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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舒彤 -【相公好辛苦(新郎新娘鬥鬥逗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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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0:15
標題:
舒彤 -【相公好辛苦(新郎新娘鬥鬥逗之二)】《全文完》
相公好辛苦
(新郎新娘鬥鬥逗之二)作者:舒彤
這半路殺出的混小子是哪有問題?害他沒追上逃婚的妹妹不說,
還當他強搶民女,把他打得像只落水狗!他堂堂蘇府大少被這鄉野武夫羞辱,
正遍尋不著人,笨小鬼卻自動送上門,
沒想到死脾氣傢伙惡劣不改,
竟眾目睽睽之下威脅將他的「醜事」抖出!
為了顧及面子,他也只得窩囊妥協,
但這笨蛋竟只要求能進他家當奴僕?!
哈!老天有眼,地獄無門小鬼自個兒硬闖,
他不整得這小子苦哈哈求饒才有鬼!
只是,那奴才顯然沒認清自己的身份,
處處跟他作對,竟還成了眾仆間的英雄,
這會鬼祟跑來河邊,不知又要搞啥花樣?
可──見鬼了!臭小子沒事跑來外邊洗澡,
他卻錯看是女人,還該死有了「反應」?!
難不成自個兒居然有斷袖之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0:39
第一章
話說這城郊北邊,住了一戶孫姓人家。
孫老爹早年喪妻,與三個女兒靠幾畝薄田維生。一家四口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苦,沒有多餘的銀兩讓他續弦,所以一直到老他都是孤家寡人一個,只望三個女兒能嫁個好人家,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足堪安慰的是,二女兒孫惜衿天性聰明,幼時跟著隔壁的王秀才念了幾年書,所以能識幾個大字,個性精明能幹的她,對持家理財很有一套,孫家的支出收入全要靠她打點,加上尚稱清秀,附近慕名而來求親的人並不算少。
小女兒孫小妹,鬼靈精一個,調皮的個性是家裏的開心果,常常逗得孫老爹是又好氣又好笑,才十歲的她,一雙水靈大眼像要溢出水來,美麗樣貌前景可期。
這兩個女兒都叫孫老爹驕傲,也從來毋需操心,唯獨大女兒孫如男,叫他放心不下。
在這方圓百里,孫如男是出了名的悍女。
她的個性兇悍,從不許別人欺到頭上一分一毫,如果有人不要命敢犯到她,包准會死的很難看。
說起大女兒,孫老爹大氣就歎不完了。
想當初亡妻初逝,如男小小年紀就得代母職照顧兩個妹妹,個性自然不得不強悍、堅強些。
附近的孩子不懂事,總愛嘲笑她們是沒娘的孩子。
每回,見妹妹受人欺負,她便沖出去找那人算帳,往往打的一身是傷才回來。久而久之,她打架的技巧愈見嫺熟,已成了附近沒人敢惹的女霸王。
兩個妹妹是擺脫了受欺負的生活,可如男卻從此成了名副其實,活似男人婆的野丫頭。
她甚至長年穿著男裝,扮成男人的模樣在外行走,說是這世上人人都欺孤女,如此比較方便,她也是萬不得已。
說什麼萬不得已!
孫老爹瞧她明明樂在其中,老愛女扮男裝,把一張漂亮的臉蛋都給糟蹋掉了。
早些年還有一些男子上門求親,但在被孫如男用街頭學來的打架手段狠狠教訓之後,一個個全嚇得逃之夭夭。
不但如此,他們還四處宣揚孫家的大女兒是一個娶不得的悍女,說那樣恐怖的個性,和她做夫妻怕是要折壽十年等話。
就這樣,一樁樁姻緣全讓她自己給打跑了,附近的媒婆一聽要替孫家大女兒作媒,個個都逃的不見人影。
她都二十了呀……再不嫁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如男,妳就不能穿穿女裝,讓爹高興一下嗎?」看見女兒又是一身男裝就要出門下田,孫老爹歎了一口氣。「妳今年都二十了呀,也該替自己打算打算了,老是穿著男裝四處野,還有誰敢娶妳過門?」
孫如男輕鬆的扛著鋤頭,皺起雙眉。
「爹,我哪有四處野?我穿男裝也是為了下田好做事,再說,女兒一點也不想嫁人,我留下來侍候您,不好嗎?」
「不是不好……」孫老爹猶豫一陣,明知女兒不愛聽他提,可他卻不能不提。「妳要知道,女人呀,再怎麼能幹還是得有一個男人依靠,妳不要嫌爹爹囉唆,我也是為了妳好,快快找一個好夫婿嫁了吧,要是這裏妳沒看中意的,爹可以到城裏找個媒婆替妳說媒……」
「爹!」她不悅的截斷父親的話。「我說過了,我不想嫁人,那些什麼三從四德、女德、女誡的,我可受不了。您別說了,我要去田裏了。」語畢,不待孫老爹答話,她已經拿起斗笠快快走了出去。
「唉!這孩子怎麼說都說不聽呢?」
孫老爹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轉身走進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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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呀!
一邊用斗笠瘺風,一邊走在田間小路,孫如男的心境唯有兩個字形容--煩呀!
從她滿十六以來,爹爹每回見了她,總要提起成親一事,可是她對當別人的妻子,實在毫無興致。
聽二妹說,從前的王秀才教她讀女誡,曉三從四德,全是告訴女人要怎麼侍奉夫君、遵從夫君,把丈夫奉為天的鬼話。
她從小到大什麼人都不靠,就只靠自己。
要她嫁給一個男人,然後當一個心中有話不能隨意說,遇見不平的事只能忍氣吞聲,丈夫說什麼都要唯唯諾諾的應聲蟲,她才不要!
不過就是靠自己嘛!自己的命自己養,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女人為什麼一定要靠男人?她從小到大不靠男人,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孫如男煩悶的走到田裏,才正要開始工作,就忽然聽得耳邊傳來呼救聲。
「救命呀--」女人的尖叫聲從樹林的深處傳來。「救命!非禮啊!」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強搶民女?!她皺起眉、扛起鋤頭,快步往聲音的來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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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求求您和我們回去吧!」
兩名家丁一人架住一邊胳膊,竭力制止女子的掙扎,但是這姑娘也不知打哪來的這般力氣,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始終沒辦法制服她。
「放開我!」蘇曉梅氣急敗壞的扭動著身子,雙眼恨恨的瞪著面前同父異母的大哥。「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若要強壓我回去,我寧願死在你們跟前!」
她的氣話讓蘇亦修皺起眉頭。
「曉梅,妳別再任性了,那城東的李大少乃是書香世家,代代有人在朝中為宮,嫁過去總不算委曲了妳,妳以死相脅又是何必?」
又是何必?
好一句風涼話!
「大哥,你身為男子,又是蘇府當家,要什麼有什麼,沒人管得了你,可我呢?我連自己的婚姻都無權作主!那李大少平時風流成性,還未娶我入門,已先允百花樓的花魁要為她贖身做小,要我這一生伴此好色之徒,我怎能甘心?」
原來是為了這事!
蘇亦修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李家是大戶人家,三妻四妾本屬平常,妳娘不也是妾嗎?妳是正室,丈夫總是捏在妳手裏的,妳又何必和青樓女子一般見識?」
「大哥!」蘇曉梅不敢置信的叫出聲來,大力甩開了家丁的手。「你以為我是在嫉妒那個女人?你錯了,我是瞧不起那姓李的混帳!」
「那混帳是妳未來的夫君。」他提醒她。
「那混帳是你們替我許的夫君!」
「不是我們。」他淡淡的道,「是妳娘。她已經收了對方幾大箱的聘金,咱們蘇家的臉不能丟,這婚妳是非結不可。」
蘇曉梅軟下聲調。
「可你是蘇府的當家呀!只要你願意,一定有辦法推掉這門親事。大哥,我求你,不要捉我回去,放我走好不好?」
蘇亦修聞言搖頭。
「妳跟我回去吧,不要再任性了,女大當嫁,妳早已過了婚配年齡,能找到這樣的夫君是妳的運氣。」
「我不回去!」她搖頭,避開家丁伸出的手,不停的往後退。「我不能回去,我絕不要像我娘一樣,一輩子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
「曉梅!」他上前想要捉她,但她已早一步轉身逃開。「捉住她,快把二小姐捉回來!」
家丁聽令,一個箭步上前,卻只捉到她的衣角。
她用力甩開袖上的手,轉身拚命的奔跑。 過長的衣襬阻礙了她的行動,讓她跑起來備感艱辛。
但她不願放棄,一邊跑一邊撩起裙襬,將裙子提高過膝,即使露出雪白的小腿,她也無暇顧及。
「救命!」她一邊奔跑,一邊大喊求救,冀望能有路人經過--即使這樹林看來少有人煙,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願放棄。「非禮啊!搶人啊!來人救救我啊--」
孫如男循聲進到樹林,和她撞了滿懷。
「哎喲!」
被撲倒在地的孫如男尚來不及看清身上女子的樣貌,便感覺到一雙玉手緊緊抱住她的脖子,驚慌求道:「請你救我!」
她睜開眼睛,與一雙如受驚小鹿般的美目相對。
兩名家丁追來,見二小姐居然與一個農夫打扮的混小子緊緊相擁,不禁高聲怒叫,「小子!還不快放開我家二小姐!」
「不要讓我被他們抓回去。」蘇曉梅不管三七二十一,緊緊抱住眼前的少年。「我懷裏有些金子,只要你肯救我,全部都是你的了。」
孫如男被撞得直皺眉頭。
「姑娘……」她指指自己的身子。「要我救妳可以,但妳能不能先起來?我快被妳壓扁了。」
待兩人站定,後頭的蘇亦修也已追了上來。
「曉梅,妳到底還要任性到何時?快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蘇曉梅一個閃身,隱至孫如男的背後,手仍是緊緊抱住她不放。
蘇亦修見狀,氣急敗壞的上前拉她。
「妳鬧夠了沒?光天化日之下和一個陌生男子摟摟抱抱,我們蘇家的臉還嫌丟得不夠嗎?」
孫如男一臉不悅的看著他無視自己的存在,一伸長手便要去拉她後面的女子,遂不客氣的用鋤頭的木柄重重打退他的手,冷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我看你才真是丟盡了祖宗的臉!」
蘇亦修痛得一縮,不悅的撫著手沉聲問:「你是誰?」
抬起下巴,她傲慢的回問:「那你又是誰?」
兩名家丁看自家主人吃虧,連忙上前護主。
「小子!你有眼無珠,居然敢對我家少爺如此無禮,不要命了嗎?」
孫如男聞言微勾嘴角,譏誚的笑了。
「少爺?」一雙明亮大眼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一番,露出更不屑的笑容。「喔!原來是養尊處優的有錢人,難怪一看就是弱不禁風的娘兒們樣,還得養兩隻狗幫忙咬人,嗯?」
這番話說得蘇亦修一臉鐵青。
「你說什麼?!」
這小子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瞧他年紀尚輕,自己還存著一點憐憫之心,早就叫旁邊家丁開打了。
孫如男甜甜一笑,惡意的道:「莫非少爺養尊處優,連聽力也退步了?要不要我再說一次啊?」
見她愈說愈過份,兩名家丁連忙卷起袖子,打算好好給她一個教訓。
「可惡的臭小子!今天不把你打的滿地找牙,我們兄弟倆就不姓王!」
「來啊!」她單手一挑,沉重的鋤頭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重重的落在地上。「我還怕你們不成?」
蘇曉梅緊緊拉著她的衣服,咽了一口口水。
「小兄弟,你……沒問題吧?」
不是她瞧不起這少年,實在是手下一抓,才發現他身上沒幾兩肉,瘦得跟皮包骨一樣,可蘇家這對家丁王氏兄弟卻是頭好壯壯,且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說不定一拳下去,就能把這少年給揍飛出去。
「沒問題!」孫如男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狀。「我三兩下就能擺平他們,妳去那邊等我。」
「小子,說什麼大話!」
蘇曉梅手才剛放開,王氏兄弟便氣勢洶洶的沖了上來。
他們兄弟可不是尋常的家丁,而是練過武的,只是平時光是憑藉著蘇府之名,就能縱橫鄉里,始終沒什麼表現的機會。
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在主子面前立功,兩人自然使出了渾身解數,盼能一招致勝,說不準主子心情一好,便拉拔他們做正式護院。
孫如男氣定神閑的站在原地,不管他們使出了多少花俏的招式擾亂視聽,仍以不變應萬變。
手來,擋。
腳來,踢。
手腳並用,她手中鋤頭劃了一個圈,便將兩人擊退開來。
她幼時曾跟著一雲遊四方的道士練了數月的武功,道士教她的都是巧妙實用的招武,對付武林中人或許不濟,但一般尋常的武夫倒是綽綽有餘了。
兩名家丁左攻右攻,不但無法碰到她半分,反而在鋤頭的揮舞下節節敗退。
「不公平!」他們忍不住大叫,「你有武器,我們沒有!」
她挑眉,嗤笑道:「你們兩個大人欺負我一個,不也是不公平嗎?」
「夠了!」蘇亦修看不過去,終於出聲喝止,「停手。」
命令一出,王氏兄弟同時向後躍開,但孫如男卻來不及收勢,手中鋤頭一松,便筆直朝他飛去。
「啊--」蘇曉梅忍不住發出尖叫聲。
待王氏兄弟欲上前攔阻已是不及,那鋤頭以破風之勢筆直的朝蘇亦修頭頂砍落,孫如男連忙伸手拉他,兩人雙雙跌到地上。
漫天塵土飛揚,弄得兩人灰頭土臉。
蘇亦修臉色鐵青的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痛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這該死的小子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一定要叫他好看!
「你沒事吧?」孫如男在他身上坐了起來,沒有離開的意思。「看你的表情好象很痛喔?」
「對!」他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尤其是你的腿,壓得我的胸口很痛!」
她低下頭,輕輕笑了起來。「你發現啦?」
「快點起來!」他惡狠狠的瞪著她。
「這是請求別人該有的態度嗎?」她腳下的力道又多加幾分。「有錢人都不懂得說請這個字嗎?」
他咬緊牙關,抑下痛苦的申吟。
「快點放開我家少爺!」王氏兄弟大叫,搶上前想推開她,但她眼明手快,一掌一個,將他們全推了開。
「好好笑喔!」她兩手抱胸,暢快的笑了起來。「奉勸你,下次強搶民女時多帶一些人,才不會又重蹈今天的覆轍。」
蘇曉梅呆呆的站立原地,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這少年果真深藏不露啊!看見平時威風、不可一世的大哥此刻落魄狼狽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兄弟,謝謝你啦!」她從懷中掏出金子,放在自個兒腳邊。「這些金子送給你當謝禮,我先走一步了。」語畢,她不待任何人反應的連忙快溜。
那頭是正要逃跑的二小姐,這頭卻是被個無禮小子壓在地上的尊貴少爺,王氏兄弟猶豫不決的兩頭張望,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來護主。
「小子,快放開我家少爺!」王大斥喝一聲,遂往她沖去,打算要將她撞開。
孫如男單腳一抬的將他踢開,旋即又重重往地上的蘇亦修胸口一壓,痛得他咬牙切齒、臉色蒼白。
眼看主子落難,回去免不了要被治個護主不力的大罪,王氏兄弟氣得直跳腳,卻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很痛吧?」孫如男咧嘴,得意的看著身下的他臉色蒼白,「這只是給你一點教訓,我還沒使出十足力呢!」
自蘇亦修曉事以來,一直是被眾人拱如星月,不論是蘇家上下或是城中百姓,誰不敬他、怕他?
人人皆知他是城中首富蘇成的獨子,巴結討好都來不及了,就連他父親,也不曾打罵過他。
他曾幾何時受過這等屈辱?居然讓一個毛頭小子給壓倒在地,還栽他一個強搶民女的罪名。
若非形勢比人強,他真恨不得把這小子狠狠揍上一頓!
「你們還在幹什麼?」見王氏兄弟一籌莫展的站在旁邊,他氣得想吐血。「還不快點過來救我?」
「少、少爺……」王氏兄弟一臉苦瓜。「不是我們不想,而是沒有辦法啊!這小子的功夫好厲害--」
孫如男聞言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不是我的功夫厲害,而是你們太不濟事。」她低頭對著蘇亦修微笑。「你也一樣。枉你看來還像個男人,說起力氣、拳腳,卻比女人還不如!這樣也想學人家強搶民女?好笑、好笑。」
「那是我妹妹!」冷汗從他的額頭不停滴落,他將話從牙縫裏擠出來。「你不先搞清楚來龍去脈就插手管這閒事,難道就不好笑嗎?」
「你妹妹?」孫如男聞言挑眉。「若她真是你妹妹,為何大叫非禮、救命?莫非你……」大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眼中的意思下言而喻。「嘖!嘖!當真是衣冠禽獸啊!」竟連自己的妹妹都想染指。
聽出她話中的暗示,蘇亦修氣得臉色發白。
「那是因為她不願與我回去。」他雙手握拳,惡狠狠的瞪著她。「這事反正與你無關,你快放我起來,否則……」接下來的威脅消失在緊咬的牙關之中
「否則怎樣?」她是最受不住挑釁的,不禁加重腳下的力量笑笑的問:「你要報官抓我?叫家丁私下尋仇?還是用銀子砸死我?」
蘇亦修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牙根也因為緊咬著而隱隱發疼。
「小子,你到底想怎樣?」王氏兄弟這下可急了。「要銀子嗎?不管多少銀子,我們都給你,快放了我家少爺吧!」
「銀子?」她輕蔑的微扯嘴角。「不愧是富豪之家,什麼事都只想得到用銀子來解決。」
「不要銀子?」王氏兄弟更急。「小祖宗,算我們兩兄弟求你了,你要怎樣才肯放開我家少爺?」
她微微一笑。
「只要你們少爺也叫我一聲小祖宗,求我饒了他,我就放人。」
蘇亦修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要他向這小子求饒,那是絕不可能,但現下這情況,卻又無計可施,當真是氣煞人也。
「怎樣?」她挑起單邊眉,「說是不說?」
「士可殺不可辱,」他別開臉,牙一咬,「要殺要剮隨便你,要我向你求饒辦不到!」
「你還挺有骨氣的嘛。」她嘿嘿笑了兩聲,收腿起身。「這次就暫且饒過你,下次再讓我看到你作惡,可就沒這麼容易放過。」
王氏兄弟一見她起來,忙不迭的趕至主子身邊,將痛得直冒冷汗、全身無力的蘇亦修攙扶起來。
「少爺,你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蘇亦修又痛又怒,想要痛斥下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如男見他惡狠狠的瞪向自己,不禁咧嘴一笑。
「沒用的傢伙!」她朝他扮了個鬼臉,挑起地上的鋤頭。「我走啦!」語畢,開開心心的哼著歌轉身離去。
三個大男人看著她漸漸消失在樹林之中,沒有人敢上前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揚長而去。
「飯桶!」甩開王氏兄弟的手,蘇亦修氣得直跳腳。「給我找出這傢伙是誰,我要宰了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0:59
第二章
樹林裏發生的事,孫如男很快就將之拋諸腦後。
她不知道蘇亦修為此事大發雷霆,差點沒把蘇家給掀了,也不曉得蘇家的家丁除了四處尋找逃婚的二小姐外,還被授命找出那個膽敢對蘇家少爺如此不敬的毛頭小子--也就是她。
只是,三人皆以為她是男子,誰也沒料想到她竟會是個女人,大肆搜索的找了幾天,最後無疾而終。
當蘇亦修在蘇宅裏痛斥下人沒用時,孫如男人正在自家小屋的桌旁,津津有味的吃著二妹燒的菜,且讚不絕口。
「二妹,妳的手藝真是愈來愈好了。」她塞了滿滿一嘴的飯菜,連話都快說不清楚。「這些平凡無奇的菜,經妳巧手烹調,真比得上魚翅、燕窩。」
孫惜衿聞言微微一笑,調侃道:「大姊,妳曾幾何時吃過魚翅、燕窩這些東西了?既然沒吃過,又怎麼知道比不比得上?」
「不用吃也知道!」她又扒了幾口飯。「就算是魚翅、燕窩端到我眼前,我也會選二妹燒的菜。」
孫惜衿笑而不答。
小小的屋子裏,不大的飯桌旁,坐著孫家四口。
屋子雖孝傢具雖舊,卻是她們的家。
孫老爹總是感歎不能給三個女兒好一點的環境,讓她們跟著他受苦,甚至個個都是小小年紀就必須學會自立自強,可是孫家三個姊妹卻從來不曾怨過這樣清苦的日子,不管怎麼說,爹爹能將她們全留下來,沒有因為貧窮便將她們賣人或送人,已是最大的幸運了。
再苦的日子,只要能和家人一塊兒度過,也算不上什麼。
「我今天進城賣菜,經過一間大戶人家前面,好熱鬧啊!」孫小妹忽然出聲,「聽說那戶人家最近要辦喜事缺人手,托王婆以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工資找家丁喔。」
「一個月一兩?!」孫惜衿睜大眼,一臉訝異。「好大方啊!」
「可不是?」孫小妹頻頻點頭。「雖然只是暫時的缺兒,不過只是一個月就能賺一兩銀,還是很不錯,可惜他們只要男丁,不然咱們三姊妹一塊進府,就有三兩銀子了。」
話聲方落,孫如男便感覺兩個妹妹的目光全往她身上集中來。
「妳們瞧著我做啥?」她一邊咀嚼飯菜,一邊皺眉感受兩個妹妹算計的目光。「我是女人啊!」
「有誰看得出來?」孫惜衿微微一笑,帶著點賊意。「妳不說、我不說,焉能辨妳是雌雄?」
「是啊,大姊。」孫小妹點點頭。「我和二姊是萬萬瞞騙不過的,可妳只要不脫光衣服,誰瞧得出妳是女子?」
「咳!」她急忙咽下飯菜,又喝了一大口水,才道:「可我還要下田啊!要是我去了,誰來下田?」
「我埃」孫惜衿笑咪眯的自告奮勇。「大姊,妳放心的去吧!下田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妳?」孫如男聞言連連搖頭。「妳一個弱女子,平日又少做粗活,妳做不來的。」
開玩笑!她才不想去當人家的奴婢任人使喚,就算一個月一兩銀子的確誘人,她也辦不到。
「我可以幫忙啊!」孫小妹跟著出聲,順手勾過身旁老爹的手。「還有爹爹呢。」
一直沒說話的孫老爹,見小女兒將自己扯了進去,連忙出聲表明立場,「如男說得很對,妳們兩個做不來這粗重的活,還是算了吧!何況我年紀大了,身體又差,幫不上什麼忙的。」
「這就是了。」孫借衿忽然一臉哀傷的垂下眸,「大姊,爹爹的身子不好,都是早些年累出來的,要是能有這一兩銀子買些補品給爹爹進補,說不得他老人家的身子便能大有長進,這也算是咱們做女兒的一點孝心,可歎我女兒身份明顯,又手無縛雞之力,即使想喬裝成男子怕也很快被識破,否則哪會將主意打到妳身上呢?」
這番話果然打動了孫如男,只見她的表情慢慢軟化下來,古靈精怪的孫小妹見狀連忙再補上臨門一腳。
「是啊!大姊。」孫小妹背過身子,裝出拭淚的模樣。「我也是,可惜我年紀太輕,否則為了爹爹,我也願意扮成男子與妳一同入蘇府做工,我和二姊實在是情非得已才要妳去的。」
屋內忽然陷入一片哀傷的氣氛,尤其孫老爹,聽了兩個女兒這般貼心的話後,也禁不住感動的眼泛淚光。
眼前這般情勢,就是孫如男心中再有千百個不願意,也不得不屈服。何況,能多些銀子來使,的確對家裏很有幫助,無奈之下,她只得點頭答應。
「好吧!」她歎了一口氣。「我明兒個就去找王婆,請她代為引介。」
此話一出,兩個妹妹立即神奇的破涕為笑。
孫小妹隨即回過身子,笑嘻嘻的道:「不用、不用,我已經跟王婆說好了,明兒個一早她就會過來。」
「好哇!」孫如男戳戳她的頭,佯怒道:「說什麼情非得已,其實妳早就算計好了。」
「哎喲!」孫小妹嘟著嘴撫頭。「那是因為人家知道大姊一定會答應的嘛!」
「那是因為妳們不打算讓我拒絕吧?」她這兩個妹妹一個愛財如命、一個古精怪,她們既已決定的事,哪有容她異議的餘地?
孫惜衿和妹妹交換勝利的眼神,皆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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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大清早,蘇府顯得熱鬧非凡。
為了掩蓋二小姐逃婚的事實,蘇府將家中大多家丁全派了出去,再以新仆取代原來的家叮
對外,皆說是為了準備盛大的婚禮因此缺人手,實際上,卻是因為二小姐的逃婚不得不做出的權宜之計。
這日,天才剛亮,蘇府門前便聚集了許多人,都是為了想進府工作而來,小至十五大至七十歲,皆躍躍欲試。
由於人實在太多,蘇府總管便想出了背米袋的篩選方法,凡是能背著兩袋米在庭院裏跑上一圈的便算錄齲
王婆看一個個的漢子都跑得氣喘吁吁,身子差一些的,連背都背不起來,不禁擔心的轉頭對孫如男低語,「妳行不行啊?」
倒不是她多善心,擔心這孫家的丫頭進不了蘇府,實在是她怕極了孫小妹那個鬼靈精。
說起孫小妹,那是方圓十裏內人人皆知的搗蛋鬼,人小鬼大的一肚子詭計,最難對付。
凡是得罪她的,大多沒有好下場,就連王婆也吃過她的虧,因此對她的請托自是不敢怠慢,萬一這孫如男進不了蘇府,只怕自己回去少不了被孫小妹作弄的份!
眼看前頭許多人一個個倒地,孫如男倒是一臉悠閒鎮定。
她自小便姊代母職,不僅家中粗活一手包辦,又是有名的打架王,兩袋米雖然重了一些,勉勉強強應該還可以應付。
「下一個。」吳總管手上拿著一本簿子,上頭寫得是過關者的姓名,而當孫如男站出來時,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小子,你多大?」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戲謔的回道:「小子今年二十啦!」
吳總管一臉不信。「你看起來最多十五吧?」還伸手捏捏她的手臂。「個頭這麼小,手臂這麼細,你行嗎?」
「行不行,不試試怎麼曉得?」她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讓我背背看,不就知道了?」
「好吧!」吳總管擺擺手,滿臉不耐,認為這簡直是白費工夫。「你可別勉強,要是傷了骨頭,咱們蘇府可一概不負責。」
孫如男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忽聞後頭一聲大喝,「小子!」轉頭一看,竟是王氏兄弟。
她先是微訝的張嘴,繼而揚起嘴角。
「唷,好巧!」她像是沒看到兩兄弟彷佛要吃人一般的兇惡目光,輕鬆的打趣著,「你們也想來這兒做事?莫不是之前護主不力,教你們那位少爺給辭了吧?」
王氏兄弟對看一眼,雙雙挑高了眉毛。
「這小子好象不知道自己闖進了誰的地盤。」王二低聲在兄長耳旁道,「你說他是太蠢還是膽子太大?」
「太蠢。」王大毫不猶豫的下了結論。「咱們找了好幾天都找不到這小子,沒想到他倒自個兒送上門來了,咱們得趕快去稟告少爺。」
「對、對!」王二連連點頭,並轉頭對她叫囂,「小子,你別跑!在這兒等著。」
孫如男只是微笑,看著他們兩人在吳總管身邊嘀咕一陣,便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內院裏。
「小子,你過來。」吳總管忽然闔上簿子,招手要她過去。「你叫什麼名字?」
「孫青。」她胡謅了個名字。
「孫青是吧?」吳總管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陣,「你先站到旁邊,一會兒我家少爺要見你。」語畢,便不再理會她,轉頭高喊,「下一個!」
雖然覺得一頭霧水,但孫如男仍乖乖的依言照做,站到一旁看著接下來的人一個又一個的背著米袋在庭院中揮汗奔跑。
這一等,就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正當她按捺不住想去問吳總管他家少爺何時才會到來時,就見一名男子領著王氏兄弟和幾名家丁,來勢洶洶的從內院裏走了出來。
「他在那裏。」王二手一指,一群人的目光全往她身上集中來。
「果然是你!」蘇亦修一見到她,兩眼簡直要噴出火來。「我四處尋你不著,你居然還敢來自投羅網?」
「咦?!」這下子,孫如男總算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哎呀!原來你是這兒的少爺?」她語氣中沒有恐懼,反而多了絲戲謔。「人家說冤家路窄,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蘇亦修聞言冷冷一笑。
「是啊!還有一句不曉得你聽過沒有?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如今你自個兒送上門來,就別想直著出去。」語畢,他手中扇子一收,後退了兩步,冷聲吩咐:「給我打!」
此話一出,眾家丁立即目露凶光,手持棍棒朝她迎面而來。
她雖自幼便習於打架,但是乍見此番陣仗,還是忍不住心下一驚,連忙一個轉身,躲到吳總管身後。
「別、別……」倒黴被推出來當擋箭牌的吳總管一見棍棒迎面而落,嚇得兩腳發軟,話也說不全。
孫如男本想他們應該不至於自相殘殺,怎料幾名家丁竟像毫不在意吳總管的死活,不管三七二十一,這棒子便要迎面打落,她又是一驚的將他推了開去。
「喂、喂,你們真狠啊!」她捉住其中一根棍子,揚聲喊問:「怎麼自己人也打?」
幾名家丁沒有答腔,手中棍子一抖,又殺了過來。
孫如男不知道的是,這吳總管平日在宅中作威作福,哪一個僕人沒少得罪過?現下少爺既不阻止,他們自是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本來好好的選仆工作忽然上演起全武行,讓一群人全傻了眼。然而蘇府家大業大、有錢有勢,誰也沒敢出聲,更不敢上前幫忙。
一大群人圍成了圈圈,看著她左躲右閃,又是打又是踢,還挨了幾下棍子,個個是急在心裏卻口不敢言。
蘇亦修站在原地,手中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揚著,看著眼前數名家丁追打仇人的樣子,心下十分快活。
總算出了這口惡氣!
那日自樹林返家,他每每想起這小子可恨的嘴臉便食不下嚥、夜不安眠,日日夜夜都想著要如何才能報這個仇。
原本在搜尋數日,卻仍逼尋不著的情況下,他以為報仇再無希望,想不到這小子居然笨得自投羅網。
真是老天有眼啊!
「給我打,」他愉悅的揚聲,「重重的打!」
那頭,孫如男以一敵四,體力漸漸不支,又聽他這話,心知情況不妙,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連忙大喊,「住手!」
眾家丁哪里理會她,手中棍棒不曾稍停,又是一記狠打落在她肩頭上。
「哎喲!」她按著肩膀往後退,覷得一個空檔,越過人群往蘇亦修奔去。
這招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愣了下,想要閃避已來不及,而她卻在他面前停住了腳步,氣喘吁吁道:「叫他們住手,否則我可要將你的醜事抖出來了。」
「笑話。」蘇亦修的反應是一聲冷哼。「我哪有什麼醜事?」
想他這一生行得端坐得正,從來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他就不信這小子能說出什麼來?
「這麼說來,我把那日在樹林中的事說出來沒關係嘍?」她瞇起眼,微微一笑。「真的無妨?。我要說嘍?」
蘇亦修聞言心中一驚。
眼角餘光仍可見眾人一臉好奇興奮,拉長了脖子生怕聽不到的模樣,他忽然想起妹妹逃婚一事,除了蘇家,城中百姓尚無人知曉,李府則更不消說的瞞到了底。
除了蘇府上下,唯一曉得的人便是眼前這小子,若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這事說了出來……
「且慢!」蘇亦修連忙制止,手也慌忙的捂上了她的唇。「不可說。」
她一雙眼笑得都快瞇成一直線了。
「你要我不說,我就不說。」撥開他的手,她笑得十分得意。「不過,這可是要談條件的。」
一聽她不說,眾人全是一臉失望,唯有蘇亦修松了一口氣。
「你要什麼條件?銀兩、財寶?」
「嘖,有錢人就是這麼俗氣。」她皺了皺鼻頭,一臉不屑。
聞此言,他額上的青筋微微抽動,卻礙於此處人多,深恐她一時不高興、不歡喜,便將妹妹逃婚之事說了出來,因而不敢發作。
「不如我們入內詳談?」他硬是抑下滿腔的火氣,低聲下氣道:「這兒人太多,不太方便。」
孫如男轉頭看向背後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和拉長的脖子,豪爽的點頭。
「好啊,帶路吧!」她一臉的愉悅得意。
縱然蘇亦修此時此刻最想做的事,其實是撲過去掐住這小子的脖子!但為了蘇府的面子,以及和李家的和睦,他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這邊請。」手一擺,看著她大搖大擺像在逛大街般的走著,他心火更旺,牙齒咬得喀喀作響,恨不得由她背後狠狠踹上一腳。
「蘇公子?」她回身,看著他咬牙切齒,又拿她莫可奈何的樣子,忍不住開心的笑了。「你可別從背後偷襲我啊!」
該死!這小子會讀心術不成?
「小哥說笑了。」幸好他平素已在商場上練就一身皮笑肉不笑的功夫,雖然怒火沖天,還是能綻出禮貌的笑顏。「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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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孫如男從未有幸見識所謂的大戶人家是什麼模樣,今日算是頭一遭。
走過假山、人工湖,越過重重廳堂,穿過長長的走廊,這兒單單一個小庭園,都比她家那小屋,大上數倍不止。
她一邊嘖嘖稱奇,一邊不住好奇的張望,最後,他們來到後邊的偏廳,她才一踏進屋中,王氏兄弟立即砰砰兩聲,將門關上,並一左一右的分立把守。
她無所謂的一聳肩,也不待蘇亦修招呼,便自己挑了張椅子坐下。那悠閒自在的態度,像是一點也沒把他們看在眼裏。
「有什麼條件,說吧!」蘇亦修見狀,忍氣開口,「只要蘇家辦得到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辦得到,一定辦得到。」她嘻嘻一笑。「我什麼都不求,只要你讓我進府工作,這工資嘛,就照你們蘇府開出來的,一個月一兩銀就好。」
蘇亦修原本已經做好她極有可能獅子大開口的準備,乍聞此話,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就這樣?」不要銀兩、不要珠寶的甘願進府做工,甚至連多加工資的要求也沒有?
這小子是癡呆嗎?!
「就是這樣。」孫如男笑得很開心。「怎樣,很划算吧?」
雖然她對自己的力氣和體力都很有信心,但是可以免去背著米袋跑上一圈的苦工,還是讓人很高興。
明知自己身為「被勒索人」,不應該主動提點,但他還是忍不住的說:「你可知道,為了堵住你的嘴,就算你要我付你幾十兩、甚至幾百兩的銀子,我都會照付不誤?」
她聞言皺眉。
「是嗎?」莫非他真對自己的親妹有染指之心?否則何以願意出這麼一大筆的銀子,就為了堵她的嘴?
感覺到她疑心的目光,蘇亦修好不容易稍稍平復的火氣又重新燃起。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小子,真當他是那種會對自己妹妹起色心的禽獸嗎?「曉梅已經許給了李家公子,婚期就定在一個月之後,只是她逃婚之事,至今城中無人知曉,也不能讓旁人知曉,我們蘇家丟不起這個臉。」
「喔?」她眉閻的皺折更深。「既然她不願嫁,那退婚就成啦!何必強逼她?」
「退婚?」他揚起嘴角,冷冷一笑。「這婚事既然已經許下,斷沒有退婚的道理。何況,自古以來,婚姻之事本就該依著父母之命,曉梅的娘既然已將她許給了李家,她就該認命。」
認命?好熟悉的詞兒啊!短短二十年間,不知有多少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身為女子,便該認命。
什麼是女子的命?難道身為女子,就只能任憑別人宰割嗎?以父母、夫婿為天,不管是不是自己願意的,都要咬牙承受?
「逃得好!」她點點頭,極度贊許蘇家二小姐的勇氣。「看來那天我當真做了一件好事。」
這事不提便罷,一提起,蘇亦修又要火冒三丈。
「那日若不是你多管閒事,曉梅早就被我抓回來了,現下不知道她逃到何處,要尋她是極為困難的。這筆帳,我都還沒跟你算呢!你居然還敢提起?」
「有何不敢?」既然知道自己手中握著對方的痛腳,孫如男的膽子更大。「你強逼妹妹嫁子她不願嫁之人,本就不對,若說算帳,這筆帳咱們也可以算算啊!」
蘇亦修聞言一拂袖,冷哼一聲,踱了開去。
片刻之後,知道自己終究必須與這小子達成協議,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又踱了回來。
「過去的事就算了,多說無益。」見她一臉得意,他索性別開臉,眼不見為淨。「這樣吧!我加你的工錢,一個月給你三兩銀子,但你必須簽下字條,絕不可洩露半字,否則需賠償蘇府一切損失。」
她偏著頭,想了一陣。
「我怎麼覺得這事我挺吃虧的?你一個月給我三兩銀子固然不少,但你蘇府人丁眾多,就算這事傳了出去,也不一定是我說的,萬一到時你將所有的責任全賴到我頭上,這……」
說這小子呆嘛,又不是真的這麼呆,這會兒倒是變精明了。
「放心吧。」他淡淡的道,「若不是你說出去的,我不會栽你贓。這一點,我可以用人格做為擔 保。」
人格?那是什麼東西?能拿來當飯吃嗎?
「這可不成。」她連連搖手,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看這樣吧!字條上多加一句:若是你栽我贓,必須賠我蘇府一切損失的雙倍。你瞧如何?」
言下之意是不相信他以人格做保之詞嘍!
蘇亦修為之氣結。
「好,就這樣吧!」語畢,他旋身往門口走去,王氏兄弟立即打開房門,他走至門口,忽又停下。「醜話我先說在前頭,蘇府可不是任你來去自如之地,若你吃不得苦,最好趁現在打消主意,否則這字條一簽下去,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她微微一笑,不見怯意。「我從小吃苦慣了,你用不著嚇唬我。」
聞言,他冷勾唇角,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1:18
第三章
第一日--
孫如男被帶到一間柴房前。
「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了。」吳總管打開木門,成堆像座小山的木柴隨即呈現。「把這裏的柴都劈完,你就可以休息了。」
好、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啊!
這柴房不小,裏頭堆置的木柴更是多得嚇人,她就是劈上一天一夜怕也劈不完吧!這老頭居然還說把柴劈完「就」可以休息了?!
雖然心中嘀咕,但她沒有說出口來。
不用想也知道,這必定是那個大少爺存心整她來著,她豈能示弱?
「沒問題!」賭上一口氣,她豪爽的答應下來。
劈!她劈!她劈、劈,劈!
烈日當空,她獨自一人在柴房前揮汗如雨,幾乎沒有休息。
每當她覺得疲累時,只要把這一根根的木柴,想成是那個軟腳大少爺的臉,沉重的柴刀揮起來似乎也變輕了。
長廊一角,蘇亦修快意的看著她滿頭大汗的在烈日底下狼狽劈柴,忍不住微笑起來。
看你能撐多久!
「盯著他。」扇子揚了揚,他淡淡的開口,「除了吃飯、喝水,柴沒劈完前,不淮他休息。」
吳總管頷首應是,待主子走遠,這才陰惻惻的笑開來。
吃飯喝水?作夢!這小子那日膽敢抓他當擋箭牌,害他嚇得魂不附體、醜態畢露,成了奴僕間的笑話。
恰好主子也瞧這小子不順眼,他不把握機會好好折磨他,此恨難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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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籠罩,繁星點點,正是好夢正酣之際。
「起來!」惡聲惡氣外加一腳,吳總管一臉嫌惡的踢醒睡在木堆之中的孫如男。「柴還沒劈完呢!你居然敢睡?」
累得只差沒暈死過去的孫如男,才睜開眼就見一張猙獰醜惡的臉在面前,不禁驚得一叫,「鬼啊!」
「你個大頭鬼!」吳總管毫不客氣的往她頭上一敲,「快起來繼續劈柴,沒把這兒的柴劈完之前不准睡。」
她揉了揉眼睛,口中嘟嘟嚷嚷說著些抱怨的話,還是強打起精神站了起來。
「我說……吳總管啊,一天都過去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吃飯?」
「事情沒做完還想吃飯?」吳總管一陣冷笑。「沒把這兒的柴劈完之前,你都別想吃東西了。快劈!」
這麼狠?
敢情他們不只想累死她,還想餓死她來著?
「好啦!好啦!」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伸了伸懶腰拾起柴刀,繼續苦命的一夜。
「你可別偷懶啊!」吳總管打了個呵欠,吩咐道:「明天我過來時,就要看到這些柴劈好,知不知道?」
她沒應聲,決定省點力氣劈柴比較實際。
深夜的蘇府,只聽得見她揮動柴刀的聲音,一下又一下,規律而不曾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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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廚房一角,孫如男此刻一手拿著饅頭、一手舀粥,囫圇吞棗的樣子,活似餓死鬼投胎。
「慢點、慢點,別噎著了。」廚娘楊媽在一旁,看得是既心疼又氣憤。「這是怎麼了,吳總管竟為難你這樣的小孩?」
今兒個一早,天還沒亮呢,她就聽見劈柴聲,好奇的往前一看,就見這少年正咬牙劈柴,問起他來,竟說是從昨天早上劈到今天,連口飯都沒吃過。
她氣急敗壞的要拉他上廚房吃飯,他卻道:「吳總管吩咐過,柴沒劈完前,我不能休息。」
這不是故意折磨人嗎?楊媽搖搖頭的想。
孫如男呼嚕嚕的喝完一碗粥,這才稍稍喘了口氣。
「他也是奉命行事。」再咬一口饅頭,她含糊不清的開口,「一定是你們家少爺的意思。」
「怎麼會?」楊媽聞言一張臉全皺在一塊兒了。「少爺待下人雖說不上多好,但也不至於這樣刁難呀!」
「這事說起來太複雜。」她將剩下的饅頭全塞進嘴裏。「反正我和他結了仇,他瞧我不順眼,自然要處處為難。」
楊媽才要開口,吳總管就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好啊!小子。」他大手一提,將她拎了起來。「我不是說過劈完柴才能吃飯嗎?你居然自己跑到廚房來?」
她隨手抄起兩個饅頭塞進懷中,笑道:「我劈完啦。」手往窗外一指。「你自個兒瞧瞧。」
吳總管瞪眼往外一瞧,果然看見成山的木柴,整整齊齊的堆著。
「誰讓你堆在外頭的?」怒目轉頭,一張臭氣熏天的嘴在她面前一張一闔。「萬一下起雨來,這些柴還要不要用啊?去、去!全搬進柴房!」
「喔。」她伸手又拿了一個饅頭,卻被吳總管狠狠拍掉。
「沒搬完之前,不准休息、不許吃飯、不能喝水。」他拖著她就往外走。「要是讓我看到你偷懶,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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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雞剛啼,天末亮,孫如男便被踢了起來。
「起來!」吳總管皺著一張臉,把縮在角落的她提起。「天亮了,開工。」
她揉著惺忪睡眼,看向外頭微亮的天色,再轉頭瞧瞧其它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家丁,不解的問:「他們呢?」
「他們?」吳總管毫不客氣的用食指戳著她的額頭。「你怎麼跟人家比啊?!我叫你起來就起來,哪那麼多廢話?」
她聳聳肩,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跟著吳總管走出房間。
「拿去!」一支竹掃帚塞進她的懷裏。「從前院開始,把府內前前後後的庭院全掃乾淨。」
「啊?」她想起那日初進府時,拐過的大大小小回廊,走過的大大小小廳堂及一旁的庭院,臉都白了。
就算她任勞任怨,吃得苦中苦,可也不用把她一個人當十個人用吧?
「啊什麼啊?」吳總管獰笑。「少爺說你自己說過,你是從小吃苦慣了的,怎麼?這麼點小小的苦就吃不了啦?」
果然是那傢伙的意思!
他八成是打著要讓她哭著求他放她一馬的壞主意,才會這樣沒日沒夜的折騰她吧?
可惜,她這個人什麼都沒有,就是有一身硬骨頭,既然入府當了人家的奴僕,主子吩咐下來的事,她自然得一肩挑起。
要她認輸求饒?慢慢作他的白日夢吧,哼!
「吃!有什麼不能吃的。」她瀟灑的執起竹掃帚,故作輕鬆道:「這點小小的苦,我還不放在眼裏呢!」只是罵在心裏。
昨日劈了一夜的柴,又搬了一天的木頭,雙臂酸痛的都快沒有知覺了,即使只是輕輕一動,都讓她痛得死去活來的。
「記住,還沒掃完之前……」
「不准吃飯、不能喝水、不許休息,是不?」她搶白的接口,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我都知道啦!」
真是討人厭的小鬼!吳總管白她一眼,冷冷一哼,回去繼續睡他的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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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幾乎都是同樣的情況。
每天清晨,當蘇府的其它奴僕尚在夢周公,她便起床開工,而到了深夜,當所有的人都已經抱著棉被呼呼大睡時,她卻還在揮汗工作。
吳總管可說是將主子的吩咐給發揮了十足十,每天都能找到各種磨人的苦工讓她去做。
就算做完了,他也有法子再讓她重頭來一遍。
她每天晚上一沾枕便沉沉睡去,早晨第一聲雞啼就又自動自發的睜眼起身,幾乎可以說是變成一種習慣了。
這天,她進府的第七日,吳總管派給她的工作是將蘇府上下所有看得到的東西--包括傢具、門窗、甚至是石桌石椅全擦拭過一遍。
撐著疲累又搖搖欲墜的身軀,她一邊擦著柱子、一邊打呵欠,沉重的眼皮一掉一掀,只差一步就可練就站著夢周公的神功。
忽聞吵雜聲,孫如男驚跳起來,以為又被吳總管給逮到了,猛然抬頭張望一陣,發現四下無人,聲音是從牆外傳來的。
她打起精神,攀著老樹上了牆,就見牆外一名婢女跪倒在地,且死命抱著吳總管的腿哭個不停。
「總管,我求您了。」婢女秀麗的臉龐梨花帶淚、我見猶憐,「別將我送給張老爺,我願意做牛做馬,只求您讓我留下。」
然而,吳總管卻完全無視婢女的哭哭哀求,抬腿一踢,便將她踹了開去。
「哭什麼哭?張老爺能看上妳,那是妳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妳若是肯多用點心,說不得過沒多久就收妳做妾,天天吃香喝辣的樣樣不愁,有啥不好?」
「奴婢只想留在蘇府。」那婢女忍著痛,又爬了回來,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您代為求情,大恩大德海棠這輩子絕不敢忘。」
縱是吳總管這般鐵石心腸之人,見了她這模樣也不禁心軟,可是主子有令,她這樣也只是白費工夫。
他往前一步,將她拉了起來,粗聲道:「沒用的!少爺既然已經答應把妳送給張老爺,決計沒有反悔的道理,妳死了這條心,乖乖認命吧。」語畢,便示意身後兩名家丁,將她強押上轎。
「不--」淒厲的哭叫聲由那嬌小的身子爆發出來,她不停踢腿掙扎,神色淨是絕望。
一直做壁上觀的孫如男,原本只是好奇的瞧上一陣,但一看到那婢女又哭又叫又踢,顯然極不願意,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住手!」
眾人抬頭看她。
「孫青!」吳總管一見是她,臉綠了大半。「你敢躲在樹上偷懶?還不快下去做事!」
「你先放下那位姑娘。」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對我發號施令了?」聽她的語氣,顯然是想管這閒事,吳總管氣得臉紅脖子粗,「快去給我做事,否則老子剝了你的皮。」
她從牆上一躍而下。「你逼良為娼,我才想剝你的皮呢!」
「你、你……」聽她出言不遜,吳總管氣極了,然而氣歸氣,他倒也聽王氏兄弟說過這小子身手不凡,因此不敢上前動手,只得站在原地叫囂,「這丫頭是少爺答應要送給張老爺的,你敢管這閒事,包准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她聞言無所謂一笑。
「你家少爺的閒事我不只管過這一遭,再算一筆也無妨。」
反了、反了,真是造反了!小小一個雜役也敢管蘇府的事。
「好,你好樣的,孫青。」吳總管氣得火冒三丈,直跳腳。「咱們就上少爺那邊去評評理,我瞧你怎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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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蘇府,甚至驚動了蘇大夫人,讓一群奴僕又是吃驚、又是好奇。吃驚的是一個下人居然敢管主子的事,好奇的是這人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得罪了蘇府當家,怕是要往黃泉路上去,此時再不見,就再也瞧不著了。所以一群人全偷偷圍了過來,好奇的在門外張望。
廳內,只聞吳總管尖聲數落孫如男的不是,滔滔不絕說得口沬橫飛。
蘇大夫人坐在廳中正位,滿是皺紋的臉上瞧不出有什麼情緒。
一旁,海棠跪在地上淚痕未幹,又擔心、又感激的看著身旁少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著實感激他的仗義相救,可一想起待會兒少爺回來興師問罪,卻又擔心兩人的下場不知會如何。這樣念頭一轉,感激的話全卡在喉間,無法說出來。
孫如男倒是不怎麼擔心,燼管廳內氣氛沉重,圍觀的奴僕有人擔心、有人看戲,她反而是眾人中態度最輕鬆的。
終於,蘇亦修回來了,他一出現,原本圍觀的奴僕全一哄而散,待他進廳才又慢慢聚集回來。
踏進正廳,他第一眼瞧見的正是孫青這小子。
在回府的路上,被派去向他通報的家丁已經將事情的經過源源本本的說了,他原本分不開身,要家丁回來報信,讓吳總管處理這事就好,沒料到那家丁卻告知,孫青說什麼也不讓他們帶走海棠,鬧得蘇府上下雞犬不寧,連久不問事的大夫人都給驚動了,他這才氣急敗壞的趕了回來。
如今一踏進門,就瞧見娘親高高在座,又見孫青臉上那挑釁的神色,心頭的火氣益發旺盛。
「吳總管。」他沉聲開口,「這麼點小事,你自個兒作不了主嗎?驚動大夫人做什麼?」
主子一開口就是問自己的罪,吳總管一聽,連忙解釋,「是孫青這小子無論如何都要管這檔子閒事,小的實在是……」
「如何?」蘇亦修高挑單眉,看向站在一旁的孫如男。「他是你下頭的人,難道你治不了他?」
孫如男與蘇亦修四目相接,微微一笑,他隨即皺眉的別開眼。
「小的、小的……」當著眾人的面,吳總管實在是說不出心底話。
其實要治孫青有何難?喚來護院打他幾棍也就罷了,就算他拳腳再好,終究不可能以一敵十。他故意將事情鬧大,便是要借主子之手,嚴懲孫青這小子,只是這樣的心思他自然說不出口。
蘇亦修冷哼一聲,旋身面向她。
「孫青,你真的很愛管閒事,是不?」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笑笑的攤手。「此乃行善,不是閒事。」
他不願與之做口舌之爭,只是冷冷的道:「你既進了蘇家,就是蘇家的奴僕,咱們蘇家有自己的規矩,容不得下人撒野,更遑論干涉主子家的事,來人!」喚來護院兩人。「帶出去,杖二十!」
此話一出,只聞此起彼落的抽氣聲不絕於耳。
那孫青骨瘦如柴,這二十大板打下去,只怕受不祝可圍觀奴僕眾多,卻沒有人敢開口求情。
怪就怪孫青太莽撞,海棠要送給張老爺一事,眾奴僕們雖為她不平,可賣身入府,哪里由得自己作主?也只能怪自己命薄,投錯了胎,進錯了人家罷了,偏偏他要去蹚這個渾水。
「吳總管,」發落完孫青,蘇亦修轉身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海棠,淡淡吩咐,「帶海棠上轎,張老爺還在等著呢。」
雖然覺得主子只打這小子二十大板著實輕了點,但吳總管不敢有異議,只是連連應是,喚來身旁兩名大漢,便要將海棠拖出去。
孫如男見狀,連忙上前阻止。
「等等!」避過兩名護院的擒拿,她一個閃身,欺至蘇亦修身旁。「你不可以這麼做。」
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做,蘇亦修實時以扇子阻擋了她抓過來的手。
「海棠是我府裏的婢女,我想怎麼處置輪不到你來置喙。」
「婢女又如何?不都是人嗎?」孫如男揚聲,忿忿不平的道,「她又不是東西、物品,讓你隨便這樣送來送去?」
這話問得太直,蘇亦修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雖說賣身的僕役對他而言的確是像東西、物品一般可隨他處置,但當著這麼多奴僕的面,卻不便直言。
「你管得太多了。」他怒目一瞪,咬牙道,「來人,快把他給我拖出去!」
「慢。」一直沒有開口的蘇大夫人,此時忽然出聲,望著孫如男問:「你叫孫青,是嗎?」
「是。」
簡短的回話,換來吳總管不滿的喊叫,「是什麼是,要說回大夫人的話。」
孫如男挑眉看了他一眼,從善如流。
「回大夫人的話,小的姓孫名青,是這幾日剛進府的僕役。」
蘇大夫人點點頭,又道:「你剛進府不懂規矩,這是吳總管沒把你教好,怪不得你,只是賣身的奴婢,主人家可以全權處置,你可知道?」
「我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大夫人,既然您問,我就直說了,當初海棠姊簽下賣身契時,上頭寫的是進蘇府當奴僕,可不是到張府當侍妾,何況,我聽人說,那張老爺荒淫成性、噁心下流,張府那口井裏,不知有多少冤魂,少爺要將海棠送進張府,那不是等於送她去死?您同為女子,為何不能感同身受呢?」
「孫青,休得無禮!」蘇亦修朝她大聲斥喝,並轉向娘親道:「娘,當日張老爺向我討去海棠這個婢女,我已經答應,咱們蘇府向來最重信諾,此事已經再沒有商量的餘地。」
「答應了又如何?比得上人命重要嗎?」孫如男是決意要和他杠上了。「你真的要看到海棠姊橫著出來,你才高興是不?」
蘇亦修聞言橫眉一瞪,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要掐死這個小子!
「只是將她送進張府,如何說是送她去死?」他氣得發昏,幾乎口不擇言。「何況當個侍妾好歹比當個丫鬟強,不知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別不知好歹了。」
此話一出,海棠又掉起淚來,眾婢女們怨恨的目光更是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
雖然她們早就認清事實,可親耳聽到主子說出口,一副不把她們當人看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憤恨難平。
孫如男不禁搖頭。
「難怪二小姐要逃了。」有這種兄長,認為女子天生賤命,能替別人暖床該要謝天謝地,不逃才有鬼!
就是蘇大夫人,聞言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男尊女卑,自古以來便是如此,雖然她貴為夫人,比之那些婢女們,地位顯著不同,但終究是女子。
何況,用人需得心。
這些奴婢雖說是蘇府買下的,逃不了、跑不走,可今天這話一出口,還指望他們為蘇家盡心盡力、賣力賣命嗎?
「修兒,你過來。」喚來兒子,她低聲吩咐,「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我瞧海棠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送給張老爺是白白糟蹋了人家清白的身子,也是作孽。就當你為娘親積福,以後再有這樣的事,通通給回絕了,可好?」
蘇亦修忍不住皺眉。
「可孩兒已經答應在先,事後反悔,這……」
「那就多送些禮過去賠罪。」拍拍兒子的手,她咳了幾聲,才又續道:「方才那些個話,以後別再說了,這些奴僕雖是下人,到底還是有感覺的人,你不把人家放在心上,還指望他們向著蘇府嗎?將心比心吶!」
蘇亦修無言了。
即使娘親不提醒,他也能感覺到下人們不滿的目光和滿屋沉重的氣氛,方才他是氣昏了頭,才會一時口不擇言,想來已經犯了眾怒。
曉梅逃婚一事,蘇府上下全都知曉,只要其中一人碎嘴,馬上就會傳遍全城,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了府內的婢奴,簡直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思及此,他不得已只好讓步妥協。
「算了、算了。」他踱至大廳中央,「海棠,妳等會兒到帳房領三兩銀子先回鄉去探望雙親,一個月後再回來。張老爺那兒,我自會處理。」
海棠喜極而泣的伏在地上不停道謝。
「孫青。」他轉身看向孫如男,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口,「這次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饒你一次。」他臉色一沉,又續道:「可是下不為例。若你再敢以下犯上,我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
然而,孫如男卻笑嘻嘻的看著他,一臉無所謂。
「斷一條狗腿可以換一條人命,那也是划算得很吶!」
蘇亦修聞言又是一肚子氣。
或許他當初根本不該答應讓這小子進府,只怕還沒整死這傢伙之前,他早就被活活給氣死了!
見好就收的道理,她是懂得的。眼看蘇亦修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頓時就要火山爆發,她連忙笑說:「謝謝少爺高抬貴手,好人會有好報的,少爺。」
蘇亦修沒有回答,也不想看她臉上戲謔的表情,袖子一甩,旋身走了出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1:44
第四章
經此一事,孫如男在蘇府可說是一夕成名,成了婢女眼中的英雄人物,也因此,不管吳總管派再多工作給她,她也總能在眾人的幫助下快速完成。
她在孫府的日子過得愈來愈逍遙自在,可蘇亦修卻是氣得食不下嚥、夜不安眠。
只要一想起那臭小子得意揚揚的臉色,他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巴不得親手扭斷他的脖子。
本來以為答應讓這小子入府可以好好整他,沒想到被整的反而是自己,現在蘇府上上下下的僕役都把那小子當成大英雄,反而視他這個主子為大壞蛋。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他忿忿不平的在庭院裏踱步,口中念念有詞,全然沒了平時的沉穩。
忽地前方傳來談話聲,他擰眉停步,凝神細聽。
「這吳總管也真是的。」兩名婢女在彎道的另一端邊走邊道:「也不知道他和孫大哥有什麼仇,淨是找他麻煩。」
「還能有什麼?不過就是那天孫大哥抓了他擋棍棒,他懷恨在心吧!他向來心眼小,誰要得罪他,誰就沒好日子過。」
「可不是?但天未白就開工,不過二更不得入眠,事情沒做完還不許吃飯、喝水、休息,也實在太過份了。」
「聽說這還是少爺暗地裏指示的,不過幸好有我們幫他,否則我看他遲早會被吳總管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給整死。」
拐過一個彎,正好撞見蘇亦修,兩名婢女對看一眼,隨即誠惶誠恐的低下頭,叫了聲,「少爺!」
完了、完了,讓少爺聽見她們在背後議論主子的事,這下糟了!
蘇亦修卻沒有心思興師問罪。
「妳們剛剛說吳總管怎麼找孫青的麻煩?」他的確曾經交待吳總管好好「照顧」孫青,但也只限於體力勞動,可沒說過不許他吃飯、喝水的話,這吳總管倒給他拿著雞毛當令箭啊!
兩名婢女交換了一個眼神,旋即將頭垂得低低的,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擰眉,漸漸失去耐性。
「怎麼?都成了啞巴了?」
眾所皆知,吳總管是一個非常小心眼的人,任何一個僕役敢得罪他,就別想在蘇府裏有好日子過。
兩人雖然為孫青抱不平,可少爺和吳總管是同謀,她們在少爺面前說吳總管沒有人性,不也等於拐著彎罵主子。
她們縱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捋虎鬚啊!
「有什麼話儘管說。」即使他已極力壓下心中的不耐,卻臉色仍是洩漏了心中的不悅。「我不會怪罪妳們的。」
兩人的頭垂得更低。
他有限的耐性終於告罄。「妳們都跟孫青借了膽是不是?主子問話沒聽見嗎?」
其中一名婢女終於受不住他嚴厲的質問,苦著臉將孫如男入府以來所受的待遇一一說了。
蘇亦修愈聽兩眉攢得愈緊。
每天都要做尋常家丁數倍的工作,虧得那小子還能咬牙撐下來!
受吳總管這般惡整,孫青連吭都不吭一聲,卻又為海棠挺身而出……他實在不懂他在想什麼!
照理來說,自己恨孫青入骨,知道他被吳總管如此惡整,心中該覺得暢快才是,可他一想到那瘦弱的少年被如此苛刻的對待,卻只覺得一陣噁心。
他或許痛恨孫青,也的確吩咐過吳總管多派些工作給他,卻從來沒想過要如此虐待一個年紀不過十多歲的少年。
「孫青人呢?」他的臉色難看,嚇壞了兩名婢女。
「少爺……」兩人急得跪倒在地,連連求情。「孫大哥他從來沒有一句怨言,這些話都是奴婢們自個兒多嘴,請您不要怪罪他,要怪就怪奴婢們好了。」
「我沒有要怪罪任何人!」她們真把他想得那般惡毒、小心眼?
兩人彷佛沒有聽見他說的話,淚眼滂沱的不斷為孫青求情。
直到此刻,蘇亦修才深刻體會到,自己在這些僕役們的眼裏,不過是一個操控生殺大權的主子,他們對他只有怕沒有敬,更遑論其它的了。
他終於瞭解娘親說的,用人需得心的道理。
即使供這些奴僕吃喝穿住,甚至給他們比其它人家更好的薪俸,可對他們而言,他還比不上一個肯為海棠挺身而出的孫青。
不可否認,他心中有氣,可怒氣的背後卻隱隱有股悲哀感慨。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在這些下人們眼裏是如此的可怕,更從來沒有想到對他們而言,自己竟是這麼惡毒卑劣的人。
思及此,他忍不住暗暗歎氣,怒氣漸消。
「起來吧。」他刻意放緩語氣,「我不會為難孫青,也不怪妳們。」
婢女們愣了一愣。
「少爺?」
「都下去吧。」他擺擺手,不想多做解釋。
兩人對看一眼,不敢再多說,連忙起身。
「謝謝少爺!」
她們離開之後,他沉吟了一會兒,決定去找吳總管好好問個清楚,只是走沒兩步便聽聞遠處傳來腳步聲及談話聲,他便停下腳步。
「孫大哥,你要早點回來呀!我們最多只能幫你瞞兩個時辰,再多可就不行了。」
「我知道。謝謝兩位妹妹,孫青感激不荊」
是那小子的聲音。
見腳步聲愈來愈近,而且是朝著他的方向走來,蘇亦修連忙隱身至石山後頭。
不多時,兩名婢女走過庭院,打開了側門,左右看了看,遂向一旁等待的孫如男招手。
「外頭沒人。孫大哥,快去快回。」
孫如男朝她們點點頭,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兩名婢女又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發現後,才將門關上,迅速離開。
待她們一走,蘇亦修立即走了出來,兩眉微皺。
這些下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些什麼?孫青這小子,居然敢偷溜出府,莫非是偷了什麼值錢的東西要去變賣?
思及此,他雙眼一瞇,臉色一沉,立即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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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街上到處擠滿了人。
孫如男輕巧迅速的在人群中穿梭,絲毫沒有發現背後有人跟蹤。
看著她經過一個又一個的玉器行、古董店,甚至是當鋪,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蘇亦修不禁感到納悶。
怎麼,這小子不是偷了東西要去變賣嗎?為何連看都不看那些鋪子一眼?
這樣走了一陣,兩人的距離愈來愈近,一見她回頭,蘇亦修連忙閃身進入巷子裏,確定她沒發現,又跟了上去。
出了城,她拐彎進入一條小路,路旁雜草叢生,路上人跡罕至,蘇亦修小心翼翼的邊跟邊躲,最後來到了一片樹林之中。
潺潺流水聲由竹林深處傳出,孫如男聞聲大喜,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小溪旁。溪水清澈見底,茂盛廣闊的樹林則是最佳的遮掩。
她沿著溪畔往上走,找到一處僻靜之地,確定四下無人後,便開始寬衣。
一路尾隨至此,又見眼前景象,蘇亦修真被搞胡塗了。
這小子大費周章走了這麼一大段路,就為了到這裏來玩水,會不會太費工夫了一點?
雖然不解,但都已經跟到這裏來了,也沒有就此打道回府的道理,因此他還是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身,僅悄悄露出一雙眼睛,看看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就在他正前方不遠處,只見孫如男動作俐落的解開髮髻,烏黑秀髮頓時如瀑布般傾泄而下,隨著微風輕輕飛揚,她甩了甩長髮,隨即解開腰帶、褪下外衣,光滑的肌膚隨著衣衫落下一覽無遺。
蘇亦修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被長髮覆蓋的裸背,一顆心不知怎地,竟卜通蔔通的跳了起來。
真是見鬼了!他在心裏暗咒。就算這混小子有著吹彈可破的肌膚,就算那背影看起來實在很像女人,他也不該為了個男人的裸背而加速心跳。
混帳!混帳!他確定自己沒有斷袖之癖啊!
抬頭又見不遠處的人兒五指梳過長髮,發絲在指縫間流泄,蘇亦修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再次暗咒。
該死!該死!他居然有了反應?!
他閉上眼,迅速轉身抱頭蹲下。
錯覺、錯覺,一切都是錯覺!他不可能會對個少年美麗的裸背有反應,他不喜歡男人,他只是一時錯覺,才將孫青看成了女子。
對對對,就是這樣!何況,就算他真有這方面的癖好--當然他絕對沒有,他只是說如果--也不可能是對這個混小子。
他們可是仇家,他巴不得掐死這小子呢!
快想、快想,想想孫青曾經對他做過哪些可惡的事……
隨著往事一一浮現,腦海中美麗的背影立即被可惡的笑臉取代,心跳的感覺也漸漸轉為氣憤。
對了,就是這樣!恨孫青這小子,恨死他。
直到認為自己已經恢復正常,他才松了一口氣的坐倒在地,只是一旦恢復了平靜,背後嘩啦啦的水聲便自然而然的傳進他耳裏。
這小子,還真的玩起水來啦!
他皺眉,悄悄起身的探出一雙眼睛張望。
陽光自樹梢稀稀疏疏的落下,化成點點金黃映照在水面上,而水面下,是一具玲瓏有致的軀體,隨著波光粼粼若隱若現。
蘇亦修的雙眼猛然瞪大,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
一個男人或許有可能擁有如女子般美麗光滑的肌膚,但絕不可能擁有像女子一般的體態啊!
孫青他……不,是她,她是女的?!
蘇亦修驚的下巴掉了下來。
那個將他撂倒在地的孫青,那個讓他吃盡苦頭的傢伙,那個他恨之入骨的少年,居然是個女子?!
還來不及為這個突如其來的真相呼天搶地,面前的女子嬌軀忽然破水而出。
轟地一聲,他的腦袋霎時變成一片空白。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著衣的聲音,接著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安靜的樹林內,久久、久久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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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聲音彷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少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揮動。
嘩啦啦……嘩啦啦的水聲……
「少爺是怎麼了?」兩名婢女圍在他的身邊竊竊私語。「從昨天回來就失魂落魄的,莫非是中了邪?」
飛濺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可不得了。」另一人著急的道,「要不要稟告大夫人,請她老人家來看看?」
清澈溪水下,女人的同體若隱若現……若隱若現……忽地嘩一聲,破水而出--
轟!腦袋再度變成一片空白,俊美的臉皮染上潮紅。
「少爺?」本來已經要離開的兩名婢女,見狀又折了回來。「少爺,您沒事吧?」
蘇亦修眨眨眼,這才發現自己又陷入了呆滯的狀態中。
「我沒事。」他乾咳一聲,坐直了身軀。
「您終於清醒了,」她們的樣子,彷佛他陷入昏迷有三天三夜之久,剛剛才奇跡武的蘇醒一般。「我們還以為您中邪了呢!」
他假裝沒聽見她們的臆測,「有什麼事?」
「二夫人請您到前廳去呢。」其中一個婢女說道,「表小姐來了。」
他點點頭,隨口應聲。
「少爺……您真的沒事吧?」兩名婢女站在原地不敢離開,深恐她們一走,少爺便又陷入「中邪」狀態。「要不要找道士……」話尾消失在利眼的瞪視之下。
「我沒事。」只是打擊太大、刺激過深,一時間難以恢復而已……「去做妳們的事,不要四處長舌,知道了嗎?」
「是。」兩人互看一眼,連忙退下。
門輕輕關上,又剩下他一人。
水聲嘩啦嘩啦……
見、見鬼了!蘇亦修猛然站起身子,抱著頭在屋內跳來跳去。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個討厭的混小子會是名女子?!又為什麼老天要這樣玩他,居然讓他瞧見了……瞧見了……不、不,別想,別想了!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她沒發覺,否則他一世英明和一生幸福都要葬送於此啊!
跳累了,他挨著牆蹲下,瞪著地面發呆。
就算她不知道,可他瞧過了她的身子卻是事實,就這麼裝作不知,是否太小人了?
他該不該負起責任?
「少爺?」當吳總管進門時,看到的正是主子抱頭蹲在牆邊,一臉痛不欲生的樣子,不禁大驚失色。「少爺!您怎麼了?」
怎麼又來了?
「又有什麼事?」蘇亦修抬頭,一臉不耐。
「二夫人請您到前廳去,表小姐已經等很久了。」
又是表小姐!
他站起身子,擺了擺手。
「請她先歇著吧!我還有事,沒辦法見她。」
「可、可是……」吳總管一臉為難。「二夫人一定要您去見表小姐。」
蘇亦修聞言微微擰眉。
二娘八成又在打肥水不落外人田的主意了。
這半年來,她幾乎把自個兒娘家那方的妙齡女子全招來蘇府,美其名是來探親,實則根本是刻意替她們製造機會。
他不勝其擾,早已明說過,沒想到二娘還是不死心。
「好吧!我這就去。」反正早去晚去,免不了要應付。走了兩步,他忽又停下。「吳總管?」
「少爺有什麼吩咐?」
「孫青她……」他欲言又止的。「她在府內……我是說,她平日……」
吳總管聽得一頭霧水。
「少爺是想問孫青做事勤不勤快?」
「不是。」他深吸一口氣,「她平日都和那些家丁們一同睡在下人房?」
「是。」那當然,難不成他還特地騰一間房給那小子睡不成?
「那……你可有聽見下人們說些什麼?」
「什麼?」吳總管有絲緊張的問道。該不是有人偷偷跑來少爺這兒告狀吧?
「關於她有什麼奇特的舉動,或是……秘密之類的?」
「小的不懂少爺的意思。」事情還未明朗之前,裝傻才是上上之策。「請少爺明示。」
「算了、算了。」他關心這做什麼?「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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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少爺來了!」被派在門口守著的婢女急急進廳稟告。
柳眉一聽,連忙走到外甥女面前,殷殷叮嚀,「湘蘭啊,姨母我可靠妳了,要是妳能抓住亦修的心,咱們下半輩子就都不用愁了。」
李湘蘭乖巧的點頭,任婢女們檢查她的頭飾、衣物,務求一切完美無瑕。
「好了、好了。」柳眉拍掉那些婢女的手。「都站到一邊去。」
聽聞腳步聲由遠至近,李湘蘭只是茫然的看向門口,毫無期待。
其實,她對嫁入蘇家一點興致也沒有,甚至連蘇家少爺生得什麼模樣、個性如何都一無所知,只是長輩之命難違。
李家雖非大富之家,但是經營布莊生意有成,也算小有財富,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向來錢財不嫌多,即使衣食無虞,李東福還是因為蘇家的財富而動了心,不顧多年前指腹為婚之約,硬是將上門求親的窮小子趕了出去,將女兒送到蘇府,就盼她的美貌能為他抓住蘇亦修這乘龍快婿。
然而,即使父親背信忘義之舉,讓李湘蘭深覺羞愧,卻也不敢反抗。
貴重的頭飾、華麗的衣裳,只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就等著蘇亦修這個買家出價定案。
一想起那被爹爹趕出門的未婚夫,更讓她覺得羞恥。
忽然一抹白色身影映入眼眸,她抬起頭,與男子的目光相對。
「二娘。」蘇亦修的目光快速的掠過,沒有在她身上停駐一刻。
「哎呀!亦修,你來啦!」柳眉一見到他,立即滿臉笑容的迎了上來。「來見見我這個外甥女湘蘭。」
李湘蘭默默起身,身子微微一躬。
「妳遠道而來,路上卒苦了。」她驚人的美貌對蘇亦修似乎沒有發揮什麼效用,當他說話的時候,視線幾乎沒有放在她身上。「我已經命下人備好了廂房,妳早點歇息吧!改明兒我再替妳接風。」
「謝謝表哥。」對於他幾乎是心不在焉的反應,李湘蘭雖然有些疑惑,卻也不禁松了一口氣。
「就這樣吧!」他一副急著想脫身的樣子。「我還有事,不能奉陪,失禮了。」語畢,朝眾人點點頭,他隨即旋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錯愕。
其中尤以柳眉為甚。
她費盡心思、萬般算計,就是為了讓這美貌的外甥女將他一舉成擒,想不到,這蘇亦修竟連看都不看湘蘭一眼!
不論是外貌、氣質,湘蘭都可謂上上之選,為什麼他竟絲毫不動心?這傢伙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姨母……」李湘蘭怯怯的開口,「我可以回去了嗎?」既然蘇家大少爺對她不屑一顧,爹爹也該死了這條心了吧?
「不行!」柳眉擰緊雙眉。「姨母還有辦法,妳放心。我一定會讓妳成為蘇家的少夫人。」
這正是她最不想要的……
「可是……」
「不用可是了。」柳眉握住她的手,忽然又變得慈眉善目。「湘蘭,妳生得這般好看,又是如此溫柔賢淑,他遲早是妳的囊中物,放心吧!」
她聞言垂眸低頭,暗暗歎氣。
真正想擒他入甕的,並不是她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2:05
第五章
果然如他所料!
走出大廳,蘇亦修唇角一勾,微微冷笑。
二娘賣了自己的女兒不夠,居然還不放棄算計他。
確實,這回找來的女子的確美如天仙,若是他不明就裏,或許真的會被她勾起一點興趣。
可只要一想到在那絕美的外貌下,卻包藏著入主蘇家的禍心,再美的容顏在他眼裏看來也如夜叉一般醜陋,令人心生厭惡。
相較之下,孫青外貌或許不如人,但至少直來直往,不耍心機……
等等!自己剛剛在想什麼?他不僅拿孫青和貌美如花的李湘蘭相比,還認為兩者之中,他寧願擇前者?!
天啊!天啊--他一定是瘋了!
「混帳、混帳!」自從昨天那件事後,他整個人就像著了魔一樣,想來想去都是孫青。「哼,孫青還未必是她的真實姓名呢。」
「少爺、少爺--」王氏兄弟一陣風似的從外頭沖了進來。「好消息,找到二小姐了!」
蘇亦修腦中塞滿了孫青的身影,乍聞此消息,一時沒能會意過來。
「誰?」
「二小姐!」王氏兄弟沒有發現他的心不在焉,逕自興奮的說:「我們找到她了,現在正在回城的路上呢!」
蘇亦修猛然轉頭。
「找到曉梅了?!」這幾日他一直為孫青的事煩心,竟然把這大事忘得一乾二淨。「她可安好?」
「二小姐很好。」王氏兄弟對看一眼,遲疑了一會兒,又改口,「也許不算很好,她氣壞了!又打又踢的,還抓花了幾個家丁的臉。」
蘇亦修可以想像。
他這個小妹的性子向來刁蠻,若非生得美貌又是富家千金,只怕根本沒有男子想討她做老婆。
「讓她使使性子也好。」找到曉梅,他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下,心情也好了起來。「小心別讓她傷了自己,還有,快點將她帶回來。」
「是。」
王氏兄弟一走,一個聲音立即冒了出來。
「其實你也不是那麼鐵石心腸嘛!還會關心妹妹的安危……」說話的是孫如男。「既然如此,為什麼一定要逼她嫁人呢?」
蘇亦修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
「妳在哪里?」
身後紙窗咿呀一聲被推開,孫如男手拿抹布探出頭來,拍拍他的肩。
「在這裏。」
他倏地轉身,對上她帶笑的眼。
「有沒有嚇一跳啊,大少爺?」
清秀的臉上沾著一些髒汙,一口白牙閃閃發亮,表情帶著幾分戲謔、幾許揶揄,這是他熟悉的渾小子孫青。
可那微彎而明亮的雙眼,頰旁兩個淡淡的酒窩,這些他之前沒有注意的小地方,卻讓這張他原本看了應該很討厭的臉,變得柔和且嬌美了起來。
現在他才發現,她的五官的確有點秀氣。
原先他一直以為那是她天生長得俊秀,雖說男子美如女子並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因此一直沒有起疑心。
現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再對上那張秀氣漂亮的臉,他訝異自己何以看不出來,直到、直到……
「咦?」蜜色的臉龐靠近他。「你的臉怎麼紅了?」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臉上,原本已經漲紅的雙頰更似火燒。
「不要靠得那麼近!」他退了兩步。「妳躲在這邊做什麼?」
「我哪有躲啊?」她一臉無辜的揚揚手中的抹布。「是吳總管要我來這裏把這些古董擦乾淨的。」
揮去腦中撩人的影像,他清了清喉嚨,正色道:「剛剛王大說的話妳全聽見了?」
「他的嗓門那麼大,我瞧整個蘇府都該聽見了。」
「妳不會再多管閒事吧?」
「這我可不敢保證喔!」她露出賊笑。「我這個人啊,最愛行俠仗義,若是見了不平之事不上前管一管,我可是會睡不著覺的。」
他猜想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才把妹妹找了回來,可不能再讓她壞了大事……
「妳說,我該把妳關起來好呢?還是讓吳總管多叫妳做些事,讓妳累得沒力氣多管閒事?」
她聞言脖子一縮。
「你問我?那當然是兩樣都不好。」這不是廢話嗎?
他點頭。「這麼說來,咱們只剩下第三個方法了。」
「啥?」一股寒意自腳底竄起,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從現在開始,妳和我,咱們兩個人,必須寸步不離的綁在一起。」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慘絕人寰的話語。「只要妳離開我的視線一刻,哪怕是一眨眼的工夫,我也會馬上把妳關起來,直到曉梅成婚為止。」
孫如男兩眼倏地瞪大。
「你不是認真的吧?」要她和這個大少爺時時刻刻、寸步不離?那她不就再也不能偷溜到小溪去了?
「我很認真,而且說到做到。」在看到她沮喪的表情時,他忽然覺得這個主意還不壞。「妳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試探我的底線。」
「其實何必勞動您大少爺的尊駕呢?」她搓著雙手,一臉小人的諂媚樣。「隨便派一個人跟著我都可以啊!」
他抬高單眉。
「在這宅院之中,還有誰不是站在妳那邊的?還是……妳是希望由吳總管來亦步亦趨的跟著妳?我可只信得過他。」
一張尖酸苛刻的臉立即浮現腦海,她老實不客氣的打了個冷顫,對這個提議敬謝不敏。
「你可別後悔。」既然軟的不成,只好來硬的。「咱們醜話先說在前頭,我這個人啊吃相差、睡相差,晚上還會打鼾,而且脾氣壞、嘴巴毒,十分難相處。到時你氣壞了身子,可別賴到我身上來。」
蘇亦修的臉色未變。
「我願意見識見識。」他後退一步,朝她勾勾手。「出來吧!」
什麼?她都已經自毀形象到這種地步了,他居然還無動於衷?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從現在就開始吧?」至少也給點時間讓她沮喪一下。
他點點頭,無言的作出手勢要她出來。
「可是我還沒擦完耶!」她指著房裏擦到一半的花瓶掙扎道,「吳總管要我把這些都擦完才能休息。」
他搖搖頭,不為所動。
「妳要自己出來,還是我叫人拖妳進柴房?」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眼看掙扎無用,她率性的將抹布往地上一扔,翻出窗外。
「這不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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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烘烘的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孫如男一手托腮的靠著窗,與不停掉下的眼皮纏鬥。
好無聊!真的好無聊!無聊死了!
從來沒想過無事可做的日子原來這麼難熬,不知道那些個千金閨女都是怎麼打發漫漫長日?
「唉--」長歎一聲,她伸了伸懶腰。
蘇亦修自帳冊中抬頭,就見她坐立難安的樣子。
「如果妳覺得無聊,可以隨便挑一本書來看。」
「我看不懂。」她非常乾脆的回答。「你何不找些事讓我做?就算掃掃地、擦擦桌椅都好。」
「那些自有其它下人會做。」
「那我呢?」
「乖乖待著就好。」
她再次垮下臉用兩手托腮,繼續望著窗外發呆。
藍天白雲、微風輕拂,她很快就墜入夢鄉,身子搖搖晃晃的,每次總在手快滑落時,又重新撐起。
蘇亦修抬眼,看著她不太美觀的睡相--臉頰被兩手撐得皺成一團,雙唇微微張開呼氣,彷佛一會兒就會有口水滴下來。
真慘!他不禁想道: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家,卻把自己搞得如此粗魯、低俗。
其實她生得並不難看,若肯好好打扮,也會是美人一個……他嘗試在腦海中勾勒她著女裝的樣子,一想到她八成會彆扭的連路都不會走,不禁微微一笑。
「孫青!」忽然一聲大吼,一支棍子毫不客氣的從窗外重重落下,打在孫如男的肩上,痛得她跳了起來。「你居然給我躲在這裏偷懶,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她手撫著肩頭,痛得齜牙咧嘴,四處閃躲落下的棍子。
蘇亦修臉上的笑頓時隱去,倏地站起身子,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窗邊,怒問:「吳總管,你這是做什麼?」
「少爺,這渾小子老是偷懶,小的是在教訓他。」吳總管手拿棍棒,還要再打,卻被蘇亦修一把抓祝
「好痛!」
背後傳來她的痛呼聲,他緊緊擰眉,一股火氣自體內熊熊升起。
「是我讓她留在身邊的。」他極力抑下心中的怒火。
「少、少爺?」主子鐵青的臉色嚇得吳總管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孫青這小子老是偷懶,我以為他又、又……」他尾聲漸弱,最後消失在憤怒射來的銳利目光之中。
「又怎樣?」俊美的臉上滿是陰霾。「你每天派那麼多工作,又不許她吃飯、喝水、睡覺,這樣還不夠?這會兒連棍子都用上了?」
那日他乍聞此事,心中本已不悅,但後來因為小溪旁……別想、別想!因為別的事擱下了,如今目睹吳總管除了苛待她,居然還動棍打人,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爆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吳總管渾然不知主子的心思,只覺他這火氣來得莫名其妙,之前分明是主子交待自己要好好整整孫青這小子,怎地現下又怪罪下來?他著實有些委曲。
「少爺……」他硬著頭皮開口為自己辯解。「小的全是依少爺的吩咐……」
蘇亦修聞言臉色一沉,聲色俱嚴的質問:「我有吩咐你不讓孫青吃飯嗎?我有吩咐你不許她休息嗎?我有吩咐你用棍子打她嗎?」
「沒、沒有……」可您不是恨這小子入骨嗎?這不是正稱了您的意嗎?
後頭那些話,吳總管當然是沒膽問出口。
做人家奴才的,本來就要看主子的臉色吃飯,誰曉得少爺是哪根筋不對了,竟忽然替仇人抱起不平來。
「下去!」蘇亦修將棍子遠遠丟開,「以後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動她一根寒毛,聽到了沒有?」
「小的知道了。」莫名其妙被刮了一頓,吳總管心有不甘的瞪了房內的孫如男一眼,才忿忿離開。
從頭到尾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底的孫如男,心中的疑惑不會比吳總管少。
這大少爺是發燒給燒壞腦子了,還是鬼上身?不久前他不是才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怎麼這下竟為了她怒斥吳總管?!
好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妳那是什麼表情?」一回過頭,就見她拿驚異的眼神看他,蘇亦修兩眉一擰,沒好氣的道:「見鬼了?」
她愣愣的點頭。
「我在想你是不是中邪了?」
他利眼一瞪。「什麼意思?」
「咱們是仇人吧?」是仇人沒錯吧?她想。「你不是很氣我放走了你妹妹,又管你蘇家下人的事,巴不得把我剁成碎肉,一塊塊喂狗嗎?」
哪這麼誇張啊?!
他兩眉擰得更緊。「我沒有這麼想過。」最多是想整整她,看她跪地求饒的樣子,哪有她講得這麼惡毒?「所以呢?妳想說什麼?」
「既然你那麼恨我,看我被吳總管整得慘兮兮,你應該高興才對啊!而且,那不是你指使的嗎?」至少她一直這麼認為。「你有令在先,現在才來責怪吳總管當好人,會不會太卑鄙了一點?」
蘇亦修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這女人……他剛剛才幫了她,她不感激便罷了,居然還替吳總管打抱不平?在她眼底,他就這麼陰險、惡毒、小心眼?
「我的確是要他好好修理妳。」他承認。見她攤開雙手,一臉「我就說嘛」的表情,便咬牙續道:「但那只是要妳吃點苦頭,不是要他斷糧、斷水的虐待妳。」
她聞言挑眉,久久不語,眼神滿是懷疑。
該死!他何需向她解釋?
「妳相信也好,不信也罷,事實確是如此。」他懶得再多說的邁步上前,「讓我看看妳的傷勢。」
「哪來什麼傷勢。」她敏捷的避開他的手,往角落裏靠,肩頭卻碰到木架,痛得她一縮。「最多只有些淤青吧,過幾天就好了。」
他皺眉。
「妳身手不是不錯嗎?為什麼不反擊?」若是她有心阻擋,吳總管哪能傷她分一黽?
「嘿!我現在可是蘇府的僕役。」她攤手,肩頭再次碰到木架,又是痛得皺眉。
他眉間的皺折愈來愈深。
吳總管下手也太重了吧,她的身子這般纖細,這一棍打下去……
腦中浮現那日在小溪旁所見秀美光滑的肩頭,蘇亦修的臉上微微一熱,但一想起上頭添了一大片淤青,怒火猛然又起。
「咦?」她湊近他,一臉驚異。「你的臉又紅了!我就說你八成是發燒給燒壞了腦子,要不要找大夫來看一看?」
「不要靠我靠得那麼近!」生怕被瞧出異樣,他暴吼出聲。「男女授受……」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啥?」她掏掏耳朵。「你剛剛說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正了正臉色。
「我是說,咱們都是男子,靠得太近怕會引起誤會。」
她聞言咧嘴一笑。
「兩個男人能引起什麼誤會?」她故意靠得更近,見他驚慌的退開,忍不住揶揄,「剛剛你不還說要看我的傷勢嗎?」
他瞪她一眼,隨即別開臉,避開她呼出的熱氣,然而,他退一步,她卻跟上一步,他再退,她又再跟上,直到後背抵牆,他才發現自己竟被她逼到了角落。
「妳要做什麼?」
她偏著頭打量他的表情,忽然捧腹大笑。
「你的表情好象很怕我會把你撲倒耶!」哈哈,真好笑。「唷唷唷,咱們的大少爺莫非是擔心被非禮?」
熱氣轟的一下全往他臉上沖。這回是因為怒氣。
「孫青--」低沉的聲音不是他強自壓抑的火氣。「退開!否則我要動手了。」
她勾唇,兩手抱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這女人……他氣極的探手往她肩上抓去。
孫如男見狀微微側身,迅速攫住他的手臂,用力一轉,立即將他反制。
他抑下差點逸出喉口的痛呼。
混帳、混帳!這是第二次了,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老是被這個女人壓得死死的,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好不容易從齒縫中將話擠出,「妳不反抗吳總管,卻敢對我動手?」
「因為你是特別的啊!」她笑著湊近他,在他耳旁輕輕吹氣。「大少爺,我今天才發現,其實你也長得滿俊秀的嘛!雖然個性差了一點,可是這種事……」她嘿嘿笑了兩聲。「只要賞心悅目,其它也不是問題。」
這女人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他忍不住翻白眼。
孫如男將他的反應解釋為害怕,心頭更樂。
「不如這樣吧!你讓別人來看著我,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喔。」修長的手指沿著他的臉頰輕輕滑動,再慢慢往下探,在領口處停了下來。「如何?」
現在他總算搞清楚她在打什麼主意了。
「辦不到。」他一聳肩。「反正貞操對男子而言並不重要,妳想拿這個來威脅我?門都沒有!」更何況他早就知道她是在虛張聲勢了,哼!
沒料到他竟然寧願「獻身」也不受威脅,孫如男愣了愣。
「你確定?」她將手指探進他的衣襟中。
「死了這條心吧!」
忽然門被推開,兩人的身子同時一僵。
「少爺,這是表小姐燉的蓮子湯……」接下來的話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後,梗在喉問,久久才接下去道:「給您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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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好幾天,蘇府的僕役們凡打照面,都一定以「你知道嗎?少爺和孫青……」
這句話做為開頭。
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有人說是少爺仗勢逼孫青就範,也有人說是孫青勾引少爺,各種說法傳得沸沸揚揚,聽得孫如男哈哈大笑。
「百合姊,妳不會真的相信吧?」
涼亭內,蘇亦修端茶的動作頓了一頓,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大笑聲,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女人嗓門真大,生怕沒人聽見她在說什麼似的!
「那是誤會。」她興高采烈的聲音熱切的解釋著當時的情況。「所以說嘍,事情不是妳們想的那樣。對了,百合姊,上回聽妳說妳爹病了,現在好些了嗎?」
「唉!」百合輕輕歎了口氣。「沒什麼起色,大夫說如果能休息個一年半載,好好調養身子或許可以痊癒,可咱們窮苦人家哪能如此?」
蘇亦修將茶端至唇邊,輕啜了一口,暗暗記下。
這幾日,他和孫青形影不離,明白她與府內大多數的下人都處得極好,每回遇見,免不了一陣噓寒問暖、說說家中如何、吐吐當奴僕的苦水等等。
他們總以為聲音壓得夠低了,或他專注於別的事情沒聽見,實則一字一句他全聽進了耳裏。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發現,這些原本被他視為物品的下人,原來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喜怒哀樂。
他向來記不住這些下人的名字,因為對他而言,他們只是屬於他的「東西」之一,然而透過她,自己竟不知不覺間記住了大半。他們不再是沒有臉孔、沒有情緒的物品,而是活生生的,和他一樣會哭、會笑,有父母、兄弟、姊妹的人。
「表哥?」李湘蘭輕喚,無奈的看著他心不在焉的模樣。
任誰都可以看出他根本沒將她瞧在眼底,為什麼姨母卻瞧不出呢?縱有花容月貌又如何?他從未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彷佛她不存在一般。
對於他近乎無禮的敷衍,她並沒有受辱或不平的感覺,只是無奈。
明知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明知兩人都只是不得不應付彼此,卻還是必須假裝、應付。
她多想回家礙…這幾日,她一直在想她那僅有一面之緣的未婚夫。
她忘不了他被家丁架出家門時,朝她投來的鄙視目光,那充滿怨恨、敵意的雙眼,像要在她身上燒出個窟窿一般。
他現在如何?身上可有盤纏?會不會流落街頭?一連串的問題讓她擔心的寢食難安。
「唉……」輕輕歎了口氣,絕美的容顏蒙上陰影。
蘇亦修轉頭,看見她抑鬱哀傷的表情,忍下心中的不耐,道:「表妹若是覺得無趣,我讓百合帶妳上街四處去逛逛吧?」
她抬頭,兩眼迸出光亮。
「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也不想和她在這裏大眼瞪小眼,這樣正合他心意。「我待會兒還有事,不能陪妳,妳若是看見什麼喜歡的,就叫他們全送到蘇府吧,當是表哥送妳的見面禮。」
「謝謝表哥。」
她歡喜的表情看在蘇亦修眼中,更斷定她和柳眉是一丘之貉,都是貪財勢利的女人。一想到在這兩個女人眼中,自己就像一座等著被搜刮的寶山,心中嫌惡更濃。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他重重放下茶杯,不願再多留,起身輕喚,「孫青,走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2:24
第六章
「哇--喔!喔!」驚歎聲連連響起,一聲方歇,接著又起。
蘇亦修不理會身後頻頻驚呼的人兒,逕自快步急走,對身旁之美景視若不見。
「喂、喂!」孫如男快步跟上,忍不住問道:「你不覺得這茶樓很氣派嗎?你看你看,那邊的園林……」
「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這家茶樓是蘇家所有,裏頭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我都知之甚詳,毋需妳多加介紹。」
她聳聳肩,兩手一攤,跟上他的腳步。來到一小室,壁懸墨寶、紫檀案幾、幽香陣陣。
「我有事要辦,妳在這兒等我吧!」語畢,他喚來一名茶博士,低聲吩咐了幾句,便轉身出去。
她一起身,那茶博士立即擋在她身前,笑道:「這位小哥,喝茶嗎?」
她搖搖頭,乾脆的承認,「喝不起。」光瞧這茶樓的擺設及排場,就知道價目非凡,怕是把她當了都付不起一杯茶。
「小哥說笑了。」那茶博士還是一臉的笑容可掬。「您是老闆的貴客,老闆吩咐我要好好招待您,怎麼可能讓您自個兒付帳呢?」
咦!有這麼好的事?
「真的嗎?」見他含笑點頭,她搔了搔頭道,「我是個下人,不懂品茗,那就隨便來壺茶吧。」
話雖如此,但她是老闆吩咐要好好招待的貴客,那茶博士自然不可能真的隨便泡一壺茶了事,因此過了一會兒之後,端到她面前的是一壺上等的龍井,以及多樣的精緻茶點。
當蘇亦修回來時,見她異于平時粗魯豪邁的吃相,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著桌上的茶點,不禁一愣。
這女人轉性了嗎?怎地忽然斯文起來了?
「你回來啦?」孫如男一見到他,立即綻出笑容,那笑讓她整個臉全都亮了起來,他的心不禁一跳。「這裏的點心好好吃喔!」
他一語不發的在她對面落坐,看著她兩眼發亮,嘖嘖有聲的品嘗著。
「有這麼好吃嗎?」這些東西他平日吃慣了,從不覺得有什麼特別,此刻見她如捧珍寶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裏小口品嘗,忍不住疑惑。
「很好吃!」她兩眼微彎,一臉陶醉。「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那模樣讓蘇亦修忍不住笑了。
究竟是個女孩子家礙…不管她個性、舉止如何像個男子,仍是會有掩不住嬌柔的一面,再說,她既然會因想賺那一兩銀子便來蘇家當僕役,想必家境並不富裕。
看她雙手顯而易見的厚繭,他心中一軟。
「喜歡的話就多吃一些吧。」語氣也不禁放柔了。
她搖搖頭,僅將手中咬了一半的糕餅送入口中。
「不吃了。」對著面前的點心咽了咽口水,她怯怯的詢問:「剩下這些沒吃完盯,我可以打包嗎?」
他聞言挑眉。「妳想帶回去吃嗎?」
「不是。」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想托人帶去給我爹和兩個妹妹嘗嘗。」
這麼好吃又如此昂貴的糕點,她這一輩子大概也不可能吃第二回了,而爹爹和兩個妹妹當然也是,如果能帶回去給他們吃,他們應該會很高興吧?
他立即會意她是捨不得吃完,想與家人分享。
「妳儘量吃吧!」語氣更柔。「我再叫人照樣準備一份讓妳帶回去。」
「真的?」她雙眼一亮,但立即又面露疑惑。「你今天怎麼對我這麼好?」不只請她吃東西,還用這麼溫柔的表情和語氣和她說話,著實奇怪。
「這樣就算對妳好了嗎?」之前的溫柔消失無蹤,他又恢復成高高在上、氣焰逼人的大少爺。「只是一點小事,不值得妳小題大作。」
然而,孫如男卻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忍不住噗哧一笑。
「其實你沒有我以為的那麼渾帳嘛!」她又開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嘗起茶點,且心滿意足的侃侃而談。「就拿二小姐的事來說吧!你雖然逼她嫁人,可到底還是擔心她的安危,否則不會一聽說找到她就先急著問她好不好。又拿我來說,你叫吳總管惡整我,卻又因為他做得太過火而發怒,你這人……怎麼說呢?壞又壞得不夠徹底,可離好人又有一段距離,呵呵!」
蘇亦修沒好氣的道:「是,我不像妳,自己被苛待可以咬牙擔下,卻看不得別人受委屈。」語氣漸低,最後轉為嘀咕,「真搞不懂妳在想什麼?」
「很難懂嗎?」她沒有假裝聽不見,「因為兩件事不一樣啊!我既然簽了契約入蘇府,自然就該做事,那是我份內的事,但是二小姐和海棠姊那都是關係她們一生幸福的大事,我自然不能不管。」
「海棠的事便罷了。」這幾日,他多多少少也自省過,將海棠送給張老爺一事確實不妥,只是他以前從未替僕役們想過。「但曉梅未來的夫家乃書香世家,代代有人在朝為官,她嫁過去有何不好?」
孫如男忽然停下咀嚼的動作,直勾勾的瞪著他,使他莫名其妙,感到頭皮發麻。
「又怎麼了?」他沒好氣的問。
「大少爺,你尚未娶妻吧?」見他點頭,又問:「我瞧二夫人似乎有意撮合你和表小姐?」
提起這兩個女人,蘇亦修臉上的不耐、鄙夷全寫在臉上。
「那又如何?」他不懂她提這些做什麼。「這與曉梅的事無關吧?」
「怎麼會無關?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你討厭表小姐,就和二小姐討厭你們許給她的夫君一樣,只是你是當家作主的,沒人敢逼你娶表小姐,但是二小姐卻不一樣。如果要我說,表小姐美若天仙、溫柔婉約、家世良好,橫豎看來都是不可多得的妻子人選,你娶她有什麼不好?」
他一時無言。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她微揚單眉,「如果你不想娶自己討厭的女子,為什麼會認為二小姐應該嫁給她不想嫁的人?」
蘇亦修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或許,那是因為他一直將曉梅視為一個終歸要嫁人,並且該和其它婦女一樣以夫為天的女子,而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同父異母,加上父親自從娶二娘入門後,便冷落娘親,他對柳眉母女始終有著怨恨,雖然他知道曉梅與她的母親有許多不同,可她到底是那個女人所生,他始終無法敞開心胸對待這個妹妹。
「嗯?」見他無語,孫如男趁勝追擊。「你說啊?」
他別過頭。「這不關妳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她傾身向前,還欲再說,忽聞窗外傳來吵雜聲,好奇探頭一看,便見窗外小巷內有一男兩女,似乎正在爭論什麼。
她瞇眼細瞧,只覺那身影極為熟悉。
「啊!」下一刻,她忽地驚叫出聲,「百合姊!表小姐!」那兩名女子正是百合和李湘蘭。
蘇亦修跟著探頭,果然見到了李湘蘭臉上帶淚,並拉著那名男子的袖子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她的聲音太小,距離又有點遠,只隱隱約約聽見幾個字。
忽然那男子暴吼一聲,甩開她的手,將她推倒在地,氣憤的大罵。
孫如男見狀,忘了原先要質問他的話,氣急敗壞的眺了起來。
「可惡!居然對女人動手。我要去揍他。」正欲沖下樓,卻意外的發現身邊蘇亦修的動作居然比她更快。
她才剛跨步,他已經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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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內。
「表小姐,妳沒事吧?」百合匆匆忙忙上前扶起李湘蘭,著急檢查她的傷勢。「有沒有傷著哪里了?」
李湘蘭看著眼前的男子只是掉淚,似乎完全沒聽見她的話,那嬌弱痛苦的模樣,看得人心都碎了。
「喂!你別太過份了。」百合忍不住怒斥男子。「別給臉不要臉啊!」
那男子全然無視李湘蘭蒼白的臉色和盈滿眼眶的淚珠,兀自忿忿不平的罵道:「去啊!去叫妳的主子來啊!我對他未來的娘子動手,讓他叫人來打死我好了。」
「書文……」豆大的淚珠自李湘蘭的眼中不停滑落,她幾乎泣不成聲。「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從來沒有要另嫁他人的意思……可爹爹他……他究竟是我爹……父命難違……」
「哼!」林書文冷冷一哼,譏誚揚笑。「父命難違?好一個父命難違!妳以為我不知道嗎?妳這幾日在蘇家作客,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嫁給蘇亦修,當蘇家的少奶奶?」
「我沒有!」她又急又氣,臉色更加蒼白。「我、我……我沒有一日不想著你可安好……」
他聞言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迸出眼眶,可那笑聲中卻無絲毫愉悅之意,而是充滿了不屑。
「是阿是埃」他拭去淚珠,恨道:「妳每日綾羅綢緞、山珍海味,想著我這個窮小子橫死街頭了沒有,會不會有一天找上蘇家,壞了你們父女倆的大計,是不是?」
她緊咬著下唇,又傷心、又痛心,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
「你、你當真這麼恨我?」
林書文別過頭,咬牙道:「像妳這種愛慕虛榮、勢利愛財的女人,我瞧一眼都覺得噁心!」
原本稍稍止住的淚珠,在聽見他的話後,又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停 滾下。
「這是怎麼回事?」低沉不悅的聲音自巷口傳來。「百合?」
眾人一致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當百合看清來人的臉龐時,魂都快飛了。
「少、少爺?」
林書文聞言兩眼一瞇,怒瞪來人。
「你就是蘇亦修?」情敵見面份外眼紅,他怨恨的目光,彷佛千根針、萬根刺一般朝蘇亦修疾射而去。
然而,蘇亦修卻不理會他,直接朝李湘蘭走去。
「妳沒事吧?」
「表、表哥……」李湘蘭驚慌的拭淚,一開口就是替未婚夫婿求情。「我沒事,是我自個兒不小心跌倒,和他無關,你、你別怪他……」
蘇亦修面無表情的斜睨了一旁的男子一眼,搖了搖頭。
「我心中有數。」
方才他在巷口已經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已可想像出事情的大概。
一直以來,他始終沒正眼瞧過這個表妹,也對她始終沒什麼好感,只因他以為她和二娘一樣,是一心想圖謀蘇家的財產,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表小姐,妳沒事吧?」孫如男忽地由他背後冒了出來,一邊卷袖管一邊道:「讓我替你教訓這個可惡的混帳!」
李湘蘭聞言,立即心急的拉住她。
「別……」
林書文見狀冷冷一笑,搶話,「妳拉著他做什麼?何必在那兒一搭一唱的惺惺作態?過來打我,打死我這個配不上妳的窮小子啊!」
「氣死我啦!」孫如男氣得跳腳,甩開李湘蘭的手,「我就如你的願。」
「孫青!」蘇亦修嚴厲的聲音制止了她。「住手!」
「為什麼?」她腳步立停,卻在原地跳腳。「這混帳太過份了!先動手推人還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
蘇亦修的目光掠過她,看向李湘蘭滿是淚痕的臉,最後停在林書文的臉上,見他恨恨的瞪著自己,憤怒的目光像要在他身上刺出洞來。
「好啊,這下可熱鬧了,你是這女人未來的丈夫,我是被她一腳踢開的未婚夫婿,你想怎麼做?命人打我?報官捉我?」
蘇亦修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誤會湘蘭了。」
「誤會?」他冷勾唇角,由當年雙親如何救助遭盜匪洗劫的李東福說起,至兩家指腹為婚,林家卻因為經商失敗家道中落,他帶著信物上李家求親如何被羞辱,未婚妻如何袖手旁觀,說得咬牙切齒,氣憤難乎。「李家嫌貧愛富、勢利現實,這都是我的親身經歷,你說我誤會她?真是天大的笑話!」
聽完了他的話,蘇亦修的表情未變。
「我只問林兄一句話,林家如今一貧如洗,便靠你在商行給人當夥計糊口,你拿什麼照顧我的表妹?」
林書文聞言臉色一變。
「錢錢錢!你們這些人就只知道談錢!」原已稍稍平復的情緒,在他的質問下更激烈的爆發開來。「對!我林家是沒有錢,但是我有骨氣,不像你們這些人,開口閉口都是錢,只會用錢來衡量別人。」
「談錢有什麼不對?」他冷冷的開口,瞪著林書文的目光比冰還冷。「你可以說你不愛錢,但事實是,在這個世上,沒有錢就活不下去!姑且不說李家是否嫌貧愛富,你都還沒娶湘蘭入門,就已經打著要她和你一塊同苦患難的算盤。」唇角一勾,他冷冷一笑。「這就是你的骨氣?」
「我……」林書文一時語塞,片刻之後,又怒道:「這只是你們為自己開脫的藉口,窮不是一種罪過!」
「窮的確不是一種罪過。你甘之如飴,不為五斗米折腰,我佩服你。」蘇亦修話鋒一轉,「但是你沒有資格要求未來的妻子陪你一起過貧困的日子,更沒有資格因為她不願意跟著你受苦,就說她愛慕虛榮、嫌貧愛富!男人的骨氣不是用嘴巴說說而已,如果你真的那麼有骨氣,為什麼不回去好好努力,讓自己的家人有更好的生活?」
蘇亦修見他無言,又續說:「更何況,湘蘭從未嫌棄過你。若她真是你口中那般貪財勢利的女子,她又何必向你這個窮小子解釋?又何必理會你是不是餓死街頭?自古以來,婚姻大事,一向由長輩作主,若你真的有意娶她為妻,你應該做的是讓自己有資格娶她,努力讓她的父親點頭首肯,而不是只會在這裏罵她嫌貧愛富,怪她為什麼不反抗父親,不肯做一個不孝女跟著你受苦!」
這番話說得林書文啞口無言,一張嘴開了又闔,最後兩肩一垮,終於再也說不出話來。
「書文……」
見他頹喪的模樣,李湘蘭不忍心的走上前,卻被蘇亦修攔了下來。
「這樣的男子,不值得為他擔心。」他喚來百合。「百合,帶表小姐回去。」
「是。」百合走上前,挽起她的手。「表小姐,走吧!」
「可是……」她擔心的望向未婚夫。「表哥……」
「我不會為難他。」蘇亦修睨了他一眼。「若他真有心,我會助你們一臂之力,但若他只會怨天尤人,這種未婚夫,不如不要!」
從頭到尾,孫如男聽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從這個驕縱的大少爺口中說出來的,直到此刻才終於回神,忍不住拍手叫好。
「對、對!大少爺說得對!」她沖上前,豎起大拇指,一臉佩服。「說得真好,你開竅了,真的開竅了!」
蘇亦修沒理會她,逕自轉向林書文。
「如果你有心上進,明天到蘇府來找我,我自會傾力相助,若你仍然覺得自己沒錯,仍然堅持你的骨氣,那就回家去,因為我絕不會允許我的表妹嫁給一個隻知道怪罪別人,不曉得檢討自己的男人。」語畢,袖子一擺,他轉身喚道:「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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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巷,蘇亦修雇了一輛馬車送李湘蘭和百合回府,旋即帶著孫如男回到茶樓。
「怎麼?我們不跟著表小姐回去嗎?」孫如男跟在他身後,見他不語,忍不住又道:「大少爺,你剛剛真是太棒了!」
他腳步微微一停,旋即又邁開大步。
「真想不到耶!」他的沉默絲毫不影響她的滔滔不絕。「我本來一直以為你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只知道享受玩樂,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見他腳步又停,旋身一瞪,她立即咧嘴一笑。「不過你今天說的那些話好棒啊!我對你刮目相看了。」
「是嗎?」他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是啊!」她用力點頭,笑容更甜。「如果你能再推掉二小姐的婚事,那就更好了。」
他的笑容逸去,不發一言的舉步續行。
「哎,你倒是說說話嘛!」孫如男跟上他,在他身邊打轉。「每次一說到這件事,你就成了啞巴。」
他搖頭。
「這件事沒有妳想得那麼簡單。」
「也沒有你想得那麼難啊!」她搶到他身前,逼他停步。「只要你想,憑蘇家的財力怕什麼?」
他聞言微勾唇角,譏誚的道:「妳不是一向覺得富有是一種罪惡嗎?怎麼也說起這種以富壓人的話來了?」
孫如男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
「我剛剛那麼說了嗎?」抬眸偷覦他一眼,見他挑眉,她乾笑了幾聲。「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在氣我當初罵你俗氣的話,我承認自己有錯,可以了嗎?」
他的眉毛抬得更高。
「怎麼會呢?妳何錯之有?我的確俗氣,凡事都只想到用銀子來解決。」
沒想到她居然點頭了。
「對,你就是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見他瞪眼,她笑嘻嘻的又補上,「不過今天真的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喔,我從來沒有想過其實有錢要做善事更容易耶!」
他沒答腔,只以眼神詢問。
「你瞧,今天這件事,如果換成我這種窮人,就算想幫忙人家東山再起也不知從何幫起,可有錢就不同嘍。」她輕推了他一下,笑得好燦爛。「你好慷慨、好大方喔!尤其那番話,說得真好,我頭一次覺得你這麼有男子氣慨耶。」
這一連番的讚美,聽得蘇亦修飄飄然,嘴角再次不受控制的揚起。
「當好人被稱讚的感覺不錯吧?」孫如男一臉賊笑的靠近他。「好還可以更好喔。」
他臉上的笑頓時斂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
她一臉無辜。
「我也是為你好,人生在世多多積善,將來才有福 報啊!」
「我的下輩子用不著妳操心。」他邁開大步,繼續往前走,一會兒才道:「妳不是說要帶點心回去給家裏的人吃?」
對喔!她都忘了。
「這就是你回茶樓的原因?」她瞪大眼,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蘇亦修沒答腔,逕自進了茶樓喚來夥計,在他耳旁吩咐了幾句,過了一會兒,那夥計便將打包好的點心全堆到了孫如男的懷中。
她愣愣的看著懷裏的數個紙包,一時之間竟覺得感動。
他似是沒發現她心中微妙的變化,輕鬆的說:「走吧!」
「啊?」她抬頭看他,一臉茫然。
「妳不是要帶回去給家人吃?」他挑眉,朝她勾勾手指頭。「走吧。」
「咦?」她猛然清醒。「你、你、你……你要跟我一塊回去?!」
「沒錯。」
她嚇了一跳,連忙開口,「不用吧!我托人帶回去就好啦……」
他聳肩。「反正我現在有空,妳就當回去探親,這不也挺好的嗎?」
「我老家很遠耶!」
「不會太遠吧?」他揚眉。「那日在城郊樹林中相遇,我瞧妳看起來並不像遠行的遊人。」
這大少爺還滿精的嘛……她急得直冒冷汗。
「可是、可是……」想找出一個理由推拒,腦袋卻不靈光。「可能不太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頭一遭看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蘇亦修忍不住想戲弄她。「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怕我發現?例如說……」目光在她身上梭巡。「妳其實是……」
她猛然抬頭,緊張的問:「其實是什麼?」
「其實根本沒有家人,是妳胡謅的?」
她松了一口氣。
「我當然有家人!」
「那妳一定很想回去看他們,是不?」
「是……」她承認的很無奈。
「那還等什麼?」他綻出得意的笑容。「走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2:51
第七章
「這就是妳家?」瞪著眼前的小茅屋,蘇亦修感到不敢置信,「妳方才說妳家有幾口?」
孫如男伸出四隻手指頭。
「這住得下嗎?」他雙眼圓睜,「那麼協…」眼前的茅屋真的小得不能再小,若是一人獨住尚可。兩人同住也勉勉強強,可是四人就……
「怎麼會住不下?」她一臉「你何必大驚小怪」的樣子。「住四個人算很寬大了,樹林另一邊王大嬸她家啊,比這兒還小,可要住上七個人呢!」
他一臉驚異。
「那怎麼夠住?」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她聳肩。「為了生活,怎麼不能住?」語畢,不理會他,逕自上前敲門。
咚!咚!咚!她每敲一下,那門板連著整間屋子似乎都在搖晃,看得蘇亦修膽顫心驚,生怕下一刻那屋子便會整個坍塌。
「誰阿誰啊?敲敲敲!敲得那麼急,活像討債的。」屋內傳來男子發牢騷的聲音。「這家人不在,有事改天再來啦!」
自家屋子裏竟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孫如男訝異的睜圓了眼。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屋子裏?」她門敲得更急了。「快開門!我爹呢?妹妹們呢?他們上哪兒去了?」
門忽然被大力拉開。
「幹麼?擔心我謀財害命啊!也不看看這裏破舊的跟個乞丐窩似的。」陌生男子有著美麗更甚女子的臉龐,赤裸的上半身纏著白布,胸前的白布有一攤紅色血跡正慢慢滲染開來。「你看、你看,都是你害的,我的傷口又裂開了。」
孫如男敲門的動作停在半空中,睜圓了雙眼,瞪著男子赤裸的上半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男子一臉不耐。「你哪位?找誰?」
一旁的蘇亦修見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又酸又刺,一股火氣頓從胸腹間不停冒了上來。
「妳在看什麼?!」他忍不住暴吼出聲,兩手遮住她的雙眼。「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肉而已,要看的話,我也可以讓妳看礙…」
男子聞言瞪大雙眼,兩手連忙護在胸前,急急後退。
「喂喂喂!我可沒有這方面的嗜好,你們去找別人,別來煩我。」語畢,砰的一聲大力將門關上,快速的上了門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大少爺。」孫如男揮開他的手,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們都是男人耶!」
「是男人又怎樣?」蘇亦修氣得口不擇言。「妳剛剛對著那男人的胸膛猛瞧,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咦--」她突地驚愕的連連後退。
「妳在幹什麼?」他上前一步,她又退一步,他再上前一步,她立即退了兩步。「孫青,妳給我過來!」
「我怕。」
「怕什麼?」他暴吼出聲。
「怕你對我有非份之想。」
蘇亦修俊美的臉皮染上潮紅。
「誰對妳有非份之想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口是心非的吼。
他困窘的模樣讓她愈覺有趣,忍不住笑問:「那你剛剛為什麼活像個吃醋的丈夫?」
「妳又為什麼對著男人赤裸的身體流口水?」一提起他就有氣。
門倏地被拉開,男子手持鐵鍋向外揮舞,且不耐的大叫,「喂!你們兩個,要打情罵俏走遠一點好不好。」
蘇亦修聞言大吼出聲,「誰在打情罵俏啊!」
「你是誰?」孫如男探頭往裏面看去,只見屋內一切如昔,「惜衿呢?小妹呢?」
「出去了。」男子倚著門,臉色蒼白。「你們是誰?來討債的嗎?這家子這麼窮,就算有人來討債我也不意外。」
「不是。我是孫……」偷覷了蘇亦修一眼,她有點心虛的道:「我叫孫青,是她們的大哥。」
「喔,原來是大哥啊!」男子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大哥,我不應該多嘴,不過我說大哥啊!你們可不可以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情話綿綿?小弟我重傷在身,身子虛弱,經不起這種『刺激』。」
「你誤會了。」孫如男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大少爺是我的老闆,我們沒有你想的那種關係。」
「是嗎?」男子撫著下巴打量蘇亦修不悅的表情。
「喂!」蘇亦修忍不住開口,「你可不可以把衣服穿上?」怎麼,仗著身材好就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赤身露體的嗎?
「你以為我不想穿啊!」男子的臉皮抽動。「是孫惜衿那個臭婆娘把我的衣服全帶出門,說是怕我還沒報恩還本就跑了,現下屋子裏只剩下女人衣服,你要我怎麼辦?」
「你說誰是臭婆娘啊?」一道甜甜的女聲傳來。
男子的臉色一變,就像老鼠見了貓。
「惜衿!」孫如男一見到二妹,立即興奮的迎了上去。「妳跑哪兒去了?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結果沒見到半個人,屋子裏卻多了一個男人,害我擔心死了!」
「大……」眼角餘光瞥見陌生男子的身影,孫惜衿立即會意的改口,「大哥,妳回來啦?」
「爹爹和小妹呢?」
「還在田裏呢!一會兒就回來了。」她轉向蘇亦修。「這位是?」
「這是蘇家大少爺。」孫如男為他們介紹。「大少爺,這是我二妹,惜衿。」一陣寒暄過後,她把點心全塞進二妹懷裏。…迫是大少爺說要給咱們家的,都是一些茶點,很好吃的唷!一會兒給爹爹和小妹嘗嘗。」
「謝謝大少爺。」孫惜衿盈盈一笑。
「謝什麼謝,不過就是一些點心嘛!」男子見狀不以為然的碎碎念。「要不是我虎落平陽,這些尋常點心,妳要多少,我就給妳多少。」
沒人理會他的喃喃自語。
「大哥,妳和大少爺何不留下來吃飯?」孫惜衿走向男子,非常粗魯的將他往後推,痛得他哇哇大叫。「今天何大媽送了咱們兩條魚,正好加菜。」
「不用了。」孫如男很懷疑吃慣山珍海味的蘇亦修,能接受尋常人家的粗茶淡飯嗎?「我只是拿點心回來,現在就要走了。」
「誰說的?」蘇亦修反駁。「既然都來了,何必急著走?」
「你吃不慣的啦!」她拉著他到一旁,低語道:「我們這種窮人家,飯桌上的菜可不比大戶人家,你那嬌貴的舌頭怎麼吃得慣?」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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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便已嫌小的飯桌,一下子擠上了六個人,更顯得局促。
儘管已極力避免,但由於空間實在太小,彼此的身體、手臂免不了仍有碰觸,尤其是當身邊的人夾菜時,手一伸、身子一擠,團團圍住飯桌的其餘五人便像大風吹倒的小草一般,全部往同一個方向倒去。
「喂,小心病人好不好!」負傷的男子哇哇大叫,卻沒人理會。
蘇亦修跟著倒來倒去,一下子倒在孫如男身上,一下子換她倒向他,溫軟的身子不時與他碰觸,讓他頰似火燒、坐立難安。
孫如男卻完全沒發現身旁男子的異狀,專心的和家人談笑聊天,愉悅開懷的笑聲在室內不停回蕩。
原來女子的身軀這麼溫軟礙…蘇亦修腦海中快速閃過各種樣貌的她--豪爽的、熱心的、善良的、可愛的,轟隆隆的雷聲在他腦中不斷作響。
明明是做男子裝扮,明明一舉手、一投足都粗魯的不像個女人,可在他眼裏看來,卻耀眼的無法直視。
他失神的看著她與妹妹們談笑,熾熱的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人發現他的失常,自然也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騷動。
一餐用畢,他連耳根子都已紅透,至於飯菜好不好吃,嘗起來是什麼味道,他根本食不知味。
「大少爺,你沒事吧?」直到幫忙收拾完飯桌,身邊的人都已起身離開,孫如男才注意到他的異樣。「你的臉好紅……」湊近細看。「哎呀,連耳根子都紅透了,是不是染了風寒?你最近常這樣耶!」
動不動就臉紅發愣,像得了什麼怪病似的。
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他臉上,使他的兩頰更燙了。
「他沒事的啦!」此時,孫老爹在屋外汲水,孫家兩姊妹在灶房洗碗,屋內便只餘下他們兩人和那名負傷的男子,男子坐在房內唯一的床上,淡淡出聲,「大哥,你也是男人,不會不懂吧?」
孫如男回頭,一臉茫然。
「啥?」這是只有男人才會得的病嗎?
「欸……」男子左右探頭,確定孫家姊妹不會聽見,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大哥,你可別說你不舉啊!你們孫家就你這條血脈,要靠你傳香火的。」
「什麼?」她還是一臉迷惑。「什麼不舉的?那是什麼東西?」
蘇亦修聞言猛然跳了起來。
「我忽然想起我與張老爺有約,孫青,走吧!」
「咦?要走啦!」孫如男站起身子,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回過頭,問:「你剛剛說的不舉到底是什麼意思?」
男子張嘴欲答,蘇亦修連忙拉著她出門。
「快、快一點!別拖拖拉拉的,要是壞了這筆大生意就糟了。」
「等一下……」她一手拉住門,兩腳一頓,「至少讓我跟爹和妹妹們說一聲嘛!」
男子將手在嘴邊圈成圓,「所謂不舉的意思就是……」
蘇亦修臉色一白,索性拖著她沖出門外,拔腿快奔。
「喂,我話還沒說完呢!」
「怎麼了?」孫惜衿剛踏出灶房,只來得及看見兩人的背影,一頭霧水的轉向男子。「他們在趕什麼?那麼急?」
他聳聳肩。「如果妳不希望妳們孫家絕後,最好小心看著妳大哥。」
「為什麼?」
「為什麼?」他睜圓眼。「妳們這些人全都瞎了眼啦!瞧不出那個大少爺看著妳大哥的樣子像是很想把他拖進去草叢裏這樣那樣、那樣這樣嗎?」
孫惜衿聞言先是一愣,旋即笑了開來。
「是嗎?」她幾乎是有點興奮的語氣,「那我大哥願不願意被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你瞧出來沒有?」
男子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喂,女人!妳瘋了,沒聽清楚我說的話嗎?」
「我聽得很清楚,我也沒瘋。」她雙眼發亮的追問:「到底有沒有?」
「我怎麼知道啊!」他拉緊衣襟。「我又沒這方面的嗜好。」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小小聲的開口,「喂,妳大哥短時間之內不會回來住吧?我怕我現在受傷,無力抵抗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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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不舉是什麼意思?」
蘇亦修不理會她的追問。
「你應該知道吧?」彷佛沒發現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硬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他轉頭看她,眼光好熱好熱。
「妳不會想知道的。」
作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喜歡上這個野丫頭。
自他成年以來,不知有多少媒婆想替他做媒,每一個都是家世良好、知書達禮的幹金大小姐,可他從來就沒把女人這種生物放在心上過,。除了自己的親娘,女人對他來說都是麻煩,囉唆、能避則避。
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必須成親,也已經決定自己未來的妻子必須是門當戶對、溫柔賢淑、知禮守份的女子,而這個野丫頭,沒有一樣及得上標準的。
她的言行粗魯,沒一點女子該有的樣子。她的個性魯莽,又好管閒事,老是惹麻煩。她總是隨自己的意想怎樣就怎樣,完全不考慮別人的難處,更別說她出身鄉野,與他的家世是天差地別……
只是,當初那些叫他恨得牙癢癢的缺點,如今在他眼中看來卻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她言行粗魯?現在覺得是坦白率真。
她個性魯莽?現在覺得是正義感作祟。
她任性而為,不理會別人的難處?那是因為她是一個忠於自己,認為錯的事便該被糾正,對的事就該被讚揚的人。
似乎每多瞭解她一分,他的眼底就只看得到她的好,再也看不到缺點。
「誰說我不想知道?」孫如男完全沒發現他內心的波濤洶湧,興奮的湊近他,
睜圓了一雙眼,一臉的期待。「我等著呢!」
粉嫩的雙唇在他面前一張一闔,愈來愈近、愈來愈近……他差點就控制不住衝動的想要一親芳澤,最後還是怕驚嚇了她,而咬牙忍了下來。
「等到將來有那麼一天,我會告訴妳的。」他語帶雙關,握拳將她推後一些。「天色暗了,我們快回去吧。」
她失望的神情溢於言表。
「將來有一天?要等到哪一天啊!」她稍稍一頓,又道:「我去問別人好了,蘇府裏那麼多人,總有一個知道的吧?」
「不行!」他大叫出聲,引來她的側目。「咳!我的意思是……麻煩別人不好……何況……這個問題、這個問題……」
「嗯?」他吞吞吐吐,難以啟齒的樣子讓她忍不住覺得好笑。「大少爺,你最近很奇怪耶,連百合姊她們都說你自從某一天出門回來之後,就像中邪一樣,完全變了一個人。」
「是嗎?」他有些心虛。
「說是變了一個人有些誇張,不過我也覺得你和我初識的那個大少爺有些不同了。」月光下,她的雙眼閃閃發亮,臉上滿是笑意。「雖然你還是一樣脾氣壞、固執、自以為是,但已經稍微懂得設身處地為旁人想了,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一副其它人都要看你的臉色,高高在上的樣子。」
她是在稱讚他嗎?根本是拐著彎在罵他吧!
「我知道妳一直認為我是個混帳。」他沒好氣的,幾乎是有點心痛的開口。「我早就知道了,而妳也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人。」
「你會說這種話,表示你真的有在反省了。」她笑得更開心。「我以前的確覺得你是一個大大大混帳。」見他擰眉,她又笑。「你這個人心地不壞,只是有點少爺脾氣,總以為大家都要順應奉承你,你也習慣被捧在天上,從來沒有想過那些被你踩在腳下的人有什麼感覺,現在你開始懂了,也慢慢改了,我愈來愈覺得其實你也算是個不壞的人。」
不壞的人?就這樣?
在她心裏,他只有這四個字的份量?
往好的一方面想,混帳只有兩個字,而且還是討厭的感覺,不壞的人有四個字,未來的發展性比較大,他應該要知足了。
接下來他該做的就是先往「好人」邁進,然後是大好人、大大好人,等到她完全相信他之後,他就能一步步蠶食鯨吞她的心,最後、最後就是……
幸好烏雲遮住了月光,他臉上的紅潮才沒被發現。
「走吧!這裏好暗。」他大著膽子牽起她的手,那手並不細嫩,非常粗糙,可還是讓他心中小鹿亂撞。「牽著手比較不會走丟。」
「嗯!」她完全不疑有它,緊緊反握他的手,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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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混帳!我叫你放開我,你們聽見了沒有?!」
遠遠地,蘇家二小姐的咒駡聲便一路由大門口飆了進來,幾個家丁聯手將她由大門一路架進大廳,兩旁更有好幾個彪形大漢一路跟隨,以防她逃脫。
收到消息的柳眉和蘇亦修一同來到大廳,只見她做男子裝束,披頭散髮的,煞是狼狽,顯然在外的這幾天吃了不少苦頭。
「曉梅--」柳眉一見女兒,立即哭哭啼啼的撲了上來。「妳總算回來了,知不知道這些天來娘有多擔心妳啊!」
聞風前來看熱鬧的僕役們見狀全互相交換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微露冷笑。
蘇府上下誰人不知二夫人關心的事情有很多,但從來就不包括自己的女兒,二小姐逃家的這些天,她天天便想著如何撮合少爺和表小姐,再不然就是忙著打扮、買東西,哪有一點兒擔心的樣子?
看著娘親假哭,蘇曉梅別過了臉,沉默不語。
雖說她們是母女,骨肉至親,可也正因如此,她非常瞭解親娘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在她娘的眼中,她不過是一個還有點剩餘利用價值的女兒,既非兒子能分家產,又不能嫁給大哥當蘇家的少夫人,除了能拿一些聘金做私房錢,她一點用也沒有。
「回來就好,」柳眉做出拭淚的樣子,隨即綻出笑顏。「幸好還趕得及婚禮,明兒個我便叫裁縫過來,替妳趕制嫁衣。」
「我不嫁!」她忽地大吼出聲,嚇了所有人一跳。「我不嫁!我不嫁!如果你們要我嫁,我就一頭撞死給你們看。」
柳眉張大了眼,手撫著胸口,不敢置信的瞪著自己的女兒。
「妳這是在說什麼傻話?」
「如果您不信,可以試試看。」她的表情異常認真。「我不是說傻話,也不是嚇唬人,我發誓!」
「妳……」一時之間,柳眉美麗的臉龐因怒氣有些微的扭曲,但隨即便又平靜下來的笑道:「李家和咱們蘇家是不能比,可也不差啊!娘好不容易才替妳找了個這麼好的夫家,妳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她別過臉,輕聲道:「我和您不同,您只要有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便可以滿足,可我不行。」
聞言,柳眉的臉色一變。
「妳說什麼?!」她手一揚,便要落下。
孫如男見狀正想沖上前阻止,蘇亦修卻只冷冷一句,「住手!」便讓柳眉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她轉過頭,瞪向蘇亦修,不滿的道:「這是我們母女倆的事……」
「曉梅是我的妹妹。」他提醒,「而且蘇府現在是我當家。」
孫如男半張著嘴,不敢置信又有點期待的望著他。
難道說……大少爺終於要良心發現了?
直到此刻,蘇曉梅才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大哥,當她看見蘇亦修身旁的身影時,訝異的睜圓了眼。
「是你?!」她臉色一變,染上擔憂。「小兄弟,你怎麼會在這裏?是不是你助我逃跑,所以我大哥將你抓了過來?」
「不是、不是。」孫如男連連搖手。「我是自己進府當僕役的,和大少爺無關。」
看著妹妹狼狽落魄的模樣,蘇亦修不禁有些不忍,遂喚來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帶二小姐下去梳洗。」又轉身向妹妹,「有什麼話,等妳梳洗用膳過後再說,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商量的,不需要動不動就以死相脅。」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其中尤以柳眉為最。
「這件婚事已經沒得商量了,婚期都快到了……」她氣得差點維持不住平時優雅美麗的模樣,「咱們要如何跟李家交待?」
然而,蘇亦修卻只是淡淡的說:「我並沒有說一定要退婚,只是想聽聽曉梅的想法。」
「可是……」
「這件事就交給我來操心吧,二娘。」他的表情和語氣都表明了不想多談。「您應該相信我的判斷,是吧?」
「是、是……」她能說不是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3:16
第八章
「大少爺……」
「嗯?」
「你是認真的嗎?」
蘇亦修端茶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她。
「什麼事?」
孫如男傾身向前,兩眼張大。
「二小姐的事啊!真的可以商量嗎?」
「嗯。」他只輕輕應了一聲,沒再多說。「快喝吧!否則茶要涼了。」
孫如男依言乖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甘美豐潤的茶湯順著喉間滑落,她忍不住又喝了幾口。
涼亭的石桌上,擺著幾盤糕點,都是他特意命人由茶樓帶回來的,全是她最愛吃的點心。
這幾天來,他對她真是好得不像對待一個下人,不僅美食佳餚不曾少過,糕餅點心更是樣樣不缺,不但如此,只要她說了哪一樣東西好吃,他立即命人備一份送回她家,說是也要讓她的家人品嘗。
饒是孫如男再粗枝大葉,也發現了這有多麼的奇怪和不尋常。
若說他是轉性或良心發現了嘛,為什麼只對她一人好?若說是其它……她實在想不出來他這麼做的理由。
不過疑惑歸疑惑,美食送上前她還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仔細打量了眼前的茶點許久,最後挑了一個,一臉陶醉、滿足的小口咬下。
「其實這件事不用商量嘛。」吃了兩口,她忍不住又舊話重提。「你知道二小姐的心意,直接退婚就成了。」
「該怎麼做,要我和曉梅談過之後才能決定。」他忽然伸手,為她拭去嘴邊殘留的糕餅屑。「瞧妳,吃得滿嘴都是。」
這突來的舉動讓孫如男微微一愣,其中的親密更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蜜色的臉龐漸漸染上紅潮。
「我自己來就好了。」為了掩飾心中奇怪的悸動,她乾笑著推開他的手,粗魯的用袖子抹了把臉。「瞧,好了。」
早已梳洗完的蘇曉梅,站在不遠處的長廊下,將眼前這一幕奇怪的景象盡收眼底。
分明兩人都是男子,可那舉手投足間卻又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親昵,更不要說在她印象中一向冷漠自私的大哥,竟會對一個下人如此寵溺,不僅讓那少年與他平起平坐、同飲共食,甚至……甚至拿那種彷佛看著心愛之人的眼神瞧他?!
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她出聲輕喚,朝他們走去。
「二小姐。」孫如男一見到她,立即起身。
蘇亦修柔聲開口,「孫青,我和曉梅有話要說,妳先下去吧。」
待得她的身影走遠了,蘇曉梅這才緩緩的道:「大哥,我從不曉得你喜歡男子。」
「這麼明顯嗎?」他沒有否認。「坐吧。」
「是真的?」她微訝的瞠圓了眼。「大娘知道嗎?」
「我還沒跟她說。」他的態度一派輕鬆。
蘇曉梅聞言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可你、你還沒成親……咱們蘇家就你一個男董…」
「孫青看起來真的很像男子嗎?」她手足無措的樣子讓蘇亦修笑了。「這樣也好,暫時我毋需擔心有其它人打她的主意了。」
「等等!」這下子,她聽出一些頭緒了。「他是女的?她……是少女?」
「也不少了,她自個兒說有二十了。」
蘇曉梅緩緩落坐,看著大哥臉上的溫柔笑意,不敢置信的搖頭。
「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看到你有這樣的表情……」方才伺候她梳洗的婢女說大哥近日改變許多,不再像從前那般不近人情,要她不必擔心。
她原本還不相信,直到現在看到他臉上那溫柔又深情的表情,她才知道婢女所言不虛。
他的確變了,不是她印象中那個冷漠寡情的大哥,這一切都是那個名喚孫青的女子的功勞嗎?
蘇亦修聞言,臉上的笑容斂去,微歎了口氣。
「這些年,我是不是太冷落妳了?」
她低頭垂眸,「大哥,你要我怎麼回答呢?雖然我們是同父異母所生,可在我心裏,一直把你當成親哥哥一般,我也知道,對你和大娘來說,我和娘的存在對你們而言並不好過……我沒有怪過你,也不求你能真的將我當成一家人,我只求你為我退了這門婚事,你要我怎樣都可以,甚至要把我掃地出門,我也絕不會有第二句話。」
她這番話讓蘇亦修心中一緊。
這些年來,他從未正眼瞧過這個妹妹,即使明知她和她的母親不同,卻還是無法敞開心胸接受她,可即使如此,她卻直到現在都還不怨、不恨他……現在他才知道,和妹妹比起來,自己的心胸有多麼狹窄。
「妳說這是什麼話,」他微斥,口氣卻溫和。「妳若不願嫁入李家,這門親事退掉也無妨,只是妳年紀也下小了,推掉這門親事,不見得能再找到這麼好的夫家,這樣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當然無所謂!」聽見大哥終於允諾退婚,她興奮的跳了起來,「除非大哥嫌棄我,否則我就算一輩子不嫁,終身都待在蘇府也無所謂。」
蘇亦修聞言搖頭苦笑。
「別人家是女大不中留,妳卻是女大不出嫁啊?」
「莫非大哥不願意?」她的動作一停,表情一垮。「那也沒關係……我會想法子養活自己的……」
「又在胡說了。」他搖頭。「蘇家難道還怕多妳一個人嗎?就怕妳將來年紀大了,垂垂老矣,才來怪大哥沒為妳尋覓一個好夫家,到時我可沒辦法。」
「不會的。」她笑嘻嘻的又坐下,兩手托腮,一臉促狹的看著他。「大哥,你老實告訴我,你忽然變得這麼善體人意,是不是孫青的功勞?」
他揚眉,想了一會兒,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那……」她更興奮的笑開了。「莫非她就是我未來的大嫂了?」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我來幫你。」她看起來比他還急。「老實說,我本來很擔心大哥你啊,會娶一個你說一她不敢說二,你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的小女人,兩人過著相敬如賓的生活,想不到……孫青這大嫂正合我的意,我絕不會讓她從你手掌心裏溜走的!」
生怕妹妹打草驚蛇嚇走了心上人,蘇亦修忙道:「這種事急不得……」
「我知道。」她一副「你別擔心」的模樣,遂又站起身。「那我走嘍。」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一事,她又折了回來。「大哥,有件事我想不通。」
他揚眉,以眼神詢問。
「你是怎麼確定她是女子的?」
由外貌看來,孫青的確俊秀的有些脂粉味,可秀氣的男子雖不多見,也並非沒有,何況,她渾身上下也不過就是那張臉蛋秀氣了些,至於其它不論是言行舉止,
甚至是那看來與男子無異的平坦胸部,都瞧不出一點破綻。
若不是大哥如此肯定,她怕是就算與孫青再多相處十天、半個月,也不會發現她是女兒身。
到底大哥是怎麼確定的?她好生不解礙…
「那,那是……」已許久未曾再想起的畫面頓時又回到腦中,白皙俊美的臉皮漸漸染上潮紅,愈來愈紅、愈來愈紅……最後轟地一聲,所有的血液全往腦中沖。
「大哥?你沒事吧?」
他無語。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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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一事,在蘇家內外全都鬧了個沸沸揚揚。
當柳眉被告知時,氣得幾乎失去理智,什麼難聽話全說了出來,甚至威脅女兒若不肯嫁,她便要一頭撞死,因為她丟不起這個臉。
她兩天一小鬧、三天一大鬧,鬧得人人雞犬不寧,就連蘇大夫人也禁不起她這樣的無理取鬧,要兒子索性依了她。
可蘇亦修卻不肯。
他知道二娘這樣無理取鬧,哪是為了什麼面子,不過就是捨不得把入袋的聘金還回去罷了。
當他一說那些聘金和禮物由他自行送還李府,毋需她拿出來時,柳眉頓時又搖身一變為慈母,說她其實也不想逼女兒嫁人的話。
幾天來,他內要安撫二娘和說服娘親,外要面對李家的非難,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好不容易事情搞定了,城中的百姓也漸漸不再拿這事當茶餘飯後的話題,他才能稍稍的喘一口氣。
「大少爺。」孫如男往書房裏探頭,輕輕叫喚。
一聽見她的聲音,他立即精神大振。
「我在這兒。」
門被輕輕推開,她穿著兩人初次見面的破布衣走了進來。
「我來跟你道別。」她揚了揚手中的紙。「約定的一個月到了,吳總管已經叫帳房發了薪餉給我,我要回家了。」
不知不覺,一個月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近日他忙著處理曉梅的事,竟完全沒有察覺到……
「妳不考慮繼續留下來嗎?」他站起身,著急的走近她。「我可以幫妳加薪,還可以讓妳常常回去探視家人。」
他急迫的樣子嚇了她一跳,她連忙退了兩步。
「一個月三兩銀你已經很虧本了,還要加薪?」她搖頭,「還是算了,這種生活不適合我,我比較想回家種田。」
種田?她竟然寧願回家種田,也不願意留下來!
「為什麼?」他的聲音中有著怒氣和不解。
「我想我爹,想我兩個妹妹。」察覺到他的不悅,她搔了搔頭,不好意思的道:「大少爺,我知道你對我很好,雖然我搞不清楚為什麼,不過比起待在蘇府,我更想回去以前住的小茅屋,因為那裏有我的家人,再多的華衣美食,都比不上和家人在一起,所以……」
他沒答腔,只是直勾勾的瞪著她。
「難道說,要離開這裏,妳都沒有一點捨不得嗎?」
「有啊!」
他聞言大喜,頻頻追問:「例如呢?比如說……哪一個人啊?」
「哪一個人啊?」她偏頭想了一會兒。「每一個人,除了吳總管以外。」
「就這樣?」
「這樣還不夠?」她為難的說,「難道連吳總管也要算進去嗎?」
這女人非得逼他說出口嗎?他牙一咬,「那我呢?」
「你?!」她驚訝抬眼,與他四目相對。「你當然也包括在每一個人裏面啊!」有必要為這種事用這麼狠毒的目光看她嗎?
「就這樣?」枉他費盡心思,對她百般討好。對她來說,他連一點點特別都沒有,甚至連提出來說的資格也構不上,只能被算在「每一個人」裏面?
看著他不滿中夾雜著失望的表情,孫如男忽然靈光一閃。
「大少爺,你是不是捨不得我?」見他不語,她忍不住發笑。「其實你可以直說嘛!就算我不做你們蘇家的僕役,你還是可以到城郊來找我啊!又不是從此以後就見不到面了。」
「我會去找妳,但妳會來找我嗎?」
「咦?」她總覺得他好似話中有話?
「如果我不去找妳,妳是不是就從此忘了我這個人的存在?」想到就很氣,因為他知道這是極有可能的。
孫如男偏了偏頭,終於開始覺得不對勁。
真的不是她多心吧?這大少爺是在暗示他很在乎她,對不對?
回想過去這數天來,他待自己的確極好,有時她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對自己有意,可一想到她現在的身份是孫青,便又將那荒唐的念頭趕出腦海。
「大少爺,我很感激你的厚愛,可我倆都是男子。」她一臉認真的說,「對不起,我沒有斷袖之癖,恕我無法響應你的心意。」
腦中轟地一聲,他的臉似火燒,也不知道是羞還是氣。
「我也沒有斷袖之癖啊!」他暴吼出聲,瞪著她的目光熱得簡直要燒起來了。「我喜歡的是妳!妳這個女人!」
女……人?!
孫如男的雙眼倏地睜大。
大少爺知道她是女人?!
「你怎麼發現的?」怎麼會?她應該掩飾得很好埃「還有誰知道?」
「只有我。」開玩笑,要是還有別人,那他可就慘了。「那不是重點吧?」一旦話出口,他反而變得冷靜。「妳沒聽見我說喜歡妳的話嗎?」
她眨眨眼,老實承認,「聽見了,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男女情愛對她是很陌生的事,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她覺得愕然和手足無措,至於其它那些紛雜的情緒,她實在難以分辨。
「為什麼聽妳這麼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咕噥。
早就知道只有自己一頭熱,可雖然不覺得意外,還是忍不住有點失望啊!
看來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吧,那我問妳,妳討厭我嗎?聽見我說喜歡妳,會覺得不高興、不舒服嗎?」
「不會。」她毫不猶豫的搖頭。
這表示他還有希望的,是不是?既然她能從一開始的討厭變成現在的不討厭,將來還是有很大的可能變成喜歡對吧?
「那妳剛剛說的話還算數嗎?我可以去找妳之類的……」
她綻出笑容。「算啊,怎麼不算?若你肯來的話。」
「這可是妳自己說的。」他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我會很常、很常、很常去,到時妳可別嫌我煩。」
「我不會。」她還是笑。「那我走了,大少爺。」語畢,轉身向門口走去。
「等一下!」
她聞聲停步轉身,揚眉詢問。
「孫青不是妳的真名吧?」直到現在,她竟還不打算告知她的真姓名,想來真是嘔!
「孫確實是真姓。」她微扯唇角,淡淡的笑在唇邊漾開來。「我名喚如男,人如其名。」
如男、如男……確實人如其名。
見她轉身欲走,他又揚聲,「等一下!」
這回她只略略轉過了頭。
「什麼事,大少爺?」
「我姓蘇,名亦修,妳可以叫我一聲蘇大哥,或是直接叫我的名字,以後別再叫我大少爺了。」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笑道:「我還是習慣叫你大少爺,不過我會努力改口的。」微微一頓,才又補上。「蘇大哥。」
門被輕輕關上,腳步聲漸漸遠去。
蘇大哥……聽起來果然比大少爺順耳啊!
唇角慢慢上揚,他腦海中開始勾勒未來美好的遠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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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會來找她,還說他會很常、很常、很常來。
屈指一算,這已經是她離開蘇府的第十天,可這十天來,不要說是他的人影,就是連封信、連個口訊也沒有。
想來大概是商行事忙,他抽不開身吧?
只是……為什麼她會覺得失望呢?
孫如男咬咬口中叼著的草根,往後一躺,兩手枕著頭,看著藍天白雲,滿心不解。
喜歡一個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自她曉事以來,心中一直只有家人,只想著如何替爹爹分憂,如何保護妹妹,如何讓這個家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過日子,至於男人,從來就不是她感興趣的事。
大少爺說他喜歡她……男女之間的喜歡,那是如何的呢?
像她喜歡爹爹那樣的喜歡?像她喜歡兩個妹妹那樣?還是像她愛吃甜食一樣的喜歡?
現在她才發現,她對男女情事的確無知的可憐啊!
閉上眼,腦中浮現熟悉的身影。
高高瘦瘦、身著華衣、臉龐白皙、五官俊美,好象有一個活生生的蘇亦修在她腦海裏跟她招手。
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掠過心頭,唇角忍不住上揚。
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東西遮住了光,她睜開眼,一張大臉離她只有一指之遙,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呼出來的熱氣。
以為是錯覺,她眨眨眼。
「大少爺?」
「不然妳以為是誰?」
「沒,只是……」只是她剛剛才在想著他,還以為是幻想裏的人跑出來了。
「這麼多天沒看到你,我以為你很忙……」
她是在暗示她想他嗎?
「我沒出現,妳很失望嗎?」他期待的湊近她,唇和唇都快貼在一塊了。
「有點。」她伸手捂住自個兒的嘴。「大少爺,你可以不要靠得那麼近嗎?」
蘇亦修盯著她的手掌下,應該是嘴唇位置的地方,一雙眼睛熱得像想在她手上燒出洞來。
不行,他要忍!
為了將來的幸福,為了贏得佳人芳心,他不能做一個登徒子。
他忍、他忍--
小心控制內心的欲望,他退開,並伸手拉她起身。
「我帶了東西給妳。」從懷中拿出紙包,小心翼翼的打開來。「這是妳最愛吃的點心。」
她笑了笑,「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還得下田,這點心先放著,我回去再吃吧!」語畢,她又將點心包了起來。
他看向她身旁的鋤頭,又抬頭看看天空毒辣的太陽,心疼又不舍的道:「妳何必這樣虐待自己?我看妳田也別下了,帶著妳爹和妹妹們住到蘇府來算了。」
「那怎麼行?」她失笑。「咱們非親非故的,何況你蘇府現在也不缺僕役。」
「要有親有故還不簡單嗎?」他聲音細不可辨。
「什麼?」
「沒事,」他忽然靈機一動。「不如這樣好了,我替妳下田,妳就坐在這兒吃點心,這不就行了?」
見他要拿鋤頭,她連忙阻止。
「大少爺,這種粗活你做不來的。」
「妳又叫我大少爺了。」他佯怒。
「蘇……蘇大哥。」這三個字叫起來真是說不出的彆扭啊8這粗活不是你能做的,你還是別逞強了。」
「誰說的?」他就不信,他再不濟,總不會一個女人做得來的事,他這個大男人卻做不來吧?何況,在心愛之人面前,她愈是阻止,愈說他做不來,他就愈應該表現好證明自己。
他可不能被她瞧扁了。
「放心吧!」他自信滿滿的挑起鋤頭。是沉了一點……「沒問題、沒問題!」
就見身著華服的他卷起袖子,就要往爛泥中走去。
孫如男連忙起身上前,一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拉了回來。
「你毋需向我證明什麼。」就算她再遲鈍,也知道他會這麼做全是為了討她歡心。「蘇家乃是城中首富,你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做這種事,我也不希望你為了我這麼做。」
「我可以的。」他還在逞強。「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妳就把我瞧得這麼扁?」
「你這輩子都沒辦法像我一樣,視下田、挑水像吃飯、睡覺一樣簡單,就像我也沒辦法像你,每天埋首在帳冊,周旋在商行間如魚得水,這不是瞧得扁不扁的問題,而是我們本來就是出身完全不同的環境,既不可能去過對方的生活,也就沒有必要努力。」
他的臉色一正。
「妳在暗示我再努力也沒用嗎?」
她搖頭。
「我只是想說,你不用勉強自己,真的!我不會因為你手無縛雞之力就瞧不起你,也不會因為你做不來粗活就不喜歡你。」
「那我要怎麼做,才能得到妳的心?」他很認真的問。
「我也不知道。」她微笑。「我只知道,我不願意別人為了討好我而勉強自己,所以,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
做他自己?
如果他不能融入她的生活來討好她,那就只能運用自己擁有的強大財勢了,是吧?
「我懂了。」他點頭,兩手按住她的肩頭。「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妳等我!」
他真的懂了嗎?
看著愈行愈遠的身影,孫如男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很懷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3:44
第九章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這大少爺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這田很小,真的很小,我自己一個人就夠了。」她很無奈的對著眼前五名身材壯碩的家丁說道,「請你們回去轉告大少爺,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家丁們面面相覷。
「可大少爺說過,就算妳不願意,我們也要搶來做,否則就不用回去了。」
她長歎一聲,閉上眼。「他真的這麼說?」
「一字不差。」
「好吧!」她歎了口氣。「幾位大哥請旁邊歇息,到了傍晚再回去吧!」
「不行。」眾人異口同聲。
「為什麼?」
其中一人開口,「大少爺派了人在附近監視我們,怕妳一拒絕,我們就偷懶,沒有用心說服妳。」
她左右張望,卻不見任何人影。
「那人藏得極好,不會被發現的。」家丁好心提醒。
她忍不住搖頭。
「我去找他。」
她鋤頭一丟,走了兩步,又聞身後有人喊道:「孫青……不,孫姑娘,我看妳最好先回家一趟。」
她倏地回頭,「他還做了什麼?」
「大少爺昨日回府之後,便吩咐府中奴僕們四處找工匠,聽說好象是想幫妳蓋一座新屋子吶……」
孫如男先是一愣,隨即拔腿狂奔。
那個大少爺!那個二愣子!他到底是怎麼聽別人說話的?她明明跟他說東,他卻聽成了西。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就見爹爹和小妹兩人抱在一起,愕然的看著眼前?!從哪兒冒出來的一大堆工人,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怎麼回事?!」她大吼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全集中到她身上。
「如男!」
「大姊!」
孫老爹和孫小妹同時大叫出聲,像瞧見了救星一樣朝她直奔而來。
「這些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說是要替我們蓋個新屋子。」孫小妹氣急敗壞的拉著她直嚷嚷。「可我都跟他們說了,咱們窮得連小偷都懶得上門,根本沒有找人來蓋新房子,他們卻說是有人要付帳,叫我和爹爹別擔心……」
她揉了揉額頭,忽覺頭疼。
這大少爺究竟在幹什麼?
她上前找來工頭,費了一番唇舌解釋情況,並請他帶著工人回去,好不容易一群人全走了,她一走進茅屋,卻又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一個又一個的大小箱子在小小的屋子裏堆得到處都是,連飯桌都不放過,她走上前,打開其中幾個一看,有的是女子的衣飾,有的是藥材、補品,全都是昂貴高級的東西。
「這些東西從哪兒來的?」其實就算不問,她也很清楚答案--蘇府的大少爺。除了他還有誰?
孫小妹聳聳肩,兩手一攤。
「他們說是他家少爺送的,就是大姊妳之前的老闆。」
果然!
四處找不到椅子,她索性就坐在箱子上頭。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她忍不住發牢騷。
「這不是很清楚嗎?」孫小妹一臉老成的樣子,小手搭上她的肩。「無事獻殷勤,總不會是嫌銀子太多吧!大姊,妳可別裝傻。」
孫老爹聞言,早已被皺紋壓得快瞇成一條線的雙眼忽地瞪大。
「莫非……」他語氣微微顫抖,彷佛極喜又刻意壓抑。
「不用莫非了啦,爹。」孫小妹自動自發的替他解惑。「事情就是人家大少爺瞧上了大姊,所以費盡心思想討她歡心,雖然方法很爛就是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孫老爹咚一聲,兩膝往下一跪,歡天喜地朝著早已被眾多禮品遮住的祖先牌位磕頭。「我一直擔心妳嫁不出去,原來姻緣天註定,只是時機未到啊!」
「爹!」孫如男擰眉,忍不住覺得困窘。「人家又沒上門提親,你高興的未免太早了。」
「這與提親有什麼兩樣?」孫老爹笑得嘴都闔不攏了,過了一會兒,想想又覺不對。「我說如男礙…蘇公子曉得妳是女兒身吧?」他這個大女兒,平日不論在家出門,都做男兒打扮,這事得問清楚才好。
「當然曉得。」
「那就好!那就好!」他站起身子,「我得去準備些東西來祭祖,謝謝祖宗保佑妳能找到這麼好的夫家。」
「爹!」她終於受不了的大叫,「我又沒有答應。」
「為什麼?」孫老爹和孫小妹同時出聲。
「他說他喜歡我……」不知怎地,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臉頰竟感到微微發燙。「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
「這個嘛……」孫老爹搔搔頭,「爹爹只能說,如果妳喜歡一個人,時間到了,毋需旁人告訴妳,妳一定會曉得,如果妳還有懷疑,就表示妳還不夠喜歡他,再不然就是根本不喜歡他。」
「爹,你有說和沒說沒什麼兩樣嘛。」孫小妹忍不住插嘴,「很簡單嘛,大姊,如果妳見不到這個人的時候會想他,見到他的時候又很開心,和他在一起會臉紅、身子發燙,那就八九不離十啦!」
「妳從哪里學來這些的?」孫如男忍不住瞪向自己的小妹。「妳才十歲耶!」
「這是何大媽的女兒告訴我的,她暗暗喜歡隔壁的牛哥哥很久了。」想了一想,又道:「不過我說大姊啊,妳會問這個問題,應該表示妳對大少爺還滿喜歡的吧?就像何姊姊,也是一天到晚老愛問我『哎呀,我到底是喜歡牛哥的哪里呢?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他嗎?小妹,妳說呢?』照我說啊,要是妳不喜歡一個人,妳才懶得想自己喜不喜歡他呢!」
看著人小鬼大的孫小妹,孫如男又好氣、又好笑。
「大姊,不管怎樣,妳開心最重要。」孫小妹勾起爹爹的手,笑說:「我和爹爹都會支持妳的,對不對,爹?」
「欸……」孫老爹有點為難。其實他很想說,錯過這次,這輩子女兒不曉得還有沒有機會找到敢娶她的男子,可在兩個女兒殷切的期盼目光下,這些話還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對,小妹說得對。」
雖然爹爹沒說,但孫如男還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忍不住笑歎了下,將目光一轉,看見堆積如山的箱子,笑容漸漸斂去。
唉!她得去找那位大少爺談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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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蘇曉梅和李湘蘭忽然出現在孫如男面前。
「二小姐、表小姐?」她訝異的看著兩人。
「救命恩人兼未來的嫂子,叫我曉梅就好。」蘇曉梅笑嘻嘻的看著她。「什麼二小姐?聽起來多生疏啊!」
「孫姑娘,我也是。」李湘蘭跟著出聲。「妳叫我一聲湘蘭或妹子都好。妳已經不是蘇府的僕役,不必那樣稱呼我。」
她愣愣的點頭,一會兒才想起要招呼她們進門坐。
「進來坐……」話到一半,忽又消聲,因為她這才想到,屋子裏除了昨日她和小妹整理出用來睡覺的地方,已經沒有其它位置。
「沒關係,」蘇曉梅不以為意,隨意打開幾個箱子。「喔喔!大哥真是好有心呢,妳瞧,這衣裳真漂亮。」
「是啊!」李湘蘭也跟著幫腔。「其實我們今天是受了表哥之托前來當說客的,孫姑娘,表哥對妳一往情深且用心良苦,妳應該感覺得到吧?」
她聞言苦笑。
「如果這是他用心良苦的方式……的確很難感覺不到啊!」
「嫂子,妳何不試試這些衣裳?」一會兒大哥來了,要是看見心上人換上女裝的模樣……蘇曉梅暗暗竊笑,那表情一定很精采。「來!我們幫妳,我還沒見過妳著女裝的模樣呢!」
「這主意好。」李湘蘭雙眼一亮,也是躍躍欲試。「孫姑娘,妳生得如此俊俏,若恢復女子打扮,必也是好看得很。」
「咦?」孫如男聞言往後退了一步,「不、不用了……」
她的拒絕並沒有人理會,在她還來不及逃跑之前,便被兩個女人一左一右,一人一個胳臂將她拖進房中,七手八腳的開始為她梳發打扮。
她力氣雖大,可面對熱心的兩人卻無法反抗,只好乖乖當個娃娃任人擺佈。
「對了,表小姐……」看見李湘蘭的表情,她從善如流的改口。「湘蘭,妳那未婚夫婿現在如何了?」
提起他,李湘蘭美麗的臉龐染上紅暈。
「表哥借了他一筆錢,他說要回去東山再起,待事業有成,必風風光光將我迎娶入門,絕不讓我受苦。」
「真的?那太好了,可妳爹……」
「他已經答應了,雖說很不情願,而且只給我們一年的時間,但總算是願意給書文一個機會。」
過了一會兒,終於大功告成。
「好了!」蘇曉梅拉她起身,興奮的在她身邊轉圈圈。「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美!真美!我去叫孫伯伯和小妹來看。」語畢,便往門外走去。
孫如男僵立原地,背脊直挺挺的,像身後立了根柱子,那模樣讓李湘蘭忍不住失笑。
「孫姑娘,妳動動身子。」
她依言乖乖上下動了動手臂,可卻像個木偶一樣僵硬。
「我的頭好重。」她伸手碰了碰頭上的發飾,苦著臉道:「妳們每天都頂著這些東西出門,不累嗎?」
李湘蘭但笑不語。
忽然門被大力推開,一個身影奔了進來。
「表哥?!」李湘蘭訝異的喚了聲。
來者正是蘇亦修。
「表妹,如男呢?」他目光四處梭巡著熟悉的身影。「她不會是逃跑了吧?」
「我在這兒呢,大少爺!」孫如男無奈的出聲。
循著聲音回頭,看清楚眼前的身影後,他驚愕的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如、如男?!」他一雙眼瞪大如銅鈴。「真的是妳嗎?」眨眨眼,湊近細瞧。「真的是妳!妳……妳……變了好多啊!」
李湘蘭見狀默默的走出屋子,順手帶上門,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光線被隱去,只有幾許稀疏的日光由破舊的屋頂落下,但即使是在昏暗的室內,她仍能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
「很奇怪嗎?」她不自在的微笑。「我果然還是不適合這種打扮吧?」
「誰說不適合?」他兩眼閃閃發亮。「很適合,非常適合,適合的讓我眼前一亮啊!」
雖說早就知道她面貌姣好,若經打扮必定美若天仙,可如今親眼一看,更甚想像,他簡直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他走上前一步,輕聲問:「這是為我打扮的嗎?這是妳給我的回答嗎?」
「不是。」她非常乾脆的否認。
原本雀躍的心情一下子從雲端跌落。
「難道妳就不能給我一點希望嗎?不多,就只要一點點。」
她一歎。
「我從沒想過婚嫁之事,自幼,我聽許多長輩對我說,身為女子要認命、要視丈夫為天、要百依百順,那時我就暗暗立誓,此生絕不婚嫁。」
蘇亦修聞言心中一凜。
他知道這些都是她的真心話,而且是十分認真的真心話。
「那些都是狗屁!」他一臉認真。「若我娶妳為妻,絕不會逼妳遵從這些狗屁!」頓了一頓,他又以可憐兮兮的語氣接口,「何況妳功夫了得,我哪敢造次?」
那像小狗一樣搖尾乞憐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記得咱們初識之時,你一點也不認為那些是狗屁,不是嗎?」
「我錯了。」他爽快的認錯。「但我知錯能改,現在想想,真不知道以前的我怎麼會那麼渾帳!」
她又歎氣。
「我絕不可能做一個柔順的妻子。」
「這沒關係,我也不想娶一個應聲蟲當老婆。」
「我也不可能成為大家閨秀。」
「無妨,我就是喜歡妳的真性情。」
她開始覺得有趣了。
「我可能會替你惹很多的麻煩,因為我最愛打抱不乎。」
「那有什麼關係?」他沒有被嚇跑。「反正蘇家財大氣粗,我會替妳擺平。」
她笑著搖頭,拿他沒轍。
「不管我說什麼都嚇不走你,是嗎?」
「沒錯。」他點頭,執起她的手,放在陶前。「我不想逼妳,但是我會一直努力,就算妳拿棍子也趕不走我。」
「即使……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
他先是一臉大受打擊,接著表情轉為堅定。
「即使是如此,我還是不會放棄。」
她的心頭暖暖熱熱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可又不願如此輕易答應。
「那麼……你繼續努力吧!」
「咦?」他都已經把真心捧在她的面前了,她、她……居然只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繼續努力?「我繼續努力沒有問題,可是我怕還來不及讓妳喜歡上我,妳就被別人給搶走了啊!」
「不會的。」她的口氣很篤定。「我今年已經二十了,又是這附近出了名的母夜叉,早就沒人敢上門提親了。」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看過妳著女裝的模樣。」他臉色一沉的認真說,「若妳這模樣叫他們瞧見了,明兒個一大早,媒人就會擠垮妳家這間小屋了。」
她聞言失笑。「我並不打算穿這樣出門逛大街。」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她或許自認沒有行情,可他知道,她是一顆奇石寶玉,現在只有他一人欣賞,難保將來也是如此。
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可不想等到心上人被搶走了,才來怨天尤人、呼天搶地。
下定了決心,他緩緩開口,「妳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我會曉得妳是女人?」
孫如男的確覺得奇怪。
她扮男子在蘇府一個月,就是天天與她相處的婢女、家丁們,也沒發現她其實是女兒身,他為何曉得?
蘇亦修白淨的臉皮浮起淡淡的紅。
「靠近一點。」他朝她招招手。「再靠近一點……事情就是這樣的……」
外頭幾個貼著小縫的人將耳朵貼得更緊,卻只聽到幾個字,什麼樹阿溪阿石頭的。
孫小妹抬頭看看上方的爹爹,用眼神詢問,孫老爹則和其它兩人全搖搖頭,表示他們也聽不到。
有很長一段時間,屋內完全沒有任何聲響。
孫小妹蹲下身子,就著下方的狗洞往裏面望去,就見兩人全漲紅著臉,互相對望,久久沒人出聲。
「你、你全看見了?」終於,孫如男打破沉默。
他點點頭,「如果妳不肯嫁我,我便將此事張揚出去。」
「你這是……」她忍不住搖頭,覺得又好笑又好氣。「不擇手段,是嗎?」沉默片刻,她歎了一口氣。「看來我不答應都不行了。」
「妳這是……答應了?!」他喜出望外。
她無奈的聳肩。
「你根本沒打算讓我拒絕,我能不答應嗎?」她話說得很無奈,心中卻有股甜滋滋的感覺。
「太好了!」他倏地抱住她,忘情大笑。「我這就回去請媒人來向伯父提親。」
有必要這麼急嗎?她想問,可一看到他此刻狂喜的表情,便又把話吞了回去。
隨他吧!她微笑的想著,反正她無所謂。
「既然妳已經答應了……那……我可不可以做一件一直很想做的事?」
「什麼?」
頭一低,他在她唇上輕輕印上一吻,她沒有抗拒,只是睜著眼,好奇的看著他。
「閉上眼睛。」他抵著她的唇輕語,她果然也乖乖依言照做。
熱吻加深。 狗洞外窺伺的孫小妹捂著雙眼起身,面對身後三個大人。
「爹!你不用擔心大姊的婚事了。」她五指張開,吐了吐舌頭。「事情搞定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21 00:14:13
尾聲
相公好辛苦--之一
「少爺!不好啦!不好啦!」那家丁一路從大門奔至內廳,口中直嚷嚷,「大事不好了,少夫人又出事了!」
「什麼?!」蘇亦修立即從椅子上跳起。「在哪里?快帶我去!」
一主一仆急急忙忙的沖了出去,蘇府的護院甚至不用主子吩咐,便自動自發的抄了傢伙跟著出門。
熱鬧的市集裏,只見四、五個大漢團團圍住一名女子,遠遠的看那女子體態輕盈、美若天仙,怎麼看都是個惹人憐愛的弱女子,可一聽她開口--
「咱們醜話先說在前頭,若你們要求饒,現在就可以跪下來叫聲祖奶奶,否則一會兒別怪祖奶奶我的拳頭不長眼。」
「這是怎麼回事?」蘇亦修轉頭問向回來通報的家叮「少夫人不是說要去找表小姐的嗎?怎麼會惹上這些流氓?」
「事情是這樣的--」家丁比手劃腳,將他們在路上看見一個可憐的女孩賣身葬父,這些人如何調戲那女孩的事說了。「少爺,您知道少夫人最見不得這種事,忍不住就管了這檔閒事,然後就變成這樣的情況了。」他手指向前方。
果然!
聽完原因,蘇亦修毫不訝異。
自他們成親一年多以來,這種事不是第一回發生,甚至不是第二回、第三回。他這個娘子喜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習慣,早已是城中百姓人人皆知的事。
苦得是他這個丈夫。
不只天天提心吊膽,生怕她好管閒事,管到自己有事,還因為娘子的熱心成性,不惜花費钜資,禮聘武林好手來府當護院,只為了確保娘子的安全。
更不要說有好幾次,他飛身保護心愛的娘子,結果被人當沙包一樣打,甚至還有一回,在床上整整躺了十天才能下床。
「臭娘們!大爺的閒事妳也敢管,討打!」
大庭廣眾下,幾名大漢怕招來眾怒原本下想對女人動手的,但聽她這麼說,面子實在掛不住,一時惱羞成怒,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喝一聲,同時圍攻而上。
「還不快去幫少夫人!」蘇亦修見狀,急得直冒汗。「要是她少了一根寒毛,我唯你們是問。」
「是,少爺!」
護院們棍子一振,四人齊上。
「哎呀,怎麼又是你們?」孫如男見自家護院前來幫忙,不但沒有高興的模樣,反而覺得無趣。「你們一來,我還玩什麼?」
蘇亦修趁著護院們擋住那幾個地痞流氓之際,快步奔至她的身邊,長手一抓,握住她的手臂便要將她往外拖。
「娘子,別玩了,這兒危險,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那怎麼行。」孫如男甩開他的手,反將他往外推去。「我沒事的啦,你不用擔心,倒是你,留在這裏很危險的,快回去吧!」
「妳不走我就不走。」他話是這樣說,可力氣卻比不過她。
「好啦!等我教訓完這些惡霸,我自然會回去。」她眨眨眼。「相公,你回家等我,乖。」
圍觀的百姓見了這情景都忍不住掩嘴竊笑。
這蘇家夫妻,有時真叫人分不出誰是相公,誰是娘子了。
四周的竊笑聲傳進耳裏,心知城中百姓都是在笑他沒半點男人的樣子,他卻早已麻木的可以當作聽不見。
誰叫他愛上了這麼一個比他還像男人的女子?只要她在身邊,其它人愛嚼舌根、說閒話,就由他們去吧!
「我等一下就回去了,不用擔心。」孫如男拍拍他的肩,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你先回家吧!」
「我--」他張嘴欲辯,卻在看見她身後直落而下的拳頭時,話全消失在喉間。「小心!」他撲前將她壓倒,使那記拳頭落了個空。
男人一拳落空,回身再補上一腳。
這一腳下偏不倚踢在他的腰窩上,他痛得身子微微一跳,卻還是緊緊壓在她身上,就怕她傷了分毫。
「相公?!」看他明明痛得死去活來,卻又為了護她而不肯閃躲,孫如男又氣又感動。「你真是的!每次都自己找拳頭挨。」她雙臂一使力,將他推了開去。「阿福,帶大少爺回去。」
那被喚作阿福的家丁,聞聲立即沖進混戰之中,將受傷的蘇亦修拖出戰場,救人的動作十分熟練。
「好哇!你敢打我相公。」孫如男挽起袖子,獰著笑朝男人步步逼進。「看我怎麼教訓你。」
隨後,慘叫聲不絕於耳。
話說,原本武功只能算有點基礎的孫如男,在眾護院的教導下,功夫日益精進,如今看來可說是更上一層樓了。
看著那被少夫人狠狠修理的男人,連阿福都忍不住要同情他了。
蘇亦修皺著眉,強忍著痛楚,看著娘子對那個男人拳打腳踢,不禁一臉擔憂。
「唉,可別傷了手才好。」
阿福聞言,低頭看向懷中的少爺,忍不住開口,「少爺……」
「嗯?」
「我覺得您應該關心的是那個男人會不會被少夫人打死,而不是少夫人的手耶!」
「這是什麼話!」他怒斥。「我娘子如此嬌貴,萬一傷了手怎麼辦?」
「少爺……」阿福頓覺得頭上好象有幾隻烏鴉飛過去。
「又怎麼了?」
「沒事。」再看一眼那男人的慘狀,阿福咽了咽口水。「小的只是想說,幸好少夫人與您十分恩愛。」
蘇亦修沉默思考著。
「您沒想過嗎?」阿福問。
此時,蘇亦修卻忽然劇烈的咳了起來。
「好痛、好痛。」他緊緊抓住阿福的乎,站起身子。「這兒應該沒事了,快、快帶我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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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當自強--之二
「少爺,您說什麼?」那被他偷偷喚來書房的護院一臉訝異。「我沒聽錯吧!您要習武?」
「我沒說錯,你也沒聽錯。」這幾日,他在床上療傷時想過了。
娘子如此好打抱不平,身為她的丈夫,老是用身體當沙包保護她也不是辦法,何況,他自幼養尊處優,身子骨並不硬朗,再多被打幾次,難保那一天不會提早下地府報到。
為了娘子的幸福和自己的性命著想,唯有習武強身啊!
「可是……」那護院滿臉為難。「少爺,我有話直說,您可別怪我。」
「說吧!」
「我怕您挺不住啊!您細皮嫩肉、尊貴嬌弱,手不能舉、肩不能提,習武需先強身,您恐怕……」
「什麼話!」他倏地站起身。「為了保護我的娘子,不管再苦再累,我絕對都可以咬牙忍下,儘管放馬過來吧!」
「這可是您自己說的……」
「沒錯!所以你不用手下留情,就把我當成你的徒弟一樣。」
「真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
「那好吧!首先,咱們得先紮好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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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某天夜裏--
蘇亦修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房裏,剛推開門,便見親愛的娘子一臉嚴肅,頗有風雨欲來之勢。
「娘子,妳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你不回房,我怎麼睡得著?」孫如男不動聲色的問道:「最近這些天,你都在忙些什麼?小心累壞了身子。」
「沒、沒什麼。」他答得有些心虛。
「是嗎?」她語氣一沉,「我聽其它人說,你每天晚上都待在書房之中,你都在做什麼?」
「對帳埃」他答得更是心虛。
此刻她終於整個臉全都拉了下來。
都已經被她發現了,他還在說謊!
莫非、莫非真如她所想?
「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和一個男人躲在書房裏?」她站起身,氣勢洶洶的逼問:「你們是不是在裏面做些見不得人,不敢讓我知道的事?你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每天累得一回房便倒頭就睡,對我毫無興趣?現在都已經被我發現了,你說是不說!」
他腦中忽然想起那日阿福說的「幸好少夫人與您感情和睦」那句話,再看她怒氣衝衝的臉--
「我招了!我什麼都招了!」
「你在說什麼啊?」她擰眉。「我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夜裏都在搞什麼鬼而已,你當是衙門在逼供啊!」
他擦擦額上冷汗,乾笑道:「既然被娘子妳發現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對!妳說得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她一臉大受打擊。「你承認了?」
「嗯。」雖然是有點臉上無光,但這也沒什麼好否認的吧?
「原來如此。」她搖頭,忽然又變得十分鎮定。「既然如此,那你快寫休書吧!我沒有辦法忍受和別的男人共享自己的丈夫。」
蘇亦修聞言兩眼倏地瞪大。
「娘子,妳在胡說什麼?!」什麼寫休書,什麼和男人共享丈夫的,他是不是漏聽了哪一句?不然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
「你方才不是承認了嗎?」
「我承認了什麼?」
她將方才的問題又重述了一次。
「既然你已另有所愛,我便成全你們吧!」
「娘子?」他不敢置信的大叫,「這是誰告訴妳的?」到底是哪個下人亂造謠,離間他們夫妻的感情?被他抓到非剝了他的皮不可8我心裏只有妳一人啊!娘子,妳別聽旁人造謠生事、挑撥離間,何況,我根本不可能喜歡男人,天大的冤枉!」
「是嗎?」她仍半信半疑。「想當初你竟會喜歡上男裝打扮的我,我早就覺得奇怪了,如今你鎮日與男人鎖在書房內,誰知道你們在房間裏搞什麼鬼?」
「還能搞什麼鬼?」他真想仰天大叫。想不到他們夫妻同床共枕一年有餘,她竟還暗暗懷疑他有可能對男人感興趣?「我是在習武啦!」
「習武?」這答案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他歎了一口氣。「妳好打抱不平、喜管閒事,卻從不顧慮自身安危,雖有些武功底子,可到底功夫粗淺,對付尋常武夫,惡霸尚可,但若真有一天遇上武林高手,那可怎生了得?我知道自己現在習武已經太晚,很難有什麼修為,可有點底子總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好,起碼若有萬一,我還能阻擋一陣,讓妳逃走。」
她愣愣的看著他,只覺五臟六腑都在翻攪,一股熱氣直沖眼眶。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別過臉,困窘的道:「因為太丟臉了,身為一個丈夫,卻無法挺身保護自己的妻子是其一,其二,妳曾說過,不要我勉強自己,若妳知道我有此心,必會勸我放棄,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拍胸脯保證妳會保護我,叫我不用多此一舉。」
孫如男聞言臉上一紅。
這的確是她很有可能會做的事。
回想與他成親這一年多來,他對她處處包容、處處體諒,城中百姓笑他懼內,又說他們夫妻倆中他反而比較像個娘子,可他從來就沒抱怨過一句,也沒說過要她收斂,要她為他留面子的話。
現在她才知道,他對她的喜歡那麼、那麼深。
深到他可以不理會別人的想法,深到他願意包容她的一切,甚至深到,從小到大沒提過重物的他,願意吃苦習武,就只為了保護她。
「娘子,妳怎麼了?」發覺她眼中泛霧,蘇亦修一時間慌了手腳。「是不是我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傷了妳的心?是我不好,妳別哭啊!」
眾所皆知,他這個娘子像是鐵鑄的,與她相識以來,從沒見她掉過淚,就是紅個眼眶也不曾。
正因為如此,當他看見她兩眼含淚時,是又驚又急又心疼,連忙手忙腳亂的為她拭去眼中的淚水,連連道歉的又是哄、又是逗,不知如何是好。
他心急的模樣讓她更為感動,豆大的淚珠掉得更急。
「別哭啊,娘子!」他更慌了。「我有不對的地方,妳告訴我,我一定改,只要妳不哭,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她忽然破涕為笑。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你?」
他聞言一呆。
「沒有……從來沒有。」一直以來,甜言蜜語都是他在說,她從來不曾說過一字半句。
當初她之所以答應他的求婚,是因為他承諾絕不會逼她,並且會給她最大的空間,絕不會拿那些三從四德來壓迫她。
他知道她不是尋常女子,也從來沒有期望或希望她是,因此就算她從未說過喜歡他,從未主動向他示好,他也甘之如飴,因為他知道,她肯留在他身邊,必是對他有一定程度的好感,而他只要這樣就很滿足了。
「相公,」她忽然緊緊抱住他。「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我終於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是讓人又想哭、又想笑,為了這個人願意讓步,願意妥協,只求和他長長久久的過下去。」
他先是愣了愣,且直挺挺的站著,隨後才漸漸會意。
她說了?!她終於說了!
娘子說她喜歡他,而且是好喜歡、好喜歡……
「娘子!」他伸出長臂將她緊緊環住,狂喜不已。「我還以為這輩子不可能聽見妳這麼說了。」
她抬頭,主動送上紅唇,讓他又驚又喜。
「娘子……」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
「別說話。」她嫣然一笑,說不出的嫵媚動人。「我想用行動來告訴你,我有多麼喜歡你。」
「什、什麼?」感覺到她修長的手指探入他的衣襟,在光滑的胸膛上輕輕遊移,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沒有回答,拉著他向床邊走去,順手熄了房內的油燈,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許久許久之後--
「娘子。」
「嗯?」
「我想再聽妳說一次,妳有多喜歡我。」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這樣嗎?還是這樣?」
夜,還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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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蘇府的下人謠傳著,少爺因為與男子在書房偷腥,而慘遭少夫人修理,因為他身上到處是淤青,就連脖子上也滿滿都是,瞧有多慘!
蘇亦修聽了只能苦笑。
「相公,你的名聲毀於一旦了。」孫如男忍不住調侃他。
「那有什麼關係。」他抱住心愛的娘子,滿足一歎。「我的名聲被毀,總比妳被毀來得好。」
「什麼意思?」
他揚笑,「難道我能跟下人們解釋,我脖子上這些淤青其實不是被揍的,而是被……」
「別說!」她急忙捂住他的嘴。
「不說、不說。」他低頭封住她的唇,許久之後,才抬頭,一臉認真的道:「我不介意名聲被毀,真的,咱們今晚就繼續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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