

  許多跟許寧都只能敷衍,不是他們不懂得三人行必有我師,而是毫不客氣地講,堂哥的生活階層已經距離他們工作環境甚遠,他虛擬的語境明顯都是胡編亂造。

  醫院的主任可以跟護工談笑風生,但絕對不會重視她的治療意見。社會就是這樣簡單現實一目了然。從這位堂哥身上,許多學到的最大道理就是沉默是金,不知道的統一微笑吧,好為人師很可能被人在背後恥笑。

  眼看堂哥越來越沒辦法自圓其說。許爸及時打斷了妻子的追問:“李琴,給他們盛飯吧。”

  許媽聽了一耳朵的西洋景,意猶未盡。但客人在,她一貫以賢妻良母自居,肯定不會當場塌台,只好依依不捨地去給客人們盛飯。等到回來時,餐桌上的話題已經轉到了其他方向,許媽只好怏怏地陪坐到最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1:37

 第65章 年年年(下)
  
  等到初三,許家還是得去許媽娘家那頭的親戚家裡拜年。許家三姐弟不想去,可是必須得去。因為他們不去,許爸許媽會不好辦。他們給人家孩子壓歲錢不好,不給也不好。給了的話人家肯定要禮尚往來。壓歲錢必定是要按在孩子名下的,沒有大人代自家小孩收壓歲錢的道理。可你看到人家孩子在,你一個長輩一點兒表示也沒有,大過年的,這也不像個樣子啊。

  三姐弟作為拜年標配,直到初八走完最後一家,才能停下來歇一歇。許婧癱軟在床上,哀嚎:“太累了,我的寒假啊!”

  許多翻白眼:“你好歹還能過完正月十五元宵節呢。我呢,明天就得去李老師家做競賽輔導了。”

  其實從初二起,學校每個週末都會抽出半天時間將年級裡頭的尖子生集中到一起,做數學跟物理的競賽輔導。許多記得自己第一次知道電視機多少寸的那個寸數指的是電視螢幕斜對角線的長度,還是上競賽輔導時學到的。這種輔導是免費的。鎮初中雖然各方面條件都有限,但無論是學校還是老師,都捨得在他們這幫學生身上花氣力費工夫。

  許多心想,如果不是鄉村逐漸走向衰忙,生源流失不可阻擋,說不定他們初中也能逐漸成長為名校。可惜在時代大趨勢下,個體的努力微不足道。

  過了個年,李老師的臉又圓了一圈。他的精神狀況比起一年前好了不止一倍。事業果然能夠給人帶來自信。

  許婧跟許寧都不願意在家待著。開玩笑,許媽看到他們肯定會抓壯丁拉姐弟倆去外祖家幫忙的。

  許爸假期早休完了,臨走前還偷偷跟幾個孩子說好話:“辛苦你們了,爸爸放假回來給你們帶好東西。”

  三個孩子都是撲克臉,叛徒,又丟下我們應付老媽,你殘忍!

  李老師夫妻看到許婧跟許寧很高興,師母特意翻出了過年時孩子帶回家的高檔零食給他們吃。

  這回姐弟三人的模式切換成,李老師給許多一對一教學,許婧跟許寧旁聽。

  競賽題對許婧而言明顯有些太深了。她聽了沒一會兒就百無聊賴,跑去幫師母幹家務活了。許寧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經過之前聽李老師給大姐補課,他已經將初中的數學知識掌握得差不多了,現在看競賽題,感覺整個腦子都興奮起來了。

  許多比自己感受到學習的樂趣還高興。

  前世許寧曾經說過,他並不擅長學習,只是擅長記憶。只要他碰到過的題型做過的題目,下一次考試遇上,他就絕對不會再失分。高考時數學最後一道題,他看了五分鍾毫無思路,果斷放棄,轉而回去檢查前面有沒有寫錯寫漏。後來高考成績出來,除了最後一題的分數,他數學一分沒失。他上不了清華北大,卻也進了一所國內排名前五的985高校。

  學習是一個不斷獲得訓練記憶的重復過程。許多始終堅信,她的弟弟不是不聰明不努力,而是差了那麼口氣,少了外界的助力。學習主要還是倚靠自己,沒有一位名師點撥。

  李老師大概能夠成為他們姐弟的名師。

  許多一點兒也不肯再錯過。她太清楚好老師跟平庸的老師對學生學習情況的影響力了。

  前一世她工作滿一年考職業醫生資格證書。省醫大剛好從他們那屆起招收本三的學生。校方不知道是對生源不自信怕畢業生職業醫生考試通過率太低掉份兒還是純粹的將自己當成學生的娘家,特意針對本校畢業生弄了個考前輔導班。許多有個同期進醫院的外科同事是省醫大畢業的,懶得大夏天曬太陽穿越大半個城市。許多就頂了她的名字去蹭課。

  為期五天的輔導班,要講授內臨床醫學課程、基礎醫學、醫學人文、預防醫學綜合加在一起十幾門課程,即使是內外婦兒這樣的大頭,分給每一位老師的時間也不過堪堪半天。

  可就這短短的五天,給許多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免疫學教授簡單從頭到尾串一串,她大學時死磕了整整一個學期都沒弄明白的免疫學,她聽懂了。內科循環系統她從接觸臨床課程起一直背到上班,考一次背一次,反復循環,考完就忘。省醫大的內科學教授簡單幾幅圖,不到二十分鍾的講述,她到現在都沒有忘掉。其他各科老師莫不如是。

  她當時盯著身邊省醫大本三畢業的一位功能科同事恨得咬牙切齒,你們這幫人,生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教授給你們上課,都不知道珍惜。

  同事一臉懵懂,她對書本都不熟悉,再好的教授也拿她沒轍。

  人們常說,大學課程要靠自學。但這明顯並不適用於醫學教學。否則為何世界上眾多發達國家的醫學都要學完本科基礎科學以後才能繼續學習。這門以人體與精神作為研究對象的學科,需要最嚴謹教學態度與引導。

  人人都說學醫的只要會背書就行。其實許多想告訴他們,不是這樣。它不是古詩詞,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比如她,背了很多遍,因為沒有真正掌握,很快就會忘掉。

  名校之所以成為名校,名師與好生源缺一不可。對於真正的學生而言,吸引他們的永遠是好老師。

  許多參加數學競賽的優勢在於,她學過高中數學。大學高數雖然修的是最簡單的經濟類高數,但李老師在講那些解題思路時,她不會認為不可思議,很快就能接受下去。她的劣勢在於,她不是真正的天才,缺乏直接破解難題的能力,運用的還是小聰明小套路。

  李老師有些失望,這個學生的資質還是差了些,是百裡挑一的聰明學生,但距離千裡挑一萬裡挑一的標准依然太遠。不過讓他欣慰的是,許多這個姑娘,韌性十足,她似乎永遠不知道氣餒沮喪。即使花了整個下午都沒解出來的題目,晚上睡前想到瞭解題思路,她也絕對不會懊惱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水滴石穿,繩鋸木斷,縱然慢一些,但一點點的積累下來,知識也不少了。

  跟早熟懂事的許多一比,李老師深覺自己原本更加看好的周炳還是個孩子。聰明勁兒是有,靈氣也有,但自己不上心,外人再給你澆水拔草,也長不出茁壯的樹幹啊。

  就像這次寒假補習,他主動喊兩個孩子到自己家開小灶。許多即使極力掩飾,也壓抑不住那種真誠的感激。周炳裝樣的快,可那一閃而逝的厭煩也逃不過他這雙看盡千帆的老眼。孩子還是想多玩幾天呢。

  李老師幹了一輩子的教育工作,知道這是孩子天性使然。但心底無論如何也忍不住湧起失望。他想搞出競賽成績來,學生也得配合不是。

  這回初五時,周炳的家長親自打電話來給他請假,說要去外地拜年,車票難買,得過了元宵節才能回來。李老師就沒多說,反而安慰周炳,難得放長假,在親戚家好好玩兩天吧。

  許多能夠感覺到李老師對她的重視程度加深了。上學期,雖然表面上一視同仁,但愛情就跟咳嗽一樣瞞不了人,老師對學生的偏愛也如是。她沒表現出來自己的不快,而是更積極主動,更努力學習。

  一個學生的資質是七十分,另一個學生是八十五分。前者認真,後者敷衍,老師會喜歡哪個?十五分的天賦差距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具有決定性意義。

  努力擺在那裡,誰都能一眼看見。沒有人會真正不喜歡努力的人。生物的本質,都在追求進步。

  午飯他們都在李老師家裡吃。

  許家三姐弟過來時帶了不少從自家地裡新摘的鮮菜跟許媽請人灌制曬好的香腸。還沒過元宵節,現在街上的蔬菜依然貴的很。前者比後者更加受歡迎。

  為了照顧李老師身體,師母做的菜口味都偏清淡。剛好給過年階段暴飲暴食的三姐弟減輕一下腸胃負擔了。

  吃完飯,大家沒有立刻離開餐桌投入到學習中去,而是圍桌而坐,閒聊著休息。

  許婧主動幫忙洗碗筷,正沖洗筷子呢,廚房的窗戶上突然有個小石子砸了一下。她嚇了一跳,推開窗子往外面看。教師宿捨這一排的地勢比較高,她探出腦袋,才看到不遠處正對著她笑的達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1:51

  第66章 雞同鴨講(上)
  
  達子露出一口大白牙,太陽底下,笑容燦爛的很:“你果然在這裡。我去你家看了,鐵將軍把門。我就試著到李老師這裡來找找。”

  許婧也挺高興。在她心目中,跟達子的那段早已結束。達子對她而言就是個以前關系還不錯的老同學。初中畢業後大家各分東西,無論碰上哪個她都開心。

  達子一見她的笑臉,更高興了,想邀請她一起出去玩。許婧拒絕了,她妹妹還在補習呢。身為姐姐,她怎麼能丟下一雙弟妹不管,自己跑出去玩。

  達子無奈,他總不能阻擋許婧去當一個好姐姐吧。他還想爭取小姨子跟小舅子的印象分呢!沒錯,當時許婧跟他談話時他是答應以後就當普通朋友了,可那時候不是臨近中考,許婧心理壓力大麼。他可沒承諾當了普通朋友後就不會再追她。

  你看,男女對朋友的定義是不同的。男的說要跟女的當朋友是為了以朋友這個身份為踏板,進化為女朋友。而女的要跟男的當朋友,這個男人的性別就模糊了,一般不會納入男友的考慮範圍。

  達子從大年初一晚上意外碰上許婧(那叫緣分!)起,就一直想過來找她了。奈何許爸許媽一直在啊,他不敢輕舉妄動。哪個普通同學會大過年的往人家裡頭跑。

  達子有自知之明,許婧現在上衛校,畢業出來就能端公家飯碗。他這還沒個穩定工作呢,跟人合夥跑運輸,本錢從家裡頭拿的,後面是賠是賺還說不清楚。這時候站出來跟人家爹媽講,我看上你們家閨女了,想討她當老婆。那絕對是討打的命。

  達子心裡頭思前想後,看來得闖一闖,搞大點兒了。只是他人一去外地,鞭長莫及。許婧長得這麼漂亮,人又好,即使衛校全是女生也不安全啊。她又不是從不出門。同學還有個什麼哥哥弟弟過去看望的。這要是等他緩過來一回頭,完了,媳婦成人家的了,他不是虧大發了麼。

  達子沒白在社會上闖蕩大半年,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許婧,你在學校談朋友了沒有?”

  許婧難得生出了警惕心,擔心達子又要開口表白,義正辭嚴:“我跟我爸媽都說好了。上學期間全心全意學習,絕對不把精力花在其他事情上。”

  達子樂壞了,連連贊同:“對對對,學生就是要好好學習。等你畢業工作了再考慮那些事情也不遲。”

  許婧如釋重負。說真的,她也不想跟達子老死不相往來。只是達子要是還堅持追她的話,她只能退避三捨了。

  達子告訴許婧自己准備年後去青島跑運輸。路已經鋪好了,他一個本家叔叔在那邊混得不錯,他准備先過去給叔叔打下手,學習學習經驗,等到時機成熟了,再出來單幹。

  許婧雖然不是很明白達子說的運輸生意,但人家有想法願意奮鬥,她當然得鼓勵。眼睛亮晶晶地給他打氣:“加油,你好好幹,一定會出成績的。”

  達子差點兒沒被閃瞎,激動的幾乎語無倫次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肯定能幹出來的。”

  許婧微笑點頭。她在廚房待的時間太長了,師母在堂屋裡頭喊:“許婧啊,出來吃松子吧。別一來就忙個不停。”

  她連忙答應了一聲。跟達子揮揮手,關上了窗戶。達子還想再跟她多待一會兒,奈何他真的有點兒怵李老師。想了想,還是帶著點兒遺憾先走了。

  反正許婧已經答應她上學時不談戀愛,衛校得上五年呢。他以後一有空就多跑幾趟學校,只要刷足了存在感,肯定跑不了。

  這頭許婧還為徹底解決了達子的追求高興呢。她這人吧,看上去早早就談戀愛了,實際上相當之晚熟,對於戀愛這種事情壓根就是懵的。

  當初她為什麼早戀啊,因為周圍很多同學都早戀了,然後剛好追她的人看上去也蠻順眼的。當初分手時她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憤怒更多一點。居然敢拿追她這件事打賭,達子是活膩了吧!

  衛校這半年,基本上沒怎麼跟男性打過交道,她也絲毫不覺得要出去找男生交際還是什麼。有那時間,她寧願多剪幾篇文章寄出去投稿,好掙錢。

  無所事事,人生沒有寄託與追求時,我們難免覺得孤單,無論好愛情還是壞愛情,統統缺乏抵抗力。而當你生活充實,人生有目標有理想時,大腦自然就會甄別,選擇出適合的感情。

  馬太效應告訴我們:已經有的,還要讓他更多;沒有的,將已有的也要拿走。生活的兩極分化,存在於幾乎每一個角落。

  許多做完整本競賽輔導題冊時,三姐弟也陸續開學了。許多沒把題冊跟任何人分享,就是許寧拿去做也是局限在家裡,絕對不帶去學校。

  她不蠢,能夠隱約察覺到李老師曾經參與過中考出卷,在本市初中數學這個圈子裡,必然有自己的門路。資源有限,所有人都會竭盡所能去爭取,只要不違法犯罪,黑貓白貓,逮到老鼠的,都是好貓。

  許多對這次的數學競賽抱了不小的希望。因為日常學習她已經能夠應付,所以幾乎全部的課餘時間她都悉數投入到了競賽輔導中去了。

  許媽對於一雙兒女完全家務大甩手非常不適應。許多上輩子初三時還要下田割稻插秧,可想而知,她當時基本包辦了家裡的家務。這一下畫風轉變太快,許媽有點兒接受不能。

  上學期姐弟倆臨近期末時雖然也來過這麼一出。但一來時間短,二來很快就放寒假,又是出門旅遊又是過年,家務矛盾早就沖淡了。現在兒子女兒都一心撲在學習上,她這個當媽的只能捏著鼻子支援。

  漸漸的,她不得不減少待在娘家的時間。遠香近臭,整天待在爹媽身邊被當成小孩子指揮,她也覺得還是待在家裡更自在。

  許多跟許寧都偷著樂。這就是他們想出來對付她媽的娘家才是家信念的絕招。許媽兒女心重,不可能真丟下兒女不管。愛就像一塊蛋糕,人家切的多,他們得到的就少。與其等許媽左右為難,不如他們上前主動切走。反正許媽也不會為此跟他們翻臉。

  說到底,他們是有恃無恐,因為知道媽媽愛他們。無論這愛摻雜了多少考量。物質決定意識,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毫無緣由的感情。

  春天時,許媽准備去撈一隻豬仔養。她現在沒班上,家裡三個孩子上學,她也擔心開銷問題。早飯桌上,她無意間跟許多提了一句,遭到女兒堅決反對。

  許多的理由是,現在藥耗子的人家特別多,萬一跑一隻吃過藥的耗子到豬圈,被豬吃了怎麼辦。

  上輩子她媽媽養的肥豬,都請好人過一個禮拜來殺掉賣肉了,結果吃了只死耗子,毒死了。當時許爸還在外面打工沒回家,許媽坐在院子裡頭嚎啕大哭。她到現在都記得母親絕望悲愴的臉。生活太殘酷,你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命運大神一個小指頭的玩笑就能讓你的努力付諸東流。

  大概也就是那次死豬事件之後,許媽才徹底放棄在農村繼續謀生的想法。情緒激動的時候,她甚至偏激地說:“在城裡就是睡大街撿垃圾都比鄉下強。”

  她的初中時代,真是他們家經濟最困難的時候。先是爸爸腳傷休了大半年,然後第二年糧食歉收,自留地上種了那麼多豆子,偏生又趕上發豆瘟,最後年底養的豬也死了。丈夫在外面打工,許媽一個人扛著整個家,太苦太累太難。

  許多建議她媽媽:“你還是多養幾只雞仔。一來小雞仔便宜,成本小,而來現在土雞蛋賣的也不錯啊。上次爸爸從家裡帶去單位,沒到門口,人家都買走了。”

  許媽也覺得有道理。養豬成本的確高,每年光買麩皮當飼料就好幾百塊。哪裡像養雞,蚯蚓混上青草菜葉就行。她也能騰出手來接點兒手工活掙錢。

  許多姐弟一看許媽肯回歸家庭了。也借著看書累了要活動活動身體,放鬆放鬆腦子的理由給她媽幫忙幹活。因為去年他們拿蚯蚓糞當肥料種菜效果蠻好,今年家裡也繼續走這個路線。

  姐弟倆哪有不心疼媽媽挑水澆菜腰酸背痛的道理。平常澆菜的活計,他倆依靠水管解決了。村裡大人都誇兩個孩子聰明能幹,許媽也特別高興。許多漸漸摸准了她媽的脈門,她需要肯定跟支援。即使她不說甚至乾脆說反話,但她的內心是焦灼且脆弱的,需要在周圍環境中獲得認同感。

  許多現在就拿自己上一世跳槽的經歷往她媽身上套。她在醫院工作時也沒覺得醫院多好,醫生多厲害。等到跳槽當了公務員,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一下子醫院就高大上了。即使在後面單位工作的時間加起來都超過前者了,她依然沒有辦法對新單位產生認同感。心裡戀戀不捨的還是醫院。因為她待的憋屈啊,她找不到存在感啊。

  她媽從娘家嫁到許家,何嘗不是一種跳槽,伴隨著新關系的形成跟新角色的扮演。許家她待的辛苦,回憶天生自帶美顏,她內心的天平自然而然就會傾向娘家。而且她完全不會因此心生愧疚。為什麼?因為她的父母,她的原生家庭乃至整個傳統社會結構中,都鼓勵女性為男人犧牲。

  《歡樂頌》播出時,樊勝美為什麼能引起那麼大的社會討論。倘若生活中沒有那麼多樊勝美式的悲劇,who care?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2:02

 第67章 雞同鴨講
  
  許多理清自己的思路以後,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媽媽都溫和多了。媽媽也是受害者,她不應該再苛責媽媽,苛責自己。

  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慢慢接受自己,接受家人。雖然緩慢,但總勝過做不到。

  隨著許多態度緩和,許家的氣氛也鬆快下來。

  許寧跟二姐只相差兩歲,從小一起長大。因為許爸許媽的忙碌加上許多力圖展現出的早熟,其實直到許多去外市讀大學為止,她在許寧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已經接近半個母親乃至領路人。她對許寧影響極大。

  許媽也能感受到兩個孩子釋放出來的善意。她能培養出兩位大學生,自然不算無知。她明白孩子轉變的原因。雖然不能真放下娘家,可也不想再跟幾個孩子鬧僵。

  隨著孩子逐漸長大,父母也會擔心孩子的疏離。

  蔣方舟在她的專欄裡寫道:孩子的生命被父親懲罰,父親的生命被歲月懲罰。都是輸家,那就乾脆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吧。

  許媽是行動派。她今年沒有再撈小鴨子,而是請人在燈下看哪顆蛋是受精卵,一口氣讓抱窩的老母雞孵了五十多隻小雞。院子裡菜地跟水泥場之間用漁網攔住了,菜地徹底改造成了小雞的活動場所。

  現在家裡常年就三個人,能吃多少菜。許媽原本還打算清明前後在自家的自留地上種豆子。為了喂雞,她也改成種鵝兒草、芹菜跟南瓜了,剁剁碎混上蚯蚓,就是上好的飼料。

  許婧聽說她媽的壯志雄心後,還特意從市裡書店買了相關指導書回來給許媽。許媽眼睛不好,一隻眼近視,一隻眼遠視,看書時只能將遠視眼閉上。

  許多突然間愧疚的無以復加。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蛋,上輩子她當醫生時都沒帶她媽好好檢查眼睛,配一副好眼鏡。當然,她媽也有責任,她交到她媽手裡的醫保卡都拿去給外公外婆刷藥了。她給她媽的錢,呵呵,她媽也挪作他用了。

  所以說,她們這對母女,還真是活該。

  許多決定,等下次進城,她還是好好帶她媽去醫院查一次眼睛,配上一副好眼鏡吧。

  她在心裡鬱卒地想,誰讓你是我媽呢。割不斷的血緣,永遠無法坐視不理。

  許媽的努力這回暫時尚未碰上雞瘟。五十五隻小雞,等長到換毛的時候,還好好活著,一隻也沒少。許媽自己都擔心是她數錯了。

  等許多再次幫她媽確認之後,她也該上場參加數學競賽的初賽了。

  初賽跟上一世一樣,還是在本校舉行。卷子難度不大,題量也不多。許多寫完整張試卷,連一半時間都沒用到。她掃了手錶,將試卷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兩遍,確定沒有遺漏後,提前交了卷。

  與其將時間浪費在考場上,不如早點兒回家多做兩道題。初賽過關原本就在她篤定範圍之內。

  許多去車棚推自己自行車,剛開了車鎖,車龍頭就被一隻足球砸歪了。車子往下倒,帶的她也差點兒摔倒。

  有個穿運動中褲的男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看到她時更慌張了。

  是曹瑋。

  曹瑋自從大年初一在電影院偶遇許多之後,心情就跟冰火兩重天一樣。他既想靠近許多,又有點兒膽怯。用他哥兒們的話來說,白長了這麼大的個子,老鼠膽!曹瑋超級不服氣,心道,你們有膽子自己去試試。只要跟班長對視三分鍾還小腿肚子不打哆嗦,他就把曹字倒過來寫。

  許多看他就跟看自己學生一樣。她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完全融合進自己的年齡角色中。上輩子她的學生都是差不多甚至更大一點兒的年紀。你指望她將曹瑋當成自己的同齡人對待?抱歉,臣妾做不到。

  許多跟他點點頭,然後扶起車子,整了整車龍頭,確認沒事後就騎上車子走了。

  曹瑋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囁嚅著嘴唇卻喊不出來。他的朋友跑過來,看到這一幕,嬉笑著錘他:“你怎麼不說清楚啊。你跟吳雅麗沒什麼,上次出去玩不過是碰巧而已。”

  縣城附近開了家遊樂場,曹瑋跟吳雅麗前後腳隨著大人去玩。結果大人們都不感興趣,讓孩子自己玩去,兩人碰上了,講了幾句話。後來又有些項目必須兩個人同時玩,於是方便起見,結成了對子。

  生活中總有無數雙眼睛。

  比如劉愷威深夜跟女演員對劇本忘記打開的燈。

  比如林丹夜擁妹子入酒店忘記拉上的窗簾。

  曹瑋和吳雅麗的組合剛好被學校其他人發現了。還不是他們年級的學生。但誰讓曹瑋上屆運動會大出風頭了呢。沒有緋聞的名人都不叫名人。

  第二天,學校裡頭就傳開了,曹瑋跟吳雅麗好上了。吳雅麗不否認,見到曹瑋就害羞低頭。曹瑋急的嘴上都起了好幾個燎泡。(當然,跟他最近一直吃辣也有不可抹殺的關系。他家有親戚從重慶來,帶了不少火鍋底料。)他想跟許多解釋清楚,可是每次看到許多萬年不變的微笑臉,他的勇氣就跟掉了底的沙桶一樣,全都漏光了。

  眼看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同伴忍不住用胳膊捅他,催促他趕緊上。曹瑋沮喪地吐出一口氣:“算了吧,我看她根本不在意。”

  許多回家的路上,特意繞去菜場,斬了1/4只鹹水鴨回家打牙祭。

  在她上高中前,她家的餐桌常年不怎麼見葷。當然不是上高中後收入提高了,而是城裡蔬菜一樣貴啊,有時還不如買肉吃。

  許多在單位吃了三年多自助餐,早就適應了一頓五六個菜,葷多素少的飲食模式(盡管她一直努力在肉裡挑菜吃)。讓她再這樣天天寡下去,她接受無能。

  別問她當時是怎麼忍下十八個月只吃素,半點葷腥不沾的。那是她在佛前發了願,只要許婧的女兒好,她就茹素十八個月。

  許媽看到許多買回家的鹹水鴨,皺眉埋怨她亂花錢。還不如買條魚跟醃菜燒呢。許多心道,算了吧,要我開膛破肚收拾好魚然後再燒熟。呵呵,她現在完全做不到。醫學院解剖課跟手術室生涯的後遺症,她這輩子恐怕也解決不了。

  許媽忙著做娃娃衣服的活計,燒飯的人現在又變成了許多。因為許多不會做衣服啊,所以連交換一下都不行。

  許寧看到鹹水鴨垂涎三尺。許多直接將鴨腿給他抓著吃。她特意讓店主保留完整的鴨大腿,就是為了方便弟弟抓在手裡啃。

  上輩子,許婧的女兒就喜歡啃雞腿鴨腿,每次大人們都愛讓她直接上嘴啃著吃。

  這輩子,她插手了她姐的人生軌跡。那個活潑可愛卻遲遲不開竅的小精靈恐怕無緣再成為他們家的寶貝。許多有種難言的悵然,她這麼做,算不算拋棄了那個孩子。

  許多想到那時她在醫院工作,每次下夜班都會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回鄉下看寶寶。其實到家以後也是睡覺,太累了,根本沒有精力陪她玩。但即使如此,寶寶還是想讓她陪著。每次她要回去上班時,寶寶都抓著她的包不放她。她只好哄寶寶:“寶寶,阿姨去上班,掙票票給寶寶花。”

  結果後來小姑娘就含著眼淚拒絕:“阿姨不上班,寶寶不要票票。”

  許多上一世還沒來得及結婚生子,但她想也許即便她有了孩子她也恐怕不復最初第一眼看到寶寶時的悸動。在她產生母愛的年紀,寶寶恰好出現,使得她無意識間完成了母親角色的扮演。

  不知道那個孩子投胎到別的家庭中,那戶人家是否有他們家上一世的耐心與關愛。

  許多做好飯以後,悄無聲息地上樓翻出了家裡的相冊。許婧的寶寶剛上幼兒園時拍過一張證件照,跟許寧小時候的照片擺在一起,就是許媽一眼看過去都沒分辨出哪個是哪個。後來小姑娘漸漸長開了,愈發像許婧,但比許婧五官更加精緻。

  許多翻出許寧小時候的照片,輕輕摩挲那張粉嫩的小臉。許寧上樓找東西,看到她姐在看相冊,忍不住羞赧:“姐,對不起,我毀了你的照片。”

  許寧剛學會寫名字時,喜歡拿著筆在所有地方寫下自己的名字。相冊自然未能倖免。許爸許媽帶許多去杭州靈隱寺玩時拍下的照片,也被寫下了大大的許寧二字。

  因為當初是計劃將許多送人,許多沒有百日照也沒有周歲照。最早的一張照片就是這張模糊不清的旅遊紀念照。然後就是五歲上幼兒園大班時跟姐姐弟弟的合照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方面的原因還是自卑於相貌,許多上輩子非常不喜歡拍照。

  看著弟弟躲閃而愧疚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沒關系,我原諒你。”

  誰不會犯錯。她原諒別人,也放過自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2:14

 第68章 偷雞賊(上)
  
  初賽成績第二周的禮拜三就出來了。跟曾經經歷過的一樣,許多還是全校第一。不過這回是滿分,上次應該沒有這麼高。

  許多照舊要參加學校組織的競賽輔導。李老師藉口年紀大了,身體跟不上,從不肯學校競賽輔導上課。許多深切地懷疑他老人家是嫌棄校方給的課時費太少,寧願繼續自己的小課堂。

  給他們上課的也不是生面孔。五班六班的數學老師,也是許婧初三時的那位班主任秦老師。

  秦老師講了幾道例題,然後發下卷子給大家做。他在教室裡來回走動,觀察學生們做題。

  x+x+1=0,求x的值。

  這題目是考察因式分解。許多看了眼,忍不住笑了。這道題目她曾經見過,還算了半天,最後結論真心蠢。

  x^2+x+1=0

  x^2+x+1/4=-3/4

  (x+1/2)^2=-3/4

  ∵(x+1/2)^2□0,-3/4<0

  ∴這道題目不成立,出題有誤。

  秦老師站在邊上,看到最後有點兒驚訝:“你怎麼往題目出錯了的方向想呢?”

  許多莫名其妙:“題目也是人出的啊。是人都會犯錯。”前幾年中考數學題還錯了道大題呢。多少考生哭死在考場。

  秦老師點頭道:“不愧是考出第一的人。”

  許多明白他的意思。他們班的程成原本才是年級第一。該君充分體現了濃縮就是精華,妥妥真學霸。後來一路上了c大最負盛名的物理學院,而後又考去中科院,是許媽嘴巴裡別人家的孩子。

  程成的爹媽原先跟許爸許媽是同事,同樣在化工廠車間環境下孕育而成。

  後來許多當婦產科醫生時,老有剛懷孕的孕婦過來諮詢:“醫生,我不知道自己懷孕了,用了手機/電腦/……吃了感冒藥/……,這孩子會不會畸形啊。”

  許多每次都不知該怎麼講。她能說沒事?按照國際統一標准,唯一對孕婦胎兒健康沒影響的藥品只有維生素,其他的統一禁用慎用或諮詢醫生使用。她只好先拿霧霾說事,空氣都這麼差了,你總不能不呼吸吧。然後再拿自己跟學霸程成開講,我倆在娘胎裡就開始呼吸化工廠的空氣;也順利出生成長了,迄今為止沒發現弱智或者殘疾的徵兆。當然,概率再小,發生了就是百分百。您還是去市婦幼/省人醫做遺傳諮詢吧。

  說來也蠻有意思的。許多跟程成從幼兒園起就一個學校。鎮上的學校班級數目有限的很,但直到高考結束東奔西顧,她與程成從來沒在一個班上過。許多後來回憶,她與這位真學霸唯一一次交談還是初三時一起出去參加作文競賽。

  她問:“你寫了多少字啊。”

  程成答:“一千二吧。”

  然後各自找各自班上的老師,麼有話說了。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在班上梭巡一番,看到程成忍不住辣眼睛。這孩子長的真小啊。好像到高考結束後還沒有一米六吧。整個人都像袖珍版一樣。難怪他這樣一路絕塵的學霸從來沒鬧出過緋聞。妹子們果然還是重點看臉。

  許多默默給程成打氣,表氣餒,奮鬥吧少年。霍金就剩幾個手指頭能動了,不也沒耽擱人家尋找第二春第三春麼。啊呸!她都在說些什麼鬼。咳咳,她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講,男人的魅力主要與他的社會經濟地位相匹配。

  第二天是鎮上的交流會。沒錯,一年一度,全鎮小朋友最為期待的交流會。因為是禮拜四,學校為了交流會特意放假一天,大家都樂歪了。完全無視禮拜六會加一天課,全然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次交流會除了許爸調休回來了。無論許婧還是舅舅一家都沒時間。後者除了許媽沒人在乎,前者大家都有點兒惋惜。怎麼今年的交流會不在禮拜六禮拜天弄呢。

  外公外婆坐著馬自達來的。是他們村那位王姓小店店主親自叫的車,送他們過來的。小王哥哥跟他妻子也不會放過商機,將小店交給岳父岳母代管,夫妻倆也來做生意了。

  許多十分佩服小王哥哥,會做生意會做人。許爸許媽謝過他以後,將外公扶到家裡坐下。春節裡許爸最終先低了頭,去老丈人家幫忙招呼客人了。一床名為“孝順”的大被壓下,露出來的全是家春秋。

  外公沒有精力上會場逛。人太多,空氣太差,萬一被擠了碰了,老人身體吃不消。許爸帶著一雙兒女去會場上玩,留下家裡給妻子照顧岳父岳母。

  會場上的大部分商品或者說基本上除了現做食物以外的全部商品都是假冒偽劣產品。在沒有淘寶的年代,農村是假貨的傾銷地啊。

  許爸給了兩個孩子一人十塊錢,讓他們自己玩。他清楚比起跟他一起逛,兒子女兒更願意自己玩,他們才是一國的。

  許多也不矯情,她的確沒那麼濃烈的孺慕之情。她帶著弟弟興致勃勃地在一個個攤位前轉來轉去。姐弟倆都有一個手揣在兜裡捏著錢,會場上的扒手防不勝防。去年王嬸准備撈豬仔的一百塊錢就被人給摸走了。

  會場上最多的是賣吃的,賣衣服,賣玩具,還有一些人蹲在街邊賣盆花,小樹苗等等。基本上農村生活用的到東西都有得賣。鎮上人說起要添置點兒什麼,最常見的說法就是“等上會場,我就……”。還有人在本鎮的會場上沒淘到合適的,特意等到旁邊鎮子上會場時再去買。

  有些攤子上還賣盜版磁帶。這時候任賢齊最火,十個音箱裡起碼有七八個在唱:“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

  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他火爆的程度是多年以後的流量小生們望塵莫及,拍馬難追的啊。

  旁邊服裝店的老闆也搬了個音箱出來,放的是《那些花兒》。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去哪裡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不是範瑋琪的翻唱版本,而是樸樹的原唱。

  她愣了一下,總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許多給自己跟弟弟一人買了一串菠蘿,邊走邊吃。今天上會場,家裡有好菜,所以看到街上賣的各種鹵肉鹵雞等等,姐弟倆也不嘴饞。

  旁邊有很多套圈子的小攤,一毛錢一個圈,隔著一段距離,獎品擺成了七八排,套到哪個就是哪個。許多對自己的准頭沒信心,買了十個圈讓許寧試試。

  許寧表情嚴肅地一個圈一個圈地往獎品上套。最後套到了一隻鑰匙扣大小的瓷娃娃,興高采烈地塞給許多:“姐,給你,兔子。”

  許多愣了一下,才發現這個做工粗糙的瓷娃娃是只小兔子,她的屬相。她高興地收下了禮物,鄭重地揣進了褲兜。這時,她摸到了一隻手,手指頭已經伸進了她的褲子口袋裡。

  許多本能地抬頭看,見到了一雙竭力掩飾依然藏不住驚惶無措的眼睛。這還是個孩子呢,說不定都沒許寧大。男孩的衣服非常普通,樣子也普通,屬於丟進人堆裡一眼就找不到的類型。

  這人是扒手。即使他沒開口,許多也能看出來他不是本地人。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大概是職業扒手的規矩。

  許多沒出聲,也沒放手。

  許寧察覺到姐姐的異樣,他是個聰明的男孩子,很快發現了對面少年的反常。許寧緊張地站到了姐姐的身前,企圖用自己單薄瘦小的身體保護自己的姐姐。

  許多用空著的那只手,安撫地摸了摸弟弟的肩膀。眼睛盯著那個幾乎忍不住要顫抖起來的男孩,輕聲道:“你放手吧,別招惹我們就行。”

  她現在大喊一聲“有小偷”,十之八九會有很多人圍上來抓住這個男孩子。農村人講究鄉土情,鄉裡鄉親,不會由著一個外來客欺負她這個本地人。但是小扒手一旦被逮住,後續會如何發展就完全脫離她的掌控了。她現在畢竟只是個小姑娘。

  倘若群情激憤,小偷被打死的新聞也不少見。倘若理智尚存,扭送去派出所,許多也不覺得好到哪兒去。

  在執法記錄儀被強制要求使用之前,鎮上聯防隊(派出所人手不夠,他們有點兒類似於萬年背鍋的臨時工)執勤時,下手一貫狠辣。統一的懲罰手段皆是罰款。

  許多手一松,那個男孩子就驚慌失措地跑走了。她管不了他,她只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下去。

  當然,她沒那麼高尚。這孩子明顯不是單兵作戰,後面還有人操縱。要真是個大團夥,她把事情搞大了。那些人十之八九愛不會輕易放過她。從成本收益角度講,她犯不著。

  許多憤青時代也成為國人的麻木不仁痛心疾首。為什麼要縱容違法犯罪,倘若每個人都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吼,新疆小偷還會這麼倡狂嗎?現在她早就不這麼想。既然納稅人繳納了稅,那麼維護社會秩序的主要職責就應該由國家機器承擔,否則這錢不是打水漂了麼。沒理由主人付了薪水給管家,完了還得親力親為幹管家的差事,受管家的氣。我養你幹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2:27

 第69章 偷雞賊(下)
  
  許寧被這一出嚇得不輕。直到小扒手消失在人群中時,他的臉色還是青白交錯。

  許多安慰了一會兒弟弟,借機告誡他,以後碰到這種事切忌逞強。跟人身安全比起來,身外之物根本不值一提。

  邊上有個彈珠子的攤主笑呵呵看完全場,此刻不忘開口招攬生意:“來來來,小孩,過來玩兩把。說不定珠子彈到二十塊裡頭,就發財了。”

  這種遊戲說來也簡單。就是個扁平的開了蓋子的木匣子,四塊鐵片豎起來做成三條道,從左到右分別上二十、十塊、五塊,從最右邊的彈道裡一拉彈簧,玻璃珠撞上匣子邊,反彈到哪個道裡頭就能贏多少錢。玩一把一塊。

  聽上去非常好掙錢,四條道,三條道都有錢拿,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誰能不得手呢。事實上,你試著玩時,肯定能進有錢的三條道,但一旦你付了錢真正玩,那麼,許多就從未見人贏到過錢。

  直到上高中時,她們數學老師偶然閒談到這個遊戲才道出歌中乾坤。最上面的木匣邊藏著鐵片,等你真正開玩,攤主偷偷把鐵片推出,玻璃球撞上去就會改變軌道,直接進入不拿錢的那條道。當然那時這種彈珠攤子也已銷聲匿跡了。她特意在高二時家鄉上會場時回來找過,一個也找不到了。

  許寧有點兒躍躍欲試,他試玩了兩把都是二十塊,抵得上自己跟姐姐兩個人加起來的零花錢了。

  許多知道花錢打水漂,肯定不願意。攤主一見,立刻拼命拉攏客人。許多嫌他煩,沒興趣敷衍,輕輕敲了敲木匣子暗藏玄機的那道邊,壓低聲音道:“鐵片。”

  攤主臉色變了變。許多微微一笑,牽起弟弟的手,准備走。沒走兩步,就被攤主喊住了:“小姑娘,來來來,你跟你弟弟免費玩三把。”

  許多轉頭,心平氣和道:“叔叔,我不玩,我也不會攔著別人玩。”這種小把戲,距離詐騙的標准還遠的很。她沒打算砸別人的生意。

  攤主面上浮現出尷尬的笑:“叔叔是誠心誠意的。不說虛話,你倆一人三把。”

  許多明白這大概是封口費的意思了。她不接下這個便宜,攤主始終不放心。她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頭:“不要三把,我弟弟玩一把就行了。”

  許寧懵懵懂懂地上前,一把掙了二十塊。

  攤主給了許多四張五塊錢,笑道:“小姑娘跟弟弟好好逛逛,買點兒好吃的啊。”

  許多也笑:“叔叔生意興隆啊。”

  許寧還想再玩,被許朵拉走了。走到街角僻靜處,她才把事情始末跟弟弟解釋清楚。

  許寧瞪大了眼睛:“姐,那他是在騙人啊!”

  許多攤攤手。這跟知假買假是一個道理。正常人都不會相信五十塊錢能買個lv的包,你買了,回頭再去打假。呵呵,誰信你買的時候以為是真包啊。

  一行有一行的套路。你窺破了,最好也保持沉默,因為它在你解決能力之外。

  許多拍拍弟弟的肩膀:“算了吧。你自己知道就好。這事兒,回頭你自己慢慢琢磨。”

  兩人又逛了一會兒。許多在賣菜種的攤子上淘到了金絲絞瓜的種子,頗為驚喜。她跟老闆討價還價,成功地以一袋種子的價格買到了兩袋。

  許寧聽姐姐形容這瓜熟了以後摘下來剖開,可以直接瓜皮當碗,裡面的瓜肉攪一攪拌上作料比涼皮都好吃。立刻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就種下。

  許多看了眼手錶。這表是她上初二時,許爸出差去外地特意帶回來的。上一世她也有這樣一塊金黃色的表,讀大學時莫名其妙不曉得丟到哪兒去了。這回,她想好好保持這塊手錶。

  表上的指針指向了十一點半。她帶著弟弟回家吃飯去。

  那掙來的二十塊錢,許多跟許寧都拿來買各種瓜菜種子了。這錢拿的燙手,還是早點兒花掉的好。

  等到進了家門,許多就覺得錢似乎花早了。因為她家遭受了經濟損失,那只坐擁整個後宮的大公雞,被偷了。

  許媽還指望這只雞配種呢,丟掉了公雞相當心疼,在家大罵偷雞賊。

  村裡同樣遭遇的不止許多一家。倘若詛咒能上達天聽,老天爺恰好又閒來無事管了,那偷雞賊早已被挫骨揚灰斷子絕孫了。

  這下,許多跟許寧都蔫吧了,連瓜菜種子都不敢拿出來顯擺。

  飯桌上,憤怒於偷雞賊的厚顏無恥,許媽胃口大開,吃下了滿滿一碗米飯。姐弟倆長籲一口氣,太好了,要是她媽氣得吃不下飯,他倆也不敢動筷子了啊。

  許爸安慰了幾句許媽,看老婆有將戰火波及到他身上的架勢,立刻識相地閉嘴了。外公外婆同仇敵愾,怒罵偷雞賊,後來莫名其妙地就歪樓到這個鎮子的治安不好上頭去了。大有什麼風水招來什麼人的意思。

  講到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背景。李家村雖然跟許家所在的村子都隸屬港鎮管轄,但李家村離隔壁的湖水鎮更進。據說港鎮公社剛成立時,死皮賴臉將李家村給要過來了。但李家村人的心依然以湖水鎮人自詡。因為湖水鎮歷史更悠久,經濟更發達啊。

  就跟行政上,昆山屬於江蘇蘇州的地級市,可是昆山人民一心想被上海納入版圖一樣,妥妥看不上蘇州這種鄉下地方。

  許爸聽了心裡不痛快,還是打著哈哈:“港鎮也還好啊,李家村不也在港鎮嗎。”

  外公外婆包括許媽在內,齊齊展現了一個名為“它也配”的眼神。

  許多好怕這頓飯吃不下去啊。她跟許寧都還沒吃飽呢!

  桌上有李家村過來的李家其他親戚,見狀連忙打圓場:“哪兒沒賊啊。我們這裡算好的了。我聽說廣東那邊,騎著摩托車,拿著大砍刀,當街搶包。你要是拽著不給,一刀就下來了。人家管這叫砍手黨。”

  其他人立刻配合地將話題轉移到廣東那邊的治安上頭。話裡話外,咱們內陸雖然窮,但好歹出門不擔心回不了家啊。

  阿q精神,光芒普照大地。

  姐弟倆好容易吃完一頓飯,感覺會消化不良。

  親戚們拼命找話題引開注意力。許多都覺得人家上他們家吃頓飯真心不容易,還得負責現場調停,維持世界和平。

  好在人民內部矛盾不可調和時,我們可以將眼光轉移到外界。鎮上聯防隊派人下鄉通知,偷雞賊逮到了,失主過去領自家的雞仔。

  群情鼓舞啊!許爸許媽趕緊上街去聯防隊認領自家的大公雞。許多姐弟倆也想跟過去長見識(純粹是閒的好奇,許多大大的良民,上輩子除了辦身份證以外,從未進過公安局),躍躍欲試。被許爸堅決的拒絕了,說那地方不好,沒事不要去。

  姐弟倆自家等啊等,直到將一張競賽習題卷子全部做完了。許爸許媽才緩緩歸矣,手上沒有大公雞。

  許多驚訝了:“這麼快就脫手了?銷贓未免也太快。”

  夫妻倆齊齊搖頭。

  許媽於心不忍:“算了吧,那個大的也就算了,小孩子實在可憐。兩個人蹲在聯防隊的院子裡頭,那院子曬不到太陽,陰森的很。旁邊站著人拿著自來水管,誰認走自家的雞。那聯防隊的,就對著那兩個小偷一頓冷水沖。我看那小孩臉都青白了,牙齒直打顫。我跟你爸商量了,算了吧。損失一隻雞就損失一隻雞仔。那小孩子實在可憐,我們看不下去。不認領我們家的大公雞,讓那幫傢伙燒了吃掉的話。說不定能下手輕點兒。”

  據許媽說,好幾戶人家都是看不下去那個小孩遭罪,放棄認領自家的雞了。

  唉,她的鄉親們還是善良心軟。怒罵偷雞賊詛咒偷雞賊的是他們,但不忍心小孩子被虐打的也是他們。

  晚上睡覺前,許寧突然問他二姐:“姐,你說,那個小孩會不會小學都沒讀完啊。”

  許多說不出的心酸,只能摸摸弟弟的頭:“你以後一定要小心,說不定那孩子是被拐賣的。這個世界上壞人實在太多了,永遠不要喪失警惕心。”

  許寧點點頭,爬上床鑽進被窩睡了。

  許多回到自己房間,卻久久不能安眠。

  她想起前世在街上碰到的賣花小女孩,那時候全國打拐,許多撥了“110”報了警。但是據她在相關部門工作的同學說,解救工作進行的並沒有那麼順利,那些孩子早就喪失了對社會救助機構的信任,很多人自己偷偷溜走,跑回去找拐帶他們的人。

  她們都無能為力。

  許多現在只想先把自己的家人顧好。

  許婧去讀衛校,她其實非常擔心,生怕姐姐脫離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會學壞。美女學壞比醜女更容易,因為這個世界上美女經受的誘惑會更多,多到無孔不入。

  為了給她姐提高警惕心,打好預防針。許多將《盲井》、《盲山》當成新聞講給許婧聽。還說了有個姑娘去迪廳玩,結果飲料被人下了藥,強奸了。後來因為這個過程中被反復下藥,她染上了毒癮,最終淪落猝死的故事。反正她所知道所有關於女性受害人的新聞,她都挖空心思地翻出來講給她姐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嚇住她姐再說。

  結果許婧先是小臉發白,然後兩眼冒光:“多多,你故事講得真好,寫下來,投稿啊!”

  許多:……姐,《盲山》《盲井》都是人家寫的啦!停停停,說重點,誰讓你當故事聽了。

  最後她姐保證她在外面一定乖乖當學生,絕對不脫離大部隊單獨行動,她才堪堪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這輩子她也不期待生孩子當媽了。感覺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她當了好久的媽了。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2:38

 第70章 復賽(上)
  
  數學競賽的復賽就是這個禮拜天舉行了。因為交流會週六加課,於是整個週末都泡湯了。

  許多覺得好不開森。昨天種金絲絞瓜時,她都沒能親臨現場。許寧信誓旦旦跟許媽說一定能種出直接伴著當面條吃的瓜,因為是他二姐說的。

  許多好心虛,她上輩子只在網上看過金絲絞瓜的圖片啊。

  復賽是附近幾個鎮中學的學生統一到他們學校來考。難怪學校表現的這麼重視,原來有主場作戰。上一世,許多早早到了學校,距離開考不到半個小時時才悲劇地發現自己走錯了考場。關於她為什麼在自家主場還能走錯教室,天知道!反正她不知道。

  進了教室,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學校幾位入圍復賽的學生。程成一如既往沉默,周炳額頭上的膿包依舊醒目。許多迅速挪開了眼睛,還是看看窗外的碧草綠樹洗洗眼睛吧。外貌協會的人,傷不起。

  監考老師有兩位,都站在講臺上。其中一人始終盯著下面的學生。另一人拿密封好的試卷展示給大家看,又喊了教室最前面一排的兩位學生上去檢查完畢,確認試卷密封無破損以後,簽好自己的名字。

  許多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競賽考試的壓力。那種重要考試特有的緊張感讓她腎上腺素不由自主分泌旺盛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拿起剛剛發下的試卷,開始審題。

  復賽卷子的題量比初賽大多了。許多草草估算了一下,覺得起碼是初賽卷的兩倍。但兩場比賽的考試時間是一樣的。許多按順序看下去,發現最後幾道大題中有兩道題目在李老師寒假給她的題冊中有類似的題型後,她的心放下了一半。

  不僅題量大,而且題目難度也不可同日而語。打個比方講,初賽的卷子就是沒進行過競賽訓練的學生,只要平時數學成績還不錯,通過就不難。但是復賽的題目,就是典型的競賽作風了,早就脫離大綱範疇。

  許多不由得慶幸自己曾經學過高中數學跟高數。經過李老師的針對性輔導,很多前世學過後來忘掉的知識點,她也都慢慢重新掌握起來。

  競賽不存在你不能用高三數學書裡教授的內容解答初中競賽卷的問題。許多簡單粗暴有效地選擇了她用起來最順手的解題方法寫卷子。

  但即使如此,等到了最後一道題寫完,時間距離考試結束也只剩下十分鍾了。她迅速將卷子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確認沒有漏題沒寫以後,又檢查了一下最後幾道大題,然後結束鈴聲就響起來了。

  許多坐在座位上等老師收卷。兩位監考老師要求大家坐好,一人收卷子一人收草稿紙,稿紙也不允許夾帶出去。

  等到老師宣佈可以離場了。教室裡才瞬間響起嗡嗡嗡的說話聲跟挪動椅子時發出的聲音。周炳跑到她面前問她考得怎麼樣。她想了想,搖搖頭道:“題目太多了,我都來不及檢查。”

  周炳誇張地“哇”了一聲,怪叫道:“還檢查啊!又多又難,我都來不及做。”

  許多微笑:“我不習慣空著卷子,不管會不會做,先把試卷填滿再說。”

  大概是許多並非競賽型選手的形象根深蒂固,即使一次初賽第一名也不能輕易扭轉。周炳迅速放棄了跟她的進一步交談,轉而跑去找程成對答案。

  許多收拾好筆袋。她今天沒帶包,就拿了個筆袋出門。

  許婧正在校門口等她。一見她就笑著跳起來揮手。她看她姐的樣子,忍俊不禁。

  許婧前世就個子不高,直到生完孩子也不過一米五五、五六的樣子。所以她跟許多逛街時,不愛並排走。

  有一次,她穿了差不多快十釐米的高跟鞋,開心地挽著妹妹的胳膊:“今天咱們並排走。”

  結果經過商店櫥窗時,她無意間看到櫥窗裡兩人的影子,滿臉黑線,勒令許多接著走在後面。許多無語,乖乖領命。前方最為高能的是,這個女人,穿高跟鞋逛街累腳。竟然強迫許多跟她換鞋,搶了許多的球鞋穿。

  按道理說許婧人小腳也小,平常三十五碼的鞋許多三十八碼的腳怎麼也穿不上啊。但是許婧腳背厚,許多腳苗條(對,她渾身上下就瘦了這麼雙腳),那雙鞋的設計又有問題,許多竟然穿上了。

  一點兒也不開森。嗚嗚嗚,她好想接著穿她的球鞋逛街啊。

  許婧接過妹妹手上的筆袋,笑著問她感覺怎麼樣。許多還沒來得及回答,學校不遠處賣炸雞脆骨的大叔就喊:“那個穿綠裙子的小姑娘,你的雞骨頭好了。”

  許婧歡快地奔過去拿買給自己跟妹妹吃的零食了。

  許多本想跟過去,但剛好一大波學生出來,她被擠到了門口。人走的差不多時,突然有個女生從籃球場方向走過來,一把將許多推到校門邊的牆上,惡狠狠地威脅:“許多,你等著。老娘叫你好看!”

  許多愣了一下才認出是他們班上的一個女生,叫黃佳還是什麼的。不好意思,她腦子裡揣著的東西太多,一時間不太記得請同學的名字了。她想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威脅了。

  好吧,她一點兒不害怕,反而有種詭異的荒謬感。想像一下一隻小老鼠主動跑去撩貓威脅貓的畫面,她心中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感覺。

  黃佳(姑且先認定是這麼個名字吧)跟她結下樑子應該與這禮拜五地理生物會考有關。他們這屆規定了,初二的地理生物會考要是不通過的話,那麼初三時就沒資格參加中考。

  許多考試前也只草草復習了一下,所以盡管有前世的學習經歷打底子,她也只能是能過,而不是閉著眼睛都能過。

  考試時,黃佳坐在她身後。許多也放她抄了,反正於她又沒半毛錢的損失。但黃佳千不該萬不該不願意自己寫,在考試結束前半個小時搶走了她的試卷,直接將姓名那一欄塗掉,寫上自己的名字。

  許多可沒捨己為人的聖母心。她毫不猶豫地舉手喊來了從頭到尾看報紙的監考老師。

  黃佳被警告處分了。但會考成績也沒被取消,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禮拜五放學時,黃佳就威脅要找人揍她。可是許多沒當回事,沒想到隔了一天,這姑娘又蹦躂出來了。

  唉,學生掛科了威脅教授的既視感怎麼破。

  許多還沒來得及調整好表情,給出恰當的反應。揪著她衣領的手就被一掌拍飛了。咳咳,其實黃佳的手也是她啼笑皆非的原因之一,無他,黃佳矮了她差不多有一個頭。想像一下踮起腳尖揪人衣領的場景,噢,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許婧一把將黃佳推開,冷笑:“姐姐我這還沒離開一年呢!這裡就變天了?!輪得到你出來蹦躂了!什麼東西!你的髒手敢碰我妹妹一下,我剁了它!”

  許多:0-0,姐姐,你居然還有這種畫風!感覺世界好混亂,姐你什麼時候總裁酷炫狂霸拽了,你明明是總裁文裡頭的小白花啊!你搶了男主角的台詞,讓男主角上哪兒找存在感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2:50

 第71章 復賽(下)
  
  黃佳看來還真認識她姐,而且相當畏懼。一直低聲下氣地表示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許多是她妹妹。

  許婧冷笑:“別給我裝傻。這學校裡,誰不知道許多是我妹妹。你不過是看我走了,過氣了,昨日黃花了,所以覺得該你當家做主了。”

  許多:……姐,你用錯成語了,那個成語應該是明日黃花,沒有昨日黃花這個詞。

  黃佳連連擺手說沒有的事。婧姐真的誤會了。

  許婧輕蔑地抬了下眼皮:“誤會不誤會,你自己心裡有數。既然你這麼說,我姑且先信了。要是後面再弄出點兒什麼,別怪我下手太狠。華子哥一直說我膽小,想帶我練練膽來著。”

  黃佳這回是真的慌了,差點兒撲通跪下,連聲哀求:“姐,你可千萬別告訴華子哥。都是我不對,許多,我跟你道歉。”

  許婧一把揮開她纏上來的手,嫌惡道:“叫誰姐呢,誰讓你亂叫。這次就算了,權當是看在你是我妹妹同學的份上。下回我可誰的面子也不給。”

  等到黃佳走遠了,許多還整個人都處於斯巴達狀態當中。一定是我考試太緊張用腦過度幻視幻聽了。

  許婧鬱悶地將炸雞骨頭遞給妹妹,埋怨道:“這女的怎麼這麼囉嗦啊!廢話這麼多,雞骨頭都不脆了。”

  許多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氣若遊絲:“姐,你怎麼能鎮得住她啊。”

  許婧滿不在乎地從紙袋裡頭插了一塊雞骨頭出來吃,聲音有點兒含混不清:“華子哥不是住在咱們村上麼。他爸咱們還喊伯伯呢。他認識我,認我當妹妹,發話說過要罩著我。所以他們這幫人都不敢得罪我。”

  許多差點兒沒被雞骨頭卡到。是的,即使在這種時刻,她也沒忘記吃炸雞脆骨。她有點兒慌亂:“姐,華子哥比那個達子,那就是個真正的混混。你……你這樣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化身教導主任跟失足少女苦口婆心的戲碼,她真心沒研究過啊!

  許婧不以為意:“你怕啥啊!放心啦!華子哥對我沒意思。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從來不動咱們村上的女的。我就是扯虎皮做大旗,嚇你那個同學呢。她那種層面,華子哥根本就不可能搭理她。——哎,這雞脆骨還真不錯,要不,咱回頭再買一份帶給寧寧吧。”

  許多被她姐拽著胳膊走。

  人真心不禁念叨。小姐倆前腳剛聊到華子哥,後腳就在炸雞骨頭的攤子上撞上正主兒了。當然,認出來的是許婧,許多上輩子連正面都沒見過華子哥幾回。

  華子哥懷裡頭正摟著個清秀小佳人哄著,聽到許婧喊她,朝她的方面露出痞氣的笑容。

  許多剛好尋聲看過去,她的小心髒立刻不爭氣地“撲通”了幾下。即使她在網絡時代經歷過各種小鮮肉的狂轟亂炸,但二十歲的華子哥真心美的犯罪,顏值在她見過的真人裡頭妥妥排的進前三。

  說起來這位華子哥,陳安華,也是小鎮風雲人物之一。他家就這麼個獨苗苗,《古惑仔》系列風雲的年代,陳安華就是妥妥一個古惑仔。長期占據鎮上的檯球室、遊藝室、錄像廳等地,許多估計是抽成收保護費之類。

  他長著張極品妖孽臉,身材好,又會玩,身邊小姑娘如飛蛾撲火。當地娶媳婦要給彩禮,上世紀九十年代時就已經妥妥過萬。陳安華一分錢不用掏,小姑娘偷了家裡頭的錢哭著喊著要跟他。兩桌酒一擺,就是娶老婆進門了。

  後來第一任老婆丟下女兒跑了。大家都有種果然如此的滿足感。這就不是個能過日子的男人。

  然後,陳家又住進了一個姑娘,叫小雨還是小玉的來著,比陳安華足足小了八歲,跟許多一般大。姑娘家來人想帶走女兒,姑娘抵死不從。家裡一怒之下當場表示斷絕關系,再沒這個女兒。

  這不是說說,陳安華再婚時,新娘娘家一個人也沒來。第二天帶姑爺回門,姑娘家直接拿掃帚趕人。人人都說這姑娘是豬油蒙了心,有她哭的時候。可她挺樂呵,據說每天還跟著一群大媽跳廣場舞,很有朝氣蓬勃的氣勢。

  就在大家感慨渣男配賤女,人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時,陳大伯重病入院了。

  這場病成了陳安華人生的轉折點。後來他事業小有所成後偶然碰上許爸。被許爸拉到家裡吃飯,曾經說:“我當時就覺得不行了,我根本借不到錢,親戚都躲著走。還是我姑爹仗義,抵押了家裡頭的房子借錢給我。我想我怎麼著都得好好幹,起碼不能寒了我姑爹的心。”

  大概能混的人腦子本身就活。陳安華後來自己搞汽修美容,竟然一年妥妥大幾十萬,生意好時過百萬正常的很。而且他除了工作就一門心思撲在家裡,出去談生意,叫小姐陪酒他都推。

  中央八項規定出來後,單位職工收入銳減。許多常常拿他的事來打擊這幫過五關斬六將才殺出一條血路進入國家工作人員隊伍的高材生們。瞅瞅人家,看看你們,學富五車,毛用。公務員們紛紛表示:求表打臉,馬上去工地搬磚。

  當初那個被人罵腦子有坑的小雨(小玉?)又成了人人羨慕的對象。

  人的際遇,當真一言難盡。

  許多大學時班上英語老師曾經給他們放了部勵志名片《ss》(中文譯名:《當幸福來敲門》)。班上女生都說:要找准一個潛力股太難了,男主角的老婆沒錯啊,她都在他身上浪費幹淨最好的年華了,誰知道後來他會翻盤啊。

  說到底,還是靠自己更加穩妥。

  陳安華本來打算跟許婧聊上幾句的。但一看她邊上還杵著個五大三粗一臉懵逼的許多(嚶嚶嚶,站在她小鳥依人的姐姐身邊,她妥妥就是只鴕鳥),立刻識相地閉嘴了。他們混混也講究江湖道義,對那種努力上進的好學生敬而遠之,絕對不招惹。許婧的這個妹妹吧,就是典型的好學生。他還是別給許婧惹麻煩了,不然小丫頭回自己家說不定要挨打。

  陳安華朝許婧又點了點頭,拿起自己那份炸雞骨頭摟著小美女走了。

  許婧連忙揮手道別。許多也虛虛地朝小美女揮揮手,她剛才淨盯著人家小美女看了。此刻她心頭千言萬語,姑娘啊,回頭是岸。

  她不知道這姑娘是不是陳安華的前妻,但她知道從陳安華身上找到幸福的人絕對不是這小美女!

  許多決定還是讓她姐離陳安華遠點兒。在這位老人家改邪歸正之前可沒少做缺德事,尤其對小姑娘。

  許婧聞言大笑,指著許多驚異地問:“你怎麼會想那麼多,他也太老了吧。”

  許多心道很好,繼續保持,這樣不容易被老男人騙。不過大六歲就叫老,估計會有很多男人膝蓋上插了無數把劍。

  許多實際上並不擔心她姐跟陳安華搞出點兒什麼緋聞。因為上輩子她家後來即使不乖,也沒再和港鎮上的人產生瓜葛。

  炸雞骨頭真心好吃。給許寧帶的時候,她倆也沒忘了一人再來一份。等到了家門口都要吃完了。許婧哀怨地看著空紙袋,淚目:“完了,得減肥了。”

  許多渾身一個激靈,天啦!她都多久沒稱體重了。

  看著許婧的小骨架,她忍不住各種羨慕嫉妒恨。她姐臉小,骨架小,可占了大便宜了。她一米六五的個子,一百一十斤時怎麼也該比她姐一百一十斤時瘦吧。然並卵,兩人出門,人家依然覺得是她姐瘦。

  多麼喪盡天良,不讓人活下去的節奏啊!大骨架的人,兩輩子加一起都別指望豐神秀骨什麼的了。

  她森森地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無盡的惡意。

  許婧還在一邊哀歎減肥,一邊將最後一塊炸雞骨頭塞進嘴裡嚼的香。許多已經當機立斷地自己袋子裡剩下的最後一塊骨頭放到了許寧的那份裡頭。

  跑過來給兩個姐姐開門的少年滿臉感動:“二姐,你對我真好。”

  許多:呵呵,你高興就好。善意的隱瞞對和諧社會的構築,是多麼的重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3:03

 第72章 遠和近(上)
  
  復賽成績出來的沒那麼快。

  期間許多還參加了物理競賽的初賽。照舊是在本校先篩選。

  許多也沒多認真,她的精力主要都放在數學競賽上面了。物理競賽的卷子並不難,感覺更加像難度系數高點兒的期末考卷。只有最後一題求方糖密度的題目有點兒意思。

  題目條件提供,長方體方糖一塊,白砂糖,水,量杯,刻度尺、天平以及砝碼,求用三種方法測方糖的密度。

  第一種毫無難度系數,直接拿尺子亮出長寬高,算出方糖體積,用天平砝碼測出質量。密度等於質量除以體積。第二種許多也知道。將適量白砂糖放進量杯,先測出體積;然後將方糖加入搖晃,使得砂糖覆蓋住方糖,再測出二者的總體積。

  第三種,許多有點兒怔忪。

  她當年第一次看到這道題時,是將方糖直接加入放水的量杯,然後算出體積。其實真正使用過方糖的人都知道,方糖沒那麼容易沾水就化,但按照物理學的原理,必然是要考慮方糖溶化,所以量杯測量不准確的。

  那麼怎樣才能使得方糖不在水裡溶化呢?許多想到了飽和溶液。將白砂糖加入水中,製成飽和糖水,記下第一次的刻度,而後加入方糖,記下第二次刻度,兩者相減得出的結果就是方糖的體積。

  許多有點兒隱約的興奮。這個解法不是來自於前世的記憶也不是來自於初二一整年物理競賽輔導的習題。她心中洋溢著焦灼不安的喜悅,原來她也是會思考的,會從其他角度考慮她遇見的新題目。

  前世今生,她都一直以為自己不擅長面對挑戰。每當進入一個新環境,面臨新問題時,她第一反應不是思考怎麼解決,而是想要尋找有沒有現成方案借鑒。倘若沒有先例,她就不知所措了。

  許多想,也許一步步的,她也會成為那個書寫方案讓別人借鑒的人。

  物理初賽結果出來的比數學競賽復賽成績早。許多拿了九十八分,那道題目老師給了判了√。

  物理老師非常高興地表揚了她,誇她會動腦子有靈氣。全校那道題,三種方法只有她一個人全寫出來了。許多心道她還是沾了重生的光,學過相關知識,明白何為飽和溶液。

  許多順利進入物理競賽的復賽。這時候她才突然想起,上輩子她也通過了初賽。但是,他們班物理老師的孩子剛好那段時間生病了,物理老師家裡學校醫院跑,把這事給忘掉了。

  忘掉了。

  許多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後來物理老師跟她說起來時,她好像也沒啥反應。現在的她真要深深地鞠一個躬啊!這對師徒,real心大。

  數學競賽的復賽成績出來時,初二下學期也走到了尾聲。她成功地以八十八分的成績進入了決賽。全校唯一一個。

  許多一點兒也不驚訝,上輩子他們學校這次競賽復賽全軍覆沒了。她是帶著重生金手指來的人,成為黑馬一點兒也不驚訝。至於其他人,抱歉,重生光芒她可沒普照大地。

  同桌陳美都快樂瘋了,不停地搖她的肩膀:“許多許多,你太能幹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偶像。”

  許多:呵呵,妹子,你能不能先放過姐姐的衣服啊。另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喜歡講,偶像,就是嘔吐的對象。初一的思想政治練習冊裡還有幅漫畫裡頭這麼講呢。╭(╯^╰)╮陳美還在喋喋不休:“就是要讓那幫男生好看!天天都叫囂什麼男生就是小學時不知道努力。等上了中學一發威,女生只有跟在後面死命追的份。”

  許多:……幻想吧!各省高考狀元常年女多男少,有些高校招人,女生分數線能比男生高十幾分。大學裡頭,女生的成績也普遍比男生好。一堆大老爺兒們還唧唧歪歪說現行教育制度偏袒女生,他們成了弱勢群體。

  陳美小姑娘沒留意到許多的腦內小劇場,已經替她定下了宏偉目標:“讓他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實力!決賽拿個一等獎回來,閃瞎他們的狗眼。”

  許多被嗆到了。不要啊,姑娘,吹牛很容易被打臉的。姐真心不是競賽小能手啊。姐只擅長做中等偏上難度系數的題目。真正的競賽人家選出來的絕對是天賦異稟的人才啊!

  陳美早就歡快地奔到教室後面下宣言去了。

  許多無力回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的帷幕即將拉開。算了,誰年輕時沒許下壯志雄心,人不瘋狂枉少年嘛。

  後面的一堆男生正圍著周炳安慰:“沒事啦!你看程成也沒考過。”

  周炳好想哭,憑什麼啊!他承認他綜合成績的確被程成甩一條街(主要是英語太爛),但他數學明明要比程成好很多啊。連李老師都說他學數學有天賦來著。還特意給他開小灶呢。為啥這幫傢伙認定他考不過程成是正常。

  陳美在教室裡頭轉完一圈後,周炳總算從不知道是在安慰還是插刀的哥兒們包圍圈中掙脫了出來。因為大家的注意力全被許多的壯志雄心吸引了。

  呵呵,班長好霸氣,說要拿一等獎。這可是全省的競賽啊。

  許多無力吐槽。她能說這是陳美胡說八道嗎?這不是在當眾打小美女同桌的臉麼。小孩子怎麼能受得住。這孩子只是一下子樂顛了,沒分清楚輕重而已。

  班上鬧哄哄的。隔壁班的同學都過來抗議了。紀律委員徒勞無功地讓大家安靜,完全壓不住,最後只能無助地看向班長。嗚嗚嗚,班長很殘暴的。一般情況都置之不理。

  好在這回班長良心發現了,竟然主動走上講台,雙手往下壓,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好了。不用再討論了。這話我說就說了,也沒什麼。伸手摘星,未必如願,但亦不會因此而髒了手。無論目標再遙遠再宏大都沒有什麼好害羞的。一年兩年做不到的事,三年五年就有希望,八年十年說不定已夢想成真。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永遠都不會可笑。”

  曹瑋盯著講臺上的少女目不轉睛。他同桌怪笑著捅捅他的胳膊:“怎麼,後悔了。都說讓你死命地追了。”

  曹瑋搖搖頭。他神差鬼使地轉過了腦袋,後面的黑板報上有一首許多抄上去的小詩:遠和近顧城

  你

  一會兒看我

  一會兒看雲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雲時很近

  曹瑋趴在桌子上,悶悶地嘀咕了一句:“他不會喜歡上我的,也不會喜歡上我們學校的任何人。”

  同桌沒聽清楚,湊過來想讓他再說一遍,被他推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3:14

 第73章 遠和近(下)
  
  如果說數學競賽進入決賽還在許多考慮之中。那麼物理競賽可真是給了她一個大驚喜。無他,因為她根本沒有額外花功夫准備。主要是想准備也無從准備起。鎮上初中之前就沒有專門抓這一塊的物理老師。

  許多就跟平常考試一樣參加完了復賽,沒想到竟然有個復活節大彩蛋從天砸下來。她竟然入圍了,雖然是以吊車尾的成績。

  同樣進入決賽的還有程成。他非常有風度地對許多表達了祝賀。許多仲怔了一下才表示同喜同喜。主要這位小爺平常畫風太高冷。

  六個班的尖子生集中在一起補習,不管認識不認識,大家課間都會湊到一起聊天。男生聊籃球NBA,女生談八卦。在妹子們不懈的努力下,許多終於同意陳冠希比謝霆鋒帥。(她內心深處一點兒也沒掙紮好不好。論及盛世美顏,這會兒的陳冠希妥妥秒了後世無數個小鮮肉啊!只是,姑娘們,等到“艷照門”事件出來後,你們能夠保持同樣的理性態度就好。)

  程成就是這種群魔亂舞的班級氛圍中的一股清流啊!人家從來不參與這種沒營養的話題。

  搞得許多在他面前總覺得自慚形穢,看看,明明你是成年人,人家就比你懂事有內涵多了。

  一把年紀的人了,看八卦雜志居然還能看的這麼歡樂。那哪裡是新聞,分明都是舊文啊!

  呵呵,可是看了真的好喜感啊。隔著十幾年再看,真心兩個字,打臉!

  初二最後一次期末考試,許多跟程成還有另外一個女生王雲雲並列年級第一。

  初三終於風雨欲來。

  這個暑假許多生不如死。因為數學競賽跟物理競賽的決賽都是在八月份舉行。極其喪盡天良沒未來吧!他們這些准初三生暑假裡學校本來就只給了兩個禮拜的假期。

  許多總覺得上輩子初二那年的暑假沒那麼短的。嚶嚶嚶,人家好久沒好好休息了,真想放個大假啊!

  因為准備競賽,許多跟程成連一天的暑假都沒撈到。她比程成更慘,她要兩頭兼顧啊。近乎於裸考沖進了決賽,現在讓她直接放棄物理。抱歉,前世今生都窮怕了的許多,根本做不到。

  物理決賽因為有實驗部分,現在實驗室完全敞開了對這兩個學生開放。許多對做實驗信心不大,她能牢記每一個實驗步驟,但她真心沒辦法保證到時候電路連好了,燈能亮起來。

  她大學時可經歷過明明沒有一點兒步驟不對,指導老師過來檢查也沒發現問題,結果燈就是不亮的悲劇。然後邊上同學不信邪,拆了重來,燈亮了。

  不說了,回憶是個坑,一步一個准。

  她還是在程成欲言又止包含同情的目光下繼續第三次實驗吧。

  呵呵,姐怕啥。這個競賽機會基本上也是撿來的。姐一點兒壓力也沒有。你說姐的手在顫抖,那肯定是你眼睛抽筋,看錯了!

  許爸跟許婧直到七月中旬才回家。回家就丟下一個大炸彈,許爸又看中一套房,准備下手。

  許爸在的廠子響應政府號召,搬到河東促進地區經濟發展去了。為了減少職工們的抵觸情緒,做好後勤保障。廠子跟城建集團合建了宿捨樓,按照市場七五折的價錢賣給職工。

  許爸有點兒猶豫,河東的房價2000塊一平方,打了折扣劃下來也得一千五百塊錢一平方。比起當時給許婧買的那套房子,足足貴了一倍多。

  可要是不買房的話,他聽了二女兒的分析又試探了幾位戰友的口風,以後福利分房絕對是沒戲了。他隱隱察覺到房價會上漲,就跟女兒們說的那樣,人人都往城裡跑,誰不要地方住,房價不漲才怪。現在單位肯以七五折的內部價賣給他們,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因為這回房子沒有小戶型,最小的一套也要一百零二平,加起來總價最便宜也得十五萬多。許爸猶豫要不要跟許媽提一提,畢竟是筆大支出。

  結果許媽一聽房子在河東,立刻頭搖得像撥浪鼓:“那就是農村!你辛辛苦苦花那麼多錢去那裡買房,還不如到縣城買呢。現在縣城都劃城區了,買了房子就是城裡人。”

  許爸不動聲色:“縣城的房子買在哪兒啊?離我單位那麼遠,上班不方便。”

  許媽立刻要了丈夫的手機打給自己弟弟,說了足有二十分鍾後,興高采烈地跟許爸講:“就買在李成他們小區隔壁,才一千塊錢一個平方。這樣兩家人也有照應。你騎車半個小時就能到公交車站,有車子去河東。”

  許爸完全不想再跟妻子溝通下去了。

  許多忍不住刺她媽:“你有沒有想過那樣爸爸上班有多不方便。”

  許媽不高興起來:“你爸單位有宿捨,要真嫌遠,住在宿捨就是了。”

  許婧啼笑皆非:“那買了房子就空著?”

  許媽一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怎麼會空著。你舅舅住的那麼近,只要放假了,我們上去不是很方便嘛。”

  許爸忍無可忍,丟下一句話:“李琴,你自己想想清楚,你到底是跟我還有三個孩子過,還是跟你娘家人過。”掉頭走了。

  許媽嚇了一跳,朝兒女抱怨丈夫:“你們看看你們爸爸,狗脾氣,我又沒講什麼。跟親戚住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不好嗎?”

  許寧冷笑:“謝謝,算了吧,我是能離多遠離多遠。”

  許爸晚上回來後。許媽又提到了房子的事。許爸一臉漠然:“買什麼買,我接著住宿捨。”

  許媽急了:“我都讓李成幫咱家找房子了。你怎麼一下子又不買了。”

  許爸冷笑:“人窮志短,買不起,我還是住宿捨算了。”

  許媽氣得連晚飯都沒吃,一個人又坐在房間裡流淚。許多進去拿東西,她看著女兒欲言又止。許多疲憊地闔了下眼睛, no zuo no die,你真要作死,誰也攔不住你。

  她忍不住給了母親一個忠告:“媽,你想清楚點兒。舅舅有舅媽,李媛跟李強,他們才是一家人。你也有你的家庭。”

  第二天許媽不再提到縣城買房的事。許爸也沒多熱情,直到假期結束走人,還是面上淡淡的。

  許多有些害怕家庭會發生變故。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物質的本質都在運動。她將自己的銀行卡塞給了許爸,偷偷道:“爸,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房子必須得買。否則後面會瘋漲到誰也買不起的地步。看看香港,看看日本就知道了。”

  許爸愣了一下,拍拍女兒的腦袋,苦笑道:“你別替你媽描補了。你媽的脾氣,我跟她結婚快二十年,比你更清楚。算了,她就是這種人。忍忍吧,我讓你們忍忍,我自己也忍忍。”

  最後許爸還是拿走了許多的銀行卡。因為父親跟三個孩子都覺得買房這件事瞞著許媽進行會比較好。他們誰也不敢保證許媽知道以後會再弄出什麼事情來。如此一來,家裡的存款就不能動用了。

  許爸將自己的積蓄拿出來,有近三萬塊。他才上了一年班,平常家裡人情往來,許媽讓他從城裡帶東西回家是不會額外給一分錢的。

  能攢下這麼多錢,許多都能想像的到,她爸該有多節省。這半年來,她爸連煙都鮮少抽了。對一個老煙槍而言,戒煙有多難,看看醫院的戒煙門診就知道。

  許多跟許婧各拿出了一萬塊,這基本上是兩個女孩子全部的稿費積蓄了。許多初二下學期都埋頭准備競賽的事,加上要幫忙做家務,鮮少有時間寫稿子。

  最後許寧從書包裡拿出個八寶粥的空罐子,打開來,一五一十的數,竟然也湊出了七百八十塊。

  許爸、許婧還有許多心疼這個小男孩沒收入,想起來就會塞上五塊十塊給他買文具買零食。沒想到許寧竟然一聲不吭,全部攢了下來,湊成了這筆小小的財富。

  許爸笑了,摸摸兒子的小腦袋,溫聲細語道:“好,這次買的房子就寫寧寧的名字。”

  許寧立刻拒絕了:“不要,寫二姐的名字,大姐有了,該輪到二姐了。”

  許多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許爸的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叫尷尬。但他很快順著兒子的話說了下去:“對,是該輪到多多了。”

  許爸這是第二套房貸款了。不知道是現在相關規定還不完善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許爸付了五萬塊錢的首付,而後又通過單位擔保拿到了十萬塊的貸款,順利買下了這套102平方米的房子。至於那兩平方的錢,請相關科室的負責人喝了頓酒,對方大筆一揮,權當是添頭了。

  許多沉默地接受了房產證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這件事。她可以付出,但她的付出一定要得到承認,並且有相應的回報。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無緣無故源源不斷的愛。

  上一世她會在心力交瘁下選擇逃離她的家庭。這一世如果依然不能改變,她照樣可以掉頭離開。畢竟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3:27

 第74章 佛跳牆(上)
  
  七月份一晃而過,八月份更熱。

  數學跟物理競賽的決賽階段都在市裡舉行。數學在老牌競賽名校實驗中學,物理競賽則是在官方認證全市綜合排名第一的師大附中(其實這就跟清華北大誰也不肯自認老二一樣)。

  兩者前後只相差一天。

  許多覺得還不如分上下午一天結束戰鬥呢,這樣她還得在城裡耽擱一天,好煩啊。

  好在學校對她跟程成這兩朵碩果僅存的奇葩頗為重視,不僅配備了一名學生兩位老師的豪華配置(雖然許多認為那個所謂的生活老師純粹是趁機免費進城玩的),還給他們在考試場所附近安排了房間。

  從鎮上坐公交車到縣城公交車站再轉車去考試地點,中間還得倒兩次車。為了保證他們的休息時間,校長特意從鎮政府借了輛小車(校長沒小車坐的,清廉吧!)。即使這樣,六點鍾出發,到達師大附中時也快八點了。

  一下車,充當司機的校長大人(鎮政府的司機比較拽,拒絕為非領導服務)親自給他們買了早飯遞到手裡。許多立刻覺得,她要是考不好都對不起校長大人的服務到家。

  校長大人的懷柔政策,好狠。

  師大附中的校門口拉了橫幅歡迎廣大考生,門口站著保安一臉嚴肅正經,就是不放人進去。

  八月份的火爐啊!許多陰險地想,師大附中就是想增加主場優勢,把他們這幫外來人員先熱暈過去再說。中國中學校服普遍以冬天不保暖,夏天不透氣作為面料選擇的首要定義。許多這還穿著裙子呢,照樣熱的想伸舌頭。

  小車不能停在校門口。校長找到地方停好車以後,回來時拿著幾瓶冰鎮礦泉水遞給大家,特別提醒兩位學生:“先別喝,太冷了,免得到時候肚子不舒服。”

  眾人趕緊道謝。許多接過礦泉水瓶,抓在手裡貼在額頭上冰了一會兒,感受便攜式冷袋的沁人涼意。程成突然想到一道題有點兒不確定,趕緊跟物理老師商量起來。許多也湊過去聽,這種時候說不定就能壓到題。

  想當年她高考進考場前,班上有個同學問了她一個數學概念的定義。她當時答錯了,被另一位同學糾正了。然後,高考卷子上有一道三分的填空題恰好就考這個概念!許多的高考分數只比本一線堪堪高了四分啊。

  冥冥中自有天註定。

  兩個學生有題目打岔,也不覺得酷暑難耐了。校長過去再三再四跟保安交涉未果。八點半的時候,學校裡頭終於出來個戴著考務人員工作牌的老師,宣佈大家可以進場了。

  物理老師再次檢查了他們的文具袋,確認備考物品都帶齊了,揮揮手,放兩個學生進去了。

  師大附中的決賽考場匯集了全省的考生,足足坐滿了一整個階梯教室。許多粗略打量了一下,覺得差不多有三百多個考生。八位監考老師交替在教室各個方位巡視,每個人都端著張嚴肅方正的臉。

  這次檢查試卷的密封性,選上去的學生是隨機抽號的。許多看到此時還算得上高大上的多媒體設備,電腦選號程式,總有種公務員面試選擇分組序號的現場即視感。由最前面一排的兩位學生,一個人點鼠標,一個人背對著螢幕,面向大家喊“開始”“停止”,抽出兩位考生的座位號,由這兩人上去檢查卷子的密封性。

  許多知道師大附中玩這一手是為了鎮住這幫來自全省各個地方的尖子生,好為來年中考爭取更多更好的生源。但她心中有種莫可名狀的淡淡排斥。

  鄉下初中並沒有電腦課,一般的農村家庭也沒有電腦。許多當年直到上高中才第一次接觸電腦。師大附中有沒有考慮過他們這些農村學生的感受,那種從骨子裡不經意間彌散出來的優越感讓許多不由自主地皺眉。

  上輩子許多一度胖到了一百三十斤。即使後來她減肥成功了,維持在正常體型(醫生對於正常體型的定義與流行觀點具有差異),她依然非常厭惡別人對待肥胖者不禮貌甚至嘲笑捉弄。

  講臺上的老師喊了兩聲,許多才反應過來,她被抽到了。

  許多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對坐在他旁邊的男生微笑:“勞駕,我要上去一下。”

  那男生微微點了下頭,低聲道:“一起。”

  他站起身。許多忍不住往後仰了一下身體。這男生坐著時還不顯,站起來差不多足有一米九,真心好長啊!

  卷子的密封性沒有任何問題,許多在那男生後面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回座位時,男生讓她先走,她道了謝,回到位子上默默念了聲佛號。嚶嚶嚶,她現在開始緊張了怎麼辦。

  考卷一張張地從前往後傳。許多拿到試卷的剛掃一眼,我靠,這什麼情況!她頓時忘記了緊張。因為她看到了許寧當年高考的物理題。

  別問許多怎麼記得這茬的。作為一個曾經的二十四孝好姐姐,她是會在弟弟高考三天失眠三天,高考成績出來前一天接著失眠一整夜的。許寧說自己高考時一點兒也沒遭遇人家說的緊張啊夜不能寐啊什麼的。許多在邊上暗戳戳地想,因為這些你姐我已經全部代勞了。

  如此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許多,怎麼可能不在高考試題及參考答案出來的第一時間花上五毛錢大洋(那時報紙真便宜)將最新版掃回宿捨。

  然後她自己做了,歡快地發現她弟直接放棄的最後一道數學大題的第一小問她居然會做(只有三分分值,後面兩問她完全無從下筆)。她一高考選擇了生物化學組合的人,物理卷子後面的大題神奇地有兩道竟然不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呵呵,此次物理競賽決賽卷上的這道題不儼然是當年那道物理高考題的翻版麼。

  許多心無旁騖,抓起筆來先把那道題給寫了。開玩笑,隔了十年的時光,她歷經千山萬水才想起來的題目,萬一過一秒鍾忘記了怎麼辦。

  大概是她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的詭異笑容太驚悚,監考老師總有意無意在她身旁停駐。

  許多會受影響?當然會。不過影響並不大。她前世身在的單位是某項國家級資格考試的主管部門,動不動就被派出去監考。她切身體會,監考老師晃久了會嫌無聊,不用她抗議,自然會換地方。

  果然,過了不到五分鍾,投射到她卷子上的陰影消失了。許多這時初步完成了整張試卷的審閱,迅速分配好答題時間,正式投入到答卷狀態中去。

  決賽的卷子題量相當大,整整三張卷子六面紙,半面也沒空下。許多覺得就難度系數而言,前面分值不高的選擇題填空題不算難,但非常繞人。貌似抬腳就到,但望山跑死馬,山路十八彎。她一面提醒自己不要掉進陷阱,一面控制著速度解題。饒是心中有了警惕,等做到後面的大題部分,考試時間已經過去一半。

  許多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能夠感覺到心跳的速度較平常加快了,估計一分鍾九十到一百的樣子。不過她並不擔心,反而有種隱隱的興奮。少量的腎上腺素飆升,可以刺激細胞活躍度啊,讓腦子更加靈活。

  感謝曾經看過做過的高考題,省卻了她在那道題上的思考時間。等到許多做完所有題目,剛放下筆,考試結束鈴聲就響起了。她剛才精力過於高度集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三十分鍾”跟“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分鍾”的善意提醒。

  許多匆忙將卷子從頭到尾掃視一遍,確定沒有漏題就按照監考老師的要求規規矩矩放好。其實這時候發現有題目沒寫也來不及了,檢查不過是圖個心安。

  交完卷子站起身准備出教室時,不知道是坐得太久,血液一是來不及回流供應腦部需求還是剛才腦細胞過度活躍消耗葡萄糖過度,許多竟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她連忙扶住椅背,等待黑朦過去。

  許多的位置距離階梯教室的門比較近,等在邊上待她走掉好出門的男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友善地遞給她一瓶運動飲料:“低血糖嗎?喝點兒糖鹽水吧,我沒開封。”

  許多沒客氣,道謝接過飲料。可惜她現在沒力氣,手上又有汗,擰不開蓋子,還是助人為樂的男生幫她擰開的蓋子。許多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閉上眼睛,緩了緩神,等到心跳逐漸平緩下來才輕輕籲了口氣。

  “謝謝你,麻煩你了。”

  這時教室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等在外面的校長跟物理老師都探身進來看,沖許多招手:“許多,先吃飯去。”

  男生微微笑了下:“不客氣。”

  許多拿著筆袋慢慢走出教室。跟在身後的男生也沒催促她,直到出了教室門,才跟她打了聲招呼:“我先走了,祝你下午實驗順利。”

  許多回復微笑:“謝謝,也祝你順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3:42

 第75章 佛跳牆(下)
  
  物理老師試探性地問:“你倆剛才在對答案?不用想了,考完就考完了。馬上吃飯去,王校長都給你們訂好位子了。吃完抓緊時間睡一會兒,下午精神飽滿地去做實驗。”

  許多跟程成走在後面,程成看上去蠻輕松的,問她:“做得怎麼樣?題目太多了。”

  許多點頭表示贊同。如果她不是占了重生的便宜,倘若之前沒見過做過那道題目的話,根本來不及寫完卷子。她開玩笑道:“大概出卷子的人根本不想讓我們寫完,好減輕閱卷老師的工作量吧。”

  後面兩人沒有再交談。程成平常就是寡言少語沉默風。許多則是太累了,她都不想吃飯,直接躺下來好好睡上一個小時方合她心意。

  校長也想速戰速決,他在去接兩個學生之前已經跟其他兩位老師商量著點好了幾道菜。等兩個學生點完自己想要吃的菜式之後,才吩咐服務員之前點的菜馬上可以上桌了。

  許多感動於校長的體貼。要是他們一過來,桌子上已經放了好幾道菜,她跟程成作為學生,肯定不好意思再點。校長巧妙地照顧到了他倆的情緒和需求。

  飯菜一上桌,校長發話:“閒話少提,先吃飽再說。程成、許多,好好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做實驗。”

  許多挾了魚香茄子跟青椒土豆絲,開吃。不是她不想吃那道糖醋排骨,而是她害怕一下子吃的太油,下午有可能鬧肚子。平常飲食素淨清淡的人,一下子大葷下肚,胃腸道容易接受不能。

  等西紅柿紫菜蛋湯上桌,許多又舀了碗湯慢慢喝。剛才一碗米飯下肚,她那種饑腸轆轆的心慌勁兒總算緩過去了。

  校長再三問過確認他們都吃飽了以後,買單走人。

  吃飯的地方距離訂下的招待所房間走路不到十分鍾。校長也不費神將車子從前面超市的地下停車場開出來了,大家直接散步回去。

  一進房間,許多匆匆洗了把臉,倒下就睡。生活老師是位三四十歲的女性,平常在學校後勤負責發書之類。她害怕自己在房間會影響孩子休息,乾脆去招待所大廳看報紙去了。

  許多這一覺睡得相當沉。直到下午一點四十五分,老師過來敲門喊人時,她還是懵的。她跑進衛生間洗了把臉,醒醒神,對著鏡子裡頭小臉紅撲撲的少女,給自己暗暗鼓勁:“加油!”

  校長跟兩位老師將他們送進考場。臨進實驗室前,緊張過度的許多跑了一趟洗手間。等她洗幹淨手出來,校長大概是想緩解一下她的緊張情緒,打趣道:“師大附中的廁所幹淨單間吧。好好考,等高中到這裡上學,就能用上了。”

  許多有點兒囧。校長第一次認識她的人還是因為她堅持不肯用學校公共廁所,厚顏無恥霸佔教師樓洗手間到底。

  第一次,校長問:“為什麼不上學校的公共廁所呢?”

  許多答:太髒了,受不了。

  於是旱廁的清理從一週一次變成了一週三次。

  許多視而不見,每天繼續歡快地奔向洗手間解決三急問題。嗯嗯,為了減輕她媽媽的工作負擔,她排遺問題一律到學校解決。

  校長再接再厲:“廁所現在不髒了啊!”

  許多答:沒遮沒欄,個人隱私得不到保障,沒辦法使用。

  校長只好默許了她的搶占洗手間行為。

  呵呵,校長大人真心是個溫油的好教育系統領導啊。

  師大附中的實驗室相當現代化,比許多讀大學時的實驗室更加寬敞明亮。

  考試之前先抽簽,按照抽到的簽號對照的實驗桌號站好,然後一個個抽題號,再做實驗。實驗桌周圍的桌子上每個人做的實驗都不一樣,杜絕了不會做實驗的考生左瞄瞄右瞄瞄尋找靈感借鑒的可能。

  許多抽到的題目對她來說不難。她上輩子高考組合選擇了生物化學,但她是她們生化班的物理課代表,高中三年的物理她還是學過了的。競賽輔導時,因為輔導老師經驗的匱乏,她不得不讓她姐幫她借了高中物理課本,自己從頭到尾過三遍。

  許多先在草稿紙上迅速畫下了電路圖,然後吸氣呼氣,鎮定下來開始做實驗。阿彌陀佛,各路神仙保佑,這回千萬別再出現電路明明沒連錯啊,可為什麼燈就是不亮的悲劇。

  好在大概是平常練習時坑她的次數太多了。各路大神也不忍心繼續讓她無語凝噎,小燈泡順利地亮了起來。

  許多開心地差點兒沒蹦起來。

  每人實驗題都要考兩道。第二道題目需要再抽簽,更換一次實驗台。許多走到新實驗台時,在這裡做第一題實驗的學生正好准備走。她認出是上午給她飲料解了她燃眉之急的男生,沖對方微微一笑,輕聲道:“祝你好運。”

  男生對她點點頭:“你也好運。”

  兩人擦肩而過。

  第二題難度系數比較高。許多對著題目思索了大約五分鍾才理出初步思路,等她在草稿紙上完善好實驗步驟時,動手操作的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鍾了。她迅速挑選好想要的實驗器材,然後一步步操作下去。期間被監考老師提醒了一次“還剩五分鍾了”,她手忍不住開始顫抖。

  突然間像是回到了第一次上臺主刀的時候,盡管充當助手的就是科室主任,依然會肝顫,會心虛,害怕出現控制不了的場面。

  她告訴自己,別怕!你開過的刀沒有一個恢復不好的。你絕對有這種實力。

  幾乎是伴隨著監考老師宣佈“本次實驗結束”聲音響起的同時,她的實驗終於完成了。

  盡管師大附中的實驗室配套設施齊全,立式空調相當給力,許多還是背後掛滿了汗珠。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冷汗還是緊張導致的大汗淋漓。

  這回許多沒有再發暈,順利自己走出了實驗室。送考的老師跟家長們都被攔在實驗樓外足有五十米遠的地方。許多慢慢朝樓下走,身後男生要越過她時,遲疑了一下腳步,詢問道:“要不要喝點兒飲料?”

  大概是她走得太慢引起的誤會。許多笑了笑:“不用,謝謝。上午我是太緊張了。”

  男生笑了下,這次笑容比之前大了些,隱隱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你實驗完成的很棒。我剛才看到了,又快又好。”

  許多笑了笑:“謝謝,蒙你吉言。”

  下了樓,兩人各自去找自己學校的老師。

  校長笑著拍了拍程成的肩膀:“好了!晚上可以好好放鬆放鬆了。——許多,回去先吃飯,吃完飯晚上早點睡。明天還有場硬仗要打。”

  晚上准備的飯菜比中午豐盛。沒那麼趕時間了,校長特意帶他們去了家明顯高檔一些的飯店,讓他們隨便點。

  呵呵,怎麼可能隨便點。許多遺憾地翻過了紅燒牛尾、清蒸石斑魚,還是走家常菜平常路線比較靠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洩露了身為資深吃貨的遺憾。最後菜譜又回到校長手上時,校長大人大手一揮,又把紅燒牛尾跟清蒸多寶魚加上了。

  許多的眼睛頓時亮了。

  校長忍不住在心裡悶笑。這個小丫頭,這時候終於看上去像個孩子了。

  菜一上桌,許多讓過校長跟諸位老師後,立刻開吃。她吃飯非常香,據說只要看到她吃東西的樣子,別人就會產生“這東西一定好好吃”的想法。她在醫院工作時,有個師姐妊娠反應嚴重,嘛都不想吃;只有看到她吃飯時才會被勾起一點兒食欲。於是師姐夫整整請她吃了三個月的飯啊!幸福的許多,呵呵,胖了七斤。

  餐桌上,物理老師簡單問了兩位學生考試的情況。奈何程成走慣了高冷路線,許多又埋頭猛吃。沒兩句話後,老師只好自己聊天了。

  這一天的考試下來,感覺身體要掏空。中午時因為過於緊張,許多隻吃了七成飽。下午實驗剛結束時她就餓了。其實那位善良的男孩子詢問她要不要喝飲料時,她真心是想喝的。奈何人要臉啊,她只能微笑淑女拒絕。

  紅燒牛尾基本上她掃蕩了起碼三分之一,多寶魚有一半進了她的肚子。她現在就想吃肉,平常三天不吃青,心裡冒火星的感覺這下子一點兒也沒有了。難怪毛主席思考問題時喜歡吃紅燒肉。說起來明明是碳水化合物更容易轉化為葡萄糖分解atp供身體能量消耗,可這會兒卻覺得還是蛋白質跟脂肪更能叫心裡踏實。

  許多就著燉盅幹下一碗米飯,終於饜足了。這時飯店另一邊有客人提出疑義,服務員一路小跑過去。大概是發生了什麼錯誤,服務員一直連連道歉。許多好奇地掃過去一眼,服務員正好手指向他們這一桌。

  “對不起,先生,我們服務員錯把七號桌點的佛跳牆送到你們桌上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3:54

 第76章 數學決賽(上)
  
  校長一臉茫然,他剛才出去打了個電話,這時剛回到桌上。因為最後確認菜單的人是他,桌上其他人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道佛跳牆不是他們的菜。等等,哪道菜是佛跳牆啊?

  許多懵懂地接著用燉盅裡的湯勺往外舀菜,蹄筋很鮮美啊,入口即化,一點不怕咀嚼肌發達。

  服務員指著燉盅道:“這就是我們飯店秘制的佛跳牆。”

  許多心道,怪不得剛才揭開蓋子時是挺香的。不過他們誰也沒注意服務員報菜名。她光覺得這菜挺好吃的,還想這雜燴做的不錯,湯鮮肉美,好下飯啊。

  呵呵,請看她正直的臉。她進入公務員隊伍時八項規定很快出爐,她真心沒有遭遇過被腐蝕的機會啊。佛跳牆這麼高檔的福州菜,她才沒吃過呢。

  校長不樂意為這道菜買單。一份佛跳牆488,可以點三桌他們要的菜了。這次學校掏錢安排食宿,用的還是從招待費裡頭擠出來的錢。他可沒財大氣粗到這份上。

  服務員也不肯退讓。她同意免單的話,這錢就得自己頭上掏。

  那邊的客人不滿自己被丟下,沖著服務員喊:“美女,趕緊的,我們要的佛跳牆到底什麼時候上。”

  許多聞聲看過去,忍不住笑了。還真是巧,又見到那個男孩子了。他坐在三位男生的最中間,剛好跟許多的方向面對面。他也認出了許多,朝她點點頭,微微抿了抿唇角。

  許多覺得這孩子長得還挺好看的,頭發帶點兒自然卷,感覺好可愛。

  服務員丟下一句“對不起,我先過去一下”,匆匆又奔向了他們那桌。嘰嘰咕咕解釋一通後,一開始發話的男生發出一聲驚呼:“你甭逗我啊。我一早就訂下來的佛跳牆,你現在跟我說送錯地方了,被別人吃了。”

  許多作為那個“別人”,好想埋頭裝鴕鳥啊。沒錯,兩位老師忙著說學校發降溫費的事,程成又神遊天外,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挑面前的青菜炒香菇吃。除了她,沒人染指那份佛跳牆。

  她正努力低頭裝死減少存在感呢。發話的男生忍不住跑到了他們這一桌來,探頭看佛跳牆:“都吃光了?沒留點兒?”

  許多連忙否認:“不是不是,只舀了一小碗。”其實是三碗啦,她才不會老實交代呢。

  男生直接上手端燉盅,朝校長等人嘻嘻一笑:“老師,讓我們也嘗嘗味道唄!我都等了一天了。”

  校長正愁怎麼跟服務員扯皮呢。服務員年紀不大,看著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滿十八歲,他真怕這小姑娘當場哭出來,會好尷尬。連忙揮手示意對方可以拿走。

  最後佛跳牆的單還是那幾個點菜的男生買的。

  兩邊差不多同時吃完飯,校長去買單時,他們幾人到門外等著。那一桌兩個男孩也先出來了。許多總覺得占了人家的大便宜,不好意思地解釋:“抱歉啊。我們當時都有點兒發呆,菜上桌也沒意識到不是我們點的。”

  高個子男生笑了笑:“沒事。今天大家都累壞了。我吃飯時還有點兒懵呢。”

  校長結完賬,招呼他們走。

  許多揮了揮手,趕緊跟上自己的大部隊。

  校長把許多跟生活老師送到招待所時,李老師已經到了,正站在招待所的大廳裡朝外面張望。

  校長一見他就笑罵:“好你個老李,來了也一聲不吭。現在我們都吃完晚飯了。好吃的全沒你的份。”

  李老師擺擺手:“別別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忌口。在我面前大吃大喝,成心饞我呢。”

  兩人簡單地交接了一下,校長先送程成回港鎮了。程成明天沒競賽,讓他在這裡這麼耗著,學校也捨不得數一數二的好學生浪費時間啊。

  本來校長是打算明天一早再把李老師接過來,然後送他們去實驗中學。師大附中跟省實驗離得不遠,隔了兩條街而已,卻是長年一山不容二虎的架勢。

  李老師來了也沒打算再給許多講題目。他就是來給學生壯壯膽子的。他看了眼小姑娘,點點頭:“好,不錯。今晚洗洗早點兒睡吧。”

  許多心道,我這吃的肚兒滾圓的,洗洗早點睡,那是肥死的命啊。

  不過奇怪的是,這句話似乎啟動了她身上的睡眠開關。許多回房間洗完澡刷好牙,然後打著呵欠躺上床就睡著了。因為李老師的意外到來,原本開的兩間房是她跟生活老師一人占一間(過了下午就算一天的錢了,晚上不睡白不睡),這下子又得變成她跟生活老師一間房。

  許多上輩子出差時最恨住標間。她除了跟許婧還有許婧的女兒一個房間時能夠酣睡外,連她親媽躺在同一個房間,她都得睜眼到天亮。

  這回她還擔心會失眠,結果沾上枕頭整個人就陷進了黑甜鄉。

  早上一睜眼,天已經大亮。生活老師還沒起床,見她坐起來就笑:“今天不用趕時間,上午九點鍾才開考,多睡會兒。昨天我們都擔心你倆上午考試會犯困。”

  昨天為了趕車,許多五點不到就起床了。踩著星光一路騎到天亮去的學校坐校長開的小車。然後她呵欠一打,一路睡到的師大附中。

  許多搖搖頭,昨晚睡得早,她現在睡飽了,再賴床反而容易腦子暈暈乎乎。她翻起身下床,跟生活老師告辭,她下樓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醒醒腦子去。

  夏天亮的早,才六點鍾,太陽已經冒頭了。許多繞著招待所前面的林蔭道散了散步,也不敢走遠,怕不小心迷路。半道上遇上李老師。他也早起了,正慢慢晃著,兩只手背在身後。

  見到許多,李老師白胖的臉上露出微笑:“別緊張,今天放開了做題就是了。不用有心理負擔。能走到決賽,咱們學校這五六年了,你還是頭一個。已經很好了。”

  許多笑了笑,她還真的不緊張。昨天似乎將她所有的緊張情緒一下子全用光了。她現在反而要擔心自己會跟繃緊又回彈的皮筋一樣,整個人都軟了。所以她才堅持早上出來走走,希望動一動,能調整出身體的興奮度。

  李老師也察覺到了她鬆弛的狀態,歎了口氣:“這競賽吧,有的時候還是要看運氣。倘若剛好碰到的題型你全見過,那就走大運了。可題目那麼多,競賽題目有沒有真正嚴格的大綱,隨便他怎麼出啊。要是碰上題目見都沒見過,正常的很。把會做的做完,不會做的就當成平常解題玩,能解出多少是多少。”

  許多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笑了一下,正色道:“老師別擔心,我會努力好好考試的。”

  早飯吃了魚湯面和小籠包。許多本來想吃鴨血粉絲湯的(嗚嗚嗚,她自重生以後還沒吃過,多日不見,好生想念)。但李老師擔心她早上吃了這個上午會口幹一直要喝水上廁所,非常認真地跟她商量:“等考完了,老師帶你去郵局後面的那家,鴨血粉絲湯配鴨油燒餅,放開肚皮吃。”

  許多只好呵呵,摸著鼻子進了省實驗的考場。省實驗安排他們考試的地方是普通的學生教室,因為它家禮堂正趁著暑假裝修。三百來號人足足占領了一棟小樓,據說這裡原本是省實驗的物理實驗樓。

  許多深切地覺得吧,省實驗這麼安排是故意的,誠心想跟師大附中打對台一樣。

  兩兩相對的實驗桌中間隔著約二十釐米高的擋板,每張桌子安排了一位考生。許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從筆袋裡拿出黑色簽字筆時,橡皮被帶出來,滾到了地上。

  許多連忙去撿。

  沒錯,他們中考規定不允許使用膠帶、修正液、改正紙這些,黑色簽字筆寫錯了,直接劃掉或者用橡皮擦掉。多麼喪盡天良沒未來的規定啊。許多心道還不如一人發一把小刀配竹簡,萬一刻錯了,直接刮掉。

  橡皮滾到了一個人的腳下。許多連忙縮回手,橡皮是小,萬一被踩到手,她才虧大發了好不好。這考試還沒開始呢。

  怎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難道不是她手受傷這件事本身更嚴重嗎?為啥要加上不能寫考卷。

  腳的主人等了一會兒沒動,似乎也沒明白她幹嘛不撿橡皮了。他慢慢蹲下身,撿起橡皮遞給許多。許多認出了他的臉,心裡第一想法是,個子這麼高,蹲下來居然也沒覺得怪異,這孩子身材比例真好。

  許多接過橡皮,點頭道謝。老師招呼大家趕緊坐下,她立刻聽話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數學卷子題量比起復賽時,真心不算多,但難度系數提升了不是一點兩點。不少題目許多看了都一臉茫然,絞盡腦汁才能隱約摸到點兒邊。有一題,許多甚至除了想到可以運用高數公式試試外,根本沒找到其他門路可用。

  光這一份卷子,許多就可以篤定自己真心距離數學天才遙遙無期。好在卷子題量不大,平均分配一下時間,她還能充分地思考。

  決賽是將全省的數學尖子生集中到一起,決賽卷子早就超出了李老師能觸碰到的範圍。卷子上好幾道題的題型,許多連見都沒見過。

  數學題要難起來,真心能讓人一臉血,絕對懵逼。

  許多想到自己高三時,數學老師曾經拿前幾年的高考卷給大家練手,其中有道題,標准答案寫滿了半面卷子。他們班同學都感慨,這別說不會做了(他們班就每一個自己做出來的),就是前面有人會做讓我抄,也得抄個十分鍾吧,還不保證一個步驟不落下。許多到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整整將答案從頭到尾抄了三遍,結果光對著那道題時,她依然卡殼,寫了三分之一就寫不下去!

  然後她腦子詭異地轉了個彎兒,不知怎的,竟然從那三分之一的模糊答案中的某個地方突然得到了靈感,刷刷刷,解完了一道無從下手的題。接著她又一鼓作氣解完了下麵的兩道。但等到翻過頁時,她再度陷入了茫然。

  真心不曉得從哪裡落筆啊。許多跳過,先用數列公式解完一道題,而後上高數公式繼續下一道。最後卷子上依然有三道大題,許多不知所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4:05

 第77章 數學決賽
  
  這種感覺真能打擊人。許多從初二上學期起就開始精心准備數學競賽,自認為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見過做過的題目不少了。但比起那種從小奧賽班培養起來的競賽型選手,她的底子還是太薄了。物理競賽她能佔便宜,是因為從初二起才有物理這門課。要是小學就有,看許多還有沒有臉神氣。

  許多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她不想放棄。沒見過這些題型也沒什麼大不了,誰生來就見過這些題目啊,總要有第一次的。

  看看總共計時兩個半小時的考試時間還剩近一個小時,許多有種詭異地賺到了的感覺。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種花一整天才能解出一道題目卻依然開心終於解出來了的狀態。開始認真審題,企圖找出蛛絲馬跡。

  時間過得飛快。等到許多將目光轉向剩下的最後一道題目時,老師已經提醒只剩五分鍾了,大家檢查一下自己的姓名、學校還有准考證號是否填塗到位了。許多繼續盯著那道題,試著用立體幾何的方法去解。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能草草寫下幾個主要的步驟,也不知道方法到底有沒有選對。

  老師宣佈考試結束,大家停下筆時。許多沒有繼續寫下去。她盡力了,她水準擺在那裡,不可能一瞬間打通任督二脈。

  收完卷子,坐在她對面的學生站起身,沖她微微一笑。許多認出是那個高個子的男孩,也回報以微笑。他倆誰也沒問對方考得怎麼樣,各自收拾東西離開了考場。

  校長已經開著車子趕到了。招待所的房間早上出來就退掉了,他們吃完中午直接回學校。

  午飯時,李老師還記得許多想吃鴨血粉絲的事,特意指揮校長開著車子穿街過巷,到了一家郵電所背面的小店門前才停下。

  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看到李老師趕緊招手:“爸,這邊。”

  因為這家店號稱是全城最正宗的鴨血粉絲湯店,真正的老餮甚至從外地開幾個小時的車子過來吃。早上許多前腳進考場,李老師後腳就把他一個禮拜才休息這麼一天的親兒子電話從被窩裡頭挖出來,勒令早早過來排隊了。

  許多:……老師你真心不用這麼奴役師兄的。校長公款請我們吃喝哎,咱們去吃大餐就好。

  李老師不僅給許多點了鴨血粉絲湯跟鴨油燒餅,還額外捎帶了一隻大鴨腿!

  然後許多一點兒不剩的,全部吃完了!

  李老師特批許多下午可以回家休息,被她拒絕了。她想盡快從競賽狀態中出來,早點進入中考備考階段。

  許多內心極其失望。她沒告訴任何人,她參加競賽的首要動力是想被省實驗直接招收。省實驗以競賽著稱,每年都能有學生進入國家集訓隊,連著好幾屆有人拿了奧賽獎牌。

  許多的戶籍在港鎮,雖然他們縣今年已經劃為城區,但除了縣城以外,其他郊區的考生他們這一屆中考還是不能報考城裡的學校。許多也不知道為什麼,直到他們下一屆,這個壁壘才打破。

  除了競賽獲獎被省實驗招收進競賽班以外,她沒有機會去城裡上高中。

  許多上輩子高中讀的是縣中。縣中不是不好,她進入縣中那一年,縣中高考成績甚至打敗了省實驗,排名全市第二。在他們縣老百姓眼裡,哪個孩子要是上了縣中就等於一隻腳踏進了大學校門。許多穿著校服走在縣城的街上,大人帶著小孩的,都會指著許多道,你要好好學習,將來跟這個姐姐一樣上縣中。

  許多高一時,她同桌早上起遲了,要遲到了,在街邊攔出租車。司機本來是送自己孩子上小學去的,沒打算做生意。坐在副駕駛座的上妻子看到了同桌身上的校服,就跟她老公說,這孩子是縣中的。趕緊送人家去學校吧,別耽誤了人家學習。

  許多曾經深深地為自己縣中學生的身份自豪。但經歷這麼多年,她的思想早就發生了變化。縣中的教學模式她現在已經不感冒了。她想要的不是人家告訴她怎麼努力,她高中三年頭發掉的差點兒直接就能上山當尼姑,她一點兒也沒不努力。她想要得到的是更寬闊的視野跟更明確的引導方式。而這些,恐怕是她那屆縣中老師難以教給她的。

  人往高處走。縣城劃歸城區勢必會造成生源流失,老師要出成績也得看生源。他們那屆開始之前,不少縣中的骨幹老師就被城裡的四大名校(師大附中、省實驗、外校、一中)給挖走了。在他們還不明所以沾沾自喜的時候,外面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好像也就是從他們那屆起,縣中逐漸走向下坡路。許寧那一屆還小發威了一把,但是後來就有點兒掛羊頭賣狗肉的意思了。級別還在,實力早今非昔比。

  車子開回學校,剛好下午第一堂課下課。許多趁著班上同學下座位活動時,悄無聲息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昨天考完物理時還困得不行,現在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為了准備競賽,她已經削減了大量的初中課程學習時間。之前接近一年的功夫裡頭,除了必須的課堂時間以外,她基本上沒花什麼時間在日常學習上。

  許多有點兒心虛,卻不是很害怕。她上一世直到進入初三才真正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去,每天將睡眠時間壓縮到最短,硬生生地靠書山題海戰術殺進了縣中。因為曾經考進去過一回,縣中在目前的她眼中並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目標。

  算了,即使上了縣中也不用沮喪。她在縣中時年級排名不過一百名左右,要是她上一世妥妥年級第一,此刻再來嫌棄縣中的教學質量會更加有意義一點。

  許多反復說服自己,直到第二堂課開始,才勉強從沮喪中走出來,投入到英語課學習中去。

  現在給他們上課的已經是初三年級的老師了。許多確信這件事跟上輩子有出入了。

  上輩子她是在初三開學後才知道自己又分到張老師班上(當時她差點兒沒嚇哭)。這輩子初二一結束就按照期末考試成績分好了快慢班,暑假補課也只有他們快班的學生進行。沒分到快班的學生想要補課的話得另外打申請。

  許多記得上輩子就初三分快慢班的事,還有家長去打電話向市教育局舉報了。分班被迫暫停。

  後來他們班物理老師在班上大發雷霆,說別以為企圖占著位置不走就有好結果。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他現在帶領復習,絕對不會停下來等聽不懂的學生。聽不懂的自己想辦法,他不會遷就教學進度。此後大概過了不到一個月,最終還是分了快慢班,六個班級,一半一半。晚自習也是只有快班的同學才需要上。

  新英語老師是位三十多歲的女老師,姓金。許多老懷疑她是朝鮮族人,當然人家是十成十的漢族人。

  因為中考時少數民族加分政策,現在大家可嫌棄自己的漢族身份了。他們這邊僅有的少數民族就是回族,在湖水鎮有個集聚地,統一姓馬。據說都是鄭和的後人,鄭和原名馬三保嘛。

  許多聽說時就一臉懵逼,鄭和不是太監麼。這個,他哪兒來的後人。

  後來她跟許寧探討了一下,估計太監當的大了,能立嗣子,古代人很忌諱到了地底下沒有香火供奉的。

  於是吧,姐弟倆看本地的回族同胞總有點兒微妙。

  許多他們班有個男生叫陸凱,老家是浙江溫州人。自他應全班同學的強烈要求講了兩分鍾溫州話以後,許多徹底相信了朝鮮戰爭時期,我軍用溫州話當聯絡密碼的可行性了。那簡直是最接近外星語的地球語,她一個字兒也沒聽明白。

  陸凱的爸爸是珞巴族人。許多地理學的差,不知道珞巴族分佈在哪兒。據陸凱自己說是在西藏。許多盯著陸凱白白胖胖的小圓臉看了半天,愣是沒找出半點兒康巴漢子的影子。口胡,你這樣子,分明江浙白斬雞一隻。

  陸凱說因為他爺爺那輩就從西藏老家搬出來了。他奶媽是浙江人,他媽媽也是浙江人,兩代人的血一沖,他的少數民族基因就單薄了,但他絕對是個純正的珞巴族漢子。

  現在珞巴族漢子想恢復先祖的血統,不跟他們這些漢族孩子一般見識。人家要堂堂正正地中考加分。班上同學倒沒人嫉妒下絆子,全都熱心地催促他趕緊想辦法改戶口去。馬上就初三了,等到中考報名時,你就是百分百珞巴族人的血,也白搭了。

  陸凱麻煩就麻煩在,他們家就他爺爺沒改成漢族,可他爺爺早去世了。戶口本上根本沒他爺爺那一頁。之前的戶籍資料也找不到了。陸凱的爹當初為了方便,直接寫的是漢族。現在想要證明他的珞巴族血統,非得回西藏老家,跟各級相關部門好好扯皮才行。

  陸凱爹借著回鄉祭拜的機會跑了好兩趟民政局。可惜他父親已經過世,沒有戶籍資料,面臨著一個“如何證明你爹是你爹”的千古難題。即使有族中老人擔保,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也不肯隨便開證明給他去公安局辦改民族的手續。

  可憐的陸凱,空歡喜了好兩個月,最後還得乖乖當漢族孩子。他悲憤地喊,俺們民族只剩下千把號人了,你們漢族也好意思跟俺們爭。

  班上同學齊齊發出噓聲,配合統一的鄙夷表情,稀罕!去去去,我們漢族也不收你了。

  陸凱立刻假哭,跑到走廊上狼嚎“我不想活了!”

  他的一幫損友立刻搬凳子送到腿邊,奸笑:“我知道你腿短,爬不上欄桿往下跳,我給你連凳子都搬好了。”

  陸凱立刻追著損友打。結果撞上了班主任張老師,被他一手一個,拽著一小撮頭發回到了教室。

  班上同學全都想笑又不敢笑。班主任將兩人往下面一推,輕輕敲了下講台,笑道:“滾回去吧。老師今天心情好,放你倆一把。回頭記得請你們班長吃好吃的,你倆沾了人家的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4:16

 第78章 獲獎(上)
  
  許多走了狗屎運,她物理跟數學雙雙拿了省一等獎。

  這不科學。

  不過許多迷迷糊糊有點兒印象,她上輩子物理連復賽都沒參加,數學復賽沒過。結果中考都結束了,去學校拿成績時,老師還塞給她兩張獎狀,一張是數學競賽市二等獎,一張是物理競賽市三等獎。鬼知道,這獎項是不是分豬肉。其他人的情況她壓根連問都沒問。

  程成物理競賽也拿了獎,據說就差一等獎一分,遺憾屈居二等獎。許多也不記得程成上一世的競賽成績了,因為她跟程成不是一個班,物理競賽復賽她當年都沒參加,哪裡會關心別人的情況。反正她能肯定的是,程成上輩子高中讀的也是縣中。無論當初他成績如何,她重生的蝴蝶效應應當都沒波及對方。

  趙老師沒有跟班走。他特意從家裡趕過來恭祝兩個學生。初二時許多跟程成所在班級的物理都是趙老師教的。

  初三基本上所有任課老師都集中在一個大辦公室裡辦公。許多站在李老師辦公桌邊上被沒有課的老師們集體圍觀。

  許多有種詭異的感覺,喲,姐這下是真紅了。

  不同於程成跟王雲雲,許多的頂尖尖子生的標簽並不牢固。她初一時還曾經掉到過全年級二十名。上輩子她最後中考考出第三的成績,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鏡。

  程成拿了獲獎證書就默不作聲地走了。老師們也不好鬧他,本來省二等獎相當厲害的成績了,可有了突然殺出來的一匹黑馬許多珠玉在側,這名次就莫名尷尬了起來。

  許多也無端覺得有些抱歉,她的存在,讓程成不自在了。她想安慰對方,別擔心,你怕啥,你是妥妥真學霸,未來走高科技人才路線的。可這時候貿然沖上去,呵呵,換位思考,她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存心去打臉的。

  於是,她只好一徑矜持地微笑。

  數學卷子她只拿到了82分,居然也能全省排進前八名。看來今年的競賽卷子確實難。但這絲毫阻攔不了真天才,因為一等獎的第一名是滿分!喪盡天良沒未來,許多暗戳戳地對手指,完全沒有可能繼續愉快地玩耍下去。嚶嚶嚶,其實人家只是羨慕嫉妒恨啦!

  教學樓的上課預備鈴聲響了。許多趕緊跟著教英語的金老師往班上走。她真心從未如此真心覺得其實上課鈴聲也挺悅耳的。

  金老師一面走,一面問許多:“禮拜六的英語輔導你上了吧,感覺怎麼樣,聽得懂嗎?”

  許多點點頭:“還行,能聽懂。”

  金老師給每個參加英語競賽輔導的學生都發了本輔導書,據說是英語競賽的參考教材。許多非常懷疑真實度,因為在她的理解範圍內,競賽這種高大上的東西一般是沒有教材大綱的。金老師也不講題,她主要是每堂輔導課都給大家放配套的磁帶。

  上輩子,許多打上英語競賽輔導起才恍然大悟,原來外國人講話並不像初中英語課文磁帶那麼慢。虧她當年還驚訝過,老外都是慢性子嗎?怎麼一個個講話都拖腔拖調的。

  許多對當年的英語競賽輔導唯一的印象就是知道了月季的別稱是中國玫瑰。她好想吐槽,情人節的玫瑰花基本都是月季冒充的啊。直接去單位花壇剪上一支豈不是更加新鮮。

  金老師採取這種辦法給他們上輔導課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學生們的詞匯量就這麼點兒,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也只能訓練訓練大家的聽力,督促大家自己背參考書上的短語跟詞匯了。

  鎮上初中各方面條件之所限,大家學的都是啞巴英語,基本上沒有誰具備純熟運用英語的能力。

  金老師看好許多是因為這孩子的詞匯量大,平常寫英語小作文就能看出來。詞匯量大,能夠表達出的意思就豐富多了。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孩子把初一到初三的所有英語課文全部跟著聽力磁帶背下來了。初中英語練習冊上的短文她也一個沒落下。

  看吧,只要真心想學習,條件再有限,孩子也能挖空心思找門路自己學。

  沒有老師會真正討厭一個聰明且刻苦努力一心向學的學生,除非這個老師從未把自己當成老師看過。

  金老師踟躕了一下,快到教室門口時,輕聲說了句:“今天下午放學後,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等到下午最後一堂課結束,班上大部分人都沒離開座位,除了去解決生理需要的,其他人都老老實實坐在位子上看書寫作業。初三了,一年轉瞬即逝,中考的壓力已經明明白白地壓到了大家身上。

  周炳跟班上其他幾個男性班委一起去食堂抬全班人的飯框。領導就是人民公僕,班幹部必須要為全班同學服務嘛。

  說到這個,許多初三剛分班時就想跟張老師遞辭呈。她忙她累她沒空,她堅決要求回歸普通同學隊伍。結果張老師不同意,先是在下午自習課跟晚自習時偷偷在教室外面巡視,看哪個小崽子不聽話,惹毛了他任命的小班長。然後他發現,許多只要往講臺上一坐,班上就瞬間安靜。偶爾有幾個男生不聽話的,她也不開口,就一直盯著人家,眼睛眨也不眨,直到那幾個男生噤聲,乖乖回自己座位坐好,再也不敢齜牙為止。

  很好啊!張老師簡直不能更加滿意了。他家班長氣場全開啊!

  可是孩子的心情他也不能不考慮。於是他把班上其他幾個男班委都叫到辦公室,一個個耳提面命,大意為,是男子漢就得有擔當,班上的事全都各司其職,別什麼都指望你們班長出馬。不然我要你們當班幹部有什麼用,直接就一個許多得了。

  班委們面面相覷,心中默默流淚:老師,你欺負人。班長她明明不管事的,她就負責嚇人。

  許多覺得現在班委們都懂事多了,知道自己找活兒幹,不像以前一個個全都跟算盤珠子似的,撥一下才動一下。不過估計跟班級氛圍也有關系,分進快班的學生不管是自己主管願意還是周圍以及家庭客觀條件推動,起碼都表達出了想要繼續學習下去的心。

  學生麼,只要願意將關注點放在學習上,很多矛盾都能迎刃而解。

  許多趁大家都在等晚飯的時候,一個人去了初三年級老師的辦公室。

  辦公室就金老師跟李老師在,其他人要麼晚自習沒事回家了,要麼就是吃飯去了。他倆桌子離得遠,許多也沒打擾正在批改試卷的李老師,直接走到了金老師的辦公桌前。金老師先是四下望瞭望,然後將兩盒英語磁帶遞給許多,叮囑她收好。

  “你回去以後把磁帶多聽兩遍。要是能把競賽書背下來就最好了。”

  許多愣了一下,接過磁帶揣進了上衣口袋。她沒想到金老師給她的竟然是這個。競賽書的配套聽力練習磁帶似乎只有一份。金老師每次上輔導課時才放給他們聽。許多也沒聽誰說有誰去買了還是怎樣。老實講,比起數學競賽跟物理競賽,雖然同樣是競賽,大家對英語競賽的熱情度低的很。大概農村學生因為客觀條件的限制,自然而然對英語競賽不抱什麼希望。

  金老師估計也沒指望誰能爆個冷門拿個大獎什麼的。英語畢竟是語言學習。市裡的外校,私立的雙語學校,人家的學生妥妥可以拿英語當日常語言使用。她給許多聽力磁帶大概也有點兒像買彩票,天天有希望,萬一中大獎。

  老師的好意不能不接受。許多謝過金老師,揣著兩盤磁帶回教室了。

  班上飯框裡頭的飯盒基本上空了。許多不用費勁找,直接拿了自己的飯盒回座位上吃。

  陳美因為完全聽不懂數學課,主動要求去慢班了。

  許多有些愧疚,她時間緊張,完全不能像幫她姐復習數學時那樣花精力給陳美補習。陳美卻開心地表示,慢班的老師好好啊,一點兒也不嫌棄她反應慢,講的題目她能聽懂。

  姑娘啊,那是因為他講的題目都是基礎題中的基礎題。

  好吧,人人都有自己的優勢跟劣勢。

  李老師因為決定跟進這屆初三,帶了兩個快班的數學課。所以日進鬥金的小課堂他也大義凜然地停止了。

  許多好生佩服。金錢對人的意義有多大,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七年的許多再清楚不過。有幾人能心甘情願從小康社會再退步到溫飽線上。只單純地想把班上的學生們的數學成績都拎起來。

  初三,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地認識到它的魔力之所在。

  新同桌是個短頭發的小個子女生,叫陳彥。許多跟她走一起時,班上有男生開玩笑說,感覺好像媽媽帶女兒上街。

  第一天分好班,許多因為臨時被物理老師拎過去加班做實驗,結束後回教室都快下晚自習了。發下來的練習卷,她還一個字沒動。陳彥大方地將自己的卷子推到她面前:“我寫的,你要不怕錯誤多直接抄吧。”

  許多大方笑納,心裡頭呵呵,姑娘,你這麼簡單粗暴,合適嗎。

  反正卷子她掃視完畢沒發現有什麼題型是她沒見過或者不會做的。她毫無心理負擔地抄了。

  許寧上高中時經常抄同學的作業。他們有個小團體,五個人,一人負責一門課的作業,然後交換,互相抄。最後這五個孩子上的都是985高校。

  許多的學霸同事高中時常年不交作業,因為把時間都浪費在那些作業上了,她哪裡還有空學習。

  許多早就不願意再走單純的書山題海路線了。上一世她通過不斷地寫題目來記憶背誦,這一世她要做的是溯本追源。萬變不離其宗,與其將有限的時間精力浪費在無窮無盡的變化上,不如先把宗旨理清楚。

  所以,許多歡快地想,陳彥真是瞌睡時送來的小枕頭,真心好孩子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4:25

 第79章 獲獎(下)
  
  陳彥注意到許多的外套口袋鼓出來,九月份還有秋老虎的尾巴蠢蠢欲動呢,能涼快到哪兒去。許多穿外套純粹怕日晚溫差,騎車回家時吹夜風著涼了。薄薄的單衣外套根本起不到嚴密的遮攔效果。

  許多也沒藏著掖著,直接答疑解惑:“金老師的丈夫出海回來了,我請他幫我帶的邁克爾•傑克遜的正版磁帶。”

  陳彥立刻微微松了口氣。許多是老師們的寵兒,她就怕金老師也背著人給她開小灶塞資料,她才是班上的英語課代表啊。

  至於邁克爾•傑克遜的磁帶,陳彥毫無興趣。因為都什麼時候了,許多竟然還有心思聽流行歌曲。這人心可真夠大的,難怪抄她的試卷也滿不在乎。

  許多開了飯盒蓋子,從課桌屜子裡拿出自己帶的搪瓷缸子。現在她中午來不及回家吃飯了,只能早上帶菜時就裝滿一缸子,分成兩頓吃。

  許寧心疼姐姐吃的不好,營養跟不上,還曾計劃放學回家後給她姐送飯。許多謝絕了弟弟的好意。許寧現在也是初中生了,她寧願他將更多的時間跟精力放在學習上。

  許寧小升初最終還是進了鎮上的初中。因為堂哥許帥輾轉找人打聽了,這一屆市外校初中部被上級嚴格要求按照學區搖號入學,嚴禁招收任何競賽獲獎學生。說是為了全面推進素質教育。

  許多:呵呵,素質教育好啊,墨家思想的全面現代化。孩子們,該幹嘛幹嘛去吧,千萬別想越界。

  許寧知道後心情低落了一段時間。這一年多以來,他二姐的教育,他爸跟他大姐帶給他的書刊雜志,已經讓這個早慧的小男孩意識到了城鄉的巨大差距。他渴望著能夠進入更好的學校學習,而不再一味盲目相信“學習是自己的事,跟外界環境沒關系”。

  難過了差不多一個禮拜後,他又自我安慰,在鎮初中也不錯啊,好歹二姐還在上初三呢。

  許寧並不想離開自己的二姐。他對外面的那個世界有種莫名的恐懼,他想,如果二姐在身邊的話,到時候一定能告訴他該怎麼辦。

  小學六年級畢業的那個暑假,許多升初三,准備數學跟物理競賽。幾乎回家就是睡覺,連跟許寧講話都是擠出時間簡單聊兩句。

  她幫許寧簡單制訂了一個學習計劃表,鼓勵弟弟開始自學初中課程。許寧都把初中數學基本啃下來了,物理化學什麼的,應該不在話下。至於英語,許多非常光棍地讓許寧看煩了課本就去看英文原版小說,反正《哈利波特》又不止一本。但是許寧拒絕看她的《小婦人》還有《呼嘯山莊》,說跟《紅樓夢》一樣無聊。

  你們這些直男的世界啊!還是看你的《哈利波特》去吧。

  許多一邊吃飯一邊發呆。這是她一天當中最輕松的時候,什麼都不用想,光好好品嘗飯菜就行。早上炒好的醬燒茄子早就冷了,但是倒進飯盒裡拌一拌還是無上美味。

  除了茄子以外,她今天還帶了涼拌金絲絞瓜。對的,就是今年上會場時買的種子種下的。許媽聽說了許多對這種瓜樣子的描述後,乾脆當成西葫蘆栽了。結果長勢喜人,很快就開花結果了,等許多去外面比賽時,全部的絞瓜都收獲回家。足足有三十多個,最大的比許多的胳膊還長,嚇了許多一跳。

  許媽按照許多不甚靠譜的記憶把瓜切開了拿熱水焯一下,整個瓜就成了金黃色絲狀物。加上油鹽醬醋糖伴一拌,口感很像海蜇皮。

  許寧整個暑假時不時就拿它當飯又當菜吃。許多也覺得這東西不錯,又攛掇她媽把收下的籽給種了。反正南瓜到秋天還有的收呢,這瓜生長期又不長。

  陳彥快吃完了,剩了個雞腿,問許多:“你要不要吃?”

  許多謝絕。呃,從別人飯盒裡吃剩下的雞腿,她純粹是出於醫生的本能,接受不能啊。

  晚上回家肚子又餓了。許多吃完許媽悶在電飯鍋裡保溫的紅棗桂圓荷包蛋,慢慢爬上樓。許寧還沒睡,他每晚必定要等他姐回來,跟她聊一聊自學情況才入睡。

  許多想起她上高三那年,《仙劍奇俠傳》開播。她特別想看,但要上晚自習。那時一貫九點鍾不到就入睡的許婧每晚都硬撐到她十點鍾回家時,跟她講完當天的劇情再入睡。等她高考結束了,電視上的《仙劍奇俠傳》早播完了。許寧拿他僅有的一點兒零花錢買了碟片回家,當然是盜版碟,正版他根本買不起。

  《仙劍奇俠傳》一直是許多最喜歡的電視劇,沒有之一。

  許多聽了弟弟的自學情況,針對他的疑惑簡單提示兩句,讓他繼續看書自己找答案。然後回房間做了兩篇英語競賽輔導書上的聽力練習。

  做完以後對答案,發現錯了一題。翻回去再聽一次,嗯,自己沒有注意到前後語境。等到十點半鍾,許多放下筆,趕緊上床睡覺。她學醫以後隱約懷疑,她中學時代基本沒長個子就是睡眠不足造成的。生長激素分泌有時間段啊。否則為啥上了大學睡眠充足了,明明已經年滿十八歲還長了四公分。

  嗯嗯,她要堅定地相信美國科學家的研究,女性到二十五歲才發育成熟呢。在此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許多左右腿各壓五分鍾,心道,姐的目標是,大長腿!才不要再五五身呢。

  等到禮拜六開英語競賽輔導班時,許多已經聽完了一整盤磁帶,將其先還給了金老師。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許多沒有在自己的輔導書上寫答案。所以當金老師放第二篇的磁帶時,她也跟著再做了一次。這回一道題目都沒錯。

  金老師就站在她邊上看,見之心喜。這孩子果然自覺。學生只要肯學,老師就願意給她更多的機會。另一個學生王雲雲也不錯,給她的磁帶肯定也是聽了的,正確率同樣很高。到底還是女生心細肯下功夫。金老師樂觀地想,說不定這回英語競賽還能不剃光頭呢。

  許多一面聽老師講解題目,一面將見到的單詞再在心裡強化一遍。現在單詞依舊是她的弱項,她容易拼錯了。好多時候,文章乃至小說她能讀懂,但要她復寫下來就艱難了,因為不會拼寫,她不得不絞盡腦汁替換詞匯。

  許多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現在還得防著自己漢字不會寫呢,何況是英語單詞。

  金老師覺得許多已經非常棒了。許多無奈,金老師的標准是針對初中生,可她不是真正的十四歲的少女了啊。

  講完一套卷子,一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初三剛開始學化學,恐怕要到下學期才有化學競賽,現在只有英語這一門輔導課。

  所以週末能休息一天半?別幻想了,他們是准中考生。事實上,週六是正常上課的,許多只有禮拜天下午這半天的休息時間,晚上還得回學校上晚自習。

  初三的學生,傷不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1:34:39

 第80章 個人與群體(上)
  
  許多回家吃午飯。許媽也心疼女兒的辛苦。許多現在披星出戴月歸,整天累的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了。她現在除了養雞生蛋賣以外,連娃娃廠小衣服的活計都少接了,全力做好女兒的後勤保障工作。

  許爸、許婧還有許寧都旁敲側擊過許媽,現在家裡最重要的就是許多。分分分,學生的命根。許爸直接講,多多只要能考上,就是自費縣中他也給女兒上。統招只交學費,自費可是要交一萬八的贊助費的。

  許媽怒懟回頭:“一萬八也得讓孩子上學啊。”伸頭看看埋頭做題的女兒,算了吧,洗衣服還是她自己來吧。

  許多下午做完了一整套的英語競賽模擬卷,把卷子上出現的所有新單詞全部背下來,許媽就喊她吃飯了。

  晚飯相當用心,許媽特意撕了山芋籐,跟酸辣椒一起炒。許多就著這道菜跟西紅柿紫菜蛋湯,整整幹下一大碗米飯。嗚嗚嗚,她現在胃口真心大了,上班時她一整天吃的主食加起來都沒有這麼多。

  吃完飯騎車去學校的路上,許多甚至有一瞬間想要掉頭回家算了。她感覺特別累,有種從骨頭深處滲出來的強烈的疲憊。忍忍吧,再辛苦也得熬下去。誰讓你是初三學生呢。

  這種擠壓的疲憊終於到禮拜三時完全爆發出來。

  禮拜三上午,班上就有同學說起美國白宮被炸了。下午時,學校的櫥窗欄上換上了當天的本地日報,美國發生了恐怖襲擊事件,當然被撞的是世貿大樓跟五角大樓,不是大家誤傳的白宮。

  許多從洗手間出來回座位時,掃了眼報紙,然後直接去辦公室向班主任請了個假,她晚自習申請回家看書。大概是她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張老師有點兒放心不下,建議她去醫務室看一下。許多謝絕了老師的好意,表示自己只是有點兒受涼了,回家就好。

  “別看書了。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張老師想了想,“明天要是還不舒服,先別急著回來上課,等身體好了回來再補張假條給我就行。”

  許多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她匆匆點點頭,急急忙忙推車出了校門。校門口有一段大約二十來米的上坡路,許多此時竟然完全沒有一點兒力氣騎上去,她只能推著車往前面走。

  她想她應該把車子放在學校的,明天走路上學或者她騎許寧的車帶他都行。

  那一路騎的驚心動魄。路上她甚至差點兒撞到了人。被迫退到邊上的人先是勃然大怒,准備開罵,見她抬眼看過去,認出了她的臉,立刻換了笑臉:“許多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這麼難看。”

  許多也認出了對方,是包旭的爸爸。她胡亂點點頭:“嗯,叔叔,我著涼了,回家休息。”

  包旭這學期分去了慢班。此刻正好出來幫他爸招呼客人,聞言走到許多面前,試探性地問:“要不,你把車先放我家吧。我正好要到你們村上去賣包子,我騎車帶你。”

  包旭家的包子蠻受歡迎的。為了擴大生意範圍,他家常常晚飯點兒時到附近的村莊叫賣,有些人家來不及做飯或者想給孩子打個牙祭什麼的,會過來買。許多見過幾回,生意挺不錯。

  許多本想謝絕,但她的腿抖得厲害,真是半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只好浮起虛弱的笑:“謝謝你啊,麻煩你了。”

  許多坐在車後座椅上,眼前一陣陣的黑朦。她不得不抓住了包旭襯衫的衣角,否則她擔心自己會一頭從車子上摔下去。到了家門口,許寧正站在院子裡給雞餵食;看到他姐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丟下食盆奔過來:“姐,你怎麼了?”

  許多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額頭上冒出了大顆的汗珠,滴在了水泥地上,暈出一個個小小的圓。她還記得要跟包旭道謝,揮手道別。

  院子門一關,她整個人就靠到了門板上,緩了緩才喘過氣來:“寧寧,你扶著點我,我要上去睡覺。”

  許寧嚇得不知所措,聞言趕緊上前扶住姐姐,慢慢朝家裡面挪。許多就覺得自己身上一陣冷一陣寒,腳跟踩在棉花上一樣。

  她個子已經超過一米六,上一次稱體重都快一百一十斤了。許寧生的瘦弱,直到高中時代才進入發育期,此刻根本扶不住他姐。也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麼跌跌撞撞進的家門。好在堂屋的竹床還在。許寧將姐姐扶著躺下,然後奔上樓,把三張床上的薄被子毯子什麼的一股腦兒全部抱下來蓋在她身上。他姐的手冰涼!

  許寧想去菜地上喊媽媽,又不敢放他姐一個人在家,左右為難。這時隔壁家王嬸上門來借鐮刀,見狀一驚,上手摸摸許多的腦袋:“乖乖,你這是要發燒了。”

  她問清楚許媽的位置,趕緊奔去菜地將人叫回來。

  許媽嚇得不輕,許多身體一直非常好,除了小學時發過一回燒去醫院掛水以外,平常根本沒生過什麼病。

  等她回來摸摸女兒的身體,覺得渾身冰冷,立刻知道不對勁了。這孩子肯定是生病了,現在的天氣中午穿單衣還冒汗呢,哪兒有作冷的道理。

  許多人雖然沒力氣,但腦子還是清醒的。她冷靜地指揮她媽拿端午時就掛在門楣上的艾草下來洗洗幹淨,然後加水煮一滾,放到她爸以前用的泡腳的木桶裡頭。然後許多在媽媽的攙扶下坐起身,開始泡腳。

  熱水量足夠多,沒過了她的膝蓋。許多身體靠著媽媽,軟軟的,使不上勁,但她知道寒氣排出來就好了。

  王嬸一直沒敢走,陪在邊上看情況。要是多丫頭還是不行,她就回家喊丈夫幫忙送鎮上衛生院去。大姑娘了,許媽一個人肯定沒辦法送她去醫院。

  這時外頭院子門響了一下,有人邊往裡頭走邊問:“有人在家嗎?許多在不在?”

  此時的鄉村還有不閉門的遺風。家家戶戶很少鎖門,誰去別家,走到裡面喊人的都是常事。許寧跑出門看,認出是送她姐回來的同學,立刻招呼人進門。

  包旭手裡拿著藥瓶,看到許媽跟王嬸有點兒不知所措,期期艾艾道:“舅……舅媽,我爸說許多恐怕是要發燒了,讓我送瓶退燒藥回來。”

  許媽認出了這是丈夫舅舅那頭親戚家的孩子,拜年時都見過,平常在街上看到彼此,兩家也是要打招呼的。連忙謝謝對方的好意,喊許寧接下了藥瓶。

  包旭想問問情況的,但他性子靦腆,看到大人就不知道該怎麼講話了。想了想又放下一包饅頭,結結巴巴道:“我爸說發燒了只能喝稀粥,肚子容易餓,饅頭好消化。”

  許媽趕緊喊許寧拿錢給他,包旭嚇得連連擺手,慌慌張張地跑了。

  許多這時候嗓子幹的冒煙,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對他輕輕點了下頭表示感謝。

  艾草水加了兩回,開水喝下小半瓶,許多頭上背上出了一身汗。王嬸看到了長長出了口氣,欣慰道:“好好好,身上汗發出來就好。”

  許多知道這還不夠,身上還沉重的很。等王嬸走了,許媽倒完泡腳水,許多又喊她媽幫她背部刮痧。她知道要是今天不把寒氣排出去,晚上必然睡不好,明天身體也好不了。

  許媽按照她的要求拿了木梳背給她背上刮痧,一刮下去,就是一道紫紅的印子,嚇得許媽都不敢繼續刮下去了。許多聽到她媽的形容以後,鼓勵她媽說沒關系,繼續刮下去。等到整個背部刮完以後,背上火辣辣的。許媽不知道是再向誰抱怨:“怎麼這麼深的印子,駭人的很。”

  許多依然沒什麼力氣笑,淡淡道:“這沒什麼,我身體本來就不好。”

  許媽急了:“你身體哪裡不好了?一直好的很。”

  許多看著她媽的眼睛,聲音輕輕的:“你們希望我身體好,所以我只能身體好啊。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

  許媽的臉上急劇地抽動了幾下,一股無名之火從心底往外頭冒。要不是二女兒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她真想一巴掌過去。陰陽怪氣的,誰該了她的一樣。

  許寧敏銳地察覺到了母親的努力,雖然害怕,還是趕緊從房間裡走出去,攔在了他媽媽的面前。

  許媽狠狠地將木梳摜在了桌子上。兒女都是債,她這個老媽子還得伺候他們吃喝拉撒睡。

  許多沉沉地陷入了睡眠。等到被許媽喊起來吃飯,堂屋裡的鍾表已經指向了八點鍾,她睡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許寧坐在旁邊寫作業,時不時擔心地抬頭看一眼姐姐。他怕死了她姐躺著,一動都不動的樣子。

  許媽的臉色依然非常難看。她覺得這個二女兒越大越拐,一點兒都不曉得尊卑上下,沒規沒矩的。

  睡了一覺,許多身上的力氣聚集起了不少。她這輩子從斷奶起就自己抓著筷子學吃飯了,從未被人喂過,現在自然不指望會有誰喂她。

  許寧看到他姐端著碗的手還在發抖,終於忍不住過去。

  “姐,我喂你吃粥吧。”

  許多沒把碗遞過去,繼續一口一口慢慢往嘴裡送。

  “沒關系,我自己能吃。”

  一碗白粥下肚,許多嘴巴裡一點兒味道也沒嘗出來。她這會兒嘴裡發苦,哪裡有什麼滋味。

  許媽板著臉收拾了碗筷,訓斥許寧:“洗完作業早點上去睡覺,別老想著玩。”

  許寧非常委屈:“我什麼時候想著玩了。”

  許多笑了笑,她媽愛遷怒。家裡現在就他們三個,她媽現在不好罵她,心裡又不高興,只好將怒火發到平常基本上不考慮發火的許寧身上去了。

  許媽沒再說話,去廚房洗鍋碗了。因為餘怒難消,她的動靜特別的大。家裡雞叫了兩聲,也被她罵了一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6:46

  第81章 個人與群體(下)
  
  許多閉上眼睛,靜靜地休息。她真沒想到自己的反應會這麼大。“9•11”事件,她知道是發生在她初三這年。因為這學期的語文書有新聞報道的學習要求。當初張老師還讓他們以“9•11”事件為主題,寫一篇五百字的報道當隨堂作文測試呢。

  許多當年在新聞五要素皆含混不清的情況下,寫出的新聞報道被張老師判為優等。後來許寧有位捨友去家鄉當地地級市的日報實習時,連失火現場都沒去看過,僅憑一通一分鍾的電話就寫出了當天日報的頭條新聞。許多聽說了一點兒也不奇怪,不知道可以玩春秋筆法,避重就輕,避實就虛嘛。

  許多在剛放暑假時就想到了這件事。坦白說,當時她想過要阻止。“9•11”恐怖襲擊事件不僅本身造成了大量人員傷亡,後續引發的戰爭更是死傷無數。直到許多重生之前,阿富汗依然兵火連天。

  許多甚至思考過該向哪個機構提出警示,又該尋找怎樣的管道去警示。現在她手頭沒電腦沒網絡,沒辦法尋求搜索幫助。為此,她還讓許婧帶了她所能想到的書刊資料。但是越到後來,她的心就越虛。假使她的警示引起了重視(雖然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那麼她將會承擔怎樣的後果?

  全世界把她當成英雄?做夢吧!fbi會把她列為頭號危險分子,塔利班會追殺她。人人都想知道,她到底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許多清楚地明白,她絕對沒有能力在隱匿自己身份的前提下發出這個警示。她會陷入重重危險,她的家人會惹上無窮無盡的麻煩。

  她悲哀地想,我依然是自私冷酷的。我不會為了別人的生死去犧牲自己與家人,哪怕死亡人數是成千上萬。一想到萬分之一自身可能遭受的後果,我連嘗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理智告訴她,她根本不用去嘗試,因為徒勞無功。即使沒有“9•11”,也會有“9•12”,意識沖突始終存在,戰爭永遠如影隨形。

  可是許多依然覺得胸口悶悶的疼。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真正促使她緘默的是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她是可以為了個人去犧牲群體利益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許多始終是個不合時宜的天真的人。她嚴格恪守職業道德。她高一時代遭遇過籠罩全國的sars陰雲,當時新聞報道中提到有醫務人員臨陣脫逃被單位開除,她覺得太極端,是人都怕死啊。可等她自己學醫穿上白大褂以後,她又認定了醫生必須得救死扶傷,否則你還有什麼存在價值可言。再到她離開醫院成為公務員,她又將“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奉為圭臬。而且她真不是擺花架子,而是努力實踐,雖然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有句話說,孩子才分對錯,成人只講利弊。許多卻總是渴望將是非曲直分辨個清楚。可這世界本身就是霧裡看花啊。

  她以為她已經足夠冷酷,漠然地對待世間種種,只要不是她主動作惡就好。可是原來直到現在,她依然會為自己的不作為而羞愧痛苦。她甚至痛恨自己為什麼將“9•11”始末記得那麼清楚,倘若她早就忘記了,是不是就可以輕易恕自己的罪了。畢竟那時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這一夜她睡得暈暈沉沉,有人在睡夢中掙紮哭泣,熊熊的火光,四起的硝煙。她掙紮著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她下床開燈,想倒杯水喝,驚訝地發現母親也在樓下,蜷縮在躺椅上,睡姿極為不舒服。

  幾乎是許多一動,許媽就驚醒了。看她光著腳穿涼拖在地上走,許媽沒好氣地吩咐女兒:“趕緊到被子裡去躺著,再受涼又要發燒了。”

  許媽倒了杯開水給木呆呆的二女兒,忍不住抱怨:“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陰陽怪氣。”

  許多沒說話,接過開水一飲而盡。許媽喊她解手,她也沒答應。她出的汗太多了,並無便意。

  後來直到天濛濛亮,許多才又沉沉睡去。這一天她沒去學校上學,晚上放學以後,包旭將她的自行車騎回了她家。

  許多這時候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正坐在走廊上跟許寧一起擇菜。

  包旭見狀咧開嘴笑:“許多,你好了啊!”

  許多點點頭,幅度不敢太大,她這時候還有點兒頭暈。

  包旭想講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抓抓腦袋,把她的車子停放好,慌慌張張地道了聲:“那就好。”然後急急忙忙地走了。

  許寧打水淘米洗菜。他現在不准他姐碰冷水,他總覺得他姐是從小冷水碰多了,所以一到冬天就四肢冰冷。許媽說女的都這樣,她也是。可大姐明明身上一直很暖和的。

  許多沒堅持,她現在身上的確還虛的慌。這一年來,她太緊張了,之前數學跟物理競賽耗費了她大量的心血,身體負荷到了一定的程度,又碰上“9•11”事件作為一個觸發點,於是身體就叫囂了,抗議了。

  她暗暗警告自己,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不能仗著年輕就不當回事。

  上輩子許多剛進醫院時,她們科室算是有四個新人。其中兩個跟她一樣本科學歷,但都比她高一屆。還有一人是研究生畢業,已經工作了一年。客觀條件來講,她是最弱的。

  可許多是個極其倔強的人,她愣是拼盡全力,成為了四位新人中第一個出來單獨值班的人,其中付出的艱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時候真的是以醫院為家,真正做到了二十四小時住院醫師。她時時刻刻告誡自己,你一無所有,所以你必須努力再努力。

  後來許多年紀輕輕累出了偏頭痛,後來不得不出於身體健康考慮跑去當公務員了。看吧看吧,殺雞取卵是件多麼愚蠢的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6:57

  第82章 黃鼠狼偷雞(上)
  
  許多晚上吃過飯,做了一篇英語卷子就睡覺了。她決定給自己放放假,不再繃得那麼緊。距離高考還有四年呢,倘若她一直這麼下去,許多懷疑等不到高考那天,她墳頭就要長草了。

  嚶嚶嚶,猝死年輕化一直是社會新聞的熱點啊。她單位有個同事的孩子上初三時准備中考體育時,突然間就沒了,既往從無呼吸循環系統疾病病史。她現在可跟那個孩子一個年紀。

  許多以為她會心虛,會輾轉反側。實際上她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第二天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許寧在外面問:“老媽,二姐呢?”

  許媽也不知道,猜測:“你姐可能已經上學去了吧。”

  許多弱弱地在自己房間裡發出聲:“我還沒走。”

  她跟許寧一道吃完飯上學去,到了班上,早自習的鈴聲還沒打響呢。天啦!她平常對自己該是有多苛責啊。她不自覺地就運行了當初的那套作息制度。睡得是沒那麼遲了,可她好像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四點多鍾就起床學習了。

  班上已經有不少同學在看書了。見到許多,好幾個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沒錯,他們班長基本上每天都是第一個到達教室的人。政治老師還拿班長舉例子教育那些想玩的學生,知道差距為什麼越來越大嗎?人家比你聰明比你能幹還比你努力!

  陳彥擔憂地看著許多:“你身體怎麼樣啊,幹嘛不在家多休息兩天。”

  許多搖搖頭:“沒事了。就是有點兒受涼,頭暈而已。”

  第一堂語文課,張老師果然讓大家以“9•11”事件為主題寫隨堂測試作文。許多因為前兩天生病,被法外開恩免考了。

  太好了,她一點兒也不想關注那件事。

  許多拿出語文基礎手冊,從頭到尾地翻。經過一年半時間的反復強化,現在語基部分她已經成竹在胸。等到小作文收上去,張老師又讓大家拿出昨天發下去的模擬卷子講解題目。

  許多的卷子還是空的。她一面看卷子一面在心裡寫下答案,心情輕松了不少。卷子上沒有她不會做的題目。

  陳彥將她的試卷擺在了兩人中間,主動提出可以一起看。許多接納了她的好意。

  張老師在講臺上提問時,許多一次都沒有舉手。老實講,說話太傷神,她得好好休息休息,能不講話堅決不講話。

  下課時,班上好幾個平常交情不錯的同學都跑過來問她感覺怎麼樣。還有隔壁班以前他們班上的學生過來看情況。初三了,大家都緊張的不得了。陳美告訴許多,好多人都去醫院打氨基酸呢。

  許多默默地想:麼有用的,孩子們。腦子運作需要的能量是葡萄糖啊,你還不如喝一杯糖開水呢。當然糖分有多少轉化為atp被腦細胞運用了又有多少轉化為脂肪囤積在身上,姐就不敢打包票了。

  第二堂課是數學,李老師還拿許多當例子,強調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大家一定要注意勞逸結合。

  今天一整天過來上課的老師都提到了許多。許多這時才驚訝地發現,什麼時候起,她的存在感這麼強烈了。

  許多記得自己存在感一直非常薄弱的。她在醫院工作時,跟著主任還有主治醫生去查房,主任一抬頭:“許多呢?跑哪兒去了?”

  站在邊上的許多弱弱地舉起了手:“我一直在啊。”

  主治醫生“噗嗤”笑出聲:“存在感太弱了,主任沒感受到。”

  等一天下來,許多充分感受到了班級大家庭的溫暖。還有同學拿了瓶氨基酸給她,說直接喝下去補充營養。許多乾笑著收下,她才不要喝,又不好喝。

  許多慢慢鬆弛了下來。每個課間都下座位去走廊甚至操場走上一兩圈。班上人從一開始奇怪到後來見怪不怪。

  體育老師非常高興,腦子靈活的孩子就是未雨綢繆,看看人家許多。這時候就知道循序漸進增大自己的活動量了,看你們這些不懂事的人啊!一個個四體不勤。中考難道不考體育嗎?四十分的體育成績,我看你們到時候要不要。

  班主任跟李老師等人卻是長長松了口氣。許多這孩子太自覺太懂事了。孩子認真學習他們當老師的總不能攔著吧。可孩子畢竟還在長身體呢,這麼一直緊繃著,他們真擔心她身體會垮了。

  許多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作息表。她明白自己的陋習,容易走極端,畢竟還是初三的學生,就是放鬆也得有個度。許多給自己選擇的放鬆方式是舉手貼牆站聽英文小說。

  當地有個學校的電台,許多沒搞清楚到底是哪個學校的。只知道這個台每天晚上都會放半小時的英文歌,然後開始放一個小時英文小說的磁帶。許多舉手貼牆站到胳膊麻了腿顫抖了就停下來回去壓腿,她有種以前聽有聲小說的即視感。雖然語言換成了英文,但她好久不刷小說,感覺也很棒啊。

  這段時間播放的是狄更斯的《雙城記》,許多高中時看過這本小說,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男二對女主說的我將竭盡所能去確保你的幸福。

  蘇炸天好不好!

  因為有既往的小說梗概打底子,許多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基本都能聽懂。那些單詞她即使不會拼寫,但也能大概知道是哪一個。許多開心得不得了。她這一年多反復刷英文原版小說,對著原版書聽配套英文朗讀磁帶然後光聽磁帶默寫小說終於初見成效了。

  之前她以為是自己強行背誦的緣故才能默寫下小說,其實換一本書,她就做不到了。可是現在她發現,她可以做到,即使做不到盡善盡美。

  許多愛上了每晚聽英文小說的時光,跟bbc新聞交替著聽。她甚至都不想上最後一堂晚自習了(晚自習分三堂課,前兩堂上課,最後一堂是自習)。

  她試探著跟班主任提出申請,提前一堂課走。沒想到班主任大筆一揮,直接批了她的申請。

  許多都有點兒忐忑不安了,總覺得自己是不是浪費了時間,畢竟距離中考只有不到十個月了。

  她回家上自習,許寧最高興。許多沒有時間輔導弟弟學習,乾脆拉著弟弟一起聽英文廣播。許寧也不反對,他雖然更加願意自己看書,但他姐說的沒錯啊。看書費眼睛,聽書又不會傷耳朵。

  聽完英文廣播,兩人會簡單交談兩句,然後各自上床睡覺。

  結果一大早,許多被許媽的驚罵聲驚喜了。她家的雞被偷了,地上還有幾撮雞毛跟一小灘血。

  隔壁王嬸家的雞籠也遭了秧,有只蘆花雞失蹤了。

  許媽又氣又急,這一籠的雞已經開始產蛋。上次許爸回家時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後面生的土雞蛋他帶到單位食堂去,單位補貼錢低價賣給職工,算是福利。

  王嬸連忙喊住許媽:“別罵,不能罵,不要得罪了黃大仙。”

  黃大仙是當地人對黃鼠狼的尊稱。許多上班以後有一次跟著她媽去本地一個古村落明清建築群玩,還在那個村子裡發現了一座祠堂,裡頭供奉的就是黃大仙,香火相當不錯。

  農村人對家裡的蛇跟外面的黃鼠狼都有種不知所以然的神秘崇拜。碰上了要恭敬避開,千萬不能傷害對方,否則據說會家宅不寧。

  許媽也嚇了一跳,趕緊捂嘴“呸呸呸”,噤聲了。

  按說黃大仙已經在本地沒存在感多年了。怎麼這會兒又有黃大仙出沒了呢?

  許多到學校裡才聽班上同學說,今年鼠患特別厲害。鎮政府特意從外面弄了黃鼠狼放生,好讓它們吃老鼠去。好吧,這也是實現生態平衡的重要手段,只是黃鼠狼它不僅吃老鼠,它還吃雞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7:10

 第83章 黃鼠狼偷雞(下)
  
  家裡的小雞剛孵出來時,她家養的那只虎皮紋大貓“虎虎”同學還蠢蠢欲動來著。被她媽一聲吼,嚇得一溜煙的跑了。然後常常蹲在一邊,以一種幽怨的眼神盯著雞群。許多懷疑貓可能不會淌口水,否則他們家的虎虎同學必須要流下一串串口水。

  鄉下的貓很難保持衛生。許多剛重生回來那會兒還試圖給虎虎洗澡,被虎虎堅決地掙紮著跑了。後來一段時間看見許多就直接貓屁股對著她。唉——回不去那段相知相許的美好。上一世許多冬天寫作業時經常讓虎虎趴在她腳上取暖啊。現在,抱歉,她真的好怕虎虎身上會有寄生蟲。

  村裡人都不敢對黃鼠狼下毒手,只好加強防範措施。許媽給雞捨增加了幾塊磚頭,除了透氣用的不到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磚縫外,一點兒漏洞也不敢留。

  大概許家的雞肉質鮮美,黃大仙隔了一天又來光顧了。但是,這次它沒得手!此處必須感謝勇敢的虎虎同學,它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虎虎地撲上去,跟黃大仙撕扯成一團。

  許媽被驚動了,趕緊穿衣奔下樓看,據說只見到兩只黑乎乎的影子。好在許家的走廊上裝了燈,燈光一現,黃大仙跑了。虎虎的小胖臉上還有抓痕,一小撮毛都被扯掉了。

  許多第二天早上聽她媽說時整個人都驚呆了!貓敢跟黃鼠狼槓上?她有點兒混亂。她總覺得黃鼠狼是種相當具有殺傷力的凶殘生物,她甚至懷疑,黃鼠狼會不會也吃貓啊。

  大功臣虎虎同學正蹲在土灶邊上姿態淡然地品嘗許媽特地給它做的魚拌飯。許家經濟一直不寬裕,許家的貓平常很少能吃到魚的。瞧虎虎那副“深藏功與名”的造型,許多有些錯亂。好吧,上一世她家沒養那麼多雞,她也沒聽說過黃鼠狼的事情。那時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備戰中考上,哪裡管得了那麼多閒事。

  等到姐弟倆吃完早飯,將自行車推到院子裡准備出發時。虎虎也用完了它的早餐,施施然地蹲在院子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雞群。

  貓咪會笑嗎?

  許多為啥總覺得自家虎虎大人的胖臉上掛著蜜汁微笑。身後彈幕:這都是朕的後宮。朕雖然不能輕舉妄動,但是,你們外來的這些妖艷賤貨絕對不能染指朕的後宮!

  許多囧囧有神地揮別了王八之氣側漏的虎虎大人,騎車跟許寧一道往學校奔去了。

  初三的時間是用一張張試卷跟一道道習題堆砌起來的。等你將一摞的卷子搬下課桌暫時存放到桌肚甚至課桌下面的地上時,日歷就翻過了一個禮拜甚至一個月。

  許多現在對幾月幾號一點兒也不敏感,除了禮拜幾因為課程表的安排不同外,她完全意識不到時間的變化。班主任宣佈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將在兩個禮拜後的禮拜六禮拜天舉行時,她跟班上人同時心中:我擦,居然這麼快!今年又是哪個倒楣鬼跑三千米。

  然後全班同學都哀怨地盯著班主任,幹嘛這麼早分班啊。大腦跟四肢一般都很少同步發展的,體育好的孩子真心沒幾個熱愛文化課學習啊。

  目前許多他們班上的體育委員是由班上個子最高的男生擔任的。不是這個叫李毅的男生體育成績好,而是大家一致認定這麼高的個子,體育必須得好。全班投票把他給推上去了。

  許多暗戳戳地想,李毅大帝啊!必須得跟體育沾上邊。她下意識調侃出口時,陳彥等人都是一臉懵逼。

  許多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好吧,現在中國隊還沒有第一次乃至直到她重生前唯一一次沖進世界盃,足球熱潮尚未席捲到港鎮這個南方小鎮。說起來恐怕還是張玉寧的知名度更高吧。( ̄ ̄#)等到十月七號,中國足球出線日時,你們肯定會瘋的。

  話說李毅現在進國家隊沒有?

  李毅個子高且瘦,站起來像一根竹竿。他有個龍鳳胎的妹妹叫李娟,是許多班上的數學課代表。不同於哥哥,李娟個子堪堪一米五出點兒頭。高中時李娟在許多隔壁班,反正直到高中畢業,許多也沒見李娟再長一釐米。兄妹倆站一起吧,呵呵,感覺就跟李毅腳上踩了高蹺一樣。

  有一次李老師讓許多帶資料給李娟時,李娟正蹲在她家門前的池塘邊上發呆。許多跟她說事兒,她頭一點一點,身子往前一傾一傾,然後兜頭滾下了池塘。

  許多驚得連反應都忘了。站在一邊玩游戲的李毅將掌上游戲機往懷裡一揣,大長腿邁上,直接把李娟徒手從水裡徒手拎了出來。

  徒手拎人真人現場版啊!

  李娟就嗆了兩口水,咳嗽幾聲安然無恙。沒給許多現場示範溺水急救的機會。

  李毅自收到班主任發出的全權准備校運動會班上運動員報名事宜後,就被架到火上烤了。初三的快班,想找人參加運動會,好艱難。

  李毅在教室裡各處追殺他的哥兒們,企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主要靠刷私人感情,誘騙關系好的同學幫忙填坑。男生多少講點兒哥兒們義氣。李毅在男生群體內人緣尚可,通過坑門拐騙請喝飲料吃串串各種手段,完成了男生組的報名工作。

  可面對班上一堆軟妹子,李毅就沒轍了。他先是朝自家人下手,允諾用今年的壓歲錢給她買t的正版磁帶(為啥不用零花錢,已經在哥兒們的身上花光了啊),哄著李娟去參加跳高。

  許多同情地看著李娟的小身板,她哥吧,真心不太靠譜,大家都不會跳高的情況下難道不該找個腿長點兒的妹子直接跨過去嗎?

  她才不插嘴呢!死道友不死貧道,萬一她嘴快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怎麼辦。

  許多體育不好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加上九月份時生過一場病,連班主任都話裡話外提醒幾位班委,不要老是麻煩許多,你們班長身體會吃不消的。

  但是許多還是主動報名了。她報名參加實心球的比賽。因為這一項中考體育會考(現在教育局還沒公佈中考體育的項目)。況且即使老師偏愛她,她也不能有恃無恐。總是享受特權,會招恨的,她可不敢幻想舉世皆是真愛粉。

  可能是看身體素質一般的班長都沒二話,自己硬著頭皮上了,班上體育成績還不錯的幾位女生也都不再堅決推辭李毅的央求。陳彥還主動報名參加了女子五十米的短跑比賽。其他像跳遠啊,鉛球啊之類往常體育中考常規項目全部順利找到人接鍋。但女子一千五百米這個大黑洞,傻子才往裡頭跳呢。

  下了晚自習回家跟許寧一說,許寧小盆友表情微妙。許多頓覺不妙,一臉“我弟弟不可能這麼傻”。她驚訝地瞪大眼睛:“你報名了什麼項目?”

  許寧沉痛地點頭:“我跑三千米。”

  許多:……好吧,你們班肯定沒人了。

  為了不讓可憐的許寧死的太難看,小少年要臉啊!全校的師生都看著呢。許多有勇氣在眾目睽睽之下淡定地散步走完。她不能用自己的臉皮厚度去要求她自尊心強的弟弟。

  真正的少年人,都是靠這股心氣兒走向錯綜復雜的成人社會的。如果一早就喪失了心氣,那麼漫長的人生,他要用怎樣的心境去面對。

  許多從第二天一早起放棄了騎車上學。她家距離學校估計也就差不多兩千米(具體多少不知道,她沒量過)。兩人背著書包,負重跑去學校。

  跑步上學的過程中,許多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她弟弟的體力比她想像中的好!上一世她弟弟高一時參加過運動會,她跟當時的同桌還跑去給許寧加油。然後許寧的跑步速度吧,即使她對她弟是眼屎全糊的真愛,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快。許多懷疑他們班會跑步的女生都能把他丟在後面。

  許多忍不住問了,這才知道這一世她弟弟比以前活潑多了,午休時還會跟班上男生一起跑出去打籃球。

  非常好,繼續保持。少年,請培養起熱愛運動的好習慣吧,即使你十幾年後再度成長為骨灰宅。

  許多讓她弟弟先跑。╭(╯^╰)╮她決定了,明天起,她騎車,她弟弟跑步。《排球女將》上教練不就是這麼訓練小鹿純子的麼。

  等許多氣喘吁吁跑到學校操場邊上,許寧已經又繞操場跑了兩圈了。他們學校操場小,一圈堪堪三百米。兩人琢磨了一下,估計差不多湊齊三千米了,果斷趕緊去食堂蒸飯去。

  到了食堂從書包裡拿出裝飯盒的袋子,姐弟倆面面相覷。完了,剛才跑的太歡快,忘了書包裡的飯盒君了。米還好,重新淘洗一下還能接著蒸飯吃。菜全潑了,完全沒辦法將就。

  許多無奈,只好先把兩人的米先淘洗好,等到中午她從食堂打菜到許寧的班上吃飯吧。為啥不是各自打各自的菜呢,因為許多身上只帶了五塊錢。

  上午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鈴聲剛響,許多一馬當先奔向食堂。開玩笑,經歷過恐怖的大學食堂排隊盛況的人類,豈可等閒視之。好在初中食堂熟食受眾主要為教師,沒課的老師可以提前過來買飯買菜。許多沒等一會兒,就輪到了。她要了一份萵筍炒木耳加一份韭黃炒幹子,才兩塊錢。剩下的三塊錢,她想了想,一個雞腿兩塊錢,一段青魚塊一塊錢,全部清空。

  許多端著兩缸菜往許寧班上教室走。早上蒸飯時為了中午吃飯方便,許多就把自己的飯盒放到許寧班上的飯框裡頭去了。

  路上碰到班主任,張老師挺驚訝許多一手一個搪瓷缸子,許多平常都是帶菜的。聽說她早上帶的菜翻了,在學校食堂打的菜以後。班主任還惋惜她呆,問他拿飯票啊!他們老師每個月都發飯票的。張老師家就在學校對面的教師公寓,基本不稀罕吃食堂的飯菜,每個月飯票都用不完。

  許多嘿嘿笑,表示下次一定找張老師。

  等走到許寧班上,他們班的飯框已經基本清空了。許寧在講台踏板上的飯框邊上一臉焦急:“怎麼會沒有呢?我姐的飯盒是跟我放在一起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7:20

 第84章 歡快的少年(上)
  
  因為三個年級的學生基本上都自帶飯盒蒸飯吃,偶爾也會發生飯盒被丟到別的班上飯框的情況。

  許多安慰許寧別著急,將兩個搪瓷缸子放在他課桌上,讓他先吃飯,她出去找找看。

  一般這種情況會發生在相鄰班級間,因為飯框位置近,師傅有可能會誤放。許多到初一隔壁幾個班去問了,都沒找到。她也不怎麼著急,不管是放在哪個班的框子裡頭,她飯盒上許爸用銼子刻了名字呢。學校不大,基本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使班上學生不知道,只要他們老師看到了,也會還到許多手裡的。

  只是這麼一來,許多還得再去食堂打一份米飯。她把雞腿跟韭黃炒幹子都倒進了許寧的飯盒,直接拿著空搪瓷缸子打飯去。食堂打飯都是自備餐具,沒有一次性飯盒提供。

  等她跑到食堂視窗買飯時,大師傅一見她的人,奇怪道:“許多吧,我把你飯盒放回你們班框子了啊。早上暈頭了吧,飯盒都丟到初一框子裡頭去了。你回去找找,肯定在你們班飯框裡。”

  許多無語,她總不好怪大師傅多事,只好捏著鼻子謝過了大師傅的助人為樂。嗚嗚嗚——師傅,你真的可以假裝沒看到的。

  等許多再跑回自己班上,飯框裡空空如也。她一臉懵逼,她的飯盒難道隱藏了什麼超能量,怎麼一下這麼神秘莫測起來。好在事實證明以上純屬她腦洞開太大的臆想,她的飯盒已經被熱心善良的同學放到了她的課桌上。

  許多拿起已經不太熱的飯盒,匆匆忙忙趕到許寧的教室,驚訝地發現許寧的飯盒蓋子上撥了不少米飯。許寧的同桌小臉紅紅:“姐姐,我媽媽說食堂的飯老是夾生,一點也不好吃。我們就分了自己的飯給你一起吃。”

  許多只好深切地表達了自己的感激,把飯盒蓋子上的米飯撥到了飯盒裡頭開吃。唉——姑娘啊,姐姐也是美好的女子啊,想要保持美好的體型啊,你們撥給我的飯是不是連我晚飯也包含進去了。

  許寧已經吃完了,將座位留下來給姐姐。他本來連雞腿都沒動,想留給他姐吃,結果被許多直接塞進他嘴裡。許多表示,她吃魚塊就行。

  吃飯時,許多覺得教室裡非常安靜。她正感慨現在的孩子一年比一年知道努力,這才剛吃完飯就開始埋頭學習了。然後慢慢的,她桌子上空菜缸裡頭的菜越來越多。每一位過來給她送菜的小學弟小學妹都頂著一張紅紅的小臉,羞羞答答:“姐姐,這是我媽媽/爸爸/爺爺/奶奶燒的,姐姐你嘗嘗看。”

  許多一臉懵逼,訥訥道:“好好,謝謝啊。”然後挾起放進嘴巴吃完,抬頭微笑:“謝謝啊,你媽媽/爸爸/爺爺/奶奶的手藝真棒。”

  許多的菜缸子淪陷了。一堆小朋友跑過來給她送菜。許多嚇得差點兒想立刻奪門而出。可她不能傷了小弟弟小妹妹的心啊。這一個個孩子,比當年許婧的女兒還大不了多少呢。她開不了口拒絕,只能全程保持微笑臉感謝。

  這感覺實在太詭異了。許多後面根本吃不下去。想像一下,四十多雙天真明媚的眼睛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嗚嗚嗚,完全食不下嚥。

  許多最後只得表示,飯菜太多了,剩下的她晚上再吃。鄉下孩子,完全不會覺得自己吃剩的飯菜晚上直接熱一熱繼續吃有任何問題。

  大家以熱情似火的眼神目送許多出了教室,後面還有膽子大的小學妹歡快地喊:“姐姐,常來我們班上看看。”

  許寧總覺得他姐的背影像落荒而逃。

  晚上許多沒有再蒸米飯吃,而是直接蒸了中午剩下的飯菜(綠葉蔬菜部分她已經細心地挑到菜缸裡頭另放)。嗯嗯,她一直走勤勞樸素艱苦奮鬥路線,怎麼會浪費好好的食物呢。

  下了晚自習回到家,許多才從許寧嘴裡得知,她現在,真的很紅。因為許寧他們這屆剛上初中沒兩天,許多就破天荒地捧回了兩個省一等獎。於是許多理所當然的成了老師們嘴裡指著自家學生恨鐵不成鋼時舉例子時的“你看看人家”的那個“人家”。

  許寧他們班上還有不少學生奉許多為偶像。真當偶像那種,不是關心許多的學習方法之類的,而是追著許寧問他姐喜歡什麼顏色,是什麼星座,愛聽什麼歌,愛吃什麼東西雲雲。

  “姐,你不知道。你今天中午到我們班上時,我們班同學都驚呆了。”

  許多有點兒囧,難怪她今天中午找飯盒時覺得許寧班上的同學特別熱情。初一六個班,他們分分鍾就幫她查找完畢了。她當時還想,到底是才上初中的孩子們啊,真是一個個都捧著顆熱情洋溢的心。

  許寧有榮與焉,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姐:“姐,你都不知道嗎,你好厲害。我們老師都說我們這屆要是還能再出你這樣的學生的話,我們學校就能打出知名度來了。”

  許多:呵呵,你們還是好好學習吧。凡事不要想太多。

  第二天許多騎著自行車陪許寧跑步到學校時,路上碰到許寧班上的幾個學生。那幾個孩子頓時迸射出小奶狗看見肉骨頭那種既垂涎三尺又無從下嘴的詭異眼神,“蹬蹬蹬”的跑過來,表示要陪跑。

  許多一見之下,樂壞了。既然有人陪她弟弟練習三千米,她必須果斷地趕緊去學校上早自習啊。於是她笑盈盈地表達了對幾位小學弟的感激贊美之情,腳一蹬,歡快地騎車走了。

  後面的小男生你推我攘,互相抱怨是對方太唐突,把咱姐給嚇跑了。

  許寧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聞言氣急敗壞:“誰是你姐啊!別瞎湊。你們幾個,趕緊跟我一起跑。”

  那幾個男生發出悻悻的“喲”聲,背緊書包,認命地跟著一起跑。其中個子最小卻跑的最快的男生嘲笑許寧:“你看看你,這才幾步路,都要喘不過氣來了。到時候上跑道一亮相,人家說,這就是許多的弟弟,還不是丟你姐的人。”

  許寧勃然大怒,一面喘著粗氣死命奔,一面怒罵:“再囉嗦,你小子來跑三千米。”

  大家立刻識相地噤聲了。許寧冷哼,她姐才不會嫌丟人呢!她姐肯定誇他太厲害了,連三千米都能跑下來。

  因為許寧的菜缸子放在許多自行車的車簍裡。許多去食堂放完飯盒以後,不得不硬著頭皮再跑了一趟許寧班上。

  現在距離早自習班開始還有一段時間,許寧班上三三兩兩,尚未坐滿一半(初三早自習時間比初一初二都早半個小時)。

  許多企圖降低存在感,悄無聲息地完成放裝菜的搪瓷缸的過程。結果許寧的同桌原本正回頭跟後面同學說話的,許多剛放下菜缸子,小少女就發出一聲飽含驚喜的歡呼:“姐姐!”然後滿懷期待地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姐姐中午還到我們班上吃飯好不好?”

  許多:不好,長此以往,她會消化不良的。

  她只好虛虛地笑:“不好意思啊,我中午要去老師辦公室有事。”

  然後她不等小姑娘後續反應,趕緊跑了。

  運動會快點兒進行吧!要不她還是讓許寧明天到她班上拿自己的菜缸子吧。孩子們的熱情,咳咳,她老人家委實有點兒吃不消。

  等到了運動會當天,因為班上還是沒有女生願意報一千五百米,許多怕開天窗太難看,咬牙自己上了。反正只要堅持完全程就有兩分拿。她絕對有勇氣走完全程。

  主席臺上的廣播裡點名時,校園裡頭就沸騰了。許多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名字響起,旋即初一年級所在的區域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許多嚇得去簽到時都想遁地走。她以前怎麼從來沒有發現他們學校初一的孩子有著這麼熱血沖動的青春。

  上一世她也去過許寧班上啊,似乎跟他們班上不少學生都認識她是許寧的姐姐。可她真沒感受到這盛夏光年的熱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7:31

 第85章 歡快的少年(下)
  
  簽完到,許多開始在跑道邊上活動四肢。她雖然決定走完全程,但保不齊她半路上會突然熱血沸騰,為周圍環境所感染,奮起直追啊。人類是感情動物,表現型會受環境影響,她還是做好兩手准備吧。

  “嘩啦啦”一堆人湧向跑道的起跑線附近。許多當時的感覺吧,好像上門診時,門一開,一堆排隊多時的病人湧進來。她有個同事曾經吐槽,一大波僵屍靠近。被主任聽到了,科室開會點明批評了。但許多完全能夠理解她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聯想,實在叫人心慌啊。

  男子三千米長跑安排在下午,此刻許寧歡天喜地的跑過來給他姐加油。就說他姐不能白白每天陪他練跑步嘛。

  沒錯,許多同學沒耐受住許寧小朋友“你拋棄了我”的小眼神,後面一個多禮拜一直充當陪跑員一角。至於他們的飯盒,由其他陪跑成員騎車幫忙帶著了。

  許多好想呵呵啊,她前世今生體育都是渣啊。反正中考體育水分放的特別大,高考不考體育嘛。

  她活動完身體,站在起跑線前站好,朝著自己的後援團們笑:“別擔心,我馬上就能向你們展示什麼叫是人就有短板。”

  許多完全不是謙虛,發令槍一響,她立刻自覺主動地落到第二梯隊當中去。有些事情是咬咬牙努力一把就能達成的,有些事情,重在參與嘛。

  沒看到她班上的同學都是一臉“你盡力就好”的寬慰表情。

  完美總在瞭解的一瞬間飛灰湮滅。比起初三的同學,初一的孩子們還是有著一雙天真明媚的眼睛。

  許多不覺得累,因為她跑的一點兒也不快。她將跑道想像成跑步機,一面胡思亂想一面慢慢邁步往前跑。

  她後來工作的單位,工會為了減少職工的“三高”發生概率,特意在職工活動室配置了好幾台跑步機。她因為辦公室距離工會近,有地利便宜,常常溜進去,有聲一開,開始站在跑步機上跑步。

  許多的本來目的是減大腿的來著。但是她自身的慘痛經驗卻證明瞭,無論《跑步天堂》怎麼吹,跑步一點兒也不會減大腿。半年下來,她小腿還粗了那麼一丟丟,完全湮滅了她對於體重下降五斤的喜悅。

  等到許多沖到終點時,前幾名早過去了。可是許多這個第三名(咩哈哈,因為中途有個姑娘摔倒了;另一個姑娘被舉報直接在跑道那頭橫穿了一次,許多神奇地變成了第三名,能拿三分哦!)受到了比冠亞軍更為熱忱的歡迎。

  許多都考慮自己這麼風輕雲淡,連氣喘吁吁都談不上的是不是太過分了。

  還有小姑娘拿著本子跟筆請她簽名。許多嚇得趕緊偽裝自己累得不行了,讓李娟跟陳彥扶著她回自己班上休息。這種仿佛成為萬眾矚目焦點的錯覺讓她恥度爆棚。她明明沒做什麼,沒有那麼優秀。

  從某種程度上講,許多害怕被人熱忱地對待。因為擔心自己不夠好會讓傾心相待她的人失望,因為害怕無以為報。

  許多回到座位上時,廣播裡響起了一篇播音稿,是贊美鼓勵她的。她羞愧難當地將頭埋在膝蓋裡頭當鴕鳥。班上男生全都發出長長的“呦——”聲,嘻嘻哈哈:“班長害羞了。”

  同伴偷偷捅了下周炳,擠眉弄眼:“哎哎哎,班長竟然也會害羞啊!”

  周炳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然後心中湧現出一種微妙的情緒,原來許多也只是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而已。

  許多死活不肯抬頭,直到班上同學去關注下一場跳高比賽。李毅那麼長的細竹竿腿,一看就知道是跳高的實力派。

  周圍安靜下來了。許多偷偷抬了下眼睛,確信不會有誰再圍觀自己,才慢慢抬起頭來。結果身邊立刻落下一個黑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包旭跑到了他們班上來了。他期期艾艾地開口:“許……許多,你還好吧?”

  許多擺擺手:“我沒事。”

  包旭像是松了口氣,像是扔一般遞給她一個橘子:“這個,給你。我看你過年時在姑爺爺家,好像蠻喜歡吃橘子的。”

  許多都沒來得及謝絕,包旭又慌慌張張地跟著被狼追趕的兔子一樣躥回他們班上去了。

  許多瞪著那個大小堪比柳丁的大橘子,好吧,她吃。她跑完步還沒喝水呢,正好口乾舌燥了。

  實心球比賽,許多就走了個過場。她的水準堪堪能達到十米遠,勉強應付體育中考,想要拿名次,她絕對是做夢。

  成績出來後,初一的孩子們發出了惋惜的哀歎。許寧的小同桌還跑過來安慰她:“姐姐,你很棒了,你已經扔的非常遠了。”為了增強自己說話的可信度,小姑娘還特意展開兩條胳膊,比劃出很長的樣子。

  許多都被這群孩子逗樂了,反過來安慰他們:“沒事,我本來就不擅長體育。能這樣,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中午大家回教室吃飯。許寧班上有幾個孩子到他們教室探頭探腦,被第一排位子上的同學看到了,好奇地問:“你們找誰?”

  許多下意識地抬頭,一見到許寧的同桌就知道估計跟自己有關系。果然,小姑娘看到她就露出欣喜的笑容,將手裡的保溫桶拎高了,開心地喊:“姐姐,我們給你送好吃的來了。”

  班上同學發出一陣善意的噓聲。李娟跑過來笑她:“哎呀呀,班長有小粉絲了。”

  許多啼笑皆非,想拒收。結果小姑娘放下保溫桶就跟同伴嘻嘻哈哈地跑了。那動作敏捷的,讓許多還沒來得及從座位上站起身,就只能望其項背卻早失先機,完全追不上了。

  陳彥笑著擰開了保溫桶的杯子,誇張地深吸一口氣:“讓我看看,小學妹們給我們班長送了什麼好吃的。”

  保溫桶裡裝的滿滿的紅燒牛尾。許多都不敢下筷子了。這絕對是硬菜了,牛尾一點兒也不便宜啊。她正踟躕間,不好意思這麼占人家小孩子的便宜。周炳等幾個男生已經跑過來,老實不客氣地一人挾走一筷子,還跟她強調:“班長,我們筷子剛剛都用水沖洗過了,是幹淨的。”

  這下還回去也不可能了。許多只好眼一閉,光棍地開吃起來。算了,大不了買些零食讓許寧帶給他們班上的同學吃吧。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喜歡吃什麼零食啊。

  哎呀呀,好懷念來伊份零食工坊良品鋪子啊啊啊。

  紅燒牛尾濃香鮮美,許多一頓飯無論如何也吃不完。她把剩下的牛尾倒進菜缸子裡頭,然後洗好保溫桶送去了許寧班上。

  此時正值午休。許寧跟他同桌都在位子上同其他人聊天。看到許多,一班的孩子又開始興奮了。許多硬著頭皮走進去還了保溫桶,跟小姑娘道謝:“謝謝你。但是還是請不要再給我送東西了。你看啊,你媽媽花了這麼多心思給你做好吃的,肯定希望自己的寶貝女兒好好吃,好好長身體對不對?你不能辜負媽媽的心意。”

  哪知道小姑娘興奮地眨著星星眼:“我媽才不會生氣呢!這就是她特意為姐姐做的。姐姐喜不喜歡啊?我的理想是將來成為跟姐姐一樣的人。我媽聽了特別開心。姐姐,你這個禮拜天下午有沒有空,我想請你跟許寧到我家做客。”

  許多汗毛倒豎,直覺又想跑路。她上輩子當了好多年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也沒碰到過這樣的迷妹啊。她心虛,她手抖。

  好在她弟弟幫她解了圍。許寧皺起眉頭:“都說了我姐特別忙,每天連跟我講話都得掐點看表呢。”

  小同桌立刻一副“姐姐對不起,我錯了”的模樣,搞得許多都覺得自己實在罪孽深重。她對萌妹子,麼有抵抗力。於是她神差鬼使地應了一句:“等我不忙的時候,一定上門叨擾。”

  她人剛出教室門,就聽到了後面傳來小同桌竭力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興奮的驚呼:“好厲害啊,到底是許多姐姐。她說叨擾哎,好文氣啊。”

  許多差點兒沒在他們班教室門口摔倒。

  下午許多都不想出教室門。太陽太曬,鄉下的學生,你要是站在操場上還打傘的話,絕對一秒鍾變焦點。至於防曬霜,許多以自己多年的經驗跟殘存的皮膚學知識得出的結論是,常常是安慰,防曬關鍵還得靠物理防曬。

  不過想到許寧下午還得跑三千米。而且她好歹是班長,她都溜號的話,班上估計就沒人肯去看運動會了。許多捏著鼻子還是去了操場。

  男子三千米是下午全場比賽的重頭戲。

  許多過去找許寧,安慰了幾句諸如“參與為主,精神第一”之類的話。她知道她弟弟性子倔,自尊心強,還沒有在社會上碰了無數壁之後練就的圓融。不管他水準如何,既然他報名參加比賽了,肯定會全力以赴。

  她只想告訴這個小少年,人生中的很多事,能夠經歷過就已經很好了,無論最終的結局是怎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7:44

 第86章 奔跑吧,少年(上)
  
  因為三個年級一起跑。許多他們班的李毅還有初二時勇奪三千米第一的曹瑋都在起跑線附近做熱身運動。李毅見她給她弟弟打氣,還開玩笑道:“班長,別擔心,我一定給你弟弟墊底。”

  班上其他人一聽立刻噓他,好意思啊!初三的學生輸給初一的小孩子。

  曹瑋倒是一本正經地叮囑許寧長跑時注意事項,想了想,指指自己:“你就跟著我跑吧,按我的節奏來。”

  許多連忙謝絕他的好意。開玩笑,許寧在長跑方面跟曹瑋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哪有讓曹瑋將就許寧的道理。

  曹瑋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這有什麼,又不是什麼大事,又沒有體校教練來選拔。”

  許多頓時心虛的不行。當年體校教練選拔什麼的大烏龍,始作俑者正是她啊。

  沒等她再說什麼,在邊上拖著話筒現場采訪運動員(三千米的起跑線就在主席臺前面)的播音員吳雅麗就皺起了眉頭,指責曹瑋態度不端正:“比賽一定要全力以赴,哪能馬虎對待呢。曹瑋,你怎麼能說三千米不是大事。”

  這姑娘忘了關手上的麥克風了,然後整個操場上空都清晰地飄蕩著她的聲音。

  許多不忍直視,吳雅麗被自己的疏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所措。被點名的曹瑋也有些尷尬。好在這時比賽開始,發令槍拯救了他們。

  許寧在發令槍響起的瞬間就奔了出去。他才不要跟著那個什麼曹瑋呢。別以為他忘記了,他認出來曹瑋就是今年過年時在電影院裡老是偷瞄他姐的男生。哼!他才不會讓這傢伙在他二姐面前討好賣乖呢。

  曹瑋被這枚小炮彈嚇了一跳。不是剛叫這小子跟著他跑嘛,怎麼一開始就不按照節奏來。他趕緊追上去,教育許寧掌握好跑步的節奏,別亂來。

  結果許寧壓根不搭理他,自顧自地悶頭跑。曹瑋為了能一直在前面壓住他,不得不調整了步伐,加快前面兩圈時的速度,好讓這孩子別徹底跑瘋了。

  隨著圈數越來越多,運動員之間拉開的差距也越來越大。跑得慢的人甚至被第一名落下了將近兩圈。許多站在邊上都聽到那個胖胖的男生一面艱難地挪步子一面抱怨:“靠,超了我一回不算,還要超兩回三回。”

  曹瑋被迫跑瘋了。他又不好在後半程放慢速度,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跑下去。許寧前半程發力過猛,這時候有點兒後繼乏力。許多跟著弟弟跑,不停地喊:“呼吸,呼吸,別張嘴喘氣。”

  旁邊他們班的學生還打趣:“班長,可以啊,隱藏夠深的。上午跑完一千五,下午繼續三千米,毫無壓力。”

  許多快被這幫臭小子給氣死了。

  跑道上,許寧臉上緋紅。這時候他還沒經歷過軍訓曬黑後又發福的黑胖時代,清秀的少年的臉龐像一塊泛紅的暖玉。可惜許多此刻無暇欣賞,她真擔心她弟弟會撐不住。

  許多在跑道的內側能夠清楚地聽到許寧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過度的氧氣消耗讓他不得不加大了呼吸頻率,呼吸聲又急又密。許多都在考慮要不要勸弟弟放慢步伐,堅持到終點就好。結果曹瑋一下子轉過頭,拽著許寧往前面跑。

  操場上都叫瘋了。初一其他班的同學大喊不公平,許寧班上的孩子懟回頭:“有本事你們也找人帶啊。”

  許多心情復雜:孩子們,你們這樣想是不對的。比賽要遵守比賽規則。

  然而她弟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被拽得老遠,許多只能在後面死命地追,根本顧不上化身老師傳道受業解惑。

  充當裁判的體育老師跑過去干涉了,讓曹瑋趕緊松開許寧。威脅要是再不分手,兩人成績都以零分論處。

  許多總覺得哪裡不對,細一想,頓時滿頭黑線,老師你實在太汙了。他倆明明不是攜手私奔到天涯。

  老師:……好無辜,明明是你思想太汙。

  曹瑋壓根沒把體育老師的話當回事。他純粹是欺負體育老師上午給運動員量跳遠成績時在沙坑把腳給崴了,沒法真追著他們跑。

  等到曹瑋拽著許寧雙雙朝終點奔去時,學生們的尖叫聲幾乎要把操場給掀翻了。曹瑋耍了點兒小心眼,到最後五十米沖刺時,松開了許寧的胳膊。但許寧現在已經進入慣性速度狀態,還是跌跌撞撞跟著曹瑋前後腳沖刺了。

  曹瑋拿了全校第一。許寧這個初一年級組的第一就充滿爭議了。初一其他班的學生紛紛抗議,許寧有人領跑。然後許寧班上的人都不服氣,明明是初三的人拽著他,關他什麼事啊。許寧又沒讓他帶。

  最後吵吵嚷嚷,爭執之下,雙方各退一步。初一年級其他的選手基本都是墊底(比起初二初三,初一的學生大部分還是孩子),所以許寧雖然後半程的成績值得商榷,但初一組的第一名還是毋庸置疑的。不過全校的第二名還是給抹去了。反正排名次也是在本年級排,許寧班上的同學都歡快地撤退了。趕緊又跑去眾星拱月他們班的英雄去了。

  許寧跑完步時整個人都要虛脫了。他這時候個子只到許多的眉毛,人又瘦弱,許多乾脆從後面抱著他整個人一步步往前面推著走。校醫也覺得這個小男孩跑的實在太猛了,趕緊過來幫忙給他做恢復。

  許多感受著弟弟沉重的喘氣,這孩子的心思實在太重了。許多有些後悔提前讓他被迫學著成長。她想,也許順其自然循序漸進,會對許寧更好。

  慢慢繞著操場走了大半圈,許寧漸漸緩了過來。許多看到他臉上不再那般慘白,才長長籲了口氣。她真怕自己的弟弟跑傷了啊。當過醫生的人都有顆烏鴉心,每年運動猝死的人那麼多,她忍不住會代入。

  等到許寧回自己班上坐下,許多又陪了他一陣確認他生命體征平穩,沒有什麼不適以後,她才回到初三年級區域。無論如何,她對曹瑋都欠一聲謝謝。

  現在許多漸漸能站在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角度去思考問題了。她想那個平安夜,她的舉動還是孟浪了。曹瑋並非跟她一樣的成年人,不會將贈送蘋果這種行為自動歸為單純的社交禮儀。也不會因為她的淡然處之就能敏銳察覺到她的心思,旋即自動停止想法。十幾歲的男孩子,會對很多事抱有幻想,分對錯而不是看利弊。

  許多不知道該如何直白地拒絕,只好一再強調:她上學階段是不會考慮其他事情的,她唯一想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學習。

  她拿了兩個橘子過去給曹瑋,笑道:“謝謝啊!我弟弟他們班的孩子對你感恩涕零啊。”

  曹瑋只是笑,接過兩個橘子,又塞回一個給許多:“你也吃。”

  許多沒推辭,拿起橘子直接剝了皮,開吃。吃完兩瓣之後,她試探性地問曹瑋:“你中考有沒有考慮過弄個特長生?”

  曹瑋有些茫然地看向她:“什麼特長生?”

  “縣中或者二中的特長生。”許多繼續吃橘子,想了想,給出建議,“你可以讓你們家人想辦法去打聽打聽。縣中跟二中都招收體育還有藝術類的特長生。到時候中考,錄取分數會降好幾十分。”

  許多高一時,坐她前面的女生就是以藝術特長生的身份被統招進縣中的。學校足足降了六十分招人。班上同學都議論,這姑娘平白省下了五萬塊啊。

  許多那時候就迷糊,還有這種事?為什麼她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體育特長生跟藝術特長生一樣,都是中考高考的加分熱點。縣城裡的孩子完全將這些默認為常識,而許多不知道,她的這些鎮上初中的同學也不知道。起碼他們這一屆,許多沒有聽說過有任何人以特長生的名義被哪所學校特招了。

  曹瑋的成績,單憑中考分數上高中都基本沒戲。能弄個體育特長生,說不定東邊不亮西邊亮呢。

  曹瑋的眼睛亮了起來,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好,我回家就讓我爸去打聽打聽。我叔叔家在縣城,說不定能找到關系。”

  許多點點頭,將橘子皮放進垃圾袋中,輕輕歎了口氣:“加油吧!多找找,條條大路通羅馬,不要拘泥局限。”

  人生那麼長,向上的路那麼難。站在食物鏈下端的我們,如果不時刻尋找機遇,在爭取掙脫沙丁魚罐頭,奮力向外遊之前,先悶死在罐頭裡面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7:56

 第87章 奔跑吧,少年(下)
  
  許多在鎮上新開的第一家超市裡稱了一袋子的零食讓許寧帶到班上去給同學吃。特意給他同桌買了她最喜歡吃的泡椒鳳爪。

  結果第二天,小同桌的媽媽就帶著小同桌來找許多了。她想請許多禮拜天下午有空時去她家學習。年約三旬,以小鎮的水準來看,保養的相當不錯的女人笑容可掬:“絕對不耽誤你學習。就想請你幫我們家陸秋營造出一種良好的學習氛圍。”

  許多本能地拒絕了。

  這位陸秋的爹是鎮上儲蓄所的所長,家裡條件算是鎮上數得著的了。可再好的條件也是別人家,她待著該有多別扭。不過她也不想把關系搞僵,讓小姑娘跟她媽媽下不了臺。她想了想,表示禮拜天下午陸秋可以去她家學習。

  陸秋的媽媽雖然沒達到最初的目的,但對這結果也相當滿意了。表達了一通諸如“哎呀,那實在是太麻煩你了”之類的客氣話之後,立刻答應下來了。

  許寧有點兒小別扭。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對女孩子總有種“咱們不是一國”的別扭勁兒。他解決問題的方法也非常簡單粗暴,直接喊了幾個跟他關系不錯的男生一起到他家寫作業。

  許媽跟許多都挺高興的。許寧學生時代有點兒內向,不怎麼跟同齡人一起玩。許多印象中他小學時還有個關系不錯的小夥伴經常上家裡玩。等到了五年級,兩人分到不同班級以後,就漸漸不來往了。許寧也逐漸成長為跟許多一樣的宅貨。

  許多自然不可能給這幫孩子當免費家教。她周日下午照舊幹自己的事情。陸秋的媽媽倒是想讓許多跟她姑娘說說學習方法。但當聽許多一臉無辜地表示,她初一時就把她姐初二初三的書給預習了,陸媽媽就緘默了。好吧,她家姑娘先把初一的課程學好了就不錯了。

  許多想了想,讓陸媽媽先別著急。陸秋數學弱的話,先上課好好聽,把書上的例題都掌握牢靠。要是初一下來還是覺得吃緊,等到暑假去上李老師的小課桌吧。

  李老師表示這一屆初三是他帶的最後一屆了。盯著這幫小兔崽子們實在太累了,他老人家身體吃不消。

  私底下,許多也叮囑許寧,以自己學習為主。別因為想幫助同學把自己給耽誤了。除了你自己,誰也沒辦法對你的人生負責。

  成人社會教給許多的最重要的一條理念就是,凡事要有數。在確保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再考慮幫助別人。否則搞到最後,施恩成仇,反而自己裡外不是人。

  運動會剛結束沒兩天,港鎮就進入了秋收季節。這裡的秋收還保留著生產隊時期互幫互助的習慣。幾戶人家組成一個小隊,然後集中到每個成員家裡的責任田上去收割。

  許爸不怎麼擅長農活,而且因為當年在化工廠工作時經常出差,後來又外出打工了。所以許家在這種互助小組中並不受歡迎。許媽曾說,如果不是村裡人看她一個女人實在可憐,根本就沒有人家願意收許家入夥。這也是許媽一直有些看丈夫不得勁的原因。

  這次許爸又去外地參加展銷會了,沒辦法趕回家秋收。

  許媽出離憤怒了,對著電話機大吼一通。今天電信下鄉,有半年通話免費的政策,港鎮大部分人家都裝了電話機。

  許多跟許寧都噤若寒蟬,連虎虎大人見勢不妙都顛著小碎步歡快地從雞群邊上撤離了。

  許多有些頭痛。上一世許爸也沒有回家參與秋收。

  許媽說他就是懶,沒用,連個擔子都挑不動。後來家裡有塊一畝二分的小田是許媽帶著許多割完稻子的。許多印象太深刻了,所有的農活當中,割稻子是最辛苦的。插秧還可以放一個小板凳坐著插。

  試試看,彎著腰蹲下身割稻子,不用半個小時,你就會覺得渾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許多割稻子時,一開始還蹲著,後來就是跪著,然後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割。她就割過一天的稻子,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她都渾身酸痛得連坐起來下床都做不到,只能直接滾下床。如果說成長經歷中有什麼促使許多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奮力跳出農門,不願意重復父母輩的命運,那麼這件事也許是契機之一。更早的時候,大概在那年的麥收季節,她就有了隱約的念頭。

  初二的語文課本上有一篇課文,吳伯簫的《記一輛紡車》。課後練習裡頭有道題就是讓學生寫三百字的短文來描述勞動的樂趣。

  許多記得班主任將這道題佈置成了當天的日記內容。她回家匆匆吃完飯就跟母親下地去收油菜籽了。許多嫌棄戴帽子遮眼,又氣悶的很,頂著大太陽收菜籽,曬得暈暈乎乎。她那時候就想,勞動的快樂,她感受不到,她能夠感受到的只有被命運扼住咽喉,拼命掙紮的惶恐和無力。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那種從每一個毛孔裡頭鑽出來的疲憊讓她連掙紮都虛弱不堪。後來許多工作生活不如意的時候,總會拿這段記憶安慰自己,看看,你還是進步了啊,現在總比那時候強。

  老實說,這個時代種田真心沒多少收益可言。一畝田要是能掙上一千塊簡直就是奇跡中的奇跡(事實上最多幾百塊錢),種上十畝田撐死也不到一萬塊。在物價飛漲,人民幣變相貶值的二十一世紀,一萬塊一年,隨便在哪兒打工都比這掙得多。況且基本上靠人工作業的種田時代,種十畝地有多辛苦,許多連想想都辣眼睛。

  可是農民不種地能幹什麼。可是地裡不長莊稼,十幾億的中國人吃什麼。所以此後的十幾年裡,鄉村逐漸走向衰亡,年輕的一輩都拋棄了故土,在城市中艱難地尋找自己落腳的地方。

  許媽氣得肝顫,在家裡發了好一通火。

  許多覺得沒意思。

  許爸已經表示工作太緊,秋天本來就是他們廠的銷售旺季。他趕不回來,田裡的活可以包給專門出賣勞力的人來做。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自家田地少,又沒去城裡打工,想趁農忙整點兒外快。當地人稱之為“麥客”。跟許多後來從書本資料上知道的“麥客”不一樣,本地的麥客是所有農忙時節都接活的。此時一天的工錢是80-100不等。

  農忙時節,麥客幹的都是重體力活,許多覺得這個價位非常合理。許媽卻不滿意,因為她還要包下三餐,劃下來一人一天差不多一百塊了。等到稻子收割完,她前後成本一算,根本掙不到什麼錢了。

  許多無語,本來就掙不到錢啊。與其把父親硬拽回來損失好幾天的工資獎金,不如自家掏這個錢請外人,起碼自家人不吃虧了。要是跟別人家搭夥的話,起碼要折騰半個月,天天累得死去活來。何必呢。

  再說,從外公生病開刀後,外公跟舅舅家的責任田不都是農忙時請麥客打理麼。

  結果許媽聽了立刻急了:“那能比麼?你舅舅早就不想種田了。那幾塊地還留著純粹是給你爺爺奶奶(指外公外婆)留個念想。他才不稀罕地上,能掙幾個錢。”

  許多雙手一攤,語氣輕松:“那不就得了,反正種田也掙不到錢。”

  “我們家怎麼能跟你舅舅家比。你爸要是能有你舅舅一半的能耐,我也不會受這個罪了。”

  許多繼續笑:“那爸爸現在不是心疼你了麼,他掏錢讓你請麥客,你正好輕松輕松。”

  最後許媽沒辦法,托王嬸幫忙找了兩位麥客,加上自己三個人,趁著禮拜天將家裡的四畝三分田裡的稻子給割了。

  王嬸也是被她家的大兒子硬逼著請麥客的。

  王嬸大兒子算是許多他們村上最有出息的一位了。他是九十年代初期的中專生,一畢業就進了縣裡的客運公司。而後他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鄉下小子硬是憑著自己過人的雙商做到了客運集團三把手的位置。最讓許多佩服的是,身為他中專同學的妻子也沒因為支援丈夫事業荒廢自己的工作,許多重生前,這位嫂嫂已經是市裡一家大型國有銀行的副行長了。

  並且他們夫妻感情融洽,這麼多年下來從來沒有傳出過任何家庭鬧劇或者緋聞(許多相信那就是真的沒有了,呵呵,所有的桃色新聞當事人周圍的人都心知肚明)。兩口子跟雙方父母相處也十分良好,嫂嫂還主動提出給王嬸兩老在城裡他們最常住的小區裡買了一套房,房產證上寫的是兩位老人的名字。唯一的兒子更是聰明懂事。

  按道理說,有這樣養老保障,王嬸老兩口應該高枕無憂歡快養老了吧。結果王嬸住不慣城裡,還是堅持回鄉。王哥威逼利誘她不准種田,王嬸偷偷摸摸種了。王哥十天半個月就帶著老婆孩子回鄉看望父母,怎麼可能瞞得住。

  王哥怒了!他真怒了!朝親爹媽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然後打電話請麥客。他還不走了,非得等親眼看著麥客收完了稻子再走。不然按照他爹媽的個性,保不齊他前腳走人,後腳他爹媽就讓麥客走人。

  王嬸跟許媽抱怨時,眼睛裡頭都帶著笑。嘴上說這個兒子越大脾氣越大,一點兒也不聽話,有兩個錢就不曉得勤儉持家了。

  許媽哪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趕緊罵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將來她能有王嬸的一半好命,她睡覺都能笑醒。

  送走王嬸以後,許媽還在堂屋裡頭歎氣:“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王嬸家一樣噢。”

  要是按照許多上一世的脾氣,她肯定立刻保證將來一定努力讓父母過上好日子。許媽就會露出狐疑而又期待的笑容,然後母女倆其樂融融。可是現在她敏感而煩躁,不怎麼想回應媽媽的話。

  許寧倒是趕緊接了句:“老媽,我以後一定會讓你跟爸爸過上好日子的。”

  許媽笑逐顏開:“到底還是我兒子懂事,沒白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8:08

 第88章 稻兒黃(上)
  
  白養了一遭的許多面無表情地去廚房刷鍋做飯了。沒辦法,許媽自己也要去收稻子,給麥客以及自家人做飯的差事就落在了許多身上。為了配合許多的時間,還特意選了星期天,許多不得不犧牲掉上午英語競賽輔導的時間。

  廚房裡煙熏火燎。許寧幫著姐姐擇菜燒火。許媽一早逮了只公雞請王嬸的丈夫王伯給殺了。

  許家就許爸跟許婧敢殺雞(沒錯,就是軟萌妹子許婧)。許婧本來這個禮拜是要回來的,但被許多電話勸阻了。這時候她姐回來肯定要麼她要麼她姐得下田收割稻子(許媽一開始打的也是自己跟丈夫還有兩個女兒一起把稻子給割了的主意),她既捨不得死道友也捨不得死貧道。還是讓她姐在學校裡老實待著吧。

  許媽是一位具有正常民事能力的完全行為成年人。她非要把自己當麥客用省下那份錢挪作私房,許多不阻攔,但也絕對不會任由她拉上自己跟許婧。

  許多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只雞,次奧,她好崩潰。她現在壓根不能接受葷腥從生到熟的過程,她聞到味兒就胃裡翻江倒海啊。至於那條魚,她連殺的勇氣也沒有。豬肉白花花的,她眼睛疼。

  對對對,她就是矯情,接受不能。

  許寧差異地看著他姐,怎麼還不動啊!再不動手的話,都來不及燒飯了。

  因為家裡鮮少燒葷腥的緣故,許寧也不會做葷菜。許多只好硬著頭皮艱難地收拾起魚來。嗚嗚嗚——她真的吃不消,她好想吐啊。許多面無表情地刮完魚鱗,一面刮一面拼命自我安慰,就當是做生物實驗,就當是你轉行當獸醫,給魚動手術了。開膛破肚,將魚腸清洗幹淨,跟魚籽放在一起,加幹辣椒做香辣魚雜,老實講,許多非常想燒魚湯,直接放水煮多好啊!最大程度地保證營養成分不流失。可是剁雞塊更加壓力山大,她總不能燉了雞湯還煮魚湯吧。

  最後許多將魚清蒸了。豬肉也放在鍋裡跟白蘿蔔一起蒸熟以後再拿出來晾涼,切塊,放生薑料酒醬油一起下鍋炒。嗯嗯,健康版的蘿蔔燒肉,她就這水準了。

  許多讓許寧上街斬了半隻烤鴨,又稱了十五塊錢的夫妻肺片跟十塊錢的鹵幹子。

  素菜她炒了芹菜香乾跟青蒜胡蘿蔔就嫌煩了。將剩下的菠菜、白菜、茼蒿、青菜之類的綠葉蔬菜每樣洗幾把,泡了粉絲,准備用雞湯做底料下火鍋吃。

  許多忙罷,跑出廚房門,深深呼吸著新鮮空氣。君子難怪要遠庖廚啊。就跟直接看美女賞心悅目,但看美女誕生的過程未必心曠神怡一樣。

  許媽回家嚇了一跳,她買的菜准備兩頓吃啊,結果她姑娘給她一頓就燒完了。

  許多心道,行了吧,我燒一次都頭暈眼花惡心嘔吐,今天啥也不想吃了。要再來一頓,求放過。

  兩位麥客皆相當滿意今天主家的伙食招待。許多燒菜水準low爆了,但扛不住人家捨得下料啊。重體力勞動下,什麼精細菜都是牛嚼牡丹,上肉,要吃肉!

  吃完午飯抽了根煙,兩位麥客又先走一步下田幹活去了。許媽跟他們講好了,不算工時只算工作量。把這四畝三分田收割完了一人八十塊錢。兩個壯勞力,一天下來,一人起碼能割兩畝田的稻子。

  許媽跟過去大部分還是擔心麥客不惜糧食,會糟蹋稻子。她跟隔壁村專門做打稻機生意的人講好了,下午人家就把機子開過來開始脫粒。許多本來還以為稻子也跟菜籽一樣,要在田裡曬上一曬再脫粒,沒想到是直接來。

  下午許多跟許寧也下田去了。姐弟倆主要任務是抱著隨割隨放在地上的稻子到打稻機旁邊,由專門的人放進去脫粒。田裡有稻茬,土又是松軟的,不能指望用車子拖,只能靠人來回跑。不過許多想了個法子,一般的板車肯定不行,但自行車可以啊。把稻把子放在車後座,再推到田埂上,總比直接抱稻子人工運輸強。

  許媽覺得這兩個孩子實在是太嬌氣了。幹一點兒活,還得整出這麼多麼蛾子。兩個麥客跟打稻機的主人卻誇到底是上學的小秀才,腦子比他們活多了。

  外人的誇獎成功地取悅了許媽,許媽也不生氣了。招呼著麥客,趕緊把剩下的一畝二分地裡的稻子給割了。

  許多讓許寧專門將稻子抱到車後座綁著的框子裡頭。她負責來回推送。許寧現在還是瘦弱,她怕弟弟掌握不好自行車的平衡。

  忙到太陽下山,天微微擦黑,所有的稻子終於收割脫粒完畢。

  這些稻穀還得運回家進行進一步曬晾清理。田埂小道大一點兒的車根本沒辦法同行。大家只能將稻穀放進框子裡拿一條扁擔擔著挑出去,或者將稻穀先用化肥袋子裝好,一袋袋地往大路上扛。

  這個過程中許多跟許寧只能默不作聲地在邊上看。因為田間的小路時不時變道,下面有小水流或者凹坑之類,只能跨過去。他們倘若將稻穀裝袋子放在車後座上往外頭推,遇到這樣的凹坑肯定沒辦法過。

  許媽喊許多趕緊帶著許寧回去。

  “回家燒鍋熱水,先讓寧寧洗洗。我的乖乖,今天遭大罪了,身上刺啦的很勒。別抓,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好了。”

  許多跟許寧一人推著一輛自行車,等上了寬敞的大路,趕緊騎車回家。

  燒好熱水以後,許多把澡盆拿到廚房裡,讓許寧趕緊洗澡。有著灶火的餘溫,好歹不至於凍感冒。

  許寧沒多耽誤,花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就洗好了澡,招呼他姐也趕緊洗把澡。

  許多自然不會虐待自己。身上黏糊糊的,又是汗水又是泥灰又是稻草屑子芒刺,難受的很。她把剩下的熱水全部打了倒進澡盆,痛痛快快洗了把澡。然後開始燒晚飯。

  她累得很,不想再多花心思。拿這一季收上來的金絲絞瓜放在飯鍋裡蒸熟了,用筷子攪好,直接加油鹽醬醋糖拌一拌,一道菜好了。中午剩下的葷菜全部熱熱。剩下的烤鴨加了酸菜燒了碗酸菜烤鴨。許多又打了幾個雞蛋炒了一盤子的賽螃蟹。至於蔬菜,沒懸念,中午的雞還剩下半隻呢,繼續燙火鍋吃吧。

  許媽等人回到家,天已經完全黑了。看到桌上的菜,再看看天,算了吧,今晚湊合著吃完就行。

  許多累狠了。她一點兒也不想吃飯。她中午是被做菜的過程惡心到了,吃不下。現在是只想睡覺。她拿開水泡了碗飯,就著早上下飯的炒酸扁豆勉強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筷子。

  許多想上樓休息,但是不可以。因為等麥客吃完飯拿錢走了,她還得幫著許媽將院子裡頭的糧食一袋袋搬進堂屋裡頭,否則要是夜裡下起雨來,他們家一年就白辛苦了。

  許多真的不想動,太累了。她寧願花錢喊這兩位麥客幫忙。可她媽肯定不同意。今天兩位麥客工錢一百六,打稻機是七十塊,再加上買菜的二十塊錢,她已經花了兩百五十塊了。要是丈夫跟那個不懂事的大女兒回來的話,完全可以省下這筆錢。

  許多趁她媽上樓拿錢的時候,偷偷跟這兩位麥客商量。一人十塊錢,兩人幫著把院子裡頭的稻子搬到堂屋裡頭。

  “別告訴我媽。”

  許媽下樓時問許多:“多多,你身上有沒有二十塊錢啊。媽媽正好少二十塊錢的零錢。”

  許多一臉耿直,沒有,我哪兒來的錢。她工作以後,許媽動不動就來這麼一出,搞得許多煩不勝煩。你直接問我要錢都比這種強。老想著占自家人小便宜算怎麼回事。

  許媽只好又默默地上樓去。等她下來時,兩位麥客差不多都將稻子搬好了。許媽連忙一人遞上八十塊錢,表達了一通感謝。

  等到人走以後,她還在感慨:就應該這樣。一天八十塊錢呢!現在鎮上哪個廠裡一天能開八十塊錢的工資啊。

  許多:……呵呵,你高興就好。

  上床睡覺前,許多特意又解了一次手。

  上輩子,許多最後一次尿床是初三。那天他們家打完稻子,她幫著她媽忙到晚上十一點鍾才上床。第二天早上被鬧鍾叫醒,發現床上一攤的濡濕。

  該有多累,才會讓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尿床了都不自知。當時她的驚恐羞愧,到現在許多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甚至不敢將被子拿到前面朝南的走廊上去曬(太羞恥了,她承受不起),只能搬張椅子放到後面北向的走廊上貼牆放著,把床單床墊抱過去放上面陰幹。

  後來許媽拆洗床單被褥時發現那一灘尿漬後已經隔了一個多月。她以為是房間還潮,抱怨許多也不曉得常把被子抱出去曬一曬。

  許多沉默不語。尿床後的幾天,因為天氣冷,北向難以吹幹濕床墊,她都是蜷縮在床上一角睡的。這件事對她的自尊心傷害極大,後來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會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生怕自己又尿床了。

  其實整個初三時代,她也少有上床睡囫圇覺的時候。基本上是看書做題到困極了,趴在床頭櫃上睡著,醒了接著看書做題。她用透支生命的方式燃燒自己,藉以點亮前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8:20

  第89章 稻兒黃(下)
  
  現在許多一點兒也不想重復這樣的未來。

  收完稻子要曬稻子。許家院子裡砌了足有四五十平方的水泥場,但這並不夠。四畝多地的稻子得趕緊趁著天氣好的時候曬幹,否則發熱就冒芽黴壞了,糧管所不收。王嬸家的稻子收割的比許家早一個禮拜,之前也是借許家水泥場曬稻子,此刻用自家的水泥場還回來。

  這些事情許多都幫不上忙了。她再度恢復披星出戴月歸的准中考生生涯。

  早自習今天歸英語。金老師一早就到教室裡頭守著,防止有學生問問題。見到許多,她不掩關切,問她昨天是不是不舒服,怎麼請假了。

  許多謝過老師的關心,搖搖頭道:“我沒事,家裡收稻子呢。”

  金老師忍不住皺眉頭:“怎麼搞的,你現在是什麼時候啊。家長怎麼一點兒數都沒有。這些事情喊誰不能幹,還喊你去做。”

  許多無奈:“老師,我爸出差沒回來,我媽一個人真忙不過來啊。”

  金老師還是義憤填膺:“太不像話了。當家長的哪裡能這麼輕忽懈怠。”

  許多趕緊請老師消氣。就忙這麼一天,後面也沒那麼多事情了。她媽是真的沒辦法,要是她自己能一個人做完的話,她肯定不會拉下兒女。

  哪知道金老師表面上是答應了許多就此揭過此事。結果下午放學後,她找到了許寧班上,跟著許寧去許家家訪了。

  等許多下了晚自習回到家時,金老師居然還沒走。見到一臉懵逼的許多,金老師從椅子上站起身告辭:“好了,那今天我就先走了。許多是我教書十年以來見過的最優秀也是最自覺的學生,希望你們家長能夠配合,我們共同培養出一個出色的人才。”

  許爸趕緊跟上:“老師,辛苦你了,我送送你。”

  許多:……爸,有你這麼蠢的麼。我媽前腳把稻子收回家,你後腳就進門。連我都要懷疑你是故意想避開幹農活才跑出去出差的。

  許媽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等許爸送完金老師回來時,她已經捧著臉在堂屋的竹床上嗚咽起來:“噢——都成我的錯了。我把稻爛在田裡才好是不是啊?你不著家,我一個女人,我不喊兒子女兒幫忙,我能找哪個去啊!我不想舒舒服服待在家裡頭啊,我願意下田受苦受罪去啊。要是多多奶奶肯有點兒兒女心,幫忙燒頓飯的話,我會讓自己女兒不上學在家燒飯啊。你們都是好人,就我壞,我沒心是不是。”

  許多無奈勸道:“媽,金老師也沒有其他意思。她就是緊張啊,她不過是擔心我影響了學習。老師們都看重我,特別緊張我的學習情況。”

  許媽冷笑:“是啊。老師都看重你,我不看重。你心裡頭還有我這個當媽的嗎?”

  許多煩躁起來,拎著書包上樓:“你這樣咱們沒辦法談下去。你是媽媽,我是女兒。你不能總是指望一個孩子去遷就你的情緒。在問我之前,請你先問問自己,你心裡是否還有我這個女兒。”

  許媽發出了一陣驚怒交加的咒罵。許爸讓她小聲點兒,大晚上的,非要鬧得整個村子都雞犬不寧才好嗎?

  許媽哭著指控:“你當然向著你女兒了。反正壞人都是我來當。有本事,家裡的事情我全部不管,你自己來管起來。”

  許多充耳不聞,將父母的爭吵丟在身後。她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對於親情的渴望早不復當初的執著。如果命中註定,她三世不修,沒有父母緣,她也認了。

  可是為什麼一步一台階,她像是小人魚走在利刃上,心口鮮血淋漓的疼痛。她自重生以來一直希望能夠修復同父母的關系,可是南轅北轍。她提前挑開了溫情脈脈的面紗,刺破了毒膿,卻讓矛盾更早一步爆發,甚至比前一世更加迅疾猛烈。

  走到樓梯盡端,一抬頭,才發現許寧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許寧遲疑的問:“二姐,你還好吧?”

  許多微笑:“我沒事。”可僅僅是唇角勾起的弧度就帶動了面上的肌肉,眼淚簌簌而下。

  許寧嚇壞了,趕緊過來勸他姐:“姐,你別難過。你別理她,她就這樣。”

  鄉村的秋夜,安靜的很。樓梯間又沒有任何門板阻隔,許爸許媽在堂屋裡清楚地聽到了一雙兒女的交談。

  許媽餘怒難消:“還委屈上了啊。這麼金貴,一點兒事情都不能做了是不是。你投錯胎了,你要是投到國家主席家裡頭去,我保證把你供起來養。”

  許多突然間爆發,將手裡拎著的准備帶上樓倒水喝的水壺往樓梯口狠狠一砸,哭著嘶喊:“我就是委屈了怎麼了?!”

  銀瓶乍破水漿迸,碎裂四濺的水瓶內膽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許多站在昏黃的燈光下,哭喊著述說起前世今生的委屈。

  小學一年級冬天沒有鞋子穿,只能跑去翻奶奶的舊棉鞋。小小的七歲不到的人,只能拖拉著舊棉鞋去上學。鞋子太大,她穿了跌跌撞撞,找不到棉花跟碎布條,只能往裡面塞草紙。班上同學嘲笑她,她只能假裝聽不見。姐姐弟弟兒童節都有新衣服穿,她卻沒有。上音樂課媽媽不肯給她錢買豎笛,她只能一直在教室門口站著。所有人都能過十歲生日,她那年家裡要蓋房子就沒有。

  其實她後面沒說出口的是,二十歲生日也是這樣。明明姐姐弟弟都是在飯店請客辦生日宴。只有她,因為正月裡反正要請舅舅家吃飯,乾脆就在家裡順便一起辦了。那天飯菜還是她幫著媽媽一起准備的,菜場裡,媽媽只想著要買到李媛跟李強愛吃的菜。上大學時,說要她多買幾件新衣服,卻不多給她一分錢的生活費。甚至害怕她回家買衣服不得不掏錢,特意打電話跟她講,家裡這邊也沒什麼好衣服,在學校附近買就行了。

  那些瑣碎的,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她以為她早就淡忘或者原諒了。然而她始終心胸狹窄,她從來不曾真正忘記。

  她哭喊著發洩:“你們並不期待我的出生,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是兒子,我也知道。可是出生並不由我控制啊。你們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被生下來。從小到大,我那麼努力。我小心翼翼地看你們所有人的臉色,生怕自己哪點兒做的不到位,被你們厭煩嫌棄。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從來就沒有人心疼過我,我恨我自己。”

  她從後面走廊沖進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拒絕再跟任何人講話。

  許爸跟許寧焦急地在外面敲門。許寧嚇得哭了起來:“姐,我愛你,我心疼你。姐,你開門啊,你別嚇我。”

  許爸也試圖勸她:“多多,你先開門,有話好好講。”

  許多咆哮著懟回頭:“你閉嘴!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我當年躺在樓下動都不能動,哭著求你們下來,你也還不是聽而不聞。你明明知道我媽是什麼樣的人,你插手過一回沒有。別以為你藏在後面不出聲,你就是好人了。你明明知道我媽絕對不會真把田交給麥客,為什麼不乾脆把事情安排妥當。王哥能守在家裡看著麥客幹完所有的農活,你為什麼不能做到。你是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你怕你躲,把我們兩個孩子丟下來應付,你好意思嗎?!”任何父母雙全的家庭中,子女受到不公平待遇,責任肯定得有父母兩人背。灰姑娘的爹沒死!

  許爸被他家的二姑娘給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怕女兒情緒激動之下,一個人在房間裡頭幹出傻事來,只好莫可奈何地摸摸鼻子:“對對對,爸爸做的不對。多多,爸爸向你道歉。你先把門開了好不好?”

  許多把頭往被子裡頭一埋,筋疲力盡地睡去。她情緒激蕩的太厲害了,消耗了太多的體能。據說林依晨腦瘤手術後跟她媽媽說了六天六夜,全是訴說多年來的委屈。她差遠了,一個小時不到她就口乾舌燥,頭痛欲裂了。還是睡一覺,養養精神吧。

  好吧,她承認,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家裡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12:08:35

 第90章 同學愛(上)
  
  第二天許多一早推自己的房門,發現打不開。許爸生怕許多有什麼事沒人聽到,昨夜就在許多的房門口打的地鋪。

  許多心想昨天夜裡自己果然是倦極了,竟然沒被她爸的呼嚕聲吵醒。

  她面無表情地退回房間,從另一扇門繞過後面的走廊下樓去了。

  許媽正在燒早飯,看到她死氣沉沉的樣子,火氣又上來了:“一大早上,掛著臉給誰看啊。連喊人都不會嗎?”

  許多認真地看著她媽,老實回答:“我現在不想喊你。”

  許媽勃然大怒:“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有能耐你別在這個家裡待著啊,你走,我絕對不攔你!”

  許爸跟許寧匆匆忙忙跑下樓,聽到這話嚇得趕緊分開這對母女。許爸勸妻子:“好了,一大早,你吼孩子幹什麼。”

  許多也不說話,把書包往車簍子裡一放,推著車子出院子門。

  許寧嚇壞了,趕緊追她:“姐,你等等我,我拿一下書包。”

  許多回頭,無奈地看她弟弟:“你好好吃早飯,我不過是想一個人靜靜。”

  她昨晚入睡前就饑渴交加,全靠強烈的疲憊安睡了一整夜。現在醒過來,肚子餓的咕咕叫,嗓子眼裡直冒煙。許多記得學校食堂是有早點賣的。

  別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上一世中考那天,班上有同學太緊張早飯一口沒吃下,結果到了學校感覺餓了,求助她。呃~因為她對老師缺乏畏懼意識,所以班上同學有什麼事情不敢跟老師講時,都由她轉達。

  班主任聽說後,立刻給她買了好幾個包子,還問她要不要喝點兒什麼。

  這樣看來,食堂說不定早上還供應稀飯、豆漿之類。

  騎到街上,路過“老包包子鋪”。包旭的爸爸剛好出門倒水,一見她遠遠就打招呼:“多多這麼早就上學去了啊。”

  包旭正幫他爸把蒸籠端下來放到櫃臺上。

  許多見狀心想,自己的確是矯情了。初三學生又怎樣,她不能以十幾年後城市公職人員的標准去要求她的父母。鄉下的孩子本來就是海摔胡打長大的。上一世她中考前一個禮拜還下田收菜籽呢。

  大概是她停下來的時間有點兒長。包叔叔立刻熱情地招呼她過去吃兩個包子。

  許多餓的眼睛都發綠了。一聞到包子香氣,她乾涸的口腔居然分泌出了唾液。她老實不客氣地將自行車推到包子鋪邊上放好,拎著書包進店門吃早飯去了。

  上次取的錢,禮拜天全貼補幹淨了。她厚顏無恥地想,先賒賬吧。等這個週末有空再去取錢還給包旭。對了,得多取點兒。既然爸爸回家了,那麼下面幾個月的房貸一並給他吧。

  沒錯,自打河東的那套房子房產證上寫了許多的名字以後,許多就堅持自己還房貸了。

  她那套房子房產證上雖然有一百零二個平方,但實際使用面積跟許婧名下的那套二手房差不多。加上又是簡裝,在租房市場上根本不吃香。

  好在除了許爸他們單位被市政府安排著搬到了河東以外,還有不少機關事業單位也搬了過去。不是所有單位都在河東給職工安排好了新房,所以借著這股搬遷熱潮,那套房子還是租了出去,只是租不出什麼價格。跟許婧的房子一樣,也是六百塊。

  這樣房租完全不夠還房貸了。許多每個月拿出六百塊錢來貼補中間的差價。許爸一開始不肯收,後來許多勸他說還有許寧的房子沒著落呢。許爸這才勉強同意收下。

  其實不止房貸,即使首付款裡頭許爸拿出的部分,許多也想還給他。她從來都認為父母沒有義務為子女買房。她只是希望父母在給姐姐弟弟蘋果時,不要把她給落下。如果他們不給,她會爭取,甚至是搶。

  許多一個人幹完了一大大碗公的大米粥,又吃了兩個菜包子。包爸爸竭力想勸她吃他家招牌小籠包,被她婉拒了。短時期內,她都碰不得葷腥了,否則她怕自己會吐。

  吃完飯,包旭跟她一道去上學校。

  他進去拿書包時,他爸爸小聲叮囑他一定要留神多看著點兒許多。

  “小丫頭眼睛腫成這樣,臉上皴的都要破皮了,肯定是哭過。你多看著點兒,有事趕緊回家跟我說。唉——到底還是小姑娘啊。”

  包旭喏喏應下,想了想跑到他爸媽的房間裡頭翻出她媽的百雀羚,小心翼翼地遞給許多:“那個,你臉上幹,要不要塗點兒雪花膏。”

  其實雪花膏是另一個牌子的護膚品。但對於小直男包旭而言,抹臉的統稱為“香”,文雅一點兒的叫法就是“雪花膏”。

  許多也覺得自己臉上刺拉拉的疼。她這會兒倒沒想起來是大哭一場的緣故,而是單純地以為天乾物燥,臉上起皮了。她謝過,摳出一點兒在掌心間揉開,然後往臉上抹。

  兩人都是騎車,一路無言。等到了車棚停好車,往初三教學樓方向走時,包旭鼓足勇氣,期期艾艾道:“那個,你別放在心上。我爸媽也經常打我罵我的。”

  許多忍不住笑了。牽扯到臉上皴破的皮膚,她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她感謝包旭善意的寬慰:“沒事,已經沒事了。”

  等到了班上,許寧不知道如坐針氈地在她位子上等了多久。一見她,眼睛一亮,旋即又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瞄她,捧起手裡的菜缸子結結巴巴道:“姐,飯我給你蒸了。爸爸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

  許多一聽這菜名就從心底泛起惡心。她當年上完解剖學課以後,足足有一年不能聽到或者看到糖醋排骨。原因自行想像,只要你以後還有勇氣直面糖醋排骨就行。

  禮拜天收拾雞啊魚啊的過程讓她不小心又聯想到了當年開腸破肚的過程。她現在對糖醋排骨接受不能。

  她揮揮手:“你帶到班上中午吃吧,我不想吃。”

  許寧眼圈差點兒紅了。他手足無措地杵在桌旁,茫然地喊:“姐——”

  許多疲憊極了。算了。她讓許寧留下菜缸子,先回自己班上上課去。

  許寧生怕他姐反悔,趕緊留下菜就跑了。

  陳彥笑嘻嘻地轉過頭捅了捅許多的胳膊肘:“哎——你弟弟好害羞的。剛才我們跟他講話,他都一言不發啊。”

  許多沒做聲。高年級對低年級學生而言是巨大的壁壘,許寧一定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走進她的班級,坐在她的位子上焦灼不安地等待她的到來。

  他一定很害怕吧,陌生的環境,周圍都是比他大的人。明明早就該到學校卻遲遲不見的姐姐,在他的心中增添了多少惶恐。

  許多歎了口氣,將菜缸子放進了課桌肚裡。拿出英語競賽輔導書,接著背裡頭的文章。

  陳彥心頭的八卦欲望沒有得到滿足,還在一下一下地捅她的胳膊肘:“哎——你弟弟為什麼要來咱們班上啊。你怎麼不自己帶飯菜。”

  許多從昨晚起就是個點燃的火藥桶,這會兒硫磺味兒都還沒散盡呢。她沒抬頭,冒出一句英語,這跟你有什麼關系?

  陳彥沒反應過來,許多的語速跟競賽輔導時金老師放給他們聽的磁帶差不多快,而且帶著那種外國人的腔調。她楞了一下:“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懂。”

  許多強行壓下拍桌暴走的怒氣,冷淡地回復一句:“聽不懂就好好看你的英語書吧。”

  陳彥的臉上一下子就掛不住了。她還是英語課代表呢!許多這算什麼意思?成績好就了不起了嗎?她成績又不是很差。期中考試她還排進了年級前二十呢。等到中考時,鹿死誰手都說不定。

  班主任過來看早自習,見到許多正在看英語,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提醒:“今天是語文早自習。”

  其實許多連一篇文章都沒背下去。人家發洩完以後雲淡風輕,天高氣爽,風和日麗,晴空萬裡。擱到她身上,發完火以後還要不斷自省,自己是不是太過了。無力的疲憊感籠罩住整個身體。

  她悶悶地應了一聲“嗯”,拿出語文基礎手冊開始繼續翻看。

  班主任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把她叫到辦公室想要聊聊。臨走前,他吩咐紀律委員跟語文課代表都看著點兒班上,還不忘威脅:“要是我回來逮到誰幹點兒別的事了。別怪我不給他臉面啊。”

  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有早自習的老師都到班上去了。沒有早自習的老師基本上都還沒過來。

  班主任倒了杯水給許多,溫聲細語地問:“許多,跟老師說說,怎麼回事?”

  許多捧著茶杯,心道,老師,畫風淩亂啊。老師,這不是你的風格。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當一個老實的孩子:“我確實心情不好,但理由我不想說。”

  班主任怎麼會輕易放棄,他可是修過教育心理學的老師。然後他企圖跟許多談心,運用他的心理學知識解決問題。

  可惜的是,許多也修過心理學,是醫學心理學。當年那門課她還拿了九十五分呢。

  兩個半吊子心理學,坐在一起聊心理學,效果是,雞同鴨講。

  早自習下課鈴聲響了,其他老師也漸漸進了辦公室。班主任只好無奈地揮手放許多回去上課。

  李老師剛好端著茶杯,胳肢窩裡夾著教案進辦公室,見狀努努嘴朝許多背影消失的方向,問班主任:“怎麼回事?”

  班主任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這孩子太聰明也難教啊。我跟她談心,她懂得好像比我還多。”

  後面那話題發散的,基本上全是學生安慰他這個老師了。

  她自己的事情,還是一個字也沒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08:37

 第91章 同學愛(下)
  
  許多到班上的時候,陳彥還在生氣。她拉著李娟的手抱怨:“有什麼了不起,眼睛長在頭頂上。還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

  李娟已經看到了向她們方向走來的許多,尷尬的直想甩開陳彥的手。她過來真的是想關心一下許多的啊,她真的跟陳彥不太熟的。可惜陳彥沒注意到她進退維穀間的尷尬,一直在喋喋不休。

  李娟好想哭,她一點兒也不想聽陳彥抱怨啊。

  許多沉默著走向自己的座位,因為她的位子在裡邊靠牆,不得不開口:“勞駕,麻煩讓一下。”

  陳彥登時成了只被捏住脖子的雞。許多看她瞠目結舌,半截話強行噎在嗓子眼裡,堵得幾乎要翻白眼的樣子,簡直同情莫名。

  姑娘,你還是說完吧。好有跟同事在小辦公室裡埋怨領導各種不靠譜時的即視感啊。

  許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經過陳彥的身邊時,她想了想,多了一句:“抱歉,我昨天沒休息好,今天沒什麼精神。如果你還是覺得別扭的話,我可以申請調到後面去坐。”

  陳彥被嚇到了。許多要是真搬到教室後面,班上人肯定說她不容人,都把班長給逼走了。這人實在太壞了!明明是她不好,為什麼自己都不能抱怨的。

  許多在陳彥心不甘情不願的怨念眼神下,安之若素地坐下翻出第一堂課的英語書。

  呵呵,她好壞,她以退為進,欺負人家小姑娘了。可是,姑娘,姐今天真的不想跟你講話哎。你還是乖乖地做一個安靜的美女子吧。

  可惜許多平常人緣刷的好。大家不捨得將她丟在“一個人想靜靜”的單相思中,各種歡快地跑過來詮釋滿滿的同學愛。

  許多的樣子一看就是哭過了啊!雖然許多自己尚無這個自覺。為啥?別忘了,許多姑娘房間裡頭連一面鏡子都沒有。

  許家唯一的一面穿衣鏡就是大衣櫥上鑲著的那面,大衣櫥擺在許寧房間的東南角。平常許多從許寧房間穿過下樓時,還會順便在鏡子前面正衣冠,可她今天是直接從後面走廊離開自己房間的。

  本來許多房間裡頭應該是有面小鏡子的。許婧買回來的初中語文書大小的鏡子,就放在許多的床頭櫃上。不過樓下洗臉架子前貼牆掛著的那面鏡子碎了,許媽就把這面鏡子拿過去公用了。

  拿走鏡子的時候,許媽還在抱怨:“一天到晚就曉得臭美,兩根毛一會兒翻過來一會兒搭過去。正神沒有,邪神有餘。表跟你姐姐學,正正經經地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才是真的。”

  許多只好默默撤退了。

  她媽是不愛紅裝愛武裝年代成長起來的半邊天,擁有著中國婦女幹部答外國記者問時回應的“我們中國女人不需要男人”的風範,將一切少女的愛美心視為不務正業。

  許多為什麼一直缺乏自我形象經營的意識啊。

  別忘了這姑娘打丁點兒大就是個心機妹,曉得察言觀色,討大人們的歡心了。

  她媽說一切美的都是不務正業,那麼她必須得摒棄,好跟她媽保持高度一致。

  後來她年紀大了,成了老大難。許媽又嫌棄她不曉得拾掇打扮自己,想要扭轉乾坤,卻始終敗在了許多多年以來形成的行為模式慣性上了。

  這就是現實生活的黑色幽默。大人們在闡述一個觀點時心中也許並不如此認為,只是迫於客觀條件的限制不得不發揚偉大的阿q精神。

  可是奉他們為信仰的孩子卻將這種說的人自己都不以為然的觀點當做了圭臬。即使後來他們知道不對,卻積重難返。

  人總要用一生的時間去跟童年形成的固有印象持續做鬥爭。

  大家都覺得許多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了。班長多堅強啊!平常只見她哄被捉弄氣哭了的女生,對著老師都能有理有據一點兒不怯場,丁點兒小事,班長肯定不會動容。

  於是班上的觀點主要分兩種。

  一是班長家裡有老人走了,班長難過。可是班長的弟弟看上去並不難過,而是像做錯了什麼事,惹了班長生氣一樣。

  二是班長被爹媽揍了。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鄉下孩子挨個揍什麼的,稀疏平常。四班的馮雪,對,就是上次運動會拿了五十米跟一千五百米第一名的那個;為啥能跑這麼快。打小時候起,就被她媽滿村追著跑,這麼多年練下來,跑不快才怪。

  大家都對許多投報以同情的目光。這可真沒轍了,爹媽打孩子,天經地義。

  就是許多爹媽幹嘛要打她啊,許多成績那麼好,考試都沒下過第一名,挨打也找不到理由啊。

  不能同仇敵愾咒罵施暴者。善良的學生們就暗暗地表達一下小心意。

  初三學生學習時間長,精力消耗大,肚子餓的快。不少人都從家裡帶些零食過來吃。這下小夥伴受傷害了,吃吧,吃飽肚子就不難過了。

  等到金老師夾著教案走進他們班時,許多課桌都淪陷了。有話梅花生瓜子,有蘋果橘子梨,有麵包餅幹糕點。後排的幾個男生還湊錢給她買了一大瓶可口可樂,理由是悲傷時來一瓶。

  許多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被同學們熱情洋溢的關切面孔閃瞎了。她啥時候人緣這麼好了。她不一向挺冷淡的麼。

  李毅捅捅他親妹子:“哎——你去找她聊聊天,轉移轉移注意力啊。班長對你多好啊。上次語文課,老班喊你們小組長起來對對子(沒看錯,初中語文中考是要考對聯的),還是班長主動舉手回答了。不然問到你不會,老班肯定說你。”

  李娟愁眉苦臉:“我也想安慰她啊。可我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嘛。萬一說錯話了,惹她更加傷心了豈不是火上澆油。”

  話沒說完,上課鈴聲響了。大家趕緊回座位坐好。等著金老師宣佈開始上課。

  金老師仔細觀察了一下許多,的確是哭過了。眼皮子還腫著呢。眼睛裡頭雖然沒露出什麼情緒,但絕對不是開心。

  她有點兒愧疚,她昨晚跑去許多家裡家訪,是不是給這個孩子添麻煩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許家有三個孩子呢。同樣是多子女農村家庭長大的金老師能夠理解那種不可名狀的隱約曖昧。

  許多迎上金老師的目光,咧嘴笑了一下。金老師家訪是好意,她不能讓金老師覺得不自在。無論於公於私。老師關心學生的學習生活,反而落下了埋怨。倘若如此,換位思考一下,許多也要對這個學生避而遠之的。

  第二節課是李老師上數學。他沒有表現出對許多的額外關注,帶著大家學習了坐標軸。

  趁出題讓全班同學做,喊許多上黑板答題的機會,悄悄兒站在她邊上,輕聲道:“別想那麼多。人這一輩子啊,你活的比任何人都好,才是最重要的。”

  李老師說的是肺腑之言。

  他這一輩子,正值當打之年時被選派去進修,進修完了直接調到市重點教書,突然稀裡糊塗捲入了那起十幾年後還忌諱莫深的著名事件。然後檔案裡頭留一筆。要不是鎮上的初中實在找不到老師頂上了,他連回來在這所學校裡頭終老的機會都沒有了。

  後來好容易再幹出點兒成績,又被莫須有的中考洩題事件給牽累了。教育局領導為了樹立剛正不阿的形象,秉著“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原則,又把他一摞到底,徹底閒置。

  好在這一任的校長有點兒事業進取心,想搞出點動靜來,他才重新拿起教鞭。他會矯情地等校長三顧茅廬?別傻了。兒子剛出社會,能顧全自己都是千辛萬苦。老婆一輩子伺候他們爺兒倆,連醫保社保都沒有。他再拿喬試試。人在屋簷下,低著頭走路不碰的頭破血流,為啥非得挺著腰子昂著頭。

  你活好了,比什麼都重要。

  誰人不被論是非,誰人不在人後哭。

  你站得高了,誰還敢假裝對你視而不見。人啊,在哪兒都一樣。

  無知是福,難得糊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08:59

  第92章 姐姐回來了(上)
  
  許多默不作聲寫完了一道幾何證明題。放下粉筆回座位時,經過胖胖的李老師身邊,她輕輕道了一聲:“謝謝老師。”

  李老師忍不住想苦笑。這孩子還擰著呢,根本沒聽進去。只是這種事情,除了自己想明白外,誰也幫不上忙。

  數學課上了一半。坐在靠門一排的男生忽然發出了輕微的響動。許多還沒注意到,李老師先看見了氣喘吁吁的許婧。小丫頭長高了一點兒,收拾的真好看。難怪一班的小男生們都時不時往外面瞄。

  李老師重重咳嗽一聲,嚇得許婧立刻縮著腦袋跑到台階下麵去了。許多聽到老師的咳嗽聲才慢慢抬頭,只隱約看見一個橘黃色的背影。許婧今天的衣服是新買的,家裡人之前都沒見過,所以許多壓根沒往她姐身上想。

  今天禮拜二,她姐還上學呢,怎麼可能跑到他們學校來。

  許婧今天一早接到了許寧的電話。許寧早上一見他姐連他都不搭理了,嚇得不輕,趕緊偷偷打電話給大姐。她們女孩子感情深,大姐一定知道該怎麼辦。

  許寧又急又怕,在電話裡頭說的顛三倒四。許婧急著恨不得順著電話線鑽到那頭,搖著她弟弟的肩膀追問,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掛了電話,許婧心神不寧。不行,她不能等待週末回家再問個明白。她得立刻回家搞清楚是怎麼回事。許婧跟班主任請完假,連行李都沒收拾,就空著一雙手往外頭奔。

  跑到校門口時,達子剛好到附近收賬,想過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磨著看門大爺同意他進衛校大門找許婧。看她一張小臉又紅又白,驚惶不定地往外頭走,連忙迎上去喊住她:“幹嘛呢?火急火燎的。”

  許婧一見達子,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是你啊!你方不方便,我要回一趟港鎮。”

  達子心道這不方便也得方便。他趕緊應下:“當然方便,我正好要回家給我媽送東西呢。”

  達子急吼吼地將同伴從小貨車上拖下來,塞給對方五十塊錢,中午飯自己解決去。

  同伴罵他見色忘友,喪盡天良沒下限。達子眼睛一瞪:“滾滾滾,壞了老子的好事,朋友都沒的做。”

  達子拿面紙將副駕駛位擦了又擦,請許婧坐上去。他有些慚愧車子太破了,委屈了許婧。許婧倒是無所謂,完全不挑剔。

  達子打火,准備發車時,車子後面突然走出一對年輕男女。那女的指著車子對男的說:“我都告訴你許婧有潘東(當地方言,指男友。潘西則指女友)了,你還不信。”

  達子立刻警覺起來,努努嘴巴示意後面,問許婧:“這誰啊?你同學?”

  許婧翻白眼:“我同學沒男的。女的叫陳雪,是我同學。男的是以前給我們軍訓的教官。”

  衛校二年級才軍訓,教官是從附近部隊裡選出來的。

  許婧沒認出楊光的人卻想起了他的名字,太有辨識度太好記了。楊光倒是對許婧還有些印象。

  95tvb版的《神雕俠侶》太紅了,李若彤版本的小龍女簡直全民女神。許婧偏偏那天溜旱冰時穿了件白毛衣,頭發簡單束起,分分鍾從電視螢幕上走下來的小龍女。

  許婧認出楊光挺高興,好歹也有一面之緣。她沒肝沒肺地告訴人家,她初三時還給他寫過信呢。

  楊光一臉惋惜,他沒收到。

  許婧擺擺手:“沒收到就正常了。我又不知道你的部隊番號,就簡單寫了個n軍區楊光收,哈哈哈,沒想到教官是你啊。”

  楊光長的精神,白淨陽光型的帥哥,性子又溫和,在一票懵懂少女中很有市場。陳雪本來對他沒啥特殊想法,可這人吧,老是對許婧不一般,她就不高興了,一定要把人撬到手。

  許婧嫌這兩人煩死了。本來她還猶豫要不要給楊光提個醒,陳雪這人,情況有點兒復雜。

  結果跟她妹妹一說。許多立刻翻白眼:“楊光比你們大四五歲了吧。他一成年男人自己該有判斷力。你多這個事情幹什麼,離他們越遠越好。”是西門慶就別嫌棄李瓶兒。許多真切地覺著吧,他倆湊一對挺好。

  許婧一聽,有道理啊。她又不是楊光的媽,管這麼多幹嘛。還是照多多說的,有這精力多投幾篇稿子多掙點兒錢吧。

  多多說的沒錯,爸爸給她們姐妹買房子是爸爸愛她們。可房款她們也該努力還給爸爸,不然爸爸以後會裡外不是人。

  爸爸的錢算婚內財產,媽媽具有共同所有權。他們瞞著媽媽買房,實際上侵犯了媽媽的合法權益。

  達子又瞄了眼那對男女,告誡許婧:“你離你那同學跟她潘東遠點兒,這女的吧,不是地道人物。”

  許婧驚訝了,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啊?”旋即她想到一種可能,哼!肯定是見多識廣唄。頓時不想跟這人待在一個車子裡頭了,太髒了!

  達子什麼人啊。許婧這種啥心思都擺在臉上的小丫頭,他能看不出來內心活動。連忙舉起一隻手發誓:“沒有,絕對沒有!我給我叔當司機當秘書呢!我跟他出去連酒都不喝一口的。絕對沒有叫小姐。”

  許婧翻白眼,看車頂,就是不肯搭理他。

  達子沒辦法,只好拼命轉移話題:“哎——你急著回港鎮幹什麼?家裡人生病了?”

  “閉嘴!”許婧威脅他,“你再囉嗦我馬上下車。”

  她都煩死了,也不曉得多多到底怎麼了。寧寧嚇成那樣,話都說不囫圇,肯定不是小事。唉——這傻妹妹,跟老媽槓什麼槓,到時候還不是她吃虧,少不得又要討頓打。

  許婧覺得自己妹妹什麼都好,就是死強。同樣的事情吧,擱在她跟許寧身上,肯定立刻認慫撤退,堅決不跟爹媽懟上。

  多多好了,死撐著不鬆口,一臉“有種你打死我”的倔強。家庭關系又不是敵我雙方矛盾,她媽不惱羞成怒才怪。

  這傻丫頭,難道挨打這麼多次還不明白,放軟和一點,別那麼強硬的道理嗎?

  許婧憂心忡忡地感到港鎮初級中學。傳達室的大爺還認識她,聽她說要給妹妹送東西,讓她簽了個字就放她進去了。

  許多正在上數學課。李老師認出了許婧,一聲咳嗽,成功地將可憐的姐姐嚇到了台階下面。

  她擔心她妹妹啊,於是又小心翼翼從別的班上的台階位置往上爬,想偷偷從斜對角觀察妹妹的狀態。

  隔壁班也在上數學課,數學老師正是許婧初三時代的班主任。

  一見許婧,他立刻熱情洋溢地喊住她:“來來來,許婧,正好,你過來給學弟學妹們講講學習經驗。如何在初三階段翻盤,從不及格進化為優等生。”

  許婧有點兒尷尬也有點兒不高興。是人都不愛被強調黑歷史,這還是當著多多同年級的學生的面兒呢。

  她本能想跑,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還是達子腦袋瓜子轉得快,立刻上來解圍:“許婧,東西送完了趕緊走吧。我還得回市區有事兒呢。”

  許婧差點兒脫口而出:你可以走了啊。我又沒事找你。

  好在許婧只是人比較單純而已,還談不上愚蠢,立刻反應過來,朝數學老師微笑:“老師對不起啊,我搭順風車呢。趕時間。”

  然後趕緊火速撤退。

  她也不敢繼續在初三教學樓附近溜達了。一面沮喪一面好想給自己耳刮子,怎麼能夠這麼蠢,找了這麼個愚蠢的理由。

  等了足足有十五分鍾,第二堂課的下課鈴聲才姍姍來遲。許婧站在操場上往許多他們班上方向張望。

  她有點兒小近視,一百度不到的樣子,平常學習生活基本沒影響。這種遠距離需找目標就視力捉急了。

  達子倒是一雙鷹隼般的好眼睛。火速搜索完畢後,告訴許婧:“你妹妹估計還在教室裡面,沒見到她出來。”

  許婧想了想,轉頭看達子:“去,你去幫我把我妹妹喊過來。”

  達子無奈:“我也想為您服務啊。可是,你妹會聽我的嗎?”

  許婧翻白眼:“讓你去就去。我妹班上人看到我了。操場這兒光天化日,沒遮沒攔的,我妹不怕碰上壞人的。”

  達子:……姑娘,你這麼說你潘東(自封的)合適嗎?我明明長了張正直誠懇的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09:25

 第93章 姐姐回來了(下)
  
  許多果然滿臉狐疑。達子這傢伙又搞什麼鬼。少忽悠人,也不看看今天禮拜幾,她姐翹課跑回家?

  李老師正站在講臺上跟過來上第三堂課的班主任說話,見狀點點頭:“去吧,我看到了,確實是你姐。”

  許多這才猶豫著站起身。往門外走時,班主任又喊住了她:“跟姐姐好好聊聊。一會兒我有事,這節課跟下午最後一堂自習課互調了。你別急著趕回來上課了。”

  班上同學立刻歡快了。太好了,下節課上自習啊。班主任簡直不忍直視,這幫孩子,他又沒說取消課程,下午不還要補回來嗎?怎麼都短視成這樣。

  許多同情地看著滿臉糾結的老師,安慰道:“別生氣,老師。大家也是能享受一分鍾是一分鍾啊。且活當下。”

  許婧站在操場上翹首以盼,望眼欲穿;總算等來了一臉茫然的妹妹。許多奇怪地盯著她姐:“姐,你跑這兒來幹什麼?你們學校放假?”

  許婧直接拽著許多往國旗後面走,勒令達子:“你離遠點兒,不許偷聽!哎呀,你不是要回家麼,趕緊回去吧。”

  達子笑著擺手:“我不聽我不聽。我打過電話了,我媽去我外婆家了,這會兒沒人,我不趕時間。”

  許婧想說,你不趕時間也可以走了啊。我這兒又沒你什麼事。

  許多緊張起來,好頭疼。這達子怎麼無孔不入啊。他不是去青島給他叔叔幫忙去了嗎?怎麼這時候又冒了出來。

  許婧懵懂:“他叔叔也跟這邊人做生意啊。他過來替他叔叔收賬的。哎呀,說重點,別跟我打岔。你昨晚怎麼了啊,許寧跟我打電話時都哭了。”

  許多好想穿回昨晚勒令自己閉嘴啊。她現在一點兒也不願意提及昨晚的事。尤其當著她姐姐的面。她能對著她稚氣未消的姐姐說,她怪父母忽略了她,怪父母偏心姐姐弟弟嗎?

  許多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她轉過頭不再看她姐,聲音淡淡的:“沒什麼。我心裡煩得慌而已。”

  許婧暗暗松了口氣,又憂心忡忡:“多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別再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啊。”她絞盡腦汁,現身說法,拿自己的初三生涯做例子。可惜越說,她自己心裡越沒底。唉——她真沒信心說動她妹。她妹妹比她更有老大氣場。

  許多默不作聲地聽她姐說的口乾舌燥。停下來時還不忘塞給達子五塊錢:“去,給我跟我妹買兩瓶水去。哎——多多,你喝點兒飲料吧,葡萄汁怎麼樣。別老是一點兒飲料也不喝,偶爾犯犯罪,人生才更快樂啊。”

  許多搖搖頭:“你自己喝吧,我不想喝。”

  達子沒接許婧的錢,翻了個白眼雙手插兜裡往小店走。他買回來一瓶蘇打水跟一瓶優酪乳,還給許婧帶了袋夾心麵包。

  “吃吧,一看你那樣就知道肯定還沒來得及吃早飯。”

  許婧正又渴又餓呢,老實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優酪乳,一口麵包。

  許多看著達子遞過來的蘇打水,沉默著,不接也不推開。

  達子倒沒堅持,直接放在了她身邊,嘖嘖道:“你這樣算跟誰賭氣呢?把你姐給嚇得。”

  許婧怕許多不高興,連忙推他走,埋怨道:“有你什麼事兒啊。我跟我妹說話呢,你趕緊走。”

  達子連忙告饒:“好好好,姑奶奶,我不敢得罪你倆行了吧。有什麼話不能攤開來說,一家人,不跟家裡人說,你還能跟誰說。”

  許婧用眼神惡狠狠的懟他。達子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巴,乖乖走遠了。

  許多擰開蘇打水的蓋子,加了很多添加劑的蘇打水帶著淡淡的甜味。

  她看著遠處的山巒與樹林,聲音平靜不帶半點兒波瀾:“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很累。感覺自己像個白癡一樣。我以為的付出犧牲,又有誰會在意呢?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活該犧牲我這樣的,反正即使什麼都不給我,我也不會哭不會鬧。

  他們真的不知道嗎?真的相信一個小孩有那麼懂事嗎?不過是覺得太好了,這樣正好省卻一大樁麻煩。既然你表現的那麼懂事,我們就當你是真懂事好了。

  什麼是懂事?不過是將物質跟情感的需求全部降到最低點甚至完全捨棄掉罷了。去他媽的懂事,老娘受夠了。”

  許婧嚇到了,期期艾艾地小小聲開口:“那個,多多,你可以說出來的。”

  許多無奈地笑了,聲音中充滿了寂寥的悲哀:“說出來有什麼用。一個人要是打定主意裝傻,撕破臉都沒用。”

  她高一時,元旦節,班上關系最好的兩位女生送了賀卡給她。她在小店裡反復斟酌挑選了半天,勉強找到兩張可以入眼的便宜賀卡,加起來要五塊錢。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因為學雜費以外的事開口跟她媽要錢,也是最後一次。

  許媽拒絕了她,笑著說:“你自己做兩張賀卡送人家不是更好嗎?”

  許多沒有再堅持。手心向上的人,即使是親生母親,索取都深覺羞恥。

  對對對,每個人都會說你不開口又怎麼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可是如果你開口了照樣得不到,然後接下來一段時間還得不停地聽她有意無意抱怨經濟的拮據;你還剩多少勇氣繼續再次開口。

  後來許多都工作了以後。許媽偶然閒聊提到這件事,感慨說那時候家裡是真窮啊,沒錢。

  許多微笑不語,再窮也不至於拿不出五塊錢。不過是在當時的許媽眼中,她這個女兒可憐可笑的自尊心,不值這五塊錢。

  是是是,她應該像她媽媽說的那樣。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間貴在交心。所以你應該落落大方地享受朋友與你一起分享的零食,不用想著回請。你可以用你偉大而高貴的靈魂讓朋友傾倒啊。

  呵呵,這是另一個“一切漂亮的都是不正經”的精神勝利法。可惜那時候她已經走向成年的邊緣,沒有辦法繼續配合她自欺欺人下去。

  她除了嘲笑自己玻璃心以外,還能怎麼辦。你看你,一點兒也不大氣。為著這麼點兒小事,連跟朋友交往都不敢了。所以活該你內向、自卑,永遠畏手畏腳。

  她該怎麼辦?她要好好掙錢啊。那些別人不願意給她的,她自己掙來了就不用繼續患得患失了。

  許多長長籲了口氣,慢慢露出個微笑:“沒關系,我自己已經調整好了。”

  許婧有點兒害怕。她妹妹明明站在她面前,跟她面對面,那個笑容卻讓多多看上去距離她非常遙遠。

  許寧班上這堂課上體育,他已經偷偷站在一邊看了好一會兒。見狀,帶著哭腔跑出來:“姐,你是不要我們了嗎?”

  他能夠感受的到。他二姐看他們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帶著克制跟冷淡,仿佛在說,夠了,我不想再跟你們有任何瓜葛。

  許婧跟許寧面面相覷。

  許多轉頭看他們,正色道:“你們願意把我當親密的人,我會很高興。如果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我以後再也不會奢求任何感情。不屬於我的不屬於我就是。人生那麼長,總會有屬於我獨一無二的那份。搖尾乞憐,拼命討好的事情,我再也不會做的。我把自己放的那麼低,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高上去了。”

  許婧吃勁地聽著許多的話。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數學課堂上,明明老師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得懂,但組合起來是什麼意思她卻無論如何都弄不明白。

  她下意識地去找許寧,見這個弟弟也是一臉惶恐茫然。

  許婧不知所措起來。

  她一直以為,比起她跟許寧,許多對這個家的感情更深。有的時候他們姐弟跟父母鬧脾氣,居中調停的人一直是許多。可現在,她為什麼覺得,這個妹妹會隨時毫無留戀地抬腳走人,根本不會回頭再看他們一眼。

  他們在許多心中,並沒有他們自以為的那麼重要。

  這個念頭讓許婧不寒而慄。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許多的胳膊,既害怕知道答案又不願意被蒙在鼓裡。

  “你要去哪兒?”

  許多好笑地摸了摸她姐的腦袋。腿長就是這點好,時刻化身為攻上演摸頭殺。

  “哪兒也不去,呆在家裡。我幹嘛要去哪兒。”

  許婧胸中一口氣總算是喘過來了。她拍著自己的心口,怒視許多:“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離家出走呢。”

  許多翻白眼,心道我得蠢成啥樣才離家出走啊。

  她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一無所有,離家出走試試,分分鍾上演《盲山》的節奏。以一位前婦產科醫生的眼神來看,她的體型,真心算好生養。人販子手上,絕對的走俏。

  許寧沒他大姐那麼大的心,依然揣著顆惴惴不安的心。他試探著問許多:“姐,你以後還認我不?”

  許多笑了笑:“你認我我自然就認你。”

  許寧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有這話就行,他當然認他姐。

  三姐弟暫時達成了共識。一雙弟妹各自回教室上課去,許婧還得回家跟父母談一趟。

  這事兒,許婧是背著許多跟許寧進行的。他倆哪敢讓大姐一個人對上爹媽啊。這不是把大姐往龍潭虎穴推的節奏嘛。許婧卻覺得,她是老大。妹妹受委屈了,不管是在誰面前受的委屈,她都得替妹妹出這個頭。

  達子想開車送她,被許婧拒絕了。開玩笑,她這一去是討罵的命,搞不好還得挨打。她再讓一男的送她回家。呵呵,真心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

  達子只恨自己現在還不能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千叮嚀萬囑咐:“要是見勢不對,趕緊跑。我就在手套廠那裡等你,只要一上車,誰都拿你沒辦法。”

  許婧怒懟回頭:“我這是回家,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她忐忑不安地往家走,心道,這比上刀山下火海也好不到哪兒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09:47

  第94章 英語競賽(上)
  
  許婧跟許爸許媽說了什麼。三人後來死活不肯對許多和許寧透露。

  許多就是回家時看到了兩雙哭腫了的眼睛。

  好吧,她這人良心大大的壞。可能是醫生時代看多了生離死別,看到了哭得撕心裂肺,所以面對母親跟姐姐的淚目時,她沒有太大的感覺。

  她唯一慶幸的就是,總算結束了。因為她一時抽風沒忍住的情緒爆發引起的一系列反應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許多從來不相信所謂的打開心結開誠布公之後就會心心相印。相逢一笑泯恩仇,不過是即使不原諒又能怎樣。算了,如果你覺得原諒比較好,那麼我原諒。根本無關緊要。

  生活本身充滿了雞毛蒜皮,一件件一樁樁撕扯開來,那麼什麼都進行不下去了。

  徐靜蕾說,打敗一套規則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跟他們玩。

  從本質上講,許多是個相當心狠的人。

  人的感情多少通常不取決於得到多少,而是在於付出多少。許多這個人,她要是對一個人好,就會死心塌地掏心掏肺,但倘若對方真的傷害到了她。她決定放手之後,無論當初她付出多少,她都能毫不留情地掉頭離開,再也不會留戀。

  她對自己,下的了這個狠手。

  許婧成功地感動了自己。她非常滿意母親跟妹妹冰釋前嫌,能夠坐在一張桌子上心平氣和地共進早餐。然後她如釋重負,總算能夠安心地返回學校上課去了。

  一道離開的還有許爸。他只有一天假期,耽擱下去的話會扣獎金。

  許多跟許寧繼續自己的初中生生活。

  英語競賽初賽在初三的上學期舉行。照例還是先校內考試。

  許多拿著筆袋去學校,先找考場,再找自己的考號。陳彥見了她趕緊跑過來打招呼。熱情地問她要不要給杯子加點兒熱水,她去倒。

  現在班上同學老說陳彥冷心冷肺,一點兒也不關心班長。陳彥迫於殘酷的輿論壓力,不得不對自己的同桌釋放冬天裡的一把火。

  許多有些啼笑皆非,謝過陳彥的好意。

  那天她哭過之後,班上同學就有點兒反應過度。以前初二時玩的比較好的同學也是。陳美每天大老遠的,中午一定要跑到他們班上陪她吃午飯,還每次都給她塞好吃的。被她堅定地拒絕了。

  不是她思想道德水準高啊。實在是她自從稻收之後,到目前為止,依然是個素食派。許多清楚,這毛病只有時間才能解決,等過上幾個月,慢慢就會不藥而愈。

  到現在曹瑋還堅持每天給她送零食。她不收他也送。

  老實說,那天中午,曹瑋悄悄給她送飯菜時,她還挺感動的。要是沒有那份青椒炒平菇,她還真沒辦法下飯。她當時連看一眼她爸特意給她燒的糖醋排骨的勇氣都沒有。

  許多知道曹瑋是用了心的。因為一般人即使送菜給別人吃,也是送好菜。對於目前港鎮居民的日常標准而言,好菜=葷菜。曹瑋一定是留意到了她不願意碰葷菜,才特意給她打了青椒炒平菇。

  許多高中時代有個玩的不錯的姑娘,算是標准的白富美。她初戀個子跟許多差不多高,無論形象、個人綜合素質都相差甚遠。許多當時特好奇姑娘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選擇這個男生。姑娘就告訴她,因為有一天,她心情糟透了,什麼都不想吃。初戀看到了,悄悄買了飯菜給她。她當時被感動到了,覺得這個人真用心。

  誰都希望被別人放在心上啊。

  許多只好狠狠心,堅決不收曹瑋的零食了。她不能讓誤會繼續下去。她一點兒也不想耽擱曹瑋的未來。

  陳彥有點兒想撮合她跟曹瑋的意思。經常在她耳邊念叨:“你看曹瑋也不錯啊,對你多好啊。他長得也蠻帥的啦,個子這麼高。”

  許多默默,看自己的書,做自己的題。

  陳彥說著說著繼續不下去了,自言自語道:“也是,成績太差了。你們根本不是一國的。以後畢業了怎麼辦?算了,你還是找個成績好的吧。”

  結果這話不知道怎麼被曹瑋知道了。這小子居然叫他爸找關系,硬是在許多他們班教室最後一排加塞了一張桌子,他打算發憤圖強了。

  這一下給鬧的,簡直就是不甘下游奮勇直追的典型。

  按道理說,曹瑋弄出這麼大動靜,他爹媽怎麼也該知道點兒原委,管管自家的兒子了吧。結果他爸媽過來開了次家長會,見到了許多本人,立刻表示非常滿意兒子的眼光,這小姑娘真心不錯,讓曹瑋好好跟人家學學。

  許多要真是個十四歲的少女,絕逼要被這一家人氣暈。她感動個毛線!要是將她跟曹瑋的性別倒過來試試,你看曹瑋爹媽會不會是這態度?!

  說到底,不過是某些傳統思維作祟。反正我們家是男孩,吃不了虧。

  許多自此之後就不肯再給曹瑋好臉色了。

  曹瑋感覺到了她的冷淡。但是神經大條的男孩自動將它解釋為女孩子都是會害羞的。加上他成績又不好。許多面上肯定掛不住。

  上次活動課,英語老師組織他們班同學去電教室看的電影《巴黎聖母院》裡頭不就是這樣麼。凱西莫多再愛艾絲美拉達都沒用。艾絲美拉達不會看上他,她只會愛上風度翩翩的弗比斯。

  她喜歡成績好的男生,那他就努力學習,當一個好學生。

  許多要是讀懂了曹瑋的腦內小劇場,估計會無語問蒼天。她到底又做錯了什麼,這孩子怎麼又來了。她一點兒也不想成為那個促進少年奮發向上的源動力。

  許多決定繼續冷處理。她從未考慮過留在港鎮,世界那麼大,小範圍內的流言蜚語對她沒有任何殺傷力。

  將筆袋放在課桌上,檢查一遍文具是否帶齊,她靜靜地等待老師發考卷。

  如果說她比參加數學、物理競賽時輕松不到哪兒去,會不會有人覺得她矯情。對於一個上輩子始終英語無能的農村孩子而言,英語的恐怖程度遠勝過數學跟物理。因為有限的天賦,因為局促的客觀條件,註定了許多無法對自己的英語水準自信滿滿。

  重生以來接近兩年的時光,她費盡心思苦練英語。只是她坐井觀天,到目前為止,依然不敢說自己能夠將英語作為一門語言工具進行運用了。

  卷子拿到手裡,許多飛快地掃視完畢。數學跟物理卷子上的題目你最多不會做。英語卷子恐怖就恐怖在,你很有可能根本看不懂。

  許多果然發現了她不認識的單詞。她安慰自己不要緊,你小學三年級開始看高爾基的“人間三部曲”,不認識的字海了去,不也啃下來了麼。到今天為止《紅樓夢》上還有不少字你都不知道念什麼,照樣不阻礙你各種歡快地刷紅樓玩兒。

  卷子的第一部分照例是聽力測試。
  
  這部分許多做的得心應手。天天聽英文小說早練出了感覺,能夠捕獲到對話間的意思。

  唯一讓她不確信的是聽力第三部分的根據對話資訊選擇圖片,因為許多圖片理解苦手。她是個連漫畫都看不懂的神奇存在。非常容易領會錯圖片表達的意思。

  嚶嚶嚶,她才不要承認,她從小看圖寫作文都沒得過什麼高分。

  筆試部分單選題過後就是六篇閱讀理解,三十道題目。

  文章有關於地方新聞為什麼能有市場,因為除了國家大事大家還關心雞毛蒜皮啊,身邊的事情更有親切感。有英語推廣的廣告軟文,有atm機的使用,有澳洲學校入學校規,還有一通打到旅行社的電話背景故事。

  最讓許多竊喜的是,有篇文章主題為食物金字塔組成結構,高能啊,姐是專業的。看不懂這些單詞沒關系,光看圖,姐都知道它的各項構成比。

  許多真心覺得自己記憶力確實不錯,再度看到這些文章時,她還有印象。竟然還有印象!她也是逆天了。她這麼多年腦子裡頭究竟裝了些啥啊!

  試卷最後一部分是根據提供材料寫一封入學申請書。許多心虛,她好佔便宜啊。她看過辦公室學霸妹子當年留學前的申請材料啊。純粹抱著土鱉長見識的心態看的,可認真地看了,雖然當時好多單詞不認識,但基本結構她是清楚的。

  技多不壓身,永遠不要覺得你現在學了這些能有什麼用。誰知道未來你會遇見什麼呢?誰知道你會不會穿越會不會重生呢。

  英語競賽題卷子足有六張,題量一點兒也不小了。卷子涉及到的詞匯量早就超出初中英語大綱。許多心道難怪上一世他們學校沒有任何人進入決賽。按照學校的正常教學水準跟英語老師的競賽輔導進程,能通過才怪。

  數學競賽跟物理競賽好歹初賽還接地氣啊,即使沒有參加過競賽輔導,平常成績好的學生也能通過。

  英語競賽那是第一步就把大部分的考生給掃地出門了。而且幾乎可以看著學生的學校就能知道他(她)能不能過。

  許多暗戳戳地想,她要是能夠殺出重圍,挺進決賽,會不會讓人懷疑卷子批錯了啊。

  許多將卷子翻過來,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她的目的是查找遺漏跟筆誤。這種競賽不像理科,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不存在仔細想一想就會出現新思路的狀況。

  她看看時間,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她有點兒想提前交卷了。

  監考老師是外校選調來的。他走到許多的桌旁,輕聲道:“再好好檢查檢查,別急著交卷。”

  許多也是無語了。這下子只能硬生生坐在教室裡頭繼續看試卷。她不甘心浪費時間,乾脆將那篇關於地方新聞的文章給背了下來。裡面有兩個單詞不會,她把拼寫記了下來,准備回家翻字典。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10:15

  第95章 英語競賽(下)
  
  等她背完三篇短文,終於到交卷時間了。監考老師讓他們將卷子跟草稿紙都放在桌上,等老師過來收。

  有被收了試卷的學生想交談兩句,站在講臺上防止他們最後時候搞點兒小動作的另一位監考老師立刻喝止他們了。等所有人的試卷跟稿紙全部收上去以後,教室裡頭立刻炸開了鍋。

  陳彥愁眉苦臉地過來找許多:“這也太難了。聽力部分我就一頭霧水了。比金老師放的磁帶還快。”

  許多心道:這才是老外的正常語速。也沒比金老師放的磁帶快啊。心理因素吧。

  “許多你肯定沒問題,我看你早就寫完了,還想提前交卷來著。”陳彥語氣難掩羨慕嫉妒恨,“我壓根都來不及做完。”

  許多一攤手,十分光棍:“反正基本是選擇跟填空,會寫不會寫,先塗滿再說。”

  教室裡頭鬧哄了一陣,大家三三兩兩出去了。

  許多知道英語競賽會對大家打擊相當大。他們都算得上這所學校的尖子生了,平常一百分的英語試卷基本能保持九十五分往上。結果這樣一份競賽卷下來,居然是這樣。他們沒有情緒起伏才怪呢。

  許多拿出紙筆,匆匆將剛才在卷子上記下來的不會的單詞都寫上去。她怕過會兒就忘了這些單詞的拼寫。

  陳彥見狀問她在幹嘛。許多沒隱瞞她。反正她看一篇文章碰上不會的單詞都要抄下來查字典納入自己的單詞庫。這件事還叫金老師表揚過。

  陳彥震驚了:“你連競賽卷子都不放過?”

  許多一臉坦然:“競賽卷子裡頭出現的單詞就不是新單詞啦?我底子薄,必須不能放過任何時刻。”

  陳彥好想吐血。太過分了!許多她居然還好意思說自己底子薄。那他們這麼多人還怎麼有臉繼續活下去。

  許多心道,那是因為咱們集體底子都薄。姐真心沒打算在英語這塊跟你們比較。矮子裡頭拔將軍,要真能拔出將軍也就算了。姐當年中考英語還是全校第一呢,可那渣水準,連糊弄自己都做不到。

  她收拾好東西,拎著筆袋去車棚推自行車。其實許多挺猶豫的,禮拜天下午,她現在更加願意待在教室裡頭上自習,因為自在。不過在教室裡就意味著她不能舉手貼牆站聽英文小說了,這可是她目前唯一的人生樂趣之所在,實在捨不得放棄。

  想了想,許多決定厚著臉皮繼續待在家裡。她跟她媽都不自在算什麼。房門一關,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再說別扭到死也是親母女。對彼此的印象跌到穀底,反而有反彈的可能。

  許媽正在喂雞。現在天漸漸冷了,母雞的產蛋量有所下降,許媽正挖空心思地想辦法減少損失。看到許多下車推進門,朝她的方向喊了聲“媽”。她點點頭,繼續拌雞飼料。

  許多心情十分平靜。大概真的是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現在她每次面對她媽都能夠心平氣和。包括她媽拎著一籃籃的雞蛋往外公外婆家跑時,她也視而不見。

  許寧倒是挺憤怒的。他媽又這樣了,那些雞蛋還不知道是便宜了誰呢。他憤怒的方法非常簡單,不再幫他媽做任何家務。

  許多見了挺樂呵的。她現在也很少做家務。不是跟她媽賭氣,而是你能指望一個早上六點鍾就要出發去學校,晚上八點鍾才能回家,看書學習到十點鍾方可入睡的初三學生能幫忙幹什麼。

  許媽對於許寧的不懂事暴跳如雷了一回,未果,只好捏著鼻子不做聲了。

  許寧悄悄問許多:“姐,你是不是真原諒媽媽了?”

  許多摸摸弟弟的小腦袋,微笑:“你覺得咱媽有什麼地方做出了改變嗎?”

  許寧的臉色立刻變了。既然連明知道不斷採取各種方法貼補舅舅家會激怒自己的兒女跟丈夫,許媽也沒有停止。她媽對她二姐,能改變到什麼程度。

  許多埋頭看書,改變當然是有的。起碼她媽明面上不敢再對她動輒打罵了,心底裡對她這個女兒也有了畏懼的情緒。這樣已經很好。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要麼有強弱要麼勢均力敵,無論披上怎樣的外衣,根子裡頭的本質永遠不會消失不見。

  她現在並不奢望毫無雜質純粹的母愛(事實上她相當懷疑這東西到底是否存在,物質決定意識,所有的情感必須要有先決條件啊)。

  她明白媽媽確實沒有她希冀的那麼愛她,並且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個結論。這樣的事實說出來太過殘酷。她花了很多年,始終想要逃避,不敢承認。

  她希望的是母親能夠將她放在一個對等的位置上對待。

  許寧見他姐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只好“蹬蹬蹬”跑下樓。

  沒辦法,樓下還有一堆小夥伴呢。這幫傢伙因為許寧的好學生乖孩子身份加持,家長們都非常放心他們上許寧這兒一起學習。

  結果來了四個男生,兩個在玩掌上游戲機,剩下兩個正頭碰頭地養電子寵物。顯得唯一的女孩子陸秋,人再笨都沒那麼看不順眼了。起碼人家在好好學習啊!

  他板著張臉,將自己出的小卷子丟在陸秋面前,惡狠狠地威脅:“好好寫,這次還考不到九十分的話,下禮拜不許來我家。”

  陸秋嚇得眼眶都紅了。嚶嚶嚶,許寧你就仗著是許多姐姐弟弟的身份欺負人,我家多多姐姐才不會這麼殘忍呢。

  許多也知道許寧出題給陸秋做的事。她沒反對。

  許寧從小學時就開始接觸初中數學,現在都開始自學高中數學書上的內容了。學的太快,腦子又太靈光的學生,容易走進一個誤區:對基礎知識不屑一顧。

  許多覺得借著給陸秋整理概念出題目的機會,許寧剛好可以吃透知識點,一舉兩得。

  她才不擔心許寧早戀呢。早個戀而已,馬克思跟燕妮那可是青梅竹馬,不也沒耽誤人家成為一代偉大的哲學家與經濟學家嘛。

  別一提《資本論》就皺眉,倘若鼓足勇氣翻看完畢,你會真心實意接受恩格斯的論斷,馬克思就是個不世出的偉大天才。

  晚上回學校上晚自習。曹瑋照舊在許多桌子上放了杯豆漿,還熱乎乎的。

  許多頭疼地看著這杯豆漿。這孩子到底怎麼想的,她都表現的這明顯了。

  她連二十五歲之前不打算考慮個人感情問題(此刻,二十五歲了還不嫁出去絕對是眾矢之的啊)這種狠話都拋出去了。這孩子照舊雷打不動,一日三餐絕不落下。

  一點兒都不開森感動好不好!所有人都會戴有色眼鏡看她的。她再饑渴也不能打未成年人的主意啊!這明顯有違她的道德標准。

  許多走到教室後排,指指曹瑋,頭往外面一歪,示意對方跟自己出去:“你,咱倆好好談談。”

  距離晚自習開始還有段時間,班上稀稀拉拉的不過十來人。

  但這十幾個尤其是其中四五個男生的怪叫口哨聲已經足以掀翻屋頂。

  曹瑋臉色漲的通紅,被哥兒們推攘著出了教室。一堆人跟著想聽八卦,被許多淡淡地瞥過去一眼。立刻都識相地摸著鼻子回教室去了。

  周炳伸長脖子往外頭看,嘴裡還不忘感慨:“曹瑋這小子膽兒真肥,連班長都敢看上,他居然還敢追!”

  許多沒打算在走廊上上演免費話劇。她手上有樓層盡頭一間小辦公室的鑰匙,是班主任給她的。當時為了方便她跟程成准備競賽輔導好有地方安靜地復習。

  辦公室非常狹小,總面積堪堪五六個平方。裡面擺了兩張課桌跟一個資料櫃,其餘空空如也。

  許多將課桌面對面擺放好,示意曹瑋在其中一張桌子前坐下,自己則坐到了他的對面。

  曹瑋從一開始的緊張隱約帶著點兒興奮逐漸轉化為惴惴不安。他開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不會是場讓他心曠神怡的愉快談話。

  許多盯著曹瑋的臉,開門見山:“你喜歡我?想追我?”

  曹瑋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期期艾艾說不出句整話來。

  許多微微一笑,誠懇地看著對方的眼睛:“謝謝,如果你不否認的話。如果是我誤會了的話,那麼請你原諒。”

  曹瑋連忙擺手否認:“不不不,你沒誤會。”

  “噢,那麼謝謝。但我能說的也只有謝謝。”許多兩只胳膊肘都撐在了課桌上,她甚至想手裡有支筆會感覺更好。

  她的視線始終不離曹瑋的臉部,她一字一句道出心聲,“你的喜歡,我不接受。別說喜歡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喜歡你也沒關系之類的話。我始終相信,人與人的感情是對等的。倘若我無法回應,那麼我就無法接受。

  我對你,除了普通同學的情誼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想法。我不會嘲笑你的感情,任何人的感情付出都是值得尊重的。但我不想要,所以我無法珍惜。

  將來你會遇見那個願意珍惜你的人,遇見屬於你的真正幸福。但這些跟我,都沒有什麼關系。

  你是我的同學,你待我友善,你關心我;所以我希望你平安喜樂,一生順遂快樂。可這並不意味著,我要將我的人生與你產生任何糾葛。”

  曹瑋瞠目結舌,愣了半晌突然間焦急起來:“你又沒有嘗試過,怎麼能肯定你就沒辦法接受呢?”

  許多冷淡地看著他:“我為什麼要去嘗試?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我就必須得嘗試著接受你嗎?很抱歉,我的人生規劃中沒有你。我問你,倘若我接受你,將來又怎樣?”

  曹瑋激動起來,語氣不掩興奮的描述了對將來生活的構想。十五六的少年郎,面對心動的女生,規劃的人生樸實又單純到可愛。

  許多心道,妥妥種田文啊!她不想打擊曹瑋,卻忍不住將住房、醫療、教育等等問題悉數拋出,問的曹瑋啞口無言。

  他自出生起都從未真正意義上走出過港鎮,哪裡會想到生活竟然也有這麼多問題。

  許多歎了口氣,從資料櫃裡拿出紙筆,畫下馬斯洛需求層次草圖,指著一層層的需求道:“看見沒有,生活之前先是生存。連生存都談不上,還談什麼生活。”

  她承認她始終缺乏安全感。她上輩子幹不下去醫生了就去當公務員,除了因為不幹醫生的話她也不會幹其他活,啥都不會的人只能去當公務員了。

  另一條根本性因素在於,她死也不要脫離體制,社會基本保障那麼脆弱,她寧可將生活質量打著折扣在體制內混吃等死。

  曹瑋一臉茫然,訥訥問:“馬斯洛是誰?”

  許多一攤手:“你看,咱倆連聊天都沒辦法好好聊下去。你規劃的未來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未來我可以自己去創造。咱們還是各自歡喜來的比較好。”

  曹瑋傻愣愣的,不知所措。他本來都偃旗息鼓了,許多太強大了,他覺得她一點兒也不需要自己。

  結果上次許多一哭,他又覺得這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需要人照顧來著。

  他沒敢跟任何人提,可他心裡隱隱約約的小興奮,心道這下自己有存在必要了吧。現在許多再度強勢起來,一二三四五的,說的他頭暈腦脹,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明明他是男的啊!怎麼老是被許多這個姑娘家壓得一點兒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曹瑋覺得自己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他想自己是不是挺傻的。興興頭頭地換到了快班,搞得全校都在看他的笑話。人家肯定在背後笑他傻缺,許多怎麼可能看上他,他還剃頭擔子一頭熱呢。

  許多察覺出了他的不是滋味,秉著不能放任祖國未來自甘墮落的園丁精神,又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別老想著為了誰誰誰,我一定要怎樣怎樣怎樣。人只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你走得遠,過得好,真正受益的人也從來只有你自己。把自己的人生強行與別人捆綁在一起,是一件極其不尊重自己跟他人,對自己完全不負責任的行為。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許多站起身,突然打開辦公室的門,果然有兩個男生因為貼的太近沒穩住,一下子滾了進來。

  許多冷笑,雙手橫抱胸前,一語不發地看著這幾個面色訕訕的男生。

  曹瑋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尷尬羞恥當中。他幾乎是嘶吼著朝那幾個男生喊:“誰讓你們過來的?”

  周炳一看這架勢,壞了,弄巧成拙了啊。他連忙捅捅李毅,眼睛抽筋似的一個勁兒使眼色,示意一會兒曹瑋要是發飆,他可千萬得攔著。

  許多不為所動,安靜地看了眼曹瑋,聲音平淡不見起伏:“你也會覺得難堪對不對?那你有沒有想過,之前你硬拉著我進入你的生活,這麼多人圍觀著看熱鬧,我會有多難堪?我原本可以跟班主任說一聲,一勞永逸的。我是在顧忌你的自尊。你有沒有給我同等的尊重。”

  她沒有等曹瑋回應,又把火力對向了那幾個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的男生。

  她冷哼一聲:“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是不是。曹瑋是你們的朋友,你們自己摸著良心問問自己,跑過來聽牆角,有幾分是起哄架樣子看熱鬧,還剩幾分是真關心你們的朋友。”

  許多鎖好門,丟下一堆面面相覷的男生先回教室了。

  幾個男生盯著她挺得筆直的脊背,張口結舌。周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就咱班長這樣的,是個男的都不敢追她了。”

  李毅翻了個白眼,嗤笑道:“你當人家稀罕。”

  真討厭,成績好的女生都驕傲的像孔雀。

  曹瑋受到了沉重打擊,接下來都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周炳還有李毅等幾個平常跟他玩的不錯的男生還擔心他會羞怒難耐,再申請轉去慢班。

  好在曹瑋總算記住了許多的一句話,人只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沒有賭氣。其實他心裡憋著放大招呢。作為一個耿直的小直男,他依然堅信著,許多就是單純地看不上他。他一定要讓許多刮目相看。

  你看你看,少年人的感情,有幾分是發自真心又有幾分是為了面子,誰也說不清。

  許多只要沒人繼續打擾她就行了。她忙著學習忙著考試忙著寫故事投稿賺稿費,她一點兒也不想再被其他事分散注意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11:06

  第96章 准備決賽(上)
  
  英語競賽沒有復賽,初賽刷完一大批人之後就是決賽。相當之簡單粗暴高效。

  十一月月底成績出來了,金老師等人直到十二月上旬才接到姍姍來遲的通知。許多心道,還好還好,總不至於再跟上一世的物理競賽一樣,又把她給忘了。

  只是這樣一來,許多根本沒時間額外准備了。因為十二月中旬,也就是下個禮拜天就是決賽日期。

  金老師都傻眼了,她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英語競賽是師生同獎,許多拿獎的話,她也能得到表彰的。

  金老師激動得語無倫次,這這這,關鍵是現在時間都這麼緊了,她想給許多突擊一下也來不及了。

  許多倒是表現的十分淡定。

  是,她非常開心。說句欠揍的話,比她數學、物理競賽拿到省一等獎還開心。因為她是英語苦手啊。

  只是,好像闖進決賽她也不覺得十分稀奇,她現在隱隱有種自信,她是真的能夠將英語當成一門語言去運用了。

  上次跟許寧一起看原版的《哈利波特》電影時,不看字幕,她也能當成普通電影順利地看完。

  唉,小哈利後來還是長殘了啊。倒是赫敏姑娘,女大十八變,長大後美得光彩奪目,典型的美女學霸,勵志偶像。

  金老師看著許多,有種押對寶的感覺。

  老師喜歡什麼樣的學生?成績好肯定得排首位。因為學生的成績就是老師工作成績體現啊。

  她搓著手,想了想,喊許多去她家裡練習口語。決賽各賽區題型不完全相同,有的地方只考聽力跟筆試。但他們省是要加口語比賽的。

  金老師家就在學校邊上。她愛人是海員,跑遠洋的那種,常年不著家。

  2008年金融危機到來之前,航運業都相當繁榮。金老師的愛人是個三副,現在一年也妥妥二十幾萬。但許多依然覺得金老師非常辛苦。因為她愛人平均快半年才回家一次,這個家幾乎全靠她一個人撐起來。

  許多想到了那個著名的笑話。中國女官員答國外記者問的答案:“我們中國女人不需要男人。”

  不是不需要,而是生活永遠充滿了各種沉重的無奈。

  金老師的兒子剛上小學,是個靦腆害羞的小男孩。他一見許多就抿嘴一樂,抓起自己的書包到裡面房間寫作業去了。

  金老師指著許多教育兒子:“樂樂,這就是許多姐姐。你要好好跟許多姐姐學習,姐姐可厲害了。”

  許多不好意思地嘿嘿兩聲,感覺好恥度爆表啊。這樣子,小正太會恨她的。沒有孩子不恨爹媽嘴巴裡頭的“別人家的孩子”,那都是非人類的存在啊。

  許多想像一下自己在諸多師長的嘴巴裡頭那種神奇的生物——別人家的孩子,頓時後背發寒。那就不是宇宙能夠誕生出來的生物。

  金老師與她做了一段對話練習,然後拿了幾個主題讓許多准備即興演講。其中一個主題是關於中國加入wto的。許多簡單理了理思路,打好腹稿開始演講。

  工作以後的經歷幫助了她。她覺得站在金老師家的小客廳裡,她竟然完全不緊張。

  講到一半的時候,她甚至加了幾個手勢來輔助表達自己的意思。關於中國入世功過與否,在十幾年後曾經在社會上尤其是經濟學領域引起過不小的爭議。

  學霸妹子留學時選擇的專業是國際經濟,安利過許多不少相關文章。

  當時許多純粹是開會時閒著也是閒著,那段時間剛好又沒有小說刷,乾脆看了一些。居然覺得蠻有意思的。那些觀點,許多竟然到現在也都還記得。她把它們融入到了自己的演講中去了。聽得金老師都一愣一愣的。

  完了以後,金老師歎了口氣,中肯地給出建議:“還是保守點兒的好。有的時候觀點太新奇了,可能會引起評委的反感。”

  許多連忙接受。她把演講稿默寫下來,又跟金老師反復討論了半個小時,將所有的思路一點點的拎清楚。

  金老師看看時間,覺得不早了。又不想今天就這麼結束了,試探著問許多:“要不要再來一篇?”

  這次的主題材料是關於911的一段新聞。

  許多驚訝地發現這時候再看到911的新聞時,她已經心如止水,完全不會波瀾起伏了。說到底,那是別人的事,她不會投注入過多的感情。許多只是心疼阿富汗,從十八世紀開始到她重生的前夕,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始終就沒真正消停下來。

  寧做盛世犬,不為亂世人。

  她沒時間感慨別人波瀾起伏的命運,即興演講也是要卡時間的。

  她確定好演講主題,譴責恐怖主義。提了恐怖主義產生的緣由,強調超級大國如果繼續堅持文化霸權的話,恐怖主義永遠不會消失。民族矛盾、宗教信仰矛盾以及文化沖突將長期在我們生活的世界存在。我國作為一個多民族國家,一定要警惕敵對勢力的滲入,防止民族分裂和恐怖主義勢力蔓延。

  金老師非常滿意,一連聲地說後面聯系到現實了,有新鮮感。然後兩人就“見賢而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的翻譯又討論了一番。

  金老師嫌棄自己翻譯出來的缺乏詩句的優美感,還特意打電話給自己的大學老師請教了一通,才最終定稿。

  金老師感慨道:“許多啊,你這孩子怎麼能想到這麼多,還想到了國內的問題。”

  許多心道,你是還沒經歷過後來的沖突。局勢緊張的時候,那兩個地方連手機信號都切斷了。

  許多大學時有好幾位松贊幹布子民的後裔同學。也是從他們口中,許多才知道文成公主在當地人民的心中地位根本不若我們歷史書中宣揚的那麼崇高。

  唐太宗是在對外戰爭失利的情況下不得不選擇已經年滿二十四歲(這在古代妥妥黃金聖鬥士)的宗室女封為公主前往和親。

  當時松贊幹布已有金城公主,也就是後來供奉在大昭寺的那位。文成公主供奉在小昭寺內。這兩者的地位,孰輕孰重,一眼便能分出來。

  幾位藏族同學從小就在漢族地區上學,全部國家出錢供養。小學在四川讀書,中學在北京上學,大學又進了他們醫學院,畢業以後大家都擔心畢業等於失業的情況下,他們有相關部門統一安排工作。

  於是他們感恩涕零?

  鬼!

  許多到現在都記得其中一個男生提及xx時那種憤怒厭惡痛恨的眼神。她不寒而慄。

  這些學生日常跟他們這些普通同學還相處的十分融洽啊。他們也說了,一碼歸一碼,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上升到民族大義上,不可等量齊觀。

  許寧大學時有個玩的不錯的同學,是新疆建設兵團子弟。據他說,他們廠的保衛科常年配槍,為的就是一旦發生沖突可以立即壓住。

  當地的孩子涇渭分明,一派從不跟另一派玩到一起。

  大禹跟他爹治水的故事告訴我們,縱使有息壤,也是堵不如疏。

  馮小剛在《我不是潘金蓮》的發布會上表示:不想著解決問題而是敷衍糊弄壓制下去,比貪汙腐敗更加可怕。

  許多強行拉回發散性思維,囧囧有神地告誡自己,夠了,小姑娘,你這還上初三呢。還把自己當公務員看。就是你當公務員那會兒也不能怎麼樣。唉,總是理想主義腫麼破。

  金老師感慨了一番許多閱讀面之廣。然後一拍腦袋,想起來丈夫上次回家帶回來的書。

  “對了,許多。你上次托我讓我家那位留意的書,好像找到了。我拿給你看看。”

  許多接過那本英文版的《you can heal your life》,翻譯成中文名字就是《生命的重建》。她曾經跟金老師提過一回,因為此時這本書的中文譯本還沒在中國上市,她想問問金老師能不能請她先生幫忙帶一本英文版回國。

  沒想到金老師記住了,她先生也真的給許多帶回來了。

  許多接過這本書,百感交集。

  她需要心靈上的寄託與撫慰,這本神奇的書曾經在漫長的冬夜裡安撫了她疲憊迷茫而痛苦的心靈。

  現在重新回到過去,她希望依然能夠從這本書裡獲得人生的答案。關於如何跟你並不滿意的父母乃至整個生活相處,關於如何原諒,如何重塑起自己對人生的希望。

  許多詢問價錢。金老師連忙擺手表示不要錢,這是老師給她的獎勵。

  許多隱約有點兒印象,國外的書挺貴的。好像學生上大學時都是從圖書館借書用,從不自己購買教材,因為太貴了。

  她堅持要付賬。按照書上的標價給錢。

  她正心算兌換成人民幣呢,金老師一把按住她的手,正色道:“真不用。這是他們船上搞聯歡,抽獎剩下的禮物。沒人要,我愛人一見,不正是你想要的那本書嘛,這才拿回來的。老師沒哄你。”

  許多不好再堅持下去。弄不好會讓金老師尷尬的。她想了想,決定給金老師的兒子買點兒禮物作為回贈。

  晚上回到家裡,她跟許媽打完招呼上了樓。翻開書,一張張地細讀。其實這本書的內容她大概都還記得。

  她還記得這本書的續集當中提到了作者露易絲海的生平,提到了她坎坷的一生。

  童年在動蕩跟貧困中度過,父母離異,五歲時遭強奸,周圍人還說強奸犯被送進監獄是她的過錯。

  整個成長期都在強奸和暴虐中度過,未婚先育後因為沒有能力供養孩子不得不將她送人。

  她逃到紐約成為了一名時裝模特,然後嫁給了一位富商,還參加過英國王室的宴會。

  你以為這是一個灰姑娘終於遇見白馬王子然後共度一生的所謂逆襲嗎?非也,十四年後,丈夫宣佈另結新歡,拋棄了她。

  這時才是露易絲偉大而又傳奇生命的真正開始。她從一個教堂的課程開始,學習心理康復的知識,最終成為了一名偉大的心靈導師。正當生活有轉機時,她被查出了生殖系統的癌症。

  她通過重新審視過往拼湊出童年的全貌,以一個成年人的視點觀察,憐憫那些傷害過她的人的傷痛,逐漸化解掉對他們的怨恨。

  她運用自我療法,在臨床醫學專家的幫助下,沒有動手術,戰勝了癌症。而後又重新找到母親跟妹妹,幫助她們開啟新生活。

  許多看完整本書以後,暗暗告誡自己,我們一定能夠成為我們想成為的那個人,只要我們真的想。

  許多看完第一章節以後,想了想,還是先刷一篇閱讀理解。金老師這回找了不少往年的競賽卷子跟模擬題給她。

  這篇閱讀挺有意思的。許多通讀了一遍,大概意思是生物終究會由盛轉為衰敗。地球上已經換了無數任主人,人類不應該偏執地認定自己會始終主宰下去,而是坦然地接受終有一天會滅亡的未來。

  文章非常優美,用詞也頗為古雅。只是許多覺得吧,(⊙o⊙)…作為一篇初中生英語競賽模擬卷的選用文章,在二十一世紀剛剛起步的現在,這麼悲天憫人的,合適嗎?

  她歡快地刷了兩篇閱讀理解,看看時間,該聽英文小說了。現在那個廣播電台讀的是《傲慢與偏見》。簡奧斯汀真是總裁文小言情的開山鼻祖啊。瞧瞧達西先生,活脫脫的傲嬌范兒,伊麗莎白激勵了多少個妹子前僕後繼啊。

  大冬天的,就該來點兒小甜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12:04

  第97章 准備決賽(下)
  
  許多繼續舉手貼牆站。因為老要抬頭挺胸吸腹提臀,她發現現在自己即使是無意識間也是吸著肚子的,然後小肚子似乎平了不少,摸一摸,肚子上的肉挺緊的。

  喜大普奔有木有。

  許多大學時代的班長,妹子跟許多差不多高,體重只輕不到五斤,可人家愣是看上去苗條了足有二十斤。為啥啊,班長喜歡沒事就吸肚子,所以人家小腹平平,一看就顯瘦。

  許多站累了,繼續蓮花逍遙坐。人家的目標是大長腿筆直,美美美。

  反正是下不了手整容了,還是對自己不夠狠啊。那麼先從塑形開始,慢慢修煉成身姿挺拔的青春少女吧。

  許多剛把那本《you can heal your life》讀完,就到決賽的日子了。

  決賽也是星期天。這意味著許多的假期又泡湯了。許婧特意沒回家,到市一中的考點等著許多,還給金老師也帶了早飯。

  金老師跟許婧拼命安慰許多別緊張。可許多覺得吧,她倆看上去比她更緊張。

  許多歡快地喝完了一杯豆漿又吃了兩個青菜香菇包,揮揮手,瀟灑地往考場裡頭奔去了。

  她是真不緊張。她昨晚刷完了《you can heal your life》的最後一章,覺得整個心靈都得到了淨化。

  她站在許媽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覺得她媽也是生活的犧牲品。她的三觀是她成長環境在她身上投射的體現。因為她的成長環境誘使她這麼想,鼓勵她這麼做,所以她才會形成那樣的行為模式。

  鄉土社會的中國,父母會將下一代變成另一個自己,以達到生命延續的目的。外公外婆這樣撫養大了許媽,許媽也只會這樣撫養自己的孩子。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讓她明白,這麼做是不對的。

  許媽當年因為前兩胎都是女兒,遭到了許多奶奶的各種嘲笑辱罵。按道理說,她有切身之痛,應該會非常反感“兒子才是傳宗接代的根本”這種奇葩理論。

  但是當許家三姐弟逐漸長大,許寧也到找女朋友的年紀時,許媽曾經跟孩子閒聊時脫口而出一句話:“(許寧的妻子)當然要生兒子了,不然不是斷根了嘛。”

  許婧跟許多都沉默了。

  許寧冷冷地懟了句:“神經病!女兒就不是我的孩子了?”

  許媽被憋回頭,表情訕訕的。

  後來看新聞聯播,許媽還歎氣:“當到國家領導人又怎樣,不也只有個女兒嘛。”

  三姐弟都不知道該怎麼搭話了。多年媳婦熬成婆,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許多明白家庭氛圍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有人反對環境影響論,最有力的例子是,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許多想說的是,一個立體的人是他(她)所處的整個家庭投注在他身上的反射。

  許多從小跟弟弟感情好,直到重生前夕都沒跟弟弟吵過架。這固然與姐弟兩人都算懂事,知道體諒人有關;但追根究底,細思恐極。論及善良單純,許婧難道差嗎?許多為什麼會跟許婧有過齟齬,甚至吵到誰也不搭理誰。

  多子女家庭,兄弟姐妹打成一團,本就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說到爭搶,許多的首選對象應該是許寧。因為許寧小,因為許寧從父母那裡得到的好東西最多。從小三姐弟分吃一個蘋果,必然是一刀切兩半,許寧拿一半,剩下的一半許婧跟許多再分。

  如果從收益成本分析來看,許多應該對弟弟動手。

  她為什麼不會搶弟弟的東西?因為潛意識告訴她,她不能搶!許多可以跟許婧吵架,因為她們都是女孩。而她一旦跟許寧爭搶的話,很有可能會遭來大人的幹預,即她挨打。

  這全是許多的臆度,因為她沒跟弟弟搶過,所以不知道到時候會真正發生什麼事。但,這才是最恐怖的一件事。

  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氛圍,才讓一個三歲不到的女孩敏感地意識到不對,進而採取討好的態度對待自己的親弟弟。

  沒錯,許多清楚地明白,那個詞應該就是討好。那絕對不完全出自於最原始最真誠的愛。

  她成年以後,有理智有思維,在“沒有王子的女孩會把自己打造成王子”的思維投射下,寵慣許婧的小天使不行,尚有怒極拍她小屁股的時候。

  不到三歲的許多自己還算是只懵懵懂懂的小動物呢,她怎麼可能有全然的耐心對待啥也不懂的弟弟。

  許寧長牙那會兒牙齦癢,經常冷不丁地就是一口咬在許多的胳膊上。許多直到上小學時,胳膊上還有好幾個牙印形狀的疤痕。即使這樣,許多也沒凶過許寧,完全任憑他咬。

  等到上了幼兒園,不用任何人說,她自發主動地將中午發的小點心帶回家給弟弟吃。她為什麼沒想過分給許婧啊?很多事情經不起細細推敲。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許寧沒長歪。他有著正常的三觀。當初他工作以後,許媽急著給他買房,一直強調“弟弟買房,兩個姐姐肯定得支持啊”,被許寧懟回頭。

  他甚至威脅許媽,要是她拿姐姐們的錢的話,那房子過戶手續他絕對不會簽字。

  許媽認為姐姐補貼弟弟是天經地義的。她這麼做,也要求她的女兒這麼做。

  王爾德一針見血,女兒是窮人的原始股。都說賣女求榮,怎麼不見賣兒求榮啊。因為女性通常是家族當中責無旁貸的犧牲品。從遙遠的和親開始。

  許媽的世界教會了她這些。許多無力打敗她的整個世界。許多有個計劃,她准備翻譯《you can heal your life》這本書。不是為了出版(出版社即使想引進,也會請知名的英語譯者來翻譯的,輪不到一個初中生),而是想讓她媽也看看這本書。因為很多事情,只能自己想明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13:00

 第98章 英語決賽(上)
  
  決賽也是兩個小時,從上午九點半考到十一點半。

  市一中准備工作做的好,沒讓來自全省各地的考生們在凜冽的寒風中等上幾個小時,七點半鍾開始就放學生進學校了。即使不能進考場,他們還特別開放了一個大禮堂給考生們當休息室,等到九點鍾一到再放人進考場。

  金老師跟許婧都只能在外面等。許多這回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因為學生都愛抱團啊,一個學校甚至一個城市的考生聚集在一起。

  許多因為占了省城的便利,勉強算有主場優勢,所以沒辦法跟同城的小夥伴抱團。

  其實許多覺得她生活的這座城市的人挺冷淡的。她上大學時,大部分學生都來自省內。基本上所有其他城市的學生都會組織老鄉會之類的互相聚聚,只有他們這個市裡的人完全沒這個意識,老鄉會什麼的,壓根不存在。

  許多坐在第一排的最邊上,方便進出。她旁邊跟後面的考生都是外校的(大家都穿著校服呢),一直在用英語聊天。

  許多側耳傾聽,忍不住想要贊美,發音真地道。她沒人聊天,乾脆又把那本《you can heal your life》給翻出來重新刷第一章。

  邊上的短發女孩湊過頭來好奇地掃了眼,露出明媚的笑臉:“你也看這本書啊!我們班上陳曦也有,國內好像還沒有的賣。好看不?”

  許多點點頭,肯定道:“好看啊。我也是請長輩幫忙帶的。”

  許多沒有把書遞給對方瀏覽的意思,她正一邊看一邊想著怎麼翻譯呢。對方也沒繼續聊下去,轉頭接著跟後排的一個大個頭女生說笑:“這回第一肯定是你勒。我們班的陳曦又去復查腿傷了,不然肯定輪不到你。”

  那女生笑道:“那照你的意思,我是勝之不武呢。對了,那個陳曦是怎麼回事啊?他怎麼老是隔一段時間就缺課。他那麼長的腿,一米九了吧,不會真瘸了吧。你舅舅不是省人醫的主任嘛。他有沒有找你舅舅去看看啊。”

  短發少女翻白眼:“人家哪稀罕這個啊。他們家北京上海都跑了,協和的專家號也看了。骨髓炎,沒辦法,總是反復遷延發作。他光復健就做了好久。本來他跟我表哥一屆的,現在都成我同班同學了。嘿嘿,我表哥馬上都要快高考了。”

  高個頭女生雙手合攏,抵在下巴上,她好奇地問:“陳曦也可以直接高考啊!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留級,他早就自學了高中課程好不好。缺課什麼的,算什麼事兒啊。”

  短發少女一邊吃巧克力球一邊回答:“我也是這麼想啊。不過我表哥說了,他家好像說要他經歷完整的中學生活。他自己本人也願意,所以乾脆上著上著就休學了。”

  許多心道,還真是real任性,想姐姐我,初一起一門心思提前參加中考都做不到。唉——你畢生追而不得的東西,別人唾手可得,他(她)卻不要。飽漢不知餓漢饑。差評!

  短發姑娘吃完了一顆巧克力球,讓了同伴一顆。想到身邊還坐著個女生呢,又遞給許多,笑容明媚:“要不要,來一顆,挺好吃的。”

  大個頭歎氣:“你夠了啊,你吃巧克力還要我們陪你一起胖啊!”

  許多心道:姑娘,你說出了姐的心聲。不過這個巧克力球看上去好高檔,姐這都多少年沒吃過高檔零食了。完全沒有抵抗力!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嘛。大冬天的,不增加點兒熱能,怎麼能抵抗得住這凜冽寒風。

  好吧,她非常沒有骨氣地接過了巧克力球。剝開包裝紙,塞進嘴裡,真心美味啊。明白日本耽美小說開山鼻祖森茉莉為啥在一個月生活費只有一萬日元的情況下還要每天都吃一顆100日元的進口巧克力了。生活的精緻,總是體現在一個個細節上。

  許多吃了短發女生的巧克力,兩人的關系似乎親近了一點。中國人見面就問“你吃了嗎?”還是很有道理的。她問了幾句關於許多是哪個學校的之類的問題,因為許多他們初中校服沒有印上學校名稱。

  許多說了以後,短發姑娘非常禮貌地笑笑。她沒說話,但許多也知道,這姑娘肯定沒聽說過她們學校。

  倒是後面的大個頭頭重復了一句學校的名字,突然問:“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學生叫許多啊。他好像拿了數學跟物理兩個一等獎。趕上陳曦了。”

  許多正准備謙虛兩句。老師過來宣佈可以進場了。大家立刻“嘩啦啊”的站起身往禮堂外面走,考場安排在階梯教室。

  許多朝這兩位姑娘點點頭,微笑:“祝你們好運啊。”

  兩人也回報微笑。許多聽到她們在後面議論:“港鎮初中挺牛掰的啊,兩個一等獎,然後現在她又進了英語競賽的決賽。對了,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許多已經走到了前面。嚶嚶嚶,她不想承認,她緊張了,她要先去個洗手間。

  決賽分上下午兩場。上午考筆試,包含聽力部分。下午是口語比賽。

  決賽卷子難度系數是初賽的2.0版本。

  聽力部分難度相當大。其中有些題目是卷子上既沒有印題幹也沒有印選項的。除了需要聽懂文章外,考生還得聽題目跟答案選項,然後再選出正確答案。

  最虐的是一段長對話,一位男士跟一位女士討論週末去哪兒玩,有abcde五個選項。男女雙方觀點不一樣,然後他們分別列出各自選擇的優勢,討論,企圖說服對方,二次選擇,再最終選擇了個跟前面說的一堆都沒啥關系的選項。

  許多:……大哥大姐,你倆前面說那麼多是逗我們玩呢。另外,出題者,你確定你考的是英語,而不是速記?這也太難了。我讀書少,你別欺負我,姐好歹當年考過六次六級呢!壓根就不會有這種變態的題型。

  許多有點兒小確幸。別忘了,許多姑娘當年可是幹過臨床小醫生的啊。臨床醫生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花在寫病歷上的。許多姑娘當年可以一邊以正常語速問病史一般寫病歷,然後病人說完了,她病歷也寫好了,連醫患入院溝通都完成了,直接請患者及其家屬簽字。

  這個技能點意味著她非常擅長從對話中捕獲關鍵信息。

  開心不過三秒。

  聽力部分結束,進入真正的筆試部分。許多傻眼了。

  好多內容許多覺得吧,不像是考學生的英語能力,而是跟智力測試一樣。許多覺得翻譯成中文,直接可以作為公務員考試的行政能力測試卷考題使用。

  別以為許多占大便宜了。她沒准備過公務員考試,她當年純裸考,沒練過這種題目。

  太過分了!許多暗戳戳地想,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她只好硬著頭皮一題題地往底下做。突然間好感激自己反復背《語文基礎手冊》啊!因為有好幾題文學常識。還讓他們選擇勃朗特三姐妹各自的代表作品。

  許多嗨皮極了,總算有完全肯定的題目了。她阿q精神普照,自我安慰,沒事,她覺得難,別人肯定也覺得難。她好歹還考過行政能力測試呢。

  上午考完,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短發妹子因為安排的座位就在她後面,還問了她一句:“唉,你覺得怎麼樣啊。我覺得好難啊!我看懂了啊,我能翻譯成中文啊。可我不知道答案。”

  許多心道,也許上輩子直接讓她跳過初賽考決賽,說不定決賽卷子拿到的分數比初賽更高。因為決賽卷的單詞難度吧,許多覺得似乎還比不上初賽卷。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她的錯覺,因為她都刷好久的英文原版小說了,所以覺得決賽卷子更加親切。

  許多才不拉仇恨呢。她隨大流點頭歎氣:“確實好難啊。好多題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答。我都扔橡皮選abcd了。”

  短發姑娘一下子找到了同路人,立刻跟著許多一道出教室。等到走廊上碰到先出來的大個頭,姑娘一臉詫異:“還好啦!都是一些常識性的問題,比我想像中的簡單多了。”

  許多:……姑娘,你這麼直白合適嗎?

  果然大個頭妹子立刻收獲一堆羨慕嫉妒恨的白眼。短發女生甚至“嗷嗷”叫著要掐她脖子,怒懟:“你不刺激我會死嗎?還是不是朋友?”

  這朋友完全沒辦法再當下去了。

  許多摸摸鼻子,默默地走在了後頭。

  因為就考一天,學校也沒給許多還有金老師再訂一個房間。許婧倒是想帶妹妹回自己學校宿捨睡個午覺,但考慮吃完飯來回一折騰,時間太緊張了。所以許多還是坐在餐館裡頭休息了一下。

  金老師不敢點油膩辛辣刺激的,怕許多下午萬一打嗝,影響口語競賽的發揮。

  許多一出考場就實話實說,卷子挺難的,有不少類似智力測試的題目。她不敢保證正確率。金老師有點兒失望,但還是安慰許多說沒關系,你難別人也難。

  許多:老師,咱們還真是親師徒,連自我安慰的話都一模一樣。

  許多以前有個同事,二百分的省考卷子,人家筆試一百四十九分進來的。別覺得沒啥,很高的分數了。關鍵是人家申論還不到六十分,想想吧,這意味著她的行政能力測試分數該有多逆天。

  許多那時候常對著妹子感慨,這麼高的分數,你考哪個單位不成,非得過來拿不到四千的月薪。

  高手比比皆是啊。沒聽人大個頭妹子說了,很簡單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7-19 20:13:23

  第99章 英語決賽(下)
  
  中午點了魚頭豆腐湯,湯裡撒了白胡椒粉,相當鮮美。許多喝了一大碗湯,感覺整個身子暖洋洋的,一下子就輕松起來了。

  然後她突然意識到,她喝的是魚湯啊!她居然沒覺得惡心。嗯嗯嗯,肯定是芫荽放的好,壓住了腥氣。

  許婧還想再給妹妹點兩個菜,被許多拒絕了。不能再吃了,吃撐了她會犯困,下午考口語時打呵欠怎麼辦。

  這家餐館因為距離市一中非常近。不少考生跟送考的老師、家長都過來吃飯。

  許多還聽見有個小姑娘在哭,雖然在同一個省,而且本省面積在全中國排下來面積算是相當小的了。但本省方言南北差異極大。

  許多愣是沒聽懂這小姑娘吳儂軟語的究竟說了些啥。反倒覺得哭的真心好聽,粉腮垂淚的模樣也有梨花帶雨一枝橫的柔弱秀美。

  許多在心裡怒懟自己,泥垢了,你個猥瑣的怪蜀黍,人小姑娘是真的傷心呢。

  淚珠兒小美女一面哭,一面輕輕跺腳,像是在嬌嗔埋怨什麼。她的帶隊老師跟大概是家長的中年婦女都在拼命哄勸她。中年婦女還跟著罵,因為音調柔媚,感覺罵人也像是在撒嬌。

  許多跟許婧還有金老師對視一眼,全都垂頭憋笑。好吧,她們全是壞人,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因為中午這件事,許多神奇的神清氣爽了。她不困了,心情不抑鬱了。

  許多有個同事,每當她心情不好時,她就會看看歐洲難民危機,伊拉克內戰沖突,重生前她關注的焦點已經同步到英國脫歐啊,韓國總統閨蜜干政啊。

  用那姑娘的話來講,當我不幸時,看看更加不幸的人,我就心理平衡了。

  看來大家都不光風霽月,而是和光同塵。

  十二點半時,市一中給他們這些考生准備的休息室已經坐了不少學生了。許多見到了一個熟面孔,高一時代的班長。當然現在的他們完全不熟。

  能想像一下拔劍四顧心茫然,舉頭一望是故知的欣喜之情嗎?許多立刻奔到了班長邊上坐下了。

  班長見身邊多了個陌生的女生,沖她微微一笑,然後埋頭繼續自己的事情了。

  許多仔細打量班長初中時代的臉,還是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啊。連上唇微微冒出的絨毛都是那麼的溫和可愛。

  許多上高一時跟班長開始也不熟悉。縣中的學生來自全縣各個學校,大家也抱團的。

  縣城裡頭的學生基本不跟下面鄉鎮初中出來的學生玩兒。住校生基本不跟走讀生混一塊兒。既是鄉鎮中學出來的偏生又不住校的許多,其實高中時代挺孤單的。

  她那時候為了拓展自己的人際交往圈子,報名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文學社的入社作業是每位學生獨立完成一張a3紙的手寫報。

  許多傻眼了。她不會排版,而且那時候已經喪失繪畫技能點,不能把報紙辦成手抄本啊。

  許多的同桌跟班長是一個初中畢業的,見她為難,直接拉著她去找班長,說明瞭來意。

  許多本來以為班長肯定會推辭。縣中的學習強度與壓力堪比高考工廠,誰願意浪費時間去幫助一個平常基本沒交集的普通同學啊。

  可是班長竟然二話沒說就應下了。隔了一天,禮拜六晚自習,他把排好版式、配好插圖的報紙拿給了許多,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因為時間有點趕,所以弄得潦草了,希望她見諒。

  此後,班長跟許多照樣沒有多少交集。許多記得他們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一起打過一次羽毛球,因為同桌找不到人湊混雙。那次打球時,她還知道了班長比她小半歲。

  高二上學期,學校舉行秋季運動會。他們班的男生不願意報名100米,老實頭班長只好硬著頭皮自己上。隔壁班的同學都說,天啦,你們班居然派你們班長出戰,你們班實在是沒人了吧。

  許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記得這些事。高二上學期結束後按照高考選擇科目分班,班長去了物理化學班,許多選了生物化學組合,再無聯系。

  此後高考結束上大學。那時候人人網還叫校內網,許寧幫許多注冊了一個校內網賬號。

  她通過搜索,找到了班長,從日誌中知道他正在申請去南加州大學。她看了看,沒有留言。

  後來許多的校內網賬號跟密碼都忘記了,懶得再找回。

  大學畢業後,高中同學聚會,無意間聽說他已經出國留學了。許多也沒插話,只是心裡想,噢,原來他申請成功了啊。

  隔著千山萬水,光影流年,許多很想問一句,你這些年還好嗎?

  班長埋頭准備自己的材料。許多看著他稚氣未脫還帶著嬰兒肥的白淨面龐,微微一笑,轉過頭專注自己的事。

  許多本來不困的,結果被禮堂裡頭的暖風一吹,她很沒骨氣地困了。

  打呵欠這事會傳染,她一個呵欠一打。坐在她邊上的一個男生也跟著打起了呵欠。然後上午交談過幾句的短發妹子跟大個頭,以及她們的同伴,接二連三的打起了呵欠。

  大家捂著嘴,面面相覷,突然集體笑了起來。

  原本不自覺緊張凝滯的空氣一下子又重新歡快地流通了。幾位考生都三三兩兩的聊起天來。許多卻還是困。她決定不跟生理本能作鬥爭,現在不打個盹兒,下午口語比賽時拼命打呵欠的話,評委會怒的。

  許多輕輕敲了下班長的桌面,嘻嘻一笑:“哎,幫個忙,一點半喊醒我,我要睡了。”

  班長驚了一下,旋即露出好脾氣的溫和笑容,點點頭道:“你睡吧,到時候我喊你。”說著他猶豫了一下,指了指他進禮堂後因為太暖和解下來的圍巾,“你要不要這個,睡覺時容易受涼。”

  當然要。

  許多毫不客氣地接過圍巾,往自己空蕩蕩的脖子上一圍,睡了。閉上眼睛前,她想,真好。他還是她記憶中那個溫和善良會對她伸出善意雙手的少年。

  下午口試競賽分成英文自我介紹、自由對話、翻譯句子和看圖說話四個部分。

  許多的英文自我介紹原版是大學畢業前夕的個人簡歷。當然等她真正工作後才知道人事部門的同事會直接將那頁翻過去——討厭,人家英語也不好。

  因為考試題型事先就公佈了出來,這一部分也是大家准備最為出彩的環節。

  等待進場的時候,班長位置距離她不遠。他也是獨自一人,身旁沒有校友。許多看他略有些惴惴不安地不時扶一扶眼鏡,想了想,主動走過去打招呼,笑道:“祝你好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班長愣了一下,連忙點頭致謝:“也祝你好運。”

  許多看出了他的疑慮,她加了一句:“我知道你,我表姐跟你一個學校的。你的英語特別棒,發音真的非常標准。”

  班長笑了一下。許多這時發現,他的右臉頰上有個酒窩,帶著點兒少年特有的羞赧和小驕傲。

  許多也笑了。回憶伴著時光逶迤而來。她想到了那句非常著名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呢。

  大部分人都有點兒怵自由對話,因為害怕碰上自己不熟悉的話題。許多最不擔心的反倒是這部分。大學畢業要找工作時,她曾經放下豪言,跟姐談啥都行,就是不許談醫學專業問題。

  當然醫院招人不跟你談醫學專業問題,還跟你談人生談理想啊。可憐的許多被虐的不輕。

  許多最害怕的是看圖說話。她特別擔心自己會錯意。腦洞開太大的人,總能從a一下子跳到c。

  真正開始後,許多驚異地發現自己一下子一點兒也不緊張了。有種隱隱的小興奮。

  不知道是教室裡頭暖氣開的太足,暖風熏得遊人醉;還是偶遇高中時代的班長讓她產生了如夢似幻的錯覺。這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讓她一瞬間混淆了夢幻與現實的界限。

  從來不敢開口說英語,即使現在能把一整本《飄》都背下來(當然是因為她上一世刷過這本小說起碼不下一百遍。不為什麼,她就是心情不好,閒著無聊,一天刷一遍,整整刷了半年。),一開口還是完全背書模式的許多,居然放開了。

  她站在講臺上,對著台下的評委老師侃侃而談,竟然還real膽大的提到了《阿特拉斯聳聳肩》。那本書當年她是實在卻不過學霸妹子的熱情推薦,硬著頭皮啃下來的。這麼高大上,不拉出來溜一溜怎麼對得起自己。

  嗨皮完了她面頰隱隱發燙,然後開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完了,《阿特拉斯聳聳肩》可是號稱邪惡聖經。作者寫本書寫到連親爹媽都不認她了也真夠不容易的。

  許多開始祈禱,阿彌陀佛,諸位過路神靈保佑。這些評委老師誰也沒聽過這本書。真是的,她應該提一提《老人與海》什麼的,英文版沒看過,中文譯本好歹遙遠的高中時代曾經刷過啊。

  翻譯句子時,有一句是選自泰戈爾的詩集。

  這位爺爺當真是中國老師最愛啊,中文刷完刷英文。許多努力按照原句給背了下來。

  許婧喜歡泰戈爾的詩,基本上沒幾個女中學生不喜歡“天空沒有留下痕跡/但我已經飛過”這種調調吧。

  她從圖書館借來的英文原版詩集現在還擺在許多的床頭呢,因為她回學校時忘記帶了。

  真要命,昨晚看到詩集時,許多還想著要給姐姐帶過來呢。唉唉唉,怎麼辦,記性越來越差了腫麼破。

  許多結束了下午的口語考試,筋疲力盡地往學校門口走。考場如戰場,每次竭盡全力考完之後,都會覺得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都遭受了重大的考驗,全部能量都已消耗殆盡。

  因為沒力氣又不趕時間,許多走的非常慢。她下臺階時,班長正好也從後面過來,認出了她,誇獎道:“你說的非常棒。沒想到你也看過《阿特拉斯聳聳肩》,很神奇的一本書。”

  許多笑了笑,班長是個高中時代就愛刷原版哲學書的少年啊。曾經在他們班上政治公開課的時候,一本正經地表示馬克思的某些觀點有待商榷,可以參考一下古典哲學的書籍對照《資本論》看。把他們可憐的政治老師說的一愣一愣的。

  許多老懷疑,這位政治老師第二年就去考司法考試當律師去了就是被學生打擊的。

  她沒接這個話題,而是反過去誇獎對方:“你說的非常好。我有預感,你能拿一等獎。”

  班長這回是真的笑逐顏開了,謙虛道,哪裡哪裡,蒙你吉言。

  許多心道,我可不是發豬肉獎。我非常確信以及肯定,你拿到了一等獎。我還知道你是第二名。第一名是位外校的妹子,就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那個大個頭了。

  當初李媛可是有榮與焉地在她面前念叨了好久。許多還跟著“哇哇”亂叫,天啦天啦,實在是太厲害了。

  現在想想,李媛那麼開心地分享這個他們學校的喜訊其實是為了炫耀吧。炫耀給許多看,你看看,我們學校的人多麼厲害。可惜許多神經大條啊,完全沒get這個點。忽然間好同情當年的李媛啊!

  如果你的炫耀對像是個天然呆,你肯定會想掐死他(她)!否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己會被活活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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