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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白翎 -【當魔鬼談戀愛(聖誕夜奇蹟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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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3:03
標題:
白翎 -【當魔鬼談戀愛(聖誕夜奇蹟之三)】《全文完》
當魔鬼談戀愛
(聖誕夜奇蹟之三)作者:白翎
我想知道我和她有什麼不同,為何我總等不到你的心動,
所以,我向上帝祈求,只為了能得到魔鬼的回應──
華服、首飾、玫瑰花、一個人稱“鬼總”的富有男人只對她溫柔,
還有他眼中過深的執著與熱切──這是她愛上他的起始,
即便她後來發現,他愛的不是她,而是她太神似他死去未婚妻的長相,
她也捨不得放手,寧可拖著舊傷學滑雪,卑微的想讓自己更像別人,
唯一的奢求僅是,如果她學得很好,能不能換他一點眷戀當獎賞……
有一種女人像空氣,她在的時候,你看不見,她離開的時候,
你幾乎窒息……所以,我向上帝祈求,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瞞著他去學滑雪,因此傷重昏迷,在得知消息時,他當下崩潰,
他懊悔自責,因為他明明發現她開始變得不像她自己,卻選擇沉默,
是他的自私把深愛他的女人逼上絕境,直到失去才頓悟她有多重要,
他許下願望要她清醒,不料願望成真後,醒來的她卻對他徹底死心,
這次換他拋下工作、放下身段,死命纏著她,換他害怕她眼中沒有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3:31
序言
愛情裡的反差
最近氣候一下子就進入了“很有冬天的Fu”。
前些日子我還在想:這天氣要熱不熱要冷不冷的,衣服實在是很難整理。於是在收拾夏季衣服的時候,還特地留了幾件短袖在衣櫃裡,想說哪天突然爆熱的時候,哼哼……正好可以拿出來穿(那個哼哼就是自以為聰明的冷笑聲),誰知道這個“哪天”就是寒流來襲的時候,而且一來就不走了。
扯了那麼多,總之就是要大家多多注意保暖啦!某白最近也是常常打稿打著打著啊,頓時冷了起來,然後就驚覺自己四肢簡直成了冰棒(囧!)
在寫這篇序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本人還滿喜歡配合出版時間來改變劇情裡的季節。例如,已經知道書會在七月的時候出版,我就會儘量把故事裡的背景設定在夏天,當然,也不是每一本都能這樣搞。(因為不是每一本故事都能在一個季節之內就能把故事說完的啊啊啊XDDD)
後來,我又發現我很喜歡寫“雨”和“冷”這兩個元素。
為什麼是“雨”和“冷”?
我一直覺得,聽雨有一種讓人沉澱的魔法,下雨的情境也有一種把人與人拉近的力量;冰冷的溫度則是令人有一種“溫暖反而容易取得”的反差感。
我很喜歡這種反差,不論是現實裡,還是故事中,我甚至覺得它是一種平衡的藝術。
很多人一定都試過在冬天裡用冷水洗手、洗碗、洗衣服。那只凍僵的手若再拿去浸泡溫水,哪怕只是微熱的溫度,也會令人覺得灼燙。
這個現象大家肯定都懂,只是某白又認為,這種反差也適用在愛情裡。
所以坦白說,我其實很想寫虐文,而且愈虐愈好!(被編輯毆打)若照著上面這個公式來走的話,前面被虐得愈慘,後面就應該會愈美麗!
Anyway,言歸正傳,讓咱們回到這本書。
這本書算成就了我寫虐文的心願——呃,好吧,應該也不是那麼虐啦(本人不怎麼擅長太血腥的劇情),甚至寫到最後,連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虐女主角還是虐男主角了(汗)
哪位好心的讀者有看出想法的話,歡迎告訴我……Orz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3:46
楔子
街道上一片歡樂的耶誕氣氛,李霆慎卻沒有歡慶的興致。
他就像是一副缺了靈魂的軀殼,漫無目的地在巷弄間遊蕩。眼底看見的,是滿街七彩炫目的霓虹點綴;耳裡聽見的,是人們的嘻笑喧囂,以及播放一遍又一遍的Jingle Bells……
四周的氛圍是如此歡樂,可他的心裡卻像是一座陰鬱可怖的黑森林。
“楊小姐的狀況如果下個月還是沒有好轉的話,家屬可能就會考慮移除維生器,讓她解脫。”
主治醫師在兩個小時之前,向他宣告了這個殘忍的事實。
“為什麼?她的狀況不是一直都很穩定嗎?!為什麼突然要拔管?不行,我不同意,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會同意!”
他只差沒大鬧護理站。
然而,他卻敗給了一句話。
“李先生,我明白你很愛你的女朋友,可是因為你不是她的家人,我們實在不能以你的決定來辦事。”
那句話,像一巴掌直接甩在他臉上,打醒了他。
醫生說的沒錯,他不過就是她的情人而已,憑什麼決定她的性命?
是啊,憑什麼呢……
再回神時,他人已經坐在教堂裡,面對著靜肅的基督神像。
何時流下的眼淚?他沒有自覺。他抬手,以拇指隨意抹去淚痕,順勢扯下頸上的圍巾,然後雙手交握,垂首祈禱。
李霆慎這輩子從來沒有許過願。
他出生於豪門世家,如此的天之驕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必許願?但他現在卻跪在這裡,真心祈求一個奇跡。
——他要他的楊鬱嫻蘇醒。
去年的這一天,他遇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融化了他心裡的那道冰牆,為他掃除生命裡的陰霾,帶給他無窮的溫暖。
而今年的這一天,這個女人卻為了討他的歡心,出了一場嚴重的意外,目前還在醫院裡與死神搏鬥。
思及此,他的雙手交握得更緊了。
他緊閉著眼,心痛如絞,誠摯向上天祈求一個奇跡。他只盼她能再次睜開眼睛看看他、對他綻露溫潤的微笑。
要他折壽也好,要他犧牲事業也罷,或是上天要另外考驗他也不成問題,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回她。
只要她醒來就好,只要她能夠醒來……
突然,刺耳的手機鈴響劃破這寂靜的空間。
李霆慎嚇了一跳,驟然睜開雙眼。
他頓了頓,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醫院的號碼。他胸口一緊,有些激動地接起電話。
——醫院打來,不是報喜就是報憂。
“喂,你好?”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接起手機。
“是李霆慎先生嗎?”彼端是個女人。
“是,我是。”幾乎是屏氣凝神。
“這裡是醫院。楊小姐醒來了哦!您要來看看她嗎?”
他呆愣了足足五秒之久,以為自己是因為過度期待而產生了幻聽。
“……你說什麼?”
“我說,楊小姐幾分鐘前突然奇跡似的醒來了,醫生叫我第一個通知您。您現在要趕過來嗎?”
好半晌,李霆慎才確定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聽。
“好的,我現在……我現在過去,”他終於回過神來,有如浮出水面般地吸了一大口氣,笑道:“我現在立刻就趕過去!”
語畢,他興奮地躍起身,一把抓起自己的圍巾圍上,邁步奔出教堂,往醫院的方向而去。
“鬱嫻?”
一踏進病房,楊鬱嫻果真蘇醒了——就在醫生宣告希望渺茫的時候。
她躺在那兒,雖然已經睜開雙眼,但仍顯虛弱,而主治醫師就站在一旁,還有一名護理師,似乎是在檢查病人的狀況。
他的闖入引來了所有人的視線。
主治醫師回過頭來,有些訝異,“你動作真快,住附近?”
李霆慎回神,道:“哦,不是……我剛好在附近走走……”
說完,他疾步走到病床邊,彎下身,憂心又柔情地看著床上的女人。
“鬱嫻?你還好嗎?”
然而女人只是淡淡地睞他一眼,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李霆慎皺起眉頭,困惑地望向身後的醫師。
“別太勉強她,”醫師聳聳肩,露出一抹苦笑,“她現在腦袋裡可能還是一團混亂。”
“一團混亂,什麼意思?”李霆慎不解。
“大腦的問題很複雜,我很難跟你保證什麼。”醫師將手中的資料夾合上,又道:“總之,她才剛醒來不到三十分鐘,手腳折了都需要恢復期,更何況是大腦?別給她太多壓力了。”
“……我知道。”李霆慎點了點頭。
“那麼,你們就先獨處吧,我待會兒再過來。”
交代完畢,他們離開了病房,留下李霆慎與楊鬱嫻兩人。
楊鬱嫻躺在床上,全身仍然插滿點滴與管子,他坐在床邊,看著她這般脆弱的模樣,心疼又自責。
“鬱嫻……”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掌。
她卻將手抽了回去。
李霆慎頓住,錯愕。
“鬱嫻?”他怔怔地看著她,不解她的冷漠,“你在生我的氣?還是你在怨恨我?”
楊鬱嫻仍是不說話。
突然,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李霆慎的腦海。他乾笑了兩聲,勉強讓自己看來像是在逗她似的,笑道:“你該不會失去記憶、忘記我是誰了吧?”
她卻僅是淡淡微笑,“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
“你還好嗎?”他伸手撫摸她的額,動作極其溫柔,“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要不要睡一下?”
“我睡得夠久了……”她竟抬手撥開他的觸碰。
這不對勁。
她以前不會這樣子。
李霆慎先是震驚,而後呆愣了半晌,毫無頭緒,就像是捅出樓子之後卻不知道該從哪裡彌補錯誤。
凝重的氣氛持續了一陣子後,楊鬱嫻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可以幫我打通電話,叫我弟過來嗎?”
“當然,我現在就去。”他拿出手機,起身就要步出病房外。
“還有——”她又出了聲。
“嗯?”他在門邊停住腳步。
“你以後……”她側頭,直瞅著他,眼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深情。
那是她曾經深深愛過他的證據,但,也只是曾經了。
“以後,請你別再來找我了,李霆慎。”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之後,她終於看清,這個男人愛的始終就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影子罷了。
既然老天爺這次放了她一馬,那麼,她也要放了自己一馬。
所以,她決定不愛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4:01
第1章(1)
嚴格來說,她跟李霆慎本來就是兩個不同星球的生物,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會誤打在一塊兒,是因為她那張臉。
她那張該死的臉蛋。
如果只是單純因為美貌而取得他的好感,那她可能還比較高興一些。但很可悲的,她根本不是因為“美貌”而引起他的注意,從來就不是。
——而是因為“相似”。
她像極了某個人,他生命中的某個人。
當然,沒有人會在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成了替身,包括她。
去年的十一月,楊鬱嫻接到一通朋友的電話。
朋友問她:“想不想當節目製作人?”
想,當然想!她才二十七歲,這麼年輕就能當上節目製作人,聽起來多麼令人雀躍。
所以她跳槽了,毫不猶豫跳到了“天城娛樂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誰知道跳槽之後,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是上了賊船。
原來,她不是去當個全新節目的製作人,而是去接手一個岌岌可危的老節目,不但要面對慘不忍睹的收視率、節目部經理施加的壓力、還有一群消極散漫的資深組員。
哦,老天爺,這是她踏入職場以來最大的危機。
她當然想過要離職,可是在遞出辭呈的前一刻,她念頭一轉,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如果這節目真讓她給救了起來,無疑是她人生履歷上的一大亮點,不是嗎?
何況這節目還能有多慘?
所以打從她接手節目之後,天天加班,沒有一天例外。
她不停地構思新的點子、不停撰寫新的企劃案;不斷地向上爭取預算,卻也不斷地被上司刁難、駁回;或者預算下來了,節目卻做得七零八落,甚至她還會被自己的組員冷嘲熱諷、唱衰取笑……
突然,辦公桌上的手機響起。
楊鬱嫻驟然回神,這才驚覺自己的心思居然飄得那麼遠。她甩甩頭,咳了聲清清嗓,拿起手機一瞧。
是詹如蘭。
“啊,完了。”她唉歎一聲,認命接起,“喂,如蘭。”
“美女,你下班了沒?”
“還沒……”
“還沒?!你是忘了今天要聯誼是不是?”
“我沒忘啦,”她閉上眼,仰頭露出了掙扎痛苦的表情,“只是我真的沒辦法去。對不起嘛……”
“你又在搞那個什麼爛節目的新企劃了?”聽得出來對方的聲音很不爽。
“嗯啊,明天應該是最後一戰了吧。”說到這裡,楊鬱嫻籲了口氣,不自覺地轉起桌上的原子筆,道:“今天經理下了通牒,如果收視率還是拉不上來,就要把整個節目的組員都裁掉,沒有第二句話。”
“挖靠,今天是聖誕夜欸!他送你這麼大的禮物喔?”
聽了,楊郁嫻冷冷笑出聲,“對啊,你看他多重用我。”
這句當然是挖苦自己。
“我真搞不懂你耶,你怎麼不拍拍屁股走人就好,做得那麼心酸幹麼?”
“我走了,組員怎麼辦?等著讓他們全部被裁掉?”
“你管那麼多?他們不挺你,你還有閑功夫關心他們死活?”
“我——”她張著嘴,啞口無言。
的確,她一向心軟,這是她最大的弱點。
她想到有許多組員都已經四十幾歲了,在這家公司賣命了十幾年。如果這時候被裁掉的話,一時之間應該很難找到新工作吧?她身為節目的製作人,如果就這麼坐視不管,未免也太殘忍了些。
“唉,好啦,老調重彈,我也懶得跟你講什麼道理了,你自己高興就好。”詹如蘭倒也很瞭解她,再次問道:“那你今天真的不打算過來?”
“不了,我應該趕不過去。”
“那好吧,我會跟他們說一聲。”
“嗯,不好意思……”楊鬱嫻抿抿唇,深感內疚,畢竟那是兩個月前就已經約好的飯局。
“唉呀,三八,聯誼再約就有了。那就先這樣,改天再聊,掰。”
說完,對方很乾脆地掛了電話。
少了詹如蘭那爽朗的嗓音,楊鬱嫻驟然被拉回了冷冰冰的現實裡,雙眼盯著螢幕,看著空白的Word工作頁面,發愣。
她覺得自己已經瀕臨被榨幹的地步。
“小媳婦的下午茶”這個節目已經有六年的歷史。
這是一個被安排在午後兩點到三點間播出的節目。最早,它是很單純的美食、甜點教學節目,後來收視率下滑,節目內容開始轉型,題材更加多元化。
期間曾經安插過親子節目、婆媳議題、保養健身美容等等;也曾經試著拍過小型愛情劇、肥皂劇,甚至安排一些主婦會感興趣的談話性主題……
總之,節目型態五花八門,卻還是挽救不了大勢已去的收視率。
思緒到了這裡,她氣惱地抓亂自己的頭髮,頹喪地趴在桌面上。
兩點到三點?這本來就是一個冷門時段嘛!這種時段,小媳婦要嘛不是在陪小孩睡午覺,要嘛就是在忙著掃地、拖地、準備晚餐,誰有閑功夫坐在電視機前面看節目啊?
就算有那麼幾個閑閑沒事幹的新貴婦好了,但有線電視動輒幾百個頻道,選擇眾多,她手上區區這麼一丁點兒的預算,又如何能做出與人相抗衡的節目?
……唉,真是先天不良,後天又欠調養。她深深歎了口氣,撐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後再次振作。
不行不行,她不能未戰先敗。憶起節目部經理那準備看她慘敗的嘴臉,她便燃起熊熊的鬥志。
可惡,她一定要寫出一份讓他刮目相看的企劃!
那天晚上,李霆慎臨時被Call回公司處理一些要事,他不像平常那樣穿著正式西裝,而是一件素色毛衣、一條深色牛仔褲,再搭件簡單的長版大衣。
事後回想起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楊鬱嫻才會把他誤認為是一般的員工吧?
當時是十一點五十五分,正值午夜。
所以當電梯門開啟、在他抬頭看見楊鬱嫻的那一刹那,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真以為自己是活見鬼了。
怎麼會這麼像?就連“她”的親妹妹都沒這麼像。
——那個他已經死去四年的未婚妻,鐘湄芳。
李霆慎太過震驚,整個人呆愣在電梯外,瞠目結舌,忘了要進電梯。
他那模樣讓電梯內的女人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放心,我是人不是鬼,你安心的進來吧。”
一聽,他如夢初醒,心生警戒,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楊鬱嫻卻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道:“現在是十二點,不是嗎?電梯怪談還滿多的,所以嘍……”
原來如此。李霆慎松了口氣,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暗笑自己未免也太神經質了些。
“你到底要不要搭電梯?”女人再次出言催促著。
“哦,抱歉。”他這才趕緊舉步跨進了電梯裡。
“你也是留下來加班到現在?”楊鬱嫻好奇地問了一句,目光悄悄地打量他。
對方看來很年輕,頂多三十出頭,身材極好,相貌出眾,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成熟內斂氣質。
而且,他很帥,要命的帥,她猜想這男人或許是哪個節目的主持人之類的吧?
“算是。”李霆慎簡單回答了兩個字,視線落到了她身上,反問:“你呢?我以前沒見過你,是最近才來的?”
楊鬱嫻尷尬地笑了一笑,顯得有些難為情。
沒想到,本來會是令她意氣風發的頭銜,如今竟然令她感到難堪。她搔了搔眉尾,道:“是呀……我是新來的節目製作人。”
“真的?哪個節目。”
果然,每個人都會這麼追問下去。
“……小媳婦的下午茶。”
李霆慎明顯錯愕了幾秒,眉頭甚至微微蹙起,“那節目需要讓你加班到現在?”
如果是的話,那“付出”與“成效”為何沒有成正比?
“我懂你想說什麼。”她乾笑了兩聲,遂解釋道:“這就是為什麼好好的聖誕夜我不能去狂歡的原因。如果收視率再拉不上來,我們整組team就準備掰掰走人了。”
“哦。”李霆慎眉頭一挑,原來是他八個月前下達的那條絕殺令。
那時候父親檢查出來患了輕微的阿茲海默症,已經不適合繼續處理繁重的事務,於是他接手總經理的位置,才漸漸發現旗下有太多混吃等死的節目。
所以,當時他下了一道命令——半年內做不出成績的節目,一律整組裁撤,沒有任何理由與情面可談。
而“小媳婦的下午茶”的製作人,就是中途自行跳船逃亡的那一類。
“你的組員呢?沒陪著一起加班?”他又問了一句。
“我的組員?”楊鬱嫻回過頭來瞅著他,彷佛他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今天是聖誕夜耶!平常求他們陪我加班一小時都難了,更別說是假日節慶。”
“那你幹麼還留下來當傻子?”他輕笑了聲,視線已經離不開那張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了。
她聳聳肩,對於他眼底的情意毫無察覺。她笑道:“總要有一個人先起頭當那個傻子吧?而且,如果這一次的節目預算再不核准下來的話,那大概真的撐不過去了……”
說到此,“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
“啊……到了。”她回過神來,眉宇間的落寞瞬間掃去。
“你先請。”他紳士地抬手示意讓她先行。
事實上,他的車停在地下室,卻忍不住跟著她搭到了一樓大廳,“這麼晚了,你怎麼回去?”
“我搭小黃。”她笑盈盈的,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你咧?你也要一起搭嗎?”
她似乎完全誤解了他的用意,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也罷,就順著她的誤會好了,於是他也跟著踏出電梯,隨著她走出大樓。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路邊等待計程車經過。
“你住哪?”她問。
“信義區,你呢?”
“信義區啊……我在文山區那邊租套房,這樣就不能共乘了,好可惜。”她將雙手插進口袋裡保暖。
“可惜?”他睞了她一眼。
“對啊,車資可以平均分攤,馬上省一半,多好啊。”
聽了她的話,他大笑出聲。沒想到居然有女人是為了省錢才想與他共乘一輛計程車,這倒新奇了。
“……你幹麼突然大笑?”她詭異地看了看他,莫名其妙。
“沒什麼。”他搖搖頭,揉揉鼻尖。
倒是她,靈機一動。
“噯,對了,你餓不餓?”
“嗯?幹麼?”
“不如我們兩個去吃宵夜好了,你說好不好?”
“好。”他幾乎不加思索的答應。
“你答應得也太乾脆了吧?”她笑出聲來,卻欣賞他的風格。
“不然重來一次,這一次我會故作矜持個幾秒鐘。”
“什麼跟什麼呀?”他的話逗笑了她,“沒想到你看起來正經八百,實際上這麼會搞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4:13
第1章(2)
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還訝異這樣的自己。
自從鐘湄芳去世之後,他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再熱愛生命,不再享受生活裡的樂趣,不再重視生活品質;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減少,他的幽默感隨著湄芳一起死去……總而言之,他所有的正面能量,都在湄芳離開人世的那一瞬間隨之消逝了。
直到剛才。
“你想吃什麼?”他問。
“我想吃美式的食物,什麼都可以。”
“想感受一下聖誕夜的氣息?”他勾唇,側頭俯視著對方。
“啊,被你發現了。”楊鬱嫻嘿嘿地笑了兩聲。
那樣的笑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鐘湄芳臉上的,但不知為什麼,李霆慎還是寧願相信這是老天爺特地在這一天送給他的禮物。
——在他的心靈乾涸了這麼多年之後,終於讓他等到了第二個鐘湄芳。
因為是她的提議,所以地方當然是由她來挑選。
深夜了,餐廳幾乎全都打烊,只剩下一些酒吧可以去。最後,楊鬱嫻挑了一家曾經和姊妹淘們去過無數次的美式Bar.
“他們的招牌漢堡很贊,你一定要點。”一推開大門,楊鬱嫻便迫不及待地推薦了第一道菜。
“哦,對,墨西哥辣味烤雞翅也很優,不點可惜。”
這是第二道。
“啊還有還有,他們的芝加哥披薩也很有名,保證你吃過之後啊,下次還會想再來吃。”
這是第三道。
盯著她那興致昂揚的模樣,李霆慎也被她感染了一絲絲雀躍的情緒。他始終掛著抹溫和的淺笑,端詳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五官是和鐘湄芳很像。
可是兩個人的氣質全然不同。
“你常來?”應她的期望,他點了一份墨西哥雞翅,以及一杯Talisker威士卡。
“嗯哼,從學生時代就常泡在這裡了。”她則是點了一份漢堡套餐,再搭配一杯套餐補上差額就能加點的果汁調酒。
“真的?”他有些意外,“你看起來不像是喜歡泡在Bar裡的人。”
“不然我像哪一種人?”她問。
李霆慎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以他的私心來形容的話,她的模樣——或許比較適合將她的長髮束成高高的馬尾,然後到戶外從事一些競賽型的運動……
倏地,他的腦海裡浮現鐘湄芳生前的清麗樣貌。
鐘湄芳就是留著一頭長長的直發,老喜歡拉著他,一起去參加各種不同的競賽運動,舉凡網球、高爾夫、滑雪、桌球……總之只要是能夠兩個人一起進行的活動,她幾乎都會拉著他參加。
但是很神奇的,只要一回到臺北、一回到市區,鐘湄芳又會馬上變回恬靜典雅的氣質名媛。
他曾經對於她這樣的反差感到很驚奇,而她,卻只是故作神秘地瞅了他一眼,悠然道:“女人就是要這樣子才算及格,你不知道嗎?”
突然,一隻纖細的手滑到了他的眼下,敲了敲桌面。
他驟然回神,抬起頭來。
“喂,你睡著啦?”楊鬱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什麼都還沒吃、什麼也還沒喝,就已經開始打瞌睡了?是有沒有這麼累?”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工作上的事……”他牽唇勉強堆起微笑,反問:“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我問怎麼稱呼你?”
“我姓李。”
“李什麼?”
“小李,老李……隨你怎麼叫都行。”
“……”她眯著眼,瞅著他幾秒,“這麼隨意?”
“你呢?貴姓?”
她自胸前的口袋抽出一張識別證,啪的一聲擺在桌上,順手一推,滑到了他的面前。
節目部
製作人楊鬱嫻
所以她不是姓鐘,沒有血緣上的關聯。真是不可思議,世界上竟然會有兩個毫不相干的人能夠長得那麼相像……
“才幾個字而已,你怎麼可以盯著看那麼久?”楊鬱嫻懷疑自己是不是搭訕到一個怪胎。
他笑了出來,抬頭將識別證遞還給她。
不得不承認,她倆只有臉蛋相似而已——雖然相似度高得不可思議。但坐下來仔細聊過幾句之後,則會發現她倆根本是天壤之別。
楊鬱嫻直率外向,鐘湄芳則是高雅內斂;楊鬱嫻的穿著打扮偏向中性休閒,而鐘湄芳則是天生的名媛淑女。
楊鬱嫻留著一頭波浪長鬈髮,帶點褪了色的淡褐色,鐘湄芳則是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直發,宛如絲緞般地披垂在她白皙的肩膀上……
停!停、停、停!他又回憶了太多有關於她的細節。
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現象。他深呼吸了口氣,拉回心思,試著將注意力擺在眼前的女人身上,並且不停地說服自己——她,不是鐘湄芳,她真的不是鐘湄芳。
半晌,酒先送上桌,他倆各自啜飲了一口。
“So,老李,你是哪個部門的?”才剛說完,楊鬱嫻卻又立刻制止對方回答,“你先別說,讓我猜!”
“好,你猜。”他露齒而笑,就不信她猜得到。
“嗯……”她撫著下巴,轉轉眼珠子,道:“我猜……你是某個節目的主持人……是嗎?”
“不是。”斷然否定。
“啊,不是呀?”糟糕,她腦袋裡沒別的答案了。
“再猜?”
“不要,我現在腦殘,想不出第二種答案。”她吸了一口沁涼的調酒。
“這麼快就放棄?”
“是呀,我的大腦在把檔案E-mail出去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收工了。”
“那你不趕快回家休息,還有閑功夫找我來吃宵夜?”他眉頭蹙起,摸不透這女人的思維。
他很清楚自己在女人的眼中是屬於什麼樣的極品,也習慣了女人千方百計想要把他給約出門。
然而眼前的這一位嘛……坦白說,他感覺不到那樣子的“暗示”。
至少就她的坐相、吃相,以及那大剌剌的談話口吻來看,她肯定不是為了勾引他而約了這頓宵夜。
“唉,同病相憐,吃一頓飯互相打打氣嘛!”她擺擺手,自嘲苦笑。
“同病相憐?”
“對啊,我今天本來要去聯誼的,因為加班沒辦法赴約,剛好遇到你這個倒楣鬼跟我一樣苦命,三更半夜才下班。你說,這算不算同病相憐?”
原來這頓宵夜是吃義氣的。
李霆慎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沒想到,他一向自恃過人的男性魅力,在她面前竟變得有如空氣一般……毫無存在感。
他仰首幹了手中那杯威士卡。
“喂喂,老李,你喝太猛了吧?你要是喝掛了,我可不會扛你回家喔!”楊鬱嫻急忙聲明。
“我酒量很好。”這不是信口開河,而是事實,“你擔心你自己吧!”
至少在鐘湄芳去世後的那一年間,他便已經知道自己有多能喝。
“我?我哪有什麼問題?我的自製力好得很。”她不以為然地冷哼了聲,轉轉調酒杯裡的吸管,吸了一大口。
開什麼玩笑,想當年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她可是系上最能喝的酒國之花。多少男生想灌醉她卻落得自己慘吐的下場,哼哼……
兩個小時之後,她趴在桌上,睡死了。
李霆慎靜靜地睇著她的頭頂,正思考著該拿她怎麼辦。
對了,她說她是常客。
“抱歉,請問你認識她嗎?”他轉向吧台裡的酒保,問道。
“不認識。”斬釘截鐵。
“……”
好吧,可能是“以前”很常來。李霆慎摸摸鼻子,視線再次調回她身上,沉思。
不如拿她的手機,Call她的朋友過來?
想想,這樣也不太好,畢竟現在都已經半夜兩點多了,也搞不清楚對方和她的交情究竟是深還是淺。
最後他決定撥電話給他的秘書。
“……喂?李總?”手機的彼端傳來沙啞的男人嗓音,似乎是剛被人從睡夢中挖了起來。
“文仕,你幫我登入人事資料庫,查一個叫作楊鬱嫻的員工。節目部的製作人。”
“好的,您等我一下,我開個筆電。”
沒有任何怨言,沒有多餘的疑問,對方立刻領命行事。李霆慎聽見一些細碎的碰撞聲,似乎是筆電擺放上桌的聲音。
三分鐘後。
“我查到了,然後呢?”
“她住哪裡?”
“文山區。”
“OK,你把詳細的地址發簡訊到我的手機裡。”
“好。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就先這樣,謝了。”
“哪裡。”
然後他先切斷了電話,接著是嗶嗶兩聲簡訊音。他在手機上滑了幾下,果然收到了完整的地址。
太好了,這樣就可以順利把這個爛醉的女人送回去,然後回家沖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大床上——
“你在幹麼?”
突然,她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他怔住,緩緩地抬頭。只見楊鬱嫻已經醒來,睜著圓大的雙眼眨了眨,困惑地直瞅著他看。
倏地,他心一驚,她該不會聽見他去查她位址的對話吧……
不過顯然是他多慮了。
咚的一聲,她面朝下,又趴了回去。
他愣了幾秒,忍不住竊笑。他早警告過她了,說那調酒的後勁強,要她別喝太多,偏偏她一邊說著公事上的不順遂,一邊猛灌酒,還額外加點了四杯。
最後倒楣的人就是他。
思及此,他淡淡勾唇,認了。能撿到她,他就該要偷笑的。他埋單,走回她身旁,輕輕地將她攙起。
她渾身酒味,混雜著一絲屬於女人特有的馨香。他心神微蕩,懷中柔軟的嬌軀讓他瞬間憶起了塵封已久的某種東西。
他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去。
然而,現在他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因為她的體溫而強烈地鼓動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4:27
第2章(1)
翌日,楊鬱嫻被手機的鬧鐘給喚醒。
那刺耳的鈴響由遠而近,從模糊變得清晰,然後,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睜開雙眼,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
——是自己的房間。
呼,她松了一口氣,慶倖自己沒有發生夜店撿屍的失身慘案。
不過,問題來了。她是怎麼回到自己的住處的?她側著頭,努力想擠出一點記憶。
是那個叫作“老李”的傢伙送她回來的?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地址,如何能送?抑或是他拿著她的手機,在通訊錄裡隨機找人問地址?
這個問題恐怕暫時是無解了,而她此刻也沒那種閑功夫去找答案。
今天,就是今天了。雖然幾個小時之前她還醉得像坨爛泥,但她可沒忘記自己所提交出去的企劃案。
她甩甩頭,拍了拍雙頰,起身步入浴室梳洗。
能不能掙到另一筆節目預算,全賭在那份企劃案上廣。她拿起牙刷,擠了團牙膏,刷得滿嘴泡泡,腦中卻在演練著——待會兒要如何說服那個講話超機車的節目部經理。
坦白說,曹義鋒那個男人私底下並不壞,只是在工作上就會突然像是人格分裂一樣,令人恨得直想拿鞋子敲打他。
思緒至此,她的動作突然一頓。
透過洗手臺上的鏡子,她看見床頭櫃上似乎擺了一張像是字條的東西。
她轉身,含著牙刷走回床邊,隨手拿起字條來看,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和一組手機號碼。
李霆慎,原來老李的全名長這樣。
不過……
“李霆慎?好熟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喃喃自語地念著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這名字。
此時,另一張字條飄落。她頓了下,彎身拾起。
你被准假一天,但是要扣全薪。
“哈。”看了,她冷笑一聲。
她被准假?她被誰准假了?他是在說笑話嗎?
正想將兩張字條擺回床頭櫃上,她這才發現最底下還壓著一張名片——老李的名片。
唉呀,她想起來了。昨天逼問他是哪個單位的,最後卻沒得到答案,反而被他牽著鼻子走,讓他轉移了話題。
好呀,就來看他是何方神聖,這麼陰險。她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滿懷期待地拿起名片一瞧。
總經理李霆慎“噗——”
嘴裡的白色泡沫應聲噴濺而出,散成了美麗的碎花,灑落在她前天才剛換的床單上。
總經理?總經理?他是總經理?!
歐、麥、尬。
完了,她完蛋了。
昨夜的回憶開始活生生、血淋淋地慢慢回籠。她先是沒大沒小地搭訕人家去吃宵夜,然後又不顧形象地在人家面前大啖雞翅——是的,他點的那份雞翅,最後是被她給吃掉的。
但這些還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幾杯調酒下肚,她開始酒後吐真言,瘋狂傾訴對公司的不滿。先是抱怨這個,然後又抱怨那個……
哦,天哪。她捂著臉,好想死。
她不禁懷疑,第二張字條上面所寫的“准假一天”,真正的意思其實是要她在家上網找尋下一份工作。
念頭至此,她呆茫地走回浴室,漱了口水,腦中仍然一片空白。
“鬱嫻。”
一聲叫喚,將她的心思自很遠很遠的地方拉了回來。
“嗯?”她頹喪地轉過頭,是小組裡的一名男助理,“怎麼了嗎?”
“經理叫你進他的辦公室喔。”
“哦。”
八成是企劃案又要被刁難了吧?也可能是那位李總經理的格殺令已經傳達下來,準備把她給火速“處理”掉……
唉,隨便啦,反正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在乎了。搞出了這種烏龍事,她想,除非天降奇跡,不然大概誰也挽救不了她的飯碗。
她就像一名等著踏上斷頭臺的死囚,佇立在曹義鋒的辦公室前,抬手敲了敲門板,準備投胎。
“進來。”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
“你找我?”楊鬱嫻開了門,卻只是站在門邊,一副不打算進去的模樣。
此刻她只想速戰速決,反正橫豎都是要死的話,她不希望過程太折騰。
“哦,先過來坐著吧,我們聊一聊。”
呃……聊一聊?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現在嗎?”她顯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對,”曹義鋒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昨天不是把企劃案給我了嗎?我們總要討論一下吧?”
“哦。”如果只是單方面的批評,她實在不認為那叫作“討論”。
但她還是照辦了。踏進門,轉身把門帶上,如行屍走肉般拖著步伐來到辦公桌前,跌坐進椅子裡。
她那消極自我放棄的模樣,讓曹義鋒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女人今天是怎麼一回事?該不會為了聖誕夜留下來加班一事,所以被男朋友給甩了吧?
“你幹麼?被男人拋棄?”他冷哼了聲。
“更糟。”她扯唇苦笑。
“還有更糟的?”
“當然啊,沒男人哪來的被男人甩?”說完,她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又道:“所以新的節目企劃你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
“然後呢?”她不抱希望地問。
“還是太……”曹義鋒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果然,她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失望不失望的問題。
“哦,好吧。”她點了個頭,起身就要走人。
“欸欸,你要去哪?我還沒說完——”曹義鋒喊道。
“還有啊?”
“當然啊,我像是已經說完了嗎?”
“反正預算又不會下來。”講那麼多有什麼用。
“誰告訴你的?”語畢,曹義鋒小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早上我接到李總的電話……你知道吧?就那個跟魔鬼沒兩樣的新總經理。”
她沉默,完全是逃避現實的反應。
“很詭異的是——他主動要我好好督促你這個節目。”他拿了桌上一份文件,遞上前,“呐,你的節目企劃他看過了。”
“他看過了?!”她驚呼出聲。
“對。一大早就撥分機給我,要我轉寄一份過去給他。”
“呃……”她莫名緊張了起來,“然、然後呢?”
“然後被駁回了。”
“……”嘖。
“不過呢,”有但書。曹義鋒的身體微微向前傾了些,道:“他只是表明,這企劃本質上跟以前的沒什麼不同,他不預期會有什麼改善。所以,他希望你再重新思考一遍,而且——注意嘍,這一次他要你別顧慮預算的問題,只管節目內容就是了。只要他認為可行,不管預算多少他都會核准。”
一聽,她傻了。
不需要顧慮預算?天哪,這是開玩笑的吧?“小媳婦的下午茶”本來就不是什麼黃金時段的節目,怎麼可能不計預算、隨她揮霍?
“經理,你確定你沒有誤解李總的意思?”
“你是暗示我的耳朵有毛病,還是在暗示我的理解力有問題?”
“……我哪敢。”
“不敢就好。”曹義鋒冷笑兩聲,然後靠回舒服的椅背上,“那就先這樣,你好好表現吧!”
她就這樣茫茫然地走出了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有些呆滯、錯愕。這不是真的吧?她非但逃過了死劫,還莫名得到了一個翻身的機會?
這是夢嗎?她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唉呀,好痛。
所以不是夢。
“楊郁嫻小姐?”,突然,又有人叫喚她的名。
“我是。”她抬起頭來,朝部門的出入口望去。
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嚇了一跳。
一大束的紅玫瑰,幾乎淹沒快遞人員的身影。他走了過來,像是擺脫了什麼重擔似地將花束擺上桌。
“麻煩簽收一下哦。”
“呃……這是……”她看了看花束,再看了看快遞人員,道:“請問這是誰送的?”
“抱歉,不清楚。我只負責從花店收件送過來。”
“哦,好吧……”她低頭簽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快遞人員匆匆地走了,留下一大束花,還有一大團謎霧——以及整個部門的詭異目光。
那些宛如在打探八卦般的視線,盯得她幾乎呼吸困難。
到底是誰這麼有閒情逸致?
楊鬱嫻抽出花束裡的小卡片,打開來一看,卡片上頭什麼也沒寫,只有署名“Lee”。
慢著,這個Lee是樓上的那個“李”嗎?
再等等……他送花?他送花給她?這是在追求她的意思?
不可能啊!昨天有發生什麼事嗎?他沒開除她就已經祖宗保佑了,怎麼可能還送花給她。
思及此,突然靈光乍現,一個要命的念頭浮出。
難道?!難道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家之後……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
分機驟然響起。
她嚇了一跳,趕緊接聽,“喂?節目部。”
“我不是說准你一天假?”
楊鬱嫻先是愣了愣,而後才認出他的聲音。
那一刹那,什麼節目企劃、什麼預算上限、什麼玫瑰花束,早就被她拋至腦後,她現在只想確定一件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4:41
第2章(2)
“那個……我們沒怎麼樣吧?”她劈頭就問。
彼端沉默了兩秒。
“你是指哪一件事?”
還“哪一件事”咧?!天哪,他們是做了多少事啊?
她心急了。
“吼,我是說——”意識到自己的嗓門引來側目,她彎下身,扭頭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我的意思是,你昨天……不是,今天淩晨送我回去,應該……沒有做什麼吧?”
“你是指發生關係?”他卻毫不避諱的直說。
他的直白令她難以招架。她雙頰緋紅,慶倖現在不是站在他本人面前,不然她可能已經拔腿逃跑了。
“對啦!”她咬牙切齒地吐出每一個字,“所以到底是有沒有?”
“很可惜,沒有。”
楊鬱嫻似乎沒聽見“可惜”那兩個字,自顧自地松了一口氣,“呼,幸好是沒有……”
殊不知這聲歎息聽在李霆慎的耳裡有多不是滋味。“晚上有空嗎?”
“沒有。”
“要加班?”
她翻了個白眼,冷冷道:“某人要我再重新好好想一份節目企劃。”
話筒裡傳來他那醇潤的笑聲。
“好吧。”他很快就接受了她的拒絕,“我改天再約你。”
她心一驚,改天?!“等等,什麼改天?你這樣子會讓我很困——”
對方掛斷了。
她僵滯住,不可思議地盯著話筒,再看看桌上那束荒謬的玫瑰花。突然,她開始幻想這可能是哪個整人節目故意安排的橋段,此時此刻肯定有三台攝影機正在偷拍她的反應,就等著適當時機出來對她大喊“笑一個”……
不過,那只是幻想,當然沒有攝影師沖出來。
“男朋友送的?”
倒是隔壁的同事,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呃……”她支支吾吾,腦袋空白,“一個剛認識的人送的……”
“靠,剛認識就送你這麼大一束花?你釣到凱子喔?”
“……”
是呀是呀,那位莫名其妙的“凱子”就在樓上呢。楊鬱嫻籲了口氣,無奈地瞪著那束玫瑰。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喝醉的那一段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傻事,還是說了什麼蠢話?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麼三流的整人計畫當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猛,而且毫無道理。
妯木然地坐在螢幕前發愣,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機會難得,要趕快想出更完美的節目企劃,然而思緒卻不停地飄到那個人身上。
——李霆慎是真的在追求她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他的確是在追求她。
而且毫不掩飾他對她的企圖,甚至完全無視內部同仁的眼光。
第一次,因為花束是快遞送來的,她還可以打哈哈隨便糊弄過去;但,第二次就不一樣了。
那傢伙居然直接命令他的特別秘書,搭著電梯,直達節目部,光天化日……
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以毫無遮掩的聲量對著她說:“楊小姐,這是李總經理送給您的。他還要我問您,今晚有空一起共進晚餐嗎?”
她聽了差點沒昏倒。
他送來的東西也開始變得五花八門,舉凡衣服、首飾、包包、巧克力,甚至連音樂盒都有。
總之,“楊鬱嫻”這三個字瞬間在公司裡爆紅,而她也成為八卦者人肉搜索的對象。
也因此,那些資深的組員們對她的態度開始有了變化。
他們開始對她畢恭畢敬,只要是她發落下來的工作,沒人敢再像以前那般懶散怠慢。
——對,她是希望獲得下屬的尊重,但她可不希望是靠這種方法來得到。這跟在後宮裡受到皇上寵倖有什麼差別?
她非常明白,這樣的尊重只是假像,他們表面上奉承,背地裡肯定把她講得低俗難堪。
所以她有些氣惱李霆慎。
是他讓她不得安寧,是他破壞了她原本單純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認為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她。
不是嗎?稍稍用點腦子想就知道了,他為什麼要喜歡她?怎麼可能只是吃頓宵夜、喝幾杯酒,他就願意這樣掏心掏肺、瘋狂撒錢來追求她?
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什麼人?他是李霆慎呐!是女人都搶著要的李霆慎,可不是路邊那種沒人要的阿貓阿狗。
而她不是特別漂亮,也沒有身懷絕技,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這一天,他的秘書羅文仕又送來一隻CHANEL的紙袋。
她已經連看都不想看那是什麼了。
莫名其妙!她身上穿的、拿的,明明都是平民雜牌,他幹麼拚命送她這些貴婦名媛在用的東西?
“拜託,拿回去,我真的用不到。”她抬手擋著桌子,不讓羅文仕擱下。
“抱歉,這一點恕難辦到。”他露出得體有禮的微笑。
“為什麼?不就是拿回去而已嗎?”
“李總肯定會要我再拿過來。”
“……”她深呼吸,捺住性子,“OK,我不為難你,我自己送回去總行了吧?”
語畢,她怒氣衝衝地站起身,拎著袋子走出節目部,直接往總經理辦公室的方向進攻。
她甚至沒有敲門。
“請你不要再送我這些東西!”一個箭步闖入,她開門見山地說。
李霆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哦?那你想要什麼?”他放下手中的鋼筆,雙手交握擱在桌面上,淡定地瞅著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鬼了,有這麼難理解嗎?“你這樣一直、一直送東西過來,我很困擾,而且我用不到這些東西。”
李霆慎沉默了一會兒,“你看不出來我就是在等你上來?”
她愣住。
瞬間,她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他在報復她也說不定?那天晚上,她肆無忌憚地狠狠批評了公司、得罪了這位“鬼總”,所以他才用這樣的手段狠踩她的尊嚴,讓她的名聲在同事之間變得如此不堪。
就拿她的頭銜來說好了,從“製作人”變成了“李總的女人”,如此不堪的耳語,她如何能不發火?甚至還有人說她為了爭取預算,不惜爬上總經理的床,這什麼跟什麼呀?!愈想她愈氣惱,忿忿地走到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前——本來是想拍桌的,可是一想到再怎麼說他還是總經理,終究是忍住了脾氣。
“抱歉,我知道那天我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如果得罪您,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這小小的製作人計較,也不要用這種方法來整我……”
“整你?!”李霆慎打斷她的話,擰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睇著她,“你從哪一點評斷我是在整你?”
“不是嗎?你讓我在公司裡幾乎快待不下去!”她激動地說,剛才的冷靜已經不復存在,“你知道現在公司的人都怎麼看我?說我為了自己的節目,不惜用肉體色誘你來爭取預算。你能明白我心裡的感受嗎?!”
李霆慎微愣,這發展還真是令人意外。
事實上,他沒想太多。他這麼做只是單純想宣示主權而已,順便阻退一些“可能”對她抱有企圖的男性。
“好,我瞭解了。”他應了句。
這回輪到楊鬱嫻傻愣。
瞭解?他瞭解了什麼?“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會換個手法。”
“啊?”她張大嘴。
“既然你不想太惹人注目,我就儘量低調,直到你答應為止。”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等、等一下,答應你什麼?”她完全處在狀況外。
聞言,李霆慎直定定地瞅著她。
那灼燙的視線盯得她渾身難安。沒錯,他的確是“鬼總”,名不虛傳,光是眼神就足以讓人當場石化,簡直跟梅杜莎不相上下。
“真的這麼難懂嗎?”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愣了愣,眨眨眼,“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露出了微笑,道:“從第一束花開始,我就已經在邀請你跟我交往了。你還想拒絕我多久?”
楊鬱嫻的腦袋短路了一會兒,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消化了這個訊息。
“你……是認真的?”
“我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不要。”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對於她的拒絕,他不怎麼意外。
“因為我們差太多。不管是身世、品味、興趣……總之,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我並沒有預設你是哪種女人。”
“有,你肯定有。”不然他為何要瘋狂送她那些名牌貨?擺明把她當成了拜金女,不是嗎?
李霆慎索性閉上嘴,不辯了。辯贏了也沒有意義,女人的心不是辯贏了就可以得到。
他淡淡地籲了口氣,重新拿起鋼筆,目光回到桌面上的檔。
“我會繼續努力。”他道。
“什……”她愣住,簡直不可思議,“我剛說了,不可能。”
“我也說了,我會繼續努力。”他微揚唇角,淡定從容,“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認真,而且毫不在乎你剛才說的那些差異。”
她盯著他,知道今天要勸退他是無望了。
“好吧,隨便你,反正手腳長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綁起來。”她不耐煩地歎了聲。
最後,她留下那只精美的紙袋,道:“以後,你別再送我這些了,我一個都不會用。”
撂下話,她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轉身掉頭就走,離開了這間寬敞豪華到近乎奢侈的辦公室。
她那被怒火燃燒的鞋跟聲響,漸漸遙遠、緩緩淡去,直到再也聽不見了,李霆慎才抬起頭來,若有所思。
他情不自禁地盯著那只CHANEL紙袋。
其實,他送她的,幾乎全是鐘湄芳喜歡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是刻意要這麼安排,只是莫名地——想起了她的臉,便會連帶想起鐘湄芳的一切。
包括她的模樣、她的氣質、她的興趣、她的品味。
她的全部。
所以,他天真的以為,湄芳喜歡的東西,或許楊鬱嫻也會喜歡,豈料居然踢到了這麼厚的鐵板。
念頭至此,他苦笑了聲。
罷了,就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繼續努力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4:53
第3章(1)
啪的一聲,報表被扔在她的桌子上。
“楊小姐,你的節目收視率又下降了零點零五個百分點。”曹義鋒冷冷地說了一句。
楊鬱嫻抬起頭來,有些錯愕,“又降了?!怎麼會這麼快?上星期不是才剛上升一些嗎?”
“這就叫作後繼無力。”話一說完,他隨手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有觀眾反應前幾集很OK,後面幾集的製作就顯得隨便、草率、馬虎、輕浮……是這樣子嗎?”
她沉默。
其實,是的,真的是這樣子。
已經連續一周了,她的桌上再也沒有大把大把的鮮花,也沒有動輒上萬元的名貴禮物,李霆慎信守他的承諾,當真低調許多。
然而也因為這樣,大家都在猜測她已經被甩了。於是漸漸的,那些人故態復萌,對於她的命令及要求,不是充耳不聞便是草草了事。
在這樣的狀況下,節目品質會下降也是正常的。
見她遲遲沒有出言反駁,曹義鋒大概也能想像真相是什麼。這兩年來,他一直都很瞭解“小媳婦”團隊是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在工作,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想找機會把這個小組給剷除掉。
無奈,中途來了個這麼熱血的菜鳥製作人,偏偏總經理還看上她……
說到這個,他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對了,鬼總叫你重新構思的節目型態,你想出來了沒?”
“沒有,我還沒構思出來。”她搖搖頭,據實報告。
“唉,你也太認真了吧?何必呢?”曹義鋒苦笑了聲。
“……太認真?什麼意思?”她略帶戒心地看了對方一眼。
“誰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鬼總只是想利用公事上的交集來追女人而已,他才不在乎小媳婦這個節目會不會繼續播下去。”
“你又知道了?”她悶哼了聲,不以為然。
“你不相信?”曹義鋒冷笑,笑她未免也太天真了,“你以為我們公司旗下總共有多少節目在跑?講直接一點,小媳婦只是被拿來塞時段的節目而已,他怎麼可能放在心上?”
“……”她無法反駁。
曹義鋒的字字句句都像是掐在她脖子上,令她喘不過氣。的確,聽見李霆慎願意給她機會的時候,她只是自顧自地高興,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也從沒懷疑過這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是呀,若是站在李霆慎的角度來看的話,“小媳婦的下午茶”這個節目確實微不足道,就算今天立刻停播了,他也不痛不癢吧!
所以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就像曹義鋒所說的那樣。
那番話困擾了她一整天。
她不停地在思考,萬一曹義鋒的話是真的,那她這麼辛苦想出來的企劃案又算什麼?
下了班,她還不想回家,手托著臉頰,盯著電腦螢幕,看著那份只寫了半頁的企劃文件。
回顧這個節目的歷史,幾乎什麼花樣都試過。主題從食譜、親子、健身減肥、美容保養,一直到省錢撇步、省時妙招、收納教學、家事小技巧,所有“已婚婦女”可能會感興趣的主題,他們都做過了。
那麼到底還能做什麼改變呢……
突然,手機響起簡訊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她回神取來手機一看,又是李霆慎。
雖然他依約定,不再做一些引人注目的追求舉動,但一切卻只是搬到檯面下來進行而已。
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一句簡單的詢問。
她讀完,手指熟練地在螢幕上滑點了幾下,然後送出了回覆。
不要,我要加班。
不多久,訊息再次傳來。
這個理由我聽五天了,換一個吧?
見了,她忍不住笑出聲,卻還是不改決定。
下次吧,等我把某人要的企劃案做出來。
腦袋裡毫無想法的時候,出去走走會有些幫助。
握著手機,她有些動搖。
然而,她並不是當真想跟他“出去走走”,只是很想當面問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工作態度放在眼裡?
即使這個節目已經奄奄一息,她卻還是盡全力去挽救,倘若李霆慎真的利用她的這份熱情而來追求她的話……
不行,她無法想像自己所受到的打擊會有多巨大。
思及此,她放下手機,不去想它了。倘若真相如此殘酷,那她寧可不要知道,就讓自己憑著傻勁拚到最後一刻,搞不好企劃案真能受到上司與同仁的青睞也說不定……
“為什麼又反悔了?”
突然,一個醇厚的男人嗓音從背後傳來。
楊鬱嫻嚇了一跳,急忙轉身。
“……是你?!”是李霆慎。她怔愣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思緒一下子轉不過來,“你怎麼會……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大概十秒鐘前。”他聳聳肩,眉一挑,“就在你猶豫著要不要答應跟我約會的時候。”
“我——”她耳根一熱,剛才盯著簡訊發愣的樣子全都被他看見了,“我哪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李霆慎揚起唇角,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本來就沒打算為難她。他走上前,將手中的提袋擱到她的桌子上。
“這又是什麼?”她抬頭,有些不悅地瞅著他瞧,不是說好別再送一些有的沒的過來嗎?
“你的晚餐。”答案卻是這般。
她怔住。
“既然你死也不肯跟我吃一頓飯,我只好親自送飯來給你吃了。”一句話說得不疾不徐,從容不迫。
啊,是了,她這才意識到“親自”這回事。
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鮮花和禮物,他總是透過他的秘書送過來,就算是邀她共進晚餐,也是透過秘書傳達。
但是今天卻……
“那我先走了。”他突然道別。
“欸?”她愣了下。就這樣?他就只是來送個晚餐?
她的反應讓李霆慎有些暗喜。不過,他很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
“你不是要忙著擬企劃?”他略眯起眼,俯視著她。
“呃……對。”她假咳了聲,清清嗓,收起剛才那稍嫌癡傻的表情。
“那你好好加油吧,別留太晚。我走了。”語畢,他摸了摸她的頭,隨即轉身離開。
留下一臉錯愕的她,以及尚未下班、二度嗅見緋聞氣息的同事。
半個月後,迫于曹義鋒的打壓,楊鬱嫻只好硬著頭皮、交了一份換湯不換藥的節目企劃出去。
下了班,回到自己的套房,她有一種被榨幹的感覺。
洗了個熱水澡,雖然時間才晚上九點不到,可她已經累癱在床上,連動也不想動,呈大字型地躺在那兒,盯著天花板發愣。
直到有人按了門鈴。
她跳了起來,先是皺了皺眉頭——怪怪,這時間還有誰會來按門鈴?房東?管理員?還是住隔壁的OL來借東西?
她抱著疑惑起身應門。
“鏘鏘~~~”
是詹如蘭。她滿臉春風地站在門外,笑得心花怒放,手上還提著一袋像是某家烘焙店的包裝紙袋。
“你幹麼?”楊鬱嫻看著她,有些錯愕,“都九點多了,怎麼跑來我這?”
“我剛好在附近聯誼,結束後經過那家很有名的蛋糕店,就想說買個布朗尼來孝敬你啦!”話才說完,不等對方邀請,她已經逕自踢掉高跟鞋闖入了楊鬱嫻的小小基地。
“你又去聯誼?!”楊鬱嫻詫異地看著她,不是聖誕夜才去過一場?“你是有這麼缺男人嗎?”
“吼,幹麼講這樣?”詹如蘭隨手將烘焙店的紙袋一擱,回過頭來碎念道:“聖誕夜那場你沒去,所以你不瞭解。那天去的“貨色”簡直只能用“災難”兩個字來形容。還好你沒去,不然你大概會……”
突然,她止住了聲音。
因為她留意到這房間裡有個角落堆滿了精品店的紙袋,大大小小,有香奈兒、迪奧、卡蒂亞、LV、Prada……
詹如蘭呆愣了幾秒,隨即驚呼出聲。
“你!你這女人!從實招來,你刷爆幾張卡?!”媽媽咪呀,這女人是發瘋了嗎?怎麼突然砸錢想把自己變成偽名媛?
那充滿戲劇張力的反應,逗得楊鬱嫻大笑出聲。“緊張什麼?那不是我的啦。”
“欸?不是你的嗎?”詹如蘭這才冷靜了些,而後像是理出了另一個可能性,“啊,我懂了,是租來的道具嗎?”
有時候因應節目需要,節目部的工作人員會去精品店裡租借一些衣服或裝飾品來使用,或是尋求一些免費的贊助。
不過……“那不是助理要做的事情嗎?”
楊鬱嫻卻只是沉默。
然後,兩個女人互視了幾秒鐘。
“啊!”倏地,詹如蘭擊掌,恍然大悟,隨即擠出一抹曖昧的詭笑,“該不會是……該不會是男人送你的吧?”
楊鬱嫻聳聳肩,算是承認了。
“誰?是誰?誰誰誰?誰這麼大手筆?”詹如蘭已經陷入瘋狂的狀態,不斷逼問。
拗不過她,楊鬱嫻只好將事情的始末簡單道過一遍。
“哇靠,你的男人運也太好了吧?這種強運能不能分我一半啊?”
“可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一個條件那麼好的男人,莫名其妙就開始追我,而且中間根本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這是她的心結,就像是一朵籠罩在她頭頂上的烏雲,揮之不去。這也是為什麼她遲遲無法接受李霆慎的原因。
她覺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不像是個女人,倒像是某種收集品……
“唉,你想太多了啦!這種好康的事情,別的女人想遇都還遇不到,你還龜龜毛毛什麼?”
詹如蘭樂觀地拍了拍她的肩,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那堆精品上。她擅自翻開紙袋,朝裡頭探,又問:“所以他都送了你什麼?”
“不知道。”她聳聳肩。
“嗄?不知道?”
“我後來都沒拆了,以後再找機會還給他。”
“你真的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詹如蘭不可置信地望了她一眼,隨手打開一隻絨毛盒,裡頭是一對鑲鑽耳環。
“可能不會吧……”她垂眸,無法形容心裡的感受,那是一種極端不踏實的感覺。
就好像她正處於一場醉人的美夢裡,而她卻不知道自己何時會醒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5:05
第3章(2)
“為什麼不要?你自己也說了啊,他條件很好,不是嗎?”再翻開另一隻精品袋,裡頭裝的是一件高貴典雅的鵝黃色洋裝。
楊鬱嫻忍不住閉了閉眼,歎息,“……因為我們不適合。”這是最後的結論。
詹如蘭悶哼,嗤笑了聲,道:“還沒試著交往,怎麼會知道不適合?”
“這需要試嗎?”她偷偷翻了個白眼,牽唇冷笑,“獨角獸和猴子怎麼談戀愛?這種事情光看就能知道結果吧?”
“所以你是獨角獸還是猴子?”
“詹如蘭,你很欠扁。”她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我很認真耶!”詹如蘭抬起頭來,拿起那套從來沒被穿過的新洋裝,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連試都沒試過,怎麼會知道你穿了之後會不會變成獨角獸?”
楊鬱嫻一愣,而後尷尬的微笑,“你該不會真的要我穿那種衣服吧?”
“Why not?很好看啊!”
“拜託,你這輩子哪時候看過我穿那樣?我不適合那種……”
“你又來了。”詹如蘭斷然制止她的辯駁,睨了她一眼,道:“你的感情觀就跟你穿衣服的習慣一樣,沒試過就說不適合,哪有這種事。”
說完,她強勢地將洋裝塞到楊鬱嫻的懷裡,“呐,去試穿看看。我倒是覺得這男人有用心,居然還可以買對尺寸。”
像是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楊鬱嫻先是怔愣,接著是訝異,最後則是靜默無言。
是呀,她怎麼會沒想過呢?一個男人怎能僅以目測,就把一個女人的身材看得如此“精准”?
他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心思在凝視著她?
光是這樣的想像,就令她耳根發燙、心律驟增……
然後,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了那套洋裝,詹如蘭卻不因此而滿足,依序又遞來一串珠鏈、一對耳環。
站在全身鏡前,她已然不認識鏡子裡的那個女人。
“唷?不錯嘛!”詹如蘭倒是給予相當正面的評價,“瞧瞧你,整個女人味都飄出來了!”
楊郁嫻張著嘴,呆若木雞,壓根兒沒聽見詹如蘭後來又說了什麼。
必須承認,鏡子裡的女人讓她看傻了。
那女人顯得高貴、典雅、大方、溫煦,那是一種全然不同的風情,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也從未想像過的自己。
這真的是她嗎?
楊鬱嫻不禁在心裡暗想著,當李霆慎買下這套衣服的時候,他是否已經能夠預見她穿上時的模樣?
那麼,他究竟是想改造原本的她,還是開發出潛在的她?坦白說,她沒有答案,也毫無把握。
“喂,女人!你看傻了喔?”
直到詹如蘭的一聲叫喚,她才回過神。“啊……什麼?你剛才有說話嗎?”
“我說,看你這樣穿,我突然覺得……偶爾這樣改變一下應該也不錯吧?如果有男友的話,搞不好還可以增添情趣,對不對?”
正是這一句話。
靈光一閃,曙光乍現,楊鬱嫻的腦袋好像被一道雷給劈中。
“啊!”她大叫出聲。
詹如蘭被她嚇了一跳,“靠夭,你是想嚇死人是不——”
“沒錯,就是這個!我要的就是這個!”她興奮地扳著詹如蘭的肩膀,無視對方的錯愕,又叫又笑的,“我想到了!我想到節目企劃要怎麼改了!啊哈哈哈哈哈……我想到了!我終於想到了啊!”
說完,她熱情地一把抱住對方。
而詹如蘭只是張著嘴,瞠目結舌,被熊抱得莫名其妙。
手機響起的時候,李霆慎還陷在一場無意義的應酬裡,脫不了身。
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他拿出手機瞄了螢幕一眼,來電顯示“楊鬱嫻”三個字,他怔愣了下,感到頗為意外——她居然會打電話給他?而且是在這種時間?
這太反常了。
他直覺八成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才會讓那個不斷拒絕他的女人,突然願意拿起手機、按下他的號碼。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有些焦慮,急忙向同行的夥伴打了聲招呼之後,起身離座,走進相對安靜許多的男廁裡。
“喂?”他按下接聽鍵,將話機牢牢貼在耳朵。
彼端先是沉默了大約兩秒,而後才傳來聲音。
“呃……那個……我是楊鬱嫻。”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有點激動,還有一絲尷尬,“請、請問,李總在嗎?”
李霆慎忍俊不禁,柔聲道:“你撥的是我的手機,當然只有我會接。”
“對吼,我在耍什麼笨……”
他幾乎可以想像她此刻窘迫的表情,他淺笑了笑,才問:“這麼晚了突然打來,怎麼了嗎?”
“啊,抱歉抱歉,我都忘了。”彼端傳來幹硬的笑聲,“那個……早上我寄出去的企劃案,你看過了嗎?”
原來是為了公事。李霆慎有些失望。
“嗯,看過了。”他輕輕歎了口氣,本以為他們終於有點進展,卻沒想到仍然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她又道:“那麼請你把那份企劃案忘了吧,忘得愈乾淨愈好。”
李霆慎呆擺了下。“為什麼?”
“我剛才想到一個更好的Idea,簡直好上十倍!”她的口氣突然興奮了起來,像是中樂透似的,“可是因為擬成書面需要時間,而我已經等不及要告訴你了。”
“哦?什麼樣的Idea?”他勾起唇角,單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倚著牆面,準備洗耳恭聽。
“改造。”
“……改造?”他皺了眉頭,不解。
“我們的主要觀眾都是主婦吧?我剛才突然想到,那些已經結了婚、在家辛苦帶小孩的妻子們,心裡一定很希望能夠再次變回當初那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想看見丈夫再一次為她們傾心迷戀的模樣。”
“所以你想改造她們的外貌?”
“類似啦……”她咯咯笑了一笑,雀躍地繼續說明,“不過我想做得更精緻一點。我不只是想改造她們的外貌,還要替那些主婦們安排一場精心的秘密約會,然後讓攝影機捕捉下那些丈夫驚喜的一瞬間。”
“原來如此。”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所以呢?”
“嗯?”
“你覺得怎麼樣?”
他露出了微笑,“很好,聽起來比早上那一份企劃有趣多了。”
“真的?!”
她聽起來似乎真的很開心。她那愉悅的情緒瞬間感染了他,驅走了他先前困在應酬裡的壞情緒。
“你是怎麼想出這些的?”他突然好奇這背後的原因。
然而,電話的彼端是一陣靜默。
“鬱嫻?”他皺了眉,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是這樣的……因為……”她有些支支吾吾的,“剛才我朋友來我這坐了一下,我們兩個鬧著玩,所以我就試穿了……你送我的那些東西。”
聽了,李霆慎胸口一窒。
近乎是一種本能反應,他的腦海裡浮現了鐘湄芳的身影。
“於是我朋友就說了,”她自顧自地往下道:“如果女人們偶爾可以像這樣,在打扮上做一些不同於以往的改變,或許能為生活增添一些情趣。就是在那時候,這個想法蹦出我的腦袋。”
李霆慎臉上掛著微笑,耳裡聽著她的聲音,嘴裡卻遲遲吐不出話來。他完全可以想像那是什麼樣的畫面。
他的感受頓時變得矛盾複雜。
——明明知道無人能夠取代死去的鐘湄芳,可是他卻又如此渴望楊郁嫻能夠成為第二個她。
這對哪一方來說都不公平,不是嗎?
他的沉默讓楊鬱嫻有些忐忑不安。坐在床邊,她身上還穿著那套高貴的洋裝,手機緊貼在耳邊,卻遲遲等不到他的回應。
她不知道該不該出言催促,或許,對方正在思考著下文,也或許對方因某些雜事而分心……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啊,對不起……剛才都忘了問你是不是在忙?”她趕緊問道:“還是你剛才已經睡了?”她趕緊道歉。
他低笑了聲,輕柔道:“沒那回事,我不忙。”
“可是——”她啟唇,正想再說個幾句,卻突然聽見彼端傳來一群男人在談笑的背景音。
她一愣。
“你在外面?!”她下意識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都已經快十一點了。
“嗯,有一些應酬需要出席。”
怪不得從剛才開始,他的聲音就顯得無精打采、沒什麼活力,“那你還說你不忙?!我現在要掛電話了,要是打擾到你們談正事——”
“無所謂,”他打斷了她的話,道:“我現在躲在男廁裡講電話,不會礙到什麼人。”
“呃……可是……”就算他這麼說,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拿什麼話題繼續。
突然——
“介意讓我看一眼嗎?”
彼端毫無預警地傳來這麼一句話,她頓了下,一時之間意會不過來,“看?看什麼?”
“你的改造成果。”
聞言,她雙頰微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回過神來,趕緊推託,“可、可是現在很晚了……”
“從我這裡到你住的地方,開車只需要十五分鐘。”他一派輕鬆地道。
“欸?你知道我住哪?”
對方靜了幾秒,“你忘了你喝醉的那天,是誰把你扛回去的?”
“啊……”她恍然想起了這件糗事。
然後,像是不願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李霆慎驀地下了結論,“我現在就過去。”
“等等等等、等一下!”她錯愕,趕緊出聲制止,“你的應酬呢?你不是正在應酬嗎?你應該也喝了不少酒吧?這樣你怎麼能開車?”
“放心,我一滴也沒沾。”他淡然說道。
“……你提早走,客戶不會生氣嗎?”她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和哪些人應酬,只好隨便猜是“客戶”之類的物件。
“還好,掰個聽起來像是急事的理由就沒問題了。”
她被他逗笑了,“原來你也有需要瞎掰理由、申請早退的時候啊?”
“現在不就是了嗎?”
“嗯……”念在他是這個全新企劃的背後推手,她也不再拒絕,心想反正只是看一眼,便道:“那好吧。所以我在樓下等你?”
“不用。外面天氣冷,你在房間等我就好,我到了會Call你。”語畢,他掛斷了電話。
楊鬱嫻茫然地盯著手機,這才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這個男人十五分鐘後就會出現在她的租屋樓下!
老天爺,半夜十一點約了個男人在租屋處的門口,這代表什麼意思?他該不會以為她在暗示什麼吧……
念頭至此,她難為情地捧著自己的雙頰,耳根一股熱感爬向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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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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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3 00:15:18
第4章(1)
當她看見李霆慎西裝筆挺、帥氣地倚在車門上的時候,她才明白,自己對他不是全然無感。
她心跳飛快,扭扭捏捏地走到了他面前,雙手還不停地撫弄身上的洋裝。
他以一種灼熱到幾乎燙人的視線直睇著她瞧。
“呃……很奇怪嗎?”她露出了尷尬的笑容,相當吃力地才能克制住想逃開的衝動。
“不會,很好看。”他抿著唇微笑。
太像了,他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像。彷佛就像鐘湄芳從沒離開過一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不自覺地抬手,撥弄了她頰邊的髮絲。
如此親昵的舉動讓她瑟縮了一下。她的反應讓他猛然回神,趕緊收回自己的手,也留意到她身上只穿著這件洋裝。
“你穿太少了。”語畢,他直接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一股屬於男性的陽剛氣味溜進了她的鼻腔,直達腦門。
她愣了愣,連忙低下頭,好讓長髮掩去她羞澀生怯的拙樣,“因為……我想說你只是來看一眼就會走……”
“我怎麼可能只看一眼就捨得走?”他伸手以指勾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望,就在這近得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聽見的距離之下。
楊鬱嫻頓時手足無措。
他該不會打算吻她吧?他真的想吻她嗎?這樣的距離太危險、太致命,她警告自己應該立刻退開,可全身上下卻像是被下了咒一般,動彈不得。
直到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突然放開她的下巴,勾起她頰邊一束捲曲的髮絲,道:“你的頭髮是自然卷?”
前後氣氛落差太大,楊鬱嫻先是一僵,眨了眨眼,這才如夢方醒。
“對……是天生的……”
“真的?看不出來。”如果不是近距離觀察,他還以為她是故意去燙個這麼狂野的大波浪。
“是啊,反正它卷得也不會太糟糕,所以我就懶得去把它弄直……”她乾笑了聲,抬手撥了撥自己的長髮。
然後她籲了口氣。
事實上,她還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因為松了一口氣,還是因為失望所以歎息?
不過,也罷,此時此刻她一點兒也不想探究真實的自己。
“弄直很麻煩?”他不太瞭解那些女人的沙龍世界。
“當然!那還用問嗎?”
滿腔的抱怨讓她精神都來了。她氣憤地說道:“你們這些喜歡直發飄逸的男人哪能瞭解我們這些卷毛女性的痛苦?為了一頭輕盈直發,我得坐在同一張椅子上受罪,乖乖撐在那兒維持八個小時以上,中間還得忍受肚子餓、屁股痛、腰酸、打盹——”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他便突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她嚇住,瞠大雙眼直瞪著那張近在眼前的俊容。那些來不及說完的抱怨飄遠了,左胸口裡的心臟,像是被懸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閉上雙眼,他則開始緩慢、輕柔地吮吻著她的唇瓣。
他吻得不深,卻也不是淺嘗;他在試探著她的反應以及意願,卻將那樣的差別拿捏得相當完美。
半晌,他放開了她的唇,抬起頭來,俯視著她那迷蒙的眼。
“這叫攻其不備。”他微笑,以拇指抹過她唇上的水澤,低聲道:“你剛才太緊繃了,所以我只好轉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原來這是他的心機。
“你好詐……”她的臉頰紅得發燙。
那嫣然的模樣讓他心神一蕩,情不自禁俯首二度吻上她。
這回,他強勢了許多,他攬住她的腰,轉身讓她倚靠在車門上,像是要佔有她似地壓向她,吻進了她的嘴裡。
披在她肩上的西裝外套滑落在地。他的吻勢來得兇猛,她幾乎無法呼吸,忍不住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那樣的抗議就像是螞蟻要擋下一頭發狂的野牛,毫無意義。
“嗯……”
直到她發出了一聲可愛的呻吟。
瞬間,李霆慎清醒了過來,抓住了最後一絲理性。他想,要是繼續這樣吻下去,他肯定會在今晚想盡辦法要了她。
這可不成。對於她,他不想太過急躁,亦不想草率。
於是他萬般不舍地離開了她的唇。
兩個人額抵著額,鼻息促喘,心跳劇烈。他倆互相凝望了幾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糟糕,”她難為情地低下頭,伸手將髮絲塞至耳後,“不曉得有沒有被哪個鄰居目擊……”
“你會在意?”
“當然呀,住在這裡的可是我,又不是你。”
聽了,李霆慎只是微笑,沒說什麼,反而彎下腰撿起那件西裝外套,再次為她披上。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內心那股隱約的不安再度逆襲而來。
他的熱情令她屈服,但他的溫柔卻令她莫名的想哭;他的熱情可以解釋為男人的獸性,但是他的溫柔來自於哪裡?
這一切來得突然、毫無道理。面對他的追求、他的付出、他的感情,她在在感到空虛,她始終不明白自己是憑著哪一點去贏得他的注意?
“……為什麼是我?”
終於,她問出了口,再也無法擺在心裡。
“你是指什麼?”
“這一切。”她苦笑了聲,直視著他的雙眼,道:“從你開始追求我以來,你付出的一切。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看上了我哪一點?”
李霆慎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讓她心涼,“難道你只是因為新鮮感,所以才追我?”
“不是,當然不是。”
“不然呢?”
“我……說不上來。”
他最終還是無法說出實話。他聳聳肩,輕描淡寫道:“我沒想那麼多,感覺對了就追,就只是這樣。”
楊鬱嫻不可思議地睇著他。
就只是這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當你下次再遇到一個“感覺對了”的女人,你就會毫不猶豫轉移目標?”
“不會再遇到了。”他有十足的把握。
“你怎麼知道不會?”
“我就是知道。”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底沒有絲毫的遲疑,道:“不然,如果你沒有安全感,我不介意我們閃電結婚。”
她呆愣了下,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這個神經病!你連我們合不合得來都還不確定,居然就想閃婚?”
“反正磨久了自然就會合,有差嗎?”
“可是萬一到時候你——”
“你的問題太多了。”
他揚唇,傾前又是一記長吻,不讓她再繼續追問。
那天晚上的三個吻,吻碎了她的堡壘,也吻去了她的心結。
楊鬱嫻棄械投降,徹底臣服於他,最後答應了交往。
只是,她有一個條件。
她希望一切都能儘量低調,雖然不至於要刻意隱瞞什麼,可她也不希望四處張揚。
說到底,她還是比較想當一個正常的“製作人”,而不是什麼“總經理的女人”之類的……
總而言之,也因為這樣,公司內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倆正在交往的事,除了一個人例外——他的秘書,羅文仕。
至於她後來重新企劃的節目,在努力了三個月之後,第一集終於正式開播,“小媳婦的下午茶”也正式更名為“二度愛上你”。節目一推出立刻大受好評,收視率瞬間提高三個百分點,而且持續上升中。
楊鬱嫻又變回了公司的風雲人物,只是這次靠的不是緋聞,而是實力。
“愛情事業兩得意”就是這樣了吧?
白天,她在職場上風光;夜晚,她在情場裡甜蜜。
憶起交往前的那份隱憂,如今早已不復存在,全都消融在李霆慎那無微不至的寵溺下。她開始穿上他送給她的衣服,甚至偷偷瞞著他,甘願去做了九個小時的離子燙,就為了給他一個驚奇。
朋友都說她變了很多,變得美麗、變得婉約,更加有女人味。她聽了,只是幸福地微笑著,當作那是由衷的讚美。
轉眼間,季節進入了初夏,愈來愈多人妻報名“二度愛上你”的改造計畫,節目因此考慮調整到更熱門的時段。
楊鬱嫻的工作量一天比一天多,責任一天比一天重。
“需要我多找個助理給你嗎?”李霆慎曾經這麼詢問過她。
她卻因為不希望自己享有特權,所以拒絕了。
雖然日子很忙碌,可是她卻過得充實滿足。因為她打從心底相信,只要她在職場上的地位愈高,她就愈是配得上李霆慎。
然而這樣的信念,卻在一個女人的來訪之後,心生動搖。
“鬱嫻,有訪客找你喔!”
一聲呼喚,楊鬱嫻自那疊厚厚的報名表裡抬起頭來。
訪客?這還真是稀奇,她在這裡工作了半年多,從來沒有訪客。她的朋友不可能找到公司裡來,她弟弟更不可能會臨時北上來找她。
所以還能有誰?
她好奇,離開座位,走出了節目部。她只看見一個女孩子,穿著時髦,站在那兒背對著節目部的入口,似乎正在看公佈欄上的檔。
“請問——”她出了個聲。
對方聽見她的聲音轉過身來。兩人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那女孩露出驚愕的表情,手上的提袋甚至掉落在地。
“啊,你的東西……”楊鬱嫻想也沒想地就彎下身幫忙撿起。
再抬起頭來,女孩臉上那活見鬼的表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高傲冷漠的氣息。
“你就是楊鬱嫻?”女孩接過自己的東西。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喚出,楊鬱嫻先是怔愣了幾秒,確認自己不認識對方之後,才道:“是,我是。請問您哪位?”
對方卻沒回答,反而又丟了個問題過來,“你知道我是誰的妹妹嗎?”
這一問,楊鬱嫻更是莫名其妙,她是誰的妹妹又幹她什麼事了?她皺著眉頭,瞅著對方瞧了半晌,好似對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神經病一樣。
不過,那樣的表情卻反而讓對方笑了出聲。女孩大方地伸出右手,報上自己的姓名。
“我叫鐘湄琪。”
“呃……”楊鬱嫻回神,連忙回握了握對方的手,“所以你到底是……”
搞什麼?這是整人節目的橋段嗎?
女孩逕自放開了她的手,微仰下巴,冷笑道:“你最好現在就記住我的名字,因為你早晚會知道我是誰。”
說完,女孩以一種氣焰囂張的姿態,掉頭轉身離開。
留下錯愕的楊鬱嫻,呆立在節目部的入口處,摸不著頭緒、搞不懂自己是招誰惹誰?
直到身後傳來助理的叫喚。
“郁嫻姊,要準備開會了哦!你幹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嗯?”她回過神,回頭擠出了一抹微笑,“哦,沒什麼,剛才突然有個怪人找我……”
“怪人?”
“嗯,沒事。先開會吧,人都到齊了嗎?”
“都到了,在等你而已。”
“OK,等我兩、三分鐘準備資料,我馬上過去。”楊鬱嫻點了點頭,收起思緒,走回節目部,將這件事情暫時拋至腦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5:33
第4章(2)
鐘湄琪拂袖離去,卻不是離開天城電視臺,而是直奔李霆慎的辦公室。
她甚至連門也沒敲的直闖。
“李霆慎!”
突來的不速之客讓李霆慎嚇了一跳。他中斷了手邊的工作,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孩。
“湄琪?”他眉心擰起,很是意外,“你怎麼跑來了?”
鐘湄琪毫不打算理會他的疑問。她逕自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了進去,雙手交叉在胸前,直瞪著辦公桌後方的男人。
“你太超過了吧?”
一聽,李霆慎更是困惑,“我又怎麼了?”
“你還敢問我?”
“我不知道你在氣什麼,當然要問你。”說完,李霆慎合上契約,起身離座,移駕到了她對面的位置,轉而問道:“你放暑假了?”
“嗯。”冷哼一聲,鐘湄琪別過頭去,故意望向窗外。
“怎麼有空過來?”
鐘湄琪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特地過來看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他頓住,腦中立刻浮現楊鬱嫻的臉龐,“你是指……”
“對,就是她。”她回過頭來,直睇著男人,語氣有些激動,“我從文仕那邊聽說你交了一個女朋友。本來還以為你終於走出那件事的陰影,特地過來看看是哪個女人可以收服你,誰知道你居然——”
她噤聲,說不下去了。
沒有人可以想像當下的她有多麼震撼。她今天早上出門前還在想像著,霆慎哥會看上什麼樣的女人?是個和姊姊有點像的女人呢?還是一個和姊姊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
豈料,出現在她面前的,竟是個和姊姊幾乎九成相像的女人。不論是五官、髮型,還是穿著打扮的風格……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看見姊姊顯靈!
李霆慎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震驚,因為他當初也是如此,他那時也傻愣在電梯外:呆若木雞地瞪著那張九分像的臉蛋。
所以他沒急著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她的情緒平復。
半晌。
“她……知道我姊姊的事嗎?”
他搖搖頭,垂首,“還沒,她還不知道。”
鐘湄琪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難道你想當作沒那回事、一直瞞著她?”
“我還不確定有沒有讓她知道的必要。”他說得理所當然,語氣裡毫無波瀾。
“為什麼你可以那麼冷靜地講出這種話?”鐘湄琪蹙眉地問。
“我只是就事論事。”他閉上眼,深呼吸。
見他這般回應,鐘湄琪啞口無言,只是瞠大眼睛睇著對面的男人,似乎再也不認得他。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呀?他真的是她記憶裡的那個“准姊夫”嗎?
以前的他,體貼、細心、善解人意;可現在的他,卻活像一座冰山橫在那兒。
她在他身上找不到往日那股溫文氣質,有的只是冷酷的眼神、淡漠的態度,以及一片彷佛再也起不了漣漪的心湖。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鐘湄琪待自己冷靜了些,才又道:“你敢說你不是因為那張臉,才決定和她在一起?”
“那是起因,但不是全部。”
“我不信。”她嗤笑了聲,語氣裡滿是輕蔑,“如果只是起因,那為什麼她連穿著打扮、髮型、耳環的樣式,幾乎都跟我姊一樣?”
李霆慎沒回答。
“承認吧,承認你根本就只是把她當成姊姊的代替品。”
“我沒那樣的想法。”他平靜地否認。
“沒有?不然,你為什麼肯讓她穿那些衣服、留那樣的髮型?如果從前有哪個女人刻意模仿我姊,你一定會大發雷霆,怎麼可能還讓她當你的女朋友?”
李霆慎又沉默了。
她說的是事實,字字勾起他的回憶,句句劃過他心口。他眉頭蹙起,久違的心痛像股電流,狠狠貫穿了他。
他根本無力反駁。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行為,他如何能為自己爭辯?
“你以為你能把我姊姊藏起來多久?一輩子?”
鐘湄琪冷眼睇著他。
李霆慎靜了幾秒,思忖著。
“必要的話,我會。”然後他說。
鐘湄琪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回答。
“你瘋了。”語畢,她憤而起身,甩門離去。
卻不出十秒,她又踅了回來。她開了門,探頭望著對方,道:“李霆慎,你憑著良心、捫心自問,如果我姊知道你找了一個假貨來代替她,你覺得她會高興嗎?”
“……她是人,不是貨。”他歎口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隨你怎麼說,在我看來就是假貨。”撂下一句話,又是砰的一聲甩上門。這一回她是真的離開了。
李霆慎僵滯在沙發上,思緒混亂得像是被颶風掃過。
你找了一個假貨來代替她。
鐘湄琪的指控猶在耳邊。
他忍不住自問:他真的把楊郁嫻當作鐘湄芳了嗎?
對他來說,楊鬱嫻就像是一股讓他再次蘇醒的泉源,所以,他不願意花太多的心思讓自己糾結在過去的記憶中,他不能讓這一切摧毀在鑽牛角尖裡。
四年前,他已經失去鐘湄芳,未來,他不能再失去楊鬱嫻。
然而他也明白,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只不過楊鬱嫻所認為的“火”,不過就是他倆私下在交往的事情罷了;可李霆慎拚了命想包住的那團“火”,卻是鐘湄芳這個人的存在。
他說,必要的話,他會瞞她一輩子。
是的,必要的話,他會狠下心來騙她一輩子。
如果已經預見了非死即傷的結果,那他又何必硬闖?他愛楊鬱嫻,這點毋庸置疑,所以,他想不出一個“非得向她坦白來龍去脈”的理由。
他不認為誠實是美德,誠實絕大部分都只會帶來傷害。
既然他愛她,又為何要親手捏碎她的心?為什麼?他真的說服不了自己。
晚間七點半,李霆慎將車子停在老地方,然後熄了汽車的引擎,等候楊鬱嫻出現。
這是他們說好的。
當初他堅持要開車接送她上下班,她卻認為兩個人一起進出公司實在太張揚了,肯定會招來流言蜚語。於是她說:“不然,你就讓我在十字路口的那家書局上下車好了。”
所以自此之後,每天早上他都讓她在這兒下車;下班時,彼此打通電話確認時間,然後他會先開著車子來這兒等她,她再緩個幾分鐘離開公司。
其實,他不太明白為什麼他倆必須隱瞞得這麼辛苦。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交往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是嗎?
“你是男人,又是身處上位者,你當然不懂我的難處。”她只是淡淡地這麼解釋著,“如果我們公開了這層關係,那公司裡的人就再也看不到我在工作上的表現。他們永遠只會記得——啊,楊鬱嫻啊?不就是李總的女人嗎?”
他聽了,無言以對。
想想,反正只是接送的地點,小事一樁,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問題,便也就這麼順著她。
十分鐘後,楊鬱嫻上了車。
“餓了沒?”他照慣例先關心她的肚皮。
“餓,餓死了!”她扣上了安全帶,撥了下兩頰邊的髮絲。
“那去吃和民?”
“好啊,看你想吃什麼都行,我只要有得吃就好。”
“你真好養。”
她的話逗笑了李霆慎。他轉動鑰匙,發動了引擎,將車子開出停車格,往快速道路的方向駛去。
“啊,對了。”突然,楊鬱嫻像是想起了什麼,“今天下午有一個怪怪的女孩子,跑到節目部來找我。”
聞言,李霆慎的腦袋就像是被天外飛來的一顆棒球給砸中,瞬間空白,握住方向盤的五指不自覺捏緊了些。
“哦?”他強作若無其事,“什麼樣的女孩子?”
“嗯……我想想……”她揉著下巴,道:“看起來差不多像是大學生吧?長得滿漂亮的,穿著也很講究,只是講話怪了點……”
“她說了什麼?”他目視前方,幾乎是屏息等待她的下文。
“她說——”楊鬱嫻搔搔眉毛,嘶了聲,像是在思考著該怎麼表達,“她其實也沒說太多,就只是突然問我知不知道她是誰的妹妹,然後要我記住她什麼的……啊,對了,她說她叫鐘什麼……什麼琪……”
“鐘湄琪。”他替她道出。
楊鬱嫻一愣,轉過頭來睇著他的側臉,“你認識她?!”
他苦笑了笑,暗笑自己幹麼這麼急著承認?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他胡謅個答案。可事實上,哪是什麼朋友?應該說“前未婚妻”才對。
“你朋友的妹妹?”楊鬱嫻皺了眉,“你朋友的妹妹跑來找我幹什麼?”
而且那女孩可噴得咧!
“……因為,她從文仕那兒,聽說我交了女朋友,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是什麼樣的女人。”
一句話,他說得斷斷續續,支離破碎。
他的腦和他的心,正在纏鬥。
腦袋不停地告訴自己——別坦白、別多話、別惹事,掌握此刻的幸福才是上策,多餘的渾水不必去蹚。
然而他的心卻因此而自責內疚,受盡折磨。
“原來是這樣啊!”楊鬱嫻恍然大悟,盤繞在腦海裡的迷霧頓時散去,“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害我整個下午心裡都懸著這件事情,連開會都沒辦法專心。”
“她那個人就是這樣,不按牌理出牌……”他揚起唇角,側頭睞了她一眼,決定反守為攻,主動轉移話題,他不想再繼續繞著這件事情打轉了。
“節目做得怎麼樣?我聽說有一百多個人報名改造計畫。”
“哦,對啊,都已經快破兩百了。”
“這麼多?”
“你就知道男人有多絕情,把女人娶到手了就擺在家裡面,理也不理睬。”
“……這是兩碼子的事吧?”
“怎麼會?不然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主婦搶著報名,只為了讓丈夫再多看她們一眼?再迷戀她們一次?”
有理。不過他倒是有另一種想法。
“如果反過來呢?”
“什麼意思?”
“改造丈夫,讓妻子再一次迷戀上他。”
“哦,那我的節目會垮吧。”她哈哈乾笑兩聲,“可能報名人數會瞬間減為個位數。”
“你不認為會有妻子強迫丈夫來報名?”
“那這樣怎麼會有驚喜?”
“驚喜的場面可以作假,另外拍就好了。”
“我才不要。我堅持我的節目每一刻都必須是真情流露。”她努努嘴,毫不認同。
雖然她知道公司裡有些節目也是仿實境秀,但其實很多橋段都是做假、配合著演戲;甚至節目裡的人物也都不是真正的報名者,都只是從經紀公司找來的小咖模特兒罷了。
這樣的回答,李霆慎不意外。他一直都明白她有多敬業。
“噯,還有一件事。”楊鬱嫻又道。“嗯?”他應了聲。
“那個……”她顯得有些猶豫不決,“下個月我弟的老婆生日。他們固定都會辦一個生日Party,今年你想陪我去嗎?”
“好啊,正確的日期是什麼時候,我叫文仕把空檔排出來。”
聽了,楊鬱嫻睜著大眼,甚是吃驚。坦白說,她沒料到他居然會答應得這麼乾脆,畢竟那是“去見她的家人”,而不是什麼“去外面度假走走”……
她的沉默引起了李霆慎的注意,他轉頭,望了她一眼。“怎麼了?”
“呃,不是……我以為你不會想去。”
“為什麼?”他輕笑了聲,道:“那不是你的家人嗎?”
“是啊,只是——”唉,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內心的狂喜。
他願意見她的家人,對她來說已經別具意義了。
“只是?”
“沒有,沒什麼……”她嫣然微笑,驀地伸手解開了安全帶,傾前就在他頰上落下一吻,啾的一聲,“你對我真好。”
他笑了。“陪你回家一趟而已,沒那麼好。”
“太謙虛會讓人討厭哦。”她甜蜜蜜地睨了他一眼。
“只對你謙虛。”
語畢,他抬手輕捏住她的下巴,傾身在她的唇上輕啄了下,隨即將注意力擺回了前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5:54
第5章(1)
鐘湄琪不相信李霆慎的話,或者更應該說,她不信任那個叫作楊郁嫻的女人。
她從國中的時候就認識李霆慎了。
那一年,還在讀大學的姊姊,突然把李霆慎帶回家介紹給家人。當時她只覺得這個男生好帥氣、好貼心,姊姊和他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對。
後來她才知道,李霆慎不僅僅是外貌佳、身材好、個性討喜,他還系出名門、貴為某位影視大亨的獨生子。
也因為這樣,從小她就見多了那種處心積慮想要搶走他的女人。她完全明白,女人們為了得到李霆慎可以使出多麼卑劣的手段。
於是她強烈懷疑,楊郁嫻那女人從頭到尾都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只是她現在沒有證據罷了。
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該介入,真的不該,可她忍不住……
只要一想到這個世界上有個女人憑著那張像她姊姊的臉而得到幸福,一股“姊姊被人利用”的不甘心便會湧上。
所以,最後她還是去了。去找那個姓楊的女人一探究竟。
“介意我坐這裡嗎?”
突然一個年輕的嗓音傳來。
楊鬱嫻愣了一下,確定這聲音是沖著自己之後,抬起頭,見到那張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臉蛋。
“啊,你是那位……”她輕啟唇,有些訝異。
此刻正值中午用餐時段,簡餐店內的客人稍多,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什麼空位。
所以楊鬱嫻沒有多想,趕緊隨意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笑道:“沒關係,你坐、你坐。抱歉,被我弄得有點亂,我先收一下東西……”
鐘湄琪卻是杵在那兒,有些無所適從。
那雙笑得微彎的晶燦眼眸沒有一絲心機、毫無任何敵意,更找不到一丁點兒的防衛氣息。
是這個女人太高明,還是她真的誤解了什麼?
“鐘小姐?”見她怔怔杵在那兒,動也沒動,楊鬱嫻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這一喚,鐘湄琪驀地回神,有些失措地將髮絲塞至耳後。
“……謝謝。”她道了聲謝,故作從容地坐了下來。然後她微抬下巴,臉上毫無笑意,“你記得我?”
“當然。”楊鬱嫻微微一笑,“霆慎有跟我說過,他說你是他朋友的妹妹;而且你上次出現的方式實在是太特別了,所以不記得也難,哈哈……”
“朋友的妹妹?”最好是這樣。鐘湄琪冷笑了聲,問:“他真這樣說?”
“呃……”女孩的反應太不尋常,這讓楊鬱嫻頓了幾秒,才道:“這……不是嗎?難道我記錯了?”
事實上,她不可能記錯李霆慎說過的話。她愛他、迷戀他,所以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她幾乎都將之深深烙在腦海裡。
只是在這短短的幾句應答之間,她似乎感受到一股論異的氣氛。
女孩瞅著她,打量了好一陣子。
“你知道鐘湄芳這個人嗎?”終於,鐘湄琪輕啟朱唇,淡淡問了句。
她搖搖頭。
“我想也是。”鐘湄琪低笑出聲。
這笑容並不友善,楊鬱嫻感覺得出來,可她不知道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鐘湄琪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你知道……在你之前,霆慎哥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嗎?”
聽了,楊鬱嫻僵在那兒,胃部像是被掐絞著。她的呼吸紊亂了些,卻還是強作鎮定。
她深呼吸,輕咳了聲,故作不怎麼在意,“我沒問過他太多以前的舊事……誰沒有過去?我只重視未來。”
“你還真樂觀。”鐘湄琪哼了聲,很明顯是在取笑她,“我倒是想問問,你認為霆慎哥是基於哪一點,所以選擇跟你在一起?”
楊鬱嫻卻答不出來。
“看吧?你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愛你——”
“這種事情不需要說!”楊鬱嫻猛地打斷她的話,“又不是什麼十七歲的青少年……彼此有好感,本來就會自然而然開始交往;更何況,何況……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辦法列出具體的條件……”
這辯詞,她說得很勉強。但她也不願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給看扁了。
“你確定真的沒有‘具體’的條件?”
鐘湄琪卻不肯放過她,窮追猛打,傾身向前,悄聲道:“我告訴你好了,鐘湄芳是我姊姊,她也是霆慎哥的前未婚妻。”
這話一出,楊鬱嫻呆愣住,四周的鼎沸人聲彷佛瞬間遠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吐息,再深深吸氣,吐息。
確認自己絕對不會失態之後,楊鬱嫻才緩道:“所以你連續兩次沖著我來,目的就是想讓你姊姊和李霆慎複合嗎?”
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我是想啊,”鐘湄琪自嘲地笑了一笑,“但是她已經過世四年了,我想幫也幫不了。”
……過世?楊鬱嫻怔住,直愣愣地望著對方。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面有愧色地移開了視線,對自己剛才的情緒性發言感到後悔。“抱歉,我不知道你姊姊已經……”
眼看她的臉色漸漸鐵青,那震驚的眼神是演不來的。鐘湄琪突然對她產生了一絲同情——原來,這女人是真的被蒙在鼓裡,她一點兒也不明白自己長得像誰。
最後,鐘湄琪歎了口氣,姿態放軟了不少。她莫名衝動地伸手覆在楊鬱嫻的手背上,道:“不可能會沒有具體原因的,我相信你一定也懷疑過霆慎哥為什會選擇你,是不是?”
一針見血,道破了楊鬱嫻深埋在心底的隱憂。
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她的腦海裡突然有個想法。她抬起頭來,看著對方,眸底浮現一絲遭人背叛的痛苦。
“跟你姊姊有關,對不對?”
鐘湄琪睇著對方,靜默無語。一旦產生了同情,之後便再難拿出狠勁。
想了想,她收回自己的手,歎了聲,“有機會的話,我建議你翻翻他的抽屜、衣櫃、皮夾……或是查看他電腦裡的照片,我想你會找到‘具體’的答案。”
語畢,她站起身,拎了提包就要走人。
掉頭離去前,她猶豫了幾秒,又道:“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就這樣,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她旋身走出了店外,留下被炸得體無完膚的楊鬱嫻。
楊鬱嫻呆然地盯著桌上的那疊文件,那是為了七夕情人節而準備的特別企劃。
得趕緊整理出一個版本,下午開會的時候要正式提出來討論——她腦袋裡這麼告訴自己。
然而,在她心慌地翻了幾頁之後,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已經無法回到這份該死的檔上了。
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
她的腦袋裡只剩下這句話。就像跳了針的唱盤,不斷、不斷地一再重播,揮之不去。
楊郁嫻的弟弟在彰化田尾一帶開了家民宿。規模不大,和老婆一同經營,恰恰好忙得過來。
雖然生意不至於讓他們賺大錢,但是日子倒也不算太差。
今天風和日麗,適合出遊,然而楊鬱嫻眉間的那股陰鬱卻仍然沒有散去。
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李霆慎忍不住瞄了眼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無法形容橫在彼此之間的那股詭譎氣氛是什麼。
她其實沒什麼太明顯的異狀,只不過就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他一直在等她主動找他傾訴,然而兩個星期過去,她仍然不動聲色。於是他考慮了幾秒,決定打破這個僵局。
“你最近怎麼了嗎?”
聽見他的聲音,楊鬱嫻回過神,目光自窗外的景色收回。她扭頭,帶著笑意看了李霆慎一眼,“嗯?有嗎?我哪有怎麼樣?”
“你從兩個禮拜前就開始這樣子了。”他微揚唇,露出一絲溫和的笑。
“哪樣子?”
“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呆了幾秒,噗哧笑出,“哪是什麼心事重重……我只是一直在想著,七夕特別節目到底要弄什麼新花樣而已。沒什麼啦!”
聞言,李霆慎靜靜的,心裡有疑慮,但仍是選擇相信。
他不再追問。
一路上,兩個人保持著沉默,各懷心事。她心裡一直懸著鐘湄琪告訴她的那些話,卻遲遲沒有勇氣與他對質;他則是以為她只是專注在工作上的發想,於是也不好打斷她的思緒。
抵達目的地,眼前是一家叫作“夏阮”的民宿。
“好特別的名字。”
下了車,李霆慎抬頭望著那塊古色古香的招牌,禁不住好奇地問:“這名字是誰取的?”
“我弟的老婆。”楊鬱嫻也隨著下車,帶上車門,笑著侃侃道起:“她是讀國樂系的。這裡剛蓋好、還沒對外營業的時候,正好是夏天,常常會突來一陣午後雷雨。有一次,她忙累了,坐在前廊發呆看雨,突然覺得雨滴打在屋簷上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一種叫作‘阮鹹’的樂器。所以她靈機一動,就把民宿取名為夏阮。”
他點了點頭,側頭想了想,又問:“什麼是阮鹹?”
她笑了。“就知道你會這麼問。其實就是月琴或琵琶啦,只是別名叫阮鹹而已。”
“原來如此。我懂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突然——
“鬱嫻?!”一聲叫喚。
兩人順著聲音來處望去,那是一個曬得黝黑、身材精壯的年輕男人。他扛著一些園藝器具,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李霆慎猜想,這應該就是楊郁嫻的弟弟吧?
“明彥!”
果然,只見她驚叫出聲,喜不自勝地快步上前,給了弟弟一個大擁抱,“唉呀,好久不見,你真是愈來愈像農夫了。”
“敢說我?”楊明彥退開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姊姊,“你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變得這麼——”
他其實是被她那身名媛打扮給震住。
他注意到姊姊把她那頭原本狂野放浪的大卷髮給燙直了,穿著一身與她個性超不相稱的淑女套裝,頸上掛著一串別致的墜鏈,手上還提著一隻光看LOGO就知道有多貴的名牌包。
“怎樣?我變得怎樣?”楊鬱嫻眯起眼,惡狠狠地睨著對方,暗示他說話小心。
“呃……好啦,漂亮,行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笑了,然後拉著弟弟來到李霆慎的面前,介紹道:“他是李霆慎,我男朋友;這個呢,是我弟,他叫明彥。”
見了這個男人,楊明彥突然理解姊姊那身裝扮是怎麼回事了。
“你好。”
李霆慎率先探出手,卻在彼此握了握手之後,瞬間就能明白——這個弟弟並不滿意他。
他幾乎是立刻被隔擋在這個家庭的圏圏外。
“你們怎麼認識的?”
稍晚,姊弟倆來到後院的小型溫室裡,楊明彥終於逮到機會,切入了這個看似輕鬆、實際卻嚴肅的話題。
李霆慎則留在客廳,發揮他交際應酬的專長,和一群不認識的賓客聊得熱絡愉快。
“他是我上司。”楊鬱嫻答道,在溫室裡繞了一圈,看著他們夫妻倆親手種植的花草、蔬菜,“怎麼?你不喜歡他?”
沒辦法,明彥所散發出來的敵意毫不遮掩,晚上用餐時,更是明槍暗箭齊發,害大家一頓飯吃得膽顫心驚。
“對,我不喜歡他。”
如此直白的反應,讓楊鬱嫻忍不住笑了聲,“你是忌妒他帥還是羡慕他有錢?你根本還不認識他吧?”
楊明彥深呼吸一口氣,道:“你真的照過鏡子,仔細看過你現在的模樣嗎?”
“我知道自己身上穿著什麼。”她睨了他一眼。
“因為他喜歡你穿這樣,所以你就打扮成他喜歡的樣子吧?”楊明彥冷笑了笑,嘲諷道:“楊鬱嫻,你什麼時候開始會迎合男人的喜好了?”
“他沒強迫我穿任何一件衣服。”這是實話,可她也心虛——因為身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送的。若要說他完全沒有改造她的意圖,也實在有些牽強。
“沒強迫你?那更糟,他直接洗你的腦。”
“明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神經質?”
“我神經質?”楊明彥激動地指著自己的胸膛,“你看看你自己,你現在他媽的就像是電視上那些拜金女、交際花,你還敢說我神經質?”
“楊明彥!”她動怒了,耐性盡失。
她生氣地取下項鍊、拔下耳環,道:“好啊,反正你只看表面嘛,那我不在你面前穿總行了吧?我晚上就去市區買運動服,你愛看我穿得土裡土氣,那我就穿給你看!”
“你別扭曲我的話,”他抬手爬了下前額的髮絲,歎口氣,“我的意思是他不應該——”
“不說了,破懷我的心情。”她打斷他的話,掉頭離開了溫室。
楊明彥被單獨留在溫室裡。
他懊惱,煩躁地踢了下地上的泥土洩憤。他氣姊姊怎麼就不懂他的用意?他是擔心她受傷啊!
同樣身為男性,他很清楚送女人衣服時的心理,所以,他知道的,他明白那傢伙眼中看見的不是真實的楊鬱嫻,他只是企圖把她變成自己理想中的女性罷了。
跟了這樣的男人,姊姊怎麼可能會快樂?
思忖了半晌,他氣惱地低咒一聲,最後扔下手上的小鐵鏟、脫下工作手套,也跟著離開了溫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6:08
第5章(2)
“你弟弟不怎麼喜歡我。”
在客房裡,他脫下西裝外套,整齊地掛上衣架,然後解下領帶、鬆開胸前的兩顆鈕扣。
楊鬱嫻低笑了聲,她坐在梳粧檯前,拿著毛巾擦拭著濕發,道:“唉,他有戀姊情結,你不要理他。”
無厘頭的回答令他發笑,“你居然這樣說你弟。”
他走到她身後,以十指替她梳整長髮,順勢按摩著她的頭皮,那手勁甚是輕緩,像是在呵護什麼珍藏稀寶。
緊繃的肌肉頓時放鬆了許多,她不自覺地輕閉上眼,享受他的溫柔。
驀地,她想起了姊弟小時候的光景。
“我不是說過……我爸媽很早就過世了?”她忽然啟唇,低聲道。
“嗯,你說過是因為意外。”
“那時候我才國小三年級,而我弟還在讀幼稚園大班。”她睜開眼,看著梳妝鏡裡的李霆慎,“後來,我和我弟就搬到彰化來投靠爺爺奶奶,兩個人也算是相依為命吧……他被同學欺負了,我就挺身保護他;他上了國中之後,沒錢繳學費,我不好意思再跟爺爺奶奶要錢,就去兼兩份差,賺錢給他註冊。”
他靜靜聆聽,雙手來到了她肩上輕輕按摩著。原來,她曾經扛過這麼重的擔子。
說完,她自顧自地笑道:“所以我高中比別人晚一年畢業,中間有一年的時間,我休學跑去兼差打工,賺我們兩姊弟的學費。”
聞言,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輕吻了她的頭頂。
“難怪他會這麼敵視我。”他苦笑,嗅了嗅她的發香,“我不只是搶走了他的姊姊,也搶走了幾乎是半個媽的你。”
“唉唷,那是兩碼子的事啦……”她困窘地乾笑了笑,握住他擱在她肩上的寬大手掌,“他只是怕我又交到奇怪的男朋友而已。”
“又?”他眉一蹙,抬起頭來看著她。
“對啊,以前交往過幾個男友,他們常會限制我不能去哪裡、規定我要幾點吃飯、幾點到家、一天要打幾通電話給他——”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打斷她的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呃……”她頓了下,怔怔道:“高中……”
她大學也忙著打工賺取生活費,哪有談戀愛的閑功夫。
“哦。”原來是學生時代,他眉一挑,好吧,不意外,他比較在意的反而是她的感情空窗期。
他勾起唇角,彎下身,在她耳邊呵了溫熱的氣息,極具挑逗地細聲道:“所以你已經十年沒有男人了?”
語畢,他輕齧她的耳垂。她身子一顫,一陣酥麻感湧上。
“對、對啦……你看不起我?”
“我像嗎?”唇瓣貼著她的肌膚,順著下顎的曲線,緩緩下滑。
他吻了她的頸、她的肩,然後回到她敏感的耳際、她漂亮的耳廓。她閉上眼,倒抽了口氣,心跳狂然飆升。
她緊張得抓住睡衣的裙擺,抓得手指都泛白了。兩個人同睡一房,難免預想過這樣的場面,可她卻沒料到會來得這般迅速。
她以為至少會等到熄了燈、上床準備就寢的時候才會……
突然,他將她打橫抱起。
“啊——”她嚇了一跳,驚叫了聲。
在轉個一百八十度之後,她被扔到了床上。他跟著爬上來,雙手撐在她的兩側,牢牢將她鎖在他的臂膀裡,俯視著她。
心跳如擂鼓,她臉一熱,不覺避開了那熾烈的目光。
“你臉好紅。”他露出有些壞心眼的微笑。
“那是一定的吧……”她就被他這麼壓在身下,即使隔著衣物,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漸升的體溫。
他很難不注意到她生澀的反應。
“現在,告訴我一件事,”他俯首,輕吻著她的額頭、鼻樑、鼻尖、人中,最後在她的唇上低語道:“我需不需要比平常溫柔?”
“我、我哪知道你平常怎麼做……”她困窘地別過頭。
“……”看樣子她是不明白他在問什麼了。
他眯起眼,眸裡染上欲火。
“無所謂,我自己摸索就好。”語落,他噙住她的唇瓣,輾轉淺嘗。今晚的他不當紳士,他壓上她纖瘦的身軀,兩人陷進了柔軟的床墊裡。
他探出舌尖,撬開她的貝齒,忘情汲取她嘴裡的甜美。兩人呼吸漸漸濃濁,房間裡安安靜靜,只聽得見彼此愈發急促的喘息聲。
她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
“嗯……”她輕哼,軟綿綿的鼻音像是挑逗似地搔過他的心頭。
他將她的回應視為是一種邀請,他探手滑入她的衣服底下,掌心緊緊貼著她的肌膚遊移。
她不安地扭動著身體,他的手掌就像是點了火一般燙人,而他正恣意地在她身上四處引燃火苗。
她的身體依然帶著沐浴後的潤澤芳香,他被那股醉人的女人香撩得神魂蕩漾,理智幾乎潰散。
急欲佔有她的想望像是一頭兇猛巨獸,在他的胸口裡四處叫囂。
他必須吃力地拴住自己,才不至於讓自己顯得急躁、衝動,像是個發了情的青少年。
衣物一件件褪去,他極具耐心,幾乎是逐寸親吻她的粉嫩嬌胴。直到他對上了她的視線,她的眼底帶著一絲驚惶,然後她閉上眼,別過頭。
他頓住,理性瞬間被他拉回腦袋裡。
她是緊張?還是不願意?
“怎麼了?”他吻了吻她的鼻尖,欲火稍稍退去,“你看起來心不在焉,在想什麼?”
“呃……”她心虛,急忙道:“因為、因為我想到我弟的房間就在正上方,他們可能會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聲音。”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他笑了聲,一顆心放了下來。
然後他撐起身,拉來棉被,替她掩住幾乎已經全裸的身軀,自己則是將散落在床鋪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你——”她有些忐忑地看著他寬厚的背,“你……不想繼續嗎?”
“沒關係,我不急。”他微側著身,扭頭笑看她一眼,“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更何況你做得不安心,我怎麼可能盡興?”
她聽了,雙頰不住一熱,整個臉蛋幾乎縮進被窩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傻瓜,”他坐到她身邊,揉揉她的髮絲,“我說過了,我不急。”
“可、可是我聽說如果男人不做到結束會很難受不是嗎?”她豁出去了,把一句羞人的話直截了當地脫口而出,毫無頓點。
“沒那回事。”他笑了笑,俯身,軟唇印上了她的額,“沖個澡就好了,沒你想的嚴重。”
語畢,他又摸了摸她的臉頰,還輕輕捏了下,這才起身走進了浴室。然後她聽見了門被鎖上的聲音。
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她胸口一窒,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其實,那是謊言。
她對他說了謊,她弟的房間根本就不在正上方,可她逼不得已。
鐘湄琪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像是蛀蟲,一點一滴腐蝕著她的心。她曾經試著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也都有秘密;而她既然選擇了愛他,就不該介懷那些過往的,不是嗎?
是啊,誰沒有秘密?
她的腦袋拚了命想把那些話忘懷,可她的身體卻洩露了她的心情。女人的欲望終究來自感情,而她對他的感情……卻不再純粹。
這時,浴室裡傳來淅瀝嘩啦的水聲。她心念一恍,驀地回想起鐘湄琪那天離去前的忠告。
“我建議你翻翻他的抽屜、衣櫃、皮夾……我想你會找到具體的答案。”
她當時是這麼說的。
楊鬱嫻呆愣了愣,視線不自覺地瞄往衣架上的西裝外套。她知道他的皮夾就放在內側的暗袋裡……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她掙扎了幾秒,然而內心裡的好奇遠遠超越了那份愧疚,她緩緩撐起身,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套上衣物,戰戰兢兢地走到那件外套前。
她探出手,摸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他的皮夾。
老天,從小到大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她的手指竟然在顫抖。她有一種背叛霆慎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這麼做了之後,就是在破壞彼此的信任。
她翻開皮夾,草草看了一眼——也沒什麼,就是證件和幾張信用卡而已,和自己的皮夾其實沒什麼兩樣。
終於,她受不了良心的鞭笞,啪的一聲趕緊合上,準備塞回。
卻在那一瞥之間,她好像瞄見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她頓住,猶豫了幾秒,再度翻看那只皮夾,她發現內層似乎夾著一張像是照片的東西。
楊鬱嫻像是被附了身,恍惚地抽出那張相片。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男女合照,男方親昵地摟著女人的肩,女人笑得甜蜜,好不幸福。男的,當然是李霆慎,女的則是她……不,那不是她,而是一個長得跟自己幾乎有九成像的女人。
“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
突然,電光石火間,鐘湄琪的聲音竄進她的腦海。
是臉!
她擁有的東西,是她姊姊的臉!瞬間,像是天打雷劈,她抬起顫動的手,必須緊緊地梧著自己的嘴,才不至於狼狽地哭出聲來。
原來如此,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她終於明白了,為何堂堂一位總經理,當初願意和一名微不足道的菜鳥製作人去吃宵夜。
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表達他的好感,對她展開猛烈的追求。難怪,他要送她那些根本不適合她的衣服,難怪他曾經暗示過他喜歡直發。
同時,她想起自交往的這半年間,雖然情侶之間的肢體親密總是少不了,但李霆慎對她其實相當“尊重”——好聽一點是尊重,他從未像今晚一樣,強勢、霸道地把她壓在床上,更別說是其他更進一步的行為。
她曾經以為那是他對她的珍視、是他對她的愛憐,然而此刻她才明白,他始終不急著要她,是因為他愛她沒那麼狂。
思及此,她悲淒地笑出聲。
沒想到她對他卸了心防,投入了全部的真心,換來的竟是如此不堪的回報。她僵直地將照片塞了回去、將皮夾歸位,然後跌坐回床上,茫然。
出了浴室,李霆慎發現她不在床上,而是站在外頭的陽臺吹風。
他思忖了一會兒,總覺得她真的很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詭異。他想了想,跟著走到陽臺外,無聲無息地從背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在想什麼?”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耳垂。
“沒有。”
“你真的以為你騙得了我?”
她低笑了聲,回頭迎上他的唇,兩個人吻了好一會兒。
“……你愛我嗎?”她突然這麼問,直勾勾地望著他的眼。
氣氛轉變得太急,李霆慎怔住,顯得錯愕。
然而他的靜默卻像是一顆石頭,沉甸甸地打在楊鬱嫻的胸口上,完全擊碎了她的心。
“對不起,我幼稚了。”她揚起一抹淺笑,強作不在意。
李霆慎回過神來,將她擁得更緊,“傻瓜,當然愛。不愛的話,我為什麼要來見你的家人?”
——可是,你從來沒想過要帶我見見你的家人,不是嗎?
她心裡這麼想,嘴巴卻說不出口。
她抬手,回擁著他的雙臂,讓自己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裡。他的體溫、他的味道,他的一切一切都是這麼令她眷戀。
她禁不住自問——接下來呢?攤牌,然後大吵一架,之後拍拍屁股一刀兩斷嗎?她真捨得下這個懷抱嗎?
不,她哪捨得下?她早已淪陷,遊不出這個漩渦。
這半年來,他以溫柔餵養她,以那無微不至的呵護來使她上癮。
他每天接送她進進出出,風雨無阻;每天午餐的時段一到,不論他是不是在忙,一定會撥通電話給她,噓寒問暖、關心她午餐吃過了沒。生病了,他會拋下會議、將工作擱下,親自跑到她的租屋處來照顧她……
所以,他對她不好嗎?很好。
他哪裡對不起她了嗎?也沒有。
既然這樣,她為什麼要把自己往死胡同裡推?思及此,她給了自己一個繼續愛他的藉口,然後抬頭看著他,踮腳遞上一記輕吻。
是,她們是長得像,但那又如何?
前人已逝,而她還活著,她偏不信自己贏不了一個已經去世的女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6:20
第6章(1)
回臺北後,楊鬱嫻私下透過羅文仕,問到了鐘湄琪的手機號碼。
她和對方約在咖啡廳碰面。
正中午,咖啡廳裡的環境略嫌吵雜,她倆各點了一杯冷飲,面對面而坐,沒有問候、沒有寒暄,只是互相凝視著彼此。
半晌,楊鬱嫻率先打破沉默。
“告訴我你姊姊的事,可以嗎?”她開門見山地問,毫不拐彎抹角,也沒那個閑功夫耍什麼迂回。
鐘湄琪若有所思地靜了幾秒。
“你發現了,對吧?”
“是。”她沒否認。
“為什麼想知道我姊姊的事?”鐘湄琪又問。
楊鬱嫻不自覺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他既然把我當成了另一個人,那麼……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被當成了什麼樣的女人。”
對此,鐘湄琪有些意外。
“你不打算離開他?”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忍受這種事吧?被最親密的愛人當作了某個人的替代品。
“為何要離開?”楊鬱嫻抿緊唇瓣,故作冷漠,就怕自己一旦鬆懈了,便會洩露出自己的內心裡有多麼可悲。
“為什麼你不生他的氣?”鐘湄琪激動了些,道:“他把你當成了別人,你還心甘情願陪在他身邊?你難道沒有一點自尊嗎?”
“我贏了自尊,卻輸掉了我最在乎的人,我真的贏了嗎?”楊鬱嫻直直地望著她,心平氣和,不帶任何情緒地敘述著,“當然,我是女人,我也會受傷。但是,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也從來不曾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如果我連這麼一點事情都無法釋懷,那我憑什麼愛他?”
鐘湄琪愣了愣,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你瘋了!該不會,你來找我瞭解姊姊的事情,就只為了把自己變成她?!”
楊鬱嫻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有的,我必須有;她沒有的,我也有。唯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在霆慎的心裡,勝過她……”
“不可能。”鐘湄琪嗤笑出聲,別過頭,望向他處,甚是不以為然,“你贏不了的。”
“你沒見識過我的能耐,怎麼能斷定不可能?”她對李霆慎的感情早就超出自己所想。
“回憶最美,你沒聽過嗎?你怎麼可能贏得了他腦袋裡的回憶?況且,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愛我姊,甚至他們以前——”
“所以我來找你了。”楊鬱嫻驀地打斷了她的話,“我今天來,為的就是想瞭解他們的過去。”
鐘湄琪噤聲,將未完的話吞回腹裡。她看著對方堅定的眼神,不知怎麼的,心裡浮現一股複雜的情緒。
這女人是真的愛李霆慎吧?不是愛他的社會地位,不是愛他那驚人的身世,也不是為了想嫁入豪門而已。
“……就算你聽了會難過,你還是想知道?”她歎了口氣。
“我如果害怕,就不會約你出來。”
拗不過她,鐘湄琪認了。她翻了個白眼,往後倚著椅背,道:“好吧,那你想知道什麼?”
“她是怎麼過世的?”
沒料到她會直接切入這個問題,鐘湄琪愣了下,才道:“意外。在旅遊的途中。”
楊鬱嫻沒接腔,靜靜等著下文。
半晌,鐘湄琪緩緩開口道:“霆慎哥以前其實沒那麼工作狂,他在接下總經理的位置之前,一直都是以董事長助理的身分,偶爾在公司幫點雜務而已。他最喜歡的事情,其實是和我姊姊到處去旅行、冒險。”
思緒飄向了遠方,鐘湄琪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她繼續道:“他們兩個真的很愛冒險。夏天去泛舟,冬天去滑雪,好像一年不挑戰個幾次極限,他倆就渾身不對勁似的。”
聞言,楊鬱觸若有聯想,問道:“這就是她去世的主因?”
鐘湄琪點點頭,垂下眼睫,“我姊去世的那一年,她迷上了潛水,所以約了霆慎哥一起去關島。霆慎哥本來是要留下來幫他爸處理一些事,可是姊姊硬是要他陪,所以最終他們還是去了。但是那一趟之後,姊姊再也沒有回來。”
楊鬱嫻說不出話。
鐘湄琪伸手抹去眼尾的濕潤,苦笑出聲,“其實,我爸媽一直以來都有在勸我姊,叫她少參加那種危險的活動。可是她那麼叛逆,哪可能乖乖聽話?”
“她……為什麼喜歡冒險?”楊鬱嫻不懂,像那種千金大小姐,在家養尊處優,只要輕鬆的享樂就好了,何必飛到世界各地去挑戰自己的運氣?
鐘湄琪抬起頭來,彷佛早料到對方在想什麼。她輕聲歎息道:“因為她不想被貼標籤。”
楊鬱嫻愣了愣,不解,“貼標籤?”
“我姊雖然看起來文弱,可是她的個性卻很剛強,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身為什麼大小姐的,就被人視為是那種禁不起風吹雨打的玻璃花。”
“就為了證明這一點,賭上自己的性命。這樣真的值得嗎?”楊鬱嫻略皺眉頭,心裡五味雜陳。
鐘湄芳死了,是碎了李霆慎的心,可她當初如果活了下來,那麼李霆慎就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
如此矛盾的心思揪扯著她。
“不要批評我姊的價值觀。”鐘湄琪突然斂起溫和的表情,嚴肅地瞪著她,“她的意志力不是你可以比擬的。如果你不能瞭解,那就不要模仿她,不然也只是東施效顰而已。”
說完,她拿出皮夾,抽了張百元鈔,擺在桌上。
起身離去前,她還是不忘強調一句話。
“你不可能贏得了回憶的。”她拎起提包,並非幸災樂禍,也不是等著看戲的那種嘲弄,而是認真的這麼認為。
楊鬱嫻明白,因為對方的眼神是這麼樣的耿直,而非心機。
“我知道。”她頷首,淡應了聲。
“不,你不知道。”鐘湄琪不耐煩地抬手爬了下前額的劉海,正色道:“我問你,如果有個男人在你最愛他的時候死了,你覺得往後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取代他的地位嗎?”
聞言,楊鬱嫻頓住,因為她不小心拿了李霆慎來想像。
她那怔愣的反應讓鐘湄琪笑出了聲。
“我知道,答案是不能,對吧?”語畢,鐘湄琪沒等對方反駁,轉身掉頭離開。
對,是不能。
但是如果她從未盡力去爭取,那麼,她知道將來自己一定會為了這一刻而後悔一生。
她暗暗思量——每年相約泛舟、滑雪是吧?同樣身為女人,鐘湄芳辦得到的,她沒道理辦不到。
所以,她發憤圖強,開始鍛練自己的體力。先是從健走開始,然後是游泳、慢跑。
李霆慎覺得她有些反常,然而即使問了她,她也只是輕鬆地說:“在辦公室裡坐久了,怕坐出毛病,偶爾也要運動一下吧?”
對於這樣的答案,李霆慎沒什麼意見,就信了她的話。
可過一陣子之後,她開始邀他一起去進行一些活動,像是打網球、羽球、騎單車……等等。
他愈來愈容易在她身上看見湄芳的影子。
尤其是當他倆拿著球拍在場上廝殺的時候,他老是有一種錯覺,覺得站在對面的那個女人根本就是鐘湄芳還魂。
但是她們卻又是如此的不同。
鐘湄芳的個性好強,不論是哪一種競賽運動,只要她輸了,她一定會拖著他比到底,直到她反敗為勝才肯甘休,所以,後來他學聰明了,每次都偷偷放水裝弱,否則兩個人將會沒完沒了地纏鬥下去。
但是楊鬱嫻不同,她其實不太計較勝負,頂多當她真的輸慘了,她會故意跌坐在地上哀怨、撒嬌,拜託他手下留情。
光憑這點,她倆就已經南轅北轍。
不過,他不討厭,也從沒感到失望過,他甚至覺得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他喜歡在她身邊的感覺,雖然她不像湄芳那般完美無瑕,也從來就不如湄芳那般文武雙全,但她是個令人感到很舒服的女子。她細心、體貼,總能一眼便看出他是否有心事纏身。
記得,曾有一回,他只是笑聲的音調略微不同,她居然馬上察覺到他的心思還懸在公事上。她沒有第二句話,將當天的約會取消,並且告訴他,“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就回公司去處理,別在這裡瞎操心。不用掛心約會的事,反正我們以後多的是時間。”
當時他原本還想說些什麼。
她卻辯道:“難道你下個月就打算把我甩了?”
楊鬱嫻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看似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發,懂得察言觀色,深知何時需要給他人一個臺階下。他想,難怪不只是她的組員愈來愈喜歡她,公司內部許多高層也愈來愈賞識她。
當然,這與和他交往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一切都是她靠著自己掙來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6:32
第6章(2)
十一月初,公司的人事調動已經差不多有了定案。
這其實是機密,但李霆慎卻按捺不住,在兩人晚餐的時候說了出來。
“你知道公司準備要把你升為黃金時段的節目製作人嗎?”
牛排切到一半,楊鬱嫻怔住,抬起頭來望了他一會兒,卻板起臉,睨著他道:“該不會是你從中動了什麼手腳吧……”
她是很想升官沒錯,但不是靠特權。
“怎麼可能?”李霆慎笑出聲,低頭繼續品嘗他的餐點,“是其他高層開了三次會議共同決定的,我只負責坐在旁邊聽聽他們的想法而已。”
然而,楊鬱嫻的臉上似乎沒有太欣喜的表情。
他察覺到了,擱下刀叉,“不高興嗎?你不是一直很想接手晚間時段的節目製作?”
“是這樣沒錯,但……”她歪著頭,神色有些為難。
“但是什麼?”
“部門裡比我資深的製作人很多,他們有些人都已經奮鬥了七、八年,可是我才來一年,算是最資淺的製作人,我怕會引起反彈。”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他笑了笑,低頭又拿起刀叉,切下一片魚排,“放心吧,那些人既然這麼資深,就應該非常瞭解這個行業看的不是年資,而是實際能做出什麼成績——”
“我擔心的不是現在,是以後。”她猛然打斷他的話,“萬一到時候我們交往的事情浮上檯面呢?他們會不會想——唉呀,難怪她可以這麼快就升官,原來是因為攀上李總啊。”
“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
“你當然可以不用在意,你坐在頂樓,不需要聽那些流言蜚語,而我就坐在節目部裡,聽到那些話,我怎麼可能——”
話未說完,她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像是在無理取鬧,便趕緊打住。
李霆慎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心底有些訝異。她向來自製力佳,很少發脾氣,可是今天卻……
“你心情不太好。”不是疑問句,“怎麼了?因為公事在生悶氣?”
“不是。”她微牽唇角,搖了搖頭,繼續用餐。
“不然呢?”
她先是沉默,想了想之後,決定順水推舟,把那件暗中計畫已久的事情,以謊言包裝,然後傳遞給他。
“因為今天旅行社的業務惹毛我。”她胡謅。
“旅行社?這一次的節目內容有旅行社嗎?”李霆慎皺了皺眉,不明白怎麼會扯上旅行社。
“不是啦……”她心虛,避開了他的視線,道:“抱歉,一直都沒跟你說。我十一月底排了特休,打算去日本一趟。”
他愣了愣,“怎麼會突然要去日本?”
“也不能說是突然,”她乾笑,終於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是大學時代的好同學,幾個女人約了一起去東京逛逛,順便幫其中一位同學慶生。因為當時不確定能不能順利休假,所以才沒跟你說……”
“哦,”他揚揚眉,絲毫不介意,露出了笑容,“沒關係,我不在意,反正女人們應該偶爾都會想甩開男朋友、和姊妹淘聚一聚吧?”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她也跟著笑出聲。
“所以呢?確定十一月底出發嗎?”
“嗯。”
“去幾天?”
“六天五夜。”
“OK,當天我再送你去機場。”
“呃,不用了……”她心虛,急忙推辭,“我們幾個人有包車,而且一大早就要出發,所以就不用麻煩你七早八早送我去了。”
他靜了幾秒,雖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尋常,但最後還是選擇放手給她更多自由的空間。
“好吧,那你回來之前再Call我,我去接你。”
“好。”她笑著應允。
回到自己的租屋處,楊郁嫻那強撐的微笑終於可以卸下。
她怔怔地坐到了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那張前往日本長野縣的機票,若有所思。
哪是什麼“和姊妹淘去逛街”?
事實上,她瞞著他報名了滑雪訓練課程,也正是因為她必須對他說謊,所以她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她暗暗決定,今年冬天一定要給霆慎一個驚喜。
她的超完美計畫是這樣的——月底受訓回來,再偷偷向旅行社下訂一套兩人滑雪行程,然後當作聖誕禮物送給他。
必須承認,一開始她只是單純地想讓自己變得更像鐘湄芳,可隨著時間過去,她發現霆慎展露笑顏的次數似乎變多了。於是她思忖,倘若她繼續這麼努力下去,是否她也可以找回過去那個“充滿熱情、懂得享受生命”的李霆慎?
念頭至此,她黯然垂眸,心裡有些酸澀。
那樣的李霆慎,她從未見過,只能從鐘湄琪的口中略知一二。打從她認識霆慎以來,他就一直是穩重、淡漠的一個人,她甚至從未看過他開懷大笑。
所以她很忌妒鐘湄芳。
他的心是為了那個女人而打開,卻也為了那個女人而深鎖;而她,為了撬開他的心牆、走進他的心裡,只能選擇這種卑微的方式,讓自己活在那個女人的影子之下……
想想,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將機票收回了抽屜裡。
然後她拍拍臉頰,振作自己。
十一月二十日,楊鬱嫻出發去日本了。
李霆慎一直以為她去的地方是東京市區。直到五天之後,他接到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的真相竟是這般令人無法接受。
“請問是楊小姐的緊急聯絡人嗎?”
緊急聯絡人?他頓住,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是,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報上了所屬單位,以及簡單交代了傷患的狀況。
他愈聽眉頭擰得愈緊,“你說滑雪意外,昏迷指數只有三?”
他震驚,並且莫名其妙。他立刻中斷會議,拿著手機走出會議室,不可置信地乾笑了兩聲,道:“不不,你應該是搞錯了……楊鬱嫻是去東京旅遊而已,怎麼可能會發生滑雪意外?”
“先生,不好意思,傷患的確是從長野縣的公立醫院送回來的喔。楊小姐住院需要辦理一些手續,您方便過來一趟嗎?”
聞言,他的動作瞬間僵凝。
長野縣——那是他和湄芳過去常去滑雪的地方。
他突然覺得事有蹊蹺,然而此時此刻他也無心追究了。
“我立刻過去。”語畢,他收線,匆匆地離開公司。
趕到醫院的時候,楊鬱嫻已經暫時先被安置到加護病房。由於並非探病時段,李霆慎只能隔著一片玻璃,遠遠望著她。
她的臉上佈滿或大或小的瘀青,而她一向寶貝的長髮也因為頭部手術的關係而被削去了大半;左腳被裹上了石膏,右手捆了層層繃帶,身上還插著一堆作用不明的管子。
而她,就像是睡著了一般,閉著雙眼,表情放鬆,好像隨時都會從夢中醒來一樣……
是了,這一定是夢。
不然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躺在那兒、還被宣告醒來的機率渺茫?她明明說要去東京,怎麼無端會被人從長野縣送了回來?
所以他想,這一定是一場惡夢吧?只要時間一到,他便會被手機的鬧鐘吵醒,然後結束這場莫名其妙又令人恐慌的夢境。
只不過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李霆慎一直坐在加護病房的外頭,片刻也沒有離去,直到暮色蒼茫、夕陽西沉了,他仍舊等不到那熟悉的鬧鈴來解救他。
晚間,她弟弟楊明彥也攜著妻子一同北上趕來,一見到他,立刻送上一記右勾拳。
“王八蛋!”
砰的一聲,李霆慎應聲跌倒在地,頭暈目眩、嘴角滲血,卻消極得連站也不想站起來。
“明彥!別這樣!”
他的妻子陳薇雯連忙勸阻他,可她一名嬌小的女子哪裡擋得住他的盛怒?
楊明彥大步上前,揪住他的領口,一把將他自地上拖起,大罵道:“你為什麼帶她去滑雪?你難道不知道她腳上有舊傷、不能做那些太勉強的事嗎?!”
聽了,李霆慎震懾。
她腳上有舊傷?她為什麼從來都沒提過?他驀地想起了她在球場上活蹦亂跳的樣子,哪裡像是個腳受過傷的人?
“你說話啊!你今天如果不給我一個解釋,我就——”他舉臂,又要送上一拳。
“明彥!”陳薇雯硬是擋在了兩個男人之間,厲聲斥責丈夫一句,“你在胡鬧什麼?這裡是醫院,你給我冷靜一點!”
被妻子這麼一說,楊明彥終於冷靜了些,他用力地深呼吸了幾回,最後不甘願地放開了對方,氣惱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那好,你說清楚,為什麼要帶她去那種地方?”
李霆慎則呆茫了半晌,坐回了椅子上,視線沒有焦聚,淡然地道:“我根本不知道她要去滑雪,怎麼帶她去?”
楊明彥頓了頓,眉頭蹙起。“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要去哪?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面對他的質疑,李霆慎先是自嘲地苦笑出聲,才答:“她告訴我說,她要和大學同學去東京逛逛,誰知道她會去長野縣滑雪?”
楊明彥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弦外之音,他握起拳頭,眉心皺得更緊了。
“你該不會是懷疑她背著你偷人吧?”如果這傢伙敢說是的話,他會立刻補送一拳給他。
李霆慎搖了搖頭。
然而,他卻只是沉默,什麼也說不出來。如果連自己也弄不懂的話,又怎麼能為他人解釋?
他是懷疑過,懷疑鬱嫻是不是知道了他與湄芳的一段情,並且有意讓自己愈來愈像她……
但,這可能嗎?
任何一個女人知道了這種事,第一個反應不都應該大發雷霆的嗎?更遑論要她模仿自己的情敵。他想,鬱嫻雖然身段低,心性卻高——光憑她絕不利用任何特權就足以明白這點了。
所以,他不認為她會甘願扮演另一個女人才是……
念頭至此,他忍不住掩面彎身,撐在膝上,腦海裡是混亂一片,胸口裡是陣陣足以撕碎他的劇疼。
他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像,萬一鬱嫻再也醒不來了呢?
她是他的奇跡。
是她,將他從冰凍四年的冰害當中解放而出;是她,將他抑鬱晦暗的世界重新刷上色彩。若她真的走了,往後他該怎麼走下去?他沒有勇氣去想像。
所以,他怎能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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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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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3 00:16:42
第7章(1)
一個月了,楊鬱嫻毫無起色。
醫生也說得很明白。
“除非是奇跡,不然她應該很難再蘇醒。請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而在聖誕夜的那一晚,更是直接對他宣告了一個殘忍的事實——
“楊小姐的狀況如果下個月還是沒有好轉的話,家屬可能就會考慮移除維生器,讓她解脫。”
李霆慎聽了,是震驚,也是錯愕。
“為什麼?她的狀況不是一直都很穩定嗎?!為什麼突然要拔管?不行,我不同意,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會同意!”
他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也不在乎來來往往的人是不是正在盯著他。
主治醫師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顯得有些為難。他支吾了幾秒,才緩緩啟口,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李先生,我明白你很愛你的女朋友,可是……因為你不是她的家人,我們實在不能以你的決定來辦事。”
那句話,像是一巴掌直接摑在他臉上,打醒了他。
醫生說的沒錯,他不過就是她的情人而已,憑什麼決定她的性命?
是啊,憑什麼呢……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病房裡。
回到楊鬱嫻的病床邊,他不自覺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真的瘦了許多。不過想想,這也是當然的吧!整整一個多月,她只能像這樣躺在床上,從未進食,唯有依賴營養針。
他想起了過去那段生活。
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帶她四處去品嘗美食,她臉上總是掛著幸福洋溢的笑,吃得高興、吃得滿足。
光看她吃他就飽了——不管是生理上的,還是心靈上。
回憶一幕幕在他腦海裡重現,也幾乎令他崩潰。他看著那張貌似鐘湄芳的臉龐,再一次感受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不懂,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考驗他?
眼眶一陣熱,緊握她的手不自覺地使力了些。他在心裡聲聲呐喊,要她回來,可是回應他的,仍然只有生理監視儀的嗶嗶聲響,再無其他。
“鬱嫻,你聽到了嗎?”他俯身,呢喃細語,在她額前落下一記輕吻,“我愛你,全心全意只愛你。所以,你要趕快醒來,好嗎?好嗎……”
他多麼希望她能回握一握他的手,哪怕只是輕輕的也好。
可惜,半晌過去,掌心裡的小手依然冰冰涼涼,毫無反應。他絕望地俯身趴在她的身旁,任由心痛的感覺侵襲他的四肢百骸。
直到有人敲了敲門。
他抬頭,原本以為是醫護人員,或是她弟弟……
不,她弟弟不可能會敲門。
然而他全猜錯了。進門的,竟是鐘湄琪。
“你怎麼會——”他顯得相當意外。
鐘湄琪一臉陰霾,踏進房裡,反手將門給帶上,低聲道:“那個……我從文仕那邊都聽說了。”
“哦。”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草率淡應。
鐘湄琪走到病床邊,凝視著楊鬱嫻的模樣,她變得如此削瘦、憔悴,而且蒼白、單薄。
她的胸口裡突然湧出一股無法排解的內疚感。
“是我的錯。”她想也沒想地就這麼脫口而出。
李霆慎聽見了,卻不作聲。
鐘湄琪則是繼續說道:“五、六個月前,她來問我關於姊姊的事。我說了很多,她聽了,沒有生氣,反而說要讓自己更像姊姊,這樣才能讓你的心裡……有她的位置。”
他眨了下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面露無奈地勾起唇角,“……是嗎?她真的這麼說?”
她點了頭。
“……那個傻瓜。”他心口一緊,忍不住閉上了眼。
事實上,他只有在初識她的時候,才會錯將她當成鐘湄芳,可隨著相處的時間拉長,他非常清楚這兩個女人只有長相相似,其餘天差地遠,幾乎八竿子也打不著。
“對不起,都是我說話不經思考,她才會衝動跑去滑雪——”
“不,錯的是我。”他打斷了她的話,“你之前說的對,我早該向她坦白一切,可是我沒有,我逃避了;甚至當她開始拉著我去打球的時候,我其實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但我還是選擇了粉飾太平。”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那該有多好?
他會在第一次遇上她的時候,就在那家Bar裡坦承,“嘿,你長得真像我以前的女朋友。”
就算會被討厭也無所謂,他依然會全心全意地去追求她。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會拿出湄芳的照片,告訴她,“你們長得很像,但其實骨子裡你們一點都不像。”
即使他的動機將被質疑,他還是會不計一切地向她證明自己。
然而,時間不能重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她彌補自己的錯誤。
——如果她能醒過來的話。
晚間八點,病房的會客時間結束,鐘湄琪離開了,李霆慎則是失心落魄地走在街上,不自覺地走進市區裡的一座小教堂。
他望著基督神像,虔誠祈禱。
這輩子,他什麼都沒求過,甚至連鐘湄芳去世的時候,他也沒求過什麼。然而此刻,他抓住僅剩下的一絲希望,衷心企盼楊鬱嫻能再醒來。
然後,老天爺好像真的聽見了他的呼喊。
他接到了來自醫院的電話,說楊鬱嫻醒了,就像奇跡一樣。
李霆慎欣喜若狂,以最快的速度奔回醫院。
只不過,老天爺雖然讓她從鬼門關前回來了,卻奪走了她對他的愛。他在她的眼底,再也找不到過往的那絲眷戀與濃情。
“以後,你別再來找我了,李霆慎。”
她是醒來了沒錯,可卻在睜開眼睛後沒多久就開口判了他死刑。
不過,李霆慎向來就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料。
翌日午後,他照例還是去了一趟醫院,除了探看她的恢復狀況之外,他也想問問——為何要分手?
可惜的是,他晚了那麼一步。
楊鬱嫻果然瞭解他,知道他不會那麼聽話。所以早在中午之前,她就已經請弟弟楊明彥來醫院接她,替她辦妥了出院手續,並且直接南下回彰化。
“八〇六床的病人呢?”
一發現她的病房已經清空,李霆慎立刻奔至護理站詢問。
“她已經出院了喔!”護理師對他並不陌生,畢竟過去一個多月以來他天天來報到,“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他默不吭聲,像是被澆了桶冰塊。
可不是嗎?自己的女朋友出院,他這個身為男朋友的人竟然不知道?這成何體統?
“好吧,我知道了。謝謝你。”他勉強擠出一抹微笑,旋身離開,立刻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空號。
他氣惱地發出一聲挫敗的低吼,她居然聯手機號碼也辦了停用!
該死的!楊鬱嫻,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他快步踏進安全門,給自己找了個獨立安靜的空間,然後改撥她弟弟的手機號碼。
雖然他很清楚楊明彥的回應不會友善到哪裡去,但他管不了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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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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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3 00:16:52
第7章(2)
“喂,她不想見你,你不必再打來了。”
一接起,是楊明彥的聲音,而且馬上無情的聲明。
他其實不怎麼意外。
李霆慎深呼吸。忍住,要忍住,他現在是有求於人,不能發脾氣,“……讓我和她說幾句話,可以嗎?”
“我說了,她不想見你,當然也不會想跟你說話。”
“你聽我說,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
“姓李的,你才給我聽好,”楊明彥倏地打斷了他的話,“她如果想聽你說話,還會早早叫我去帶她出院嗎?你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想不通?”
很明顯,那不是在誇他。
李霆慎不禁閉了閉眼,歎息。電話另一端的背景音有些吵雜,聽起來像是車子行駛在路上,他直覺猜想他們應該是在國道往南下方向吧。
“算我求你,我只需要一分鐘。求你,讓她聽電話……”天知道他這輩子沒這樣求過人。
彼端靜了幾秒。
這樣的停頓讓他重燃了一絲希望,他近乎是屏氣凝神地期待著,細數著秒數。
五秒,六秒,接著他聽見楊鬱嫻的聲音自另一端的空間裡傳來。
“……你告訴他,我的套房裡還有一些他的東西,叫他自己去收一收帶走,不然我會全部丟掉。”
聽了,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要怎麼進去?”那是楊明彥的聲音。
“我有給他備份鑰匙。”這又是楊鬱嫻在說話。
“哦。”楊明彥把嘴巴對回了手機上,冷聲道:“呐,你聽見了吧?我姊是真的不想跟你說話,你識相一點吧!”
語畢,嘟一聲,對方就這麼無情地把訊號切斷了。
無情到令李霆慎錯愕。
他怔愣地瞪著手機,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要和鬱嫻分手了嗎?他甚至連分手的理由是什麼都搞不懂!
他煩躁地爬了下髮絲,在樓梯間來回踱步了幾趟,最後,他在階梯上坐了下來,茫然發呆,就像突然被扔在大海中一樣,不知道接下來該航向哪裡。
打開那扇門,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
他心一慟,曾經令他熟悉而放鬆的地方,此刻卻變得如此陌生,令人窒息。他脫了鞋,踏進套房裡,隨手將鑰匙擱下,環視四周。
他想起楊鬱嫻當初紅著臉,將鑰匙交給他的畫面。
當時,他居然為了那件小小的事情高興得幾乎失眠……嘖,簡直像個十八歲的小夥子。
那大約就是讓他開始覺得她不像湄芳的時候。
因為她總能輕易喚起他的赤子之心……
唉,他斷然抹去回憶,開始著手整理自己的東西。他無精打采地一件件過濾自己的物品。
牙刷、洗面乳、毛巾、衣服、貼身衣物、外衣褲——突然,他僵滯住,驀然發現自己留在這兒的東西多到不像話,而他自己的住處卻連一樣她的東西也沒有。
是的。他,從來沒有帶她回家過。
老天,他怎能渾蛋至此?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從來沒帶她見過自己的家人,她甚至連他家的家門都沒踏進過,又怎麼能要她信任他的愛?
最初,他只是想,因為父親的阿茲海默症惡化,肯定會把神似湄芳的她給叫錯,因此一緩再緩,可最後這成了他推託的藉口。
他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細想起這一切,他真的不能怪罪任何人,他就是那唯一的罪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突然,他瞥見桌上幾本書下壓著一張什麼。
那像是旅遊文宣。
——很熟悉的旅遊文宣。
他倏然回神,急急忙忙上前抽了出來,攤開。果然沒錯,那是一份旅行社企劃的滑雪行程。地點是長野縣,裡面還夾了一張付了兩人份的訂金收據。
兩人份。
一切都再清楚不過了。
該死!果然就是他猜想的那樣。他猛然捶了下桌面,那疊書本應聲倒下,散落整個桌面。他冷著臉,氣惱至極,卻是氣惱自己,他默默地將那堆書與筆記一本本地塞回架上,直到發現其中一本竟是她的日記時,他頓住,內心陷入天人交戰。
真的,他從來就無意窺視他人隱私,只是這事關乎他一輩子的幸福……
於是他戰戰兢兢、恭恭敬敬,像是在膜拜似地翻開日記。
日記始於她接下天城電視臺的那份工作開始……
他幾乎整個下午都在讀她的日記,他一邊讀,一邊傻笑,卻笑得不知不覺。
直到他讀到自己的出現,那淡淡的笑意才漸漸退去。
七月二十日
原來,我只是某個女人的代替品。
想想也是嘛,怎麼可能那麼優秀的“三高男”會看上我這種普通的OL?難怪他老是買那些不適合我的衣服叫我穿,原來就是那個女人以前會穿的衣服。我想,他是想重溫以前的回憶吧?
雖然可以理解他的動機,可是心裡還是很難過……
七月二十二日
既然愛到卡慘死,就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吧!我決定我要來個複製人全面進攻!
今天去找了那個女人的妹妹,徹底瞭解了鐘湄芳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原來她也是個運動魔人。正好我也很久沒動動筋骨了,就當作重溫以前未完成的舊夢吧。
九月二十六日
左腳開始隱隱作痛了,該怎麼辦呢?到底該不該回去找醫生?
還是不要好了,醫生只會開一堆藥叫我吃,還有限制我不能做這個不能做那個,我還是自己節制一點就好。
十一月十八日
今天我瞞著霆慎,偷偷報名了滑雪課程。老實說,感覺很內疚、很不舒服,可是為了耶誕節要給他的驚喜,這點忍耐是必要的。記得鐘湄琪說他以前其實是一個很熱情、很樂觀,也是一個很體貼的人,可是自從“那個人”走了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
如果成為那個人的代替品,能夠讓霆慎重新找回快樂的話,我願意,我真的願意……
唉,真希望我能克服懼高症,學會滑雪,然後像鐘湄芳一樣,每個夏天陪霆慎去泛舟、冬天陪他去滑雪。
……
讀完最後一篇,李霆慎緊鎖著眉頭,合上日記本。
她曾經是這麼的愛他,愛到她連自己都可以卑微地埋葬,只為了讓他能重拾過往的熱情。
然而,或許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她終於決定對他放手,轉而好好愛她自己。
想到這兒,他便心痛如刀割。
突然手機鈴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心煩地掏出手機一看,是羅文仕,他接聽,“喂?”
“李總,您在哪?跟董事的會議要開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你告訴他們,接下來會有好一陣子我都不會進公司。”
彼端似乎很震驚,安靜了好一會。
“呃……您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接下來會有好一陣子都不會進公司。”
“為什麼?”對方忍不住問。
“我要去把我未來的老婆追回來。”
“啊?!”更震驚了。
“就是這個意思。”
“那——”
“行程表你自己看著辦,就這樣。”說完,他任性地掛了電話,將手機收進西裝的內袋裡。
他思忖——楊鬱嫻,既然你有腳可以逃開,我也有腳可以把你給追回來。
他將那本日記塞進了書架上,然後拿起自己的鑰匙離開,卻沒帶走自己的雜物。
因為他可沒打算就這麼退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7:06
第8章(1)
“又是你!”
看見他站在民宿的櫃檯前,楊明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意外,“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放棄?”
李霆慎眉一挑,無視對方的敵意,語氣輕鬆自在。“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撐起一家公司?”
“……敢情您是在炫耀了?”楊明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不,我只是表明我的毅力。”語畢,李霆慎拿出皮夾,抽出身分證,四平八穩地說道:“我要訂一間房。”
楊明彥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的臉皮到底可以厚到什麼程度?我已經說過我姊不想見你了!”
“我要親耳聽她說。”李霆慎不甘示弱,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記銳利目光,“我和她的事輪不到你出面代言。”
“你——”楊明彥一時氣結,臉氣紅了,也懶得跟他爭,乾脆直接把他的身分證推回去,“拿走,我不缺你這筆生意。滾!”
李霆慎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將身分證收回皮夾裡。
“早料到你會這麼說。明天我會再來。”然後他轉身走了出去。
“明天我還是照樣掃你出門!”
背後傳來楊明彥的叫囂。
不意外,李霆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其實他可以理解為什麼楊明彥這麼痛恨他,真的,他可以理解。換作是他的話,豈只是掃對方出門而已?所以明彥也算是客氣了……
佇立在車門邊,他仔細思考,到底該怎麼樣才能見她一面?見了她之後,他又該如何爭取共處的時間?他知道以現在的鬱嫻來看,肯定會三句之內秒殺他三天的努力,然後命令他收工回家。
現在的她絕對有這種能耐。
想想,他突然覺得好挫折。他到底是幹了什麼蠢事,居然可以把一個曾經那麼愛他的女人,搞到連見他一面也不肯?
思及此,他歎了口氣,解開了中控鎖,卻在準備上車的時候……
他靈機一動——花園。
是啊,花園。他怎麼會沒想到呢?民宿後方有一座開放型的花園,她會不會正坐在那兒休息、發呆……或是做任何事?不管如何,那是他唯一可以不需要經過大門而踏進“夏阮”的地方。
有了這個想法,他立刻收回車鑰匙,掉頭迅速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感謝老天,他這回押中了。
鬱嫻真的在那兒!她戴著一頂灰色毛線帽,搭著一襲深紅針織毛衣,頸上圈著一條圍巾,下身穿著一條再平常不過的厚料休閒褲。她戴著一副工作手套,蹲在那兒,拿著小鏟,似乎在照顧迷你盆栽。
李霆慎不自覺皺了眉頭。
她不是才剛出院?不躺在床上休息,居然蹲在那兒玩植物?她果然是天生的工作狂,只要睜開眼,連一刻都閑不得。
他忍不住走了過去。
“要你靜靜的躺在床上是會要了你的命嗎?”
她似乎是被他嚇了一大跳,瘦弱的肩膀明顯地顫動了下。她回頭,瞟他一眼,又冷漠地別過頭去。
“你來幾次都一樣,我的回答都不會改變的。”
“回答?”李霆慎走到她的面前,蹲下,直瞅著她,“你的回答是什麼?我忘記了,再說一次?”
“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卻始終不願意對上他的眼神,低頭裝忙。
“為什麼?”他主動扣住了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
“我不愛你了。”她抬眸,故作鎮定。
“分手也需要理由吧?”他深呼吸了口氣,道:“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拍拍屁股說走就走。”
楊郁嫺靜了幾秒。
“……我不是鐘湄芳的替身。”
“我早就不當你是鐘湄芳。”
“騙子。”
“我沒騙你。”
她眼一熱,“騙子。”
他火氣上來。
“是你逼我當你是鐘湄芳!”緊扣著她的手不自覺加重了些,李霆慎傾前將她拉近,幾乎是要吻上她的距離,道:“是你不斷地在模仿她,是你一直在逼我想起她的模樣!”
“騙子,你這個騙子!”她近乎崩潰,奮力甩開他的束縛,吼道:“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什麼感覺對了就追、什麼你沒想太多,全都是謊言!你會追我根本就是因為我長得像她!”
說完,她無法自製地拿起小鏟朝他扔去。
他卻不擋不閃,任由不銹鋼鏟打在他的左肩上。他靜靜地望著她一會兒,情緒淡了下來,“對,一開始那是我接近你的動機,但是我也說了,最後我待在你身邊的理由,早就已經不是因為你像她。”
她冷冷笑了一聲,別過頭,“事實就是因為我像她,你才接近我。”
“我告訴你你哪裡不像她。”
他伸手輕捏著她的下巴,將她扳了回來,道:“眼神不像,態度不像,聲音不像。味道不像,發質不像,瞳色不像,下巴也不像。膚色不像,耳朵不像,笑起來的唇角角度不像。夠了嗎?還想知道哪裡不像?”
她僵住,耳根發燙,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直到一顆冰涼的水珠滴落她的臉頰。
“啊!”她回神,抬眸,“下雨了……”
語落,她連忙退身,由地上站起,轉身就往民宿的方向走。
“鬱嫻!”他喚了她一聲,她卻沒有回頭。
她走得有些急,可還是看得出來步伐仍是有些跛。雨勢愈大,她腳步愈急,他看得愈是心驚,亦是心疼,終究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我扶你吧。”他攙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她用力甩開。
“你以前沒這麼倔吧?”他淡淡歎了口氣,再次探手攙扶。
“你以前沒注意到的事情可多了。”她嗤哼了聲,執意抽手。
只是這一次她太激動,腳下踉蹌一絆,差點趴了下去——他反應夠快,結實的長臂伸出去撈住她,把她擁進懷裡。
她好尷尬。“……你豆腐吃夠了沒?”
李霆慎眉一挑,又突然想耍幼稚了。他乾脆略彎下身,將她打橫抱起,“我抱你走會淋得比較少。”
“放我下來!”
“你掙扎我會抱得更緊哦。”他故意說道。
“李霆慎!你——”她瞬間肌肉緊繃,像只煮熟的蝦子縮在他的懷中。
僅是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她卻覺得好像一輩子那麼久。一滴,兩滴,她細數著落在她身上的雨水,好轉移這注意力。冰涼的雨水落在她灼燙的臉頰上,彷佛瞬間就會被蒸發似的……
終於,他在後門的屋簷下把她放了下來。
他親昵地以指腹抹去她肌膚上的雨珠,溫柔地凝視著她,她頓時胸口悶疼、眼眶炙熱,幾乎無法呼吸,直到那扇紗門突然被推了開來。
“大姊,下雨了,你還不快點進……來……”語尾化去。
是陳薇雯。
她錯愕地看著長廊前的兩個人,以及兩人間的曖昧氣氛。她看了看楊鬱嫻紅透的臉,再看了看李霆慎。
“呃,抱歉,你們是不是正在談——”
“沒有,我們沒什麼好談。”
楊鬱嫻斷然否認,繞過陳薇雯逃也似地鑽進了屋內,留下屋外不甚熟識的一男一女,尷尬地互相點頭問候。
那兩個人佇立相望的畫面,在陳薇雯的腦中久留不去。
她一直以為,他們會走向分手一途,是因為李霆慎是個天字第一號大爛人,是個目中無人的大混蛋、只會把女人物化的沙文豬——至少,她從楊明彥口中得到的都是類似這樣的訊息。
不過,今天下午她看見了那雙深切柔情的眼神,她開始懷疑事實真的是那樣子嗎?況且,從大姊那羞澀而無措的模樣看來,她也不是真的那麼痛恨對方吧?
想了想,她終於在入睡之前,在床上提出了疑問。
“欸,明彥。”她喚了聲枕邊人。
“嗯?”楊明彥閉著眼,調整好姿勢,早已經準備入眠了。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那個姓李的?”
他靜了兩秒,道:“我沒說過嗎?”
“你沒跟我說過。”
“因為他把我姊當作別的女人的替身。”
“……什麼意思?”
“鬱嫻長得跟他之前去世的未婚妻很像。”
陳薇雯愣了愣,翻身,凝視著黑暗中的輪廓,“有多像?”
“很像,就快跟雙胞胎一樣了。”
這下子她啞口無言,怪不得他會被所有人痛恨。可她轉念一想,又道:“不過,明彥,你想想,每一段感情都會有不同的起因,例如我當初就是因為你很笨拙又很老粗才會注意到你——”
“喂!”雖然很不滿,但他還是笑了出聲。
“對嘛,所以你懂我在說啥了嗎?”她拍了下他的胸膛,手掌就擱在上頭,繼續道:“所以嘍,他們倆感情的起點,就只是因為大姊長得像他前未婚妻而已,能不能長久走下去並不能只靠那張臉皮吧?”
楊明彥嗤笑了聲,他當然明白老婆想表達什麼。他朝她擠了過去,將她摟進懷裡,道:“我也很想跟你一樣善良,可是呢……你知道嗎?我姊改掉她原本所有的習慣,就只為了符合他記憶裡的“那個女人”,甚至她這一次差點喪命,也是因為“那個女人”總是會陪他一起去滑雪!”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
陳薇雯默不吭聲,靜靜的依偎在他懷裡,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說不通……
李霆慎那個男人,有錢,有地位,搶著要他的女人肯定前仆後繼,若他只要前未婚妻那張臉,現代醫美科技是如此發達,真人都可以整成芭比娃娃了,單單一張臉皮又有何困難?
所以,他會愛上楊鬱嫻,應該不可能只是為了皮相。
“可是我覺得——”她啟唇,想把腦中的想法道出。
“別可是了,”楊明彥卻打斷了她的話,“趕快睡覺,明天一大早我還要載姊姊去複健,嗯?”
語畢,他側頭吻了下她的臉頰,然後翻身倒頭就睡。
“吼,都不聽我說。”她捶了一下他的肩。
“明天再說啦!”
“呿~~”她哼了聲,也翻過身去,閉上眼。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7:18
第8章(2)
“結束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再來接你!”在醫院前讓她下車的時候,楊明彥在車內說道。
楊郁嫻朝著車內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回去就好。”
“那怎麼行?你現在行動不便,怎麼可以讓你自己回家?”
“你不要講得那麼誇張好不好?”她噴笑出聲,“只不過走得比較慢一點而已,什麼叫作行動不便?”
“嘖,明明就是‘掰咖’,還想逞強?”
“好啦好啦,你少囉嗦,快滾回去幫薇雯的忙啦!”語畢,她轉身一跛一跛地走進醫院。
從大門走到電梯前,她走了很久,也走得很惆悵。
昨天上午她打了通電話回天城電視臺,正式向節目部經理辭了工作。曹義鋒極力挽留她,也表示節目部不能沒有她——她知道那不是客套話,而是真心誠意,可是她不能再待在那個地方,她必須離開。
她現在首要達成的目標,是戒毒。
而李霆慎就是她的毒。
他讓她迷失了自我,讓她忘了自己是誰。為了得到他更多的關愛,她像是失心瘋似的,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毫無尊嚴地模仿起另一個女人……哦,老天!她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那樣?她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認得了。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會為了自己的可悲而流淚,可是天一亮之後,她害怕找回自己就等於失去了霆慎,於是日復一日,她再也沒有找回自己的勇氣。
在醫院昏迷不醒的那段時期,她夢見過自己。
那個“自己”就坐在床邊,穿著一套典雅的白色洋裝,安靜地望著病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可憐女人,粉潤的唇瓣隱約翕動,好像是在說著——鬱嫻,你要加油、趕快醒來,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活得像你自己,好嗎?
要活得像你自己……於是,在她蘇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如此戰戰兢兢的活著究竟值不值得?
今天自己是幸運活了過來,哪天她要是真的為此丟了小命,她對得起愛她的家人嗎?對得起愛她的朋友嗎?何況她如此拚命去討好的物件,到頭來也只不過是把她當成一個替代品而已。
說她是累了也好,覺悟了也罷,總之,她就是從一場夢裡清醒了過來,不論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
突然,一隻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她嚇了一跳,思緒被打斷,她急忙回頭。
“你?!”竟是李霆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一身正式筆挺的西裝打扮,而是換上T恤、牛仔褲和普通夾克。
李霆慎輕鬆地聳聳肩,笑道:“因為我報名了‘二度愛上你’,製作單位逼我打扮成這副德性,把我送到這裡來……哦,然後你現在上鏡頭了。”
一聽,她呆愣住,幾乎是五秒後才猛然回神。她驚慌失措,連忙左右察看,“鏡頭?!哪裡?在哪裡?”
她的反應把他逗笑了,頓時覺得她怎麼這麼可愛?一時胸口情緒滿漲,忍不住把她抱進懷裡,又揉又蹭。
“騙你的,我怎麼捨得讓鏡頭突襲你?”
她又頓了下,熱氣湧上臉頰。
“你——”她用力把他給推開,“神經病!你以為這樣很好玩?”
“用正經的方法你不理我,我只好試試不正經的招數。”他隨口胡說。
她翻了個白眼,不與他爭了。正好電梯到達一樓,她隨著人群一同擠了進去,李霆慎則是最後一個踏進。
拜他所賜,剛才他那一記誇張的熊抱,他倆現在已經變成眾人注目的焦點,害她怎麼站都覺得渾身不自在。每個人似乎都當他倆是一對吵架中的小倆口,而她才是那個耍脾氣、鬧彆扭的一方!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突然想起這事,她問了句。
“臺北的主治醫師跟我提過,你的腳需要複健,所以我猜你弟應該會送你過來這裡。”
她靜了靜,沒再說什麼。
終於,從電梯裡解脫,可她卻還是擺脫不了他。跛行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停下,轉身道:“前面就是複健中心了,你還想跟著我多久?”
他兩手一攤,沒有答案。
她靜了靜,又問:“公司呢?你沒事做嗎?”
“我請假了。”
“請假?”她冷笑一聲,“原來傳說中的鬼總也會請假。”
“鬼總?”
……原來他不知道自己的封號啊?
算了,也罷。她搖搖頭,歎口氣,轉身繼續朝著複健中心的方向走,要離開還是要留下,隨他了。
進了複健中心,李霆慎才知道,並不是滑雪意外奪去了楊鬱嫻的笑容,而是楊鬱嫻鐵了心就是不想對他笑。
她和複健師微笑談天,自在從容,完全不似對他那般劍拔弩張。坦白說,他很不是滋味,卻莫可奈何。
她曾經待他溫柔體貼,就好像全世界她就只對他一個人好一樣;然而今非昔比,情況完全反了過來,全世界都能得到她的微笑,唯有他不行。
想到這裡,他胸口犯疼,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起身,掉頭離開了複健中心。
楊鬱嫻注意到了,她擦了下額上的汗水,目光不自覺地跟著他的身影移動,甚至分了心。
奏效了嗎?複健師是男性,她承認她是故意要氣走他,所以刻意和複健師互動熱絡,可是見他真走了,她卻又隱隱約約覺得……失落。
“怎麼了嗎?”
瞧她走神,複健師喚了她一聲。
“嗯?”她猛然清醒,回過頭來,“沒有,有點累,喘口氣而已。”
“要不要休息一下?”
“沒關係,繼續吧!”
“確定?真的挺得住?”
“OK的啦!”她再次展露笑容,狠狠把李霆慎那落寞的身影拋至九霄雲外……當然,只是儘量。
一小時後,複健療程結束,她走到門口才發現李霆慎站在複健中心外面等她。
她先是顯得有些吃驚,而後立刻收起神色,故作不耐煩。
“你怎麼還在?”
然後重新邁開步伐,一跛一跛地往電梯方向走。
“當然是等著送你回去。”他尾隨在側,跟著她的腳步慢慢走。
“不必,我還有腳,我會自己搭車回家。”
“我的車也是車。”
“你很煩。”
“因為是你,我才會這麼煩,連我自己也很意外。”
“耍嘴皮而已。”她冷笑一聲,口吻裡滿是輕蔑。
他聽了,無預警地停下腳步,握住了她的手。
她吃了一驚,回頭愣愣地望著他。
“為什麼不肯相信我?”他道:“我根本不指望你活得像鐘湄芳,你到底要這樣指控我多久?”
楊鬱嫻沉默地睇著他一會兒,漠然地抽手,搓了搓被他握疼的地方,“那麼重要的事,你瞞了我整整一年,卻指望我相信你短短的幾句話?憑什麼?”
他杵在那兒,無法反駁。
一個人的心要如何證明?一個人的愛要如何自清?他愛上的人是誰,他自己明白,可悲的是他身邊的人全都質疑他的動機。
這真是諷刺。
最初,他因她的臉而注意到她;最後,卻也因為她的臉而失去了她。
“好,就依你說的。如果你要的是證明,我會給你。”
說完,他邁開步伐,擦過她的肩,走出了她的視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7:32
第9章(1)
一連下了兩天的大雨。
李霆慎也消失了兩天。自從那天在醫院掉頭離去之後,他沒再出現,也沒再打電話來。
他說他會帶來證據,證據就是消失在她眼前嗎?
這兩天,因為下大雨的關係,加上非假日,民宿沒什麼生意,所以楊鬱嫻常會坐在後院裡望著花園,或發愣或看雨——反正不需要在意客人們的好奇眼光。
思緒在虛實之間來回跳躍著,她其實也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回憶居多,還是在作白日夢。
她偶爾會試著去回憶半年前的生活,卻又覺得那好像是電視劇裡的某一段劇情,虛假得彷佛不是自己的經歷。
紗門被推了開來,發出“咿呀”的聲響。她本能回頭,是楊明彥,他手拿著一杯冒著白霧的馬克杯,遞給她。
“你坐在這裡不冷嗎?”
“還好,反正外套很厚。這什麼?”
“桂圓薑母茶,薇雯剛煮好的。她正在烤餅乾,應該再等十五分鐘就可以吃了。”說完,他逕自坐到了她身旁。
她笑了笑,冰涼涼的手接過暖烘烘的杯子,真是暖到了心裡,“嘖,你們兩夫妻真是有夠悠哉愜意的。”
“這才是我要的人生啊,哪像你呀?自虐狂,跑去那個什麼操死人不償命的臺北市,做得那麼累!”楊明彥揚揚眉,痞痞一笑,也跟著望向雨中的花園。
“什麼自虐狂?沒禮貌!我這叫敬業!”她睨了他一眼,然後吹開杯口的熱氣,小心啜了一口,忍不住讚歎,“嗯,好喝,你不喝嗎?”
“我剛才已經灌一大杯了。”
“這麼燙怎麼灌?”
“我加冰塊。”
“……真是神經病,你老婆怎麼會嫁給你?”
“因為她是傻子。”笑著說完,楊明彥彎下身,拔了根腳邊的雜草,扔掉,尷尬地轉口道:“欸,我說真的,你如果臺北沒工作的話,你就住下來吧。改天我陪你上臺北把套房退租,你就不要再上去了。”
楊鬱嫻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噗哧笑出聲,“幹麼,你現在是想養我了?”
“怎樣?怎樣?你看不起我?”
“我哪敢?”
“反正你以前對烘焙不是很有興趣?我蓋間小屋子給你,你就掛在民宿底下開家咖啡店好了,這一帶旺季的時候生意會很好。”
“再看看吧……”她聳聳肩,“我現在也沒腦袋可以想那麼遠的事。”
“沒關係,你考慮看看,我不是想給你壓力。”說著說著,他低下頭,又拔了根草,扔掉,繼續道:“以前我有困難的時候,你總是二話不說替我扛下,現在你遇到困難,輪到我照顧你一陣子也是應該的吧?”
看著弟弟那副難為情的樣子,楊鬱嫻又感動又忍不住想取笑他。
她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道:“幹麼呀?都老大不小了,還演什麼偶像劇?你忘了我是靠哪一行吃飯的嗎?這麼愛演?你還早的咧!”
“你這女人——”他抬起頭來,耳根熱,就要反駁。
紗門卻在這時候被推了開來。
是陳薇雯。
楊明彥愣了愣,以為是餅乾烤好了,他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她,“噫?十五分鐘了嗎?”
“不是……”陳薇雯露出一抹有些詭異的神色。
他終於察覺有異,“怎麼了?”
“那個,”她比手畫腳了一下子,“外面有個人要找大姊……”
“啊?”楊明彥皺了眉頭,“該不會又是那個姓李的吧?”
聽見關鍵字,楊鬱嫻差點弄掉了杯子。她咳了聲,故作鎮定道:“請他回去吧。”
“可是他很堅持,而且他帶了很多東西來——”
“就算他扛黃金來我們也不屑!”楊明彥更氣憤了,簡直狗眼看人低嘛!以為帶禮物來就可以進門?
陳薇雯苦笑了笑,道:“吼,不是你想的那種‘東西’啦……”
兩姊弟一頓。
“不然是什麼?”他追問著。
“你來看不就知道了嗎?”
原來,陳薇雯口中的“東西”,是一大疊的相本。
那就是李霆慎所謂的證據。
他們一夥人來到民宿的交誼廳,這兒通常是專門提供給客人們泡茶、聊天、看電視或看報紙之用。
帶他來這兒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楊明彥不願當他是自己人。
李霆慎把東西擱下,抬起頭來看了那對夫妻一眼,道:“請給我們一點空間好嗎?”
“我怎麼可能讓我姊——”
話未說完,陳薇雯立刻勾了他的手就往門外拖,“你閉嘴啦,人家情侶吵架你插什麼花?要是壞了人家姻緣,你燒八輩子香都賠不起!”
“我壞人家姻緣?我這是斬他們孽緣好不好?!”
夫妻倆就這麼吵吵鬧鬧走遠了。
留下李霆慎和楊鬱嫻,兩個人獨處在一個室內,尷尬了好一會兒。半晌,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這些,就是你說的證明?”
他沒急著解釋,逕自坐了下來,抽出其中幾本相簿,做著像是排序的動作,然後道:“這是第一本,你自己慢慢看吧。看完之後,你如果還是認為我愛你是因為你長得像她,那我無話可說。”
語畢,他將第一本遞上。
她盯著他手中的相簿,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總算願意接過手,然後挑個了與他呈現對角線、距離最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翻開第一張,照片裡的他和鐘湄芳都還很年輕,似乎是大學生的樣子。
那時的鐘湄芳留著齊肩短髮,清秀可人,臉上的笑容自信而燦爛,兩人看起來郎才女貌,彷佛從那時候就是天生的一對。
再翻看十幾張之後,大概是大三、大四了吧?她的頭髮長了,換了造型。她燙了發,也染了色,看上去有點像是茱麗亞,羅伯茲的招牌紅卷髮。
當然,她還是那麼的美麗。
楊鬱嫻突然苦笑了下,她的確是天真過了頭,怎麼會以為自己能夠像她呢?這簡直就是公主與平民的雲泥之別,哪是她說模仿就可以仿得來的?
換了一本,他們畢了業、出了社會。
一張又一張的出遊照,在烈陽底下的、在夕陽底下的、在營火前的、在沙灘上的……
不自覺地,楊鬱嫻胸口一緊,原來他們一同走過那麼多地方。
她可不想細細品味,於是草草翻過,又換了一本,這回拿到的比較靜態。
照片裡的鐘湄芳出現在各式各樣的宴會、聚會裡,她一改先前的狂放作風,每一張照片裡的她,都是如此高貴、典雅,若不是這疊照片來自李霆慎的手中,楊鬱嫻幾乎就要懷疑有第二個人長得像鐘湄芳了。
半晌,她翻完了,穩穩地將照片擱回桌面上。
她沒吭聲,沒表態,沒反應。
事實上,她已經深刻體會到“你一點也不像鐘湄芳”的這個事實,然而,第二個問題卻接踵而來——她開始懷疑了,他的前未婚妻是如此優秀,她怎麼能跟這樣的對手匹敵?更遑論這位情敵已經成仙、神格化了,她就是拚到頭破血流也贏不了,不是嗎?
當初醒來時,她就是領悟到這個事實,才決定要斬斷這份感情的,不是嗎?
須臾,她起身,斷然送客。
“你走吧。”
他抬起頭,不敢相信她竟是如此反應,“就這樣?你要的證明,我帶來了,而你卻只是叫我走?”
她環抱著胸,抿著嘴唇不發一語,不予置評的立場再明顯不過。
楊鬱嫻的反應幾乎是將他撕成了一片片,無情地丟在腳下踩碎。他呆愣了一陣,最後忿忿地起身拂袖走人。
他並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欸,你的照片——”她伸手,出聲提醒了他一句。
“燒了吧。”他卻連頭也沒回,在門邊停住腳,只是稍稍側了身,道:“你以為我將來看到那些照片,會想起誰?”
靜了兩秒,他喉頭一緊,艱澀地道:“是你,楊鬱嫻,不會是別人。”
說完,他一秒也沒多留,直接走出了“夏阮”。
雨勢和來時一樣猛烈,他沒打傘,也不在乎被雨淋得多狼狽,滿腔的情緒幾乎衝破他的胸口,卻苦無發洩的隙縫。
鐘湄芳的記憶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道包了膿的傷口,他不曾主動向人提起,別人也都識相地不在他面前提起。
可是為了她,他就像是親手剖開自己的心臟,不怕痛,不怕苦,就只為了證明他的心裡只有她。
然而剛才他瞬間明白了,根本不是什麼證不證明的問題,事實是——她不愛他了,不管他犯過什麼錯、不論他有多麼後悔,她都已經不在乎他了。
藉口,一切都只是藉口!
他杵在車門旁,任雨水淋了他一身。突然,無技可施的情緒就像是潰堤了一般,他舉臂,瘋了似地捶打著車頂。
沒有疼痛,只有悔恨。
一下,兩下,三下,第四下的時候……被一隻纖細的手給握住制止。是楊鬱嫻,她無聲地把傘遞了過來,兩人靜默無語,互相凝望。
她擰著眉,眼眶灼燙,心疼他如此摧殘自己。她喊著,試圖蓋過雨勢的聲浪,“你這是何苦呢?渴望你的女人何其多,你為什麼一定非要我!”
他卻苦笑了笑,自嘲地說道:“你千方百計讓我愛上你,現在卻又把我推向別的女人?”
“那是因為我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鐘湄芳!”
“對!你是刻意模仿她,可是你真的像她嗎?”他忍不住吼了出來,握住她那只持傘的手。那樣的情緒,不是盛怒,而是劇痛,“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是你對我的用心、用情讓我愛上了你,你為什麼一直都看不見。”
這一年來,李霆慎從來沒有對她大聲說過話,更別說是吼她了。她震懾住,張著嘴,卻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他那近乎是把肺腑給吼出來的告白。
突然,她的手松了,雨傘隨之落地,狂暴的雨水直接打在她臉上,她卻感覺不到疼,只覺心臟怦然鼓動、呼吸加速,曾經每一秒都在苦苦支撐的武裝,此刻已然全數瓦解。
他在她的眼底讀到了對他的眷戀。
一如以往,有增無減。
還有什麼比這樣的眼神更能說明一切?他悸動萬分,伸手緊緊捧住她的臉頰,俯首牢牢吻住她的唇。
不願再放開了。
他渴切地舔吻著她的唇,以掠奪之姿撬開她的唇齒,吸吮著她的綿舌;他向來紳士,如此激烈的吻他從沒給過,她被吻得幾乎無法呼吸,雙膝發軟,目眩神迷。
她不自覺地抬手勾住他的頸,完全承受他的吻。
再一次地,她又臣服於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7:48
第9章(2)
他倆被淋得濕透,怕他著涼,於是楊鬱嫻借了一間房間給他,要他烘乾衣服再走。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乾淨的衣服,還有毛巾那些的……”說完,她尷尬地低下頭,轉身快步走出了房間。
由於怕弄濕床單,李霆慎只是站著,並沒有坐下來的打算。
沒幾分鐘,門被敲了兩下,她抱著幾條毛巾,以及一件民宿提供的浴衣。
她輕輕帶上門,走到他的面前,苦笑道:“抱歉,我想你應該不會想穿我弟的衣服,所以我只好拿民宿提供給客人的——”
“沒關係。”他打斷了她的話,“你應該先換掉你的濕衣服,先沖個熱水澡再上來。”說完,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唇瓣幾乎貼在她的額前,輕道:“你的身體都是冰的。”
她心跳驟急,低下頭,“沒關係,我不會冷,所以就先……”
李霆慎不再言語。
他的手掌貼著濕透的衣物緩緩滑上她的手臂,然後是肩膀、頸側,最後捧起她的臉頰,低頭像是在邀請般地啄吻著她的唇。
她輕喘,有些暈眩,不覺退後一步。
他本能地伸手圍住她的腰,將她貼近自己。
這一抱,情欲激蕩,他抱得更加使勁,吻得更深,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揉進他的懷裡。她被逼得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兩步,三步……直到背部抵住身後的水泥牆。
“我愛你,鬱嫻。”他突然抬起頭來說了這麼一句。
她怔住。
“鬱嫻,不是因為你長得像誰,我就是愛你這個人而已,就只是這樣,”愈說,他的眉頭就擰得愈緊,“除了一直纏著你、說愛你之外,我還能怎麼證明?我真的無技可施了,我——”
她以指抵住他的唇,制止他再說下去。
他靜靜地看著她的眼。
“你看不出來嗎?”她微笑,笑他傻,“剛才你拚命捶車的時候,我就已經相信你了。”
有什麼樣的事情,可以讓李霆慎這樣自製的男人失態到去捶車?
所以她相信了他,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早已經溢於言表。
她的話,讓他欣喜若狂。他再一次深深吻上她,雙手不安分地開始卸載彼此身上礙事的衣物。
……
一直到半夜,楊鬱嫻才抱著李霆慎換洗的衣物下了樓,卻被獨自坐在餐桌前的楊明彥給嚇了一跳。
“……你一個人坐在那裡幹什麼?”
她先將衣物丟到烘衣機裡,按下開關,然後繞了出來,給自己沖了一杯花草茶,坐到弟弟旁邊。
楊明彥先是沉默,瞟了姊姊一眼,道:“你們兩個談和了?”
她臉一紅,腦海裡立刻浮現剛才那些激情畫面。她咳了聲,隨即甩開不該在此刻憶起的旖旎遐想,道:“大致上是這樣。”
“大致上?”
楊鬱嫻聳聳肩,雙手摸了摸溫暖的杯子,轉了轉,道:“我想,每個人都應該擁有第二次機會,我想相信他。”
他嗤笑了聲。“你真是笨蛋。”
“反正我本來就不是天才吧?”
楊明彥靜靜的,沒有接話。
她似乎也在配合著他。
氣氛凝滯了。
花草茶的熱氣嫋嫋而上,彷佛是這個空間裡唯一有在移動的東西。
半晌,楊鬱嫻率先打破了沉默。
“也許……白天我騙得了自己,可是到了晚上,關了燈,我躺在床上,我騙不了自己。”她忍不住又轉了那只杯子,“我常常想起他,想起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的時候。雖然那時候的我,根本完全就不像是我自己,可是不能否認,他一直很疼我、很照顧我——”
“好啦,我瞭解了。”楊明彥打斷她的話,“你不必這麼認真跟我強調那傢伙有多好。”
他歎了口氣,別過頭,望向窗外,道:“反正你知道的啦……我這裡什麼沒有,就房間最多,他欺負你的話,你隨時可以搬回來住,懂嗎?”
“你詛咒我被甩?”她眯起眼。
“笨蛋。”
“好啦,你皮癢喔?講那麼多次幹麼?”
“只有笨蛋會被同一個人甩兩次。”
“你再說我拿茶潑你喔!”
“幫我泡一杯。”
“喂!”
隔天上午,李霆慎將車子停在“夏阮”門口,他則站在車子旁邊等候。
他們兩個人說好了,回到臺北之後,以結婚為前提重新交往。所以,他們會先找個適合兩個人居住的地方,然後嘗試同居的生活。
楊鬱嫻還在整理行李,大概不會那麼快,於是他就在民宿四周逛了一圈,看看花草、看看樹木。
坦白說,他不討厭這裡,甚至喜歡這家民宿所打造的氣氛。只不過,兩次來都被某人仇視,所以他大概不會太常來這裡光顧吧……
思緒至此,他不自覺露出一絲苦笑。
“喂,姓李的!”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叫喚。
他被這中氣十足的呼喚嚇了一跳,趕緊回頭。
說曹操,曹操就到。是楊明彥,他手上拿著兩隻馬克杯,將其中一杯遞了過來,“要喝嗎?我老婆泡的。”
事實上,是他自己泡的,他只是彆扭不想承認自己會泡茶給敵人喝而已。
“哦,好。謝謝。”李霆慎接過手。
兩個男人就這樣肩並肩站著,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半晌。
“聽說……”楊明彥先開口,“你們打算住在一起?”
“嗯。”李霆慎淡應了聲。
“以後有結婚的打算?”
“嗯。”
“跟你爸媽住在一起?”
“沒有。”
“哦。”
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題,在極短的時間內結束了。
接著又是一段沉長的死寂。
“你……”楊明彥動了動腳,踩踩腳下的枯葉,顯得心煩氣躁,問:“你在臺北是做什麼工作的?”
這一問,李霆慎皺了眉,忍不住側頭瞄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欸,好像是。”楊明彥尷尬地低頭灌了口熱茶——卻噗的一聲噴出口,被熱茶燙到,“嗯,沒事,我沒事,只是被燙了一下而已……”
他自己圓場。
李霆慎冷靜看著他,卻在胸口裡奮力憋著笑。
“咳!”楊明彥假咳了聲,清清嗓,“所以……你們打算結婚?”
噗!已經衝破臨界點了,李霆慎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這你剛才不是問過?”
“呃,對吼……”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霆慎歎了口氣,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反正我早晚都會是你的家人,你沒有必要對我這麼迂回。”
家人……那彷佛像是關鍵字,楊明彥不自覺地歎息,前一刻還緊握在手的武裝,這一刻全都哐啷地掉落在地。
他棄械投降了。
“唉,我也不是真的想說什麼,就只是要你認真好好照顧她而已。”他垂下雙肩,吹了吹熱茶,這回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他正經道:“我姊從以前就習慣當照顧別人的那一個角色,所以這一次……請你好好照顧她。我想表達的就只是這樣,你做得到嗎?”
“可以。”李霆慎不加思索。
“你也不准在她習慣了你的照顧之後,就狠狠地拋棄她,這樣她承受不住的。尤其她已經受過一次傷,我不認為她承受得了第二次。”
“不會有第二次的。”他信誓旦旦。
“很好,最好你說話算話。”
楊明彥又啜飲了一口熱茶,當作這段對話的結束,而李霆慎卻在話題確定結束了之後才低頭喝了第一口……
“你們兩個在聊什麼?”
不過他的唇才剛沾到茶水,就被突來的女嗓給打斷。
是楊鬱嫻,她似乎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
“你的東西呢?”李霆慎好奇問道,瞧她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
“都放到你車上了。”她瞄了眼杯子裡的東西,不經意地酸了一句,“唷?真難得,明彥居然會泡茶給你喝。”
一聽,兩個男人同時愣住,李霆慎連忙解釋道:“哦,不是的,這是他老婆泡的茶。”
“怎麼可能?”她哧笑了笑,擺擺手,笑他不懂,“薇雯很會弄一些有的沒的點心,她才不會端出這麼單調的飲料給客人——”
此話一出,她頓住,好像突然意會了什麼。
瞬間,三個人面面相覷,氣氛凝結了。
幾秒過後,李霆慎佯裝看了眼腕表,道:“咳,那……我們先出發吧,我怕待會兒會塞車。”
塞個屁,今天又不是假日,現在也不是尖鋒時段。
“哦,好,那我們走吧……”
不過反正也沒人有意見,大家都很配合著演。
上了車,扣上安全帶,陳薇雯這時也走出來道別。
楊明彥酷酷地走到車門邊,敲了敲車窗,楊鬱嫻將玻璃降下。
“有空常回來。”他道。
“你幹麼講得好像你在嫁女兒?”
“……”
“好啦,不鬧了。”她笑了出聲,揮揮手。
“路上小心,Bye.”夫妻倆也揚手在空中揮了揮。
直到車子離開兩夫妻的視線,陳薇雯這才依偎了過來。
“難得你今天脾氣這麼好啊?”她撞了他的胸口一下。
楊明彥眯起眼,伸出手,捏住她軟Q的臉頰。
“唉呀,痛痛痛……”
“反正今天就剩我們兩個人了嘛,我可以隨心所欲了,嗯?”他將她打橫抱起,扛在肩上,往屋裡走去。
“呀~~~放我下來!”
“不然你咬我啊?”
“楊明彥!你以為我不敢咬嗎?”
“你咬啊,反正又不是沒被你咬過。”
“你——”
理所當然的,她被直接扛進了臥房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8:02
第10章(1)
回臺北後,挑了一天,不是很刻意要哪個特別的日子,李霆慎帶著楊郁嫻到父母的家中。
這是楊鬱嫻第一次來到他的家,當然也是第一次與他的父母見面。
然而,不知道是否因為曾經面臨過生死關頭,她似乎沒什麼緊張的情緒,哪怕只是一丁點兒也沒有。
“會緊張嗎?”脫了鞋,他問了她這麼一句。
她搖搖頭。
李霆慎露出了微笑,“那就好。”
然後他牽起她的手,穿過客廳,來到一間像是書房的地方,那兒有一片落地窗,陽光透進來照亮整個空間。
窗邊坐著一個正在打盹的老人家,她想,那應該就是他的父親吧?
這裡其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豪宅,屋裡佈置得相當簡約、有格調。部分房間採用的是和式裝潢,或許是為了符合老人家的喜好。
他倆十指緊扣,走了過去。
“不用特地叫醒他吧?”她低聲道。
“沒關係。”而後,又像是想起什麼,反問:“你見過我爸嗎?”
她搖頭。
“他是天城以前的董事長,你是媒體人,所以我想你可能有印象。”
“我知道他這號人物,但是沒機會見到他。”她尷尬一笑,“我只是小咖,所以根本不可能沾到他的邊……”
就算沒機會見過老董,也總該知道董事長叫作李孟然吧——好啦,更正,是前董事長。
聽了,他摸摸她的頭,笑了一笑,沒說什麼,只是逕自蹲了下來,蹲在父親的跟前。
“爸?”他撫上父親的膝蓋,輕輕搖了一下。
老人緩緩清醒了過來。
見是兒子,先是笑了笑,目光隨即移到兒子身邊的女人身上,“哦,是湄芳啊?來來,隨便坐、隨便坐,你又來陪我聊天啦?”
楊鬱嫻怔忡了下,不解地望了李霆慎一眼。
鐘湄芳不是過世將近五年了嗎?為何李孟然在看見她的時候,眼神裡非但沒有震驚,還一副把她當作鐘湄芳的樣子?甚至是那種……前幾天才來拜訪過、而非整整四年沒出現的模樣?
李霆慎似乎是明白她心裡的疑惑,他按了按父親的肩膀,“我先去倒杯水,待會兒再過來,嗯?”
語畢,他牽著楊鬱嫻走出書房,走回客廳,這才說明,“我爸有阿茲海默症,已經有一陣子了。”
她聽了,恍然大悟。
難怪交往那麼久,他從不帶她來見他的父母。或許,他是擔心父親開口就是喚她一聲“湄芳”,而他卻又遲遲不知道該如何提起湄芳的事情吧?
“所以你才從不帶我來見你爸媽?”她忍不住問。
他難為情地自嘲道:“因為我幾乎可以預見,我爸一定會把你當成湄芳,所以我真的沒有勇氣把你帶回來……雖然我真的很想把你介紹給他們。”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把鐘湄芳的事告訴我?”
“我輸不起。”
她愣了愣,“什麼意思?”
“我怕我一說出口,你就會離開。”說完,他苦笑了聲,“雖然我沒說,你還是離開了。”
語畢,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雖然她最終回到了他的身邊,然而,她曾經離去過所造成的那種傷痛,至今仍然深深刻劃在他的心口上。只稍安靜下來,還是會感覺到不安與患得患失。
他什麼也沒說,但眸底卻什麼也藏不住。
正是在這一眨眼之間,她才明白自己傷他多深。突然一個衝動,她走上前去,張手緊緊抱住了他。
“我以後不會再離開你了。”
突來的擁抱讓他有些錯愕,幾秒前那些令他刺疼發麻的情緒,也因她這麼一抱,瞬間煙消雲散。
“真的。”她又重申了一次,忍不住收攏雙臂。
他笑了,抬手回擁住她。
“嗯,我知道,”再抱得更緊一點,貪戀她難得如此熱情主動的擁抱,“我也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
半晌,她退開,想起另一個同樣重要的人物。
“對了,你媽呢?”
“應該在公司吧。”
“……公司?”
“天城。”
“呃,天城?!”她頓住。
“是啊,自從我爸卸任之後,董事會改選,我媽上任,之後董事長就一直是我媽了。這事情大家都知道……啊,不過因為你那時候才剛進公司,大概不知道高層主管彼此的關係——”
“你、你還敢說!”她毫不客氣地捶了下他的胸口,“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從來沒告訴過我?!”
她在心裡哀嚎,早知道自己在公司裡就該八卦一點的啊啊啊!
這下子她終於開始緊張了。
糟糕,董事長叫什麼名字?她抬起頭,望著天花板,絞盡腦汁開始回憶天城的董事長叫什麼來著……
叫什麼?周香蓮?是周香蓮嗎?對,是這個名字沒錯!
那模樣逗得李霆慎大笑。
“你還敢笑?!”她揪住他的衣領,真想揍他,“所以呢?所以呢?她、她知道我們的事嗎?”
“她一直都知道我們的事,”他卻一臉從容自在,“從頭到尾。”
“哦,天哪。”她放開他的領口,掩面,絕望。
她未來的婆婆竟然是公司的董事長?而她居然今天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大絕招?
“安啦,她對你沒什麼意見,甚至可以說是很滿意。”
一聽,她鬆開手,有些意外。“……真的?”
“她反而是對我很有意見。”
“啊?”
“她跟其他人一樣,覺得我只把你當成是湄芳的替身。所以一開始我追你的時候……就是你覺得我太高調的那個時候,她其實也曾經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阻止我追求你。”
聞言,楊鬱嫻靜靜的,沒有接話。
“後來,她大概是抱著等著看戲的心理吧?覺得等你發現事情的真相之後,八成就會氣得離開我了。只是,她發現我愈來愈認真,你也把小媳婦那個節目救了回來,然後,她開始愈來愈欣賞你,常常問我到底要不要把你介紹給她。”
事實上,他省略了很多。
為了她的事,他常常關起門來和母親吵架。周香蓮是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女性,她不能接受自己兒子只因為對方長得像去世的女友,就積極去追求人家。這樣的行為看在她的眼裡,叫作“玩弄人家的感情”。
所有人都質疑他的動機,他曾經身心俱疲地這麼對母親說過——
“感情我放心裡面,我沒有義務對誰說明。我愛她哪一點我自己明白,你們都不是我,不要擅自揣測我的動機,何況,我根本沒有所謂的動機,我就只是喜歡她而已。”
從那一次開始,周香蓮不再過問,甚至漸漸轉為支持。
或許是她看見了楊鬱嫻帶給他的正面影響,也或許是她真的將他的話給聽進了耳裡。
突然,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拿出行動電話,是羅文仕。
“喂?”
“總經理,您回臺北了沒……哦,抱歉,我更正,是老婆追回來了沒?”
他笑了出聲,“你變幽默了嘛,怎麼了嗎?”
“後天跟高層的會議,請您務必出席,可以嗎?”
“可以。”
“喔,謝天謝地。再不行的話,我大概要辭職謝罪了。”
李霆慎笑了。“抱歉,我任性了幾天。”
“您終於有自覺了?”
“我會記得補償你。先這樣。”語畢,他斷了訊號。
“公事?”楊鬱嫻隨口問了句。
“嗯。”他將手機收回口袋,轉而問道:“你呢?打算回節目部嗎?”
“不會吧。”她聳聳肩。
“為什麼?”這個答案令他有些意外。
為了拯救一個節目,她曾經那麼拚命的工作。他不懂,為什麼她不願意回去?
“待遇不好?”他其實不知道她的待遇多少,那不在他的管理範圍。
“不是啦,天城給我的待遇很好了。”
“不然是?”
“就……”她囁嚅,“跟你同一家公司的感覺還是很怪……”
他皺了眉,“我以為我已經跟你儘量保持距離了。”
“我知道啦,是我自己的心魔。”她尷尬地笑了一笑,道:“說出來也許會被你笑吧……我一直覺得我離你很遙遠。你總是在開著所謂的“高層會議”,而我參與的頂多就是製作會議而已。所以,我想出去闖一闖,等我能爬到所謂的高層之後,再回來天城,這樣我才覺得自己配得上你。”
說完,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他怔忡了好一會兒,沒想到她是這般心思。
“看吧,你想笑對不對?”
他這才回過神來,彈了下她的額頭,“傻瓜,你是要出去幫我的敵人增強實力嗎?”
“呃,”她歪著頭,想了一想,“這麼說好像也是欸……”
“總之你不准走,給我留在天城,除非你不想待在電視圈。”語畢,他圈住她的腰,貼向他的身軀,俯吻了幾下,道:“反正我答應你,你不要特權,我就不會給。白天我會好好讓你磨練磨練,晚上回家再慢慢“安慰”你……”
“……你說得好下流。”
“一定要的。”
然後又是一陣唇齒交纏,難分難舍。
李霆慎回公司開會的那天,楊鬱嫻跟著回去天城,順道探視那些節目部的同事。大夥兒一見到她,一個比一個還興奮。
“鬱嫻?!”
“這不是郁嫻姊嗎?”
她已脫去昔日那身模仿鐘湄芳的名媛打扮,換回她慣有的輕鬆穿著。大夥兒見到她宛如變了一個人似的,便開始裝模作樣地對她評頭論足,演了起來。
“挖靠,從地獄回來的就是不一樣。”
“你看看,整個人氣質都變了。”
“沒辦法,撞到頭嘛,你們都知道的啊!撞到頭總是要有點改變,不然怎麼演下去?”
楊鬱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夠了喔,你們。”
此話一出,大夥兒全笑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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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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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3 00:18:16
第10章(2)
這時氣氛才稍稍正經了些——雖然只是一些些。
“我們都聽說了。”一位仁兄率先開口。
“曹經理說你出了很嚴重的意外,在醫院躺了很久很久,久到差點回不了地球。”另一名美眉接話。
“是真的嗎?”有人發問了。
楊鬱嫻苦笑了笑,道:“是真的。”
然後她彷佛聽見眾人倒抽口氣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那誇張的反應令她有些想笑。
“唉呀,反正我都好好的站在這裡了,沒事啦!”
“哦,對了,我們還聽說……”另一個人在這感性的時刻突然打了岔。
“嗯?”
“聽說你跟鬼總訂婚了?”
楊鬱嫻愣住,整個人瞬間石化。“……你們聽見的八卦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所以到底是不是嘛?”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直逼著她,只差沒拿出麥克風推向她而已。
她尷尬了一下,才緩道:“我承認我是在跟他交往沒錯,但八字都還沒一撇,哪來的訂婚?”
“果然是真的!”大夥兒開始起哄。
“哈!我賭贏了,你欠我一百塊,快拿來!”
“少來,你明明後來改押業務部的小貞。”
“我從頭到尾都說是郁嫻姊最有可能好嗎?”
“……”
楊鬱嫻忍不住閉上了眼。
最後,她淡淡問了一句,“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眾人總算靜了下來。
“我來!我來說!”
有個企劃小妹自告奮勇地為她解答。
“因為啊,鬼總前陣子突然丟下公司不管,鬼總耶!那個恐怖的工作狂,他怎麼可能會丟下公司不見?”她唱作俱佳,說得有聲有色,“後來公司裡的人就開始瘋狂打聽他到底去了哪裡,才知道他是去追女人了。挖靠,這更不得了,到底是哪個女人這麼威,可以讓咱們鬼總拋下整間公司不管呢?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你演夠了沒?”楊鬱嫻被她逗笑。
然而胸口裡卻也浮現一股淡淡的心疼。
其實他一直都是在乎她的,而她卻寧願相信那些在乎是獻給“鐘湄芳”,而不是她這個楊鬱嫻。
驀地,她想起隨著兩人交往的時間增長,李霆慎再也不買那些“適合鐘湄芳”的衣服、飾品送給她;相反的,她自己倒是買了很多,有時是李霆慎問她想要什麼,她便指定要那些衣物。
但,她真的想要嗎?
不儘然,她只是想讓自己更像鐘湄芳,以為這樣就能更貼近他。
這般的自覺讓她錯愕。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是李霆慎買了許許多多適合鐘湄芳的衣服讓她穿在身上,豈知真相竟是如此地讓她震撼。
“你喜歡哪一件?”
“我要這一件。”
“你確定?”
“嗯,確定。”
“那好吧。”
她選擇,他埋單。所以,她總有個錯覺,以為是他刻意買來送她的,但其實她才是做決定的那一方。
人的記憶不可靠,這點大家都知道,但是人通常不會承認自己的記憶不可靠,這點大家卻不知道。
“郁嫻姊?”
見她呆愣半晌,毫無反應,眾人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嗯?”她這才回過神來。
“你還好嗎?”
“我——”她突然好想見他。
她這輩子從來沒這麼想見一個人。
“……抱歉,我先離開一下。”語畢,沒等眾人反應,她起身離開座位,旋身跑出了節目部。
她搭了電梯直往總經理辦公室的樓層而去。
羅文仕坐在辦公室外,見到她,顯得有些吃驚。
“楊小姐?”他立刻站了起來,彷佛她已經是總經理夫人似的,“李總還在開會,您要不要先……”
“沒關係,我在這裡等他。”
“呃,”羅文仕錯愕了下,“這裡?您要站在這裡等?這場會議估計要開三到四個小時左右。”
“……”還真久,“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她轉身,有些失望。
“您可以在李總的辦公室裡等他。”
她停住腳,回頭,“這樣好嗎?”
羅文仕微笑,“我看不出來有哪個地方不妥。”
“因為我說過我不希望自己有特權……”總不能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啊,這點我聽李總提過。”羅文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他隨即舉起食指,“不過,你現在不是天城的員工,應該沒有這個問題。”
一聽,她想想也對,雖然是有點鑽漏洞的味道。
最後,楊鬱嫻接受了羅文仕的提議,待在李霆慎的辦公室裡等。
等到剛才那把衝動的愛火都熄滅了,等到夕陽都西沉了,那該死的會議卻還沒有結束。
她托著腮,窩在沙發上,終於睡著。
“鬱嫻?”
溫暖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她從睡夢中幽幽醒了過來。
“怎麼在這裡睡覺?不冷嗎?”
一見到他,幾小時前熄滅的愛火立刻重燃,她撐起身,將他緊緊抱住。
李霆慎有些錯愕,回擁著她有些冰涼的纖軀,帶點寵溺地笑問道:“你怎麼了?突然這麼熱情?”
“沒事,突然想讓你知道我很愛你而已。”
他笑了聲,“你去節目部是受到什麼刺激嗎?”
“而且我也知道了你很愛我。”她不理會他的調侃,露出甜甜的微笑說。
“哦?你現在終於知道了?”他強調“終於”兩個字。
她退了開來,抿嘴,耍賴,“我需要時間消化,不行嗎?”
“行,什麼都行。”他起身,握住她的手,將她牽起,“現在跟我來,有一個人想見你。”
她愣了愣,“誰?”
“董事長,我媽,你未來的婆婆……看你要當作是哪一個。”
“現在?!”她當場僵滯,腳像是生了根,定在原地。
“對,現在。她的辦公室就在對面而已,幾步就到了。”
“那不是距離的問題!”她今天穿得很隨性邋遢,而且剛從沙發上睡醒,一頭亂髮,今天出門也沒上點淡妝。
而他居然要她現在走到對面去拜見未來的婆婆?
這婆婆如果是一般的婆婆就罷了,但她不是,她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長耶!
乾脆一刀刺死她比較快。
“能不能改天?”她一臉苦瓜地哀求著。
“可是她已經知道你在這裡。”
“她為什麼會知道?”
“我剛才有說你今天跟著我過來。”
“你——”她仰天,手拍了額。
“你不想見我媽?”
“不是這個意思,是因為——”她深呼吸,道:“我今天的狀況不是很好,我怕她對我的印象會很差……”
聞言,李霆慎噗哧笑出聲。
“……你還笑?”
“你真的是想太多。”他捏了下她的鼻尖,道:“她見過你很多次了,很多、很多次了,早在你還在天城工作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心裡把你記住了。”
楊鬱嫻太震驚,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今天想見你,只是希望我正式把你介紹給她,就只是這樣。你真的不必想太多,嗯?”
她靜了靜,勾了勾唇角,終於點頭。
周香蓮比她想像中還要嬌小許多。
而且遠比她想像中還要熱情幾百倍。
“唉呀!你終於來了!”
楊鬱嫻一踏進董事長辦公室,周香蓮就從那張大辦公桌後方繞了出來,直往她這兒走,然後毫無預警地送上一個大擁抱。
“這小子跟你求婚了沒?”
……第二句居然就問得這麼直白。
“媽,你可以不要這麼……有效率嗎?可以先寒暄一下嗎?”
“唉呀,都一家人了,寒暄什麼?”
“我好不容易把她追回來,萬一你又把她嚇跑了,你要賠我嗎?”
“我哪像你這麼沒用?”周香蓮拉起楊鬱嫻的手,拍了拍,道:“唉,我跟你說,這小子很沒用,脆弱得很,你要好好訓訓他。”
“我沒用?!我哪個地方沒用?”他不能不抗議一下。
“不然你怎麼不敢承認湄芳的事?”
這話題就像是戳到他的死穴,李霆慎果然閉嘴了。
周香蓮仍是握著楊鬱嫻的手,道:“我知道湄芳的事情傷了你的心,可是你相信我,我這個兒子對你絕對是認真的。他如果是愛你的臉,他肯定是懶得跟我吵、懶得跟我爭,他這個孩子就是這樣,但是黑鍋他也絕對不會背。”
李霆慎彷佛突然活了過來,插進了兩個女人之間,拉過楊鬱嫻的手,僵笑道:“好啦,媽,今天就先說到這裡,我們待會兒還有事,所以就——”
“你們要走了?我跟鬱嫻才沒聊幾句!”
他知道再扯下去連他包尿布的時代都要扯。
“改天啦,改天,我現在很餓,要先去吃飯。”他摟著楊鬱嫻,一邊往門口移動,“反正來日方長嘛,不急。”
“改天是哪一天?”
“就改天嘛。”
“哪一天啊?”
“下星期,就下星期吧!”
他倆已經踏出了辦公室。
“那叫鬱嫻來家裡坐坐啊!不要再約公司了,多拘束啊!”最後一句話自辦公室裡傳出。
砰的一聲,門被帶上。
呼。
他倆面面相覷,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媽好活潑啊!”這是她唯一的感想。
李霆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有一個活潑的媽媽不好嗎?”
“以後你就知道了。”他苦笑了聲,搭上她的肩,朝電梯的方向走去,道:“等到我媽也變成你媽的時候,你就知道好不好了。”
“也是。”
“所以你希望那是什麼時候?”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你說呢?”
“那就……擇日不如撞日?”
“想得美。”
“可惡,你沒跳坑。”
她笑了聲,伸手扶上他的腰,兩個人相依偎的走在安靜的長廊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 00:18:25
尾聲
初夏,他們決定結婚了。
婚禮前夕,還有件事情懸在李霆慎心裡,於是他決定在“那一天”,帶著楊鬱嫻去那個他曾經很不願意去的地方——那座位在淡水區的基督教墓園。
楊鬱嫻當然知道是誰長眠在那兒。
“為什麼突然想帶我來?”
雖然她不是第一次看見鐘湄芳的照片,可是佇立在她的墓前,卻讓她有一種與之面對面的虛幻感。
李霆慎露出淺笑,彎身將鮮花擺上,“因為今天是她的忌日。”
“哦,原來。”她點了點頭。
“而且……”他又道:“我想親自過來,告訴她,你就是我要娶的女人,是要陪我過一輩子的女人。”
她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
他的回憶頓時飄遠,想起初次見到她的那一個夜晚。
“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是老天爺給我的奇跡。”說到這裡,他苦笑了聲,“湄芳去世之後,我一直提不起什麼勁,只能不斷用工作來麻木自己。後來,你突然出現了,而你有一張幾乎和湄芳一模一樣的臉……”
那時候的他,眼裡裝不下任何人,任憑再美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可是後來,你改變了我的生活、我的性格;有一天我突然想,與其說你是老天爺給我的奇跡,不如說是湄芳終於再也不能忍受我這樣繼續抑鬱下去,所以把你帶到了我身邊,讓你把我打醒——”
而這一句話,觸動了楊鬱嫻的記憶。
她頓住,思緒飄到她躺在醫院病床上那時。
……鬱嫻,你要醒來。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活得像你自己,好嗎?
曾經,有一個女人在夢裡這麼告訴她,不斷的這麼告訴她,一遍又一遍,就在她昏迷不醒的那一段期間。
她一度以為那是她潛意識裡的自己。
直到這一刻,她才懂了,那不是她自己。
是鐘湄芳。
是她!是她的聲聲呼喚,將自己從昏迷裡救了回來。
因為李霆慎愛她,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摯愛的痛苦。
而自己呢?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離開他!
突然,眼眶一熱,兩行淚水滑落,她痛哭出聲,抬手掩面,自她蘇醒之後從未發洩過的情緒,在這一刻全數潰堤了。
這一哭,嚇到了在旁的李霆慎。
他莫名其妙,摸不著頭緒,一陣手忙腳亂。
“怎麼了?怎麼突然——”他捧起她的臉,抹去她的淚,“是我說錯了話?還是我又做了什麼事?”
她吸吸鼻子,拚命搖頭,不停地抽泣。
“不然你怎麼突然哭得那麼傷心?”他以手背拭著她的淚痕,又道:“還是你其實是被鐘湄芳附身?”
她破涕笑了,捶了他一下,“你不要在這種地方講這麼恐怖的話好不好?”
“你不說,我只好亂猜啊。”
“說了你又不信。”
“你沒說,我怎麼信?”
“等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訴你。”
“哦?這麼神秘兮兮的?”
他牽起她的手,十指緊扣,兩人往墓園大門的方向離去。
楊鬱嫻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一眼。
她當然不可能看見鐘湄芳顯靈站在那兒,只是,她默默地許下承諾,給予鐘湄芳的承諾——是,她會的,這一次她會活得像自己,而且她會好好的愛著李霆慎。
一輩子都會牽著他的手。
她保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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