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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采凝 -【兩顆心的距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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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2:16
標題:
樓采凝 -【兩顆心的距離】《全文完》
兩顆心的距離
作者:樓采凝
兩顆心得靠多近,才是愛情的距離?
身處五光十色的演藝圈,尋一顆最真的心,有如緣木求魚,
這個男人,不懂甜言、不會浪漫、性情內斂、還很討厭她的職業,
卻讓她不由自主,一次又一次借機拉近彼此距離,將他的心蠶食鯨吞。
她以為,婚姻可以讓他們攜手邁向另一個幸福國度,
卻恍然發現,他的笑容一日日沉寂,
那麼,她至少要將快樂的能力還給他,
不再當那個無恥的綁匪,勒索他的人生、笑容、幸福,寸寸掏空……
兩顆心得靠多近,才觸摸得到幸福?
對藺韶華而言,丁又寧的出現是他規律人生中最大的一則變數,
一步、一步,朝偏離的軌跡走去,卻始終,沒想止步。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步伐從一開始就不同調,
像是走錯棚的戲子,誤入她的舞臺,看著別人的演出,毫無戲分。
他不悔,只是醒了。醒著,退出這不屬於他的舞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2:34
楔子 我們離婚吧
夜,靜得悄無聲息。
藺韶華哄睡了將滿周歲的兒子,步出房門。
女主人尚未歸來。
仰頭望了眼牆上的鐘,時針不知不覺間已悄悄攀過12。
為自己倒了杯水,靜坐在沙發上,順手打開電視,一台又一台漫無目的地跳轉,也沒真想看什麼,不過是讓屋裡有點聲音。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金馬盛事,幾乎轉到哪,都有相關報導,誰攜著誰走紅毯、眾女星的妝容禮服配件大評比、頒獎典禮的精華播報、本屆最大贏家……
而,無疑的,最搶版面的話題人物,莫過於她——
丁又寧。
出道六年首度入圍,強敵環伺下,打敗從影三十餘年的戲精前輩、以及拿過三座金馬、實力不容小覷的前任影后,強勢封後。
幾乎轉到哪一台,都有她的身影。
一襲削肩的黑色晚宴服,巧妙露出白皙美背,收腰處將腰身纖盈曲線盡顯,冷豔、優雅、高貴,她看起來,美得幾乎連他都不捨得移開目光。
主持人訪問時,笑稱:“這身材哪像是生過一個孩子的媽呀!”
與她一同走紅毯的,是這部讓兩人雙雙入圍金馬名單的男主角秦銳。
這是一部民初諜匪片,名日“絕色”。說實話,題材本身並不吃香,卻硬是在男女主角的合作無間、默契滿點下,沖出了三億票房,藺韶華自己都悄悄去看過,甚至不得不對兩人所激出的火花所折服,莫怪乎影評人言一這男女主角,換掉誰都不對,兩人的每一幕對手戲所產生的化學變化,無論是勾引、調情、諜對諜攻防戰、轉折糾結的內心戲處理,一舉手一投足、每一個眼波流轉,盡皆風情,他們,演活了“絕色”。
今天她能打敗實力堅強的對手,可以說意外,卻又不意外,她的勝出,實至名歸。
憑著“絕色”一劇,兩人雙雙稱帝封後,堪稱本屆最大贏家。
她在受獎時,感性地說了這麼幾句:“我拍這部片時,幾乎大半年沒回家,老公一句抱怨都沒有。我很感謝我的家人全心的支持我,他們是我最有力的後盾,這個獎,是他們的。我想告訴他們一我很抱歉,還有,謝謝你們。”
藺韶華斂眸,掩去深瞳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寂流光。
關了電視,回到主臥,躺上床,睜著眼,仍無睡意。
她今晚,應該不會太早回來。典禮過後,還有慶功宴。
翻了個身,拉攏被子,床頭鐘短針即將抵達3的數字,一陣細微聲響傳來,他睜開眼,望向出現在開啟門扉旁,那道微醺身影。
那個,今夜最風光的女人,豔冠群芳、集所有目光焦點與掌聲喝采於一身的新科影后。
他未語,靜默地,凝視著那從螢光幕裡走出來,佇立眼前的麗影。
真實的她。
卻令他覺得一無比虛幻。
夫妻,本該是最親密、無所不談的伴侶,他與她一竟只能相顧無言。
何等涼寂,何等無奈。
她一會兒,她掀了掀唇,微啞的嗓,輕弱地吐出一句——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2:49
第一章 江湖救急(1)
五月裡,盛夏酷暑幾乎要將人給烤熟,藺韶華一步出辦公大樓,迎面而來的熱氣讓他幾乎要後悔地縮回腳,轉身窩進涼爽的辦公室內。
“藺先生,請等一下。”後頭傳來大樓管理員的叫喚,他本能停步,後方也正要出去的女子沒來得及煞住步伐,險些一頭撞上。
他下意識伸手,穩住對方。
那人戴著口罩,並刻意壓低帽緣,將頭垂得更低,但仍辨識得出,是名女子。
直覺,就是會讓人下意識想多瞧幾眼。
大樓管理員在這時趕上,遞出一份檔,適時將他的注意力拉回。“有您的掛號信。”
“好的,謝謝。”他接過文件,在簽收簿上簽完名,轉身離去。
女子偏頭,玩味地瞧他一眼,揚唇。
想了想,隨後跟上前去。
當藺韶華留意到,方才那名差點與他撞在一塊的女子尾隨而來,他停步,不解地回眸,問:“有事嗎?”
“沒事啊!”她迅速端出一臉的純真無害,只不過口罩掩住了大半張臉,沒能充分發揮出那張據說目前為止打遍天下無敵手,還沒人能成功招架的甜姊兒笑靨的威力,空負精湛演技。
藺韶華沒理會,步行至人行道上,見她又跟過來,不禁擰眉。
“小姐——”
“好啦,其實是有一點點、點點、非常小點的小事。”她舉起拇指與食指,比出極小、再縮更小的間距。
“什麼事?”
“這說來還真有點小尷尬——”女子深吸一口氣,拿下口罩、以及那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太陽眼鏡,露出清美顏。
等不到下文,藺韶華一臉“然後咧”的表情。
“你不知道我是誰?”女子微訝。這倒奇了,男人神情文風不動,眉毛都沒挑動一根。
“我該知道嗎?”
好久沒遇到這種反應了,感覺一好微妙。
美眸一轉,微訝過後,輕笑出聲。“沒什麼。”
頓了頓,食指搔搔頭,再啟口時,語帶些微窘意。“那個……我是要說,剛剛出門時太匆忙,忘記帶錢包,懇請江湖救急,借個兩百塊搭車如何?”
藺韶華正欲張口,女子忽然勾住他臂彎,順勢往他身旁靠,讓道給路過的行人,同時不著痕跡藉由他掩去大半張臉。
他不禁蹙眉。這女人也太自來熟了吧?
撥開攀上的柔荑。“我沒說不借,不用這樣。”
“啊?”他這是想到哪去了?
由皮夾內抽出兩張百元鈔,遞去後,沒多說便舉步離開。
“欸,等等、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住哪?錢要怎麼還你?”
“不用。”
“這怎麼可以——”
藺韶華停住,回瞪她一眼。“別再跟過來。”
被臭臉了。
既然人家都對她不假辭色了,她倒也識相,自己摸摸鼻子,移步往路口走去,見他一眼掃來,她連忙舉起右手,這回可真是扎扎實實的無辜了。
“我沒有跟著你喔,我也要等車。”還往旁邊挪一步,以表清白。
藺韶華見她站在公車站牌下,心想她應該是要等公車,伸手招了計程車,報上地址,打開車門,見門外那人張著水汪汪的大眼,很討好地問:“那個——方便順道讓我搭個順風車嗎?”
“不方便。”想都沒想,無情地當著她的面關上車門。
“……”小氣巴啦。又不是故意纏著他,就剛好同路嘛,省錢又節能減碳,哪裡不好?
眼巴巴看著車身駛離,她悶悶地戴回墨鏡,認命伸手招下一輛計程車。
“爹地——”
沒回應。
“爹、地——”聲音放得更軟、更水、更甜,好巴結、好可憐地再喊,只求對方回眸眷顧她一眼。
依舊無動於衷。
“爹地、爹地、爹地、爹——地——”尾聲拉長長,仿效幼時的鸚鵡式叫法,一心一意地喊著她的發音練習,仿佛全天下再也沒有比練好這詞彙更重要的事了,仰望的目光,永遠是最閃亮。
每當祭出這招,對方通常撐不了多久就會敗下陣來。
這人人眼中的鐵血硬漢,在她面前,其實比豆腐還軟,好捏得很。
嚴君臨翻頁的手頓了頓,簽完名,合上公文夾,順手抓起桌上的布套面紙盒扔去。
“閉嘴。”都幾歲了,還裝什麼可愛!
穩穩接住面紙盒,玉人兒一臉被嫌棄的傷心欲絕。“我要跟叔說,你家暴我。”
“家、暴?”最好裝了布套的面紙盒砸得出傷來!
嚴君臨眯眼,陰沉沉地望去,隨時準備“如卿所願”,坐實她的指控。
丁又寧機警地退開一大步。爹地很少體罰她,從小到大,五根手指都數不滿,但、是!真惹他發起怒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爹地打人很痛很痛、哭爹喊娘的痛呀!
Uncle前兩天已經偷偷給她通風報信,要她這陣子閃著點,爹地對她不太爽,不要自己找死往槍口上撞。
她本來已經避三天了,心想怒火應該已經消得差不多。要不是身無分文,離她最近的只有爹地公司,她的身分又不方便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兩百塊能到的只有這裡,否則她還真不想自己找罵挨。
來的時候,見他愛理不搭的,就知道風暴還沒過去。
“爹地啊,你還在生氣喔?”她挨靠過去,扯扯對方袖口。
“你也知道我在生氣?”他家裡倒是養了好大一隻老鼠啊,專咬他的布袋。
丁又寧乾笑。“我這也是逼不得已啊,你知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嘛——”
“身不由已?誰逼你脫衣賣肉了?”他是少她吃還是少她穿了?再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當家裡沒大人,哪天真給他拍三級片去了!
“什麼脫衣賣肉!這是藝術、藝術!藝術是無價的,你明白嗎?我這叫為藝術犧牲!”她義正辭嚴、一本正經地糾正。
“嗯哼。”完全意味不明的哼應。
“說良心話,拍出來的效果,你覺得有很淫穢?低俗?不堪入目?有丟你的臉,低級到想把我吊起來毒打?”
倒沒有。
嚴格來說,嚴君臨只是利用這次機會,給她一點警醒,要她別忘了形,迷失在紙醉金迷的圈子裡,遺忘最初那個純真美好的自己。
“爹地,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我會挑劇本,不好的戲,給我再高的價碼我都不會演,會讓爹地生氣的事,我絕對不會做。”
她知道嚴君臨的底線在哪裡,也絕對不會去踩。
“我記得自己答應你的事。我會乖乖的、不變壞。”
嚴君臨靜了靜,她一會兒,才道:“你沒讓我丟臉。”
他一直都不覺得,養這個女兒有讓他丟什麼臉,甯寧,是他的驕傲。
知道甯甯是他養女的人並不多,甯寧稍大些就不常來公司走動,識得她的也就這層樓幾個高階主管,高中畢業去瑞士讀書,回來後走入演藝圈,模樣與清新稚氣的國、高中小女生已有一段差距。
對外,她從來不說、甚至是有些刻意避諱去提他們的關係。
後來玩票性地走入演藝圈,誤打誤撞成名後,更是鮮少來公司走動,他知道,甯寧是擔心自己的工作環境,會為他帶來困擾。
他是生意人,不喜面對鏡頭,更討厭被狗仔追著問花邊、緋聞、八卦,數年前與向懷秀那段,差點鬧上社會版,著實讓他煩擾了一陣子。
她不容易風平浪靜,逐漸被世人所遺忘,他安于現下甯馨平和的小日子。甯寧也懂,總是避免因為自己的關係,讓家被媒體追著跑。
他家的女孩,打小就乖巧、貼心,懂事到讓他有些心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3:02
第一章 江湖救急(2)
嚴君臨不擅于太溫軟的言司,歎了歎,就僅是抬手,摸摸她的頭。
丁又寧笑開臉。“和好了?”
大老爺賞她兩顆白果子。“一旁玩沙去。”
於是,丁小甯小朋友,哼著小曲兒到一旁愉快翻雜誌去了,還自動自發替自己沖了杯咖啡,完全當自己家的自在。
泡完咖啡回來的路上,經過財務經理辦公室,見著迎面而出的身影,不由“噫”了聲。
“怎麼又是你。”對方蹙眉。
她也想問。丁又寧啼笑皆非,直覺道:“我沒跟蹤你喔!”
趕快先澄清。
“我沒這樣想。”藺韶華神色緩了緩。
嚴氏企業頂樓的高階主管辦公室,也不是她想跟蹤就能隨隨便便上得來的。
“你在這裡上班?”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藺韶華本能欲答,臨出口前又覺口氣太沖,硬生生改回:“不是。”
“啊,對了,你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先別走喔。”未待他回應,丁又寧快步離開。
一回來,開口便道:“爹地給我錢——”
嚴君臨看向朝他伸來的纖纖玉手,抬眸諷道:“丁又寧,你還真孝順啊,在外頭就只學會了如何啃老?”
啃得真坦然。
“爹地本錢雄厚,我啃不幹啦。”丁又寧乾笑。“剛剛跟路人借錢來坐車投靠你,我要還他錢。”
“你可以再迷糊一點沒關係!”嚴君臨沒好氣道,一邊從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內抽出皮夾扔給她。
丁又寧收了打賞,一溜煙又跑回去找藺韶華。
“感恩尊下仗義,施以援手,兩百塊大洋雙手奉還。”前陣子一部古裝戲剛殺青,時空還沒調回來。
輕快俏皮的調性、再搭配招牌甜笑,一般人少有不買帳,偏偏眼前這個好像是例外,只覺輕佻浮誇,漠然收回紙鈔。
“欸,你是不是很討厭我?”丁又寧又不是傻的,多少還有點知覺神經,知道這男人對她好感度極低——
不,更正確來說,是能不熟就多不熟,排斥意味濃厚。
藺韶華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重要嗎?”反正是不會往來的人。
是不頂重要啦,她也沒自戀到覺得全世界都該喜歡她,但,沒有理由被厭斥,滋味總不會太美妙。
“欸,我跟這裡的老闆關係還不錯,需不需要我幫你說一聲,讓你比較好做事?”既然不是這裡的員工,應該就是合作對象之類的,她很努力想釋出善意,表示友好,這樣能挽回一點點低迷的人氣值嗎?
能在這層樓隨意晃蕩,且自由進出總經理辦公室,可想而知“關係”有多好了。
藺韶華凜容。“不需要,謝謝。”他靠的是實力,不是關係。
完全不領情,轉身,走人。
應該……厭惡感再更上一層樓了。她很有自覺。
碰了一鼻子灰,丁又寧又一臉挫折地返回總經理辦公室。
“爹地——”她好幽怨地喊。
嚴君臨在忙,沒理她。
從小就是這樣,大人在忙時,她就很乖地閃到邊邊自己找樂子,雖然有時還是會覺得寂寞,更小的時候不懂事,童言無忌,還跟爹地說:“不然你跟叔生一個妹妹陪我?”
現在想想,簡直蠢斃了。
嚴君臨審完一份急件,抬眸投去上瞥。
“我有這麼顧人怨嗎?”她抓緊時間,行使發言權。
真的,她剛剛很努力回想,把遇到那男人之後的每一個細節都回想過一遍,還是想不出自己哪裡言行失當,讓一個初識的人,明顯厭斥她。
她覺得,對方是好人,面冷心善的那種,雖然一另很想離她愈遠愈好的模樣,聽到她有困難,仍停下腳步,施以援手。
當然,這也不是代表他百分之百就是上好人,一切都只是她的直覺罷了,而她的直覺,向來很准。
所以她就更不懂了,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他?她有很認真在檢討自己,但——目前為止,還沒檢討出個所以然來。
嚴君臨沒回她,於是她又認分地自己安靜玩手指。待手邊的急務處理完畢,收拾桌面與她一同下樓,開小差,喝一上午茶。
“大老闆公然蹺班,真的可以嗎?”她打趣道。
嚴君臨不冷不熱地掃她一眼,某人倒很懂得適時賣乖,笑意甜甜地挽上他手臂。“知道爹地疼我。”不然他哪有吃下午茶的習慣呀,忙起來沒忘記吃正餐就不錯了。
電梯開啟時,她不忘謹慎地戴回口罩與墨鏡,免得不慎被狗仔拍到,目光掃視周遭,見那男人還沒走,正在與員工確認資料,朝她望了一眼,又收回視線,她也沒多此一舉上前去打招呼。
嚴君臨忽道:“我第一眼,也很不喜歡你表叔。”
“咦?”慢了半拍,才領悟到他是在回答她稍早的問題。
有這回事?都沒聽叔講過。可就算是這樣,現在還不是愛叔愛得死去活來。
“不瞭解你的人,難免會因為自身因素、外在因素,而產生一些錯誤的認知與偏見,你永遠想不明白自己哪裡招人嫌,也不需要刻意去想明白,因為那不是你的問題。”
“那你後來,是怎麼扭轉對叔的偏見?”
“因為理解。能夠理解你的人,自然便懂,不能理解的,也不必強求,就當無緣。”重要的不是別人怎麼看她,而是她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莫失本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她一直都這麼美好,那麼,外人理不理解、喜不喜歡她,就純粹是緣分問題。
“嗯,我明白的,爹地。”
“要我去說嗎?”
“啊?”現在話題跳到哪了?
“他是我們公司委託的會計師,名字我得去查一下。”上一期的財報是他做的,名字只大略掃過一眼,日理萬機的大老闆沒在記這個的。
丁又寧失笑。“爹地,你以為我想幹麼?”
嚴君臨挑眉,一副“難道你沒想幹麼嗎”的表情。
知女莫若父,他幾曾看甯寧介意過旁人的觀感?身處演藝圈,招黑的機會可多得去了。
“好啦,我承認我以前見過他,但他好像忘記了。”還忘得一乾二淨。她表情有些悶。
“他是欠了你情還是欠了你錢?”還非得記住她不行?
“當然是欠錢羅!”半真半假地戲謔道。“我現在身無分文,超窮的!”
最好是。
“借據拿來,我幫你討。”
“謝了。”丁又寧順勢將手搭上那伸來的掌,慢悠悠地笑回——
“我自己的債,自己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3:16
第二章 樹洞(1)
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驗證在他們身上,還真是半點不差。
為了替新戲宣傳,丁又寧近來勤跑通告。這時期綜藝圈的形態有些病態,多以整治藝人為樂,砸派、水球、整人、吞蟲、恐怖箱……什麼都來,藝人被整得愈慘愈狼狽,觀眾愈愛看,而,丁又寧無法免俗的,也遇上那麼幾個。
說來也還好,她家經紀人會挑通告,太變態的不會讓她去受委屈,她上一個節目是摸恐怖箱,其實早猜出裡頭是鰻魚,但為了綜藝效果,又不能表現得太淡定,還得適時配合著面露驚恐。
今天錄棚外節目,與某知名大賣場借場地拍攝,每組藝人各自尋找路人搭檔,遊戲規則是限時內隨意挑選賣場內二十樣商品,總金額相等於製作組所規定的數字即過關,獎勵是自己所挑選的物品,還有三分鐘可為新戲宣傳。當然,未過關就是砸派處分。
比起上一個被整得花容失色,回來直哭著說再也不上這個節目的小師妹,她還有過關的獎勵規則,人性化多了,沒什麼可抱怨的。
適逢假日,賣場內人潮頗多,雖清了場方便錄影,但圍觀群眾還是挺可觀,她一眼便望見人牆週邊那道熟悉的身影。
大家都往內圍擠,那男人被堵住去路,思考該如何繞道的當口,被她叫了住。
藺韶華聽她說明原委,本欲推拒,她搶在前頭說:“拜託、拜託,不要讓我被砸派。我會過敏,上次被砸派,皮膚起紅疹一個禮拜無法見人。”
這麼慘?
她懇求的表情擺得太真誠I藺韶華到了嘴邊的推拒言詞,反倒說不出口。
好半晌,吐出一句:“我不能保證。”世事沒有絕對。
意思是,答應了。
她笑開臉。“我相信你!”
藺韶華心下一動,瞥視她。
其實,她也沒多大把握,主持人賽前作簡單訪談,問她為什麼選他,她說:“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真的,就只是選了,就全心地相信他可以,擇人不疑,疑人不擇,如此罷了,真要說還有什麼,或許一也因為他全身所散發的沉穩氣場,令她安心。
短短三分鐘的賽程,他表現得無比鎮定,至少比起其他隊的兵荒馬亂、慌不擇路,他看起來冷靜多了,有條有理地出聲指示她拿些什麼東西。
遊戲終止,他們完成任務歸來,節目組——加總完品項金額。倒數十秒公佈結果前的訪談,主持人問她緊不緊張結果?
她笑回:“聽天由命羅!”
讀秒完,結果公佈的瞬間一萬派齊飛。
藺韶華有一秒的錯愕,旋即,未加思索地移身護住她。
他被砸很慘。
主持人笑稱:“看來你的眼光精准度還要再加強喔!”
錄影結束後,他們在後臺清理,藺韶華災情太慘,換了工作人員替他準備的乾淨衣物,正努力清理滿頭滿臉殘餘的白色賣狀物,她倒還好,只漉到部分飛散開來的殘渣。
“那個一謝謝你。”
“不用謝,我並沒有幫到你什麼。”
丁又寧停下擦拭的動作,側首瞧他。“你挑的商品,其實一毛錢都沒有誤差,對吧?”
藺韶華動作一滯,又繼續往耳後擦拭。“何以見得?”
嚴格來說,他們並不算認識,但她卻能毫不猶豫,用那樣堅定的語氣說:我相信你!
那一瞬間的笑,很明亮。
“因為你的表情很錯愕,顯然這結果不在意料中。”爹地只說他是會計師,但並不代表會計師一定要精通心算,她只是碰碰運氣,而顯然的,他心算能力應是極佳。
“你不用介意,他們打一開始就決定要砸我派了,今天不管你表現多好,結果仍會是這樣,不是你的問題。”見他蹙眉,她笑回:“你不知道作節目的生態呀,這種黑箱作業,司空見慣。”反正後制時,畫面剪接一下,他們究竟有沒有金額誤差,誰看得出來?
“你得罪了誰嗎?”不然人家為什麼非要砸她?
丁又寧噗哧一聲,笑了。“你真的很實心眼耶。”
她自信地選擇了他當搭檔,他一路冷靜沉著一毫無意外完成任務了結束。
瞧,多無趣,多沒哏?
節目要爆點、要高潮呀,她是今天的主要來賓,畫面以及做哏多半會在她身上,她甚至可以預料到她被砸派的畫面會被剪接成節目重點預告。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作節目連最基本的誠信都沒有,如此迂回作假,把觀眾當傻子,他實在不能苟同。
丁又寧審視他的神情。“我猜,你應該不是討厭我,是討厭我的職業,對吧?”
也就是說,他一開始,就認出她是誰,才會退避三舍。
藺韶華未語。
她猜對了,他真的不是討厭她,他厭斥的,是她所屬的環境。
“看來我又幫你找到一個討厭演藝圈的理由了。”
他張了張口。“其實……”也沒那麼討厭。
“好吧,我知道了。”至少,明白不是自己太顧人怨。
她知道什麼?
補完妝,工作人員來喚她,要她過去討諭下一段節目的錄製,忙完再回來時,沒看到藺韶華的人,問工作人員,說是打理好便自行離開。
“他有沒有留話給我?”
“沒有啊,要說什麼?”
“沒有啊……”她重複低吟。
那日之後,約莫又過了一個禮拜I藺韶華幾乎已將此事忘記,午後,一名嬌客的到訪,又為他平靜的生活掀起小小波瀾。
“藺哥、藺哥,外面有人找你——”
女孩沖進來,不知是興奮抑或奔跑所致,頰腮泛起兩朵紅暈。
“找我就找我,慌張什麼?”又不是沒被找過,會來事務所的十有八九是客戶。
看出他在想什麼,呂薇霓回:“不是客戶喔!”
“嗯?”
“是個大美人昵。”見他神色未變,呂薇霓無趣地低噥:“就知道!再漂亮的大美女,到了你眼前也只剩木頭一塊。不過這次真的比較特別,人家好歹也是當紅的大明星,你多少拿出一點點熱情來好不好?別讓她太沒面子。”
大明星?他大概猜到是誰了。
跟他有過交集的大明星,也不過就這麼一位。
擱下手邊的工作,起身前去查看時,呂薇霓忙道:“可以幫我跟她要一張簽名照嗎?我超喜歡她的!”
藺韶華回頭瞪她,呂薇霓雙手合十,擺出乞求姿態,水眸閃亮亮,以唇語無聲道:拜、托!
他當沒看到,無情地轉身走人。
走出辦公室,事務所內人心浮動,大夥已被嬌客的到來擾亂一池春水,無心工作。
人被請進接待室,身邊圍繞著一群不該在這裡的閒雜人等,這個問她茶會不會太燙?那個問她咖啡喝不喝得慣?接著說你這次的古裝扮相超美……
而那廂,則是發揮巨星風範,帶著笑耐心聆聽、優雅親民。
他怎麼不知道他們事務所原來有這麼多名接待?
“小張,你茂全的的季報做好了嗎?顯銘,你手上那份對不上來的損益表資料,跟他們確認過了沒?還有阿偉——”不等一一點名,其餘人很有危機意識,立即快閃。
清完場,望向那笑吟吟喝咖啡的來客。
“你來這做什麼?”
嘖!又板起一張臉了,要不是在他員工身上有修補不少殘破的自信心,還真會被他打擊到。
“送東西來給你。”
指指擱在桌上那一大箱物品,藺韶華打開紙箱,是那天錄節目,他所挑揀的商品。
“你特地跑去跟他們說這個?”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對就對,錯就錯,不能被模糊。”作節目有他們的綜藝效果要考量,這或許是沒有辦法的事,有時即便嘩眾取寵,為了收視率還是得做,這不是她一已之力所能改變的,但至少檯面下,她能幫他要回,他應得的公平性。
“你何必?”不過是幾千塊,若為此惹得製作單位反感,那是得不償失。
“你放心啦,我只是順口提一下而已。”遊戲規則是他們訂的,藺韶華明明都辦到了還砸人家一臉派,人家也大度沒計較,檯面上的輸贏不論,若連檯面下應得的都黑箱掉未免太不上道,製作單位還不至於連這點小錢都跟她計較。
她知道藺韶華不在意這點小錢,但這是她能給他,能力所及的是與非。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3:30
第二章 樹洞(2)
藺韶華靜默了良久。
她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樣,原來在五光十色的演藝圈,依舊有人,能夠保留一份最原始的“真”。
“你怎麼知道要來這裡找我?”
“我問爹……嚴總的。”
“隨便找個人送過來就好,何必自己親自過來。”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她應該很忙吧?新戲即將上檔,跑宣傳必然行程滿檔。
“這是應該的。”他幫了她,她理應親自前來,隨便找個人把東西丟過來打發了事,很失禮數。“還有你那天沒帶走的衣服,也洗乾淨了,一道送來還你。”
藺韶華盯視隔著桌面推來的紙袋,沒應聲。丁又寧由他的神情,判別不出喜怒,不確定自己是否影響到他的工作,便道:“那,你忙吧,不打擾你了。”
“丁小姐——”他喊,有些難以啟齒地道:“能否——給張簽名照?”
第一次有人,跟她要簽名照要得如此糾結。
她忍住沒笑出聲,問:“你要的?”
“不是,是我妹。她是你的戲迷。”
她想也是。
讓她想起,她家裡也有個這樣的人.待家人無盡愛寵,有求必應,當家人永遠的燈塔、沉穩的守護者,只要有他在,便覺無比安心。
藺韶華無法定義,他們這樣算不算熟。
那日丁又寧意外到訪,過後兩日,他收到署名給他的掛號信,裡面是幾張VIP電影招待券,以及她的新片宣傳劇照,娟秀字跡留言:請幫我轉交給令妹,謝謝她的支持薇霓收到時開心死了,又叫又笑瘋了大半天,最後盧不過她,陪她去看了這部片。
基於禮貌,他依上頭留的通訊帳號,回了幾句客氣的致謝語。
又過了一陣子,手機進來一道訊息。
——上節目受傷了,好痛。
並附了張膝蓋瘀血擦傷的照片。
他下意識回頭再確認一下發訊者。
是丁又寧沒錯。
她發錯對象了嗎?
不確定該不該回覆,想了想,她晚一點查看訊息,自然會知道自己傳錯頻擱下未作回應。
過了幾天,同樣的帳號又進來一道訊息,拍了張手作工藝品。
我在宜蘭傳藝中心出外景,它們好可愛。你屬什麼?
傳來的照片,是十二生肖的捏面人吊飾。
本能回了“牛”之後才回神——不對,我回她幹麼?
而後,他收到掛號寄來的小牛寶寶捏面人吊飾。
於是他確定,她應該沒傳錯頻,這些訊息是給他的沒錯。
之後她的粉絲團辦了小活動,贈出十二生肖捏面人吊飾,他也就覺得,不過是順手買下來發送的小物,正好算上他一份,應是不必過度反應,大方收下,禮貌回訊致謝便是。
之後,陸陸續續又傳了些訊息來,多半是近況,以及一些工作上的小挫折與心情。
他想,她大概是把這兒當樹洞了吧。
樹洞,沒有聲音,也不會回應,承裝她的心事,權充情緒與壓力的宣洩出口,而後,深埋。
她知道,他不是嘴碎的人,也不會有回應,與她的生活、工作沒有交集,最是適合作為安靜的傾聽者。
而她,會在工作之餘,順手帶些伴手禮回來,也算上他一份,權充對一名有道德樹洞的小小謝禮。
他自己是這麼解讀的。無諭是與不是,他都不適宜作過多回應。
約莫過了大半年,生活上並無太大的變化,每日規律工作、休息,偶爾聽聞她的消息,也都是透過報章雜誌,更多是拜他那個追星迷小妹所賜。她不太會提她的工作內容,久久傳來的訊息,也只是簡單說幾句現狀,不會有太細節的描述。
一日睡前,接到養母的電話,問生活、問近況,兜兜轉轉了半天,才得知來意。
“聽霓霓說,你認識丁又寧?”
“算不上熟識。”最多能聊上幾句,交情什麼的還談不上。
於是養母告訴他,最近育幼院要辦募款活動,想請他問問看,丁又寧願不願意來月臺幫個忙。
養母身兼會計,他很清楚育幼院的財務狀況。一間沒沒無聞的小育幼院,平日不會有企業與群眾的捐款,得不到外界太多的贊助,僅靠小朋友們做點手工藝品、小餅乾義賣補貼,收入相當有限,多年來一直都在困難地支撐著,逢年過節想為孩子們添件新衣暖暖身,都力有未逮。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能力所及補貼點現款罷了。
往年辦活動,他們不像大型的社福機構,請得起大明星月臺,沒有媒體的報導與關注,所得成效亦不大。
他們不是沒有試過,但像這種沒沒無聞的小育幼院,全臺灣多不勝數,稍具知名度的藝人,回應通常不會太積極。
這事說來,是挺難啟齒的,以育幼院的現況,自是拿不出太好看的誠意邀嘻她,直接點說幾乎就是做公益了,每天行程滿檔的丁又寧不見得會答應,他們也沒有那樣的交情,說白了態度還挺冷淡,但養母極少開口請托過他什麼事,他開不了口推拒。
輾轉反思,模擬了各種詞彙,最後索性伸頭一刀I縮頭也一刀,直接開門見山,不必繞圈子。
有間育幼院要辦義賣活動募款,想請你幫個忙去做公益表演,可以嗎?
對方應是在錄影,訊息傳出去後,並未被讀取,直到隔日清晨醒來,查看手機訊息時,一條新訊息靜靜躺在那兒。
什麼時候?
這意思是?
藺韶華不甚肯定,這算不算有意願的意思表達?她甚至沒問細節。
他回:月底的那個週末。
這次傳出後,很快便獲得回覆。
接下來一個禮拜我的行程都排滿挪不開,月底的話應該還行,我再去跟經紀人談下,我記得上午有個訪談,或許能排開。
藺韶華看向床頭鐘,清晨五點。
他一向早起,作息規律,但她昵?
你這時還醒著?
另一頭傳來張寫了“慘”字的躺屍貼圖,並道:剛錄完影到家,正在卸妝。
果斷地結束通訊。
過了一上午,準備外出午餐時,她應該睡飽了,傳訊過來——我經紀人協調好了,出席活動沒問題,你再把相關細節傳給我吧!
藺韶華有些意外,她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沒有條件?
他承認自己很糟糕,不過先小人後君子,總比曖昧不明來得好,若是事後發現兩造想法沒交集,各自一廂情願,場面就尷尬了。
有啊,到時我會找你討。
對方傳來嘿嘿邪笑的表情圖,再道:放心,你付不起的我不會開口。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歎口氣,回:好。
不然能怎麼辦?養母都難得開口了,他怎麼樣也得“好”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3:43
第三章 還債(1)
育幼院的活動圓滿落幕了,募得的款項,竟是往年數字加個零再翻上兩倍,她自己本身也貢獻了一些私人物品,說是往年廠商贊助、有些則是自身代言的名牌精品,她用不到,留在身邊也占空間,索性一道提出來,權當抛磚引玉。
媒體風聞而來,以丁又寧自身的名氣與號召力,單單她那群死忠影迷瘋狂搶標的狠勁,就足夠掀一波義賣高潮。
他並沒有要求她必須做到這種程度,活動流程是她自行與院方協商,他不清楚細節,但想也知道院方難得能請到這種高知名度的大明星,自是奉為上賓,不敢作過多要求,但她全程參與,粉絲們能握到她的手,由她手中接過義賣品,再高的義賣債都不覺肉痛。
諸如她在某某戲中穿過的衣服、戴過的配件,都是熱門搶標物,連一管用過的護唇膏都搶著標,這世界是怎麼了?
他簡直不可思議。
他承認他完全無法理解那種死忠粉的腦部構造、以及握完手後暈陶陶嚷著“我不要洗手了”的心情……
有人要求她重現當年甫出道時主唱的電影配樂,在當時,啼聲初試,一曲“年華”可是教各界驚豔了一把,驚為天籟,一曲成名。
那時,她並非該片主角,只是客串了十來分鐘的演出,卻反倒因悠婉美聲而教眾人注意到她,進而正式踏入演藝圈。
跌破眾人眼鏡的是,她沒往歌壇發展,反而是專心朝影壇深耕,封嗓不曾再唱過。
她笑答:“我今天是錢嫂,一切向錢看齊,這位善眾,你要花多少錢買我?”
一曲十萬價,她開了金嗓。
他沉目,細細傾聽。
跌跌撞撞,譜一頁年少輕狂
向世界宣告,我來過,我活過,我愛過痛過傷過笑著流淚哭一場
在你心上刻我的名,在你眼瞳映入我此刻最美麗的模樣
不枉青春,不負年華……
她的嗓音很乾淨,清亮舒服,幽微的情感處理,婉約細膩,動人心弦,一字一句,旋律轉折自然而不造作,他不是專業樂評,只是純粹覺得,她的歌聲有感情,至少是能唱到他心底深處,產生共鳴。
他想,或許並非身處紙醉金迷的演藝圈,皆是徒具華麗外衣,活在物欲、掌聲的虛榮之中。
她能唱、能演,讓他看見,她是用真心,燃燒著生命的熱忱在她的舞臺上。
這一日,他看見了聚光燈下,另一面不一樣的丁又寧。
可以急公好義,為善不落人後;可以不失赤子純真,與孩子玩成一片;可以熱情隨和,與影迷互動;可以玲瓏世故,與前來採訪的媒體交涉,打點好關係;可以一手撐起場子,讓活動圓滿落幕……
她真的,很不簡單。藺韶華很少打心底認同一個人,但他不得不說,丁又寧確實是有幾分真本事,並非只是機運佳,一炮而紅,從此星途順遂。
募款活動結束後,一日下班前,收到她的訊息。
晚上有空嗎?準備還債了。
好吧,該來的還是要來。他已經有心理準備,要被狠狠敲詐。
她不僅出錢還出力,中肯點說,無諭她做出多過分的要求,都是應該的。
她要的報酬,自然不會是錢,比身家財產,片酬進帳千萬的人?去敲一個窮會計師的竹杠,有什麼意趣?
來就知道了,放心,不會賣了你。
晚上六點,我去接你。事務所?還是你家?
他看完訊息,想了下,回:“我家。”
她應了聲好,不忘補上一句:“穿著簡單就好。”
簡單?是什麼樣的簡單法?思緒瞬間歪了一下。
都是霓霓,那天募款活動結束,整理場地時,對他胡扯了一堆瞎話——“我覺得,丁又寧好像對你有意思耶。”
他差點手滑,摔了盆栽。“你胡說什麼!”
“哪有胡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她動不動就傳訊息給你;到哪裡看到稀奇的玩意兒都不忘給你帶一份回來;你一句話,她就二話不說,出錢出力來幫忙;雖然你對她態度總是淡淡的,但你自己看,她每次看你時,笑容有多美,別人有嗎?”
“……你想太多了。”今天之前,他們都大半年沒見了。
雖然不以為霓霓的話有什麼可信度,但偶爾腦袋空閒時,還是會不期然冒出來困擾他一下,像是咒語般,甩脫不掉。
下班後,他特意回家洗了澡,換上輕便的休閒服,想起什麼,又打開抽屜,取出靜置在裡頭那管替責。
她當時拍賣這管護唇膏,得標者如無意外,原本應該是一名中年男子,但……那人看丁又寧的眼光太猥瑣,她自身或許並不介意,但那種間接接吻的意淫想像縈繞不去,他不會形容,總之感覺不太舒服。
當下衝動,便出面標下這管她用過的唇膏。反正他本來每個月都會固定提款,沒多大差別,後來活動結束,後續事情太多,一忙就忘了還給她。
我到了。
手機訊息聲響起,他看完,順手將護唇膏收進口袋,拎了件擋風薄外套出門。
丁又甯將車停在離大樓外一段距離,見他下樓來,微微降下車窗,示意他走過來。
上車後,丁又寧拿下墨鏡,上下掃了他幾眼,點頭對他的衣著表示滿意。“不錯,很休閒。”
她揚笑,顯然心情不錯。“待會你就知道了。”
那表情,會讓他聯想到做壞事的小朋友,標準的偷腥貓兒,害他腦中開始了一連串脫軌想像……
丁又甯將車駛近某大夜市附近臨停,交代他:“去幫我買鹹酥雞,第三排數來第五攤的那間,我要魷魚、四季豆和雞脖子,其他隨便你挑。再加一杯珍奶,半糖少冰。”
“……”直接點餐來著?敢情他今天是來當外送小弟的?
藺韶華認分地下車替她跑腿,買來一大包鹹酥雞,外加大杯珍珠奶茶。
她接著將車駛向附近運動場,熄火降下車窗,就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快點,鹹酥雞就是要趁熱吃。”
“你身材不要了?”這麼一大包,外加高熱量飲品,吃完大概得肥三公斤。
丁又寧埋怨地嗔他一眼。“美食當前,別說這麼殺風景的話。”
“……”算了,忠言總是逆耳。
“這家很好吃喔!我小時候很喜歡,但我爹地說是垃圾食物,不准我吃,大概半年才恩赦一次。”
看她吃得那麼滿足開心,連眼都笑眯了,彷佛這就是天大的幸福。
真有這麼好吃?他嘗試地叉了塊百頁豆腐入口。
還好,不難吃,脫油工夫還不錯,沒有預期的滿嘴油腮,但也不到人間美味的地步,她拍片到處跑,應該吃盡各國美食,還會在意小小一包平民小吃?
“他不准你吃,你就不會偷偷吃嗎?”都幾歲了。
“那怎麼可以!”瞪了他一眼。“爹地說不可以的事情,不能做,不行惹他生氣。”不管他有沒有看到、會不會知道。
誰會知道,家喻戶曉的影視紅星,在家居然是個乖巧小女孩,對長輩的話不敢達逆。
“你們父女感情很好。”想必給了足夠的愛與寵,才能讓她對父親,充滿愛與敬。
“對呀。”一包鹹酥雞吃到快見底,開始分贓。“雞皮給你,我要啃玉米。”
分食完畢,她滿足地愈在椅背上。“好飽。”
藺韶華動手收拾殘局,愈收愈疑惑。“你只是要找我來陪你吃個鹹酥雞?”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基本上,如果叫我經紀人買,他第一個掐死我,這是違禁品,請幫我保密。我身邊的朋友也都是圈內人居多,這種東西太萬惡,他們是敬而遠之的,我已經兩年沒吃了。”她說得好可憐。
真慘,連想吃個鹹酥雞都找不到伴。
“休息一下,待會陪我打球消耗熱量。”享受完美食,總要認命運動,這才是保持身材的不二法門。
“我以為,你們減肥的方式有很多。”千奇百怪什麼都有,情願催吐、吃減肥藥、在胃裡放水球、上美容診所抽脂等等,花大錢把身體搞壞,就是絕對不會想到最基本的運動。
丁又寧嗔笑。“你到底對藝人的印象有多差!”
不可否認,他說的那些情況確寶存在,但她一樣都沒試過。
稍事休息後,她由車後座撈起藍球。“走了,打球去!”
丁又寧沒晃點他,她真的會打藍球,而且三分球投得有模有樣。
她說,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以前都是跟她表叔一起打球,現在都步入中年了,不好再摧殘人家一把老骨頭。
沒說出口的是,叔前幾天閃到腰,爹地在一旁表現得特別安靜,一聲不吭,於是她想,叔的運動量應該是很夠了。
她體力超乎藺韶華想像的好,打了兩個小時的球不喊累,中場休息時,他去買兩瓶連動飲料回來,她席地而坐,喝完水直接往地上仰躺,一點明星架子都沒有。
“今天汗流得好痛快。下次再跟你介紹我另一道口袋美食,有家豆花超好吃。”
還有下次?他就知道這筆債沒那麼容易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3:58
第三章 還債(2)
丁又寧雙手枕在腦後,仰望黑壓壓的天空。“城市光害好嚴重,看不到星星。”
藺韶華坐在她身旁,俯視她。“你不是看過北海道的星星了。”
上個月她去日本,拍了一片星空回傳給他看。
說到這個,她一眼望來。“你為什麼都不回我?”
“你不是在寫日記?”他以為她只是抒發情緒用,需要回嗎?
“……”她一怔,低低笑出聲。“沒事,你說的對。”
這年頭,不解風情的木頭都快絕跡了,居然還讓她找到一根。
“那家育幼院,跟你有什麼關係?”居然能勞他開金口請托她。
“我養母在那裡工作,我小時候,也在那裡待過一段時間。”對上她微訝的眼神,他一笑置之,神情釋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幸連,生來便在幸福完滿的家庭中,倍受呵寵地長大。我也只在那裡待一年而已,後來就被我養父母收養,他們對我很好、很照顧,平平順順也就長這麼大了。”
“我懂。”雖然他說得雲淡風輕,但怎麼可能真的會沒事?自己的父母,偶爾耍任性、闖點小禍都沒關係,可畢竟不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家,總會想著,不能造成他們過多的困擾,這一切不是理所當然,心境,又怎會真正開闊。
想來他也挺不容易,沒有家庭的後援,一人隻身在外,求學期間真遇上什麼困難,也決計不會向家裡頭開口求助,出社會後創業,自己一步步從無到有,開了這間會計師事務所,業務穩定些,便想著將剛畢業、找不到理想工作的妹妹放到身邊來照顧。
不用他說,她隨便也能推敲出個梗概。
藺韶華訝笑。“你怎麼會懂?”她不曾寄人籬下,怎能懂?
丁又寧沒多作解釋,淡淡地轉移話題。“所以薇霓是你養母的女兒?”
“這女孩挺可愛,我喜歡她。”單純直率,甜美討喜,萬幸是個甜姊兒,不是麻煩包,不然估計藺韶華再辛苦,還是會把責任攪上身。
“她要聽到你這樣說,八成開心死了。”
“下次伴手禮也算她一份好了。”
“你不要破費,那些東西我也用不到。”一些吃的,都讓事務所同仁分著吃了,紀念品什麼的,堆在那兒也不知能幹麼。
丁又寧沒回,休息夠了,抄起球,躍坐起身,運球朝前方藍框射藍,進球了,回頭朝他比了個勝利手勢,笑顏燦燦,自然而不造作,粉嫩嫩的頰腮泛著運動過後的彤雲,肌膚透出的,是白裡透紅的健康色澤,而不是追求病態的白皙。
那瞬間,心房一陣評然,竟覺得……這樣充滿活力的丁又寧,極美。
他當下警醒,自律地移開目光,壓下那一瞬,不該產生的微妙悸動。
這事,莫名地成了慣性模式。
約莫每週一次,剛開始,就是一道道挖出口袋名單裡的美食,要他去買來一同分享,再一起連動消耗熱量一很正派的那種連動。
於是他知道,就算是美麗高貴的女星,也是會吃臭豆腐的。
到後來,有時她來,會直接帶上點心。
“你幫我吃一半,這條吃完,我大概會肥死。”一條餡料肥滿的芋泥卷,吃完明天都不敢站上體重計了。
兩人就在車裡,瓜分掉食物,聊聊近期的工作、生活,閒雜瑣事、天南地北什麼都聊,然後夜深各自返家。
她工作時間不固定,有時收工,在樓下傳訊息給他的時候,都已經晚上十一點,是他準備就寢的時間。
她看起來很累,等他下樓的期間,撐不住眼皮打了一小會兒噸,他看見了。
坐進副駕,她睜眼,看見他,揚起那記他所熟悉的、依舊精神抖擻的美麗笑顏。
“我跟你說,今天好累,練歌練到聲音都啞了。”
有一回,他不經意提起,問她為什麼沒再開口唱歌?他覺得,她唱得很好聽,水準不輸給現下歌壇女星。
“只是覺得,要做就專心做好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又是演戲,又是唱歌’哪邊都無法全力以赴、哪邊都無法有最完美的表現,她會覺得對不起喜歡她的粉絲。
接著反問:“你喜歡聽我唱歌?”
“是還不錯。”至少覺得挺順耳。
她笑了笑。“好啊,有機會的話,我唱給你聽。”
跟經紀人提了下意向,上個月,便幫她爭取到一部偶像劇的插曲演唱機會。
沒想到她真的再開金嗓,他得知後說:“我很期待。”
“這只是牛刀小試啦,我希望有一天,能真正籌備一張層於我的專輯,送給你。”這才能真正證明,她能唱,她會唱。
所以除了平日的工作量,她現在還得再挪出時間練唱,每天把自己搞得疲累不堪,他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嘴快,這妮子凡事認真求好的敬業精神,他算是瞭解透澈了,—旦要做,她就要做到最好,絕不會容許自己因循苟且,得過且過。
所以他不懂——“為什麼不回去休息?”都那麼累了,收工後最想做的,應該是回家洗個熱水澡,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好好休息才是,還跑來找他做什麼?
丁又甯靜默了下,瞅視他的眼神,竟有一絲埋怨。
“怎麼了嗎?”被她看得一臉莫名,他說錯什麼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她真要找,會沒有朋友作陪嗎?如此密集邀約同一人,他真不懂背後的含意?
“……”那雙定定凝注的美目,瞧得他無言以對。
詭異的寂靜中,似有若無的曖昧氛圍,隱隱浮動在彼此之間。
霓霓告訴他,育幼院募款活動那天,丁又甯曾向她探問:“你哥哥目前有沒有女朋友或屬意的對象?”
最初,他確實沒多想,但一次又一次,她總是帶著笑前來,與他分享美食、分享工作、分享生活、分享心情;她工作再忙再累,時間再晚?都要繞道過來找他,看他一眼,說上幾句話,他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要說不懂她在做什麼,那是裝蒜。
可她這般毫不迂回、坦率表態,也完全出乎他意料,直球殺得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回應。
“不是還債。”如果他是抱持這樣的想法,不得不應她邀約的話,那她覺得自己該說清楚。“育幼院那件事,本來就是我願意做的,沒有條件交換,約你就單純只是喜歡跟你相處的感覺,你若不願意可以拒絕,不勉強。”
“……”他喜不喜歡?
藺韶華一時也說不上來,但至少是不排斥的,與她相處,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勉為其難,否則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她約、他也沒第二種想法,順理成章應了。
“你想要什麼?”
丁又寧訝然失笑。“當然是跟你在一起啊。”
製造機會親近他、一次次主動來找他、讓他有機會更進一步認識她、瞭解她、爭取他的好感,不是想在一起,難道是閑來沒事挑戰自己的魅力值嗎?
“我們不——”
沒等他將話完成,她先一步截去話尾:“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先認真考慮一下,我好累,要回去休息了。”
下一刻,他被趕下車了。
這是什麼情形?
她知道,他會拒絕,所以根本沒預備要聽他的回答。
他也知道,如果要他說,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個答案,這件事沒有他選擇的空間一或許有,但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碰觸,心靈深處,那道隱隱的禁忌,與疼楚。
不能碰,也沒有勇氣去碰。
但是——她說,想在一起——堅定含情的眼神,說想與他在一起。
在一起,然後呢?
然後她還有她的演藝事業、還有外在環境的諸多考量、還有一嚴總。
初見那一日,她身無分文,第一個想找的人,是嚴總。
並非特意關注,只是觀察入微的本性使然,留意到她拿的是男用皮夾,打開時有瞄到上頭的證件。
若是一般的備用錢包便罷,但那是放置重要證件的隨身皮夾,一個男人,會任意將貼身之物給她,關係必定非比尋常,不是極親密的物件,不可能。
他當時,心下已有幾分了然。
後來薇霓這瘋狂追星族,搜集太多與她相關的剪報,不熟悉演藝圈八卦的他,免不了被強迫推銷了些資訊,更證實了他的猜測。
數年前,她剛出道時,就已盛傳被包養。
從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嫩小女生,到今天穩坐一線女星寶座,星途順遂,免不了傳幾句後頭有金主撐腰之類的小話,加上她拍的第一部電影,贊助商名單內有嚴氏集團插足,一度有人目睹她與嚴總同進同出,入住嚴家私人居所……被嚴君臨包養的謠傳,一度甚囂塵上。
雖然後來,她公開房屋權狀,澄清她是住嚴總樓上,並非外傳的包養同居。
她的回應,從來不變:“他是一個一我很尊敬的長輩。”
聽起來,就是標準官方式回答,哪能真正堵了大眾的嘴。但由於一直沒有責質證據,這則八卦,至今依舊是八卦,未獲證實。
然而,她卻對他說,想在一起。
他不會傻到認為,點了頭,結局就是跟她牽手走到最後。
這樣的在一起,是一晌貪歡,無法善終。
他想不想、要不要,其實一從來都不重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4:10
第四章 當愛在靠近(1)
手機訊息聲響起時,他猶豫了幾秒,沒立即讀取。
依過往慣例,此刻她八成便在他家樓下。
他可以假裝睡了,來不及讀取訊息,對彼此都不尷尬。
一次、兩次、三次,不必多說什麼,她自然懂。
理智上,他知道這樣做最好,放任彼此漸行漸遠,慢慢淡掉,曾經淺淺的心動許多年後回顧,也只會是一頁泛黃到想不起的人生日記,但——衝動終歸壓制了理性,放棄掉“假裝來不及讀取”的選項,點開訊息。
衝動完,也還來得及挽救,只要回覆:“我不在家”即可,成人世界的世故謊言,多得數不清,但手指,永遠動得比腦快。
——等我一下。
或許吧,一晌貪歡,又如何?
年少輕狂時,誰沒幹過一些個蠢事?不問理智,不談得失,就只是,誠實面對內心的渴求。
花了點時間做些雜事,下樓來時,她在駕駛座上睡著了。
睡得很熟。
從她發訊,到他下樓,前後不過十分鐘,她居然可以睡得不省人事,可以想見,她究竟有多疲憊。
但,還是想來見他。
或許就是這樣的心意,勾動酸軟情潮,令他無從拒絕。
藺韶華安安靜靜坐在一旁,靜凝她沉睡的臉容。
人人皆說她漂亮,他始終無感,五官美醜對他而言,實質感受度不大,只是不知打幾時起,那道笑起來眼眉彎彎、清瞳如水的麗顏,竟在他心底獨特起來,夜裡閉上眼,不必費心便能輕易在腦海勾勒出秀致容韻。
一綹頑皮青絲垂落頰容,搔弄頰畔,藺韶華身體再度動得比腦快,未及細思已伸手為她拂去頰邊髮絲。
見她睡得熟,便拿起手機,回覆信件,處理些簡單的公事。
老大,你還沒睡喔?
員工驚嚇地發了訊息過來。
你不是一向早睡早起的嗎?現在已經過了好寶寶的就寢時間了耶!這些事又不緊急。
——囉嗦!
他只回兩字,便關了事務所的群組。
“唔——”身畔那人眼眉一動,揉揉肩頸醒來。“我睡多久了?”
看看車上的電子鐘,不看還好,一看嚇了跳,她竟不知不覺睡掉了一個小時。
“你怎麼不叫醒我?”
藺韶華沉下了臉,凝肅道:“我不是說過,中控鎮要上鎮,這樣很危險。”
丁又寧眨眨眼,神情憨憨的。
他沒叫醒她,就坐在那兒,無聲相陪。
……他為她的安危擔夏,訓斥口吻,像極她的男人。
藺韶華自己究竟知不知道,這行為曖昧指數都要破表了!
在她上回把話挑明講後,刻意隔了幾天不來找他,讓他有時間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他若無意,這種回應極度不妥,容易讓人解讀錯誤,他沒蠢到不曉得吧?
見她明顯心神恍惚,藺韶華加重語氣:“你有沒有聽進去!”
“有、有啦。”
發現自己口氣太過嚴厲,他揉揉眉心,放柔神情,將下樓前煮好的熱飲遞去。
“這什麼?”她接過保溫杯,打開杯蓋嗅了嗅,淺嘗一口,是澎大海,還有淡淡的陳皮香。
他把她上回的話,放在心上了。
“你煮的?”還不錯喝。
她現在每天都要抽空練唱兩小時,前兩天經過中藥店,想到便順手買了。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著。“這麼晚了,應該耽誤到你的作息,我本來沒有要來的。”
“沒關像。”
“明天我要飛義大利,有一場秀,最快也要一個禮拜才能回來。”所以今天不來,就得一個禮拜後才能見到面了。她原是想,繞路過來,與他說兩句話,見個見就要走了,不會耽擱太久,哪知一不留神就睡掉一個小時。
“嗯。”藺韶華已經很習慣她向他報行程,淡淡應了聲,叮囑道:“出門在外,自己留意安全。”
“好。”她甜甜應道,覺得某人現在,似乎已經很有男友架勢。“需不需要幫你帶些什麼回來?”
“不用,平安回來就好。”
“喝完了。”她遞出空保溫瓶給他看,意圖賣乖賣萌。
藺韶華視而不見,收回保溫瓶。“晚了,回去吧,路上開車小心點。”
下車,關門,連句“好乖”都沒打賞她。
“……”算了,反正這男人本就不是什麼解風情的人種,劇本跳頁的甜言蜜語啦、交往宣告啦什麼的,她自己腦補就好。
丁又甯出國一周,到達目的地時,傳訊報平安。
走完第一場秀,傳了張照片來。
他點開,差點手滑摔了手機。
在服裝間挖到寶,這件好美,楓哥不讓我穿,拍張照以資紀念。
廢話,別說她經紀人,要他也不讓她穿出去招搖。
他沒深想,指下已回:不要穿!——嘩!你好勁爆。
意會到這句話有多歪,他窘回:是說別穿這件。
纖腰、俏臂、美背,胸前乳波若隱若現,性感得教人臉紅。
她氣死人地丟了個“嘿嘿”淫笑表情圖,回他:不必解釋,我懂我懂。
亂七八糟的對話,害他當晚跟著作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境,隔天很丟臉地洗床單自告別青春期後,久沒發生這種事。
他歎氣,有些惱羞成怒想刪照,手指幾度移向垃圾筒,還是沒能真點下去。
隔兩天,傳來的照片正常多了。
雖然說了不用,她還是在工作之餘,費心替他挑選禮物。
就算不回答,她也會判斷他的喜好,帶回來給他的。
他笑歎,專注審視照片上的兩條領帶,回答:右邊那條。
幾日後,下班前接到她的訊息:下來拿你的禮物吧!他不無意外。上一通訊息說她在候機室,這會兒已經在他事務所樓下了他趕緊下樓,她降下車窗,將紙袋遞出。
“裡面還有盒化妝品是送薇霓的;手工餅乾給辦公室同仁分一分。”
藺韶華接過紙袋,瞧她一眼。“你一下飛機就直接過來?”
“對呀,還沒吃東西,飛機餐好難吃,我肚子餓。”她半真半假地抱怨。
“要不,去我那,我冰箱有菜。”未加思索,話已出口。
丁又寧挑眉。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邀約昵。
像要掩飾什麼,他不自在地輕咳了聲,硬是追加一句:“我還要半小時才能下班,你要等嗎?”
她揚唇,愉悅應聲:“好啊。”
藺韶華轉身回辦公室,將禮物分了。
呂薇霓收到禮物好驚喜:“又甯姊在外面嗎?”
藺韶華沒回,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她更加驚奇:“藺哥你要早退喔?”
神奇!這是事務所成立近兩年以來,從不遲到早退的藺韶華,第一次在未達下班時間前公然蹺班耶。
八九不離十,真是又甯姊在外頭等他,錯不了!
藺韶華只用了“囉嗦”二字打發她,便快閃走人。
丁又寧見他去而複返,嘴快問了句:“不是還要半小時?”
這前後不到十分鐘吧?
藺韶華橫她一眼,倒是沒讓“囉嗦”二字再出口。
“專心開你的車。”
“……”好,別白目。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4:23
第四章 當愛在靠近(2)
丁又寧是第一個,他請進私人住所的異性朋友。
她進門來,好奇地打量了下。沒什麼特別,就是標準的單身男子住所,室內坪數不大,一房一廳一和室,客廳延伸出的區域設計成半開放的和室空間,規劃了系統櫃與書桌,應是平日當成工作室之用。
稍微流覽了下,書櫃上幾乎都是會計金融相關書籍,沒有多餘的閒書,客廳電視櫃上,連一片電影、劇集都找不到,他平日的生活到底有多無趣呀?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藺韶華放任她去探索,放下公事包,便挽起袖子往廚房去,打理晚餐食材。
丁又寧坐在客廳沙發上,頭枕在圈起的臂膀上,欣賞他做菜的身影,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你真的會做菜呀?”她原以為,是從冰箱拿出兩份冷凍料理包,微波了事。
“我在國外求學過,隻身在外,免不了下廚的機會。”他還曾在中國餐廳打過兩年工,廚藝絕佳稱不上,打理簡單家常菜是足夠了。
接著話題聊到了房子的設計,於是言談間自然而然得知,房子是買下來的,還在貸款,是當成家在佈置,所以內部裝漠全都是自己打點規劃。
她問:“那將來結婚怎麼辦?”這很明顯適合單身,卻不符合小家庭需求。
他說,短期沒考慮要結婚。
沒考慮,要結婚啊……
她低吟,斂眸凝思。
起身,輕巧地走近,湊上前觀看。“你在煮什麼?”
“你不是很餓?先做點快速便利的食物填肚子。”他煮了咖哩,還有一鍋紫菜蛋花湯,正在試鹹淡,見她靠近,調羹舀上一小匙給她嘗味道。
丁又寧湊近試了下,舔舔唇。
“會太淡嗎?”他問,完全以她的喜好為主。
“這樣可以,我喜歡清淡一點。”
“好。”他關了爐火,轉身切蔥花,打開電鍋盛飯,淋咖哩,再灑上些許蔥花。
不結婚……好像也沒關像。她想。
只要,能一直留住此時、此刻,這一秒鐘的感覺。
“我不要花椰菜!”她突然出聲。
要是在家裡,一定會被叔瞪,家裡已經有一個挑食鬼了,不接受第二隻。
她其實也不怎挑食,就只是純粹想要任性一下。
於是,將燙熟綠花椰撈上來擺盤的藺韶華,轉而將它挾入另一個餐盤,把沒有綠花椰的那盤遞給她。
“你好可憐。”一個人要吃掉雙份的花椰菜。
同情眼神,擺得一點誠意也沒有。藺韶華白她一眼。“誰害的?”
“我可以幫你吃一朵。”很施恩。
“那不就謝謝你!”真是夠了。
她低低輕笑,愉悅地吃完晚餐,他收了餐具在流理台清洗,她踮起腳尖,靜悄悄靠近,張臂圈上他腰際。
藺韶華頓住動作。
“我想洗澡。”貼在身後的嬌軀,頰腮蹭蹭他背脅,低噥:“或者,你要送我回家?”
笨蛋都聽得懂言下之意。
他靜默。
“……走道右手邊。”
懂了。
她帶笑鬆開手,旋身去找走道右邊的浴室。
從沒想過,這純陽剛的空間,會進駐一抹柔媚女人香。
至少,沒想過會這麼早。
藺韶華洗完澡隨後步出浴室,她正坐在臥室鏡臺前,身上穿著他的襯衫,偏首擦拭濕漉漉的長髮,露出白皙優美的頸項。
他打開床頭抽屜,取出吹風機,插上電源,打開開關,順手替她吹起頭髮。
他手勁輕巧,兼具耐心,長指穿梭在發間,溫柔撥弄髮絲,仔仔細細,將每根髮絲吹幹了,才關上吹風機。
吹風機一關,周遭頓時陷入寂靜。
暗香浮動,幽幽微微的催情氛圍隱隱流竄兩人之間。
相同的中性沐浴乳香氣,融入她特有的女性馨香,揉合成一股他所陌生、卻又十足挑情的魅惑香氣,視線與她在鏡中相遇,他慌然移目,垂眸卻瞥見微啟領口下,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飽滿春光。
他下腹一緊,血液湧動,純男性的渴求,令他口舌乾燥,噪微啞。
“你——”
她回過身,張臂勾下他的頸,將唇迎上,貼吮輕喃:“老規矩,吃完美食,陪我做點運動,消耗熱量。”
得到許可,他不再壓抑,啟唇回應深吻,張臂擁抱。
他吻得很深,熱切激吻、吞噬屬於她的甜美滋味,纏吮力道,幾乎吻腫了她的唇,雙手急切地在她身上摸索,握住一方軟玉凝脂,那軟膩美好的觸感幾乎逼瘋了他。
“嗯……”她低哼,嬌軟抱怨:“你慢一點。”
他深呼吸,緩了緩步調,移開她甜美撩人的唇,遊移至纖頸,舔舐吮曬,指掌沿著柔膩肌膚挲觸,撫過美背、纖盈腰身,往下探尋——掩在襯衫底下的嬌軀,什麼也沒穿,指尖感受到她動情的回應,藺韶華抱高她,坐在鏡臺上,長指深入探索、撩撥。
“唔……”她軟軟地枕在他肩上,張口咬上他頸脖,不讓太過丟人的呻吟出口。
她的反應,既敏感,又熱情,幾乎令藺韶華把持不住,在這裡就佔有她。
但他還有理智,殘餘的。
勉強打住,張手抱起她,放入柔軟的床鋪上,直起身。
貼身的溫暖熱源抽離,她睜眼,情/yu氤氳的美眸朝他望來。
那楚楚勾人的迷離眼神,簡直會逼死人。
藺韶華用了最快的速度,解決身上多餘的衣物,傾身疊上她,重新吻上軟唇,雙手急切解開櫬衫鈕扣,讓它也徹底脫離她身上,肌膚親昵貼觸的瞬間,兩人都不自覺低吟出聲,無法控制,那美好而戰慄的愉悅感受。
他微微撐起上身,在她眼神迷蒙的注視下,緩慢地進入她。
“呃……”她低哼,初始微疼,肌膚被撐開到極限,略感不適地蹙眉。
“可以嗎?”他停在深處,抬眸審視她。
“嗯。”她點頭。熬過了那一段,感覺便好很多。
他開始緩慢地移動,淺淺磨擦內壁,敏感肌膚來回廝磨,激起絲絲點點,微妙的酥麻感受,偶爾頂得深了,她攀著他肩背的手會不自覺掐緊,指甲微微陷入膚肉,帶來些許刺麻快意。
她漸漸被撩起情韻,長腿纏上他,每當他退離,總不滿地低哼抗議,主動迎上他,勾誘著他更深的進佔,徹底失控——這名女子,毫無保留地為他敞開身心,她太美好,潮潤而柔軟,緊致溫暖地包圍著他,他忘形地,迷失在那太過愉悅的快感中,狂了身心,無法自抑地索求,身下嬌軀隨著他失了力道的頂弄,起伏律/動,婉媚承歡。
他張臂,將她圈進懷中,應承他每一回的情韻節奏,迎接極致的到來。
那一瞬間,她張口咬了他的肩,他忘形地撞進柔潤深處,在她體內爆發,因極致的快感而腦袋空白,思緒短暫停擺。
過後,理智緩緩回到腦中,他慢慢調勻呼吸,俯首找到她的唇,交換一個溫存的吻。就只是接吻,四片唇柔柔相觸、摩挲,交換溫度與呼吸,相濡以沬,不急著分開,身體仍貪戀著擁抱的甜美滋味。
稍稍由歡愛餘韻中平復,他翻身退離,不忘將她摟來,掌心柔柔挲撫美背。“你今晚有要回去嗎?”
她打了個小呵欠,頰容朝他肩窩蹭了蹭,有些想睡了。“哪這麼沒人性?公司放了我半天假調時差,到明天下午以前都沒有排工作。”
“在這過夜?”再確認一次。
“唔——”模糊哼應了聲,人已進入半睡眠狀態。
這女人!居然做完愛,倒頭就睡。
他啼笑皆非,本想起身稍做清理,腰際被她牢牢抱住,猶豫了下,還是沒捨得驚擾她好眠,只單手拉來被子覆在兩人身上,擁抱著,一同入眠。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4:38
第五章 賭一個幸福的可能(1)
夜半醒來,懷抱空虛,枕邊人不見蹤影。
藺韶華起身,打開臥室房門,順著客廳的微弱燈光一路尋去,發現她坐在地板上,手捧餐盤,就著稍早沒吃完的咖哩醬汁,淋了幾杓便吃。
發現他的存在,仰眸朝他望來,好無辜地說:“我醒來又餓了。”
以女孩子來說,她食量不算小,這他早見識過,曾經疑惑那纖纖細細的身材下,食物究竟都塞哪去了。
他不苟同地蹙眉,拿走她手上的餐盤。“別吃冷掉的食物。”隔餐都走味了。
“白飯是熱的啦。”她不敢開爐火,怕驚擾他睡眠。“我吵醒你了嗎?”
“沒。”他睡眠時間不長,今天早睡,半夜醒來很正常。“下次你可以叫醒我。”
將沒吃完的餐盤擱到一旁,由冰箱取出食材,熟練地將蔥花、火腿片切末,打蛋、開爐火,利用電鍋剩餘的白飯,迅速做了一人份的炒飯。
丁又寧冷不防地,由後頭撲抱上來。
“你做什麼!”藺韶華嚇到,捧高差點被她撞倒的盤子。“小心燙到!”
她充耳不聞,甜膩膩地在他背後蹭來蹭去。“你真好。”還會半夜起來替她煮食。
這哪有什麼?不過一點小事。藺韶華沒好氣道:“手放開。”
接著,將餐盤塞到她手中。
丁又甯完全無異議,愉悅地捧著她的愛心宵夜,就地享用。
這模樣,哪有一點大明星的架子,那麼容易討好,那麼容易滿足。
藺韶華動手整理好廚房,她挖了匙炒飯湊到他嘴邊,他搖頭。
“我沒有在正餐之外進食的習慣。”
收完廚房,倒了杯水啜飲,陪伴她。
兩個笨蛋,大半夜站在廚房喝水、吃炒飯,那時的他們並未料想到,在許多年以後回想起,才發現這甯馨而平凡的一夜,竟是他們人生最幸福、最值得珍藏的一段。
吃飽了,她自己自動自發收碗盤到流理台清洗。
她仍舊穿著稍早那件白櫬衫,白皙修長的美腿盡覽無遺。她根本沒預料他會醒來,並非有心勾引,見他醒來,還規規矩矩把扣子一顆顆扣好……
對男人而言,極致的放浪,並不一定能挑動他們,真正致命的,是這種清純中的魅惑,無心勾挑的性感。
他承認,他被挑動了。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隔日下午進辦公室,藺韶華單手撫額,回想早前的種種,只覺荒唐至極,懊惱無比。他從未讓自己的行為脫序至此,那過於放縱的一切,如今想來,仍覺陌生。
不像他——不,根本就不是他。
一夜縱欲,隔天還陪著她貪眠,賴床的理由居然是——不想放開她。
她蜷縮在他臂彎,睡得好香甜,他抽不開手,起不了身。
不是身體不能,是壓根兒不願意。
想陪著她睡。
想陪著她早餐。
生平第一次,為了她早退,又為了她遲到。
膩了大半個早上,下午她有通告,兩人才分開。
下午踏進辦公室時,所有人看他的表情有多錯愕,他都不願去回想了。
一向循規蹈矩的人生,自從遇上她後,全變了調,他早有預感,她會是他平穩規律人生中,最大的變數。
一步、一步,朝偏離的人生路上走去,卻至今,沒想止步。
脫序了一夜,過後倒是收斂些,沒再那般放縱。
兩人工作都忙,見面的時間不多,相處模式與以往沒有太大的變化,他生活規律,總是她得空,才來找他,而他,從來都是被動在原地等待的那方。
他並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一周、甚至更久才見一次面,有時甚至碰了面,說沒兩句話又得走,對他來說,倒也不會太難挨,生活大多時候,是被工作填滿。
一直以來,日子都是這麼過的,不同的只是,現在偶爾腦袋得了空,會突然浮現她的身影。
有一天,霓霓突然問他:“你跟又甯姊在交往嗎?”
他竟答不出來。
一段隱晦的地下情,見不了光,彼此也從未正面談論過,偷來的短暫歡愉,說穿了,無異飲鴆止渴。
這樣,能算是交往嗎?
大多時候,他還是過著與單身無異的生活,只是有時,會有個人,工作累了,到他身邊來,安心地小睡一會兒,有他作陪。
在極少數的夜晚,共用肉體歡愉,分享他的雙人床,次數不多,他們都不是放縱的人。
他自認並不重欲,在她之前,已經空窗好些年沒有親密往來的異性,與她的第一次,身上連保險套都沒有。
現在,只是多了個讓他準備這些物品的人,可是卻連對身邊親近的人承認,都不能。“為什麼這樣問?”
“就又甯姊啊,昨天看節目,被問到感情生活,她用半打趣的口吻說:‘是有那麼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還不錯,不知道有沒有緣分。’我就猜,她是不是在說你。”回答得很含蓄,不過呂薇霓也懂,她是藝人嘛,連公開感情生活的自由都沒有,只能隱晦地擦著邊講,其實在她看來,又甯姊對藺哥,分明就很有心。
藺韶華沒有回答她,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回答自己。
一日夜裡,即將陷入深眠,床頭訊息鈴聲響起。
你睡了嗎?
睡了。
他歎氣,淺眠被驚醒,幾乎已經習慣。咽下無奈,回應??怎麼了?
她稍早有提到,公司近期簽了幾個不錯的新人,今天慶功酒會,她去露露臉,跟師弟妹聯誼交際一下,以便日後好做事。
這會兒,酒會應該差不多結束。
我喝了點酒,你能不能來接我?
“很晚了,改天吧。喝了酒就回家好好休息。”來了,也是匆匆見一面,又離開,身體已經夠疲憊,何必如此折騰。
可是我想見你。
我明天放假,想跟你在一起。
公司要她帶新人跑通告,近來行程滿檔,她已經超過半個月沒見到他了。
見他一時沒回,裝可憐補上一句——我頭暈,好想吐。
藺韶華歎氣,回——你在哪?
記住上頭的地址,他下床換衣,出門招了計程車前往。
他到的時候,她的經紀人在旁邊陪她。
對方不知念了她些什麼,她頭垂得低低的,乖乖挨訓沒頂嘴,走近時,聽她輕喃了聲:“就忍不住嘛……”
“拿你沒辦法。”
“對不起啦,楓哥。我會小心一點,絕不給你添麻煩。”
要真能那麼樂觀就好了,偏偏意外最是人力所無法預期和掌控的。
蕭丞楓滿腔無奈,也知攔不住她。
女藝人其實心裡也苦,誰無七情六欲?哪個女人不渴望有人疼、有人愛、有段穩定的感情、有雙臂彎倚靠取暖?偏偏連想談個戀愛,都無法隨心所欲,他做不到那麼冷血無情,明知默許了她,後續麻煩必然少不了,還是狠不下心。
抬眸見她等待的人已到來,彼此點頭示意了下,簡單交代一句:“又寧就麻煩你了。”將車鑰匙交給他,便轉身離去。
丁又寧回眸,見他,揚起笑。
她總是沖著他笑,給他最美麗、最獨特的笑顏,那是為他一人獨綻的風華,蕭丞楓也是因為明白,要攔阻總是不忍。
藺韶華沒多說什麼。“走吧。”
兩人一同回到他的住處,才進門,在玄關處她便摟抱而來,纏吻不休,他嘗到,她嘴裡淡淡的酒香。
兩人一路由玄關纏進客廳,衣服沿路吻、沿路脫,也許是幾分酒意壯膽、也或許是半月不見,相思催情,她表現得有別以往,格外熱情主動。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過後,她臉埋進他肩窩處,整個人蜷臥在他懷抱,久久沒出聲。
藺韶華以為她睡了,做愛完後,她總會慵懶欲眠。他先起身,撿回丟了一地的衣物,手機訊息聲在口袋裡響起,他聽見了,順勢撈出來,拿回臥房。
“你手機有訊息,要看嗎?”
“唔。”她的回應,是將臉埋進枕頭。
連續一個禮拜睡眠不足,方才的一場歡愛,已經榨幹她最後一點體力,迅速跌入深眠狀態。
他本欲擱置床頭,又一封訊息跳進來,來不及移開目光,已看到躍出畫面的最新文字。晚上回不回來?
若是家人,其實只是很尋常的一封短訊,但——傳訊人署名“嚴總”。
“又寧。”他伸手推推她,意識陷入半恍惚的她,本能地張手往他頸項一攬,吮上他的唇,交換了個甜蜜的吻。
纏吻的熱度,如絲、如縷,綿綿密密繞住心房,他走不開。
歎息,將手機擱回桌面,回到床上,她偎靠而來,在他懷中尋了舒適的方位,嘴角泛起滿足的淺淺笑意,安穩而眠。
總是如此,這全無設防、親昵依戀的撒嬌姿態,勾起他酸軟情懷,沉溺漸深。
他垂眸靜凝著她,久久、久久,而後,收攏臂彎,閉上眼,壓下腦海千思萬緒,不再深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4:55
第五章 賭一個幸福的可能(2)
“我要上班。”
“我明天就要去大陸拍戲了,一個月才回來。”水汪汪的眸瞅視他,真的、真的不可以陪她嗎?
“……我還有急件要處理。”聲音明顯弱了幾分。
“我可以去客串倒茶小妹。”只要讓她待在他身邊就好,她會很安靜不打擾他工作。
免了吧。她出現在事務所,只會害大家都無法工作,進度一起落後。
“……”無聲歎氣,直接打電話交代,今天不進事務所,有事電話聯絡。
丁又寧很識時務,忍著沒讓嘴角笑意咧得太開。
在這段關係裡,他看似被動淡然,其實一路以來都有在退,一步一步地退,配合她、遷就她、也包容她,她都知道。
男人掛在嘴邊的巧語花言,她在演藝圈看得多了,那些沉醉在愛河中的女星,哪個不是被捧在掌心,像是嬌弱花兒,連碰一下都怕傷著了,柔情萬般、深情無限地寵著疼著,可是有幾對,真能善終?
她總是看見,最後身心俱傷、憔悴萬分、連多年積蓄都賠上去的不堪結果。
藺韶華不懂那些花俏討好的手段,有的只是不外顯的溫情,守候陪伴。她知道,自己多少還是對他造成困擾,而他為她一再違反自身原則,卻從不放在嘴上說。
兩人廝混了一天,隔日,她被經紀人押上飛機,而他回到規律的生活步調。
原本預計,再見面最快也是一個月後了,未料別後一個禮拜,陸續傳出一些關於她的消息,先是由薇霓那裡聽來,再來便是自己每日追蹤相關的訊息。
一則又一則,全是負面新聞。
他不免憂心,傳了訊息過去,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你聽說了喔?不用理會那些沒營養的垃圾文章,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
一篇篇報導,不是傳她耍大牌,就是說她不敬業、跟導演大小聲、在片場摔劇本、金軀玉體太嬌貴,連吊個鋼絲都不肯、動不動就叫替身上陣,磕了碰了都不行、動不動就請假遲到鬧罷演,讓全片場等她一個,毫無演員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這對一名藝人而言,形象太傷,也不是他所知悉的丁又寧,她是那種凡事親力親為,一旦要做就會全力以赴、不容含混苟且、對自身要求比任何人都還要高的人,怎麼可能不配合演出,還主動要求替身?
妹身體不舒服嗎?
有些或許被誇飾、以訛傳訛、放大報導,但無風不起浪,不吊鋼絲、要求替身這種事,若沒有個起源點,應是不至於傳成這樣。
他只想到這個可能性,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他實在想不到任何她不配合演出的理由。
訊息靜置了一日,她回覆時,只有簡單二字:沒事。
後來她所屬的經紀公司發出聲明稿,表示又寧身體出了一點狀況,並非外傳的耍大牌,她的敬業精神毋庸多言,往年的表現自能說明一切。至於劇組方面,目前已與製作方溝通協調,雙方達成共識,同意改由公司另一位力捧的實力新星上陣,給新人表現的舞臺,相信能帶給觀眾耳目一新的驚喜……
她回台之後,他傳訊問:要見面聊聊嗎?
當下正在風頭上,蕭丞楓暫時排開所有的事,讓她好好休個假,她整天都很閑,收到訊息的當天晚上,便出現在他家中,相約共進晚餐。
他做了燭烤海鮮燉飯,一開始她還心情很好地在旁邊幫他切切食材、遞遞調味罐,狀況看起來不錯,誰知才坐下來準備開動,第一口她就變了臉色。
“不好吃?”
“不會。”勉強塞了幾口入腹,實在忍不住,才沖進廁所裡吐。
藺韶華隨後跟來,倚在門邊瞧她。
把胃清空,總算感覺好一點,她直起身,接過他遞來的毛巾檫臉。
“我不是故意的……”這行為太打擊他的廚藝。
“我知道。”扶她到客廳,倒了杯水給她,才在她對面落坐,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子,定定審視她。
“你不要這樣看我……”看得她很氣虛。
“是我猜的那樣嗎?”
我哪知道你猜什麼……本來還想耍耍嘴皮子撐一下,但見他神色凝重,她也嘻皮笑臉不起來。
“我不知道。”應該說,還不確定。
“你沒去醫院檢查?”
“哪敢呀。”也有可能只是單純腸胃不適,但萬一不是呢?隔天各大報娛樂版不炸鍋才怪。她不敢去醫院,更不敢亂吃成藥,忍著不適,一天拖過一天。
那時,片場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未婚懷孕等等臆測已經傳開來,在這敏感的時機點,她連去買個驗孕棒都不敢。
太多雙眼睛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狗仔扒糞的本事她是領教過的,真的是可以連她一天喝幾次水都知道,她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
藺韶華沒再吭聲,周遭陷入窒人的死寂當中。
他的表情太嚴肅,認真地在思考些什麼,她猜不出來,不禁有些坐立難安,僵窘地想找點話題打破沉默。
她其實很想告訴他,不必那麼為難,這件事情她本來就沒有打算找他一起承擔……
“我們結婚。”
“啊?”話鯁在喉間,被他丟出來的震撼彈炸到。
“如果你願意的話。”他補上一句。
“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看看。”他知道自己不是她唯一的選擇,他是圈外人,也不是女藝人所追求的高富帥,沒有裨益她的背景,這事無論怎麼算,對她來說都是弊多於利。
或許,她會比較想選擇嚴總。
她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會不明白,但女人選擇歸宿不會只考量愛情,往往陪她到最後的,都不是最愛的那一個。
愛情,可以陪她一段,卻不能給她所有。很現實,卻也是事實。
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無論她有沒有想過要跟他走到這地步,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讓她自行去作取捨。
“等等、等等!”她總算搭上話,由驚愕中找回說話的能力。“我們是不是……先確定再說?如果只是單純的腸胃炎……”他可能會後悔自己今天太衝動。
藺韶華瞟了她一眼,不答。
好吧,換個方式說。“你怎麼不先問問看,我想不想生?”
他一副已經在打算孩子未來的模樣。
“你想。”這點,他從不懷疑。
不僅想,還很重視。
否則她不會那麼保護自己,僅僅是懷疑自己可能有孕,便不敢冒絲毫風險,為此而承受曲解駡名,形象大傷,放棄演出機會。
雖然,在自己演藝事業正如日中天的當口,懷孕生小孩,真的是挺蠢的一件事,但她看起來,完全沒在這當中糾結過。
她能為他做到這樣,他為什麼不能放手賭一次?
賭一個,也許他們都幸福的可能。
“你不是說……不結婚?”她還是覺得困惑,至今沒能理解他的想法。
“計畫是用來打破的。”
“……”婊到自己。也不想想,到現在為止,他為她打破多少原則了。
“可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是她?他對她,已經堅定到,確認要牽手走一輩子了嗎?她以為,他是凡事深思熟慮的人,但這件事,怎麼看都覺太衝動。“你真的確定嗎?”
藺韶華不答,頗玩味地瞧她。
“你發現了嗎?”
“什麼?”發現什麼?那眼神,她雖讀不懂,卻莫名被瞧得有些害羞。“你到底在看什麼啦!”
“沒事。”只是發現,她考慮的點,居然跟他預期的完全不同。
不是她的前途會有何影響,而是他。
也只有他。
提出結婚,或許帶些衝動,也作好自取其辱的心理準備,這一刻卻覺得——還好他提了。
還好他沒有猶豫。
“我只是發現,你會是個好母親、好妻子。”在乎家庭、孩子與他,更甚於她的星途,那他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他想娶她,再確定不過。
那一天,她並沒有正面回覆他,送她離開前,他喊住她——“又寧。”
她回眸,迎上他清澈目光,深瞳倒映她的形影,專注得令她產生錯覺,彷佛也將她擱置心房,穩穩的。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他一字字,清晰道。“我會對你好,窮此一生,盡我所能。”
這是目前的他,能給她唯一的籌碼與保障。
那一夜,是滿月,她記住了,他眼底的堅定,與真誠。
這個男人,條件不是追求她的對象裡最好的,但卻許諾她,一生一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5:09
第六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1)
“好。”丁又寧沒在這當中糾結太久,隔日便給予同樣堅定的答覆。
他都敢為他們的未來搏一次了,她有什麼不敢的?
公司方面,自然是投反對票,但是無論多少人勸說,她作這個決定有多不聰明、如何分析利弊,她還是要結這個婚,就算是拚著解約的風險。
唯一投下支持票的,居然是她的螢幕情侶搭檔,秦銳。
“帥!寶貝,哥哥支持你。星光閃耀算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是王道,我想愛都沒得愛。”不然他也很想包袱款款收山,為愛放棄江山。
“謝啦。”她苦笑。只有他一人支持,好像不太夠,不過她很領情。
秦銳自己本身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麻煩人物,做事向來只憑大爺喜歡,會這麼說不奇怪,楓哥老要她跟他保持距離,以免被帶壞。
但其實,她挺羡慕他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真性情,活得率性灑脫。
一旦決定了,兩人商量好時間,將對方介紹給自己的家人。
那個週末,是藺韶華第一次到女方家拜訪,不過她看起來比他還緊張。
利用一點時間,他們先在附近公園坐一會,臨時幫他惡補特殊的家庭關係。
“那個……先跟你說一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是表叔,然後爹地……是因為他們……一起,所以……”有點難解釋,小時候要跟老師說明她的家庭關係,都很困難,所以後來,乾脆就不說了。
“嗯?”她說的二起”,是那種二起”嗎?
由她的表情推測,八成是了。
“你很困擾嗎?”他問。要跟旁人解釋這個,確實不容易。
“才不會。小時候每次說,別人看我的表情都很奇怪,但我從來都不覺得有哪裡不好,他們在一起,明明就很好。”至少,比一般常規家庭,還要溫暖。她沒有媽媽,可是有兩個很棒的父親,悉心呵護、寵愛她,努力給她一個沒有缺憾的人生。
那些來自外界的異樣眼光,她看得多了,如果他也是……
仰眸,見他點頭表示瞭解,並無過度反應,她這才放下高懸的心。一個會用歧異眼光看待爹地和叔的人,她不會嫁。
初步溝通完畢,她悄悄給叔報訊,通知他們快到了。
“走吧,他們在家裡等了。”牽起他的手,返家。
稍早在公園,丁又寧對他說的那些話,還不至於令他太震驚,真正的震撼教育,是在進到她家門之後。
嚴君臨……就是她口中的爹地?那、那些傳聞……
三人成虎,曾參殺人哪!
幸好素來沉穩,他很快地掩飾過去,把持鎮定,沒有表現得太失常。
直到這一刻,他才能確認,她所謂的“在一起”,就是真的在一起,以牽手共行走人生路為原則,是他自已腦補太過,庸人自擾了。
他既好笑,又釋懷,長時間以來,籠罩心房的烏雲,一掃而空。
她側首瞄了瞄他。“你心情很好?”
“普通。”從哪裡看出來的?他自認情緒並不外顯,甚至稱得上隱忍內斂,她卻能一眼就看懂他。
“少來。”食指戳戳他。眸采亮晶晶,嘴角都上揚了,最好這種心情是普通一般。
“你們還要繼續在門口講悄悄話嗎?”嚴君臨森森涼涼的嗓傳來,當著他的面眉來眼去講悄悄話,當家裡沒大人了是不是?
心肝小情人被搶走,有人顯然奇蒙子不太佳。
“爹地、爹地、爹地——不要這樣!”相處數十年,超懂得看某人眼色,她趕緊放軟姿態上前撒嬌,先摸順一家之主的毛,替心上人把路給鋪得平平坦坦。
向懷秀看不下去,出面來把她拎走。
那是男人的事情,不需要她多事,要是這男人無法自己取得女方長輩的認同,他們也只能遺憾說聲:慢走不送。
兩個男人在客廳談,丁又寧被叫進蔚房幫忙備菜,數度不安地探頭出來瞧瞧看看,被向懷秀揪回來。
“你當你爹地是什麼洪水猛獸?”一副怕心上人被嚇跑的樣子,女大不中留。
“哪有?”她絕對不會承認,因為小叔叔的另一半被整很慘,所以她很擔心爹地沒手下留情。
爹地從來都不掩飾“我家女孩是全天下最棒的,沒有人配得上”的心態,她一度覺得,要娶她的人,八成得先踩過爹地的身體。
想想不妥,趁叔沒留意,藉著添茶水溜到客廳。
爹地一眼掃來。“沒想幹麼?”這句話不曉得誰說的,言猶在耳呢。
“……”自取其辱。
很有羞恥心地,自己鑽回廚房。
清除完障礙物。嚴君臨悠悠哉哉拿起桌上的資料翻看,霸氣宛如聽取屬下簡報的總裁架勢。
不錯,這傢伙識相,曉得要自己把身家全呈上來交代清楚,雖說不用看他也早就調查得清清楚楚。
不過,會在提親事時,送上財務明細、健康檢查報告,也算有誠意,夠務實。
他無負債(除了一筆房貸)、無不良嗜好、身心健全、有正當工作、小有積蓄,乍看之下,確實沒什麼可挑剔。
仔仔細細看完健康檢查報告每一欄專案,差強人意地點了下頭。至少身體健康,生活習慣良好,他可不想甯寧嫁去沒幾年就守寡。“會不會唱小情人?”
“啊?”模擬過千百個問題,但沒模擬到這個,藺韶華懵了。這是哪年代的歌?明末清初?還是清末民初?
“要娶我家的女孩,只要做到這個條件就可以。”甯寧的前半生,由他守護,後半生,若有人能做到代替他接手這一切,那才值得他親手將他的小情人交到對方手中。
藺韶華當下,真的拿起手機Google了。
一字一字,看得專注,而後,以同樣的莊重回應——“盡我所能。”
這是男人間的承諾。
“成交。”
達成共識,嚴君臨頭也沒回,揚聲道:“後面那兩個,如果聽夠、滿意了,可以開飯了嗎?”
飯後,他們偷了空,手牽手溜到樓上。
丁又寧告訴他,這是爹地送她的二十歲成年禮,那時她還在瑞士讀書,剛好樓上房子要出售,爹地便買了下來,跟她說,讀完書,就回來吧。
爹地不擔心她走得太遠,但永遠會在家裡,為她留一席之地,飛累了,就回來。所以不管她是否結婚,這裡她還是會偶爾回來小住,那是爹地的愛。
“那為什麼不澄清?”外界把她和嚴總的關係,扭曲得如此不堪。
“說他是我乾爹嗎?”秦銳八成會說——早上乾爹,晚上亞美蝶。
“……”也是。即便說實話,也只會被影射得更不堪,不如不說。
又甯很保護家人,手機裡的稱謂也謹慎小心,連他都是到了今天,走進她家門才知道。
嚴總的性向,多年前曾被炒作過一陣子,時隔多年,早已沒人會再去關注後續,純粹只是年代久遠的一則小花邊,她不希望因為她的關係,讓家人再度被推到鎂光燈下,受她的盛名所累,毀掉多年的平靜生活。
藺韶華張口、又閉上,有些難以啟齒,最後還是決定坦承。“我曾經……也以為你是嚴總金屋裡藏的女人。”
她愕愕然望他。“那你——為什麼還要娶我。”
他別開臉,拒絕作答。
好吧,她猜,不過就是賭一把了。
他心裡,不是沒有過矛盾糾結,卻還是輕易地為她妥協,比起見不得光的女人,至少他可以提供她一個名分。
這男人小宇宙裡的悲情戲演得精采絕倫,卻什麼也沒說,只安安靜靜陪在她身邊,等著她作出選擇。
她既好笑,又覺心暖暖。
就算他以為,她只是想跟他來一段,及時行樂;就算他以為,自己不會是她人生中的選項;就算他以為,她的世界隱晦複雜……他還是陪著她,走到了現在,不曾想過要抽身。他其實,也不比她聰明呀!大家一起盲目,笨成一團的感覺,真好。
“韶華,有些事情,我不見得方便告訴你,但是只要我對你說出口的,就絕對不會是謊言,這點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回視她,輕輕點頭。“好。”
離開她家時,時間尚早,他們繞路去挑婚戒,捨棄多餘的掩飾,大大方方,與他十指交扣。
他看了她一眼,她灑脫笑回:“早晚要說的。”早早曝光,也好。
於是,挑完婚戒的隔天,她上了各大報娛樂版頭條,面對記者詢問,她亮出右手婚戒,笑回:“我要結婚了!”
繼兩人的事曝光後,藺韶華也找了一天,甩掉跟拍的狗仔,低調帶她回去見養父母。
這幾日,住家及工作處,成天地被跟監,實在是被跟煩了。
“辛苦你了。”丁又寧一臉歉意。知他生性低調,不喜張揚,如今平靜生活被擾亂,沒有一天能準時進辦公室,他心情必然不會好。
“別說這種話。”既然決定要娶,就已預料到會有今天的情況,這些還只是最基本的小菜一碟。
想當然耳,這幾天媒體報成這樣,養父母那頭自然不會不清楚,不用多作介紹,也已心照不宣將她當成自家人招呼,連薇霓都早早改口,大嫂長、大嫂短,喊得可親熱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5:24
第六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2)
兩人被留下來用餐,餐後藺韶華被養父叫去泡茶聊近況,丁又寧被叫上天臺,說是幫忙照看頂樓曬的花菜幹,其實是有些掏心窩子的話,想私底下對她說。
藺韶華的過往,這段時間已被各方狗仔起底得差不多,包含由小到大讀什麼學校、創業經歷,身家背景等等,她每天看報紙都有新發現,但狗仔扒糞功力再強,有些私密事,還是沒本事挖的。
養母說,韶華是八歲來到他們家,在這之前,待過一年育幼院。
他們跟韶華家原是鄰居,彼此相熟,她也覺得韶華這孩子乖巧,懂事早熟,小小年紀就懂得照看母親,頗得她的緣,也格外令她心疼。他母親一時情緒極端,走上輕生的不歸路,是他們家第一個發現,報警處理。
韶華被安置在她工作的育幼院一年,她與丈夫商量再商量,思慮周全後,著手打點領養手續,將韶華接回來。
關於韶華的家庭狀況,過去言談間,多少由他生母那兒知悉一些。據說他本來有個健全家庭,父親開間小小的貿易公司,一家三口家境寬裕,倒也完滿幸福。
偏偏千不該萬不該,那男人鬼遮眼,犯上七年之癢,戀上了個小明星,愛得死去活來,沒她不行,毅然決然拋棄家小,那時韶華都還不滿五歲。
原以為真愛無敵,情比金堅,可諷刺的是,那小明星不過是演了多年戲,要紅不紅,扶不上轎,當了一輩子三流演員,私心打著想找穩定飯票的算盤罷了。
毀了人家一家子,卻又在有更好的選擇時,攀上條件更佳的金主,韶華的父親才真正清醒,驚覺自己犯了什麼蠢。
他曾經回頭找過髮妻,那韶華的母親也是個硬脾氣的,當下將他轟了出去。男人驚怒悲憤,生無可戀,竟幹下傻事,與小明星同歸於盡。
消息傳來之後,沒多久,韶華的母親也跟著去了。她心裡其實還是放不下丈夫,只是一口氣悶在心裡出不來,三年多的屈辱痛苦,實在心難平,哪知道丈夫吃她幾次閉門羹,便走上絕路。
“韶華會跟你在一起,我其實挺意外的。”他很反感那些徒具美麗皮相的女明星,貪圖享逸,虛榮浮華。
不能怪他對藝人心存偏見,他的家幾乎可以說是被女星一手毀掉的,實在難有好感。
他媽媽也該罵,雖說被丈夫拋棄確實是苦,但也得想想她身邊還有個兒子,卻成日沉浸在自身的悲憤當中,怨天尤人,情緒極端,輕生那一年,還逼著兒子發誓,這輩子不會跟女藝人有任何牽扯,否則必不得善終。
哪有這樣為人母的,恨女藝人恨到連兒子都詛咒下去,簡直變態,難怪在韶華心裡,埋下那麼深的陰影。
但……歎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命吧,三百六十五行,韶華偏偏誰也不愛,獨獨挑上了個女明星。
這是他們的緣,避不掉,只希望,會是一段善緣。
“韶華這孩子,看似堅強,可是他的脆弱、還有傷口,是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無堅不摧。”
或許,丁又寧的出現,就是為了修復他心口那道陳年舊傷,女明星種的因,由女明星來了結這個果。
這韶華,想來也著實教人心疼。從小,心裡就藏了這麼多苦,卻一句埋怨也不曾,反而年少老成,幫著擔這個、擔那個的,沉穩好似能擔盡一切煩憂。
當初收養他,本是想給他健全的家庭成長,可其實,他身為家裡年紀最大的孩子,總是很有自覺地幫著她照看兩個小的。
薇霓倒還好,女孩家就是疼著護著,別讓她在外頭受委屈、被欺負,反正孩子沒長歪,乖乖巧巧,也左一聲藺哥,右一聲藺哥,當他是長兄敬愛、受教。
偉松就令人頭疼了,自覺是大老闆的命,滿腹才幹無處發揮,想著做生意賺大錢,卻又不肯按部就班來,老是眼高手低,好高騖遠,做什麼賠什麼,這些年都不知惹多少麻煩。
也幸好,有韶華擔待著,否則她白髮不知長多少根去了。
明明只小韶華兩歲,怎就沒有韶華一半懂事,一度想放棄,任他自生自滅算了,可終歸是自個兒肚皮裡出來的,放不下。
“我也不只一次跟韶華說,要他別管偉松,但他總是不聽。”孩子是她生的,被拖累是她的命,但韶華沒有那個責任,也沒有義務,她不想連韶華都被耽誤。
每當想起這些,總是覺得又心疼,又虧欠,把丁又寧叫上來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她多疼他一些,他擔待得太多,也該有人來疼疼他了。
丁又寧被說得很心虛。她好像……也是被他擔待的那一個,一路以來,都是他在包容遷就她居多。
回程的路上,藺韶華開車,她坐副駕,不住地偷瞄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好嗎?”
“沒有啊。”她迅速擺出一臉天下太平。
“如果是我養母跟你說了什麼,不用放在心上,我沒有那麼討厭藝人。”
最好是。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初識時有多給她臉色看?
證詞太薄弱,藺韶華只得補上幾句:“至少不會遷怒到你身上,這點我分得很清楚,你不用擔心。”
“誰擔心那個了,我只是在想呂偉松。”剛才在呂家沒見到人,從他養母口述的訊息來看,不太妙。
原來,他這兒也有個麻煩包啊……歎氣。
他神色一動。“偉松本性不壞,只是太想證明自己給大家看,又不肯腳踏實地慢慢來,總想一步登天。”
於是,連累他得時時替人擦屁股。
不必多說,她完全懂下文。
藺韶華開業兩年,聽爹地說,在業界口碑不錯,營收穩定、客源穩定,出門卻還是以計程車或大眾運輸工具代步,用膝蓋想也猜得出,八成就是太勤於替某人收爛攤子,導致自己至今連車都沒能買。
“你明明可以不管的。”連他養母都叫他抽手了,他自虐嗎?
“我如果不管,就會落到我養父母頭上,他們不可能袖手旁觀。”說穿了,他是在替養父母擔,不是替臭小鬼擔。
見她靜默不語,他複又道:“這是我的問題,不會影響到你。”
她白了他一眼。“都要結婚了,分什麼你我。家人沒有辦法選擇,這我明白——”頓了頓,說來真是家醜,她這頭也有一個,不過不必讓他知道,反正她處理得來。
那個人……連她的婚禮都沒有意願參加,說來幹麼?
她不是沒有提,但那人一開口只在乎禮金桌有沒有人處理、牽她的手走紅毯的是誰,如果連他的女兒要嫁,都讓向懷秀搶盡風頭,他何必去……
由出生到現在,是爹地和叔撫育她、用盡心思讓她無憂無慮成長,她要嫁,牽她的手走到紅毯那端的人必然會是他們,這點誰也無法動搖,雖然說了,叔一定會退,他從來都沒想爭,只要她的婚禮完滿無遺憾就好,可是她不能讓叔委屈。
婚禮,是在一個小教堂低調舉行,不收禮金,只請身邊至親到場觀禮祝福,不會有大批媒體、以及生父期待的豐厚禮金收入。這是她主動提的,那種動輒千萬、浪漫奢華的海島婚禮,她不是辦不起,但考量到藺韶華的心情,她寧要小小的溫馨婚禮就足夠。
她要嫁的,只是這個男人,不是形式。
雙方交談沒有交集點,於是不歡而散。
說不難過是假的,她還以為,跟他說這件事,至少可以得到些許來自於他的祝福,以為他會想到場親眼看著女兒出嫁,找到好歸宿……
是她想多了,除了每月固定給予的家用,他們其實,不要有過多交集會比較好,心才不會期待一次傷一次。
別說旁人,嚴君臨自己一度也認為,要從他手中娶走甯寧,除非那個男人比他強,夠資格接替他,一輩子守護甯寧,否則,他說什麼也不會點頭。
“太弱的,就不必帶回來了。”從小,丁又寧就聽這句話聽到大。
“那我不必嫁了啦!”小女孩嘟嘴抱怨,怎麼可能會有人比爹地還厲害。
“嗯哼。”面癱嚴總默默接受了女兒的崇拜,面上不顯,實則心裡已開滿小花。
直到許多年後,小女孩長大,第一次告訴他,想帶個人回來給他看。
“你覺得,他比我強?”他說過,比他弱的,免談。
丁又寧搖頭。“沒有。”這一輩子,她都不會覺得世上有誰比爹地強,爹地在她心中,是神一樣無法撼動的地位。
嚴君臨揮揮手,正準備打發她回去睡覺,她輕緩地接續:“但是他跟爹地一樣,是一個會努力讓心愛的人幸福的那種男人。”
他一頓,望去。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很踏實、很一快樂。”比擁有全世界條件最好的男人,還要快樂。
這是女兒長道麼大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在提到某個人時,散發出這種幸福小女人的甜甜笑意。“你,很喜歡他?”
“嗯,很喜歡。”
嚴君臨凝思了會,抬手寵愛地拍拍她頭頂。“那,帶他回來吧。”
當晚,他大幅修正了選婿條件,要娶走他家的女孩,不必贏過他,只要裸得甯寧的心、甯寧的笑,就已足夠。
於是,那個男人輕易地由他手中,娶走了他最鍾愛的寶貝。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5:39
第七章 美麗的錯誤(1)
結婚了。
作下決定後,婚禮全程速戰速決,等緩過神來,兩人已雙雙進階已婚人士。
丁又寧瞧著右手的婚戒,傻傻發笑。
蕭丞楓簡直快被她氣死。放她假是風口浪尖上,讓她避避風頭,誰知她避著避著,居然很會利用時間,把婚都結了。
不過口頭上,也就念念她幾句,孩子都有了,木已成舟,不讓她結婚成嗎?
新婚燕爾,兩人成天膩在一起,雖然沒有過多的火熱激情——考量到她的身體狀況,他心有顧忌,不敢亂來一不過該有的甜蜜還是有的,親親抱抱,牽牽小手,一起出門購物,夜裡相擁而眠,平實的居家生活,卻覺得幸福滿滿。
藺韶華對她極盡呵護、體貼關照,害她都忍不住想,懷孕有這等待遇規格,她不多生幾個太虧本。
婚後一個禮拜,就寢前,她步出浴室,站在那兒,不敢上前。
“怎麼了?”藺韶華鋪好被子,回頭就見她一臉局促,欲言又止的樣子。“幹了什麼虧心事?”
“……”低濃。
“什麼?”沒聽清楚。
“我那個來了。”
哪個?慢了半拍,思緒才接軌,意會到她指的是“哪個”。
除了錯愕,還是錯愕。
“就……應該真的只是腸胃炎。”水土不服造成的,加上那陣子連日忙碌,MC恰恰也拖晚了,跳掉一個月沒來,一切都是命運捉弄下,美麗的誤會。
這麼瞎的事,居然發生在他們身上,藺韶華短時間,實在找不到話回她。
兩兩相望,無言複無言。
明明她也是被命運玩殘了的受害者,為什麼此時此刻,會浮起莫名的心虛感?
而後,他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又低頭安靜一會,居然低低地笑出聲來。
“韶華?”這是——過度失望下,產生的短暫精神錯亂嗎?他應該比較想哭才對吧?
“沒事。”他撫額,笑著搖了下頭。“真的沒事,過來。”
“……”她不安地,小碎步、小碎步挪過去。
藺韶華將她摟來,下顎溫存地摩挲她發頂心。“小事,別放在心上。”
“你——很失望嗎?”
“一點點。”他承認。畢竟,原本已認定、也準備好生命中再添一名成員,如今發現只是誤會一場,難免有些失落,但無妨,他們還年輕,多得是機會有孩子。
“我以後一定補生給你,生一打都行。”她連聲保證,只差沒舉起手發誓。
“好。”他笑答。“不用一打,三個就夠。”
睡前,她發了訊息,告訴經紀人,原來她沒懷孕耶。
隔天打開手機,被滿滿的“……”洗版。
“我怎麼有一種,被你坑了的感覺?”好濃的陷阱味,這分明是她想結婚,故意坑他的吧?讓公司想不妥協都不行。
不過,還好被埋在坑底,最慘的人不是他。
秦銳倒是直接,劈頭就回——
“你個小賤人,這分明是騙婚!”怎麼沒人報警把這詐騙集團抓走?
幹麼這樣講她啦,她明明也是受害者。
倒是沒了顧忌,MC—結束,藺韶華當然沒理由放過她,這幾天做得超狠,令她幾乎要吃不消,兩人正新婚,成天膩在床上下不來,都沒人會說什麼。
藺韶華不重欲,但每次都做到她怕,秦銳還打趣她:“這是一個重質不重量、做口碑的概念嗎?真看不出來,你家的斯文男這麼野……”
再於是,她復工後沒多久,就一臉抱歉地跟經紀人說:“我好像懷孕了耶——這次是真的!我有事先驗過。”舉手發誓。
“……”蕭丞楓無語問天。“真的會被你玩殘!”然後,認命地開始過濾行事曆上的行程,埋頭打電話道歉陪罪……
然而,婚姻的經營並不若世間男女想像的簡單,多少人懷抱著憧憬投入婚姻,傷心夢碎離開。
婚姻的初始,有過甜蜜、有過快樂,兩人世界總是純粹,然而,旦摻入現實世界的種種變數,妝妝件件,都在考驗著那道神前宣誓相守一生的諾言。
環境的差異性,是他們之間最大的課題,一點I滴,拉開兩顆相依的心。
也許,是他低估了明星夫所該承受的一切,也或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質,隨之而來的每一件事,都在他們的婚姻裡產生化學變化,他表面上無波無瀾,心卻已一寸一寸地涼,終至耗盡熱情,成為再也燃不起一絲焰火的餘燼。
從結婚那日起,他似乎再也沒了自己的名,眾人只知,他是丁又甯的丈夫,私生活被攤在鎂光燈下,動不動就有記者在門口站崗,平靜生活,已成過去式。
每當她身上有新的新聞點,這事就會重演一次,像是停不了的輪回,每隔一段時間,周而復始地上演著。
而,發生在女星身上最為頻繁的,莫過於緋聞。
每每傳出她與某某人過從甚密、互動曖昧,就會有人拿著照片來問他“有什麼感想”。
問一名丈夫,對妻子與他人的親密照有何感想,記者小姐,你的邏輯真的沒問題嗎?他還能如何回應?一次又一次,重申“我相信她”,但久了,總會累。
有時,被送到眼前的一切,他都覺諷刺,一度衝動想回——你們總是跑來問我,我卻比較想請教你們,我妻子的行程、發生什麼事,你們比我還清楚。
有多少事,他是透過這些報導知曉,又甯從來不說,他也從來不問。
她總是告訴他——別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那都不是真的。
是新戲宣傳手法,宣傳組只是想營造互動良好的感覺而已。
捕風捉影啦,記者總是愛把芝麻大的事情放大再放大,才有新聞點。
全劇組都在,才沒有什麼單獨吃飯這種事。
屁啦,誰手牽手靠在一起吃飯,明明只是拿便當給我,坐在一起討論劇本。
她說了,他就信。
她說過不會騙他,他也答應過,會相信她。只是薄弱的感情基礎,哪經得起長年的分離?
她總是太忙,外出拍戲動輒數月,每一次的分離、再相聚,總讓他產生恍如隔世般的陌生感。
兩人環境差異性太大,他作息規律,她晝夜顛倒則是家常便飯,常常收了工回家,他已入睡;而他下班回來,她不是還在睡,就是不在家,兩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可以整月說不上幾句話。
他還是一個人吃飯、雙人床一人獨眠、生活中的悲喜一人獨嘗,有時覺得,自己與單身無異。
他以為,最多就這樣了,時日一久,成了常態,心也漸漸麻木無感,別去多想的話,日子照常還是能夠過下去。
近期,她接了一部新片,斥資上億,製作方相當重視,接演前,她跟他商量過。
劇本很好,製作成本充足,從幕前到幕後的陣容都令她相當心動,最重要的是,男主角是秦銳,她的最佳螢幕拍檔,他們有足夠的默契,若接演,她有十足的把握,發揮超水準演出,或許,這將成為她從影以來,最佳代表作。
“去吧。”他還能說什麼?她想接,也渴望接,他不以為他若投反對票,起得了什麼作用,即便有,也不會。
他不希望,她心裡有遺憾,在往後的歲月裡,日日惋惜自己錯過了什麼,埋怨婚姻成了她的姅腳石。
他無法助益她,但至少,能夠不阻礙她。
“可是……”她看了看甫出生三個月的兒子,猶豫了下。“這一去,保守估計會拍四到六個月耶。”把兒子丟給他一個人,這樣好嗎?
“沒關係,樂樂有我,再不行,霓霓、還有嚴總那邊也會幫忙照顧。”
“也對。”叔超疼樂樂的,說和她繈褓時期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看到小娃娃就想到以前那個小小軟軟的她,每次抱過手就不想放下,她坐月子那段時間,爹地和叔天天來月子中心報到,但不是看她,而是看小孩。
於是她真的去了,這一去,就是五個月。
她人在大陸拍戲,緋聞卻從沒停過,樁妝件件,仍是傳回臺灣,尤其與她演對手戲的,是她桃色緋聞排行榜歷久不衰的榜首,幾乎已是公認的螢幕情侶,就差當事人點頭認愛。她結婚消息傳出時,物件竟不是秦銳,在當時跌破不少人的眼鏡。
兩人曖昧傳聞由來已久,婚前婚後始終不曾斷過。她出道第二年,捲入情色光碟疑雲,那時,尚未在影壇站穩腳步,就面臨殺傷力如此強大的負面形象衝擊,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人氣,幾乎被打擊得潰不成軍。
是秦銳,在那四面楚歌、人人與之切割的情況下,伸出援手,情義相挺,為她背書。
“靠北……邊走!你們是要她怎麼自清?真脫給你們看,她大腿根部有沒有刺青?”
爆氣完,甚至撂出霸氣滿點、至今仍被傳頌不已、贊他有情有義的話語——“老子不用看,這光碟裡的人若是又寧,我立刻息影退出演藝圈!”
後來,情色光碟疑雲獲得澄清,還了她清白,有記者問他,為何當時能如此堅信她的清白?甚至有人打趣笑問,莫非真如傳言,兩人關係匪淺,知道她大腿內側沒有刺青?
“這位元記者大爺,你可別挖坑給我跳啊!我只是堅信,自己認識的又寧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已,她是我進演藝圈以來,見過最真的女孩子,心乾乾淨淨,清明無垢,她說不是她,我就相信不是她,朋友最基本的,不就是互相信任嗎?那為什麼我相信朋友,還要被質疑為什麼呢?”
兩人的歷年韻事說也說不完,精采豐富到都可以出書了,身處競爭激烈、瞬息萬變的演藝圈中,今日知交,明天陌路的例子多不勝數,如兩人這般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實是鳳毛麟角。
如今兩人再度合作,話題性自然不會少,丁又寧已事先跟丈夫打過預防針。
“我跟秦銳,真的就只是朋友,沒半點曖昧。我剛入行時,受到他很多照顧和提攜,如果不是他,我或許走不到今天,你不妨——就把他看成我的好閨蜜,這樣,你懂嗎?”
一個男閨蜜?
好,她說,他就信。
但,秦銳呢?她心裡清明坦蕩,又怎知秦銳是怎麼想的?
一個男人,會願意在她身邊,百般護持,真無半點遐思?
他人在臺灣,看著遠在大陸拍戲的兩人,緋聞韻事層出不窮,妝妝件件,他能怎麼想?他可以不疑她對婚姻的忠誠,但心情不可能不受影響。
一日,又一日,看著彼此漸行漸遠——也或許,根本就沒有走在一起過。
他們打一開始,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她無法走入他的世界,而她的世界他也融不進去,嚴重的適應不良,磨掉了他眼底,最後一抹光熱。
他不快樂。
全世界都看得出,他不快樂。
連霓霓都問,他和又甯姊怎麼了?
怎麼了?他也說不上來,好像根本什麼事都沒有,但內心就是堵著太多情緒,找不到宣洩出口,沉沉壓著,連呼吸都沉重困難。
連他也說不出,他是怎麼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5:54
第七章 美麗的錯誤(2)
戲殺青後,從大陸回來的那一日,她主動求歡,點燃激情,一場久違的歡愛,做得歡暢淋漓,他們激吻、脫衣、從客廳一路做進臥房,似想藉由火熱的身體擁抱,來抓回什麼。過後,她窩在他臂彎,倦累而眠。
而他,睜著眼,整晚無法入睡。
婚姻裡,只剩偶然的性愛。
身體火熱,心卻泛冷,擁抱過後,只餘無邊無際的空洞,難以填補。
而後,她開始投入宣傳期,又是一段忙得停不下來的日子。
她收工的時間不固定,夜歸難免驚動他,避免影響他正常的作息,她在婚後半年,買下了隔壁的房子,將一面牆打通,有時回來晚了,就睡在隔壁。
這陣子,她幾乎都忙到過淩晨才歸來,若不是隔壁房間有睡過的痕跡,他都無法肯定她有沒有回來過,有時都覺得,他們只是住得近、有婚姻關係的鄰居……
“晚上回來吃飯嗎?”
“要進錄音室,不確定幾點結束,你先吃,不用等我。”
最後一次通完電話,藺韶華再度投入工作,下了班,一個人上超市採買家庭用品,再到她娘家將小孩接回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打理家務,一個人入睡,一個人,迎接黎明。周而復始。
這樣的日子,很習慣了。
隔天進辦公室,照慣例先過濾桌上的信件,挑掉幾封廣告信函,見到夾雜其中的未具名信件,動作頓了頓,還是將其拆開。
裡頭沒有意外,是幾張照片,角度明顯是偷拍,照片裡的她,與秦銳勾肩摟腰,一同進入男方住處。
自他與又寧結婚後,這樣的匿名信開始不定期出現在事務所,爆的都是妻子的料,理智上他知道不該拆,此人明顯不懷善意,最好不看不聽不問,以免心情受影響,但……真能忍住不看的,世上又有幾人?
今天來沒看到早報,他其實就已經心裡有數了。
每當妻子鬧出什麼不適合被他看到的新聞,公司裡就找不到報紙,霓霓他們都沒發覺,這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午休時間,他外出買了份報紙,看看上頭是怎麼寫的,不想等記者來問他“什麼感想”時,自己卻完全狀況外。
報上所刊登出來的照片,跟他早上在辦公室收到的是同一批,內文直指兩人昨夜,在男方住所單獨幽會三小時,何時進入,何時離開,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爆料者還真是有心啊,不遺餘力幫又寧炒知名度。
這類新聞,其實早該看得麻痹了,標題下得聳動,可真要解釋,合作夥伴、又是知交好友,晚餐時間到對方家裡作客,又有什麼奇怪的?
大概他的反應太無趣,記者這回甚至連來問他“有何感想”都沒有。
可……偏偏就是這一回,冷不防刺著了心,流泄絲絲縷縷痛意。
以為早已看淡,原來,心還會痛。
她昨晚說了什麼?進錄音室。她應該要在錄音室。
不會騙他嗎?
他笑了,滿心諷刺悲涼。
如果連最後的信任基石都垮了,他們之間還剩些什麼?
若連所謂的“不騙他”都是謊言,他已經無法分辨,過往那一切,究竟有幾段是真?幾段是假?
後來見到她,她表現得若無其事,絲毫解釋意圖,都沒有。
還是——讀言對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飯,她才能夠如此自然演出?
他後來再回想,或許,這就是壓垮他們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
像是骨牌效應,信任一朝潰堤,築起的婚姻堡壘層層崩坍,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情緒猛然回湧——痛徹肺腑。
他從來,都不是無感,只不過壓得太深,任由它,在心底傷著痛著、淌血、化膿、腐爛……
在那之後,他再也不去想,何為真,何為假,挖空了心,讓自己麻木無感,真正的。
不爭不怒,不痛不傷。
“我覺得,韶華怪怪的。”
攝影棚內,秦銳啃著雞腿便當,朝她投去一瞥,嘴巴沒空,只能用眼神表達“請方丈開釋”的訊息。
丁又寧撥弄便當內的米粒,沒什麼胃口。“結婚周年那天,我把專輯送給他了。”
“嗯哼。”閨中少婦的無病呻吟,不比填飽肚皮重要。
丁又寧踢他一腳。“你認真點聽我說啦!”
虧她在錄音室錄歌錄到一半,飛車沖去救他,真不值。
“好啦,你把專輯送給他,滾了一下床單,再來咧?”
“你怎麼知道?”她愕愕然。滾床單她可沒說。
他一臉“廢話,當哥沒在江湖上混過”的表情,這樣的氣氛、情境、時機,不滾他就要懷疑藺韶華性無能了。
所以才完全不想理她啊,這時的哀怨,八成只能訴苦老公不夠賣力云云。
“好啦,我承認有滾一下。”就一下,完全不是藺韶華的實力,總覺得……“他好像有點冷淡,眼裡沒熱情。”
“……”看吧,來了。
秦銳白眼幾乎翻到後腦杓。
“我是說真的,韶華真的怪怪的……”她也說不上來,即使他的行為為與往常並無二致,但夫妻之間的互動,當事人最是敏感,韶華真的太淡了。
“你老公平常是個熱情的人嗎?”
“……不是。”
“那不就結了?”某人本來就那悶葫蘆的溫吞性子,幹麼去期待他熱情如火的表現?
“你不知道,韶華平常雖然話也少,但沒有少到一句話都沒有。”結婚周年那天,她特意排開所有的工作陪他,才猛然發現,他們夫妻間竟然無話可說。
用餐期間,整個沒話聊,時時冷場,氣氛尷尬。
他們總是聚少離多,工作上忙碌,難免忽略了他,猛然停下腳步一看,才驚覺,他的笑容,不知遺失在哪了。
以往,雖是性情內斂,喜怒不顯,但眼神流露的訊息,她能懂,總是知道,他真正的感受,正因為如此,當初她有勇氣一次次靠近,因為看見,他陣底染上的溫度,知道自己不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真的,那個時候,雖然他什麼都沒表示,但她隱約觸摸得到,愛情的輪廓,與溫度。不像現在。
現在的他,像是抽離般,讓她覺得,心房空泛得發涼,像是兩個不在節拍上的舞者,舞得荒腔走板。
他不快樂。一直到今天,她才發現。
為人妻,她承認太失職,投入在婚姻裡的心思太少,但他總說沒關係,她就真的相信沒關係,反正他們來日方長。
如今想挽救,卻慌然無措,不知從何下手。
“寂寞吧。你放他獨守空閨太久,該調整一下腳步了。”心滿意足啃完雞腿便當,秦銳難得說了幾句人話。
“嗯,我會再跟楓哥說。”忙完這一波,是該減少接戲,多點時間陪陪家人。
話鋒一轉,筷子朝他指了指。“你呀你,也該找個正經對象,好好安定下來了,別四處惹桃花債,哪天陳屍暗巷,一代男神落得這下場,很風光嗎?”
“……”早知道那天就不找她求救,自己在暗巷腐爛發臭算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要怎麼安定下來啊?一時感歎,竟然幽幽怨怨唱起台語老歌:“心事哪嘸供出來,有啥郎欸災——”
“好啦,哪天你要是離婚,我再來應觀眾要求,跟你湊成對。”
“你給我住口!”爆青筋。
這張烏鴉嘴,向來好的不靈,壞的超靈驗啊!
一次採訪,某記者提到戲裡那場激情戲,隱喻戲假情真,他順口答了句:“你們是沒看到我被甯甯她老公痛揍不甘心嗎?”
隔沒幾日,還真被揍得鼻青臉腫,洗劫皮夾,丟包暗巷。沒臉對外求援,是因為前任不滿被他狠甩,又冤家路窄巧遇他酒吧獵豔,一時新仇舊恨湧來,挾怨報復。
那幾天,他都不敢出門,行程推光光,不然都不知道會被如何精采解讀了。
丁又甯連連賞了他好幾個大白眼,被氣得不想再搭理他,埋頭準備吃飯時,手機響起。她看了下來電者,咽下欲出口的歎息,接聽。
“偉松嗎?”
她又開始戳起便當盒內的飯粒,秦銳在一旁有趣地挑眉,看她頻頻揉額頭,嘴裡還是回得溫柔又耐性。
“……怎會進這麼多貨……”深呼吸。“……當然不行啊,我有合約在身,不能私下接case,這是違約的……上次不一樣,那是公益活動,對藝人的正面形象有助益,而且是經過公司同意的,不是幫你藺哥可以,幫你就不行……”
呿!還跟他解釋這麼多咧,要他就直接回——沒錯,藺韶華就是可以,他是我男人,月臺費老娘睡他來抵,你老兄哪位呀!
想得可真美,要甯甯幹白工幫他月臺,真敢開口,也不怕撐死。他當經紀公司是慈善機構嗎?花大錢打造包裝出一個金光閃閃的藝人,然後放她在外接案,自己賺飽飽?有沒有腦袋?這樣的智商也想跟人出來做生意。
且不提甯寧這頭,就算她自己完全不收一毛錢,光經紀公司抽成的部分,他就出不起。
“……我儘量幫你銷一點庫存壓力……”偷偷統計,這是第七次無聲歎氣。“你藺哥那邊,就別讓他知道了,他哪有這方面的人脈,你說了也沒用,我來處理就好……”
總算掛了電話,吐出長長一口氣,偏頭,秦銳遮著眼不知又在耍什麼寶。“你幹麼?”
“有聖光,太亮了,我怕傷眼。”感人肺腑的長嫂如母啊。
“……”唉。無力反駁。
“我說你呀,是聖母當上癮了?左手扛一個親爹麻煩包還不夠,右手再攬一個姻親麻煩包,是想扛得左右平均一點?”
“有什麼辦法?”以為她愛自找麻煩嗎?套句藺韶華說的,她不扛,就換老公頭疼,那還不如她來,省得他心煩,反正,處理這些她很得心應手了。
“這次又是什麼事?”
“他喔,做面膜生意,進貨太多,現在堆太多庫存,資金周轉不過來。”好高騖遠的性子,怎麼都學不會教訓,老想著二儀致富。
“幸好產品本身是沒問題的,供應商我熟,是我牽的線。”萬幸萬幸,否則她還不敢攬下來呢,要用出問題,就換她麻煩大了。
手肘頂頂他。“欸,這時候,你不該說點什麼嗎?”
“……”誤交損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6:09
第八章 走錯棚的戲子(1)
“今天這麼早?”下班回來,看見廚房的妻子,藺韶華有些意外,她從不下廚的。
“回來啦!”她探頭,朝他展開燦爛笑顏。“快點來幫我。”
他擱下公事包上前。“你會做菜?”
“一點點。以前常在廚房幫叔。”也年代久遠了,而且一輩子的副手命,沒有自己掌廚過,不太有信心。
“我後天要上一個跟做菜有關的節目,你幫我惡補一下。”
原來如此。
他沒多說什麼,挽起袖子上前幫忙,適時指導她一些做菜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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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一道菜,她盛盤端上桌,他洗好高麗菜準備下鍋,她由後頭纏抱上來,撒撒嬌。“身上都是油煙味。”他藉由拿鍋鏟,挪開身。
不是說夫妻一同做菜,可以增進感情嗎?她怎麼覺得——他態度頗冷淡,甚至比沒結婚那時,還要生分。
虧她還特地想了個這麼完美的說詞,想重溫舊夢。
接下來的數日,藺韶華發現,她在家的時間變多了。
他其實,不是很習慣。
一個人的日子過太久,即便是新婚,膩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畏,大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獨佔這空間,屋裡從來都是安靜的。
有時,太投入工作,忙完準備就寢時,才想起她的存在。
他不是故意冷她,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一回過頭,有人在身後走動。
不習慣,在順手關了燈走開後,才想起這空間裡還有另一個人。
不習慣,夜半觸著的身軀,驚醒。
不習慣……她。
兩年婚姻,沒有太多機會,讓他習慣她的存在。
他有些困擾,不知該不該去適應這些,反正,很快的就會回復到過去那樣了。
她不會在家裡待太久的。
丁又甯有心修補夫妻關係,這陣子如非必要的行程幾乎砍光光,“絕色”還在宣傳期,獨缺女主角,這其實挺讓蕭丞楓為難,雙方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懇談溝通,她再沒神經,也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她已經結婚,過去的模式必然要有所調整,而且她的婚姻很明顯已經不對勁,她不想贏了事業,輸了婚姻。
但是,就算有心,真正要去做,卻很難。
她說不上來,她若示好,他也不會拒絕,但就是淡淡的,不冷不熱。那種感覺,她不會形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種無處使力的挫敗感。
長期的聚少離多,竟讓他們夫妻間,只剩下相敬如賓,點不燃熱情,激不起漣漪。
有時,回頭發現她居然在,眼裡湧現的愕然,瞬間令她揪緊了心。
很難受。
妻子在家,居然會讓他不適應。
他或許沒有發現,他看她的時候,眼神缺乏情感熱度,只是一片波瀾不興的淡漠。
也許,他們曾經一度離愛情很近、很近,但她沒有適時的掌握好契機,走進他心裡,任由兩年的寂寞與分離,將愛情的養分,消耗殆盡。
等她驚覺時,他早已關起心門,不容她走入。
他對她,已經沒有感覺,有的,只剩下婚姻空殼,夫妻名分。
發現這樣的事實,她一度驚惶失措,慌了手腳。
他養母曾經對她說過的!但她做得不夠好,至少對他不算好,他心上有那麼多傷,對女性藝人尤其厭惡反感,但他還是試了,試著對她敞開心房,試著相信他們可以很好。
是她不夠謹慎,輕忽了他的感受,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任愛情自指縫間,一點一滴流逝。
她試著,做些以前做過的事,試圖喚起兩人婚前那段時光,那隱隱約約、評然心動的甜蜜,但,沒有用,他無感。
男人一旦不愛了,做得再多,都沒有用。
她找不回那種感覺。
該怎麼辦?將臉埋進掌間,她茫然自問。
真正讓她下定決心,是在金馬獲獎那日。本該是她人生最風光的日子,出道六年,演藝生涯攀上第一波高峰,太多人錦上添花,聲聲賀喜,但一片歡聲笑語中,她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家裡頭那無聲的寂寞,與慶功宴上的歡騰熱鬧,兩個世界。
她的風光閃耀,是用她丈夫的寂寞換來的。
無法在慶功宴上多待一刻,她歸心似箭。
回到家,打開房門,她的丈夫,一雙毫無睡意的眸子朝她望來。淩晨三點了,作息規律的他,沒有睡。
“這麼早?”平穩無緒的嗓,輕輕吐出。
淩晨三點,他問,這麼早?
這不是諷刺,他是真的覺得,她不回來才正常。
直到那一刻,她才看清,那雙涼寂的眸子裡,有多空泛。
她給他的,是一座死城般的婚姻。
那一瞬間,她好想哭。她竟然,讓她的丈夫行屍走肉地在婚姻裡挨日子。
“你知道嗎——”她心酸地,低低逸出聲。
“什麼?”
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了。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竟讓他如此痛苦。
這不是她要的,如果跟她綁在一起真那麼不快樂——“我們,離婚吧。”既然再也找不回過去的感覺,那她至少可以幫他解脫,還他自由。此話一出,他神色微微一動,坐起身,定定望她。“你是認真的嗎?”
“對。”衝動地脫口而出後,發現,好像沒有那麼困難。
他似是意外,卻又不怎麼意外。
“好。”甚至,沒多問、多思慮,便平靜地輕聲應允,好似,早在等著這一天。
他說好。
一點掙扎都沒有,不在乎她為什麼提離婚,只要能從這座死城裡掙出。
她揚唇笑了,比哭還難看的笑,無法再撐更久,那岌岌可危的面具就要崩料——一轉身,倉促地逃離家門。
“我不要離婚……”
第一百七十六次。
突然被她從慶功宴裡急Call出來“陪酒”,秦銳已經聽了第一百七十六次的鬼打牆。
無奈,歎上一口氣。“不想離就不要說啊!”
盈淚的睫揚起,瞟他一眼。“可是……不離的話,他不快樂。”
離了換你不快樂。
秦銳真是服了這個笨蛋。“要離就快點離一離啦,那個悶葫蘆,我橫看豎看也看不出哪裡好,要我的話,跟他在一起早晚悶死。憑你的條件,站出去閉著眼隨便撈,都抓得到一卡車條件比他好——”小腿肚挨了—踹,止聲。
“不准說我老公的壞話!”
“就快不是了。”涼涼提醒,還她一踹之仇,小人報仇向來很即時。
她垮下臉。“我知道。”接著,仰頭灌光杯底剩餘的酒液。
秦銳也懶得勸她,直接替她再斟上半杯,反正勸不動,別浪費口水。
再次灌光光。
他瞪眼。
喂,這是酒,你當白開水喔?
“他很好,真的很好……你知道嗎?從結婚到現在,他沒有跟我抱怨過一句……”
“娶了你,任何男人都會歡欣鼓舞,放鞭炮慶祝祖上積德,是要抱怨什麼?”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為我承受多少……”她開始一項項細數。
他重視個人隱私,可是跟她結婚後,私生活都被迫攤在媒體下。
他生活低調規律,可是也因為她,原本平靜的日子被破壞殆盡。
從他們的事被公開後,有記者拿他們夫妻的身家條件做成表格——評比,幾乎將他評成了吃軟飯的男人。
“你說、你來評評理,他事務所怎麼樣也是百萬年收,哪裡弱了?”他真的很拚、很努力、很上進,也沒花過她的錢,憑什麼要被說成這樣?
秦銳要笑不笑地睨她。“跟你比,確實是弱了些。”
“對,問題就是在我身上……”如果他娶的人不是她,換作任何一個女孩子,都不會得到這樣的輕視與屈辱。
拿她當標準來比,有幾個男人會不被比下去的?這不公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6:25
第八章 走錯棚的戲子(2)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是公平的。”秦銳淡淡地道。“所以女藝人維持婚姻,通常比一般人困難。”
這對她,又何嘗公平?
這對夫妻之間,信任的基石太薄弱,甯寧雖不說,但他相信,這種種因素裡,她的緋聞應該也占了部分比例。
藺韶華動搖了沒有?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相不相信是另一回事,男人沒有辦法忍受長期地面對這些,人住寂寞的時候,往往會想很多,即便沒有真正質疑妻子對他不忠,那些種子也已在心中生根發芽。
漂亮的女藝人很難不傳緋聞,一舉一動容易被大作文章,那天聽甯寧提起,他心裡就有底,本想,藺韶華心頭有幾分怨慰,那是自然的,鬧些脾氣也理所應當,他沒對甯寧說白,暗示她好生安撫,花點心思讓漸冷的感情回溫。
倒是沒料到,會有這麼嚴重,若真是磨到感覺都丁點不剩,那麻煩就大了。
“反正、反正他對我已經沒感情了,還不如放他自由,至少、至少”不用再承擔來自於她的那些麻煩事。
“那你就不要哭。”
“我哪有哭!”她大聲反駁,眼淚滴滴答答掉得來不及檫,索性將壓抑在喉間的聲音,全數釋放而出——痛哭失聲。
傻妞。秦銳滿心無奈,放下酒杯移坐到地板上,將她摟過來拍撫。
她趴在對方肩上,哭得吸不上氣。“結婚前,他一個人過得好好的,結婚後,我沒有讓他更幸福,還把他原有的日子,都擾得一團糟……”現在,連感情都沒了,還堅持什麼?再拖著他,連她都覺得自己好無恥。
“那不是你的錯。”
“可是他不笑了……”因為她,他不笑了。
她希望結婚可以讓他快樂,可是他不快樂,那她至少,要把快樂的能力還給他,讓他自己去找回來,她不要、不要當那個讓他不快樂的人。
“那你自己不快樂,就可以嗎?”這個傻女孩,老是擔心自己是多餘的,努力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最怕因為她的關係,令身邊的人困擾、痛苦,一旦發現自己成為別人不幸的原因,就會害怕退縮。
一個打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雖然有人呵護成長,表面上看起來樂觀開朗,但心底深處,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是意外,一個不受歡迎、父母不要的孩子,這是抹不掉的事實,而且身邊還有個人渣父親,不斷在提醒她這件事!
他常覺得,走入演藝圈,或許就是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在掌聲與注目下,感受自己是被需要、被喜愛的,她可以帶給群眾快樂。
唉,藺韶華一定不知道,她受的傷,並不比他輕。
天亮了。
藺韶華一夜未眠,起身折好被子,經過兩間房子相通的那道門,步伐遲滯了下,猶豫地推開門。
她沒有回來。
他關上門,轉身進浴室洗漱,伸手要拿牙刷,看見架上,成對的牙刷和漱口杯。
好久,沒湊成對了。
新婚那時,兩人一起上超市採買生活用品,她問他慣用哪個牌子,讓他挑。回家後,將兩人的牙刷和漱口杯都換了。
他問:“原來的還能用,為什麼要換?”
她說:“這樣才有新婚的感覺嘛!”
不只牙刷,還有睡衣、拖鞋也是。
後來,她經常不在家,他的牙刷、拖鞋不知換過幾次了,漱口杯也因為一次手滑摔在地上裂個口,也換了新,早就不是一對。
藺韶華看著成雙成對並列在一起的漱口杯,微微發怔。
她是什麼時候換的?
刷完牙,回房換衣,打開衣櫥,看見搭配好折疊在一旁的衣物及配件。
她打領帶的工夫很好,搭配衣飾的功力更強,新婚那段時間,這些都是她在做的。
他閉上眼,腦海中猶記得,她總是前一晚,愉快地邊哼歌,邊打領結。這些畫面,已經許久不曾想起,被牢牢深鎖,沉封在記憶底層。
他伸手輕撫領帶上,那個漂亮的結。這段時間她的努力示好,他不是沒有知覺,只是抽空情緒,不讓自己去想、去感受,就像新婚時,那曇花一現的幸福滋味,不知何時會消失。讓自己抽離,不過度懷抱期望,就不會失望,日子便還能繼續過下去。
可——若她是真有心修補兩人關係,難道不該再信她一回嗎?也許、也許這一次……
或許很笨,但他並不是沒有笨過。
她都已釋出善意,他至少該給彼此一次機會,坐下來好好談談他們的未來。
就一次。
結果如何未可知,也許更好也許更壞,但至少無憾。即便不盡如人意,他也可以堅定前行,不再回顧。
打定主意,他拿起手機,撥電話找她。
她沒接。於是掛斷,心想,若沒回來,應該就是在娘家了。
上班前,將小孩送去向懷秀那兒,順口問了一下。
“甯寧嗎?我沒看到,可能太晚就沒下來打招呼了,鑰匙在那裡,你自己上去看看。”藺韶華拿了鑰匙上樓,打開門,一室狼藉。
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下酒菜,地上橫倒著淩亂的空酒瓶,濃濃酒味撲鼻而來,沙發上倒臥著一對男女,依偎著、相擁而眠。
似乎——不必多說什麼了。
能夠陪著她吃鹹酥雞、聊心事的,不是只有他。
他們之間,也非三言兩語便能粉飾太平,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挨在一起過日子。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退了出來。
不只這個房子,也從她生命裡,退出。
他這個丈夫的存在感太薄弱,有沒有他,對她而言,其實毫無差別。
或許秦銳,更適合她。
他們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工作,共同的圈子;他們一起領獎、喝酒慶功、分享喜悅;他們瞭解彼此,相互支援,默契十足,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秦銳能給她的,比他還要多更多,她甚至可以毫無防備在對方身邊喝醉、睡在他胸口、被他擁抱。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些日子,他像是走錯棚的戲子,始終在戲外,看著別人的演出,融不進去。
他的存在,太突兀,他早該醒悟,退出這不屬於他的舞臺。
“你什麼時候有空?”
大醉醒來,居然已是黃昏。
她睡掉了一整個白天。
回到家,宿醉的頭還脹痛著,昏昏沉沉,臉色白慘慘地糟。
煮了醒酒茶,坐在客廳,邊喝邊沉澱思緒。
她跟秦銳喝到天亮,到後期意識已經有點不太清楚,但隱約還記得秦銳說了些什麼——回家再跟他好好談一下吧,丟句“我們離婚”,就真的二話不說印章蓋一蓋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的人是奇葩,這世上沒幾對。至少開誠佈公說說你們的問題在哪裡、能不能解決、想不想解決、有沒有心解決,如果他已經完全無心再經營這段婚姻了,那就拉倒,但如果他也有心想努力看看,為什麼要那麼快判你們的婚姻死刑?一個月、兩個月都好,若是真的找不回當夫妻的緣分了,再來離也不遲。
他說的對,或許不該那麼快放棄。
她想著,腦中模擬一堆藺韶華回來後要跟他說的話,誰知,他一回來,見她也在,迎面便拋來這句——“你什麼時候有空?”
宿醉讓她思緒變得緩慢,仰起頭,一時沒能理解過來。他接著道:“找個方便的時間,把事情辦一辦。”
他說得俐落輕巧,毫無懸念,彷佛自此後便海闊天空,心無掛礙。
她緩慢地領悟過來,怔怔然望著他容色裡的平靜,一如那一夜,看陌生人一般的疏冷眼神。
她讀懂了。離婚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脫,他——已無心於此。
秦銳說的,答案顯而易見。
於是,她咽回所有的話語,與他談妥時間,去了一趟戶政機關,結束兩年的婚姻關係。離婚消息一傳出,外界緒多臆測,舉凡第三者、財務糾紛等等……蜂擁而來。
她開了記者會,對外澄清:“我們只是聚少離多,相處上出了點問題,無法再走下去,跟外界謠傳的那些,都沒有關係,我們是和平分手。韶華,是個很好的男人,能夠嫁給他、陪他走過這一段,是我人生中彌足珍貴的記憶,也希望大家別去打擾他,他不是圈內人,有什麼事情,來問我就好……”
而,面對她的親屬,他的解釋只有一句:“很抱歉,我太不足。”無法承擔嚴君臨賦予他的那些期許,牽不了她的手,到白頭。
離婚那一夜,他一個人靜靜站在陽臺,到天亮。
母親的詛咒,像是一頭獸,禁錮在靈魂深處時時叫囂,他努力當它不存在,直到今天,釋放而出,張牙舞爪將他撕扯得血肉模糊。
或許,母親是對的,他違背了對母親的諾言,最終換來一段,沒能善終的短暫婚姻。他閉上眼,兩行清淚靜靜流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6:41
第九章 最遠的距離(1)
離婚之初,她只是將個人物品整理好,挪到隔壁間,初始是不想太大動作,又被過度渲染解讀,等浪頭稍稍平息了,再作打算。
而後,她又接了新戲,匆匆離台。
拍完回來,待沒幾天,又走了。
她總是很忙很忙,停不下腳步。
外頭評論,認為離婚對她並非壞事,沒了羈絆,她反而能更心無堊礙,海闊天空去闖事業,短短兩年間,獎一個接一個地拿,將演藝事業推上另一波高峰。
或許吧。
工作之餘,偶爾也關注她的動向,藺韶華想,當年離婚是對的,現在的她,只有更好。而他——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日子同樣是一個人在過,離不離婚,對他差別不大,唯一的差別,只是現在不會再因為這些而牽動心緒,沒有期待,便不必再為此而起伏糾結,身心俱疲,結束了夫妻關係,如今最多就像親人般,平和地給予祝福。
看完,便擱置一旁,全心投人自己的工作中,不會再有多餘情緒。
如果當初沒有離婚,他無法肯定今天的自己,會不會日漸產生怨慰,恨起她來。
他不想要那樣,在感覺變調前,及時結束,還能保留心底那塊淨土,好聚好散。
直到今天,他都沒有後悔過走這一段,也不希望未來感到後悔。
她如果人在臺灣,一定會來看看他——正確來說,是看兒子。孩子監護權歸他,但那只是形式上,實質意義不大,樂樂實際上是兩家共同撫育。
繈褓時期,平日是向懷秀在帶,假日送回他這裡;上個月,樂樂滿三歲,送托兒所,他下班順道去接回家,於是改成平日待在他這裡,假日送去陪陪長輩。
樂樂跟他們很親,總是左一句阿公,右一聲叔公。他沒有想過要斬斷所有牽連,離婚,只是結束他們夫與妻的關係,對樂樂而言,不受影響,他們還是樂樂的父母,樂樂依然擁有來自兩家的關愛。
深夜,孩子睡了,他步上陽臺,點上一根煙,徐徐吞吐。
上個月,兒子的三歲生日,所有疼愛他的長輩都來了,連偉松都難得大手筆送了上萬元的學齡兒童百科全集,挺有心的。
這些年,偉松懂事不少,沒再捅什麼大小婁子讓他煩惱,對樂樂也挺有心,動不動就送些孩子用得到的東西過來,學步車、玩具、衣服、尿布、奶粉、營養品……每每到這走動,總沒一回是空手來。
當初得知他與又寧離婚,偉松表現得比霓霓還激動反彈,直追問他:“大嫂這麼好,為什麼要離婚?”
“離婚是她提的。”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狐疑瞥去一眼。偉松似乎比他這個當丈夫的,還要懂又寧?
“……我只是覺得,大嫂很重視你,才不會輕易說離就離。”呐呐地補上幾句。
“是嗎?”怎麼樣才叫重視?如果不是真心想在一起,當初不會在結婚證書上簽字,他與她都一樣,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只有在乎就夠,現實生活中,一旦摻入太多雜質,愛情不會純粹,婚姻不會純粹,他選擇結束,不代表不在乎,只是……撐不下去了,如此而已。
他沒有跟偉松解釋太多,也不求旁人能理解,有時覺得,偉松對又寧,比對他這個大哥還要上心,短短兩年婚姻,她居然收服他家每一位成員的心。
兒子的生日家宴,眾人吃蛋糕時,不知是誰轉電視轉到了娛樂新聞台,呂薇霓便對孩子說:“樂樂你看,是媽媽耶。媽媽好厲害,又拿獎了喔。”
樂樂低頭玩他剛收到的生日禮物,沒有吭聲。
雖然孩子話不多,性子害羞內向,但這反應……也太淡了。
又甯不常陪在孩子身邊,但他們沒少跟孩子聊過她,向懷秀會給他翻看又寧小時候的相片,告訴樂樂,他跟媽媽有多像;他也會不時地告訴孩子,跟他解釋母親不在身邊的原因。可是一孩子漸漸長大,開始會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大人灌輸什麼都照單全收,當孩子一再問起:“媽媽呢?”時,他已經無法再用“媽媽在工作,拍好看的戲給大家看”來說服樂樂。
抽完一根煙,內心隱隱約約的浮躁感仍未消除,他正欲點燃第二根,偏頭瞧見隔壁陽臺透出的燈光。
她回來了?
藺韶華收起煙,轉身回屋內,走到兩屋相通的那道門,輕敲了幾下。“又寧,在嗎?”
等了好一會,另一頭安安靜靜,沒得到回應,他正欲轉身,門開了。
門的另一邊,她隨意披上浴袍,長髮濕答答滴著水,露出衣料外的肌膚透著粉嫩的暈紅色澤。
“我還以為我聽錯了。都這時間你怎麼還沒睡?”
“在想點事情。你剛下飛機?”一臉倦容,卸了妝後眼窩下的黑影更顯,八成又是幾日未曾好好休息。
“對呀,剛剛洗澡,差點在浴紅裡睡著。對了,你吹風機借一下,我的好像太久沒用,壞掉了。”
“過來吧。”他轉身拿吹風機給她,再到廚房沖了杯安神茶,回來見她靠坐在床畔,對著兒子的睡容打噸。
再困,回來第一件事,還是要先看看她的心肝小寶貝。
她其實,很愛樂樂。
他移步靠近,輕拍她的肩,她迅速回復神智,他無聲朝外指了指,兩人移步到客廳。她接過沖好的安神茶,無意識輕啜了幾口,恍惚恍惚的,他將吹風機接上電,順手替她吹起頭髮。
太習慣了,這個動作,他做過太多回。
吹幹長髮,他關掉吹風機,以指為梳順了順髮絲。她將喝完的茶杯擱上桌,手腳都縮進沙發裡,蜷臥著,完全不想再動。
他移坐到她面前。“很困?要不要聊聊?”
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你說啊,我有在聽。”
“還沒恭喜你,這次影展拿了獎,表現很精采。”應該會讓她的演藝生涯,再推上一波高峰,片酬直接倍數跳翻,據說找她談的片約都已經排到明年底。
“喔。”隨意應了聲,似乎對得獎一事,沒多大的雀躍歡欣之情。
這樣還不滿意?
藺韶華靜默了一陣,猶豫再三,還是問了:“這次回來,會待多久?”
“不確定,但應該會休息一陣子,有點累,暫時不想接戲了。”
“嗯,那正好,你要不要……帶樂樂過去你那裡住一陣子?”
聽出異樣,她瞬間提振起精神,坐直身問道:“怎麼了嗎?你有什麼事?需不需要我幫忙?”
“沒有,我沒什麼事。”
“那為什麼?”樂樂一直都跟著他,突如其來要她接手照顧樂樂,感覺就很不尋常。“只是覺得,你平常沒辦法陪在樂樂身邊,趁著休假期間,跟他多親近,培養培養感情總是好的,免得母子感情生分了。”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在他眼裡,她大概就是個為了前途,把兒子丟給前夫不管不顧的不負責任母親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還是不夠婉轉嗎?他歎氣,再道:“我知道你很愛樂樂,說這些話不是在指控你疏於照顧。兒子平常都跟我在一起,應該也膩了,讓他換換地方,跟媽媽住一陣子,或許會有不同的新鮮感。”
“那我可以帶他去遊樂園嗎?”這個她想很久了。
“可以。樂樂很健康,抵抗力不錯,不用特意避開人潮多的地方。”
“也可以帶他去電視臺嗎?”她想讓樂樂認識她工作的環境。
“可以。不妨礙你工作就好。”
“那可以——”
“又寧,你拿主意就好,不用什麼事都問我。兒子也是你的,只要你認為對他無害,不必事事跟我報備。”
“好。”她揚唇,顯得很開心。
藺韶華被她的情緒感染,不自覺也揚起唇角,稍早盈繞在胸口那不知名的煩悶感,也莫名地一掃而空。
“晚了,你去睡吧,如果早上起得來,過來跟樂樂一起吃早餐,要是起不來也無妨,晚上再讓你帶他回去。我會把樂樂的行李整理好,也會事先跟他溝通這件事,其他的細節,你遇到不瞭解的,再去問嚴總或表叔就好,樂樂假日時常待在那裡,環境他很熟,不會適應不良。”
她點點頭,微微傾前撐起身體,起身前忽然發現什麼,挪近他頸側嗅了嗅。
藺韶華微微嚇到,身子向後仰,拉開距離。“你做什麼?”
“你抽煙?”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
“一根而已。”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的?”他以前,明明煙酒都不沾。
“心煩的時候,偶爾會抽上一根。不多,我沒有煙癮。”
她點頭,放心了。“那種東西,不要成癮比較好。”一頓,又問:“心煩什麼?說說看我幫不幫得上忙。”
“沒有,只是週期性的工作倦怠而已。”淡淡揭過。“你休息吧,晚安。”
早上,丁又寧特地調鬧鐘,起了個大早。
其實這陣子缺乏的睡眠,一路睡到天黑都不夠,但想到要跟心愛的兒子吃早餐,連續一個月睡眠不足趕拍戲哪算得了什麼。
尚未推開門,就聽到隔壁傳來刻意放輕的音量:“媽媽昨晚回來了,你過去看看她,她要是還在睡,不要吵醒她,親親她,小聲道再見就好。”
小男孩站在餐桌邊,低頭扭著托兒所的圍兜兜。
“樂樂!有沒有聽見把拔說話?”
小男孩蠕動粉嫩的唇,張著大大的眼,仰望父親,想說什麼,又無聲緊抿。
“怎麼了?”她一走來,看父子倆氣氛詭異,兒子張著眼、無辜又委屈的表情,看得她心都揪了,想上前去抱抱他,小男孩出於本能,直覺便往父親身後躲。
她愣住,藺韶華未料兒子會有此舉,也呆了。
“樂樂,你做什麼?這是媽媽啊。”他很快地緩過神來,出聲喊了喊兒子。
小男孩緊抱住他的腿,將臉埋在後頭,不出來就是不出來。
“藺樂善!”難得喊了全名,小男孩知道,父親動怒了,眼眶紅紅地冒出一顆頭,又很快地縮回去。
“韶華,你不要罵他啦——”她趕緊出面緩頰,發現聲線不太穩,咽了咽口水,吞下喉間的酸意,讓嗓音聽起來不那麼抖。“他沒有錯。”
孩子的反應是最真誠直接的,怎麼會有錯?
他不熟悉、他陌生、他畏怯,所以他躲……有什麼錯?
她這個母親對他而言,就是一個比陌生人強不到哪去的人罷了。
“又寧……”
“沒關係,沒事,你不要勉強他。”努力發揮影后水準,擠出一抹笑花,讓自己從容退場。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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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4 00:16:54
第九章 最遠的距離(2)
她走開後,小男孩才慢吞吞地露臉,烏亮黑眸直勾勾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門扉那一端。
藺韶華蹲下身,與兒子平視,預備來個父子懇談。
“不要告訴我,你不認得媽媽。”上一次見面,雖是三個月前的事了,但不至於久到認不出人來,那時的樂樂,對又寧雖沒那麼親、那麼黏,但至少還肯乖乖讓她抱。
小男孩低下頭,無聲默認。
“剛剛為什麼要那樣?你知道這樣媽媽會很難過嗎?”
小男孩像做錯事一樣,雙手不安地又扭起圍兜兜。
“好,既然你也知道媽媽會雖過,耶就是故意的羅?!”
“……不是。”小男孩低低地,終於吐聲。
“嗯?”
“不是故意。”扁著嘴,怯怯的嗓,揉入一絲哭音。“把拔不要生氣。”
“那是為什麼?如果你的理由可以說服我,我就不生氣。”
“……我不喜歡她。”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一臉委屈。
藺韶華為之錯愕。“為什麼不喜歡她?”
“她也不喜歡我、不理我、不來看我!”
“誰跟你說的?媽媽沒有不理你,我不是說她在工作嗎?”
“可是、可是……園遊會……”他抽抽噎噎,又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可憐。
別人都有媽媽參加,他沒有。
他要看媽媽,大人只會指著電視給他看,同學說,他媽媽一定是不喜歡他。
大人背著他偷偷說的話,他都聽得懂,媽媽要當很紅的大明星,所以不要他,把他丟給把拔,沒空理他。
他不喜歡媽媽。
藺韶華默然了。
輕輕將兒子攬進懷裡,溫柔拍撫。
樂樂個性內向,從小乖巧聽話,所以他也很放心,沒想到那個安靜溫順的孩子,心裡居然也會藏心事。
他覺得母親不要他,小小的心靈必然很受傷,他居然沒發現,這悶葫蘆性子究竟是像到誰呀。
待哭聲漸歇,藺韶華抱起孩子坐到餐桌旁,抽面紙擦擦眼淚鼻涕,緩了緩口氣做親子溝通。“樂樂,我覺得你對媽媽有很大的誤會,沒關係,因為你們不常在一起,所以你對她不太瞭解,不然這樣,你去跟她住幾天,自己感覺看看,好不好?”
“不要。”他縮了縮,埋進父親懷裡,神情有些畏怯。他跟媽媽不熟,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講話。
不能逼,也逼不得,必須慢慢引導。藺韶華提醒自己,再度開口:“可是如果,媽媽很想跟你一起呢?她每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先來看你,昨天還跟我說,想帶你去兒童樂園、想帶你去看她工作的地方、想帶你去好多好多地方,她好開心。”
“……有嗎?”抬起小小的臉蛋,惶惶然有絲不確定。
“有啊。你說她不要你,可是現在,是你不要她喔。把拔覺得,你沒有給她機會,就說她不愛你,對她很不公平。”
“我、才不是!”小男孩想辯解,但口才不如大人,急得漲紅了臉。為什麼現在,變成是他拋棄媽媽?
陂無恥大人逼進死胡同,進退兩難了,無肋地仰眸向父親求救。
啊,孩子天真單純又呆萌的年歲,真好。
真好玩弄。
藺韶華清清喉嚨,一本正經地給予建言。“我是建議,你可以先搬過去跟她住幾天,要是剛開始不習慣,沒關係,就先住樓下阿公跟叔公家,那裡你很熟。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也不用急著聊天說話,但是答應把拔,不要沒有試就急著推開她、否定她,慢慢去感受跟她在一起的感覺,要是真的不喜歡,你再打電話給把拔,我去接你回來,沒有人會勉強你,好嗎?”
小男孩陷入沉思,以不下於抉擇人生大事的慎重表情思考,好半晌才終於勉為其難點了一下頭。
“好,那現在把早餐吃一吃,娃娃車快來了。”
親子溝通這一耽擱,時間差點來不及,趕在最後一刻把孩子送上娃娃車,回頭幫樂樂收拾一些簡單的行李,看了看相隔的那道門,還是走上前,輕輕推開。
“又寧。”
她抱膝蜷坐在沙發上,仰眸看見他,七手八腳擦掉頰畔淚痕。
他走上前,在她旁邊坐下,輕拍她掌背。“不用擔心,我跟樂樂溝通好了,他還是照原定計劃,跟你回去。”
丁又寧頗意外。“他願意嗎?”
“當然。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安撫得當就好。”
藺韶華說得輕巧,可是她知道,沒有那麼容易。
“我是不是很糟糕?”剛剛,她一個人坐在這裡,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能怪樂樂疏離她嗎?她自己究竟為孩子做過什麼?幾歲長牙、幾歲學坐、幾歲學站、幾歲斷奶……她統統不知道,孩子學走、牙牙學語,她也沒有陪在身邊。
“別介意,樂樂不是有心的。”
“我不是介意那個……”是心痛。
她曾經,因為自己是父母不要的孩子,受傷流淚過,可是今天,她卻讓她的孩子,也覺得自己是不被喜愛的存在,她居然讓她的孩子,嘗她嘗過的苦!
領悟到這一點,胸腔緊絞的疼,幾乎無法呼吸。
“我覺得……很對不起他……”聲一哽,淚水滴滴答答掉落,朝他偎靠而來。
藺韶華僵愣了下,微微遲疑,抬起的手還是輕輕將她攬進懷裡,收容她的無助與淚水。她明明,很想當個好媽媽,樂樂來到她肚子裡的時候,她好開心,每天對著肚子裡的寶寶說話,說他們今天吃了什麼食物、聽了什麼音樂、做了什麼事……
藺韶華笑她傻媽媽。
可是她覺得,要常常跟小孩互動,他就會乖乖地待在裡面不搗蛋,好好長大,讓她把他生出來。
懷孕過程中,看別人生頭胎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可是她家的樂樂好乖巧,都沒有太為難她,一定是因為她每天都跟他說“媽媽愛你”的關係,所以她的樂樂也很愛媽媽,不捨得讓她太難受。
樂樂生下來也很好帶,大家都說,一定是胎教做得好。
她明明、明明那麼愛她的孩子,愛到願意將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來他面前,為什麼、為什麼會讓她的孩子……居然害怕不敢接近她。
想到樂樂看她時,那樣防備的眼神,她就好難過,好想哭。
“樂樂——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排斥你,剛剛你離開的時候,他直勾勾盯著你的背影瞧,應該還是捨不得你的。”哪個孩子,對母親會沒有依戀?就算是安靜早熟的樂樂也一樣。
“不靠近,有時不是不要了,而是害怕自己不是對方想要的。”本能道出後,一瞬間自己也怔忡,分不清這說的是誰。
“是嗎?”她惶然仰眸,尋求肯定。
“當然。樂樂雖然才三歲,但性子倔強得很,有一次霓霓買了套童裝給他,他覺得像女生,說什麼也不肯穿。他不要的東西就是不要,不是你自己送上門,他就會接受。會輕易被我說服,答應搬過去跟你住,就表示他心裡也想要,否則我就是說破了嘴都沒有用。”這孩子的性子,怎會如此像他……
“才三歲,就這麼有個性啊……”她兒子真帥。
“是啊,樂樂比一般同齡的孩子還要敏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千萬別讓他覺得,你沒有那個心,一旦對你失望,退回他的保護殼裡,你十頭牛都拉不出來。”
“好,我會謹慎的。”
“別擔心,我會幫你,有什麼問題跟我說,我來跟他溝通。”
“嗯……”她低低應聲,枕靠在他肩膀,垂眸扯玩他衣角。
話題結束,她情緒也平復許多,卻還賴在他身上,氣氛頓時陷入僵窘。
他退開也不是,任她靠下去更不好,進退兩難。
“你幾歲了,還學兒子玩圍兜兜嗎?”藉由拉回衣角,順勢挪開身。頓失依靠的她,仰眸望來,瞬間流露出迷路小貓般的茫然眼神,來不及遮掩。
他心房微微一酸,移開視線,不讓自己多瞧,陷入那酸軟情潮中。
“我上班快來不及了,桌上有早餐,你看要吃早餐還是再去補一下眠。”轉身,幾近倉促地回到隔壁屋。
丁又寧伸了掌,什麼也留不住,空蕩蕩的掌心,只能撫過沙發,他殘留的余溫。
他只看見,兒子目送她離開的眼神有多不舍,卻不知道,每每她看著他由身邊走開的背影也是,可是她的依戀不舍,卻沒有辦法說、不能讓他知道。
她只能讓自己忙,停不下腳步地忙,強迫自己將步伐移開,離他遠遠的,好提醒自己,他已經不是她的。
她低低歎息,翻湧情潮,再度壓回靈魂深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7:10
第十章 有你,就夠了(1)
樂樂跟著丁又寧回去的第一天,整晚都待在向懷秀那兒。
孩子對她生疏,她不急,也不能急,待在這裡他會比較自在,否則在車上時,不會整個人都緊繃到不敢亂動,一雙小手直扭著衣角。
藺韶華說,這是他心神不安的跡象,她不忍、也不捨得逼他。
晚上,家裡沒開夥,叫了外送,三票對一票,一致通過吃Pizza,外加轟炸雞腿。
反對無效,看他們吃得滿嘴油膩,嚴君臨一臉嫌棄。“垃圾食物。”
“明明就很好吃!”埋首美食的一大一小,異口同聲抗議。
說完,彼此對望了一眼。
原來,媽媽跟他一樣喜歡吃這個樂樂很快地移開視線,假裝很忙地啃雞腿。
“擦擦嘴。”丁又寧抽紙巾,替兒子擦嘴,樂樂有些彆扭地閃躲,她也不強迫,將紙巾擱在桌上,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稍晚,向懷秀幫孩子洗完澡,讓他自己泡熱水玩一下,出來時暗示她:“最多十分鐘,去把他抱出來。”
她算準時間,在第九分鐘時拿著大浴巾進浴室,樂樂泡在浴缸裡玩他的小鴨鴨,發現進來的人是她,害羞尷尬地將身體縮進浴缸,只露出一顆頭。
你全身都我生給你的,還怕我看呀。
這樣的兒子真可愛。丁又寧忍著沒讓自己笑出聲,攤開浴巾,一本正經地說:“叔公有交代,只能玩十分鐘。”
一聽是大人講的,樂樂乖巧地爬起來,讓她用大浴巾包裹住,抱出浴室穿衣。
“我自己會穿。”彆彆扭扭,不習慣讓她幫忙。
“好,那你自己穿。”沒去推翻兒子了不起的自主能力,耐心地等著他努力和上衣鈕扣奮戰,並順手替他翻正領口,拉平衣料,再把穿歪的褲子調正。
搞定!放他出去玩。
這裡他熟門熟路,自己的玩具收在哪都知道,她隔著一小段不至令兒子感到不自在的距離,默默觀察他。
他自己坐在軟墊上玩了一陣子,大抵是覺得空虛寂寞冷,便抱著他的模型玩具,自己爬上沙發、攀坐到嚴君臨腿上,也沒吵他,就安靜窩在他懷裡,低頭玩自己的。
這應該不是第一次了,爺兒倆挺有默契,嚴君臨一邊看財經雜誌,挪出一隻手來抱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
她看了好嫉妒。她也好想要兒子這麼親密信賴地膩著她。
向懷秀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低聲說:“跟你小時候,真像。樂樂好喜歡他,我怎麼想都想不通,嚴君臨又沒特別會哄小孩,為什麼你們都那麼喜歡賴在他身邊。”每次一幫孩子洗完澡,奔出浴室就滿屋子阿公阿公地找,是才多久不見,有這麼思之如狂是不是?也不想想剛才伺候他大爺沐浴更衣的是誰,小沒良心的,母子倆都一樣!
“安全感吧。”那種天坍下來,你一定會替我撐住,保護我不受傷害的信賴感。爹地就是讓她覺得,只要待在他身邊,就什麼都不用怕。
如果,她也讓樂樂有這種感覺,是不是就會願意親近她了?
“有些事,韶華不便說出口,但我可以。如果你真的不想兒子離你更遠,自己的腳步要調整一下。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離婚之初,我們也沒多說什麼,但樂樂慢慢在長大,他已經開始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緒了,你已經失去丈夫,還想連兒子也失去嗎?”
“我知道該怎麼做,叔,你別擔心。”從兒子避開她的擁抱那一刻,她就痛醒了,現在她唯一想的,只是全心全意,好好挽回兒子對她的愛。
嚴君臨抬眸,視線不經意與她對上,泛起水霧的眸子,滿滿全是心酸的渴望。他哪會不懂,一掌拍了拍腿上這磨人的小祖宗。“臭小鬼!”害你媽這麼難過。
“我很香!”叔公有幫他洗澡!樂樂不接受誣衊,湊上去要給他聞,堅決為自己洗刷冤情。
嚴君臨鼻尖蹭蹭硬嘟上來的小脖子,啾了嫩頰一口。“好吧,很香。”
在這賴了一晚,盡責好媽媽注意到兒子的就寢時間已到,朝他招招手。“時間不早了,媽媽要上樓去了,你——”
話沒說完,小男孩朝嚴君臨懷裡縮了縮,下意識抱住他。
三個大人互看了一眼。丁又寧扯唇,勉強笑了笑。“好吧,你想跟阿公睡的話,那媽媽自己上去了,如果你要找我,再讓叔公帶你上來。”好落寞地獨自走向玄關,一步一回頭。媽媽看起來,好像很失望……
小男孩一瞬也不瞬地瞅著母親的背影瞧,兩手扭啊扭,都快絞成麻花辮。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垂下頭,想了想,跳下嚴君臨的大腿,一聲不吭地轉頭就往臥室跑。
“欸!”居然連聲再見都不跟她說。丁又寧悶悶地低頭穿鞋。
說不難過是假的,兒子是她肚裡的一塊肉,他們曾經是全世界最親密的兩個人,看兒子用防備的眼神與她隔離,她無時無刻,都覺心似刀剜。
“樂樂?”身後,向懷秀微訝地喊,她聞聲跟著回頭。
小樂樂回房拿他的行李袋,使盡吃奶的力量,一小步一小步拖著,走向她。
她終於體會了一把,藺韶華說,兒子蠻牛一樣的固執個性長什麼樣了。
她三步並成兩步走過去。“你要跟我上樓嗎?”
他想了一下,輕輕點頭。
她笑了,眼角濕氣未散,嘴角已迫不及待綻開春陽燦爛的笑容,比獲得全世界還滿足。
“這個太重了,媽媽拿。”她一手提行李,另一手伸向他。
這一次,她不急著退縮,他只是猶豫的時間久了一點,她能等,等他考慮好。
小男孩忸怩了一陣,怯怯地將手擱到她掌心。
“跟阿公和叔公說晚安,我們明天再下來吃早餐。”
“阿公掰掰,叔公掰掰。”
“樂樂晚安,明天見,叔公煮你最愛吃的鹹粥。”完全不想理會那個只想吃早餐的賠錢貨!目送母子倆進電梯,嚴君臨與向懷秀對看,吐了口氣,簡直想抱頭痛哭。
終於!
早上藺韶華特地打電話來,跟他們大致說明情況,要他們先有個底,從旁幫襯著點,只是他們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
這甯寧也是自作自受,自己心裡有傷,孩子擱了就跑,逃避面對婚姻失敗的痛苦,孩子才多大,哪能體諌她?她又何嘗體會過孩子想媽陪的心情。
向懷秀本想念她幾句,可看她比誰都懊悔難受,想念也念不出口了。
幸好孩子還小,多花點心思總不至於無法挽回,要再大些,裂痕更深,可就真棘手了。
說來韶華也是有心,都離婚了,還為她的事擔待著,沒少操那分心。
初離婚時,嚴君臨對他難免有幾分不滿,見了面態度不冷不熱,可後來情緒緩和,他自己其實也明白,一段婚姻的失敗,不會是單方面的資任,兩人都是輸家,沒有誰好過,實在不必對已經很不好受的韶華多加責難。
這些日子,韶華除了工作,身邊就只有孩子陪伴他,把孩子送到她身邊來,其實,也就換他一人寂寞了。
向懷秀歎了口氣。誰負誰還真難說,這兩人的感情糊塗帳,他們已經無力插手過問了。
母子倆上樓來,她拿出行李袋內的小枕頭和小被子,拍拍床鋪,將其擱了上去。
“來吧,我們刷牙準備睡覺了,你會自己刷牙嗎?”
樂樂點頭。他會刷牙,把拔有教。
她把擠好牙膏的兒童牙刷放到他手上,看著他刷。“你喜歡水蜜桃口味呀?”
小男孩不知是刷牙沒空回答,還是壓根兒不想回答她,就只是專注地刷著牙。
“等等,這邊沒刷到,嘴巴張開。”她拿過牙刷,仔細將口腔內側再刷一遍。“好了,漱口。”
刷完牙,小男孩乖乖躺上床,她將他的貼身小被被蓋好,再拉上蓬鬆的暖被,不死心又問了一次。“我也有水蜜桃香味的乳液,很香喔,如果我擦的話,你會讓我抱一下嗎?”
好吧,來日方長。
她取出擱在床頭櫃裡的乳液,擠了些用掌心搓熱,往兒子手腳上抹勻。
男人與女人照顧孩子,最大的差別是,男人會著重在孩子有沒有吃飽穿暖,女人則會連細微處的肌膚滋潤度都照看到。
甜甜的,真的有水蜜桃味道……
小男孩聞到了,眼神亮晶晶。
這反應真可愛。看來他真的很喜歡水蜜桃甜香。不過——這喜好會不會娘炮了點啊?她太不安了,拿出手機,傳訊。
你喜歡水蜜桃香味嗎?
另一頭,秦銳幾乎是神速回傳:伴手禮有我的分?!我什麼都喜歡,寶貝——附上垂涎的忠狗貼圖。
她也神速地冏了。
簡直是晴天霹靂來著。
受到太大的衝擊,她恍恍惚惚地關了燈,恍恍惚惚地躺下,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在幹麼,恍恍惚惚地一“媽媽晚安。”可能是關了燈,比較不困窘,小男孩彆彆扭扭地挪過來,很快地抱了她一下,又躺回去。
於是,傻娘親又更加恍惚了。
樂樂主動跟她講話了!還抱她,水蜜桃香的魅力居然這麼大,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好啦,水蜜桃就水蜜桃。傻娘親含淚接受了他的喜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7:28
第十章 有你,就夠了(2)
母子倆的關係,一天改善一點,每日都有不錯的進展。
樂樂從一開始,問了才被動回答好或不好、要或不要等等簡短的意願表達,到後來會慢慢跟她交談幾句,吃到好吃的東西,會跑過來問她:“媽媽要不要?”
覺得他好像比較能接受了,便開始拓展範圍,帶他出門走走。
就到公園散散步而已,原本怕孩子不自在,向懷秀會跟著,後來就剩母子倆,成為每日固定的黃昏小約會,有一回她跟向懷秀聊天聊忘了,他還自己跑過來,拉拉她的袖提醒她,一臉悶悶不樂。
原來兒子還挺喜歡他們的黃昏小約會。
藺韶華每天都會跟兒子通通電話,分享最近發生的事,前兩天,他故意問:“你現在還想回來嗎?把拔可以去接你喔。”
這一次,他考慮了很久,沒立刻答“好”。
明天不用去托兒所,媽媽說要帶他去看她工作的地方,他如果回去的話,媽媽會很失望吧……
“我後天再回去好了。”他想了想,覺得這個決定不錯。
再於是,隔天面帶微笑聽著兒子講去電視臺的經過、看見什麼新奇有趣的事物,滔滔不絕講不完,兒子好難得話這麼多。
聊完,又問:“那把拔明天可以去接你了嗎?”
“……”明天媽媽要去大賣場買東西,叔公交代他,要提醒媽媽買衛生紙和醬油,他怕媽媽一個人去會忘記。“後天好了。”
後天複後天,後天何其多。
與兒子互動良好,她每天心情都不錯,這一天,行程上只有一個電臺的訪問,早早收了工,坐在休息室,打開手機有一通未接來電,頰畔笑意斂去些許,好心情打了折扣。
時間還早,她順路繞到托兒所接樂樂。
樂樂在裡頭畫圖,看見她來,頻頻朝外頭張望,她笑笑地對他揮揮手,順便跟托兒所的老師聊幾句樂樂的近況。
聊完,便見樂樂背著書包朝她奔來。“媽媽,你怎麼會來?”
“來接你下課啊。”她笑著蹲身,摸摸兒子的頭,要替他拿下書包,留意到他雙手一直藏在身後。“你後面藏什麼?不能給媽媽看的東西嗎?”
他搖頭,臉紅紅害羞了一陣,才將手伸出來,把東西遞給她。
是一張圖畫紙,她打開,上面注音文寫著:“我的媽媽”。
孩子的繪圖能力與邏輯沒什麼好強求,就是扭曲、外星等級,真要找出哪裡像她,可能是紫色的眉毛跟她昨天畫的眼影顏色有幾分像,但丁又寧卻看哭了,笑著哭泣。
“這是媽媽看過最棒的畫,畢卡索都比不上。”
畢卡索是什麼,樂樂也不是很懂,但媽媽問:“這是送給我的嗎?”於是他就點頭了。溫馴地任母親牽起他的手離開托兒所,樂樂仰頭問:“我們要去哪裡?”
“帶你去見阿公。”
“阿公不是在家嗎?”樂樂不甚明白。
“不一樣,是另一個。”她不知道該如何跟孩子解釋,另一個將她帶到世上來、卻不曾盡過一天父親職責、不像父親卻又無法推翻父親身分的那個人。
來到相約的餐廳,她在侍者的帶領下進入包廂,先點些小點心給孩子止饑,沒一會兒,那人也來了。
樂樂仰頭看見來人,乖巧喊上一聲:“外公。”
她不無錯愕。“樂樂,你認識他?”
樂樂點頭。“把拔有時候會帶我來找外公玩。”把拔有說,要叫外公,因為這個是生媽媽的人。家裡那一個,是很疼他、也很疼媽媽的阿公,他不會搞混。
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望了過去。
丁存義在她對面坐下。“韶華有空會帶樂樂來,跟我吃頓飯。”
她瞬間繃緊神經。“你該不會——”
她直覺的防備,令丁存義露出苦笑。“沒有,我沒跟他拿一毛錢,我們約定好,不會去打擾你身邊任何一個人,我沒忘記,你不用這麼緊張。”
“抱歉,我反應過度了。”她松了口氣。“他什麼時候跟你聯絡上的?”藺韶華提都沒提過,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第一次,大概是你們準備結婚那陣子吧。”那時,藺韶華來邀他參加婚禮,他理都不想理,主婚人又不是他,也沒禮金可撈,風頭都是向懷秀的,他去幹麼?
一又寧會很希望,有你到場祝福。
記得那時,藺韶華是這麼說的。他嗤笑一聲,便拋諸腦後。
打一開始,就父不父女不女了,他沒想過要這個女兒,女兒也怕他四處嚷嚷破壞她的完美巨星形象,不得已拿錢塞他的嘴,說白了也是各取所需,何必裝什麼父女情深?
但藺韶華挺有耐性,只要一有空,就會帶樂樂陪他吃頓飯,偶爾給他看幾張又甯成長過程的照片,說說她幼時發生的大小事。
——樂樂跟又寧小時候,挺像的對不對?
他實在不知道這男人究竟想做什麼,身上又沒油水可撈——其實真要撈的話,以藺韶華的態度來看,拿點錢出來奉養岳父不會不願意,但這一定會惹毛又寧,他可不想冒這個險。
原先本是不太耐煩地應付,直到近一年來,或許是年紀有了,揮霍不動了,居然開始會害怕寂寞,別人這年紀,都已經子孫滿堂,他只能拿錢買短暫的歡樂,日子愈過愈空虛,甚至逐漸覺得,偶爾吃這頓飯,其實還不錯。
樂樂這孩子,愈看愈覺得——挺順眼討喜。
他居然當外公了,浪蕩了一輩子,沒幹過幾件能拿出來說嘴的事,女兒已經來不及了,至少在外孫心裡的模樣,他希望不要太難看。
但是這些,他沒有辦法對女兒說,他前科累累,劣跡斑斑,若是稍微放軟示好,她只會更戒備,揣惴不安,不相信他其實沒要圖謀什麼。就像現在——每次見面,她二話不說,就是將支票往他面前推,不再企圖從他身上榨取丁點溫情,最底限的奢求,是大家相安無事,別擾得所有人不得安生,就好。
丁存義看了眼支票,沒立刻收下來,只問:“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丁又寧抬眸。“你是真心想問嗎?”
“順口問問,沒別的意思。”
既然他順口問問,那她便順口答答。“我很好,工作上做了不小的調整,想多留點時間陪孩子,你看,這是樂樂畫來送給我的,我收到的時候,滿滿都是感動驕傲,我的兒子心裡有我。”她攤開圖紙,給他看。
複而聳聳肩,澀然一笑。“不過我想,這種想跟全世界炫耀的心情,你可能也不懂,小時候我也想畫我的爸爸,可是怎麼樣都畫不出來。”
丁存義笑哼,帶幾分諷刺。“你心裡應該只會想,我爸爸不是個東西!”
他的人生,就是這麼失敗。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氣色看上去大不如前。“你——還好嗎?”
終究是自己的父親,沒辦法真做到不聞不問。
“很好啊,有錢有閑,有個賺錢如流水的大明星女兒,供我花錢如流水,日子逍遙又快活,哪裡會不好?”
“那就好。”至少,她找到他們之間的平衡點,一個大家都好的平衡點。
她側首關注一下孩子的狀況。樂樂吃完點心,自己拿出書包裡的圖紙和蠟筆,埋頭安靜畫圖,不吵大人說話。
她兒子真乖。丁又寧溫柔地摸摸兒子的頭,問:“也可以幫外公畫一張嗎?”樂樂抬起頭,看看她,又看看外公。“好。”
她已經畫不出來了,但她的孩子還可以。她的樂樂,心還是暖的,懂愛。
樂樂一筆一畫,畫得專注,一邊看外公,一邊畫上外公疏疏的眉毛,再畫上嘴巴,有一點彎彎的弧度,外公看他的時候,有時會笑。
畫完,遞給母親。
“謝謝你,寶貝。”她親親兒子,接過圖紙。“你要的,只是讓你可以花錢如流水的女兒,所以失去了會用滿滿的愛畫你的女兒,希望你覺得值得。”
將圖紙推去,心知下一刻,它就會在垃圾筒裡壽終正寢,因為那對他來說,一文不值。可那都無所謂,她已經將那分對她而言千金難買的溫暖,牢牢護在心口。
起身,帶著兒子走出餐廳,戴上墨鏡,掩去跌落眸眶的淚。
兒子扯扯她衣角,仰頭一臉擔心。
她蹲下身,牢牢抱住兒子小小軟軟的溫暖身軀,將淚顏藏在那小小的、卻能承載她所有悲傷的肩膀。“媽媽不痛、不難過……”
只要有你,就夠了,我的寶貝。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7:45
第十一章 餵養思念(1)
晚上回家,跟向懷秀說了這事,問他知不知道。
向懷秀頗意外。“有這種事?我不曉得。你們剛結婚的時候,韶華有來問一些你的事,要你的照片,我想說你們都要結婚了,多瞭解彼此總是好的,倒沒料到他有這層用意。”甯甯與生父有接觸,他是知道的,甯寧怕他介意,事先徵求過他的同意。
其實,這有什麼好介意的?他撫養甯寧,可沒要她與生父斷個一乾二淨,表哥雖是不像話了些,可也沒壞到骨子裡,父女倆總不好老死不相往來。
倒是韶華讓他比較意外,他心裡一定知道,甯寧嘴裡是不期不待不受傷害,但哪會真的一丁點都不在意,要真不在意,早任人自生自滅了。
或許是想,持續說些甯寧發生過的大小事給他聽,補補他所錯失的、女兒成長過程那段空白,一次不夠,說兩次;兩次不夠,說三次;三次不夠,就經年累月說下去……
你女兒這麼可愛、你女兒這麼懂事、你女兒七歲跌倒,跌掉兩顆門牙,哭慘了、你女兒超漂亮,異性緣超好,追她的人多到數不完……
但凡還有點人性,聽多了,哪會真的無動於衷?哪怕是一點、一丁點就好,只要能喚起丁存義一絲父愛,也就值了。
向懷秀光想,都替韶華心疼,他對窗寧,真的是沒話說。
“你跟韶華——真的就這樣了嗎?”真的,再也沒可能了?這麼好的男人,放掉了,多可惜。
丁又寧露出一抹像哭的笑。“是我不夠好。”不配擁有那麼好的他。
晚上睡前,樂樂照慣例跟父親通一小會電話,講完,突然將電話塞給正在擦臉霜的她。
“把拔要跟你說。”
“……”另一頭,藺韶華無語。
“韶華?”她接來電話,不解。“你要說什麼?”
“……”我沒有要說什麼。
這一刻,真覺兒子直腸子的呆萌屬性好煩。
剛才是兒子跟他說:“媽媽偷哭。”
他直覺便問:“為什麼哭?”
“不知道,把拔去問。”然後又被其他事扯開話題,沒想到兒子還記著這件事。
但是我無法真的去問她“你哭什麼”啊,笨兒子!
相無言了一陣,實在不能一直無聲勝有聲下去,他歎口氣,道:“最近好嗎?看你跟樂樂處得不錯,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很好,我很好。”諸事順心,只除了——身邊沒有他。
沉吟了會,她啟唇道:“我爸的事……你怎麼都沒有跟我說?”
這會兒,換藺韶華靜默了。“只是覺得,你結婚、生了小孩,于情於理,總該讓他看看外孫。”
“你想太多了,他根本不在乎。”只要家用有定時送來,供他無止境地揮霍就好。
“在不在乎,總要做了再說,你不能替他下定論。”給他機會去接觸樂樂、喜歡樂樂,如果真的無感,再說也不遲。
“那一他對樂樂怎麼樣?”自己受傷就罷了,她不想連孩子也跟她一起受傷。
“還不錯,剛開始淡了些,近來好多了,偶爾會抱抱樂樂,買禮物送他。”
“他會對樂樂好?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現在給樂樂講的那套睡前床邊故事,就是他送的。”
“下次,好好跟他吃頓飯吧。以前的他怎樣,我不評論,但現在的他,我感覺得出真的有在改變,若他有心想修補過去的錯誤,你應該是最開心的,不是嗎?”
換作其他人,早恨死了,怨自己怎會有這種沒出息的人渣父親,但對丁又甯而言,從來都沒有要不要給機會、原不原諒的糾結,她只渴望,來自父親一個真心的擁抱,與認同。
“韶華……”她輕喊,心房被他捂得暖熱。
“謝謝。”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你真好。”
另一頭靜默了陣。想起以往,她每每說這句話時,總會揉進他懷裡,那甜甜軟軟的散嬌態……
打住思緒,他輕淺道:“我只是替我兒子爭取他應得的,來自于外公的疼愛。”
如今的他們,也只能是如此,溫溫淺淺,雲淡風輕。
當晚,她哄兒子入睡,一個床邊故事都講完了,他還睡意全無。
“媽媽……”
“怎麼啦?”食指戳戳兒子嫩頰。“有話就說啊。”
樂樂翻身,窩進她臂彎,語氣有些悶悶的。“我想把拔。”
她一愣。
每次者說後天、後天,蘭韶華笑他樂不思蜀,但孩子心裡,不是沒賠著他。不敢開口說要回去,那樣好像拋棄媽媽,只好一直後天、後天地說,可是“把拔一個人……”
將樂樂送來她身邊,他,只剩一個人,孤孤單單。丁又寧又何嘗不懂,一語,說得她心房隱隱泛酸,揪著疼。
“媽媽明天送你回去陪把拔。”
“媽媽也回去。”小手揪緊她衣擺。
離婚二字,之于他的意義不大,三歲的孩子,也沒人能跟他解釋得太深,只知道,爸爸與媽媽沒住在一起,而媽媽總是太忙。
她沒應聲,將孩子摟近,輕輕拍撫。
無法承諾的事,她不知如何應答。
能回去多久?三天?五天?一個禮拜?一個月?一年?她終究還是得走,藺韶華身邊,已經沒有她的位置。
送樂樂回去,多少也有幾分個人私心,藉由看孩子的名義,偶爾能見見他,餵養心裡那頭,名為思念的獸。
樂樂,不只你,媽媽也想他啊……
只是,她的思念,難以言說。
隔天,藺韶華下班回來,聽見廚房傳來歡聲笑語。
擱下公事包,上前察看,母子倆在廚房玩瘋了。
兒子看見他,熱情投奔而來。“把拔——”
他接抱住兒子,拇指順手揩去小臉蛋沾到的麵粉。“你們怎麼回來了?昨晚通電話也沒提。”
“你們”。
而且用的是“回來”,好似,母子倆只是回娘家小住幾日。
她心情大好,揚笑招手要他過來。“你回來得正好,問一下,麵粉和雞蛋的比例要怎麼抓?”食譜寫得好籠統,適量到底是幾顆才叫適量啦!
“你也太高估我了。”他只是會做點家常菜,不是西點麵包師傅好嗎?
她聳聳肩。“好吧,那萬一做出來不好吃,你要負責吃掉。”
“那要是好吃呢?”
顯然他問了個笨問題,另外兩位異口同聲回:“當然是我們吃啊。”
“……”當他沒問。
認命地挽起袖子收拾蔚房,把用完的東西整理歸位。
“怎麼突然想做餅乾?”
“中午送樂樂回來,看冰箱裡沒什麼存糧了,想說你應該忙,沒空補充糧食,去超市補給一下日用品,樂樂突然說想吃餅乾,我就順便買了食譜和材料回來。”
“你以前做過嗎?”
“沒有。”
“……”實在不知該說她勇氣過人還是信心過甚,他有心理準備,這些成品他大概得一個人包了。
成品如何其實也不太重要,樂樂壓模具壓得很開心,把餅乾雕塑成小熊、星星、兔兔,母子合力完成一件事,培養感情的過程才是重點。
“我只要求別讓我拉肚子,我明天還要見客戶。”
“幹麼對我們這麼沒信心。”丁又寧嗔他一眼。“你等著,一定好吃到嚇死你一對不對?”轉頭尋求盟友聲援。
“對。”小幫手用力點頭附議。
他笑了笑,沒在這上頭爭議,轉身擦料理台比較實際。
清洗完流理台的器皿工具,他替自己倒了杯水,靜靜看著母子二人,雙眸不自覺地暖熱泛酸——這樣的畫面、這樣的歡聲笑語、這樣暖融溫馨的氛圍,家裡頭從來不曾出現過。
好幾次,夢裡也曾有過類似的情境,但是醒來,獨眠的雙人床,永遠只有他孤零零一道身影。
這夢境般的一刻,他又能留住多久?
至少短期內,不會消失。
當晚,藺韶華有了答案。
樂樂睡後,她說有事要與他商量,一起到隔壁屋去談。
她說,樂樂還小,再怎麼跟他解釋離婚的意義,能理解的還是有限,才三歲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的年紀,他的願望很簡單,就只是能看得到爸爸,也看得到媽媽,這樣而已,她不想讓兒子面對選了爸爸就沒有媽媽陪的殘忍選擇題。
“我想了很久,是不是……我暫時先住過來,等過幾年,樂樂比較大了,不必我們說,他自然也會懂。”
藺韶華陷入凝思。“可是,你的工作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7:59
第十一章 餵養思念(2)
一來,可能得面對同居啦、複合之類的追問。
二來,她的工作常常接了戲,一走就是大半年,說要陪在樂樂身邊,談何容易。
“這我都想過了,我已經跟楓哥聊過,近幾年暫時緩緩腳步,不接大螢幕、大製作的片子,國內也有幾部質感不錯的偶像劇,雖然片酬少了些,但至少可以天天回家,也不會一軋起戲來就沒日沒夜。”
“這樣不是很可惜?”她才剛拿獎,事業正攀上高峰,如日中天,卻從大螢幕走向小螢幕、小成本的電視劇,對她的演藝事業助益有限,發展空間也會受限,那不是她的格局,他頗意外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更意外經紀公司會同意她這樣做。
“沒什麼好可惜的,我進演藝圏,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綁住自己。”更不是為了虛浮的名利,葬送手邊真正重要的事物,她已經大意丟失一個,不想再丟失第二個。
“我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演藝事業,是她的第二生命,即便以婚姻為代價。
“沒什麼,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他匆匆帶開話題,不去深靈。事情都過去那麼久,再揭瘡疤,挖陳年老帳出來清算又是何必。
她容色一喜。“所以你是答應了?”
“我同不同意有差別嗎?房子是你的。”雖然離婚時,在她的堅持下,已將房子過戶到樂樂名下。
他本不同意,但她堅稱,這是要給孩子的,孩子有一半是她的,憑什麼她不能替孩子作主?他無權拒絕。
雖是這樣說,其實她的用意,笨蛋都看得出來,就是交給他全權作主。
孩子還小,暫時還不會有迫切的空間需求,但將來大一點,小孩會需要獨立的房間,也或許有新的物件再組家庭,總之這單身的居所必然不夠用,他可以將房子打通,好好規劃,妥善打點居住品質。
她皺皺鼻。“房子是你的,我只是個借住者,而且這會很打擾到你的生活。”當然需要徵求他的同意。
“孩子也是你的,你有權利陪在他身邊。我的生活也就這樣,沒什麼打不打擾。”
他看起來,似乎全然不介意她入侵他的生活太深,她小心翼翼、儘量不露試探痕跡地開口:“所以,你還沒有適合的物件,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嗎?”
“沒。想全心拚事業,過兩年再看看。”
“那太好了……”本能脫口而出。
“你不困擾、我可以陪在樂樂身邊、樂樂也不用作選擇,真好。”她乾笑,硬拗。
“嗯,這樣很好。”他真的覺得,很好。
凝望那道熟悉的笑顏,胸房隱隱的煩躁,一寸寸抹平,更早前那呼吸凝窒、想抽薛的感覺,丁點不剩。
才剛吞完有點過硬、但萬幸沒拉肚子的餅乾,安生日子過沒幾天,母子倆又有新花招。
“把拔——”小的那只,遙望他一臉乞求。
“把比——”大的那只,跟著裝可愛,雙手合十,水眸閃亮亮。
“不行。”他面不改色,無情拒絕。
接著,翻臉不認人“把拔沒有同情心。”
“孩子都帶回來了,你還要拋棄它,好殘忍!”
話說從頭,就是又寧去托兒所接樂樂,母子倆手牽手散步回家,在路上發現一隻初生的白色小狗,窩在廢棄紙箱內瑟瑟發抖。
兩人蹲在路旁,圍著紙箱對它研究討論好久。
“它自己在這裡,會怎樣嗎?”
“可能會死掉吧。”天氣漸冷,不餓死也冷死。
“好可憐。”小的那只同情心大氾濫。“媽咪,怎麼辦?”
“當作沒看到?”提供假設一。
“不行!”怎麼可以這麼壞!
很好,她兒子真是個充滿愛心的好孩子。
“那養它?”提供假設二。
“可以嗎?”烏眸閃閃發光。
“應該不行,把拔一定不會答應的。”
於是,話題再度回到“怎麼辦”的鬼打牆。
眼看兒子因“會死掉”的可能性,難過到淚眼汪汪,她天人交戰,糾結了半晌——
“不然,如果養它的話,你要負責嗎?”
“要怎麼負責?”
“它是你的,你要給它洗澡、喂它吃東西、陪它玩、教它規矩、還要關心它……就像爸爸媽媽對你負責一樣,不可以中途說不要了、不喜歡了,就拋棄它。”
樂樂似懂非懂——他是爸爸媽媽的小孩,所以爸爸媽媽對他負責。
狗狗是他的小孩,他也要對狗狗負責……嗯,這樣他大概懂了。
點點頭。“好,我要當狗狗的把拔。”
丁又寧差點噴笑。狗狗的把拔,這是什麼結論啦!
基於負責任的男人最帥,而她覺得那一刻的兒子很帥,所以就連狗帶箱地拎回來了。怕狗身上有細菌,她先替狗洗澡兼除蚤,打理得乾淨清爽,才敢讓兒子抱它。樂樂一抱上手,就一刻也捨不得放下來。
起初原是覺得,這是不錯的機會教育,可以培養兒子的責任感,要不,圈子裡愛狗人士不少,隨便問一下哪會找不到人收養,不過現在看他愈抱愈愛、愈抱愈有感情,她還真捨不得把狗送走了。
母子倆聯手盧一家之主,藺韶華被他們煩得頭疼。
“大樓不能養狗,會吵到鄰居。”
“狗才剛出生沒多久,不會吵到鄰居,而且你隔壁的鄰居是我。”
“狗不會大嗎?”
“會啊,可是樂樂會教它規矩、帶它散步,不會讓他吵到樓上樓下——對不對?”
“對。”樂樂迅速點頭附議。
“我很忙,沒空料理狗的事。”這才是主因。一個才三歲,另一個忙起來搞不好見她都要先預約,最後這差事還不是落在他頭上?他一個孩子都快忙不過來了,何苦再把另一隻毛孩子攬上身。
“我是狗狗的把拔,我會照顧它。”樂樂趕緊聲明立場。
最好是。
連自己都要別人幫他洗澡了,沒有大人從旁協助,三歲孩子哪可能真擔得了全責。他不是不清楚又寧的用意,但有點太早了,而且時機也不對,他這陣子接案量太大,體力上吃不消,真的是分身乏術。
“小白好可憐,爺爺不要你了……”她唱作俱佳,打悲情牌。
額上青筋跳了一下你個鬼!
“丁又寧,你夠了。”
她知道那個神情,代表他心意已決。於是她改為和兒子商量:“不然,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小白,你有空再去看它,好不好?”
樂樂看起來好失望。“可是……要是別人太喜歡小白,不還我了怎麼辦?”
看來,他真的把小白當成是他的了。
心思一轉——“我有辦法了!”
“丁又寧!你真是夠了!!”
以前工作忙,把兒子丟過來,現在連“孫子”都丟過來是怎樣!
“你還可以更過分一點嗎?”
她只能心虛乾笑、再乾笑。“對不起啦,叔,你先幫我照顧幾天,我會儘快說服韶華,順便觀察看看,樂樂這陣子的表現。”
如果只是一時熱度,那就找個合適的人選將小白送養,如果樂樂是真心想養小白,並且能從中學習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承擔,那不用她說,韶華自己也會同意。
“拿你沒辦法。”
然後接下來連續一個月,樂樂每天回到家,第一句話都是問:“我可以去看小白嗎?”
每次來,都要待大半夜才回去,還上演那種“小白,你要想我,不可以忘記我喔……”的戲碼,依依難舍,十八相送。
丁又寧回來,演給藺韶華看,聽得他哭笑不得。
“他看起來很認真耶,韶華。”
“……”他現在,回家常常都見不到兒子,好悲情。
沒想到,那種“不接受孫子,你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到你兒子”的鄉土劇狗血戲碼,居然會血淋淋地在他身上上演,他無語問蒼天。
某天吃晚飯,他狀似無意,順口拋出一句:“把我‘孫子’接回來吧,別有事沒事老麻煩叔公。”
母子倆對看一眼,領悟過來,忘形地相互擊掌歡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8:14
第十二章 容不下一粒沙(1)
真正同意養狗後,並沒有造成藺韶華過多的負擔,帶小狗打預防針、植入晶片、寵物美容……等等事宜,都是丁又寧攬下來,每天喂狗、帶狗去散步,樂樂也做得很上心。
他開始覺得,養狗似乎真的不錯,他們家的小樂樂也因此變得更活潑開朗、體貼懂事。有一次,他在工作室看報表看累了,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按摩眼周穴道稍歇,樂樂突然無聲無息從他旁邊冒出來,遞茶水給他。“把拔喝茶。”還主動要替他捶背。
他有些意外,樂樂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問了又寧,她微笑說:“跟他一起帶小白去散步,小白大便了,我教他怎麼清理,他大概是領悟到,小時候你就是這樣給他把屎把尿吧。”
這樣的日子,是他以前從來都不曾奢想過的,孩子的教育,有她一同擔待,遇到煩心的事,與她說說話,不見得能提供什麼實質的助益,但肩頭那沉沉壓著的重擔與壓力,輕了。
有時夜裡,一起坐在陽臺,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他已經很久沒抽煙了,完全沒有抽的欲望。
好幾次,他衝動想留下她,卻一次也沒有真正付諸行動,默默看著她走出陽臺,回到隔壁屋就寢。
你還想飛嗎?還要飛嗎?
他沒有答案,也不確定,這一次,他是不是能守得住初心,等著她一次次飛離,再一次次回巢。
不是夫妻,卻過著與夫妻並無二致的密切互動與往來,生活習習相關,有時難免就會發生一些……較為尷尬的場面。
兒子刷完牙,說今天想跟媽咪睡,抱著他的小枕頭一溜煙就往隔壁跑。
“欸……”你的小被被啦!
他認命撈起床上的小毛毯,尾隨而去。兒子跟又甯的感情愈來愈好,現在都親昵撒嬌喊媽咪了。
兒子來了,蹲在客廳小白的窩前跟它小小聲說話,他將被子拿去臥室放,未料開了門,她正在更衣,才套上襯衫,回眸微訝地朝他望來。
美胸、長腿、白皙肌膚,一覽無遺。
他呆呆看了數秒,才回神,想到該禮貌回避。“抱歉。”
倉促退開,將門關妥,卻止不住,評動不休的心跳。
直到夜深人靜,深珞在腦海的旖旎春光仍揮之不去,翻來覆去,無法成眠。
她穿的,是他的櫬衫。
他的衣服,此刻正熨貼著她的肌膚,包裹著她,那樣的曖昧想像,令他臉熱心跳,呼吸急促。
他想起,彼此最初的那一夜。
思緒這一放任,便沒完沒了,無法收拾。
奔騰的血液,隨著那些被勾起的、兩人共有的纏綿回憶,一同回湧,他不曾忘記過,她柔軟身體的曲線、指掌遊走在細緻肌膚上的觸覺……
他很熱,身體緊繃。
自離婚後,他不曾再有過誰,身體的記憶被她挑起,叫囂著,渴求解放。
他閉上眼,想著她、想著兩人曾有過那些驚心動魄的歡愛滋味、想像深埋在她暖潤體內的感覺,移動指掌,自行紆解。
“韶華?”
他驚醒,愕愕然與門口的她對望。
“你——”
“……出去!”他咬牙,口氣粗魯。
“對不起。”她退出房門。
而他,腦袋放空地盯著天花板,兜頭淋了桶冷水下來,早已欲望盡消。
夫妻離婚後還同住一個屋簷下,果然不是個好主意。
隔天,吃早餐時,氣氛格外安靜。
把樂樂送上娃娃車後,她回到屋內,他正在收拾餐桌。
“那個,昨晚……”她遲疑了下,低低啟口。
他動作一滯。“可以不要提這件事嗎?”背過身,將碗盤放進洗碗槽,擺明就是不想討論。
這種事有什麼好研究的!大家一起裝瞎——她當沒看見,他當沒發生,一起把這件窘得要死的事混過去,不是這樣嗎?
“我、我是想說——”
他直接打斷她。“我也有話想說。又寧,我們約定一下,以後進對方臥房前,先敲個門好嗎?”
“……我有敲。”是他沒聽見。
“我沒回應,你就可以不請自入嗎?”惱羞成怒下,完全忘記,自己也沒敲門。
“……對不起。”她沒敢辯,乖乖道歉。
他直接轉身走開。
這件事實在太羞恥,一時無法若無其事面對她。
丁又寧不會沒神經到不曉得他在生氣,自己認分挽起袖子清洗被他扔在洗碗槽的餐具。兩人之間陰陽怪氣了幾天,連樂樂都察覺到了。
“把拔在跟媽咪吵架嗎?”
“沒有!”他回得迅速,語氣生硬。
“可是你都不跟媽咪講話。”
“……”我這是尷尬啊,孩子。
歎口氣,摸摸兒子的頭,企圖轉移注意力。“你今天不去跟媽咪睡嗎?”
“媽咪還沒回來。”他剛剛有去看,幫媽咪開客廳的小燈。
咦?都十一點了,這幾個月以來,又寧若是晚歸,都會記得打電話回來,跟兒子道聲晚安。
“你等一下,我問看看。”他拿手機撥了她的號碼,電話很快被接起,告訴他——“我今天沒辦法回去了,幫我跟樂樂說晚安。”
“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楓哥,他人在醫院,剛手術完,還在觀察中。公司正忙著把消息壓下來,我得留在醫院照顧他。”
“好,那你忙。”順道問了哪家醫院,打算明天幫她帶早餐過去,在關心詳細情況。
蕭丞楓跟他算不上深交,但與又寧兩年婚姻中,免不了有所往來,對蕭丞楓,他其實是心懷感謝的,此人與一般商業取向、唯利是圖的經紀人不同,為人正派,也是真心為又寧著想,在顧及公司利益的同時,也盡最大能力固守她的意願,對又甯來講,蕭丞楓就是一個很照顧她、保護她的大哥哥,他在這裡沒什麼親人,出了事,照料看護、打點瑣事又寧責無旁貸。
清晨,送樂樂上娃娃車後,去公司的路上,先繞路去了一趟醫院。
公司方面消息封鎖得很徹底,謝絕親友探訪,他只得撥電話讓又寧出來接他。
一路上,又寧大致跟他說明了下情況。
原本只是與人肢體衝突,應是不至於鬧太大,但對方後來亮傢伙,楓哥也算是命大,子彈就從他前額掃過去,只擦過一道血痕,否則現在哪還有命在。
難怪要封鎖消息,連槍械都亮出來了,直接躍上社會新聞,不鬧大才怪。
“楓哥——應該不是那麼衝動的人,怎會和人發生這麼嚴重的衝突?”就他所知,蕭丞楓跟周遭關係打得還不錯,平日少有樹敵,正直磊落的個性,有時雖會得罪一些人,但還不至於火爆到亮槍吧?
“這個……唉,算了,不提也罷。”
看來是有難言之隱,他便識相地打住,沒再追問下去。
進到病房來,沒料到秦銳也在,他愕了愕,才禮貌地微笑打招呼。
“秦先生,你也在?”
“欸。”秦銳含糊應了聲。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秦銳有些閃避他的目光,也不知在心虛什麼,看又寧,她也裝忙不看他。
一個字:怪。
但他沒說破。“真不好意思,不知你在,我只帶了一人份的早餐。”
“沒關係,我也差不多該走了。晚點有通告。”跟丁又寧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開。
於是他想,秦銳應該也是來探病的,便沒多想。
蕭丞楓還在昏睡中,他探視了下,再叮嚀她適時休息,便趕去上班。
之後,每回幫她送餐去醫院,秦銳幾乎都在,這就很不尋常了。
兩人既不同公司,跟蕭丞楓也沒私交——而且還挺不合的,蕭丞楓討厭他討厭得要死,每每聽到秦銳的名字,眉心都會打上好幾個結。
那,這般殷勤探視,又是所為何來?
要說他是來照顧病人,或許說是幫又甯照顧病人,還比較來得貼切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8:27
第十二章 容不下一粒沙(2)
“睡過去啦,很擠耶……”丁又寧伸手推推壓迫空間的那堵牆。醫院空調太冷,有人又硬要來醫院跟她搶毯子、搶沙發,趕都趕不走。
半睡半醒間,那人張臂將她摟過來,挪了個舒適方位,溫暖有了、手腳也得以伸展,對這空間分配頗滿意,再度陷入短暫睡眠。
再次醒來,伸伸懶腰,瞥見身側摟著她、睡得四平八穩的傢伙,氣不打一處來,一拳往他肚子揮去。
“唔——”秦銳吃痛,醒來。“你幹麼啦,有起床氣喔?”
撥開環在她肩上的狼爪。“吃老娘豆腐、還搶我被子,難道不該揍?”
“……”某幾句髒話,含糊地在嘴裡繞了一圈,沒膽吐出,只能陪笑臉。“小的罪該萬死,娘娘息怒。”
她哼了哼,坐起身,發現桌上的紙袋,上前一看,有兩個保溫盒,還有她的保暖大衣。今早天氣突然轉涼,藺韶華體貼周到,還專程來給她添衣送食。
看她一臉幸福洋溢,笑得像個陷入愛河的傻瓜呆,秦銳翻翻白眼。“有吃的就快拿來,老子餓死了。”醫院餐點難吃得要死,他寧願餓肚子都不想吞。
“吃吃吃!”將保溫盒扔過去打賞餓死鬼,低頭先傳訊跟藺韶華道謝。
居然帶了兩人份的餐點,秦銳有些受寵若驚,飄飄然,一副奴家怎麼敢當的死相。
丁又寧沒好氣。“那是因為你成天賴在這裡,死不要臉跟我搶東西吃,韶華是怕我吃不夠,不得已多準備你的。”不然還以為韶華對他有多上心?千萬別自作多情。
“知道啦,沒要跟你搶男人。”真小心眼,藺韶華不是他的菜好嗎?唔——不過他做的菜倒是挺合他脾胃。“——我要紅燒排骨。”
“吃大便啦你。”說歸說,還是挾了一塊過去。
“說到這個,我說你們兩個,現在是演到哪了?”說離婚,也沒個離婚樣,除了沒睡一張床,其他跟夫妻哪有什麼兩樣。
上回聊到這話題,她還回說:“我覺得這樣還不錯啊。”
至少看得到他、能夠與他一塊生活,如果能這樣與他過一輩子,那也很好。
可秦銳直接無情戳破她的幻想——“別呆了!你當男人是吃素的?他都不會有需求嗎?不乘勝追擊,等到哪天他爬上別的女人的床,你想拉都拉不回來。”
她本沒放心上,還吐槽他:“你當全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樣下半身思考?”
可是那天……
思及此,她正色道:“我覺得你上次說的很對耶。”
“我說了什麼?”練肖話他很會,正經話倒說沒兩句。
“就——”她大致說了一下,聽得秦銳猛翻白眼。
“拜託,那正常的好嗎?男人沒偶爾發洩一下,憋久會生病。每次跟你講,你就只會罵我禽獸。”
“所以我相信你了啊。本來想去跟他講,我還滿樂意跟他滾一下的,但——他臭臉我,還生氣走人。”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秦銳當場笑趴。“你白癡喔!這時候男人一定見肖轉生氣的,你不閃遠些給他留面子,還自己跑去捅馬蜂窩,白目到有剩。”活該被罵!快笑死他了。
她悶悶地戳飯粒。“那不然咧?”
“不用說,直接行動表示。你跑去問他,他不給你回‘天地有正氣,嘎嘎嗚啦啦’,難不成還淫笑著應和‘好啊好啊,我們來滾’嗎?這種事是掌握時機和氣氛,感覺對了,直接給他撲上去就是了,這招你不是很會嗎?”他們的國民性感女神、多少男人性幻想物件,當初勾引藺韶華就挺有手段的,還裝什麼清純。
“那不一樣啊。”以前,她多少感覺到對方有那個意思,但現在,韶華對她什麼想法,她真的摸不清,可能也只是因為她是樂樂的母親,對前妻、他孩子的媽,至少有一分道義與親人般的關懷。
她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至少,他很規矩,從言談、舉止到眼神,無一絲逾矩,只除了那一天……
她還滿期待他撲上來的,遮都沒遮,不怕他看,結果——他轉身就走。
半夜敲門自己洗香香送上去,更不堪回首的結果是——唉,別提了。
她覺得自己好慘。
“以前,他若沒那心思,了不起一拍兩散,我沒什麼好不敢搏的,但現在,我們是孩子的爸媽,若他沒那個意思,太任性而為,會造成他的困擾。”
“我倒不覺得他沒那個意思。”要不是餘情未了,誰會那麼蠢,把前妻放在身邊,斷自己桃花。
思及此,秦銳突然想起一事。“欸,你有沒有覺得,你男人看我眼神怪怪的?”
“哪裡怪?他對你沒興趣!”
“不是那個啦!”她到底有多擔心他覬覦她男人?“我是說,他好像對我有敵意。”
“有嗎?”明明就挺客氣,該有的禮貌都不缺。“他哪失你的禮了?”
“說了你也不懂,那是一種男人之間的氣場。第一天他來醫院,看見我也在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用生物學角度來說,有點像是雄性求偶時所散發的費洛蒙,那種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的、敵我不容的微妙抵制感。
他想,那男人對眼前這傻姑娘,應該還挺有心的,說不準根本不是餘情未了,而是從來就不曾忘情。“你沒跟他解釋過我的事嗎?”
她搖頭,被他一聲罵來。“白癡!幹麼不說?”
“幹麼要說?”她振振有詞地反駁。“我緋聞又不只你這一妝,每一樁都要解釋,解釋得完嗎?而且這是你的個人隱私,我沒資格說。”彼此若缺乏信任,也不是說明秦銳是Gay就會沒事。
“你這個笨蛋!”他笑駡,伸指戳戳她腦門。雖是這樣說,但他其實清楚,甯寧相當保護身邊的人,就算是丈夫,也不會透露,那是對他的尊重。她當然知道說了對她比較好,但他信任她,將私密事坦然告知,她卻為了一已之私而出賣他——即便物件是丈夫,她也無法認同自己。
她有時,實心眼得教人很想敲她腦袋。都在演藝圈混這麼久了,還能保有一顆純得不摻水的真與誠,簡直是稀有動物,讓人忍不住想多保護她一點。
“多少解釋一下吧。不只女人,男人有時候,心眼也小得容不下一粒沙。”尤其是在愛情面前。
丁又甯被秦銳趕回家,說他明早沒通告,今晚換他留守醫院。“去去去,回家跟老公溫存去!”
“是前夫。”而且人家也沒想跟她溫存。
回到家,一室靜悄悄。
藺韶華臥室的房門半掩,她悄悄推開一小縫,小的已經在床上躺平,大的在陽臺抽煙。
放輕步伐上前,靜靜站到他身邊。“怎麼又抽煙了?”
他說過,只有心煩的時候才會抽,他現在心情不好?
“沒抽。”只是一根煙放在指間把玩,沒點著。
她手一伸,將指間那根煙沒收。“不准抽!”還得寸進尺,往他上衣口袋掏呀掏,掏出剩餘的煙盒上繳國庫,要再往其他地方搜身,他一個側身,避了開來。
“沒有了。”
“不信,我自己找。”硬要湊上去東摸西摸,吃盡豆腐。
藺韶華抓住她的手,蹙眉。“又寧!”
她傾前,貼近他頸側,鼻尖蹭了蹭。“嗯,真的沒煙味。”
秦銳說,靠上去,主動些就對了,他不會拒絕她的。
她信了。
她的唇,似有若無擦過他頸側,似吻,無心撩逗,掙開的手,悄悄地,圈上他腰際——沒得逞。
他抓住細腕,閉了下眼,深呼吸,吐氣,然後拉開她,把持應有的分際。
“很晚了,你在醫院顧了一天病人,快去睡吧。”
她被趕出來了。
臭秦銳,說什麼她自己貼上去,絕對沒問題。
她站在房門外,忿忿地傳訊——我被拒絕了!
另一頭的秦銳,傳了個拍地狂笑的動態貼圖過來,顯然挺樂的。
求歡遭拒,此時不笑更待何時。
一加油,同志!下回洗香一點。
呋!就你最風涼,坐著說話不腰酸。
——喔,不,親愛的,我通常都是躺著享受不腰酸。
除了用點點點別屏,她實在找不到更多句子回他。
這個低級鬼!
懶得理他。她要去洗香香了——不過不是要獻身,是獻給她的寂寞雙人床。她悲情地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8:42
第十三章 兩顆心的距離(1)
人類的無恥下限,還能不能再向下刷新?
對秦銳而言,能。
顧了蕭丞楓數日,他都沒醒來,醫生說,再這樣下去,情況不樂觀時,他就在這一晚醒來了。
而且是她不在,只有秦銳那妖孽在的時候。
最要命且老哏的是——他失去記憶了。
醫生說,這是暫時的,只是昏睡多日,腦子裡的資訊需要重整,就像東西擱著,一陣子沒用,你會忘記它放在哪一樣。
好吧,既然是暫時的,她有稍稍放心了一點。不過那傢伙不知跟他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原本遠遠看到都會繞道而行的楓哥,醒來後目光時時追著秦銳跑,不管旁人問他什麼,他第一個一定先看秦銳。
那信賴的眼神,別說她,連秦銳都好不習慣。
她把人揪出病房外逼問:“你到底跟楓哥說了什麼?”
“哪有什麼……”見她一臉不信,他撇撇唇,不情願地承認:“好啦,我只是說,我是他男朋友而已。”
她瞪大眼。“喂!你這玩笑開大了。”楓哥日後絕對劈死他!“我要去跟他說清楚。”
“等一下啦!”他拉住她。
“等屁啊!楓哥不是你能玩弄的對象,要我當你的共犯,眼睜睜看著你欺負他,門兒都沒有!”
“我沒有玩他啦!”秦銳抹把臉,把心一橫。“好啦,我承認我暗戀他很久了——你那什麼表情!”
看到外星人迫降地球的表情。
她勉強把下巴扶好,力持說話平穩。“好,就算是這樣,楓哥跟你也不是同路人,他交過女朋友的。”她還跟他其中幾任女友吃過飯,她很肯定,楓哥是直的。
“我知道啦。”所以他一直沒表現出來不是嗎?
“……”沒想到浪子秦銳也有這一面,她太吃驚了。
“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他,我喜歡他的時間,比你認識他還久。”
“……告訴我,你是誰?”這不是秦銳,這不是秦銳,這不可能是秦銳啊啊啊!
玩世不恭、浪蕩情場的秦銳,怎麼可能偷偷喜歡一個人,長達十多年,藏著掖著,不讓對方知道,默默愛你,祝你幸福……
她看到聖光了,她覺得她又開始相信真愛了。
“你爺爺秦銳我啦!”他沒好氣道。“你相信我,我用人格保證,絕對不會對他做任何不禮貌的事。你也看到了,他現在就像初生的雛鳥,樣,只認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當媽媽,也只信任我、依賴我,這幾天讓我來照顧他,我了不起就是貪個幾日與他共處的時間而已,不會再奢求別的。”
能這樣和平相處的日子不多,等蕭丞楓狀況穩定下來,一切都會回到原點,所以她真的不必擔心。
丁又寧一臉糾結,為難地想了又想,總覺得這樣好像將她楓哥洗香香送進狼窟,有點對不起楓哥這麼多年的愛護與照顧,但……想到秦銳又覺心酸酸,他要的,也只是幾天而已,一輩子,只有這幾天的機會,能真正陪在喜歡的人身邊……
—咬牙——“好,我相信朋友,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這話還言猶在耳,隔沒幾日,她就在睡夢中,被急Call她的秦銳吵醒。
“我們……剛到家,門口好像有狗仔偷拍……我太晚發現。”他說得支支吾吾,她心覺不對。
“偷拍就偷拍啊。”她的經紀人出入他家,有什麼新聞好炒?連她進出他家都炒到不要炒了。
“……”欲言又止。“有些……特別的情況……”很心虛。
她咬牙,一字字問:“多、特、別?”
“他……那個……我們有一點點、親密動作,在車上。”
另一頭靜默因為她正努力深呼吸,以免捏爆手機。“你是怎麼答應我的?!”還用人格跟她保證咧,她忘了他根本就沒有人格,她要闇了他!
“好啦,你晚一點再罵,先來把你家楓哥領回去,我罩不住他。”
“等著!我馬上過去。”一路上,腦子已經轉過千百道想法,要解套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用大眾會相信的事實,來掩蓋這道驚天內幕。反正她跟秦銳的地下情,大家都炒到不要炒了,再多這一回也沒差。
比起秦銳和楓哥,她想,秦銳和她還比較有可信度,殺傷力也低得多,反正,她和秦銳現在都單身,真有什麼也是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沒啥好詬病……
思緒一定,立刻傳訊給秦銳:“我在路上了,大概五分鐘到,把楓哥身上的行頭剝下來給我吧!”
成串數字在眼前跳,進不到腦子裡,完全無法組成任何有意義的訊息。
一整個早上,心浮氣躁。
藺韶華合上資料夾,煩躁地想取煙,想起早先已被丁又寧沒收了。
他單手支額,抑鬱地甩開筆,扯松領帶,緩和胸腔那股透不過氣的窒悶感。
偏頭,看見擱在桌上,今天的早報。
根據過往經驗,喧騰個幾日,應該就會歸於平靜,反正,這兩人的地下情,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了,真在—起,又怎樣?
是啊,在一起,又怎樣?他們離婚了,這一切再也不幹他的事,她沒有必要對他交代,但——她這幾日,總是一逮到機會就撩撥他,意圖太明顯,他不是木頭,不會無感。
昨晚睡前,還用那種“你看,有飛碟”的幼稚哏,瞅了他一口得逞,丟下“晚安”後落跑,他實在很懷疑,這種低能到極點的手法,到底有哪個男人會上當?
他不懂,為什麼她可以一面向他示好,一面卻又寅夜私會秦銳,讓他帶著好心情入眠,又一肚子氣迎接早晨。這算什麼?算什麼?!
他無法不怒。
怒得——胸口塞脹,呼吸作痛。
“我可以進來嗎……”有人,在這當口,自己踩進地雷區送死。
他瞧也不瞧一眼,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那個……來跟你解釋一點事情……”丁又寧咽了下口水,皮繃很緊。
有樣子,是知道了,臉色好難看啊……
“我在工作,出去!”她的解釋,他聽的還少嗎?
“我真的可以解釋!”見辦公室外,一雙雙打探的眼神瞟來,她當機立斷,不請自入地閃身進來,關上門。
“終於甘、也從秦銳床上下來了?”話一出口,他就懊惱得想咬舌。他沒想表現出在意的樣子,偏管不住舌頭,說得又酸又諷。
她不怒,反而眼神發亮,湊上前打量他。“你這是在吃醋嗎?”
來之前,秦銳幫她寫了劇本,要她照著演一-“誰教你不滿足我,我只好找別人。”
“你這個蕩婦,沒有男人會死嗎?好,我成全你——”
這是版本一,因禍得福滾滾樂,順便把她的男人吃幹抹淨打包帶走。
而且鬼使神差,居然真悄悄發展到劇本一的鋪陳前奏。
要演嗎?瞄瞄藺韶華森森冷冷的容色,直接放棄。
這氛圍她演不出來,韶華再怎麼氣到失去理智,也不可能會撲上來用身體的佔有發洩情緒或宣示主權。
至於版本二、版本三、版本四……全都很不像話,她更演不出來。
聲淚俱下的“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她影后不是拿假的,要演不是不行,但實在沒必要這樣騙韶華,搏同情票。
“你不是要解釋?”他冷睇她。一逕瞅著他瞧,也不吭聲,是什麼意思?
她張了張口——秦銳寫的那些劇本雖不像話,那有幾段,她讀懂了。
前面狗血盡灑,灑到男人心軟,把真相夾雜在惡爛臺詞中,一併釋出。
他的意思,是要她跟韶華講實話,他同意她說。
他們之間的信任,一定得靠供出某個人來換取嗎?這種有條件換來的信任,又能維持多久?就不能,只因為是她,所以堅定不移,不能這樣嗎?
“我沒有從秦銳床上下來啦,你知道的……三十六計裡,有一招叫聲東擊西。”她舔舔唇。“還有一招叫圍魏救趙……嗯,我的意思是,有的時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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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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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4 00:18:55
第十三章 兩顆心的距離(2)
“你要救誰?”說得迂迂回回,彎彎繞繞,他懶得玩文字遊戲,一語直切重心。
料准了她不會說。
說要解釋的是她,卻又不肯把話講清楚,她的解釋,毫無誠意。
他不是真的在乎什麼真相,昨晚睡前,他們還互道了晚安,他很確定她是在自己的床上就衰,沒事不會睡到一半跑去夜會秦銳,料想得到當中或有隱情,他真正介意的是——她不肯說。
她寧願選擇保護秦銳,連被拍到夜宿秦銳家中、恩愛一夜,都還不肯對他解釋,那他算什麼?
她總是,將他放在極難堪的位置,從不曾顧慮過他的立場、他的感受。若是這一刻,他坦言他們會離婚,秦銳也占了不小因素,她還會選擇保持沉默嗎?
他不賭,因為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那麼重要。
“出去吧,你的解釋我聽完了,不過以後,不必費心對我多說什麼,你沒有跟我解釋的義務。”
“……”好像,比沒解釋更糟。他在跟她切割,橋歸橋路歸路的意思——她咬了咬指甲,只能祭出下下策了。“秦銳他——”
“我現在不想聽了,請你出去!”他揚高音量,流泄一絲怒意。
她縮了縮肩膀。
韶華沒對她發過脾氣,原來他生氣時,是這個樣子……
丁又寧後知後覺領悟到,他這次火很大。
他不至於不跟她說話,但就是客客氣氣,衣服各自洗、餐點直接叫外賣、生活中避免過多的交集……
這才是離了婚,該有的樣子。
她就只是一個借住的房客,再無其他。
她突然覺得,前幾個月,他對她簡直是好到天邊去,不然平常工作都累得半死,哪還有閒情做飯,不就是因為,晚餐能同桌而食,是一天中一家人難得都聚在一起的時光嗎?
可能也還因為,她說過她喜歡他做的菜,喜歡剛煮好的米飯香,家常味,在片場吃那些油膩膩便當,吃到都快吐了。
他一直都將她說過的話記在心上,離了婚,也不捨得用外賣便當打發她。
直到現在,她住過來都快半年了,吹風機還是沒買,因為只要耍無賴在他面前繞一圈,他就會自動拿吹風機過來。
想想,她其實滿吃定他的。
現在,這些福利都沒了,晚餐直接叫兒子把便當拿過來、吹風機買了新的擱在她床頭、去哪裡都不約她、衣服各自洗各自收,不讓她有機會偷他的襯衫……
其實吃便當也沒關係啦,她想要跟他一起吃飯、想要他幫她吹頭髮、逛街一起採買生活雜物、假日帶小孩—起出去玩,而且——沒有他的襯衫當睡衣,假裝催眠自己,他抱著她睡的話,他會睡不著啊……
小器鬼!是要氣多久啦!!
“媽咪不去嗎?”去爺爺、奶奶家的路上,樂樂歪頭問。
“媽咪不去。”
到了養母家,連薇霓都問:“大嫂沒來?”
“她不是你大嫂。”
“你們還沒和好喔?”
藺韶華瞟她一眼。“呂薇霓,你的職業道德呢?”
呂薇霓立刻乾笑,一溜煙跑了,不敢再多嘴當某人說客。
他不是不知道,霓霓滿心希望他跟又寧可以複合,又寧近日很勤往事務所走動,給辦公室同仁送送點心、下午茶,他完全當沒看到,不置一詞由她去。
也不知霓霓是在又寧耳邊加油添醋說了什麼,他這幾日在外約見客戶的行程,很常跟她“不期而遇”,而且都是見女客戶時。
要說霓霓無中生有也不儘然,那些有固定業務往來的熟客,偶爾約吃飯不必大驚小怪,雖多少察覺到對方有釋出那麼一點訊息,但他知道如何妥善處理,掐斷不必要的遐想空間,不想要的桃花,就不必跟人曖昧不清。這輩子想來想去,跟他曖昧大把歲月,還心慈手軟總掐不斷的,大概也就一人了。
看她用拙劣的手法製造巧遇,問他“跟客戶吃飯啊?”、“我剛好忙完,可以一起嗎?”……說實在的,演技差到他很懷疑影后名銜是怎麼拿下來的。
被他拒絕後,神色惶惶問:“是很重要的私人約會嗎?我不能打擾對不對?”
他其實很想答:“對。”
但那神情……他答不出口。
那一臉不安、驚怯,害怕他真的走太遠、碰不著的神情,他說不出口。
“只是客戶,談點工作上的事,關乎商業機密,你在不方便。”他總是妥協,一次又一次,看著她,終於又找回笑容。
“好,那你忙你的,不打擾。”
他的堅守原則,到了她身上,總是一再退讓到毫無原則,但是這一次,他不想再退,若她不能尊重他、正視他的感受,釋出應有的誠意,他情願就到這裡,不必再走一回那年離婚走過的老路。
養父母結婚周年,他沒邀她,只帶了樂樂回來。
結果霓霓也就罷了,連偉松都問他:“怎麼沒帶大嫂回來?”
他不厭其煩,再次重申:“第一,我已經離婚兩年半,應該足夠讓你認清,她不再是你大嫂這件事;第二,我的家宴,為什麼她要來?”
“咦?霓霓不是說,你們最近挺好的,住莊一起,互動也不錯,應該會複合?”
“……”他忍不住歎氣。“別聽霓霓胡說。”
“所以你真的沒打算跟大嫂和好嗎?”
他都無力再糾正“大嫂”一詞了。“偉松,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婚姻?又甯是不是你大嫂,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這事他懷疑很久了,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偉松,說實話!”
“就……大嫂有幫我一點忙……”
看樣子,應該不只“一點”吧?
藺韶華沉下臉。“什麼時候?”
藺哥生氣了。他支吾其詞,硬著頭皮承認:“你們剛結婚那時,我不是開餐廳嗎?被顧客投訴食安、然後又消防什麼的,一堆問題,每個月一直虧錢,那個時候,我有打電話去問你,是大嫂接的,然後……”
然後餐廳收了,偉松安分了一陣子,開始做起面膜生意。
他本來很疑惑,問過本錢哪來的?偉松說是餐廳收掉,手頭還有餘款。
他半信半疑,但偉松一直跟他打包票,真的沒問題,於是他也只叮囑了幾句:“別傻得去借高利貸,那光利錢就會出人命。”
然後一直到現在,都沒再出什麼紕漏,於是他也漸漸地對這個弟弟比較放心……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又寧替他擔待著嗎?
“這些事,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大嫂叫我不要說,而且……”哪有臉說啊,大嫂替他保密,他還正中下懷,不然一直麻煩大嫂,他自己面子上也掛不住。
以前是覺得,一家人不必見外,接受得還滿理所當然的,但大嫂跟藺哥離婚後,也沒有因此抽手不管他死活,想到她那麼挺他、又受人家諸多恩惠,總覺得……好像欠她很多,挺心虛的。
“你到現在,還在給她惹麻煩?”
“沒有啦!”在藺哥眼裡,他到底是多會惹麻煩?“面膜生意剛開始是有一點問題,但大嫂有幫我,也有教我怎麼做生意,我現在做得很穩定。”
當初大嫂出錢,投資他做面膜生意,還給他介紹原料供應商,出錢又出力,後來開始賺錢,想分紅給她,她不肯收,笑笑地要他自己好好規劃,存下來當老婆本,別揮霍掉了。
他想說大嫂跟大哥都離婚了,這樣占她便宜,總覺得良心好不安,只好努力回饋在她兒子身上。
原來曾經滿心欣慰,變乖變懂事的弟弟,是這麼來的。藺韶華揉揉額際,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不起啦,藺哥,以前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現在真的有比較會想了,人總要真的在社會上磨,才學得會長大,大嫂教會我很多事情,她真的是一個聰慧體貼、勇敢堅強又明事理的好女人,凡事都替你著想,對你很有心。”不然她又不是吃飽撐著,何必管他死活?這點最基礎的人情事理,呂偉松還不會看不出來。
他真的希望,藺哥和大嫂,能好好在一起,不只因為欠她的人情,也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比大嫂更愛藺哥,有她,藺哥才會幸福。
除了她,他真的想不出來,還有誰更適合當他的大嫂。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9:14
第十四章 現在才相戀(1)
“寶貝,我好想你——”一進門,就抱住她的心肝寶貝,一張臉在孩子身上猛蹭。
樂樂直發笑,縮了縮脖子。“會癢啦媽咪。”
“那你跑去哪裡了!”繼續蹭。
媽媽真撒嬌。“去爺爺奶奶家啊。”還天真無邪地在傷口上撒鹽:“蛋糕好好吃。”
她瞥向某人,一張哀怨的臉上寫著大大的“攏嘸揪”!
那個“某人”假裝沒看到,轉身掛外套。
所以還在生氣就是了。好,她知道了。
自己低頭扭手指。
還是兒子比較有良心,拍拍她的頭問:“媽媽有乖乖吃晚餐嗎?”
“沒有!”很可憐地回,故意說給某人聽。“我以為你們會回來。”
“……”繼續無視,逕自回房洗澡。
郎心似鐵。她在心底哀怨歎氣,回頭見兒子一臉擔心,笑笑地說:“開玩笑的啦,媽媽有吃,小白也有吃。”
“喔。”媽媽關心完了,改去探視他的“狗兒子”。“小白、小白,我好想你——”
完全複製她的模式。
丁又寧冏了一下,深深感受到身教的重要性。
藺韶華洗完澡,發現她在房門口罰站,不敢進來。
這幾天,她的表現就像是發現大人生氣了,才突然驚覺自己好像闖大禍的小孩,表現得格外溫順、格外討好,一逕賣乖,不過——他一律當沒看見。
“你還要繼續生氣嗎?”門口的她,小小聲問。
“我有什麼氣好生。”一面擦頭髮,一面走出浴室。
“我又沒有不說,你好沒耐性。”只是試探一下,看看自己可以說多少,他就翻臉了。
飛快塞了樣東西進他手裡,補上但書:“就一次喔!未來我沒辦法保證它不會再發生,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無法每一件事都跟你解釋。”
不等他反應過來,人已一溜煙跑掉。
他看了看被塞進掌心,她的手機。
意思就是——本人心胸坦蕩,沒做虧心事,不怕你看。
他怔了怔,而後笑了。
“笨蛋!”都多少天了,現在才想到要做這種自清的動作嗎?要不是他走得慢,多少男人都被她氣跑光了!
她沒回隔壁,安安靜靜坐在客廳,等她的法官大人宣判。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來,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往廚房走去——所以,是氣消了沒?
她不肯定,隨後跟上去。他倒了杯水啜飲,見她走近,將手機遞還她。
“你——看完了嗎?”
“沒看。”
“咦?”男人肯跟你討解釋,是他還在乎你,一旦連解釋都不需要的時候,就真的沒戲唱了。
“韶華!”她心一慌,急急忙忙想說點什麼,愈慌,反而腦袋愈空白。
他喝完水,接著打開冰箱,取出半顆高麗菜、蔥花、雞蛋、還有冷凍櫃的肉絲——現在是在幹麼?
“櫃子上好像還有一罐鮪魚片,拿過來。”
她呆呆地照做,然後才問:“要做什麼?”
“不是晚餐沒吃?只有炒飯,多的我也變不出來——”家裡好幾天沒開夥,食材有限。
話沒說完,她就一把撲抱上來。
“韶華、韶華、韶華……”開心地直喊,就像那年,他半夜替她張羅吃食,胸口滿滿、滿滿的幸福感覺。
“幹麼啊你!”她的情緒,也渲染了他,放柔臉部表情。“把手放開。”
“不要。”之前都不讓她抱,難得抱到了,才不要放。
他無奈。“你不放開我怎麼炒飯?”“抱著炒啊。”耍任性。
“受不了你。”說歸說,也沒掙開她。
秦銳說他悶葫蘆,其實韶華不難懂,他如果真的不要,她連碰都碰不到他,願意放任她靠近、纏賴,應該就是表不——
“不生氣了?”
洗菜的手一頓,凝思半晌,才道:“說不介意是騙人的,介意有的時候無關乎信任,只是一種情緒問題。”一種因為在乎而產生的本能情緒。
看見她跟另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可以抱在一起睡、在對方家過夜,要說他完全沒感覺就太自欺欺人。
“你說,希望我能信任你,但我們之間,信任的基石原本就太薄弱,你並沒有給我足夠的建材,去幫它打底,那樣蓋出來的危樓,早晚會垮。”所以他們的婚姻垮了。
今天,她願意交出手機任他察看,直接坦蕩地向他表態,其實對他而言,就很足夠。
即便是夫妻,也有需要被尊重的隱私空間,他沒有想要冒犯這一塊,有些事情,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不會看私人訊息、不會查勤、不會限制她的交友自由,只要她能給他足夠的信任感、安全感、穩定感,讓他知道,她的心一直都留在這個家裡。
“嗯,我知道了。”以前,她太忽略他的感受,總以為,他安安靜靜,不爭不吵,就是相信她,卻讓他,覺得自己的存在感愈來愈透明,一日日放逐邊疆,終至連心都麻木,再也回不來。
他淺笑,拍拍她圈抱在腰腹間的掌背。“偉松的事,讓你費心了,謝謝。”
“啊!”她乾笑。“你知道了喔。”
“剛剛才知道。”偉松本性不壞,但要把他教好,也需要相當充足的耐性,耐性不夠的人,隨時都會有腦神經斷裂、想爆打他一頓的衝動。
“一句謝就算了喔?”她一臉失望。
“不然呢?”
“……”好歹提議一下肉償什麼的嘛……
偏偏她不是秦銳,無法把“睡你藺哥抵債”這種話掛在嘴上說,唉……
把話說開後,他們之間也慢慢地漸入佳境,有種——現在才開始在談戀愛的感覺。
所有能做的都做過、連孩子也生了,居然現在才開始玩起純情的戀愛遊戲。
單純地牽手、擁抱、親吻,沒有過多的激情,但有滿滿的溫存,感覺連呼吸的空氣都是甜的。
偶爾,把孩子丟給爹地,然後兩個人手牽手溜去約會,看個午夜場電影。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當初走入婚姻的決定太倉促,彼此都不曾真正準備好;也或許是她不適合婚姻,不懂如何扮演好妻子的角色,那段時間才會讓他那麼地不快樂。
現在這樣,她覺得很好,至少,她又看到他眼底的溫柔,嘴角再次有了淺淺笑意,她真的很希望,能夠留住這樣的他,將這一刻的幸福,延續到永遠。
下了戲,她從助理手中接過包包,第一件事就是先查看手機。他們現在,有空就會互傳一下訊息,像婚前那樣,滿滿的粉紅色戀愛泡泡。
點開手機,除去藺韶華的日常訊息,有十八通未接來電,全都來自同一個號碼,撥打的時間相當密集。
她回撥,不一會兒,嘴角笑意盡失。
夜裡,哄睡了兒子,藺韶華走出臥房,推開隔間門瞧了瞧,仍是一室闃暗。
她還沒回來嗎?
他不免有些擔心,下午過後,打她的手機就打不通,也沒說會晚歸,這樣突然失聯,還是少有的情況。
緩步走入,沿途開了玄關燈、以及走道的照明小燈,打算在這裡等她回來。
推開臥室的門,才發現她在。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接電話?”
她抱膝坐在床上,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將臉埋回膝上,一聲不吭。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他關切地上前審視她,就著走道微弱的光源,驚見她滿臉的淚。他甫靠近,她就立刻攀抱上來,整個人埋進他懷裡。
“他死了。”悶悶的聲嗓,自他胸口傳出。
“誰?”誰死了?
“我爸。”沙啞的嗓,帶著濃濃鼻音,東一句,西一句,總算拼湊出梗概。
下午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人已經去了。
她沒有辦法相信這是事實,上一次見他還是在餐廳裡,這一次居然是太平間,為什麼不早點通知她?
院方人員說,這是病患的意思。發現病情時,已經是大腸癌末期,他放棄任何的治療,不想自己被各種化學治療,折磨得形容枯槁,拖著一口氣苟延殘喘。
他荒唐了一輩子,大魚大肉、煙酒不忌、享樂慣了,寧可痛快地區,才不要拖著病軀,活得沒滋沒味。
身後事,他也都自己安排好,跟禮儀公司簽了約,一把火燒了乾脆。這一生他沒為女兒做過什麼,死了也沒那老臉要她送終。
她給他的錢,除了一部分用來安排後事,其餘的,全還給她。
她由醫護人員手中接過一箱遺物,那是他臨終最後的時日,伴在身邊的東西。
她成長時期的相片、樂樂那日畫的外公。
這些對以前的他而言,一文不值、不屑一顧的物品,卻諷刺地成為他離世前、陪伴在寂寞病床邊,日日來回翻看的珍寶,一同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
“醫護人員說……要他們在他走後,代他向我轉達一句……對不起。”
他根本不覺得她會原諒他。
她好氣,在醫院失態地痛哭。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我等他等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等到了,卻是這種結果,連句對不起,都不肯親口對她說,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想罵他,他一輩子都沒有愛過她,到最後,還要把一輩子都補不平的遺憾留給她!但是她更氣自己,如果早一點、再早一點點的話,是不是,她至少還能得圈一記來自于父親、真心疼愛的擁抱?
“韶華,我好痛……”心房有個空晃晃的缺口,填不平。她雙手揪住他衣襟,恐懼得顫抖,好似不緊緊抓住,下一刻,她一定會失去,什麼都沒有死亡的殘酷、悲憾,對她的打擊太大,她太害怕,藺韶華感受到她的惶恐與無措,伸掌輕輕拍撫她,她一仰首,找到他的唇,急切地吸吮、掏取屬於他的溫度。
他微誑。“又寧?”
她牢牢攀抱、糾纏,似想藉由體膚的糾纏,來安撫惶然的心,確認自己還握有什麼……“又寧,別……”
他想退開,她纏得牢,不肯放。
“別推開我……”
他一頓,迎視她淚濕的眸,裡頭滿滿盡是脆弱的乞憐——只一秒,他收緊手勁,將她牢牢嵌入胸懷,迎唇深吻。
她近乎迫切地,剝扯身上多餘的累贅,擺脫衣物的束縛,讓彼此再無隔閡地貼纏。
“等等,又寧……”他想緩緩步調,可她不依。“這樣我會弄痛你……”
“沒關係。”她不想等,甚至有些歡迎這樣的疼痛,證明他存在,確認他們一起。
長腿纏上他腰際,熱情主動,這樣的邀約,聖人都難抵擋,何況,懷裡是他這一生唯一動過心的女子。他迎身進入她,深深地,合而為一。
她瞳眸泛淚,一瞬也不瞬地,定定望住他。
“哭什麼。”他低喃,傾身愛憐地吻去她頰畔濕淚。
“不要離開我……”
“不會。”貼著她的身體緩緩律動,提醒她,他始終在這裡,不曾放下過她。“我在,一直都在。又寧,不要怕。”
“那你戒煙,一根都不要抽。”疾病真的好可怕,自己做過什麼,身體都會忠實記錄,她不要再讓疾病,一聲不響地又把她身邊的誰給帶走。“你要健健康康的……”
“好,我健健康康,陪在你身邊。”他吻吻她,給她承諾,也給她安全感,身體溫存廝磨,重溫久違的親“酒也不要……”
“我儘量。”偶爾應酬,過個喉難免,他不是放縱的人,記著自己有家人要守護,不會肆意糟蹋自己的身體。
她笑了,眼淚卻不曾止過,簌簌地掉。
他不厭其煩,一遍遍地吻,一聲聲地哄,以擁抱熨暖身心,體膚交纏,傾注柔情,憐惜珍寵,一遍遍,愛著她……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9:29
第十四章 現在才相戀(2)
“樂樂,媽媽最近心情不太好,你要乖一點。”
“我每天都很乖呀。”手開開,讓父親幫他把衣服穿好。“媽媽為什麼心情不好?”
“外公過世了。”
“過世?”歪頭思考,眼神透著一絲不解。
“就是死掉的意思。”
“喔。”樂樂失落地應了聲。
外公人很好,雖然不常見到,也不太愛笑,但有時會摸摸他的頭,給他點好吃的霜淇淋松餅,媽咪心情不好,他心情也不好了。
待父親替他打理好儀容,立刻咚咚咚跑到隔壁去。
媽咪躺在床上,聽見開門的聲音,張開眼看他。
“媽咪,我要去上課了,你等一下要起來吃早餐,乖乖等我回來陪你。”
“好。”
兒子獎勵地在她臉頰親了一記。“媽咪掰掰。”
藺韶華站在門口,等母子倆話別完,才牽著兒子的手出門等娃娃車。
“樂樂真棒,還會安慰媽媽。”他摸摸兒子的頭,不吝誇獎。
兒子仰頭,問他:“媽咪心情什麼時候才會好?”
“很快。”一定會的。有她心愛的兒子在身邊陪伴安慰,她一定會讓自己很快好起來。
丁存義火化那天,她帶樂樂一起去送他最後一程,藺韶華也陪在她身邊。之後有一段時間,她情緒低落,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他懂她的感受,如果丁存義一直是那樣,她或許還不會那麼難過,但在最後一刻,才發現父親心裡終於有她,只是,來不及。
來不及,好好地當一天父女,最痛的,是遺憾。
這段時間他若沒事,都會盡可能地陪著她,隨著時間,慢慢沖淡死亡所帶來的憾恨與憂傷,慢慢地,再度重拾笑容,在忙碌的日子裡,體會那些生活所帶來的酸與甜、苦與辣,有無奈疲憊,也有隨處可拾的小確幸。
這就是人生,有淚,也會有笑,有死亡分離的苦,也會有新生命來臨的喜悅。
而他們,就在那段時間,全都體會了一遭。
近來,事務所接案量大,藺韶華幾乎連假日都要在辦公室加班,丁又寧不捨得他如此勞累,他近期的工作量,已經有點超出體力負荷,於是問他:“你不考慮事務所擴編嗎?”
“這我有在想,但——”
“如果是預算的問題,我可以——”
不等她說完,他笑吻她一記。“我是說要從長計議,預算我有,你不用擔心。樓上的辦公大樓,我已經接洽過幾回,只差租金尚未議妥。”
他知道自己的體力上限,可沒打算操到過勞死。
緊接著,為了事務所擴編一事,又是一陣沒日沒夜的忙碌。
他要打點內外,對外招聘面試新進員工,對內要重新裝潢,規劃辦公室的空間與動線,有太多事要忙,丁又寧替他攬下裝潢的差事,陪著他忙進忙出。
她人面廣,在圈子裡關係好,找來的設計師與施工師傅,都有品質保證,連辦工器材,都跟批發商拗了超殺折扣一因為對方剛好是她的戲迷,雙方相談甚歡,她送簽名海報及一堆歷年電影周邊,對方也很阿殺力,幾乎只收她成本價,替他省了好大一筆預算。
藺韶華看到批價單,都忍不住問她:“你其實綁架了他們一家老小吧?”
這價格簡直見鬼了,他沒那麼不懂行情。
丁又寧呋了他一聲。“那是我魅力無邊好嗎?全世界就你最沒眼光,不懂欣賞。”
“我不懂欣賞?”不都直接拐回家珍藏了嗎?
裝潢的事有她監工,他也就無後顧之憂,全心忙內務及人力的調整,員工被薇霓誤導,人前人後一句老闆娘地喊,也沒人去糾正。
許是勞心勞力累到了,某日帶樂樂回去陪陪長輩,無預警地昏倒,聽到樂樂驚慌哭叫,把嚴君臨從書房給哭了出來,急忙將她送醫。
丁又寧在醫院醒來,看見嚴君臨坐在病床邊。
“我——”甫張口,他就一眼瞪過來。
好吧,看來她不知哪惹毛爹地,儘量閃著點。
嚴君臨忙著調整點滴瓶,病床高度,甚至忙著拿手機發訊息,就是沒空看她。
“爹地——”被忽視得很徹底的某人,可憐兮兮喊了聲,求寵倖。
大忙人總算撥了點空,斜瞥她一眼。“幹麼?”
“不要生氣。”超低姿態,完全就是幼時闖了禍的翻版。
“你還會擔心我生氣啊?”他一臉受寵若驚,還以為孩子養大就沒他的事了,原來他還可以生氣。
在外頭受了委屈,不說。
拍戲受了傷,摔斷腿住院,也瞞著不說。
跟韶華婚姻出問題,不說,他還得等離了婚才知道。
幼年一肚子心事,藏著、壓著,壓到連健康都出狀況,至今沒說。
無論大事小事,通通不說,永遠報喜不報憂,只會說“我很好”,她眼裡還有他這個爹地嗎?
她被諷刺得一臉窘。這絕對是陳年怨氣,逮到機會一次發作。
“爹地對不起。”兩手拉耳,迅速投誠。
乖乖認錯比較好,她很識相,惹毛爹地對誰都沒好處。
“那你最近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好整以暇挑眉。
“有。”坦白從寬,她一秒選擇自首。“我可能……嗯,懷孕了。”還不確定,但身體有一點跡象,多少有預感,她猜,應該有個小生命,已經來到她腹中,悄悄成長。
“……”嚴君臨看看窗戶,深呼吸,覺得冷靜一點了,再轉回來。“丁又寧,你真是好樣的!”婚都離了,還搞出第二胎來,她以為她在幹麼?
揉揉疼痛的太陽穴,就跟全天下面對女兒未婚生子的老爸一樣苦手。
這種事,不是說反正滾過了,一回生二回熟,生一個跟生兩個沒差啊!她是不是忘記,她跟韶華現在是沒有婚姻保障的。
“爹地討厭樂樂。”她神情幽怨,語帶控訴。
“我有這麼說嗎?”到底上述哪一個字、哪一個標點符號能推出這個結論?
“那再生個跟樂樂一樣可愛的寶貝有什麼不好?”爹地自己明明比誰都要把樂樂疼進心坎裡,為什麼樂樂可以,再一個就不行?他偏心!
“丁又寧,信不信我掐死你?”冒青筋,咬牙瞪她。需不需要提醒她,前陣子光是樂樂就把她搞得淚眼汪汪、一個頭兩個大,再來一個她是有本事搞定嗎?單親小孩很好教養是不是?他不信她心裡會沒底。
這丫頭半點長進也沒有,一遇到跟韶華有關的事,就整個腦熱、一股子傻勁,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衝動結婚、衝動生子、衝動離婚……再痛,也跌不怕。
笨死了。
笨到會被她氣死!
“不必跟我打哈哈模糊焦點,我不會逼你,這件事需要做決定的人也不是我。我已經通知韶華,他晚一點會過來,你自己先想好怎麼跟他談。”這對小冤家的事,他無法過問,也插不了手,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了,他只要確定,那個男人有好好對待她,待在他身邊她會快樂,這樣就足夠。
“謝謝爹地。”原本還以為,他會反對到底,但爹地其實很清楚,關心與掌控之間的分際,從不曾讓他的愛,成為她的壓力。
“啊,對了,樂樂還好嗎?”
“他被你嚇壞了,哭得好慘,以為媽媽要死掉了,你叔在家裡安撫他。”
她點點頭,安心了,垂下眸子,有點困。
“爹地,抱。”小時候,她總這樣對他撒嬌。
嚴君臨沒好氣。“你幾歲了!”
“不管幾歲,都還是你的小情人啊。”
他哼了哼,身體倒是很誠實,坐上病床,將她摟來,輕輕拍撫。
將臉埋進他胸壑,滿足地籲口氣,有了爹地的寵愛與支持,便覺能量滿滿。她閉眸,低低吐聲:“不要擔心,爹地,我現在很好。”
就算沒有婚姻為保障,這個男人隨時都可以走,那也沒關係,她不需要名正言順地佔有他,現在這樣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19:43
第十五章 幸福的輪廓(1)
她睡著後沒多久,在事務所加班的藺韶華聞訊,急忙趕到醫院。
嚴君臨看了他一眼,朝外指了指,示意他外面談。
藺韶華見她睡得沉,隨後跟著出來。
—出病房,便急著問:“又寧怎麼了?”早上跟樂樂出門時都還好好的,怎麼才半日不見,就進醫院來了?
嚴君臨沒回他,在病房外的家屬休息區坐下,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
嚴總太威嚴,又是丁又甯最敬重的長輩,他不敢造次,恭謹地坐下。
這態勢——看來大有“我們好好聊聊”的意味,他放緩呼吸,嚴陣以待。
嚴君臨睨他一眼。“不用緊張,只是聊聊家常而已。”
“……”若是向懷秀來跟他聊家常,他就不會那麼緊張。
面對嚴君臨,他總有幾分氣虛。當初,答應會好好陪著又甯走完人生路,卻中途食言,違背了男人之間的承諾,對方雖未曾多說什麼,他自己也覺汗顏。
“甯寧小時候很好養,不挑食,還會幫我吃掉我不想吃的食物。”思及此,冷肅面容不覺勾起些許像是微笑的柔軟線條。
“……”還真是要話家常來著?
“但你一定不知道,甯寧有一陣子,得了厭食症,大約是國中那時候吧,突然什麼東西都吃不了,吃了就是吐,瘦到只剩一把骨頭,只能每天靠打點滴維持生命。醫生說,是壓力太大所造成的生理反應,我怎麼也想不通,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孩子,哪來的壓力,讓她嚴重憂鬱到不能吃、不能睡。”
“那……後來呢?”
“我跟懷秀都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她會死。可是無論怎麼問,她就是不肯告訴我們,她到底有什麼心事。直到有一天——”
他其實也不太記得那一天發生什麼事,只是靜靜看著病床上打著點滴、得靠藥物才能入睡的她,腦海裡浮現好多她小時候的畫面,她犯錯哭著求原諒、她撒嬌喊爹地的軟嗓、她貼心幫他吃掉討厭的食物、她賴在他身上討抱賣萌……她真的很乖很甜很可愛,只要抽空拍拍她的頭,她就會像得到全世界一樣,笑得星光燦爛,其實,他總是很忙,沒有太多時間陪伴她、聽她說心事……
現在想聽,她卻不肯說了。
他很恐懼,那一聲“爹地”,是否會從此成為絕響,再也不會有人,帶著甜甜的笑,勾住他臂彎,靠在他肩膀撒嬌。
而後,她醒來,定定望著他,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爹地,不要哭。”
他哭了嗎?他甚至不知道,原來他流淚了,他這一生,沒流過幾次眼淚,父母過世後便再也沒哭過。
但那一日,他控制不了湧出眼眶的酸熱,啞著嗓對她說:“那你好起來。”
“我,很重要嗎?”
“很重要,非常。”這些話,從沒對她說過,一輩子,也只說了那麼一次。
她回答:“好。”
然後,就真的一天、一天,慢慢地好起來,開始能夠進食,最後回到正常的生活,這件事,從此成為插曲一段,他們誰也不敢再提,害怕再度影響到甯寧的情緒。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她知道,她很重要,如果她不在了,爹地和叔心上劃下的那道傷口,一輩子都會痛著,無法平息。有她,我和懷秀的家,才會完整。”
吸了吸氣,再度開口。“一直到前陣子,丁存義臨終前,找過我們一回。或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他說很感謝我們把甯寧養大。從他口中我才知道,甯寧早在十四歲時,就跟他聯絡上了,她知道,親生父親利用她,向我敲詐,恬不知恥地說,我跟懷秀又生不出來,他送了個女兒給我們,我們難道不該有所表示?
我那時覺得,錢對我來說無所謂,能買到甯寧安安穩穩、快快樂樂成長很劃得來,不想讓這種垃圾父親影響她。沒想到,她不知什麼時候發現這件事,我那時才明白,她那年差點送掉小命的憂鬱症是從何而來。”
她自己找上了丁存義,跟他說:“我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給你,拜託不要騷擾我爹地。”
丁存義哪會理她?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跟嚴氏的負責人,哪個比較有油水可撈,笨蛋都知道。
她哭著說:“你真的想逼死我嗎?”她一死,他同樣什麼都撈不到。
是真被威脅到?還是丁存義對女兒猶有一點僅存的溫情?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真的等了,等了五年,等她成年,等她賺了錢,供他揮霍。
得知的那一刻,他狠狠揍了丁存義一頓,甯寧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有這樣一個人渣父親。
說完,他望向藺韶華微泛濕意的眸。“有些話,其實在你跟甯寧鬧到要離婚時,就該找你談。理智上,我知道婚姻的失敗,不是單方的問題,甯寧也需要負起不小的責任,但情感上,我就只是一個很愛女兒的父親,不管誰對誰錯,反正令我女兒傷心的人,我都想揍他,完全不想講道理。”當然,最後他在這兩者之間取得平衡,韶華怎麼說也是樂樂的父親,所以這兩、三年,他至少能做到相待以禮。
如果,他跟甯寧就這樣了,一切到此為止的話,那他什麼都不會說,但事情顯然不是這樣,所以有些事,他一定得讓對方知道。
“你懂嗎?甯寧最害怕的,就是因為自己的存在,而造成他人的困擾、痛苦、與不幸。知道自己的存在就像根繩索,牢牢套在我的脖子上,得永遠受制於人,任丁存義予取予求,她內疚、自責、難過到連心都病了。她告訴我,離婚是她提的,韶華,你覺得,會是為了什麼?”
誰都看得出來,甯寧還愛他,對他的感情自始至終不曾放下過,是什麼原因,會讓她對心愛的丈夫提出離婚?
藺韶華扼住了喉,發不出聲。
他曾經以為,離了婚,她可以海闊天空、自由地去追尋她的夢想、在演藝圈發光發熱,心上不會再有負擔與包袱,以為她也是這麼想,從沒想過,會是如此……她覺得,自己帶給了他痛苦與不幸?
好了,家常完了,來說說重點“甯寧懷孕了。”
藺韶華再次被雷劈成焦屍。
“無論你跟甯寧最後作了什麼樣的決定,我都不會干預,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嚴君臨拍拍他的肩,點到為止,其他的,就看他怎麼做了。
送走嚴君臨,回到病房,她尚在沉睡,利用這段時間,他消化完方才的訊息,也思考了許多,直到她醒轉。
“醒了?”他微笑。“要不要喝水?還是想吃什麼?我去買。”
“水。”她細聲道。
他倒了水,將病床調高,喂她喝了半杯,她搖頭,不喝了,於是他將剩餘的水喝完,然後坐到她面前。
“來吧,我們聊聊。”
“要——聊什麼?”
“聊你、聊我、聊腹中的孩子、聊我們的未來——”
“我不要結婚!”不等他說完,她脫口便道。
上一次,他用這樣的慎重姿態,跟她聊他們的未來,於是他們結婚了,但——她打住思緒,不再往下深想。吸了吸氣,再次鄭重強調,聲明她的立場:“韶華,我不要結婚,不管有沒有孩子。”
這回應在他意料之外,他錯愕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她怎麼能說——因為婚姻無法讓我們更幸福?
他說過,不會後悔的,但最後,他還是後悔了。
她再也不要,不要再用孩子來向他勒索婚姻,像個無恥的綁匪,先是婚姻,然後是他的快樂、他的笑容,通通被洗劫掏空得丁點不剩。
“不為什麼,就是不要。”她抿唇,別開臉,悶悶地道。
“好,你不要結婚,那我們就不結婚了。”未料,他竟沒在這上頭糾結太久,甚至一句話也沒有企圖說服她,輕易便讓步。
她錯愕地望向他,想從臉上找出一絲不悅或為難的痕跡,但,都沒有,他仍是淡淡地,用話家常的口吻與她有商有量。
“你——不生氣?”她覺得自己那樣挺任性,連個解釋都沒有,一意孤行。
“為什麼要生氣?”
“我都沒有為大局著想,完全本小姐開心就好。”
“顧什麼大局?結婚本來就是你小姐開心就好啊。”她不想結,是他做得還不夠,無法讓她交付自己,誰能說她不對?誰能勉強她去結?
藺韶華移近她,張手將她攬入懷裡,長指輕輕撫過她的發。“婚可以不結,但你得在我身邊,讓我看得到你、陪著你,好嗎?”
“嗯。”她伸手,悄悄圈緊他的腰。就算他不說,她也不捨得從他身邊走開。
藺韶華轉念一想,或許不結婚,也好。至少不必讓她自覺該為他的不快樂負責,承擔過重的壓力。
他的笑與淚、悲與歡、幸福與否,他自行承擔,她只管活得悠然自在,一顆心輕盈無礙即可。
未來,換他來守護她的笑容,以及,她要的幸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20:01
第十五章 幸福的輪廓(2)
自從小樂樂知道,自己升格當哥哥以後,藺韶華覺得,兒子似乎長大、也變懂事了。
他只交代:“媽媽現在肚子裡有小寶寶,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樣玩,太用力撞到她的話,寶寶可能會受傷。”
兒子很舉一反三,不用他叮嚀,現在出門都會牽好母親的手、也會主動搶著幫她添飯倒水、書包自己背,都不讓她提了。
懷孕第三個月產檢,照超音波時,醫生初判,有可能是女兒。
樂樂知道以後,心情每天都很好,時時都在問:“妹妹什麼時候出來陪我玩?”
有一回,小樂樂盯著自己的玩具箱,一臉沉重地像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某日母子倆上街,媽媽說他最近好乖,要獎勵他一個玩具。
他想了想,問道:“那我可以買芭比娃娃嗎?”
可想而知,她有多晴天霹靂。
芭比娃娃是買了,但回來一直咬棉被,內心糾結,還沒完全適應兒子的取向問題。嗚嗚!樂樂,就算你不想當我兒子了,想改當女兒,媽媽還是一樣很愛很愛你……藺韶華進房來,笑駡她:“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樂樂說要把玩具分給妹妹,但他覺得女生應該不會喜歡他的遙控車、機器人戰警。”
“所以……”她淚汪汪抬頭。“那個芭比娃娃,是他要送給妹妹的嗎?”
“應該是。”
本來擔心,樂樂原是獨生子,三千寵愛集於一身,會不會有地盤被瓜分的危機感?不過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他們的樂樂是個懂得分享的好孩子,他被滿滿的愛包圍,所以心靈也有滿滿的愛與正面能量,能夠分予旁人。
樂樂現在,每天都抱著他的小枕頭跑來跟她睡,摸摸她的肚子跟妹妹道晚安。
大的那個不甘自己孤床冷被獨眠,也理所當然地抱著他的大枕頭一起過來蹭睡。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藺韶華卻一臉沉思,跟她商量:“是不是該訓練樂樂自己睡了?”
“咦?”之前都沒聽他說,怎麼突然有這想法?
“好擠。”
懷孕第五個月產檢,突然發現,原來肚子裡的是兒子,不是女兒。
樂樂知道後,“蛤——”了好長一聲,看起來挺失望。
“因為他之前太調皮了,都擋住小雞雞不給我們看。”
那這樣芭比娃娃怎麼辦?“媽咪下次再生一個妹妹?”
“……”兒子啊,你當這是下蛋,說有就有嗎?客戶下單都還得照SOP生產線走呀。她小心翼翼觀察兒子神色。“樂樂不喜歡弟弟?”
“也沒有什麼不喜歡。”他抓抓頭。“如果是妹妹的話,就要保護她、幫她打色狼,現在變成弟弟,我要做什麼?”完全規劃好自己的工作表,突然變動好生困擾。
“你可以陪他玩,教他寫作業啊。”
樂樂思考了好久,然後“喔”了一聲,轉身跑開。
“欸——”她看看一旁的男人。“你兒子怎麼了?”打擊這麼大,泣奔嗎?
藺韶華笑笑地道:“可能去更改他的schedule了吧。”
他多慎重呀,都已經把妹妹出生後,自己每階段該做的事都一條一條記下來,有些是長輩教導,有些則是他自己想的。
上個月剛上幼稚園小班的樂樂,認識的字還太少,不過他很努力用注音與畫圖方式,一筆一筆地記著,小哥哥超負責任。
懷孕第六個月的時候,某日吃早飯,一家人閒聊,就說到一個與自己同公司的女藝人,早她幾年出道,但一直就是二線的位置,無法再更上一層樓。
這些年,她老是被她捅刀,那些背上中的暗箭加起來,都比草船借來的箭還可觀了,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哪年哪月哪日得罪過她,竟讓對方如此恨她。
“最好笑的是,她還曾經跑去爹地面前嚼舌根,暗示我不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女孩,跟很多人都有一腿之類的,就是在我演第一部電影,盛傳爹地對我特別關照那時。”她都快笑死了,耍什麼寶呀?沒搞清楚狀況就跑去她家人面前說她小話。
這些年下來,許多不利於她的消息,不知有多少是對方放給媒體的,直到前陣子,被公司查實了,這種不安分老捅自家人的傢伙,留久了未來還不知會再生什麼事端,很乾脆跟她解約了。
“秦銳說,應該是瑜亮情結吧。她比我早出道、比我早進公司,或許她覺得,我的存在打壓了她,讓她無法出頭,才會處處針對我。”得罪一個人,很快,只要一秒、也不必有什麼錯縱複雜的理由,只要站在她前面就夠。
藺韶華喝了口粥,回道:“社會上這種怪人多得是,藉由踩低別人,來墊高自己。”
“對耶,記不記得我那年出唱片?她剛好也出唱片,於是我就成了她的假想敵,化一堆名用水軍在網路上散播攻擊我的言論,像是某某地方的轉音很差啦,哪首歌跑拍啦……拚命找出一千個缺點出來打擊我。
但——這樣她的唱片就可以多賣一張嗎?”好詭異的人性。
她承認她不是歌神,也從沒認為自己唱得有多好,第一張唱片,她想的只是努力地唱、努力地學習、努力進步讓下一次更好,所以沒理會對方無聊的小動作。
這種心胸狹隘的人,不會有什麼大格局。
果然,被公司解約後,只能在自己的粉專哭哭討拍,說自己有多受盡委屈,暗指公司偏心維護某人,為了誰誰誰打壓她,她又如何的受盡委屈與欺侮,炒點新聞。
“這陣子如果有什麼……嗯,不太愉快的事打擾到你,請擔待點。”
“沒事。”他淡回。不只演藝圈,處於任何圈子,都免不了這些是非紛擾,這些年,他也算應付媒體應付出些心得來了。
倒是她這一說,讓他聯想到自從與她結婚以來,那些寄到公司給他的匿名信。
“又寧……”
“嗯?”
他似乎,間接成了別人打擊、傷害她的幫兇。
“對不起。”他應該更堅定,不受環境影響才是。
“幹麼突然道歉?幹了什麼虧心事?”
“沒事。”他一笑帶過。錯誤,是用來彌補與修正的,他不會懊悔過去發生過的一切,因為那些都會成為養分,餵養他與她的未來,結出更飽滿甜美的果實。
兒子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跟露露一樣嗎?”
“誰?”她一時沒跟上兒子的小宇宙。
那部本土劇的角色名字,叫‘阿母的嫁妝’,樂樂最近才迷上的,每晚準時收看。”藺韶華代為解說。她最近在趕拍戲進度,趁肚子還沒那麼明顯前,把她的戲分殺青,以致近期忙得較晚,無法回家陪兒子晚餐。
“露露很壞嗎?”
“很壞。”樂樂點頭。“都不孝順爸爸媽媽,跑去冒充別人的小孩,跟有錢的假媽媽相認,騙人家的財產,陷害兄弟姊妹,還勾引別人的老公。”
“太壞了!”她跟著義憤填膺,其實鄉土劇裡,這種反派角色司空見慣,不過她很高興兒子是非分明,富有正義感。“不然我也去演好了,教訓一下壞露露。”
“真的嗎?”樂樂眼神二殼。
“又寧?”藺韶華喊了聲,暗示地搖搖頭。不能做到的事,不要隨便信口開河,對兒子的教育不好。
丁又寧笑笑地回他:“真的啦!這劇組裡有認識的人,請對方牽個線,去客串幾集應該沒問題。”
“楓哥會掐死你。”堂堂影后,把自己的路線都走成什麼四不像了?
“可是我兒子愛看啊——”偏頭,問:“對吧?”
樂樂用力點頭,熱血地說:“媽媽加油,打趴露露!”
“好,打趴露露!”
過沒幾日,還真抱著燒燙燙剛出爐的劇本回來了。
“你真的去演?”
“真的啊!”誰跟他扯淡來著?
難得可以讓兒子看她演的戲,不拿片酬她都願意!
正式進棚前,她做了點事前準備功課,雖說是鄉土劇,沒有太精良的製作品質,有時前一小時拿到劇本,下一刻就開錄,但她多年的習慣及敬業態度,還是會先通盤瞭解全劇及角色揣摹,運方面,兒子的劇情提要幫了她不少忙。
“唔……這個……”她又卡住了,轉頭問另一邊也在埋頭工作的藺韶華:“自以為是的台語要怎麼講?”
編劇通常只負責寫腳本,其他都要靠演員自己去消化及詮釋。
她沒接過本土劇,一般日常對話還能應付,太深奧的就完蛋。語言這一環是她接這部戲最大的考驗。
“呃……”第一時間,他也是滿頭的點點點浮現。
“什麼是自以為四?”樂樂舉手發問。
“是自以為‘是’。”先幫兒子正音完,接著解釋:“就是……嗯,自己覺得自己想的是對的……”這樣翻譯沒錯吧?
“嘎低想嘎低對?”
“噗……”噴笑。兒子,你也太直線思考了吧?
結果隔天中午,藺韶華跟客戶用完餐回來,接到她的電話。
“韶華、韶華!我跟你講,我問劇組的前輩,他也是這樣說耶,我兒子是天才!我要拜他當我的語言老師!”
“……”那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好嗎?
他冷冷潑桶水。“施主,請三思。”
“方丈既已遁入空門,咱們這紅塵俗世就不擾您清修了。”她秒回。
“……”以後這類話題,他決定四大皆空。
這部“阿母的嫁妝”,她只客串了十五集,集集收視都刷出新紀錄,劇組極力慰留,但那是當初跟楓哥講好的,不能食言。
她有她的行情,客串幾集友情贊助還行,長期下來公司絕不會同意,雖然她自己是很願意酬勞只拿零頭。
這部戲,讓兒子對她的職業有了更多的認同感,現在他對別人,會很驕傲地說:“我媽媽是好厲害的演員,她會拍很好看的戲給大家看。”
在她忙碌,無法時時陪伴在身邊時,他能懂,而不再是像以往旁人浮面的勸說,能理解的卻抽象而空洞。
這才是她拍這部戲,領到最大的酬勞。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20:14
第十六章 這才是家(1)
清早,頂著亂糟糟的鳥窩頭由床上坐起身,揉揉惺忪睡眼。
“醒了?”
“媽咪早安。”
藺韶華在幫兒子更衣,抽空投來一瞥。
她下床,神智一半還沒醒。“鞋子穿著。”身後,淡淡提醒一句。
“喔。”又繞回來穿床邊的拖鞋。
“媽媽迷迷糊糊。”兒子偷笑。
懷這胎讓她體重直線上升,智力卻直線下降,有時出門走到一半,完全忘記她去超商是要幹麼,迷糊兼忘東忘西的症狀一日比一日更嚴重。
她理直氣壯為自己辯解:一定是寶寶吸收掉太多養分的關係。
結果反遭秦銳拆臺:不要為自己的低能找藉口!
不過反正只要韶華沒嫌棄就好,她才不理會那蠢蛋說什麼。
說鬼鬼到,擱在床邊的手機響起信息聲。
她低頭看了一眼,就將手機丟給一旁的藺韶華。
“幹麼?”
“秦銳那個蠢人啦,你回。”一大早騷擾她,用她目前僅餘的少少腦漿都知道要幹麼,那不是她能作主的,直接交給能作主的回,自行進浴室去刷牙。
藺韶華不解地點開訊息。
親愛的,可以帶早餐來探班嗎?
昨天閒聊,又寧似乎提到,今早有通告,秦銳正好也在她隔壁棚錄影。
據說秦銳腸胃不佳,吃過他做的食物,居然整個很合拍,完全沒有腸胃不適的問題,對他清淡健康的家常味為之傾倒,逮到機會就跟她蹭食。
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早餐是我做的,我個人是覺得,我們要不要針對‘親愛的’這個稱呼好好聊一下?”
語氣不慍不火、談天氣般說完,將語音訊息傳送出去。
又寧並沒有刻意回避他,有些事情,其實不必明說,時日久了,他多少也能意會幾分,大家心照即可,就不必言傳了。
秦銳應該也正好同時分心忙其他事,沒立即讀訊,他閑閑往上瞄了幾行對話紀錄,旋即當機立斷,擱下手機去做他的早餐比較實在。
真的,藺韶華很有感,情人跟她閨蜜之間的對話,他最好一個字都不要知道會比較好,他不確定自己心臟承不承受得住。
洗完鍋子,關爐火,她已經刷完牙從浴室出來,倒了杯剛打好的果汁,邊喝邊劃手機回訊息……你聽到了,我男人不喜歡,再喊我毒啞你。
標準的有異性沒人性,她詮釋得毫無糾結。
另一頭,求投喂的某人身骨也是軟到能做瑜珈,同樣毫無糾結地改喊“小賤人”,她還以顏色回敬一句“蠢蛋”,薄弱不堪的友情宛如風中殘花。
自從得知他對楓哥那蠢到極點的暗戀史內幕,她就一路嘲笑到現在還沒笑完,實在是太低能,不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雖然最後還是讓他蒙到,真把楓哥拐上手,楓哥廚藝好不好她不知道,但知道秦銳廚藝絕對不行,況且兩人都忙,是標準外食族,難怪成天垂涎她的家常菜。
還是她好,身邊有個不管多忙,都願意早起幫她做早餐的男人。
將煎好的蛋盛盤,先端上桌給她。懷孕後,需要補充更多營養,他每早固定會煎顆雙黃蛋給她。
“又在犯什麼傻?”托腮沖著他傻乎乎發笑,不知又神遊到哪。“手機給我。”
“喔。”乖乖交上。
他傳訊告訴秦銳:“我們今早吃洋芋蛋沙拉跟焗烤厚片,要嗎?”
另一頭,很快地傳來一張“謝主隆恩”的諂媚貼圖。
傳完訊,他轉身從烤箱取出厚片土司端上桌。
本想再做兩人份,想起秦銳腸胃不佳,放棄焗烤,調整為奶油厚片,另外再弄點生菜水果,取出便當盒盛裝時不忘交代:“焗烤是楓哥的,奶油厚片是秦銳的,不要拿錯。”
“不用太費工啦,隨便做一做,他吃Axi就可以了。”有人在後頭享用美食,說得很沒心沒肺。
最好真的是這樣。都不曉得是誰,為了秦銳一度幾乎要把他給氣跑了。
秦銳是她生命中,地位舉足輕重的一個人,他深深明白這一點,也確實花了點時間去調適自己的心態,取得平衡點,跟情人的死黨知交爭風吃醋,絕不是聰明人的作為。
他能為她做的不多,但至少對她重視的、以及那些真心關愛、幫助過她的人,能夠以善意回應,回報他們對又寧的好。
六月的一個傍晚,丁又寧進醫院待產,在清晨時分產下重達3580公克、白胖可愛的雙子座巨嬰寶寶,母子均安。
蕭丞楓和秦銳一同來月子中心探視她時,說:“寶寶好大一隻,難怪你這次肚子看起來比上次懷孕還要大好多。”
另一隻則是很風涼地說:“減肥減死你!”平日吃太好的報應。
藺韶華給二兒子取名“樂群”,兩人討論過後,讓孩子入她的戶籍,承丁家姓。
日子不淡不鹹地過,偶爾有些小爭執,但總不會嘔氣太久,冷戰是既沒意義又消磨感情的事,彼此適時地姿態放軟,退上一步,也就淡淡揭過了。
她的工作,偶有海外演出,免不了總要飛來飛去,時間或長或短,但她知道,無論如何要留時間給家人,絕不能再如同那幾年,放任感情漸淡,雙方漸行漸遠。
每一次歸來,總會有個人,帶著溫存笑意,朝她張開臂膀,等著她投奔而來。小別後重聚的當晚,他會格外激烈地索歡求愛,濃情不減,只是多了些,久違的相思。
這趟回來,發現家裡變了個樣,把兩間房子正式打通,重新裝潢,真正地合併為一家,再不分彼此。
“這件事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一個家,不能有兩個門出入,風水大忌——結果被她嗤為迷信,再加上當時懷著身孕,不好大興土木,也就暫擱下來。
“我以為你只是說說而已……”那時他問她對裝潢有什麼想法與需求,她也只是無聊嘴炮一下,沒想到他真執行了。
“樂樂五歲了,是時候訓練他獨立。”這件事,其實已經在腦海裡計畫很久,家是一輩子的事,住得舒適最重要。
除了讓樂樂擁有自己的房間、以及她個人的鞋櫃、衣帽間外,也規劃了臨時客房,秦銳和楓哥是他們家的常客,晚了方便留客夜宿。
她是藝人,有職業需求,再加上廠商贊助的衣飾、配件什麼的就一堆,他們臥房的更衣室根本不敷使用,丁又寧看得出來,他光打理這些,就投入了相當多的心思,但……
好暖。
他很用心,在陪著她走,人生裡所有的規劃,都將她納入,一併考量她的職業、她的朋友、她周身一切……即便是當年結婚,都不若這一刻,讓她深深覺得,自己紮根在他的生命裡,不分彼此。
家——真的不單單只是放兩個成對的牙刷、水杯、拖鞋而已。
“對不起,都讓你一個人忙。”她吻了吻他,表達歉意。
“沒事,就跟孩子們先搬去你婚前的舊居住一陣子,等房子裝潢好再搬回來而已。”他輕描淡寫帶過,但房子重新裝潢絕不會是小事,他要顧兩個孩子,還要忙自己的工作,再加上監工、搬家、整理……一定累壞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20:29
第十六章 這才是家(2)
又過了兩年,樂樂正式上小學,他的事務所經營穩定,其間又擴編了一次,買下樓上、樓下兩層的辦公空間,年營收不可同日而語。
偶爾有空,會去探她的班,開車接送她。
他現在,沒有那麼排斥面對鏡頭了。伴侶是在鏡頭下討生活的人,那他至少要能夠適應它,偶爾面對記者的突襲,不要是太白目的問話,還能給點友善的回應。
如今回頭去看,覺得以前的自己也太臭臉,總因被打擾而不悅,難怪大家老唱衰他們,覺得他們一定感情不和,早晚離婚。
他現在已經被訓練到,就算遭當面暗示他頭頂上綠綠的,都可以面不改色,微笑給予回應:“這位元記者先生,我記得你喔,你是××報的對不對?早餐吃過沒?我這裡還有一塊三明治,自己做的。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滿有信心,也許你吃完以後,也會跟秦銳一樣,纏著又寧求餵食。”
不爭,不怒,不著痕跡替她辟清所謂的“探班送餐情”。
這對謠傳已久的緋聞情侶,就像女人的經期一樣,一月一迴圈,永遠不會停,但也不會一整個月都流不停,這次又會再被熱議,是因為繼“絕色”後,他們又再度攜手合作,跨越時空再談“傾城”戀,所以MC又來了……
這兩部算是系列作,民初女間諜,這回化身春秋時代最傑出成功的女間諜西施,用不同的角度,重新演譯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男主角不再是范蠡,而是為愛傾城,不怨不悔的吳王夫差。
為了宣傳“傾城”,兩人今天一同上個談話性節目,藺韶華忙完工作,時間還早,便繞路去電視臺接她,順便探個班。
節目錄到中段,聊了一下新戲,自然免不了會提到當中的激情戲。
“其實我吻她吻到都沒感覺了,經紀人——下次能不能幫我換個人啊?”
丁又寧聽完,肘彎撞了他一記。“你以為我就很愛跟你吻喔?膩死了。”
“對啦對啦,我又不是藺韶華,沒本事讓你‘吻他千遍也不厭倦’——”接著跟主持人爆料:“你們知道嗎?她吻戲拍完才一喊卡,轉頭就去吃臭豆腐,有沒有這麼餓啊?”
主持人問:“難道都沒有因為入戲,恍惚產生愛上對方的錯覺嗎?”因戲結緣、假戲真愛的例子,在演藝圈真的是多不勝數。
“不會耶。應該這樣講,我們都是專業演員,在自己的位置上,敬業做該做的呈現,對我們而言,接吻跟牽手沒有什麼分別,就只是肌膚的碰觸而已。我們心裡,各自都有一段堅定的感情,不會被氣氛、情境所迷惑。”她說,看向鏡頭外,等待她的男人,微微一笑。
“秦銳有對象啦?怎麼都沒聽說?”這太驚爆了。
“沒有啦,只是單戀而已,我還在努力。”
“如果沒有另一半,你們會有可能發展成一對嗎?這是粉絲要求問的,又寧那麼漂亮,秦銳真的從來都沒有動心過嗎?”
“要是太乾脆說沒有,太傷甯寧的女性魅力,要說有——她男人在盯場啊!”秦銳一臉悲憤,差點要腿軟給她跪了。“拜託別這樣,你們是真的不想讓我活著走出電視臺嗎?”
“怕被爆打一頓?”
“爆打一頓沒關係,不要丟出他家大門就好,我不想以後沒地方蹭飯吃,又甯她男人廚藝超好的。”
“這樣聽起來又寧很幸福耶,一個事業有成、又會下蔚做飯給她吃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對呀。偷偷告訴你們,這個男人其實是她主動追來的,到手後巴超緊,一逮到機會就狂示愛,無恥到一個公器私用的地步了。”秦銳繼續爆料。
“能舉個例子嗎?我們在看是挺低調的。”
“哪裡低調了,又甯的第一張專輯就是鐵錚錚的例子。”
“喂,你現在是在逼我也爆你的料嗎?秦銳在追他那口子的時候才扯,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什麼睜眼、閉眼的瞎話都講得出口……”
在笑笑鬧鬧,輕鬆愉快的氣氛下,結束了錄影,兩人看似互相揭底,其實在該說與不該說的範疇間掌握得宜,節目需要賣點,而他們知道分寸在哪裡。
待工作人員取下身上的隱藏式麥克風,走向鏡頭外等待的男人。
“累不累?”藺韶華體貼地扶著她,一同走往休息室。
“還好。”接過他遞來的保溫杯,喝了一口,裡頭是現榨的柳橙汁,酸酸甜甜,暫時壓下些許不適感。
“太誇張了你們,坐著動動嘴皮子而已是能累到哪裡去?以前趕戲時一個禮拜不睡覺都沒唉過一聲。”
銳隨後跟進來,聽到忍不住吐槽。
“那不一樣。”藺韶華淡淡地回。
“哪裡不一樣?還不是——”一頓,對上男人頗富深意的眼神,瞬間開悟。
“你、你、你們——手指抖了一下。
她愉快地遞出上次產檢的超音波照。“除了家人,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喔。”
太、過、分!離了婚是還能這樣生了又生、生了再生嗎!
他一把辛酸淚。人家都三個了,他這把年紀,連顆蛋都沒有……
“男的?女的?”
“應該是個小公主。”樂樂開心死了。
好羡慕,好嫉妒“那個……能不能打個商量?奶粉錢我出,女兒分我好不好?”
“……”她看了看另一名物權所有者。“你決定。”
藺韶華只沉吟了三秒,算盤很快在腦內撥了一下,迅速道:“成交。”
於是,秦銳立刻就化悲憤為興奮,樂孜孜地到一旁玩手機去。
“親愛的,我有女兒了——”棚內收訊不好,話沒講完,不小心斷訊,隔沒多久,便見蕭丞楓火速沖進休息室,殺到他面前。
“你剛剛說什麼?!”
“你看——”很愛現地分享他乾女兒的照片。
蕭丞楓臉色很難看。“哪個野女人——”
“她——”食指快樂地指向無辜中槍的乾女兒父母。“就是那對沒名沒分、沒事很愛生小孩的野鴛鴦。”
“……”除了滿臉點點點,還是只能點點點。
“……”蕭丞楓也跟著點點點了。
“你不要廢話啦,快點看,我乾女兒可不可愛?”
“不就是一團小點點。”到底可愛在哪裡?
“小點點也有可愛的點點跟非常可愛的點點、還有極度可愛的點點之分!”他很堅持,一定要在這當中選一個。
“……那可愛的點點好了。”
藺韶華好不容易從彌留狀態回歸人間,看了看他孩子的娘。“他一直都這麼弱智嗎?”真難為她了,跟秦銳混這麼久,還能保持正常智力。
她聳聳肩,似乎已經司空見慣,在他耳邊小小聲說:“有些人,擁有的太少,所以對屬於自己的事物,都會失心瘋地愛,在他眼裡完全沒有缺點,連長顆痘痘他都會覺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漂亮,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叫他蠢蛋?”
“……果然有蠢到。”但蠢得很可愛,藺韶華開始覺得,女兒有個這樣的傻幹爹疼愛,應該會很幸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20:50
最終回 愛未曾丟棄
打開貯藏室,花了點時間,找到角落那只被遺忘的紙盒,上頭積了薄薄一層灰。
藺韶華拍淨灰塵,捧回臥房。
打開盒蓋,滿滿的回憶,都湧回腦海。
剛開始,兩人的曖昧期,她每到一處就送他一些紀念小物,連遠方寄來的一張明信片,都不曾丟棄。
他拿起那個牛寶寶捏面人吊飾,放在手心把玩了一陣,面露微笑。
還有這管護唇膏,那時每每放在身上,想還她,也不知怎地,就是沒還,總想著下回。秦銳今天錄影時,提起唱片一事,讓他想起,兩人結婚周年那天,她刻意約他吃飯,將人生中的第一張專輯送給他。
會有這張專輯,只因為他一句話——我喜歡聽你唱歌。
於是,她勤於練歌,只為了唱給他聽。
那時,他們的婚姻正陷入穀底,他緊閉心門,已感受不到她想傳達的心意,過往那些微甜記憶,住那時,只是沉沉壓在心口,無法喘息擺脫的桎梏,平添折磨。
於是,錯過了她的真心。
直到今天,才開啟,好好傾聽,她究竟想告訴他什麼。
將CD放入音響內,一遍、一遍地聽。
首波主打歌,收錄的就是那曲他聽過、說喜歡的“年華”。
旋律不陌生,歌詞也沒變,只是在副歌的最後一句歌詞,作了極微小的變動,不影響詞、也不影響全句詞意,根本沒人會留意到。
誰的青春,不曾迷惘旁捏跌跌撞撞,譜一頁年少輕狂向世界宣告,我來過,我活過,我愛過痛過傷過笑著流淚哭一場在你心上刻我的名,在你眼瞳映入我最美麗的模樣不枉青春,不負韶華……
不負韶華。
她的真心,都已昭然若揭,清清楚楚告訴他了。
這不是宣傳手法,韶華、年華,詞義相近,今天以前,甚至沒有人發現,就像她的真心,靜靜地,等待他回首,掏取。
歌本的空白處,留了幾行她親筆寫下的字句:親愛的老公,結婚周年快樂。
希望下一個、下下一個、下下下一個……人生每一個結婚周年,我們都能陪伴在對方身邊,直到我們變成老公公、老婆婆。
他沒有。
他們連下一個結婚周年,都沒挨到。
簽下那紙宣告兩人關係結束的檔,那時,她心裡有多痛、多失望?她期待的永遠,他終究沒能給她。
他閉上潮潤的眸。當初將屬於她的一切打包,擱置在貯藏室,但,終究不舍丟棄,她一直都佔據在他心房極深的地方,蒙了些許塵埃,但始終在,等待他再度開啟。
人生路上,若是不曾遇到,或許安于平凡,但明明遇到那個對的人,卻因步伐一時的不同調而錯放了彼此,才是一輩子的遺憾。
所幸,他找回來了。
找回紙盒,找回心的溫度,再次開啟,屬於他們共同的未來。
丁又寧洗完澡步出浴室,看見散置在地上的小東西,“在幹嘛呀?”
好眼熟,她隨性往地上一坐,跟著樂呼呼尋寶起來。“這些你居然都還留著!”
又不吹頭髮!藺韶華拿她沒辦法,已經習慣連念都不念,自動自發去拿吹風機幫她吹。
“啊。”聽見她詫異的低呼,他低頭睇看,見她拎著一張照片,右手抖啊抖的。“這張照片怎麼會在你這裡?”
他微微一笑。“我之前在美國讀書過,這你是知道的,但我沒說的是,異地求學的窮留學生,日子其實挺苦的,尤其我又不想接受來自家裡的金援。為了生活,幾乎被滿滿的打工塞滿。
“我還記得有一年,被同學拉去作陪,幫觀光的遊客拍照,遇到一個女孩,很年輕,大約十七、八歲,難得遇到故鄉人,免不了聊上幾句,解思鄉之情。
“她說,她從小就跟著叔叔到處旅行,所以她用人生的第一趟個人自助旅行,來慶祝即將到來的成年。我幫她拍了這張照片,離開前,她把身上剩餘的美金都給了我。
“坦白說,我當時有被她嚇到,但她說,她當天就要坐飛機回臺灣了,懶得再去換回台幣,乾脆借給我,反正我們都來自臺灣,哪天路上遇到了,再還給她。又說,如果我覺得不好意思,那再加一句‘生日快樂’好了。
“我在照片後面,寫了生日快樂,也寫下她當時給我的所有金額,簽下自己的名字。她笑笑地收下,揚揚手中的照片說:‘借據在我手上,我會去找你討的。’
“我說好,我會記得。但——我忘記她了。記得這件事,卻忘記她的模樣,直到好久好久以後,她站在我面前,我都沒有認出來,跟我借個兩百塊也沒給她好臉色。”
一直到為了丁存義的事,去找向懷秀要些她的陳年舊照,發現了這張照片,才知是她。十八歲脂粉未施、清麗甜美、綁著馬尾的長髮女孩,跟嬌妍絕麗的演藝圈紅星,真的很難聯想在一塊,他完全沒認出來。
她僵窘局促,說不出話來的臉紅模樣,實在很可愛,又不是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他吹完頭髮,在她身後坐下,張手將她攬帶過來。“你當時,為什麼會這麼做?”
她支吾了片刻,才回答:“你那時在發燒。”
臉很紅,她接過照片時,接觸到他過高的體溫,步伐虛浮,她大概就懂了,反正不是喝醉、嗑藥就是生病,而他眼神清澈,與她交談時思緒條理分明,所以她認為是後者。
“我就知道。”她果然發現了,他當時,身體狀況確實不佳,也沒有太多的骨氣去堅持什麼。“你第一眼就認出我了嗎?”眼力也太好。
“名字啊。”管理員找他簽收文件,恰恰好就瞄到了。
那時正好被狗仔跟拍,與助理分散了,包包什麼的都不在身上,找她的債務人求助,不正是理所應當?
結果——她回身,戳戳他胸口,一字字吐出:“你、臭、臉、我!”她都沒收他利息,他還臭臉她,連個便車都不讓她搭。
“對不起。”他很勇於認錯,親了親她髮髻。
“算了,反正你後來也任我予取予求,我平衡了。”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跟債權什麼的無關。
她笑睨他。“你終於承認了。”
“不然我是會隨便跟女孩子搞曖昧的人嗎?”若不是受她吸引,老早就拒絕了個乾脆徹底。
她雙臂攀上他頸脖,仰首吮咬他唇瓣。“那,藺先生,你現在打算怎麼還這筆債?”
他順勢圈上纖腰,回啄她兩口。“做飯、暖床、接送、帶小孩……這樣還不夠還嗎?丁小姐。”
她呶呶嘴,搖了一下頭,手溜進衣內,撫上胸瞠。“那只是利息。”
這個高利貸!“好吧,那本金你想怎麼還?”
配合地任她解開褲扣,花了一點時間甩脫煩人的衣物糾纏,歡迎她跨坐上來,掌心沿著滑膩腿肌來回輕撫,享受美好觸感。
生了兩個孩子,依然保養得宜,肌膚彈性柔潤、身材半點沒走樣,她又知情識趣,比他更解風情,每每令他留戀沉迷,享欲貪歡,無法自拔。
他單手扯開浴衣系帶,美好春光盡覽眼底。她主動移身向前,肌膚貼觸,與他深吻。
……
“有件事,你老實說——”
“嗯?”這一刻,還要逼什麼供?全世界的男人,都只想做愛,腦子裡哪還容得下第二件事。
套人把柄逼供——這麼損陰缺德的招,十有八九是秦銳教的。
他只能苦笑,吸了吸氣,壓下躁動的欲望,配合她。
要硬來也不是不行,他多的是辦法讓她忘記談話這件事,但——寵她寵成慣性,一丁點都不捨得拗她。
“你是不是……有沒有介意過……嗯、就是……我那個……不是第一次……”
結結巴巴,總算讓他聽懂她究竟想問什麼。
“沒有。”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想。他笑歎:“就像你說的,自己曾做過什麼,身體會忠實記錄。我不確定在我之前你有過誰,但我知道,你對這件事的經驗必然少之又少。”對性事的羞澀、陌生、與無措,或許演得出來,但身體不會騙人,他從來都沒去想這事,八成是她自己在意,竟掛心到現在,才鼓起勇氣與他談。
又不是古早人,有沒有這麼八股。
“我、其實是……那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拍戲,常有激烈的肢體動作,受傷、吊鋼絲、摔來撞去都是家常便飯,然後……反正我猜,應該就是這樣……你有沒聽懂啦!”她彆彆扭扭,索性將臉埋在他肩膀,咬了他一記。
“有,我聽懂了。”他低低輕笑,撫了撫她的發,舔吮她耳珠,憐惜地吻了又吻。她在告訴他,她這輩子,只為他動過心,只有他,也只容得下他。
他真的聽懂了,那夜,她由後頭擁抱他,選擇留下來時,獻上的是多麼赤裸裸的一顆真心。
“那親愛的,我可以動了嗎?”
埋在他肩側的腦袋,輕輕點了幾下。
他抱起她,回到床上,先在她腰臀下方墊顆抱枕,才放心紆解自身欲求。
懷孕十五周,肚子還不明顯,但他已偶爾會摸摸她肚腹,感受他們家小樂妍的存在。
“妍妍,這個你不能看,先睡一下,乖。”
“你好無聊。”她笑駡。“寶寶哪會知道啦!”
“她知道。”母親的感知,都是連結到胎兒的,除非她無感。他緩慢地在她體內移動,有時頂弄得深了,她會逸出細碎的呻吟——看來沒有很無感。
他們做了很久,廝磨、擁抱、親吻,肌膚貼著肌膚,以綿長悠遠的溫存,取代激狂熱烈的性/愛。
在她體內結束這一回合,孕婦體力耗盡,勾著他腿彎,直接就想睡了。
“又寧?”他喊。別這麼隨興啊,總要讓他起來清理一下,可她抱得牢,完全沒想放他離開。
其實——這種感覺還不壞。
藺韶華側過身,牢牢地摟緊她,身體親膩貼纏,不分彼此。吻吻她汗濕的額,想起稍早中斷的話題,打趣道:“看來,是要我肉償的意思?”
“不。”昏懶欲眠的她,頰容貼在他胸口,垂眸低噥:“我要你的一輩子。”
隔天,丁又寧醒來,看見床頭的短箋,用一隻璀燦鑽戒壓著。
我們結婚吧,我給你,我的一輩子。
如果這樣太寒酸,那再加上浪漫的海島婚禮,如何?
我們結婚那年,有人問你,看到某某人的海島婚、誰誰誰的古堡婚,會不會嚮往?
你說:“我知道我要的幸福是什麼。”
又寧,我當時心是疼的。你體貼我,放棄一個女人這輩子最美麗、最像公主的一天。
這件事,我始終記在心上,我欠你一個眾人欣羡的婚禮,這不是虛榮,我也想讓你可以告訴全世界,你被不計代價的寵著、你也是某個男人捧在手掌心上、珍愛而幸福的女人。
好嗎?再嫁我一次,這回,我會好好牽著的你的手,走完一生。
Ps:看在鑽戒很貴的分上,別這麼快拒絕,你不答應我真的會收回來。
呋!到了手就是我的,誰還讓你有機會收回去。
她嘴角泛笑,愉快地拿起鑽戒,套上右手無名指。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21:04
婚姻裡的二三:畢之糗人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差不多可以早、午餐一併解決。
懷孕後進入嗜睡期,怎麼睡都不夠,頂著一頭亂髮下床,看見枕邊人留的字條,告訴她冰箱有包好的水餃,醒來如果不想出門可以下幾顆來吃。
她今天沒通告,在等劇本,打算一整天都不出門了。少有人知道,其實不工作的期間,丁又寧挺宅的。
吃完水餃,邊洗碗邊想著她家男人的溫柔體貼,嘴角不自覺泛笑,滿心甜蜜蜜。他真的好細心周到,把她照顧到都可以不動腦當廢人。
看到一旁的圍裙,暫態心血來潮,取來圍裙穿上,再用手機調角度自拍。
拍完,正準備傳去調戲一下她男人時,收到新的訊息。
是楓哥傳給她的劇本。
為了配合新戲宣傳,楓哥幫她接了一部微電影,和秦銳一起。
她點開檔案,初步流覽一下內容,愈看,愈放空,看不到一半,實在忍不住,敲了訊息過去給秦銳。
——還沒,在拍平面雜誌,待會還有專訪。怎麼了?
快死了。這什麼鬼東西啊——
連打了十個驚嘆號,都不足以表達她內心之崩潰。
劇情毫無邏輯,粗糙淺薄,男女主角感情的發生完全是個謎,沒有任何鋪陳,前一秒恨之入骨,下一秒莫名地就愛上了,真的好想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
爛劇本她不是沒見過,但這麼爛的還真是少見。
她一連挑剔了數條罪狀,停下來喘口氣,她家阿娜答適時傳訊過來。
醒了沒?午餐要吃。
她如果沒回,接下來電話就會響了。他不會讓她一連睡掉兩餐,午休時間一定準時“叫床”——叫她起床。
看到她家親愛的,滿腔火氣瞬間澆息,心花朵朵開。
醒了啦。水餃好好吃,你包的?
——對。
我下次想吃泡菜口味。
——好。
回應也太簡潔,不知是在忙還是旁邊有人。想起剛剛拍的照片,頓時惡作劇念頭一起,回他:禮尚往來,那我也給你個小獎賞。
另一頭秦銳同時回訊:有這麼糟?
我拍一段給你看!
她截取劇本一段落,拍完照回傳。
另一頭,也沒忘記老公的小獎賞,不忘傳出那張裸體圍裙照,拋飛吻補上一句:今天早點回家吃飯。
沒多久,她家男人回傳了好幾個“???”給她:這就是你的獎賞?劇本?
同一時間,秦銳也回傳了好幾個“!!!”給她:太提神了,寶貝!一早上工作的疲憊都一掃而空,但你是不是傳錯人了?
完全沒給她留面子地傳來一張拍地狂笑的動態圖,大肆嘲笑這瞬降凡間的天兵天將。
啊啊啊!她瞬間尖叫,當下直接泣奔回房,把臉埋進枕頭,無論手機訊息聲如何頻密地接二連三狂響,就是死不讀、死不回,完全不想面對自己幹下的蠢事。
秦銳狂笑完,揩揩眼角的淚花,將那張清涼照傳去給藺韶華,並道:把劇本給我吧。對方“……”無語了一陣,才將劇本回傳給他,完全可以想像,某人夫此刻的表情有多問。
秦銳接著補槍——喔,還有!“今天早點回家吃……飯。”(拋飛吻)
“……”沒瞎的都知道,秦銳最後那個字,真正想寫的不是“飯”。
嘖嘖嘖!會生三胎不是沒道理的。
“……”還能說什麼?丟臉死了。
她好像比懷老二那時還要笨了耶。
“……”再也無法認同你更多。
你這個句點王!
“……”都這樣了,只好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至於藺韶華回家後,堅持問個水落石出,便是後話了。
“你裡面不會真的什麼都沒穿吧?”
“……”裝死。
“丁、又、寧!”秦銳也看到了啊,光想就爆青筋。
“……有穿睡衣啦。”羞愧回。
(注:他的襯衫=她的睡衣。)
只是利用拍照角度,創造曖昧想像而已。
男人這生物,他們的性衝動,需要一點腦補的想像空間,似有若無的情境氛圍,有時更催情。
本來,是要拍來跟老公調情的,誰知……
至少比什麼都沒穿好,他已經無法再奢求更多了。
藺韶華心裡淌淚,無奈地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21:15
婚姻裡的二三:畢之癮
她去了香港,一個禮拜。
夜裡,藺韶華站在陽臺,指間把玩著未點燃的煙。
想抽。
胸口隱隱的浮躁、窒悶,需要藉由什麼,一併排出體外,例如,抽煙。
但他答應她,不再抽煙了。
他只能緩慢地吐息,來舒緩胸臆之間那股泛酸且微疼的情緒。
房門開啟,他回眸,七日未見的那人,擱下行李箱,踩著迤邐房內的月色,朝他走來。
“不是說要戒了?”那人不苟同地蹙凝起秀致的眉,伸手抽掉他指間的煙。
他傾前,張臂將她帶入懷中,任那股熟悉馨香盈滿胸臆,短短一瞬間,驅散滿腔煩鬱。
“戒不掉。”他在她耳邊,低噥。
“煙癮不好。”
“不是煙。”低頭,找到她的唇,貪渴啜吮。
他是離了婚之後,才開始抽起煙來。
最初,能短暫麻痹,放空自己。
一直到後來,才發現,他不願承認、不肯面對的,是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感情,它從來都沒有消失。
分離得愈久,愈疼痛。
看著螢光幕裡,那個美麗如昔的她,心扭絞得泛酸。
胸房,空蕩蕩的,總要盼到她的歸來,那癮頭才會消失。
以往,能挨上一年、半載,現在,連七天都挨不了。
他戒不掉的,是她。
——全書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8-4 00:21:34
後記
樓雨晴
我只有兩頁的篇幅,所以照慣例,長話短說。
長久以來,有在追我的書的讀者,應該都知道,晴姑娘書裡多多少少摻了點真實生活,這本也不例外。
這本書寫到男女主角的離婚橋段時,正好爆出某位晴姑娘頗關注的女藝人離婚消息,這位元女藝人還曾經被某位讀者說,聯想到關梓群與邵婷婷,但現實人生畢竟不是小說,女藝人的婚姻,要維持比一般人更困難,沒有想像中那麼粉紅美好。
這本書寫完後,某一對在晴姑娘看來簡直像甯甯與秦銳翻版的“萬年好閨蜜”,其中一位認了新戀情(果然萬年閨蜜就是萬年閨蜜,不該去期許什麼四十之約的XD)
最後,來聊點嚴肅的,寫作對我而言,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但也有隨之而來的困擾。
一直以來,很多事我選擇沉默,安靜地寫,安靜地做我想做的事,就是不想讓快樂的事情變質,因為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是非,即便是大家以為的,單純的寫作環境。有句話說得好,人在江湖走,焉能不挨刀。
我挨的刀,沒有比較少。
不曾說過的話,會被傳得有手有腳,眾所皆知;而曾經做過的事,則會被放大檢視,在有心人眼裡,處處是文章。
於是,我從來不坑聲,一句也不坑。
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因為真的要說,永遠說不完,只會讓開心的事,變成不開心。楊仲齊說:一個人的器度,決定他的高度。
晴姑娘是凡夫俗子,沒啥了不起的高度,也有很多需要改進、需要努力的空間,但我會讓明天的自己,比今天更成長,來答謝一路陪伴我、支持我,不離不棄的讀者。
我只想將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掌心,好好看著被握在手中的,最珍貴的寶藏。
我擁有你們。
我很富足,這便足夠。
歡迎舊雨新知閑來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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