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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沙沙 -【對味就對了】《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6:42     標題: 沙沙 -【對味就對了】《全文完》

對味就對了》作者:沙沙

只有最嚴格的過程,才能造就最溫暖的食物。
她不是特別喜歡做菜,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做菜;
她只是……只是喜歡那種為自己做飯的美好感覺。
所以,她加入了高門檻甄選的食藝社。
沒想到才一個月,那種美好感覺就被破壞殆盡!
禍首是在業界素有「冷面大廚」的畢業學長。
但,為了不使好友難過傷心,她忍了……
為了一年一度的全國大賽,她極不甘願地接受他的「特訓」……
卻不料這短短幾天的特訓,竟讓她走出鬱結心事,
重拾做菜熱情,及,懂得了何謂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6:58

代序 席絹

    對於這幾年出現的新作家,我是比較沒有機會留意的。因為市場非常不景氣的關係,即使勤跑租書店,也不容易接觸到新人的作品;更別說書局了,他們甚至連上架的機會也不太有。所以有時就算我心血來潮想將所有新作家的作品都稍微注意一下,並試圖從中挖掘出一兩個潛力股都十分的困難。

    沙沙是已經出版五本小說的作家,不過對我來說,還是新鮮得不得了,因為我最近才看到她的作品,這本《對味就對了》,正是我對這位新人瞭解的開始。

    這是一本談廚藝的小說,寫的是一個已成名的知名大廚師(男主角),慧眼挖掘了另一名天才廚師(女主角)的故事。一般來說,與“食”有關的東西,基本上都滿吸引人的。所以就算甫看文案時沒有被特別吸引,也會翻閱一下內容,看看寫的是什麼。

    這本小說寫得滿好。身為一個挑剔的讀者,不管故事架構得怎樣,第一眼看的就是文筆。如果太容易在行文裡看到不恰當的用語或不符合主角設定的形容或對話,就會忍不住把目光從書上移開,先去做點別的事心情平復後再回來。我滿高興這本小說在文筆上沒有太多能挑剔的地方,它忠實地呈現出劇情的氛圍。

    再說到劇情吧。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已成才的廚師單方面決定幫另一個天才(未來)廚師“特訓”到成才的故事。

    男主問女主:“為什麼加入食藝社(大學知名社團)?

    女主回男主:“我不是很喜歡做菜,所以想改變這一點。”

    女主不愛吃自己做的菜,也不喜歡做菜給人吃,卻不知道自己總是待在廚房是為了什麼?她痛恨那個母親病故之後分崩離析的家庭、那群不負責任的家人──酗酒的父親、浪蕩的兄長、成天打架鬥毆的弟弟。可就算如此,她還是堅持回家做飯,忍受著被忽視、抱怨、責駡,日復一日過著自己完全不想要的生活,卻無可奈何。

    她不喜歡的不只是做菜,是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這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很悲傷的女孩,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廚藝天才;她很愛烹飪,卻以為自己討厭。她討厭的,其實是已經沒有母親的廚房。

    她以為自己討厭烹飪,卻沒有辦法抗拒男主角強制對她特訓。當男主對著她燙出好幾個紅斑的手臂道:

    “你連被燙傷都沒發現,連我的存在也沒注意……我只想知道,你的心都跑到哪裡去了?”

    女主無言以對,覺得自己明明很專心很用心了,不明白男主要的是什麼心?(亂入:其實男主要的就是你的心啊女主……)

    感情是處出來的,何況男主女主兩人在廚藝上有共同的話題,又都是天才型,不管剛開始相處得有多麼不和諧,終究無法抗拒彼此互相吸引,日漸靠近。

    特訓完成之後,就是全國大專院校的廚藝大賽,而女主在比賽的過程中得到頓悟,終於確定自己是喜歡做菜的,渴望在別人的肯定中得到快樂與滿足感,這就是烹飪的心。

    於是,女主找回了自己的自信與一顆喜愛烹飪的心;而男主,也同樣大豐收,他得到了女主的心,人生路上從此有了志同道合的知己。

    這是一本關於廚藝的小說,這是一個天才女廚師的成才(順便戀個愛)史。

    推薦給大家,喜歡這類型的讀者不要錯過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7:22

第1章(1)

    “大家準備好了嗎?”

    爐臺擦得殼晶晶,整個廚房裡充滿躍躍欲試的興奮氣息。

    聯大的食藝社,全名是:“專業飲食藝術研習社”。是全校五十三個社團中唯一需要經過甄試才能進入的社團。

    唐原青聽說其它學校的烹飪社男女比例都是二比八。本來嘛,君子遠庖廚是個好藉口,不是君子的好像也都不喜歡下廚;這就更加顯得聯大食藝社的男生數量多得反常,居然是八比二!原青自認這是她的大不幸。

    她是大二轉學進聯大,進食藝社也就比別人晚。聽死黨芯容說她那天運氣好,只一個學姐有空來“監考”,不是通常的三個學長姐。

    這樣高的門檻,只因為聯大食藝社得獎無數,還出過一個大名廚,使得這個鼎鼎大名的食藝社變成了儲備廚師訓練中心。至於男生較多,則是因為專業廚師多半是男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為了一年一度的全國大賽,食藝社已開始展開集訓,還請來師長指導,做的是難度極高的法式紅酒燉牛肉;這使得食藝社一向認真的氣氛更添加了幾分緊張。

    通常這種人數眾多的情況下,廚台就必須分組使用,原青在心裡默禱了幾分鐘,才閉眼抽籤。

    “王騴星。”唉,是那個小學弟。

    自己運氣一向背,果然就抽到男生。

    白白淨淨的王騴星一進社就很受學姐們歡迎,個性內向,簡直我見猶憐,此時正滿臉猶豫地朝她蹭過來。

    既然是學弟,原青便不假辭色地下令:“我們不必分工,你做一份,我也做一份,我們做兩鍋,大家更有得吃。”這是她忽然靈光一閃的主意。

    王騴星不安地朝門口看了一眼。“今天有師長要來耶,這樣不好吧……”

    原青瞪他。“人這麼多,菜的分量要足夠,分組是因廚台不夠,又不是一道菜兩個人才做得成。”

    王騴星縮了縮肩。“但是時間不夠我們輪流用廚台……”

    “你先做,我很快。”原青坐了下來。

    有她盯他,王騴星顯得手忙腳亂,看得她很不耐煩。

    頭頂上傳來聲音:“你不幫忙嗎?”

    她回頭,得往後傾才看得清發話的高個兒。“他就是該練習,有人幫他怎麼會進步?”她說。

    一個她從沒見過的男生雙臂盤胸,揚著濃黑雙眉看著她。“專業廚房裡不會只有一個廚師在忙,我們食藝社的立社目標寫得很清楚,推廣專業精神,不是沒事在廚房裡隨便玩玩就好。你以為我們那個全國冠軍的獎盃是怎麼來的?”

    “我不是隨便玩玩。”原青抗議,“我只是想各做各的,應該沒關係吧?”

    芯容跑過來打圓場:“卓學長,我跟王騴星換好了。”

    那個學長的眉頭揚得更高了。“和你同組她就願意分工合作了?”

    芯容不敢解釋太多。“我們比較熟……”

    “她看起來不是怕生的型。”

    “喂,我也在場,請不要‘她’呀‘她’地說我。”原青火氣上來了,“如果我做出來的結果不合格,請學長再指教好了——”

    “這不是結果的問題,是過程的問題,是態度的問題。”

    學長只不過虛長她一兩歲,有必要這樣以老賣老嗎?還是男人常有這種毛病?原青瞪著他。“那學長的態度——”

    芯容立即打斷她的話,“原青,拜託啦,時間快不夠了,等一下老師要來打分數,你就破例一次嘛,拜託拜託!”

    女生拜託原青,她從來沒拒絕過,更別提是死黨了。原青歎口長氣,又瞪了那個臭學長一眼才開始上工,王騴星則是滿臉感激。

    那人雙臂盤胸,像警衛一樣監督了好久才移往下一組。原青暗松一口氣,隨即又莫名上火。她幹嘛那麼注意他,還怕他看?通常她可以對男生的存在完全漠視,怎麼今天忽然不靈了?

    她生起氣來手上動作特別快,乒乒乓乓地好像一次做的是三道菜,而不是一道菜。王騴星看傻眼,根本插不上手。

    “學妹,你好像又忘了分工合作的道理。”頭上又有聲音劈下來。

    怎麼又來了!今天他是專門來找她碴的嗎?那麼閑為什麼不去看別組的?

    “學長,反正我是社團後輩,選不上代表去比賽,請學長去指教前輩好不好?”

    “你忘了比賽時我們是全社到場,他們會臨場抽籤?”

    有這種事?“那我不要去參加可不可以?”

    “如果你參與社團的態度是這樣的,還是請你退社吧,免得影響我們的活動。”

    她火了。“我又沒做錯什麼,怎麼可以叫我退社?!”

    芯容又跑過來了。“學長——”

    “你不必幫她說話。我們社團是有傳統的,而且關係到每一個人,不是只有她一個。”學長的聲音溫和卻不容辯駁,聽在原青耳裡像是一條鞭子狠狠打下來一樣。

    “你這人怎麼——”

    “原青!”芯容小聲叫道,“沒有你我在社裡就沒意思了,拜託啦!”

    死黨都這麼說了,好像眼前這人真有把她踢出社團的本事,原青很想再噴火,但為了好友,硬是忍了下來。

    “我會好好分工。這樣行了嗎?”

    “看你是不是說得到做得到吧。”

    原本圍著看好戲的眾人,在那人一揚眉下全部乖乖回去上工;只見那人拉了張椅在流理台邊坐定,擺明是要全程監督她了。

    死男人!就知道他們和她八字不合,怎麼碰上怎麼氣死人。

    王騴星其實手腳滿俐落,只是被這種場面嚇得不輕,把酒倒得太多,火又開得太大,原青在生悶氣,沒有特別去注意,等回過神時來燉肉已經快焦了。

    “該死的!”原青詛咒,身邊坐著的高大男人臉上已經從不耐轉成不豫,臉皮硬邦邦的。

    王騴星看起來簡直快要哭了。“學姐,真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她是學姐,本來就該帶你的,不是讓你自生自滅。”

    她哪有讓學弟自生自滅了?原青真的、真的很想甩了鍋子走人,但想想要走的話剛才就該走了,既然都忍到這個地步了,總不能讓這男人太過得意。

    她咬牙不再吭聲,簡直咬到牙都快斷了。動手把鍋底快焦的部分儘量除去,上面的燉肉還能勉強入口。

    當然,最後他們這組敬陪末座;而那個男人的眼睛老瞪著她,好像她是本社有史以來最差勁的社員,根本帶不出去,更別提參加全國大賽了。

    不去最好。但這樣芯容一定會很失望,她已經提過好幾次那大賽有多棒多精彩……

    一直到全部收拾完畢,原青還在等那人開口叫她滾出社團,最起碼也會要她全國大賽時蹲在家裡。

    芯容一直滿臉乞求地看著那學長,原青不想看,但那人就杵在門邊和食藝社的指導黃教授說話,她想不經過他都不行。

    身子已經半出門檻,頭上發話了。

    “學妹。”

    原青深吸一口氣,跟芯容說:“你先把東西帶回宿舍,我馬上來。”

    芯容原想捨命陪君子,但看到兩人的臉色後,只好乖乖離開。

    社裡的人都走了,可能也是因為看到他們的對峙而走的;原青乾脆學他雙臂盤胸,仰頭看他。

    “學長。”她學他的口氣叫。

    “學弟妹要我來幫忙,我就有義務為社團爭取第一名。”他審視著她,“我不認識你,一切就事論事。我自己做不到的,絕不會要求別人。剛才對你很嚴格,但我對誰都一樣,你懂嗎?”

    該死!她以為他一開口不是要嘲笑她,就是要教訓她,沒想到他居然義正辭嚴,口氣還有種特別忍耐的意味,像在對小孩子說話。如果她真的發飆了,在他眼裡一定變成跟小孩子沒兩樣。

    她莫名其妙地不想被他更瞧不起,吸氣又吐氣後才說:“學長,我不知道社團的規定這麼嚴,以後我遵守就是了。”

    “明天最後一次集訓,也是給全團的測驗,能不能跟團就看你的表現了。”

    她不吭聲,點頭算數,趁他還沒有介面,一溜煙走人。

    多留下一秒,她不嘵得自己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回到家裡,又是一股酒臭味,原青蹙眉,把今晚不用的菜放進冰箱,發現裡面的唓酒已經沒了。

    每次看到冰箱裡有唓酒她都很想把它丟掉,但知道即使丟了爸還是會再買,徒然浪費錢。

    “爸?”她輕聲問。

    “誰?”不耐煩的沙啞聲從沙發旁傳來。

    原青走過去。果然,爸又倒在沙發旁的地上,身邊還有半空的唓酒瓶,酒液倒了大半在瓷磚上。

    爸醉得連沙發都躺不住,常滾下來,有一次甚至額頭磕碰得紅腫才醒來。

    “是我。”原青又不自覺地壓低聲音。

    “這麼晚回來?”唐益升語氣很凶,“找都找不到!”

    “我下課就回來了。”現在根本五點不到。

    “冰箱裡什麼都沒有!是要你老爸餓死嗎!”唐益升掙扎著坐起來,氣喘吁吁。

    原青深吸口氣。“我買菜回來了,馬上做飯。”

    “你媽如果在,才不會讓家裡髒成這樣!偶爾打掃一下會死嗎?!”唐益升重重拍了下旁邊的茶几,立刻抱住頭詛咒。

    “爸,我先去泡茶讓你醒醒酒。”

    原青走進廚房,喘了口氣,才發現自己渾身繃得好緊。

    提到媽,她的心情就更加黯淡。媽最後幾年病得嚴重,眼見不會好了,爸爸便開始酗酒;本來原青體諒爸是因為難過才喝酒,但眼見媽病重還要擔心爸,有時還會被爸吼罵,原青的心情便從沉重轉為怨懣。

    現在爸越吼越凶,原青還沒進家門,就已經頭痛欲裂。

    廚房照例是一團亂,地上還有滑滑膩膩的剩菜,不知道是家裡哪一個男人又給她找事做。

    她把水放在爐子上燒,動手把水槽裡堆得老高的髒碗盤洗了,然後擦地板。

    客廳門碰地一聲關了,唐益升大吼:“幹!是誰?!”

    只有鞋子落地的聲音,沒有回答,這表示是唐原極小少爺撥冗回家了,全家也就他敢不甩老爸。

    “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唐益升叫得更大聲了,接下來又是一聲詛咒,顯然是被自己的叫聲弄得頭更疼。

    “老爸,你現在自己說了什麼等一下又忘了,還是省點口水吧。”唐原極嘲弄的聲音已經拐到轉角,接下來又是甩門聲。

    原青在廚房裡繼續忙,不想出去當受氣包。她開始做晚餐,心裡不知為何想苦笑——真實生活裡,做飯有在分工的嗎?

    那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人跟她一起做飯?

    自己又為什麼想去食藝社搞東搞西的,今天還受了氣?平常她天天做飯還沒做夠嗎?

    不知怎的,在食藝社做起飯菜感覺就是不一樣,究竟是什麼原因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沒有人蹺腳等著她喂或對她大呼小叫吧!

    她心一沉。才去食藝社一個月,那種為自己做飯的美好感覺已經被破壞殆盡,就因為那一雙鷹眼死死盯著她不放。

    早先她一回到宿舍,芯容馬上抓著她埋怨:“原青,你幹嘛連王騴星都不給好臉色看?這下被學長給盯上了吧。”

    “我幹嘛給他好臉色看?笨手笨腳的。”

    “人家像只怯生生的小白兔,你怎麼還凶得起來?”芯容不可思議地搖頭。“而且那個學長是誰你知不知道?”

    “自以為了不起的臭屁大王,我知道。”

    “天哪,原來你真的不知道!”芯容一臉她“沒救了”的樣子,“卓因瀲是上上屆社長,在學校時就有‘廚神’的外號了,還得過全國大專烹飪比賽的個人冠軍。企管系畢業後直接到法國米其林三星餐廳任職,聽說在法國已經小有名氣,剛被聘請回國在全國烹飪協會指導一年,報上都報導了,你居然沒聽過?”

    芯容特別省略了長相啊身高啊之類的讚美,因為知道原青聽了一定會自動扣分。

    “又不是高中生,還在搞偶像崇拜啊?”

    “這個偶像剛好是我們的學長耶!愛下廚的男人多難找啊。而且他還願意特別抽空回社裡來指導……

    你知道多少媒體找他都被推掉嗎?聽說他今年回國而擠進食藝社的學姐學妹不知有多少!”

    聽起來頗像花癡宣言,完全看不清男人的真面目。“你慢慢去崇拜他好了,我得回家一趟。”

    芯容眼露同情。“又要回去啊?明明住宿舍,你卻天天往家裡跑……”

    她也不想回來。原青望著笛聲響起的水壺,直到一聲大吼傳來。

    “夭壽!你是要把廚房燒掉才甘心啊?!”

    原青趕緊把火關了,泡茶的手有些不穩。

    把茶端到客廳,唐益升半躺在沙發上,眼睛半眯半張。

    “晚餐咧?”

    “我馬上做。”原青耐心地說。

    “回來多久了還沒開始做?”

    原青沒有回答,快速收拾唓酒瓶,把地板抹了抹,回廚房去了。

    唐原極閑閒逛進廚房,倚在冰箱旁看著她忙。

    十八歲的大好年紀,臉孔頗俊,卻被眼角和脖子上的新傷痕破壞了畫面。

    “又打架了?”原青皺眉。

    “老姐,不要開口閉口都是一樣的問題行不行?”唐原極口氣吊兒郎當,“大哥都不念了,只有你還改不過來。”

    原青也不想當老媽子。問題是,在這個家裡,她的身分就是這樣,使她說起話來一天比一天像老媽子。

    “你倒是懂得回家吃飯。”原青白他一眼。

    “你寧可我晚歸?”

    當然不。原青有時要照顧父親便沒有回宿舍,結果都變成在等門,因為小弟一直沒回來,手機也不接,她常等到淩晨三四點,等得心臟都快衰竭了。

    既然叨念完全沒用,難道要她動手?跟這個天天打架的小弟?

    原青覺得很氣餒;那是這個家向來給她的感受,常讓她一股氣堵在胸口出不來。為什麼她做不到眼不見為淨,就留在宿舍不是很好嗎?

    “哥呢?”

    “誰知道。”原極聳肩,從她正在炒的青椒肉絲裡挑肉吃。“去臺北最貴的幾家夜店找找看,絕對跑不掉。”

    原青把鍋鏟重重放下。“又去散金?他卡僨,到底欠多少了?”

    “誰知道。”原極還是那一句。“他是大哥,他花錢我們管得著嗎?”

    “不是管不管得著的問題。他欠僨我們能不擔心嗎?如果他賭博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有數不清的女朋友等著接濟他,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是該開心小弟也有安慰她的時候?還是該擔心他那還沒成熟的心智已經被這個不健全的家給扭曲得不成形?

    “你打他手機。”

    “要打你去打。”原極一口回絕,又是那副沒大沒小的小混混吊兒郎當樣,鍋裡的菜被他夾去大半後,回房了。

    原青把飯菜端上桌便準備回宿舍。

    “你就恨不得搬出去對不對?”身後傳來嘴裡塞滿食物的模糊話聲。

    原青拿了背包,加快腳步往外走。

    “你走啊!幹嘛還老是回來?!”

    她把門輕輕帶上,在門邊站了半晌才掏出手機。

    沒人接。就算她故意不顯示號碼,哥大概也知道是她打的。

    他雖然沒有正式搬出去,卻很少回家,聽說是跟不同的女人半同居。

    這個家,又有誰想回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7:41

第1章(2)

    原青走下樓梯,腳步聲顯得空蕩蕩地……

    最後一次集訓,除了那個什麼卓學長盯著她之外,芯容也緊盯著她不放,就怕她又生事。

    她哪裡有了?好在這次是跟陵珊同組。陵珊雖然有大小姐脾氣,但在那學長虎視眈眈下,卻變得特別溫柔可人,原青好笑之餘,做得也就順手多了。

    她當然能跟人分工合作,只是跟男人不對盤罷了,又剛好被一個臭男人抓到。

    冠軍又怎樣?能力不比態度重要,而他跟她談態度時,不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踐樣?

    這些不滿不屑她當然只能壓在心中,如果真因此而被踢出社團,她可能會氣到內出血,不是更劃不今天最後的特訓指定泰式綠咖哩雞,這道有人叫它傻瓜菜,其實火候不好抓,辣度更是沒有單一標準,加上色香味都要挑剔的話,簡直可以變成一道地雷菜。

    “卓學長,你幫我看一下火候好嗎?中偏小是不是差不多這樣?”

    陵珊今天聲音特別甜美,連原青聽了都覺得心曠神怡。但何苦呢?她很同情被男人迷到神智不清的女生;而男人基本上對美女沒法免疫,但問題是也無法持久。

    原青連頭也沒抬,繼續切菜。

    “對不起,我們要成果出來了才能指導,不然就是作弊。”

    原青差點就要抬頭看他。這個被拱成神的學長上次確實曾說過他對誰都一樣,難道不是說說而已?

    他說得不慍不火,只是也沒啥溫度就是,堪稱校花之一的陵珊頓時僵在那裡,大概是太少被拒絕,一時難以接受。

    原青並沒有幸災樂禍的心理,倒是暗想:男人要有紳士風度沒聽說過嗎?話講得這麼不留情面幹嘛?

    又不是不知道學妹們都暗戀他。

    不過,這年頭的男人不要利用女人、欺負女人就很難得了,紳士?作白日夢比較快啦。

    接下來的沉默有點尷尬。原青眼角瞄到陵珊臉色有些白,好像不知道要怎麼反應,讓她有些不忍心。

    她放下手上的刀去看火候。“我覺得這樣剛剛好。陵珊,沒問題啦!”

    她感覺那雙鷹眼再回到她身上,她有點後悔又招惹那男人的注意,不過今天她反正是他放大鏡下的標本,沒差。

    “謝謝,我本來還不確定……”陵珊語氣充滿感激,趕緊過來幫忙切菜,不敢再去打擾學長。

    唉,還是女生可愛,有時還很可憐。原青很想瞪那男人一眼;如果她們的成果不佳的話,他也有錯吧?

    不過她已經向芯容發過毒誓:就算那男人故意挑釁,她也會乖乖接受、順利過關。

    這發毒誓容易,實行起來很難啊。

    她已經在家練習這道菜兩次了。一次被爸爸罵故意要辣死他,第二次小弟又繞回廚房掃光剩菜,只是照例沒有任何稱讚。她之所以會這麼慎重,就是因為知道一定會被那男人習難,不練好功夫不行。

    因她做得比較熟練,所以陵珊自然變成助手,這讓原青有點擔心,不斷確定陵珊是不是有分到相等的工作,免得等一下被那男人用作藉口踢掉她。

    她已記不得上次在男人跟前這麼小心翼翼是什麼時候了……不,不對,每次爸心情不好,她為了避免動輒得咎,搞得家裡更烏煙瘴氣,不也總是小心翼翼?

    想到這,她心情鬱悶了起來,趕緊揮開不必要的思緒,重新專心做菜。

    她用筷子試探馬鈴薯悶熟的程度,再給三分鐘,然後把紅辣椒加下去。

    “你好厲害喔。”陵珊小聲對她說。原青苦笑。這輩子好像還沒人稱讚過她的廚藝。芯容比她資深,根本不可能誇她。

    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輩子的飯了,媽是……六年前走的吧?

    原青拿著湯勺的手一抖,灑了一些湯汁在流理臺上,直覺抬眼看向那男人,果然被抓個正著。

    她趕緊把流理台抹乾淨。這次那男人倒沒說什麼,不嘵得是不是在暗中扣分。

    她做飯時好像常會想東想西,實在是個壞毛病。

    心在疾跳,一半是擔心讓芯容失望,一半是在那男人的監視下坐立不安。一定是因為在乎芯容才讓她那麼在乎那個男人怎麼想,她平常根本不會這麼孬種。

    “好了!”原青最後撒上香菜。

    她感覺這輩子做飯從沒這麼辛苦過,要照料像泄了氣的球的陵珊,又要注意到每一個烹調步驟細節。

    但完成之後還是覺得很充實。一盤綠得很鮮、炒得很香的咖哩雞,將一些不起眼的食材像變魔術般融合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讓人垂涎不已。

    “哇!”陵珊眼睛發殼,手指捧著盤沿,像捧著一盒寶物。

    十幾組的成果排排放,黃教授身後跟著卓因瀲,然後是現任社長于奇晏,和當初讓她進社的學姐徐汀緣,每個都是拿過獎盃回來的。

    原青和陵珊的擺在最後,原青注意到學長的穿著非常正式,穿西裝打領帶,學姐穿套裝,仿佛他們參加的是重要會議,而不是特訓。

    原青不禁要猜想這是否是歷屆的傳統,還是上上屆卓學長大人起的頭。

    第一組的雞肉不夠嫩,第二組的辣椒沒悶出味道,第三組的五種菜料熟度不齊,第四組的椰汁太濃,“想補救咖哩雞沒煮出的味道……”卓因瀲一個一個批判。

    輪到原青時,她幾乎已經放棄過關的希望了。如果其它組都被那男人挑到沒戲唱,她還是準備打包吧。

    四個評審都嘗過以後,其它兩個學長姐點點頭,黃教授讚美甜辣適中,只有卓因瀲面無表情。

    來吧!原青有種大義凜然面對斷頭刀的感覺。不管怎樣,她都已經盡力了。

    “你多放了兩種青菜,而且除了馬鈴薯和紅蘿蔔以外,五種都是燙過三分而已,沒有真炒,為什麼?”

    卓因瀲直接問原青,很明顯地知道這是她的決定,陵珊不必回答。原青答道:“我覺得高熱炒青菜比較會破壞營養素,三分燙能保留脆度,顏色也好看,所以——”

    “你是說你喜歡噃比較脆的菜?”

    很明顯,這是個怎麼答都會完蛋的問題。原青只好誠實說:“我自己是喜歡,既然大家口味喜好不同,只好照我自己的喜好來做。”

    卓因瀲看著她的眼光總讓她覺得像探照燈一樣,她很想躲開,卻對自己這想法惱火。

    “你沒有加酒。為什麼?”

    她抿緊嘴。“我不喜歡酒。”

    所有人的耳朵都豎直了。不喜歡酒的廚師?各國名菜里加酒的至少過半,這樣要怎麼做菜啊?

    卓因瀲眼睛眯了眯,眼光的強度加倍;原青固執地不加以解釋,已有了豁出去的決心。

    但卓因瀲放下湯匙,表示評審結束,和其他評審回到前頭。

    芯容跑了過來,不由分說地S了一口。“不錯吃耶!只可借——”她看了原青有點石化的臉,不敢說太多,她對唐家有不少瞭解。

    原青沒有半途發飆,她已經很慶倖,能不能過關就看卓學長了。

    卓學長對女社員不是不好,而是實在被粉絲包圍得太嚴重,素來有一絲不苟、緋聞不上身的作風,甚至還被某些人套上“冷面大廚”的封號。芯容覺得,這樣的他更令人佩服;不過,碰上原青就變成了硬碰硬,衝突當然免不了。

    幾位師長低聲交談,大夥兒則坐立不安。全國大賽的規定很嚴,為了避免大學校總是包辦前三名,全國大學烹飪社都會要求報上社員名單,到時再做機率抽號,如果到場人數不夠,便不能參賽。

    明白規則以後,原青才知道那男人說要踢她出社團不是隨口威脅而已。

    聽說那男人一回國便出任總會的幹事,而總會的行事會如此嚴格,大概跟他脫不了關係。原青在心中吐舌頭。

    就算她對他的行事作風不以為然,但這確實是一個可以讓她好好做飯的好社團,當初她能進食藝社是運氣好,如果真的不能待下去……

    芯容不會是唯一失望的人。

    于奇晏負責宣佈結果。這個現任社長是大四的風雲人物之一,是人見人愛的那種陽光王子,也難怪會被選為社長;不過,他辦事還真是有一套,看這一屆的比賽過程就知道他辦事是多麼的有條有理。

    想也知道若沒辦好這次的比賽活動,那麼讓特別回社指導的卓因瀲看到自己任內大攬全國各大獎的風光不再,將情何以堪。

    于奇晏微笑地說:“大家都做得很好,很努力!不管結果怎麼樣,努力去做就是唯一的辦法。烹飪是科學,也是藝術,所以除了用腦,也得用心。今天這一道菜就是很好的例子。這一道菜雖然很尋常,但裁判會很挑剔;因為不這樣就評判不出最好的廚藝。”

    說了半天,無非是要給做得不好的人打氣。

    他一說話就給人滿室春風的感覺,原青覺得這種人應該去拍廣告;哥也有這種特質,只是全浪費在女人及遊樂上。

    不過,這麼會說話又這麼會做人,該是要多麼“假”才能辦得到?原青自己說話直,有時得罪人都還不知道是怎麼得罪的,本能就覺得真心和圓融是水火不容的兩回事。

    明明是要宣佈被淘汰的社員,他卻還能說得這麼婉轉,讓她不由得起了雞皮疙瘩。

    再加上他好像多看了她兩眼,讓她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為什麼不趕快宣佈?雖然其他三位評審好像沒什麼意見,原青卻心知肚明那最大牌的一個對她會有什麼決定性的評判。

    “好消息是,基本上大家都過關了。大家能夠進食藝社,就表示有一定的程度;我們現在評的是大家的用心如何、這一年來有沒有足夠的進步;至於是不是有參賽、甚至獲勝的水準,倒不是全國大賽最重要的目的。如果早就知道,那還比什麼?”

    大家又笑又歡呼。原青眨眨眼。過了?她過關了?一時之間還真是意外;難道那男人沒有她想像的那般小心眼?

    “不過卓學長提出了一個特別的要求,”大家的耳朵又全豎起來了。“唐原青學妹比較晚加入,可能需要再特訓,卓學長願意親自指導。學妹,你可以嗎?”

    原青忘了眨眼,瞪著眼坐在那裡。她就知道沒有那麼簡單——她生命中又有什麼事情簡單了?大概除了進食藝社那一關以外。但現在——大夥兒譁然。原青原以為是在同情她,仔細一看,才發現全是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女生一副“早知道我也要搞砸”的表情,男生則是饑渴於學習這個年輕名廚的撇步。

    聯大以出專業人才知名,而食藝社比聯大本身的餐旅管理系更嚴格,社裡九成九是將來準備以廚師為業的人,所以這個宣佈才會這麼驚人。

    “卓學長,我們可以旁聽嗎?”徐汀緣開著玩笑。

    原青特別喜歡徐汀緣,一個個性開朗的學姐;當天進社,她因為不熟悉社裡的廚房設備,做得綁手綁腳,當時徐汀緣對她說:“今天既然只有一個評審而不是三個,那你做壞的話應該還有兩次機會吧!”

    當然不可能真的還有兩次機會;但就是這樣一個小玩笑,竟讓原青定下心來,才順利過了關。至於學姐有沒有放水,她就不知道了。

    對於徐汀緣滿含希望的問話,卓因瀲淡淡地說:“特訓就是操人。閒人還是勿近的好。”

    說什麼閒人勿近!也虧得徐汀緣笑容不減,好像習慣了這樣不留情面的回答。

    原青聽到“操人”兩字就頭皮發麻,沒想到大夥兒居然還露出流涎的表情,簡直搞不清楚狀況。

    如果不是她個性特倔,早就來個敬謝不敏;不過那樣可能會變成社刊頭條吧,居然笨到推掉這種機會!

    但她並不想當什麼廚師啊!她只不過是單純想在家裡以外的地方順著自己的心意做做飯……

    集訓解散後,芯容一邊收東西一邊大呼小叫:“天!卓學長耶!沒有找你麻煩,居然還願意特訓——”

    “特訓就是找我麻煩好不好!”

    “你知道什麼!”芯容斥道,“學長的時間最寶貴了。聽說他什麼電視報紙雜誌網站的專訪或節目統統都推掉,什麼企業啊商展啊也邀不到他。他在烹飪協會的指導是要邀請函的,我們能見到他還是于學長特別去找——”

    “大忙人會這麼關注一個小小的我,還說要操人,你不覺得很恐怖嗎?”

    “如果我能跟卓學長獨處十分鐘,要我跳脫衣舞都行!”

    原青差點岔氣,因為卓因瀲剛好走到芯容身後;芯容感覺到有人接近,轉頭看是卓因瀲,不禁跳了起來。“卓學長!”

    芯容滿臉脹紅。卓因瀲蹙眉說:“社團也是公共場所,請不要亂說話。”

    原青向前一步。“人家說話就不應該偷聽,不小心聽到了裝作沒聽到就好,你這個人怎麼這個樣子?”

    看到好友為她出頭,芯容雖然感動,卻怕這兩人關係越搞越糟,原青還得受特訓呢。

    “卓學長,我只是開玩笑的。”芯容說。

    “他當然知道,只是天生愛訓人。”原青瞪他。

    “原青——”

    “學妹,”卓因瀲看著原青,“我沒有時間鬥嘴,只是來告訴你明天開始特訓,請下午五點準時到,這是位址。”他遞上一張名片。

    實在很想對他說沒時間的話特訓就免了,但已經當眾宣佈的事她再怎麼不願意也來不及了。只是為什麼明天就開始?而且還得跑去別的地方?

    她瞪著名片,和那雙修長好看、卻磨出老繭的手。芯容趕緊幫她收下來。

    “學長,我會把原青護送到的!”

    卓因瀲再看原青一眼便走了。原青轉向芯容:“你幹嘛?想把我賣掉啊?就算這樣卓因瀲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他根本就是冷血動物。”

    “他想幫你特訓耶,這麼用心,怎麼會是冷血?”

    “你剛才明明被訓了,怎麼還幫他說話?”

    芯容聳肩。“學長風格特殊,這叫酤好不好!”

    原青無語問蒼天。有些時候她真的很想敲芯容的腦袋,或全天下女人的腦袋。

    “喏,收好了。”芯容把名片塞到她手上,“而且別想逃,我已經記住地址了,明天騎車送你。”

    “你是想多見那男人一眼吧?”

    “你有義氣一點好不好!好男人要跟好朋友分享,知不知道?”

    “我才不要,你全拿去。”

    “學長是誰也要不到的。”芯容又用那種發閃光的眼睛眨呀眨的,“我只是要瞻仰一下他的容顏,有錯嗎?”

    “呸!還國父呢,瞻仰什麼容顏?”原青已經覺得想吐了,“走吧走吧,我回家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7:54

第2章(1)

    才走到巷口,就看見公寓大樓門前站著一個美女;原青沒看過她,在心裡暗叫不好,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

    她低頭在背包裡掏鑰匙,希望那人不要看到她的臉。

    “你是原希的妹妹吧?”

    原青只好抬起頭來。“是。你是?”

    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此時蓄滿了晶瑩的淚。“我叫姜喻,原希沒有提過我嗎?”

    哥提起女人的時候,原青都會忍不住抗議,說他視女人如內衣,天天換,一兩次之後他當然不提了。

    哥那一張驚人的女友名單,即使提過,她也不可能記得住,只有上門來的她不記得也難;因為通常是模特兒特質,而且每個見了她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哥造這麼多孽都不怕嗎?

    “呃,我住校,很少見到我哥,所以……”

    “你這兩天見過他嗎?可不可以讓我知道怎麼找他?”

    一樣的問題,原青的答案當然也只有一個。哥不回家是有原因的;常在不同香閨裡打轉,大半是因為要讓人找不到。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哥不讓我管他的事。”原青看到那雙大眼終於盛不住淚水。

    她差點就想邀這個女人進去,但即時想到爸在家而打消了念頭。

    “對不起,我爸會找我,我得進去了。如果有聯絡上我哥我會轉告他。”

    這種話連自己聽了都覺得無情,但她又能說什麼呢?

    把美女關在門外,原青狠狠在心中詛咒哥;不過,她知道詛咒他的女人應該已多不勝數了,他還不是隨心所欲地玩?

    她沒有要詛咒他被雷劈,只是詛咒他有一天被他真正愛上的女人給甩了,那才叫有天理。

    進了家門,赫然發現那個被詛咒的男人正好端端地坐在沙發上,跟爸在談笑喝酒。

    “哥!”她站在門邊叫他,“樓下有人找你。”

    唐原希輕笑,那所向披靡、沒有女人能拒絕的俊美笑容帶著興味。“傻瓜,方圓一裡內有女人我怎麼會不知道?就是要讓那女人死了心。你不用理她。”

    原青火氣上來了。“她在哭耶!你怎麼可以這樣!明知道她在樓下癡癡等你,還故意躲起來!”

    “原青,你哥受歡迎你也不是不知道。”唐益升也笑,“每個都要去安撫,哪裡安撫得完?”

    “可是——”

    “我特別幫你哥買了好吃的,你也來吃吧,今天不用做飯了。”唐益升慈藹地說。

    看到除了他們手上的進口唓酒,桌上還未有空酒罐,這表示父子同歡派對才剛開始。當唐原希破天荒回家一次,唐益升就會這樣興高采烈地慶祝,好像大兒子回來是天大的喜事。

    “你幹嘛這麼常回來?一定是沒約會吧?”唐原希對她眨眼,“你這個年紀怎麼可以沒有男朋友。學校裡沒好的,哥朋友很多。”

    天!這是原青最討厭的話題,她趕緊往自己房間走,但還是不夠快。

    “說真的,柏語又問起你——”

    她把門關上,輕輕地,雖來不及截斷那個名字,至少已經把接下來的話隔絕在另一端。

    她這輩子再不要跟哥的任何朋友扯上關係。上次被打鴨子上架,結果呢?原青發現自己眼熱了,咬牙打開電腦,開始惡補食譜。

    很多事情,不去碰就會過去,至少原青是這麼希望的。

    但一小時過去了,原青還是沒辦法專心,耳朵不自覺地傾聽著外邊的動靜。

    通常哥回來也不一定住下,陪老爸吃飯喝酒聊天以後,又會失蹤一段時間。

    不知道樓下那女人走了沒有?今天天氣有點涼啊……

    但原青最放心不下的是爸的情況。哥老是來上什麼不醉不歸,也不管爸的身體和精神狀態。

    她深吸一口氣,開門走進客廳。

    “小青,你怎麼沒吃晚餐,躲在房裡幹什麼?不想念你老哥嗎?”唐原希盈盈笑著,眼角的醉意滿是風情。

    原青歎一口氣。哥是怎麼喝都喝不醉,但就是這樣爸跟他喝才特別危險。

    “小青,你也來一罐!”唐益升從桌邊掏出一罐唓酒要放在桌上,卻因距離沒有對好,擊在玻璃上砰地好大一聲。

    原青心一沉,知道爸已經開始醉了;往常哥回來,她想著爸有得吃,有哥陪,醉了就會睡倒,她不想加入酒局,當然就打道回校。

    但今天樓下那個女人讓她有些卻步。如果又碰上,她是不是得撒謊?這輩子她最討厭的事,說謊排第一。

    而第二和第三,當然是第三比較能忍受。她看向原希。“你陪爸喔,我明天社團有特訓,先回去準備。”

    “叫你喝,你老是不喝,真會掃興!”唐益升的聲音已經有點不穩。

    “沒關係,爸,我們男人喝才過癮。”唐原希豎起指頭對原青示意,“別對那女人亂說話,知道嗎?”

    原青只想走人,冷哼一聲,回房收了東西就下樓。

    她在鐵門前深呼吸了幾次,再小心翼翼打開門探出頭去,立刻松了一口氣。

    外面正飄著細雨。

    還好,那女人不必淋雨。原青想著,心中有些酸楚。

    曾經,她也當過那樣的白癡啊……

    再也不了。

    第二天一下課,芯容果然跑來押人。原青查過那地址,是間非常高級、但只有行內人熟悉的餐廳,搞不好是要有邀請函才去得的那種。

    就在學校廚房不行嗎?全社特訓不都在那裡?不過如果那男人真是人名人,也算情有可原。兩次特訓,她發現廚房門禁森嚴,連遲到的社長也被鎖在門外,好像在訓練特務似的,八成是要擋粉絲團。

    做個飯菜為什麼可以搞得這麼複雜?什麼全國大賽,什麼明星廚師,有的專門在電視上做菜,她覺得那些都把人拉離了廚房,原本單純享受烹調與吃的快樂,最後都變成了名利的追逐與競爭。

    她絕不會想要當廚師;整天按點單做著一成不變的菜,或是想盡辦法闖出名號,當上了大廚,才終於能做自己想做的菜。

    她很想就此打住,但她生命中被打鴨子上架多少次?從讀書到家庭,現在是朋友和社團,處處都要顧慮到別人,何時能只顧自己?

    她甚至不是特別喜歡做菜,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做菜。

    不像媽。

    她記得媽再忙也一定要為他們四個人做三餐。午餐先做好,放進冰箱讓他們帶去學校。

    媽在一家小公司當助理,平日做的事很雜,回到家時相當累了,但做起飯來還是慎重其事,從不忽略細節,連飯都不願用電鍋煮,也不讓原青偷懶。

    “小青,電鍋很好用,但自己煮出來的口感就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她覺得又煮得太軟了,因為不小心放太多水。

    “因為是自己煮的,不是等電鍋自動跳起來啊。”媽傾耳像是在聽水滾的聲音。

    “這樣你就得特別注意熟度,試吃好幾次才能關火……這樣你的口舌就會變得很敏感。”

    不是將時間和分量固定算好,而是很不科學地一直掀蓋來試吃,這樣真的有比較好?

    “可是這樣好麻煩。”

    “做飯就不能怕麻煩,不然買現成的不是最省事?”

    她是很想買路邊攤啊。原青在媽媽背後伸舌頭。

    媽也真是的,每餐都把她叫進廚房幫忙,為什麼哥哥弟弟就不用?

    “我要做功課——”

    “吃完飯有的是時間。”

    吃完飯後她想看電視,但一定會被叫去收拾洗碗;另一個天下大不公。

    媽很老派,爸也是,哥和弟則是樂得偷懶。她學做飯,其實根本沒得選擇。

    但那是她和媽相處最多的時光,在廚房裡摸摸弄弄……

    她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媽煮出來的東西特別好吃,她自己做的卻好像少了些什麼。到底是什麼呢?

    現在,她連問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怎麼一路都不說話?怕了吧?”芯容幸災樂禍地調侃:“名廚之前,我們的女霸王也要低頭吧!”

    “少來。我這是捨命陪君子,君子就是你這個不知感恩的小妮子,知道嗯?”

    “好啦,算我欠你一次嘛!我會請你吃一頓,餐廳你挑,夠誠意了吧?”

    “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根本沒誠意。”

    “等你看到卓學長手上的帳單,你就沒話說了!好餐廳都是超貴的你知不知道!”

    “他有開餐廳?”

    “‘沁心’就是他特別回來指導的啊!今天不只是要來看他,更是要一睹‘沁心’真面目,你懂不懂?”

    “怎麼,這家餐廳真的這麼神秘?”原青只是快速在網上捜尋了下,主要是看地址,沒研究太多。

    “真服了你。特勖當前,你對這個請也請不到的大師居然一點都個奸奇嗎?”

    “我不像你那麼想鑽研廚藝,我只要能留在社裡就行了。”

    芯容搖頭,待要繼續開導,不過目的地已經到了,他們整整早到半小時。芯容不希望時間太趕,讓卓學長留下更糟的印象。

    要不是按著地址尋來,一般人可能會以為這是一間民宅;雖然四周都是精品店和餐廳,但這家餐廳是在巷弄裡,而且高牆老樹,還有,扇大紅門,看來是古董級的。沒有看到大招牌,但門柱上鑲著兩個橢圓玉牌,刻著‘沁心’二字。

    門關著,玉牌旁有個門鈴鈕。

    “還得按鈴的餐廳,真不愧是卓學長!”芯容驚歎。

    雖然訝異,原青卻不得不承認這裡完全沒有商家味,只有種清靜感,像是回到民初時代的大戶人家。

    她們沒聽到鈴聲,但顯然裡頭的人聽到了,門咿呀一聲開了。

    芯容推開門,卻沒看到人,只見一條石道,兩旁花草,蜿蜒通向主宅。

    “好刺激!”芯容興奮得不得了,原青跟在她後面。

    說自己不緊張是騙人的。原青從來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許多餐廳都走自然風,但這個地方風雅卻不做作,不像專業設計出來的,反而比較圖元人藝術家的私宅。

    這樣的地方,使她第一次領悟到卓因瀲的不同;也許他真的不只是名聲響殼而已。

    “所謂私房菜,就是要在這種地方吃才對吧。”芯容說。

    終於走到屋前,兩層挑高的木屋四面落地窗,門邊擺了十幾盆香菜類盆栽,陶盆上都是手繪圖案,添了許多趣味。

    兩人到處欣賞的眼光被打開門的高大男子截斷了。

    “卓學長!”芯容伸出手去,“您好!”

    雖然芯容要握手的模樣顯得滑稽,但卓因瀲沒有笑,握過手之後說:“你知道出去的路吧?”

    芯容臉上笑容霎時凝住,但馬上回過神來。“啊,沒問題!沒問題!我現在就回去了,原青你要加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8:10

第2章(2)

    看著芯容離開,原青轉頭正要問他怎麼這麼無禮,握了手之後就趕人,卻被他先聲奪人。

    “我說過,閒人勿近。”

    他是說過。原青想辯駁,又覺得他不是無理,只是無情罷了。

    但他有什麼義務要事事近人情?

    他這樣也好,公事公辦,她工作起來也單純些,不需要顧慮其它。

    對女人和對男人沒兩樣的男人,她還是頭一次碰到,不能不說有一新之感。

    “請開始吧。”進門後她說。

    卓因瀲沒有移動腳步,瞄了一眼她的背包。“裡面有什麼?”

    “筆記本和媽媽的刀。”“媽媽的刀?”卓因瀲偏著頭問。

    “不知道學長的工具我會不會用,就帶了幾把我熟悉的。”

    “跟我來。”

    他說話的語調為什麼都這樣平平的?這樣的人就算上了電視,應該也紅不起來吧?

    喔,不對,原青在心裡小小糾正一下:他靠那張臉就行了。

    她被帶到寬敞的客廳,正確來說是餐廳中央;那裡有幾張厚重的木頭圓桌,每張圓桌圍著六七把椅子;但室內又散佈著沙發和茶几,加上盆栽與矮書櫃的巧妙佈置,還有幾盞長長的吊燈暈著溫暖的光,整個空間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可以讓家人和朋友在假期中舒適聚會的地方。

    “這裡坐。”

    她依言坐在一張餐桌邊,不解他為什麼沒有直接帶她進廚房。

    但她沒有問。不知為何,這個男人讓她心裡升起戒備,覺得自己行事說話都要小心。

    憑良心說,只要是男人她都會有所戒備,不過這個男人居然讓她在意起自己的反應,這更讓她警覺。

    他在她旁邊坐下來,背靠向椅背。“你為什麼加入食藝社?”

    考驗來了。

    “我想試試不同的做菜方法。”

    “為什麼?”

    這個問題好像很多餘,但當她要回答時才發現不管什麼答案都會有問題。如果不是對當廚師有興趣,食藝社怎能任她浪費資源?

    不過,她還沒有認命到撒謊的地步。“我不是很喜歡做菜,所以想改變這一點。”

    說了之後自己也嚇一跳。原來把心裡不怎麼具體的念頭說出來,是這麼驚心動魄的感覺。她一直沒有真正去正視自己對烹飪愛恨交織的情感……

    “你大概是我們社裡有史以來第一個說自己不喜歡做菜的人。”

    “也不是討厭,”她急急說,“只是……”她說不下去了。

    他看了她半晌,“通常不喜歡做菜的人,不做就是了,你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嗎?”

    “有。”她簡單說。

    “你該不會有老公、有小孩了吧?”

    她笑了,有點酸澀。“沒有。”

    如果幫老公小孩做飯是和這幾年來做飯一樣的感覺,那她可能永遠不想結婚。

    默默而孤獨地在廚房裡忙,時間晚了點就會被埋怨甚至責駡,做得不合胃口也得看人臉色,永遠得不到稱讚和感謝……

    這是媽媽的生活;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要,卻是確確實實重複著。

    她是可以撒手不管,而且沒有誰會怪她,也許只除了她自己。

    所以這一切終歸是自找的吧?

    “要喝茶嗎?”

    她驚覺地抬頭,剛才她是不是洩露了什麼情緒?他已經起身去泡茶了,沒有等她回答。

    幾分鐘後他端著一盤茶具回來,朴拙的陶壺和陶杯上同樣有動物手續,色彩很討喜。

    “這陶器是……哪裡買的?”她忍不住問。

    “我七歲表侄女做的。”

    “喔。”她說,“門邊那些花盆也是,對不對?”

    “對。她很喜歡做陶器給別人,送禮都是送這些。”

    “很可愛。”原青由衷地說,接著睜大了眼睛。

    “這家餐廳……不會是你家吧?”

    “為什麼不會?”

    原來真是私房菜!這是他家……這是他家……這個事實讓她不知所措。

    “誰都可以來嗎?”

    “當然不行。”

    她居然問這種問題,真笨!他是誰啊,當然不行了。

    那她又是誰,他怎麼讓她進來了?

    “我以為這餐廳是請你來指導的……”

    “他們轉賣給我了。”

    原來他是買得起餐廳的人……他們之間的鴻溝似乎越劃越寬,感覺他越來越不只是個學長而已。

    他泡茶的功夫很精練,態度從容不迫,動作溫雅;原青雖然不懂何謂茶道,但是看得出他行家的氣韻。他倒水的角度、放茶的方式,看起來像是在做一道名菜。

    “廚師是什麼都要學嗎?”

    他看了她一眼。她臉有些熱,怎麼覺得自己的問題聽來都很笨?

    “差不多。能入口的都是食藝,早晚都要接觸。”

    那是多大的世界啊,距離她家的小廚房……實在太遠了。“好了。”他示意。

    她拿起小小的茶杯,覺得自己的手指特別笨拙,也不大穩;但輕啜一口以後,熱而不燙的綠茶滑入口,有些甘味的苦,熱氣則帶出香味。

    真是……好喝。

    原青感覺心裡定了些,舒暢了些,也溫暖了些。

    為什麼他要特別沏茶呢?這餐廳對上門的客人都是這樣招待嗎?

    不對,她是來受訓的,不是客人。

    “這就是特訓嗎?”她忍不住問。

    他沒有笑,不過她也沒期望他會。他啜了口茶才說:“這是一部分。”

    但她不知道自己學到了什麼啊。“我不懂。”

    “不必懂,去看、去聽、去想就行了。”

    “但全國大賽——”

    “比的是態度和用心。”

    那她可能沒救了吧?原青在心裡自嘲。

    她低頭啜茶,心裡突然想到,媽也喜歡喝茶,常常在廚房等什麼湯滾的空擋,喝著有時已經冷掉的一因為很忙,沒時間一再重泡。

    媽問她要不要喝,她總是嫌冷;冷掉的茶特別苦,她才不愛。

    那時,應該陪媽喝的……

    她感覺他又有了動作,抬起頭來,看到他正在沏第二回,眼睛卻盯著她。

    她心裡一突,趕緊揮去那些傷感的回憶。

    “烹飪部分的特訓,到底什麼時候開始?”

    他手下流暢的高沖沒停。“那要看你什麼時候準備好。”

    天!按這樣的進度,她是不是得來好幾次?

    “真的有必要嗎?我知道你很忙,全國大賽我一定乖乖比、盡令乃比——”

    “這已經不只是全國大賽的問題了。”

    “什麼意思?”她呆住。

    “就算我見不得食藝社裡有人對烹飪有心病好了。食藝社不是我創立的,卻是我大學四年大部分的心血;食藝社像是我的家,社員也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你懂嗎?”

    她居然被當成孩子看待了?原青不死心。“我也是很忙的——”

    “比我忙嗎?”

    她被堵住了。“但這樣實在……”

    “你隨時可以退社。”

    他那不留情面的標準語氣又回來了,令她氣結。“當廚師的人都這麼一板一眼、不知通融嗎?這種完美主義的冷血世界,到底為什麼有人打破頭也要擠進去?”

    “因為只有最嚴格的過程才能造就最溫暖的食物,”他嚴肅地說,“我說過了,我做不到的,絕不要求別人。主廚做不到的,也絕不能要求副廚、領班、甚到七級之下的助廚去做。料理的世界是公平的,廚房裡只見得到努力,因為不努力的結果甚至有受傷的危險;而不努力的人一秒鐘都待不下去。最後獻給別人的,是心血的結晶,就是最高的心意。烹飪,基本上就是犧牲與奉獻。”

    她被他犀利的目光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的語氣堅決而不容置疑。

    “其它的社團我不管,連學校的餐管系我都沒有興趣,因為很多人是照分數進來的,或者對當廚師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聯大食藝社不一樣。我在任內已經把它打造成一個你不必進來、進來就要苦幹的地方,就算最貴的烹飪學校也找不到我想傳承下去的這種熱情,我一定要為這個造就我的社團保住這種熱情。你聽懂了嗎?”

    原青覺得呼吸困難,只能點頭。“我、我聽懂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社圑對大家的意義,只是自私地想隨意做自己想做的菜而已,如果她真的想留下來……

    她想嗎?她又能嗎?

    她已經發現最後的決定權根本不在她手上。

    “第一步,你要想清楚烹飪對你的意義。你為什麼要做飯?除了要喂飽自己、喂飽別人以外,還有嗎?”

    她遲疑了一下,才慢慢點頭。

    “你還沒想清楚。”他說。

    “我以前沒有想過。”

    “那從現在開始想吧!對你沒有意義的事沒必要去做,那是在浪費卞命。雖然烹飪是我的生命,但天底下多的是可以做的事。如果你一有時叫不是想往廚房跑,而是想做別的事,那廚房就不是你非進不可的地方。”原青覺得心很亂。

    非做不可的事、非進不可的地方……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選擇,必須照顧家人,因此覺得食藝社可以讓她放鬆,但他的食藝社根本不是可以讓她放鬆的地方。

    那為什麼……想起必須離開,卻讓她滿心不願?就只為了咽不下一口氣?

    “不,我一定要進廚房。”她抬起頭直視他。

    “因為別人要你進?”

    “不,是我自己要的。”

    “為什麼?”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看了她半晌,那雙利眼似乎什麼都不放過。“好,你不必告訴我,但要時時告訴自己,別忘了那個理由。開始特訓以後,你最好不要想半途放棄。”

    “我不會的。”原青肯定地說。

    “很好。這只是第一步,”他站起身,“帶著你的刀跟我來吧。”

    她也起身;感覺這第一步,像是已經跨越了一座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8:27

第3章(1)

    走了幾步,就能看到偌大餐廳的另一邊是廚房。

    開放式的設計現在已經不稀奇了,稀奇的是這裡是專業的廚房,足夠十人以上同時工作,配備及動線都像是在電視上烹飪比賽看到的那種,人在裡面跑來跑去都可以。

    烤箱就有四個,瓦斯及電爐各十個,炭烤爐三個,冷藏及冷凍櫃占了一整面牆,抽油煙機空罩整片爐臺,料理臺上覆蓋起碼十尺寬的切板,還有各種原青叫不出名字的機器,整整齊齊排列在櫃上。

    還有一大櫃的食譜,琳琅滿目,各種語文都有。

    兩側面對面的牆是落地窗加玻璃門,灑進被圜中高樹篩過的光;最後一道牆的櫃子裡全是酒——葡萄酒、烈酒、唓酒、清酒,最高級的,不下數百瓶。

    原青看了一眼就轉身。光是餐廳展示就有這麼多,酒窖裡的難道成千上萬?

    一抬眼對上卓因瀲,她又避開眼。

    “你常上餐廳嗎?”

    “以前上過一些。”不想提某男人,所以她盡可能輕描淡寫。

    “你做的東西沒有餐廳的味道。”

    “什麼意思?”原青獲眉。

    “味不夠重。”

    “味重比較好?”

    “我沒有說比較好,只說餐廳的東西味道比較重。客人吃飯時會因為聊天而分心,要味道重才能感覺到口中的食物,也才能記得每道菜的味道而再度光臨,還會喝更多的酒來解渴,酒比菜更好賣。”

    原青聽了,覺得不可思議。“我還以為學長是大廚,不是餐廳收帳的。”

    “我沒有說比較好,你沒聽清楚嗎?”

    “那學長幹嘛說這個?”

    “讓你想想自己做的東西宂竟是要給誰吃的。”

    給誰吃嗎?

    原青被問住了。她做飯就是給爸和弟弟吃,哥回來時當然也吃。她自己……除了邊做邊嘗確定味道如何外,她其實不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喜歡。

    食藝社做的……通常芯容很捧場地吃掉,很義氣地說好吃。她自己……還是沒怎麼吃。

    以前上餐廳時……確實是吃得比較多;所謂分心,真的有道理。

    媽沒走之前,幫媽一起做飯,她常趁媽不注意的時候偷吃;做好飯之後,她會堅持媽多吃一點,不要老是讓爸他們給搶光;她甚至跟著搶,搶來的都給媽……

    “是給誰吃?”他又問。

    她定了定神。“給家人。我又不在餐廳做。”“那全國大賽,你覺得給裁判吃的應該是什麼樣的食物?”

    她真的不知道。裁判是比較像餐廳的客人還是家人?或者都不是?“裁判要看的是廚藝,那當然就要……精緻、複雜、力求完美?”她推理地說。

    “說得很有道理,但錯了。”

    “那是要表現個人特色?”她又猜。

    “用心想。”他臉色一沉。

    用想的她怎麼想得出來!他的問題都像是無解的謎,又玄又讓人慌張,尤其它總問得咄咄逼人,比考試還可怕。

    她只好說出自己的疑惑:“你說過要比的是態度和用心,但我們一上場當然都是全力以赴,不是嗎?”

    “不錯,”他看著她,“所以比賽是絕對主觀的,評審經驗何其豐富,要使他們驚豔,不如使他們感動。什麼樣的菜會讓你一直想吃、怎麼吃也不夠、心情好時想吃、心情不好時更想吃?”

    “我媽做的菜。”她低聲說。

    “就因為是媽媽做的?因為從小吃?因為常常吃?”

    “因為……”她搖了搖頭。

    他等著,但她垂下眼。他終於說:“好,就算評審個人口味不同,就算你不知道他們的口味如何,只要希望自己做的菜能讓大家想一直吃,就這樣去做就行了。”

    “這樣……要怎麼做?”她不懂為什麼這樣想就行了。

    “現在就做。”他指著她手中的刀袋。“打開來吧。”

    她手指有點不穩地把刀放在廚臺上打開。媽媽的刀很簡單,也不多,一把剁刀、一把菜刀、一把切片刀。食藝社在學校廚房裡多達十幾種的專業進口名牌刀,媽恐怕見都沒見過。

    “刀不夠利。”

    “我沒有磨刀石。”

    他指著廚台一角,她發現原來廚台有一個邊緣檯面鑲入一整條磨刀石。她走過去,刀準備好了卻不確定怎麼下手。抬頭看他,他雙臂環抱,像在等著看好戲。

    她發現他的特訓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等她先做,讓她自己去摸索,然後他才開金口糾正。

    可是這很丟人的好不好!她沒別的選擇,只好把刀斜拿著就開始來回磨。

    果然——

    “錯了。”

    她停下來,“你為什麼不先示範一下?”

    她這樣是學生犯上了吧?但這樣特訓下去,她的自信心絕對會跌停板。

    “那我怎麼知道你錯在哪裡、需要什麼?”

    他走過來,拿起石條上一個扁平的東西,原來是扣上刀背,鎖定15度角用的。

    然後他握住刀柄,輕輕施力,按著刀面以圓形弧度將切口往自己的方式推,幾次以後,反過刀面,以反方向的弧形再將切口往自己的方向推。

    原來要有一定的角度、逆著切口來磨啊。

    手勢熟練優美,有如在雕刻一件藝術品。

    “換你。”

    原青照做一遍。她發現自己很會模仿,大概以前媽總要她照著做,又館說她沒注意看,要教好幾次;她不願意讓卓因瀲教好幾次才會,雖然沒辦法做得那麼好看,磨利了就行。

    “現在試試夠不夠利。”他拿來一張白紙,兩指夾著兩端,要她由上將紙切兩半。

    拿刀對著他,她好像才是緊張的那個人,努力穩住手,刀刃才輕觸最上緣,白紙就無聲化為兩半。

    她嚇了一跳。這麼利!還好自己刀有拿穩。

    “可以了。”他收起紙,“磨過度了刀口會太薄,容易缺角。”

    她把其它兩把也磨了,自覺戰戰兢兢,不知道是因為磨刀本來就有危險性,還是他那種士官長的態度讓人自動立正站好。

    連磨刀也有技術,必須自己來,他的特訓越來越給人爬天山的感覺,她得學的東西究竟有多少?

    再抬頭時,她發現他就站在她眼前,趕緊把刀拿開一些。

    “你工作的時候,完全不注意四周的情況嗎?”

    “當然——”本能地就要辯解,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收口。

    這些年來,自己一個人在廚房忙,從來沒有人幫忙;在社裡時則埋頭做自己的,直到卓因瀲出現才盯上她。

    要分工合作。這是他訓她的第一件事,她卻仍然沒有學會。

    卓因瀲繞過料理台走到她身後,她轉過身去,卻發現手上的刀正對著他胸前,趕緊往旁邊移,他卻把手擱在料理臺上擋住她。

    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除了家人,還沒有男生這麼靠近她過,因而自己像有雷達本能地閃避。她就是不喜歡。

    “學長,有必要靠這麼近嗎?這樣很危險——”

    “有必要。在廚房裡摩肩接踵一整天,要懂得閃,更要懂得擠,撞到了會打翻東西、會燙到,連切到割到都有可能;但為求出菜速度,還是要鑽著空隙不能等,轉過去繼續做。”

    她想辯駁,卻硬是止住自己,僵硬地轉過身去。這樣感覺更糟糕——他像座山一樣就杵在身後十幾公分的距離,手仍放在料理臺上。

    這樣……

    像是被他從身後半圈著一樣。

    但她能有什麼選擇?明知道他有一半的目的是要看她能在他廚房裡撐多久。她咬著牙,加速把刀磨完。

    “好了。”她小心地把刀放下。

    “刀清洗一下,去冷藏櫃拿菜。”

    她照做,清好刀繞過他走到冷藏櫃前,打開來看見琳琅滿目的食材,簡直像是高擋超市的陣仗。

    要拿什麼呢?他如果沒告訴她該拿什麼,那就是訓練的一部分,她腦中一片空白,但逼著自己努力乾脆……拿她沒做過的東西算了!如果是來學東西的,做她拿手的還有什麼意思?

    所以她索性專挑貴的食材,都是她向來買不起的:日本的松茸、法國的comta起司,薔麥、魚腥草、茗荷、處女餺。有的她根本連吃都沒吃過,但她沒吃過的必然是稀有的。

    把東西都放在料理臺上,她才自問是不是想挑釁他,會不會又自作自受。

    “還在等什麼?開始做。”

    天!他的特訓就是看她怎麼盲人摸象嗎?她怎麼這麼笨!竟然自己往洞裡跳,為什麼不選常用的東西?

    她深吸口氣。好,如果要丟人,就丟到底吧!

    她看著自己像亂碼選出的食材,努力要把它們結合在一起。最簡單的組合法是三明治,最難的是濃湯。如果她做成法國餐的主菜,就可以在盤上分成幾個單元,但必須有共通的特質將它們串連在一起,互相増補。

    天,她頭已經開始痛了。

    但心在跳,且跳得很激昂。在廚房裡她常常有這樣的感覺,心像在坐雲霄飛車,又怕又興奮。

    要上去那一刻躊躇不前,上去之後暗罵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笨,但一開動以後又不想下來了。

    她本能地就開始洗菜、切菜、熱鍋,做著任何料理都必須的前置工作。她的眼睛和手感覺著食材,腦子裡轉著念頭,——篩選。

    她小時候粗手粗腳,洗東西會掉到水槽裡,打蛋會混進碎殼,水果上留著捏痕,切東西一點也不細緻,切出來的大小都不一樣。

    “你小心一點嘛!”媽會訓誡,“我們吃的東西本來都是活過的,是有生命的,我們要尊重,不能隨便。”

    小小的她才不願去想自己吃的東西是死的咧,聽起來多恐怖!

    但媽的意思是要珍惜吧,要感念我們吃的東西是很珍貴的;我們要活下去,是很多人的勞力、很多生命貢獻的結果;所謂一粥一飯,當知得來不易。

    這些名貴的東西,又是多麼難得呢?

    有錢人吃飯的時候,有想過這些嗎?

    好不容易取得的食材,在廚房裡費時又精心調理出來的美食,用錢來換,幾口就吃完了。

    這中間,有足夠的快樂和滿足來交換嗎?

    她手下的動作變慢了。不知道吃的人會不會珍惜,但她這個做的人呵以珍惜,細心地做,讓這些原本有生命的東西成為另一種生命。

    她知道自己想做一道什麼了。她要呈現這些食材最樸素的原樣,用最溫和的調理法帶出本來的味道,但巧妙地將它們融合在一起,因為那就是她對生命的感覺。

    生命,誰也分不開誰,就像她和家一樣。

    有時想分開,又掛念著回去了。

    不知媽如果能用到這些食材,又會做些什麼?

    如果爸能清醒地吃到這樣的東西,心情會好些嗎?

    如果她做的菜更好一些,哥和弟會更常回家嗎?

    她感覺到身後那人的體溫,她的思緒很遙遠,但她的感官變得敏銳;他很靜止,但她知道他正密切注意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她覺得很赤裸,好像他不但能看到她的做法,還能讀出她的想法——那些她最隱密的思緒,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

    連媽都不知道她的想法;後來媽一直住院,她擔心媽的病,聊天時總是揀輕鬆的來說,更從不聊做菜。

    因為她討厭。那時的她,真的很不喜歡待在廚房,尤其,連媽都不在的廚房……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8:42

第3章(2)

    她眼前有些模糊,手停了下來,用力眨了眨眼,想用手去揉,手卻是濕的,也怕被卓因瀲發現。

    “怎麼了?”

    她咬住下唇,還好,眼睛眨開熱氣,沒有留下痕跡。

    “沒什麼。”她繼續煮醬汁。

    他沒追問,她大大松了口氣。

    醬汁是法國料理中的重點之一。吃的人常常只看到一小條或幾點的醬汁,當作是裝飾用,不曾好好去品嘗,殊不知這是廚師熬了多久的精華。她喜歡先從醬汁開始,這樣可以熬久一點。

    “你主菜還沒出來,就知道醬汁怎麼配合嗎?”

    “我會先熬一個湯底,最後的醬汁可以加料調整。”

    “比賽時爐子有限,要充分利用空間,你會發現湯鍋占位,很快又得先移開。”

    這是經驗,她當然沒有。她把湯移開,改成先醃要煮醬汁的料。

    他沒說話,大概就是不反對了,她接著專注於主菜。

    通常主菜的重點是動物性蛋白質,也就是肉類;她既然挑了處女鱘,那麼主角便是它。螃蟹清理需要時間,她加快動作。

    哥有時會帶螃蟹回來,媽看了總是很高興,但做好以後都沒有吃,說機會難得,給大家吃就好。

    媽是從沒做過什麼法式料理的,她自己也是從電視和書上看來的,直到這一個月才在食藝社學到一些正宗做法。她經驗不足,只好靠想像力和創意來補足。

    如果做成一種卷,應該比較有變化吧?她想。

    她決定用味道較淡的大黃瓜做卷皮,蓄麥加蛋當中間,蟹肉便可以做實心。前兩者不會跟珍貴的蟹肉搶味,又可以増強口感的硬度,顏色搭配上也好看。

    比較難的可能是讓薔麥夠黏,必須煮爛以後用蛋來結合。她趕緊動手煮薔麥。

    有了蟹卷,盤上其它部分就比較好決定了,一種青菜,一種泥,再加上兩種醬汁,一個沾卷、一個配泥。

    她最喜歡的就是青菜,總覺得種類越多越好,想到菜沒拿夠,她轉身,又和他面對面。

    說是面對面很勉強,因為她的頭只到他的肩,她向上瞄他一眼就要繞道,他稍移半寸又擋住她。

    “比賽時沒時間讓你跑來跑去,用你已經拿的做。”

    為什麼她有種感覺——他老是提比賽,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他根本不像是在乎比賽的那種人;他太過自信、執著,區區比賽會入他的眼嗎?但把她抓來特訓,不是為了比賽是為什麼?他絕不是沒事找事做的人。

    她轉回去。好吧,她只好硬著頭皮做下去。她拿起魚腥草,是完全沒吃過的東西;她折了一小節來嘗。天!有種古怪的腥味,這是野菜嗎?

    拿到這樣的菜,若是努力煮掉怪味的話,最後會變得什麼味道都沒有,不如利用它的味道。她想起油炸可以用香味包住怪味,有點像炸九層塔,會比較有意思。

    如果用comta起司去包來炸,怪味加怪味,應該可以互抵。

    最後是松茸和茗荷了。她記得這兩樣都是日本料理愛用的食材,但她想煮成法國味的話……

    她決定用奶油嫩煎,越輕淺越好,等於三分熟的沙拉,她做的熟食菜通常都是這樣。泥呢,紅蘿蔔加蟹膏打出來,加紅又帶甜。

    決定了,手法就篤定得多,也輕巧得多,她幾乎忘了時間,直到擺盤完畢,才如大夢初醒,發現自己做了超過一個半鐘頭。通常比賽一個鐘頭要做好幾道,她這樣肯定完蛋。他怎麼沒叫時間到呢?

    “好了?沒有忘記什麼嗎?”他倚著廚台,手臂又環抱在前了,這好像是他的標準動作。

    “我忘了時間。”她低聲說。

    “還有呢?”

    還有什麼?她趕緊掃視自己的作品。作為主菜,這應該很完整了啊,——

    “你知道這道主菜吃起來什麼味道嗎?”

    “我當然知道。我一邊做一邊確認過了——”

    “你一道菜分成五部分來做,但這是一道菜,不是五道。”

    她忽然懂了。吃的人雖然是一口一口地吃,但其實先後次序難分,每一口最後全混合為一。法式料理講求的是渾然天成、完美結合,她卻不知道這整道菜吃起來究竟是什麼味道。

    “你應該要就評審要求的盤數再多做一份,給自己試吃、實驗、調整。你自己應該是第一個食客,你自己就是評審。”

    她無言地點頭。犯這種錯,她簡直想鑽進地洞裡去。“那你試吧。”

    她在他注視下拿起調羹。他給人的壓迫感簡直像攝影機一樣,她差一點難以下嚥。

    吃了第一口的蟹卷,她覺得應該可以過關,特意清淡的薔麥和大黃瓜突顯了蟹肉的原味,完全沒加味的蟹肉備覺新鮮可口,更讓人吃出這不是普通的處女餺,而是最上等的。

    但第二口的蟹膏泥她就皺眉了。本來想讓處女餺發光才做成兩種不同的菜色,但紅蘿蔔本來就帶甜,混進加了一點楓糖的蟹膏本來應該很可口,卻壓制了方才蟹肉還留在口中的餘香,甚至混濁了口感。

    原是要突顯蟹肉的原味,現在卻變成畫蛇添足了。

    原青沒有再試其它的配菜,把刀叉放下。

    “學長……怎麼會知道呢?”他連試都沒試啊。

    他定定看著她。“不用試,看就知道了。蟹膏味濃,就是因為這樣才名貴,你應該要用別的食材襯托,而不是混加東西。把蟹膏打成泥又加料,就跟把生魚片打成泥又加料一樣,簡直是暴殄天物。”

    在他明殼的眼光之下,她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但如果你在端出食物以前先嘗過,又保留足夠的時間,任何錯誤都可以糾正過來。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

    她搖頭,低著眉。

    “你只想著技術,沒有想到我們吃飯是怎麼吃的,吃的人又有什麼期待。我告訴你要做能讓大家一直想吃的菜,你真的有用心這樣做了嗎?沒有。你做飯是用腦袋去做的,沒有用你的心去做。”

    心?他老是說心啊心的——“到底是怎樣才叫用心?到底要用的是什麼樣的心?我就是不懂嘛!”她終於衝口而出。

    他突然輕握住她右手手腕,執到她眼前,她吃驚太甚,本能地就用力掙脫——“別碰我!”

    她用力太大,他卻沒用上力,因此被她握起的拳不小心重重打到下顎。

    他連眉都沒皺,高大的身軀也沒動,倒是她自己嚇得不輕。

    “對不起!我——”

    “是我忽然碰你。”他淡淡地說,雙手垂在身側,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只是要你看看你的手背。”

    “我的手背?”她舉起手查看,這才發現上頭有熱油濺到的燙傷,斑斑點點的,紅得相當刺目。

    “你連被燙傷都沒有發現,連我的存在也沒注意,但食材上還是沒有用到心。我只想知道,你心都跑到哪裡去了?”

    她愣愣站在那裡。她的心嗎?她做飯明明很專心、很專心的……他要的,到底是什麼心?

    她一直站在那裡,直到他拿了東西回來才回過神。

    他把一盒藥膏、酒精和棉棒交給她。“你脖子上也有燙到,冷藏櫃過去右轉就是浴室,你自己去擦吧,我還是不幫的好。”

    她走到轉角才想到他最後一句。他是在指她剛才過於激烈的反應嗎?臉脹紅了。慶倖她慢半拍,他沒看到。

    回到廚房,發現他正在嘗她的成品。她煞住腳,在浴室好不容易褪去的紅暈又回來了。

    她以為他根本碰也不會碰她做的菜,剛才被罵得那樣體無完膚……

    “你吃過法國料理嗎?”

    雖然不情願承認,她點頭。

    “用三個字形容一下。”

    “很……精緻。”

    “喜歡嗎?”

    那時候是喜歡的,因為對面坐的人;現在不喜歡,也是因為同一個人。

    “不喜歡吧?不喜歡還做,只因為策略上的考量,這就是失敗的關鍵。”

    “很難吃吧?”她把視線移開,希望他把那盤菜整個倒掉,太丟臉了。

    “不難吃。”

    她猛然轉回眼。“不難吃?”

    “甚至可以說很精緻。”

    “可是你說——”

    “法國料理不在於精緻。”

    “噢。”她又低下頭去。

    “不管哪國料理,道理都是一樣的。”

    “什麼道理?”

    “自己想,我告訴你沒有用。”

    他開始整理廚台,她趕緊揮手。“我來我來!是我用的,當然我來——”

    “你手剛上藥,而且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他手下沒停,效率奇高,幾秒內的成效大概是她好幾分鐘的,把她的刀全洗好拭幹。

    “刀拿回去吧。”

    她看到他把廚台殘佘一掃而空,卻把她那一盤放在大理石置物臺上,沒有倒掉。

    真的、真的很想幫他倒掉,但她只是拿了刀袋走向門口。

    他幫她開門。“明天我要驗收成果。”

    “明天?”什麼成果?

    “別想偷懶,晚上七點。”俊逸的面容無比嚴肅。

    大門被關上了。外面的車輛行人,讓她有種忽然回到現實世界的感覺,好像門後的那個世界不太真實。

    她發現自己頭暈目眩。這場特訓像一陣龍捲風,她被刮得七橫八豎。腦中忽然浮現他的一句話。他說的所有話,她沒資格說是錯的,只有那一句——

    他說她連他的存在也沒注意。

    他錯了,錯得離譜。

    不管是反感、抗拒還是敬畏,她沒有辦法忽略他的存在。

    明天……她到底得告訴他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8:55

第4章(1)

    食藝社的門又鎖了。今天只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是被叫來討論全國大賽的準備事宜。于奇晏向來尊敬卓因瀲,覺得他嚴謹的作風雖然不合自己的風格,但社團能有今天,卓學長是最大功臣。

    沒有食藝社,于奇晏不會終於對自己肯定該走哪條路。他能當上社長,也著實發掘出自己在管理上的能力,不管將來是經營餐廳還是置身廚房,他都可以考慮,說不定兩者包辦。

    不過這次的大賽絕對得搞定才行——“學長能夠幫忙,我們真的很幸運。”于奇晏說。

    卓因瀲沒有回話,低頭翻著前兩年出賽的擋案。自從他任內幾乎所有獎項全包,就差不多奠定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位。果不其然,下一屆很可憐地大為失色,他拿到的個人冠軍沒了不說,連全隊冠軍的寶座也還給宿敵羅大餐研社。

    羅大是貴族式大學,連餐研社都和瑞士一家六星級飯店合作,財力雄厚,人脈更是寬博。在卓因瀲之前,聯大食藝社最多只有第二名的份,他能帶領全社勝出,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大家也沒期望之後能繼續。

    卓因瀲大四掌舵的那年,于奇晏和徐汀緣是大一新生,一年的調教讓他倆很清楚卓因瀲的作風,但因程度與年級上相差太遠,加上卓因瀲不易親近,他倆和這個名學長也就談不上熟稔。

    但學長一回國,于奇晏便去找他;于奇晏沒有猜錯,學長果然很在意食藝社是否能奪回當年得來不易的寶座……

    但學長投入這次比賽的程度,連于奇晏都感到意外。即便當年打拚得最如火如荼的時候,也沒有單獨特訓這種事。

    “學長還是對社裡的事這麼關心,”徐汀緣笑說,“特訓什麼時候開始呢?”

    “已經開始了。”卓因瀲淡然地說。

    “已經開始了?”徐汀緣詫道,和于奇晏互望一眼。集訓也不過是前天的事。

    “一對一特訊會不會太嚇到學妹了?”徐汀緣調促。

    “我就是要嚇她,你們沒有看出來?”卓因瀲說,“但她怎麼嚇也嚇不走,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于奇晏說:“學長本來就夠嚇人了,老實說,如果學長忙,我倒可以——”

    “是我的特訓,你們不要插手。”

    “學長真是的,對誰都這麼嚇人。”徐汀緣嗔道。“是我讓她進來的,學長可別欺負她。”

    “是你負責甄試的?還有誰?”

    “就只有我。那天剛好大家都很忙。”

    “她表現得怎麼樣?”卓因瀲問。

    “學長是在懷疑我看人的眼光嗎?”徐汀緣半笑半抗議。

    “到底怎麼樣?”

    “她甄試的時候很緊張,但是她做起料理的神態,有點——”

    “不專心。好像心在別的地方。”于奇晏說。

    “剛好相反,是很專注,”徐汀緣搖頭,“她好像想在菜裡找到什麼東西,做得滿頭大汗,小臉脹得紅紅的,嘴唇都咬腫了……但我有種感覺,讓她緊張的不是甄試,而是其它什麼原因。”

    “我沒有說她不努力,而是說她做起料理來總是心事重重,有點像在做最後的晚餐。”于奇晏說。

    “你觀察得很仔細。”卓因瀲語聲平平地說。

    于奇晏有些奇怪地眨眨眼,學長的冷面好像比平常更冷了。

    徐汀緣問:“學長,這次比賽還有什麼其它該注意的事?”

    唐原青的事就暫且結束討論,于奇晏還想說什麼,又決定還是不提的好。

    “這次的評審名單,我建議也要從候選人中抽籤決定,大會接受了。這樣一來,沒有人能事先研究評審的喜好,只能開發出自己的味道。”

    “學長……還真公平。”徐汀緣吐舌。

    “既然推不掉評審的位置,就應該這樣。”

    “學長,您不是和羅大有什麼仇吧?”徐汀緣問。

    “我們是平民學校,他們是貴族學校,不必有仇就有得打了。”于奇晏說。

    他倆等了一下,其實沒有冀望卓因瀲會回答,卓學長說話常常讓人無法招架,因為他剛好和于奇晏的圓融相反,沒有說不出口的話,只有讓旁人聽了後悔開口問的話。

    “沒有仇,只是不屑而已。”

    兩人都嚇了一大跳!這、這聽起來好像更嚴重啊,發生過什麼事?

    “學長——”兩人同時鼓起勇氣想問。

    卓因瀲不疾不徐地站起,“他們也會有一個評審,不過誰也不知道誰會被抽到。不要光說八卦而忘了我們究竟在比什麼。其他社員你們要密切監督,我有事先走了。”

    就這樣,卓學長不想說的,其他人識趣的話就最好閉嘴。

    徐汀緣不死心,“學長……你特訓學妹,不是還想把她嚇走吧?”她不懂為什麼學長存心嚇走學妹,心中覺得不對勁。

    “唐原青由我來負責。”

    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學妹才剛進來一個月,就引起這麼大的注意……

    她印象中的學妹,是對她特別恭敬、天天和好友膩在一起、從來不跟男孩子走得近的靜默小女生,怎麼會對學長如此強硬呢?那個任誰看了都不自覺要敬畏和心跳的卓因瀲。

    而歷練驚人的卓學長,又為什麼鎖定學妹來特訓?他在社長任內那年都沒有這麼做過,那時大一就入社的徐汀緣記得很清楚。

    卓學長從不對任何社員特別關注,只是一視同仁的嚴格,偷懶或趕不上的一律退社,無一例外。

    是學長變了,還是有什麼特殊原因?

    原青回到家裡,看到床上有一本食譜。

    她心一跳。不可能是卓學長吧?他不知道她家在哪裡,而且要給東西剛才當面給不就行了?

    她翻開第一頁,上頭大大的字跡——“不願見我,下廚時可以想想我嗎?”

    是向柏語。

    一定是哥代放的。到底向柏語是怎麼說服哥的?

    她把食譜砰然合上,放到桌上去。

    想丟掉,但不知怎的竟猶豫了。

    腦中忽然浮現學長櫥櫃裡上百本的食譜;把好好一本新食譜丟掉,學長知道了一定會把她罵到臭頭不對,學長從來不用罵的,一兩句義正辭嚴的話就讓人抬不起頭來了。

    她瞪著那本食譜。原以為早就過去了,他為什麼還要生事?

    第一次見到向柏語的時候,覺得他很招搖。

    他和哥站在家門前談話,比哥還要高上一截,身穿黑色皮衣,長髮微卷,一副搖滾歌手的打扮,和總是西裝筆挺的哥形成視覺上的強烈對比。

    哥不知說了什麼,向柏語大笑,笑得前仰後合,雪白的牙在陽光中閃耀,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大眼。

    他的笑聲豪邁不羈,事實證明他的人也一樣。

    她走近的時候他沒有停住笑聲,邊擦眼角邊看著她,笑完了對她眨眼,“眼睛和嘴巴跟你哥很像,只是沒有那麼性感。你一定就是那個正經八百的妹妹了。”

    她不喜歡被拿來跟哥或弟比較。唐家男人都俊,從小聽膩了帥哥之領的評語,覺得天下膚淺之最莫過於此。

    人生得怎樣本來自己就無法控制,加上現在整容技術發達又平價,美醜的價值就更值得懷疑了。到底為什麼大家都像被洗了腦似的,專看人的皮相?

    現在她看到帥哥就自動扣分,因為深知他們從小被眾人寵大,就算不是他們的錯,也挽救不了他們養成的習性。

    原青看過新聞上一則研究報告——專家派了打扮成美醜胖瘦老中青不.的研宂生去求職,結果越順眼的人當然越容易找到工作。另一個是美國餐飲業的調查,發現越漂殼、打扮越性感的服務生小費就越高。

    這種現象,就算說是人性使然,也不能稍減讓人想吐血的衝動——尤其是那些不美的女人情何以堪?

    人類再進步,結果還是只看一眼就定了高下,這是什麼世界?

    那是不是大家都該去整容?結果每個人都差不多漂殼,世界就大同了嗎?

    還是再繼續去整去比,像核武競賽一樣?

    這個人還劈頭就說什麼性感不性感的,簡直有病!

    “我不是。”她故意這麼說。她的意思當然是“我哪有正經八百”,而不是“我不是他妹”。

    結果那男人又笑了,轉頭對唐原希說:“你說得沒錯,真是有夠正經的。”

    她不想理他們,逕自要進門,那男人說:“我叫向柏語。”

    簡簡單單,好像全世界都該認識他。

    這種自信,就是帥哥族最大的本錢,也是他們的致命傷,就像帝國必亡一樣,帥哥也都沒救。

    “你這樣變成歧視帥哥了,你知不知道?”芯容抗議過。

    “他們被優待了半輩子,就被我一人歧視,沒差。”

    “可是帥也不是他們的錯啊。”

    “我沒說是他們的錯,可是他們被多加的分我就要扣回來。”

    芯容絲毫沒被說服,繼續去迷她的帥哥,後來機會終於來了,拚命拿向柏語來取笑原青。

    “我”點也不覺得他帥。”這是原青的真心話。

    “拜託,你是眼睛瞎了還是打死不承認?”

    向柏語第二次碰上她,是幫哥拿錢來給她,要給家用的。原青正和芯容看完電影,本來是跟哥約好碰面,沒想到來的是向柏語。

    “嘿,那個搖滾歌手型的高個子是不是朝我們走過來?”芯容眼尖,一下子就鎖定他。

    原青蹙眉,很想轉身就走,不過眼睛已經對上向柏語的,來不及了。

    “唐原青,你還真好找。”他笑著說,“你哥托我來的。”

    “原青很好找嗎?為什麼?”芯容也笑,顯然遇上帥哥心情大好。“因為滿街上沒有笑容的就只有她。”

    芯容左右張望。“這也太誇張了吧?”

    “不誇張。她一天會笑幾次,你說說。”

    “真的耶!我得努力想才想得起來。”

    他們談笑風生,如果原青脾氣真有那麼差,早就翻臉了。不過她是不可能對芯容翻臉的,只是無奈地說:“你們談完了的話,東西是不是可以給我了?”

    她不喜歡談錢,因為哥的錢從哪裡來的她常常搞不清楚,可是自己又還沒有能力賺錢貼補家用,假日在超商打工的錢只夠交學費和作為自己的生活費。

    向柏語一肩背著背包,雙手仍插在牛仔褲口袋裡。“有這麼急嗎?你們還沒吃午飯吧?”

    芯容舉起雙手。“我今天斷食,完全禁不起誘惑,先走一步了!你們慢慢吃。”

    “我不餓。”原青拉住她,“我們說好要逛書店的,你怎麼可以不要?”

    “人家是你哥的朋友吧?招呼一下朋友的妹妹有什麼不對?你不像我,瘦得像竹竿,一餐也不該錯過。”

    芯容是豐滿型的,老是怪食藝社害她變肥,叨念著原青為什麼越煮越瘦,人都快要看不見了。

    “你哥交代的。”原青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走人,向柏語丟下這一句。

    她咬牙。哥是在幹什麼?明明電話裡說自己會來,現在這又是怎樣?

    雖然哥常半取笑地要幫她拉線,卻從來沒有做到這樣的地步,難道是向柏語開口要來的?

    她沒有那麼自戀,只是疑心病特別重。她轉向芯容。“我馬上就冋去。”

    芯容好像松了一口氣,走了。原青猜想死黨想促成好事,又覺得她脊翻臉,所以決定先走為妙。她不願為難芯容,只能放人。

    芯容一定覺得這是一個治她“反帥哥病”的好機會,不過好友的算盤顯然打錯了,原青才不覺得這個男人有多帥,只是自我感覺良好罷了。

    身材精練、打扮狂野,這是向柏語沒錯;但帥是一種很主觀的定義,她既然討厭,也就從來沒想過自已對帥的定義是什麼。

    向柏語給她的感覺就是侵略性過強,大剌剌地逗人、評論,好像有多瞭解她似的。他們碰面兩次,說上的話連五句都不到。

    她不想再說更多的話,但這樣就得真的無禮拒絕,她再度伸出手去。“謝謝你。東西呢?”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雙手仍沒有抽出口袋的打算。“你不會是怕我吧?”

    該死的!“我為什麼要怕你?”明知道可能是激將法,還是忍不住。

    他聳肩。“好像還沒有女人怕我的,你是第一個。”

    “我才不怕你。”既然他不要禮貌,她也沒辦法。“我是討厭你。”

    “那你絕對是第一個。”他笑了。

    牛皮糖說的就是這種人嗎?但他根本不需要當什麼牛皮糖,就算她不覺得他帥,也能感受到他的一種魅力,不光是單純的自信而已。

    家裡男人沒一個靠得住,使她對哥推到她眼前的男人也興趣缺缺,尤其哥的朋友多半皮相好,更是讓人皺眉。

    說討厭他,好像太過分了一點,她最多也只是不耐煩罷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9:20

第4章(2)

    “既然破天荒被人討厭了,我絕對得找出原因,免得重蹈覆轍。沒辦法,只好找你對症下藥了。”

    天啊,她這是招誰惹誰了?不需要當牛皮糖的人為什麼偏要當不可?她乾脆轉身就走。

    他輕鬆地跟在她後面。這路不是她開的,她自然不能趕人。要開口找架吵,又等於被他激得開口,她不幹。

    他倒是開口了:“我跟你哥很熟,連他的眾女友我都看過好幾個,不過我跟他是完全不同型的。”

    她不想聽也不行,糟的是腦子竟跟著他的話走——什麼叫不同型?哥見一個愛一個,跟這個男人的侵略性有什麼差別?還是他是指自己不會花心。

    嗤,喝醉的男人從不承認自己醉,花心的男人又會承認自己花心了?她腳步加快;不過這是在表達她的反應,不是妄想能甩掉後面的人。“而且別誤會了,我不是在追你,我還沒真正認識一個女孩子之前是不會追的,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一點?”

    她煞住腳步;而他好像早就料到,穩穩停在三步之外。“那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說沒在追,是因為還不認識;但如果都不接近,我能認識誰啊?”

    “那我不想認識你可以吧?”

    “不必這樣吧,你難道沒有男性的朋友?”

    “沒有。”小學的早就沒聯絡了,國中高中讀女校,上了大學,她已經定了型。

    他好像不太意外。“吃個飯不會怎樣吧?”

    “沒必要。”

    “我覺得有必要啊。”他還是笑意盈盈,“我問你,你覺得我是輕易放棄的那種人嗎?”

    她抿著嘴不想答。

    “不是吧?那如果每次你和那個好朋友在一起時,我都冒出來獻殷勤,你覺得你朋友會怎麼想?”

    芯容絕對會加油助陣,把她給賣了。

    “與其我鍥而不捨,愈挫愈勇,不如你簡單地讓我請個午餐,然後吃飯時使出渾身解數讓我興趣大減,你的問題不就解決了?”

    她真是哭笑不得。他說得一本正經,好像真是從她的角度來分析,其實仍然是腹黑牛皮術,兩人都心知肚明。

    到底為什麼這個男人要花時間耍這樣的心機?

    原極老愛說哥要的不是上床就是錢,所以乾脆找色與財都有的女人。說了這樣的話,當然被原青罵。

    她問原極是不是也跟著哥學壞,弟弟聳個肩。

    “有色有財的女人黏上來,我當然不會拒絕;不過我喜歡清純派的,然後把她們給帶壞,這才有成就感。”

    她又罵,但弟弟只是笑。她真的很心冷,還好媽聽不到這樣的話了。

    她有什麼?沒色沒錢,也不清純,因為她太憤世嫉俗。

    後來她想過,她代表的是一種挑戰吧!她也給了向柏語成就感。

    他很賊。真的一起去吃飯之後,他收起那種侵略性,保持朋友的距離,給她很大的空間。

    第二次,她替爸和弟弟做好飯,一出門就發現他等在家門邊堵她。一番舌戰後她發現自己上了機車,又被他帶去吃飯。

    後來就算不情願也熟了,差不多每隔四五天她做好晚飯出家門,他就會半坐在機車上等她,繞道到某個“他很想試試,但不想一個人吃的不太貴的新餐廳”,然後送她回宿舍。

    為什麼他會知道她從不在家吃她不想問,因為怕那種話題。很可能是哥告訴他的。想到家裡的事被他知道了,她心情就不好,奇的是他從不多問。

    有時載著載著就去逛書店,或走走路,倒是沒去喝過咖啡。

    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就走在一起了。她沒當他是男朋友,連“朋友”這種關係也不願去想,他也就沒掛在嘴上。

    和芯容一起的時候,他通常不會出現,這該不會是他的體貼吧?

    他生日那天,他主動邀她去他家玩,說朋友幫他開生日派對。

    “你也是我朋友,對吧?”他很邪氣地笑。

    他會邀她去大派對,一定是知道光兩個人的慶祝她絕對敬謝不敏;但她想起要和他的一夥男的朋友認識,尤其哥大概也會在場,她一定會成為調侃捉弄的對象,打死她也不要去。

    “我從沒說過我們是朋友。”她嘴硬。

    他安靜了半晌。平常笑駡慣了,他的皮厚得像大象皮,她覺得他根本少根筋,他卻突然臉色收斂起來,像要藏住什麼。

    “對我家長得怎樣一點都不好奇,我很受侮辱喔。”他又笑了,恢復成她所熟悉的那個他,百毒不侵。

    算她閃神了吧!但隔天他生日,她腦中卻揮不去他的那個表情——沒有表情的表情。

    她連個生日快樂都沒說,更別提送生日禮物了。她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連她打工地方的男同事生日,她至少會跟著大夥唱生日歌。

    這麼特意地劃清界線,這其中說明了什麼?

    她不喜歡這個問題;但到了七點派對時間,她已經坐立不安一整天,頭都開始發痛。

    至少……去送個禮再走?

    不行。後到或先走都會很引人注目,加上哥和向柏語會說些什麼渾話,她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像顆地雷,她白癡才會去踩。

    她照例回家做飯,弟弟又褂彩回來,爸當然又是一陣狂吼,小弟鎖上房門放著震耳欲聾的嘻哈歌,結果被罵的變成是她。

    她做完飯就逃出門。今晚當然沒有向柏語的“突襲”,她慢慢走到公車站,旁邊就有文具店,她不知不覺走了進去,眼睛沒有目標地流覽,冉到看見一本記事本,上半部畫了兩個月殼,下半部一個“友”字。

    朋,兩個月字在一起。朋友,就像兩個月殼的關係嗎?可是一個天空,怎會有兩個月殼呢?

    她衝動之下就買了記事本,請店員用藍色的包裝紙包起來,沒買卡片,覺得太彆扭。

    然後她翻出手機,找到向柏語不管怎樣也要傳給她的地址;看著看著,又把手機收回袋裡。

    她是烏龜、鴕鳥、軟殼蝦。

    還沒到家,便開始下雨了,她心裡又多了一個藉口。

    回到宿舍,記事本靜靜躺在袋裡,她準備著下周的考試。看了兩個小時才看了大約半頁。九點,手機來了簡訊。

    ——我的朋友沒有到齊喔。

    他現在應該是眾星拱月、樂在其中才是,而且當主人必定很忙,卻還想到她嗎?

    十點半,宿舍快關門了,想出去的話就必須立即行動,但派對早就結束了吧?

    “你今晚怎麼啦?”芯容問:“那個來了哦?”

    她滿心只有“窩囊”兩個字。自己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她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十點四十五,她背著袋子閃出了門,芯容嚇了一跳,但什麼都來不及問。

    沖進雨中,還好公車馬上就來了,而他也住得不遠;不過他住的大樓一看就知道是高級住宅,她在人行道上站了好一會兒才收傘走進去。

    “我找——”

    “我知道,9D的向先生。”

    門房的笑容很詭異,她不禁要猜想到底今晚的派對有多大,向柏語又是怎麼交代的。

    到了門前,門沒有關,音樂從裡面隱隱傳出。她運氣好,不用按門玲。

    看一堆傘把傘筒插得滿滿,就知道人不少。推門進去,她眼前一暗,原來天花板的燈被改成舞池的旋轉燈,只見彩光點點,讓人目眩。

    音樂與其說是震耳欲聾,不如說是無所不在。她聽得見隱隱笑聲,看得到四周黑黑的人影,有人在睡覺,有人在跳舞,還有一群人在打牌喝酒。

    室內再黑,她也看得見這公寓奇大無比,但還是滿了八成,他到底有原青腳下踩到硬硬的瓶子,差點跌倒,原來到處都是酒瓶;她也踩到倒出的酒,酒腥味沖鼻而來。

    原青立刻後悔自己不請而來——其實是有邀請,但她明明說不會來的。她根本看不清誰是誰,而且大家都醉了……

    “你終於來了。”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緊緊抱住。

    原青尖叫,本能地掙扎。這輩子大概五歲以後就沒被抱過,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耳邊濕熱的笑聲狂野不羈,“是我,別怕……”

    她認出向柏語的聲音,可是慌亂感並沒有稍減,“不要這樣!”

    刺鼻的酒味是熟悉又令她厭惡的,男人的力道則是陌生又令她不安的,她用力要掙脫。

    他上身竟是赤裸的!

    他太強壯,她怎麼也掙不開。

    “你真的不喜歡嗎?有時候我實在很想知道……”他的嘴湊向前試腳捕捉她的,她再也忍受不了,狠狠用頭去撞他的鼻子。

    他痛叫出聲,踉蹌退了一步,終於鬆手去揉鼻樑。

    她的尖叫似乎引來別人注意,一個女人不穩地走過來,室內仍是彩燈亂轉的漆黑,她走近,原青才看見她襯衫前襟全打開了,露出裡面的黑色胸罩。

    “柏語……怎麼可以做到一半要拿酒呢?”她星眼迷蒙,笑得滿是在目。

    原青倒退一步。這也是他的“朋友”之一嗎?他邀她來慶祝的就是這樣的狂歡?這就是他的真面目?

    向柏語瞥那女人一眼,又往原青跨近一步;原青轉身就想跑,馬上撞到後面的沙發,差點倒在正擁吻的兩個人身上。

    向柏語過於用力的手抓住她左肩,她忍住沒有尖叫,努力閃避;那手忽然抽開,她轉頭看到那衣衫不整的女人,像章魚一樣從後面緊緊抱住向柏語往後拉,同時拯救了她。

    驚恐、尷尬、憤怒、屈辱……所有情緒同時向她鞭打過來,她沖向電梯,又跑過那訕笑的門房,在雨中盲目跑了好幾分鐘,才停下來用手機叫計程車。

    濕淋淋地上了車,才發現傘雖忘了,背袋仍在,奇蹟似地沒有在這:切混亂中陣亡。

    她這個“朋友”卻沒有這麼幸運……

    她拿出記事本,眼前模糊得看不清上面的字。罷了,和男人交什麼朋友?是她自己糊了眼。

    她下了車,兩個月殼的記事本躺在後座上,被載走了。

    隔天當她走出家門口看到向柏語,簡直不敢相信這男人臉皮會厚到這種程度。

    “你的傘。”他遞給她,她沒有伸手。

    他的臉色很不好。當然了,縱慾加宿醉,大概狂歡整夜,臉色怎麼可能好?

    “你來過了,看到了什麼?”他的聲音沙沙的。“該看的都看到了。”她繞過他要走。

    他攔住她。“說清楚!”

    她心裡像打了一個死結,又緊又痛。他為什麼不滾遠一點,最好滾到她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他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傷人?那就是當你用某種藉口來脫罪的時候。

    他真醉到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是假裝不記得?

    不管是哪個藉口,都讓人心寒。

    她什麼都不想說,硬推開他的手。他顯然沒預料到她的力道不小,後退一步,給了她逃跑的空間。

    “小青!”

    他要追上她是輕而易舉,但他大概心虛,所以沒有追來。

    她跑著,手握成緊緊的拳頭。他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她在心裡默念。

    甚至,不是朋友……

    所以,沒什麼好傷心的。

    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哥回家,她草草做完飯就要逃,哥破天荒地進來廚房。“聽說你昨天去了柏語的慶生會。”

    她不理他,加快清洗碗盤。

    “他是壽星,被起哄就喝多了——”

    “哥!”她以為自己可以聽而不聞,但還是不行。“我的事請你不要管,拜託”

    她說得堅決,她很確定自己的聲音沒有在抖,自己看來很鎮定。

    但哥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居然沒有再為向柏語說情。

    整件事就像一場鬧劇,但為什麼她會一想到就不舒服?只要思緒往那邊跑,心中就自動退縮?

    她不要再去想了。向柏語,還有“朋友”這兩字。

    她把食譜移到架上,加入其它的食譜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9:39

第5章(1)

    第二天,上課很難專心,回家做飯更是老想到一個人,還有等一下的魔鬼特訓。

    說他是魔鬼未免過分。他連一句廢話都不多說,總是一針見血、百分百專業。他沒叫她做什麼,是她自己該做到的沒做到。

    “卓學長怎麼操你的,快從實招來!”芯容老遠跑到她的課堂上來拷問。

    她苦笑。“他當然是叫我做菜給他看。”

    “他有沒有示範?親自下廚?你有沒有吃到他做的菜?”

    “沒有,沒有,沒有。”

    “都沒有?”芯容滿臉失望,接著眼睛又一殼,“那他給你什麼撇步?你不能自己享用,得全部告訴我。”

    說起烹趕,芯容才是狂熱的那個人,學長是不是挑錯人來特P了?原青不禁要如是想。

    全社的人才,他偏偏欽點她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的無才。

    如果她足夠有才,應該不需要人特別指點才能參賽吧?

    “他覺得我沒有用心。差不多就是這樣。”

    “就這樣?”芯容歎口氣。她不會懷疑原青私藏什麼,因為原青其實是很直的人,又對卓學長冷感。

    “你沒有和卓學長杠上吧?”

    “沒有。不想去就不會去了。”雖然是為了留社才去的。“那你現在有信心了嗎?一次搞定?”

    “今天晚上還得再去。”

    “媽呀!”芯容鬼叫,“晚上?今天晚上?你、你……你真是……”

    “倒大黴了。”

    “中大獎了!”芯容大力搖她,“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

    她的壞心情硬是被死黨胡鬧得好些了,“你變臉代替我去好了。”

    “我也想啊!天哪,這消息不能傳出去,免得你被打。”

    “沒這麼嚴重吧?”不知為何,卓學長在她眼中漸漸變成……和其他男人不大一樣的生物。她也說不上來,大概是因為他對她不假辭色,基本上只看到她的菜,沒看到她的人。

    她對男人只有反感,沒有壓力,但學長給她的全是壓力。

    忽然想要做好菜,向他證明她不是笨蛋,也沒有偷懶。

    該上課了,芯容丟下一句就跑。

    “你幫我要一張簽名,拜託拜託!”

    她的好心情在面對那道門時又悄然無蹤了,她按下門鈴的手指微微發汗。

    他立刻打開門,“你遲到了。”

    “現在是……六點五十五啊。”她掏出手機察看。

    “上課的話,準時就是早到半小時,比賽的話是一小時,進專業餐廳廚房是兩小時。”

    她硬邦邦地說:“對不起。”這種規矩他為什麼不早說?

    他沒關門,居高臨下看她,她被看得心裡七上八下,“怎麼了?”

    “你準備好了嗎?”

    再怎麼準備也沒用吧?“好了。”

    她意外極了,“要去哪裡?”

    “去餐廳廚房。”

    “不是要在這裡特訓嗎?”

    “不是。”

    她嚇得不輕,“你、你不會真的叫我做菜給客人吃吧?”

    “為什麼不會?”

    “我不行!”她立定腳步,“餐廳烹飪是要執照的,你不知道嗎?”

    這話簡直可笑,他是名廚啊!但他明明就要她違法犯紀!

    “實習生多的是。”

    她忘了這一點,“可是……”

    “閉嘴上車。”

    她悶悶地上了他的車,心跳一路加速。

    她是在緊張還是害怕?正常人都會緊張的吧?不對,芯容恐怕會驚喜大叫。

    想到芯容就想到她的任務,雖然尷尬到不行,她還是硬著頭皮問:“學長,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張簽名?”

    他轉過頭來,眼中寫著不信,她趕緊說:“看路啊!”

    他轉回頭,她才鬆口氣。

    “你對朋友都這麼好嗎?”

    是不是他用膝蓋想就知道這不是她自己要的?“也沒有啦。可以嗎?”

    “你有男的朋友嗎?”

    這下換她轉頭看他。他說“男的朋友”而不是“男朋友”。他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

    “當然有。”她抿嘴說。

    “誰?”

    “這是我的私事吧?”

    “朋友也當成私事,可見你根本沒有。”

    “這跟你有關係嗎?”她脾氣上來了。

    “還會生氣,那真的是私事了。”他輕聲說。

    她用力轉過頭去,又有那種被看透的感覺了!跟他說話她常常有這種感覺。

    “你有兄弟姐妹嗎?”

    “學長,有必要做身家調查嗎?”

    “你的廚房在家裡,我當然不能不問。”

    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拳頭,她自己沒注意,他卻看得一清二楚。

    “有。”她悶聲說。

    “一定是兄弟。”

    她乾脆不理他,反正她做縮頭烏龜越來越熟練了。

    “好吧,”他輕聲道,“先不管這個。昨天的功課呢?”

    她咬住下唇,又完了。“我……還沒弄懂。”

    “這個你倒是承認得很快。”

    “學長,”她轉頭正視他,“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給我特訓?真的是為了社團嗎?”

    “你覺得還有什麼原因?”他也轉頭,穩穩迎上她的目光。

    “學長!你先開車,等一下再談好了!”

    他很合作地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路況上。

    他做什麼都這麼自信、篤定嗎?訓練人是這樣,泡茶是這樣,說話、開車、隨便探人隱私……他好像從沒有猶豫不決的時候。

    這種自信是打哪裡來的呢?就因為他成功了?

    和向柏語那樣霸氣逼人的自信不一樣,卓因瀲的自信是內斂的、深厚的,像一座高山般靜默,卻難以撼動。

    她又為什麼要把這兩個人拿來相比?她沒事想這些做什麼?

    暗斥了自己一聲,她努力著去想別的事,譬如等一下的魔鬼特訓,他硬要抓她進什麼餐廳廚房——你覺得還有什麼原因?

    她心中一悸。還能有什麼原因呢?她為什麼那樣問?他又為什麼這樣反問?

    “到了。”

    她幾乎是害怕地往外看,結果果然是她最害怕的那種——黎筵,本市最知名的法國餐廳之一。

    不是最大,卻是行家喜歡來的地方。這是向柏語告訴她的。

    天!為什麼偏偏要是這個地方?她還記得那晚吃得很偷快,那男人說的笑話特別好笑。

    但她有什麼藉口臨場落跑?真正的原因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們從後面進去就行了。”

    她垂頭跟在卓因瀲後面,拖著步子,好像這樣就能延遲一兩秒鐘上斷頭臺的那一刻。

    好吧,只不過是實習,不是叫她上場主廚,她放殼眼睛跟上就是了。不同於一般餐廳後面的淩亂,這是專業高級的廚房,寬敞的走道非常乾淨,推門進到主廚房,更有讓人眼睛一殼的感覺。

    原青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餐廳廚房,腳步停了,眼睛睜得老大。

    至少有十個人在廚房裡工作著,炒炸聲、鍋與鏟相擊聲、主廚吆喝和下屬回應……像是戰場,又如同繁複的交響樂,交雜濃重的食物香氣,幾乎是人五官難以馬上承受的。

    卓因瀲站在門邊耐心等待,直到那名中年主廚剛好抬頭見到他,卓因瀲才舉手招呼。

    “卓小子!”主廚笑開油油的嘴,好大的聲音蓋過一切,“就知道你會早到!救兵來得好啊!”

    接著他轉頭向一個瘦小的年輕男子斥喝一聲,聽起來像是“再給我摸魚我就炒了你”,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半跑著過來。

    他頭上沒剩幾根毛發了,油油殼殼,像他紅潤的雙頰;他身材適中,不然真會給原青聖誕老人的感覺,不過他笑起來雖然如陽光一般,罵人的樣子卻也嚇人。

    “這就是你提的那個秘密武器嗎?”他伸出厚實的手,原青的小手被整個包進去,“看起來還像國中生嘛!”

    “您好,我叫唐原青,我已經大二了。”

    主廚仰頭笑,“這麼小的女生卻這麼嚴肅,像老僧一樣!”

    “他叫田漁新,我的師傅。”卓因瀲介紹。

    原青明白這主廚一定很有名,只是自己太無知,根本誰都沒聽過。

    “您好!謝謝您讓我們進來。”

    田漁新又笑,“現在可輪不到我來讓這個卓小子了!”

    “田師傅,還是不要耽誤你吧,有什麼工作派給她都行。”

    原青頭皮發麻,趕快澄清:“田師傅,想先告訴您,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只是來學習的。”

    “有其師必有其徒,原來卓小子就是看重你那副正經樣。”田漁新搖頭,“你別怕,我不會像他那樣操你的。”

    他把她領到一個爐臺前,“很簡單,我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試著跟上就行了,可以嗎?”

    她感覺得到卓因瀲又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保鏢一樣的距離,卻是監考官一樣的存在。

    “至於你,卓小子,能幫什麼我都感激不盡啦!”

    田漁新又開始忙起來。才三十秒,原青就看得眼花撩亂。這個大主廚不是在做一道菜,而是同時做十道!再加上他還一心二用照看所有下屬,滿場跑來跑去,她也只好跟著追。

    她沒時間分心去注意卓因瀲,不過自己似乎已經練成自動雷達,清楚感覺到他就在旁邊,跟他們兩人做著一模一樣的事。

    三人真要相比的話,高下立分。卓因瀲幾乎能預測田漁新的下一步,有時甚至超前,有如做過千百遍一樣的動作。

    他切菜仿佛最高速的鋼琴彈奏,炒菜如同在跳輕巧的芭蕾,油炸好比精密的實驗,時間和熱度都拿捏完美。

    才三分鐘她就滿頭大汗,半小時後手腕和手臂都酸疼不已,背上傅來一種壓力,好像脊椎載重數公斤。

    一小時像十分鐘飛速而過,她卻怎麼也追不上兩人的速度,一個不小心切到手指,鮮血立刻沾到切菜板。

    “對不起!”她叫道,趕緊要把切菜板拿去沖洗。

    卓因瀲止住她,執起她的手指查看,“別管那些,跟我來。”

    “可是——”沾到血的食材浪費掉了而且不衛生,她不清理怎麼可以——

    “我說跟我來。”他不容質疑,拉著她便走。

    “別擔心,小朋友!”田漁新在後面叫,“卓小子以前常幹這種事!”

    她嚴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卓因瀲就像個超人,超人才不會笨到切到自己,田漁新只是想安慰她而已。

    卓因瀲似乎很熟悉這餐廳的內部,把她拉到一個休息室去。

    “我自己可以走。”她抗議,他才放了她的手腕。

    被他握住手腕,這是第二次了,那種讓人極度不安的燙熱感不變,似至少這次她沒有反應過度地胡亂掙扎。

    他拿來急救箱,這好像快變成慣例了。“我自己來——”

    “這傷口很深,我來。”

    她又要拒絕,被他犀銳的目光堵住。

    他臉色很黑,手勁卻很溫柔,幾乎沒施加任何壓力,有點像他在做菜時的輕巧。他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手消毒上藥。

    因為對他的動作太專注敏感,她幾乎沒注意到傷口的疼痛。其實這傷並不是她受過最嚴重的,不過專業廚房的刀也是專業的利,輕輕一劃就可以又長又深,她剛好切在左手中指上,可能這幾天洗手做菜都會疼了。

    被他照顧的感覺實在讓人心悸,等他貼好藥用膠布,她手都有些發抖了。

    他大概以為她是疼痛,“今天這樣就可以了。”他站起來。

    “不行,我不能因為受傷就拋下沒做完的工作。”她也站起來。

    他看著她,沉默了半晌,“我還以為你會能逃就逃。”

    她是想啊!但她從未逃開家裡的廚房,別人的廚房她更不能這麼沒責任感,不但犯錯,還半途落跑。

    “我還可以,真的!沒關係。”她說得很懇切,怕他不准。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著深思,看了很久,她幾乎要招架不住,幸好他終於轉身領她回廚房。

    田漁新揚著半灰白的眉,“果然是卓小子帶出來的沒錯,還想挺下去。小朋友確定可以嗎?不會再血濺沙場?”

    原青紅著臉說:“我、我會小心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19:56

第5章(2)

    接下來她放棄想跟上兩位大師的企圖,看清楚一個步驟先徹底做完才進行另一個,中間漏掉沒看清的就先放棄,以免做錯誤事。

    她不知道有問題是該問還是不該打擾,只好閉嘴拚命做。

    感覺頭暈的時候,她閉上眼深呼吸幾口氣再繼續,深怕又出什麼意外而壞了別人的事。

    她從來不知道烹飪是體能的徹底考驗,像扛著杠鈴跑馬拉松,不但測耐力,還要測體力和爆發力,連一分一秒都不能分心……

    “收工了!”田師傅宏殼地大喊,“小胖,今天你收場,其它人自己的站別馬虎了。大家幹得好!”

    原青手上的刀被拿走,抬頭一看,是卓因瀲。

    “菜都上了,你還拿著刀不動。還能走路嗎?”

    她真的拿著刀杵在那裡那麼久了嗎?切完一道菜的食材,她並不知道那是最後一道菜了,還在等下一個指令。

    她身子一松,眼前突然花了,被他扶住手臂。

    她站定腳步,很感激他若無其事地只握住她而不是整個抱住,旁人看不出來她差點攤倒在地。

    “我……沒事了。”

    “等明天看看再告訴我吧。”

    她覺得很窩囊,自己的體力怎麼這麼差?

    “我第一次進餐廳廚房曾經整個給他昏過去,你這樣不算什麼。”他好像能讀出她的心事。

    這是他的體貼嗎?她完全沒有意料到的。

    “謝謝你。”

    “謝我什麼?”

    她轉頭看他,他的手好熱,她很想請他放手,不知怎的竟說不出口。“我……都很感謝。”

    他把她揪到這裡來,幫她包紮,為她保住顏面。

    亂七八糟的心情,只能說聲謝謝。

    他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才終於放手。田漁新的大嗓子傳來:“小朋友過來!”

    她忐忑地走過去,田漁新嘴一咧,伸出手來,“還好受傷的是左手,右手還能握。”

    她伸手,被他有勁地上下直握著,“我還在猜卓小子為什麼從來半個徒弟都不肯收呢,原來是在等奇葩啊!”

    她整張臉熱氣往上沖,“田師傅,我真的不是什麼——”

    “別聽他老是罵人,一句好話都說不出口,他就是那個死樣子,你別管他,聽我的比較准。”田漁新說得很樂,“小朋友前途無量,記得不要被他給嚇跑了。如果真的不行,就來我這裡幫忙,我求之不得!”

    她真的嚇到了。這個田師傅人也太好了,為了徒弟,什麼好話都說得出來,她辯也不是,只好訥訥地說:“謝謝田師傅——”

    田漁新看了卓因瀲一眼,哈哈大笑,好像有什麼只有他才懂的笑話。她不敢看卓因瀲,如果他在翻白眼或臉臭掉,她寧可沒看到。

    “我們走了。”卓因瀲示意她跟著走,她掉頭看她的料理站,發現居然已經清理乾淨了。

    是他幫她收的嗎?他竟然動作那麼快,收完自己的還收她的?

    她以為他會朝先前的後門走,他卻是往前頭餐廳去。推開通道的門,眼前宛如另一個世界。

    寬敞優雅的大廳,光線不似廚房剌人的明殼,而是柔和的壁燈與桌上的躐燭,光影搖曳生姿。廳內還是滿的,許多人吃完了還捨不得走,點上咖啡或葡萄酒,繼續暢談享受。

    “我要你看一看你的辛苦換來的是什麼,”他低聲說,“流了血,累得半死,錢也沒拿到,但你付出的結果,是他們美好的夜晚。”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客人在笑著,邊吃邊說得起勁,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融入悅耳的音樂中。

    她眼前忽然浮起自己的樣子,她不久前也在這裡享用過,驚歎盤中的美食,和對面的人笑談。

    她驚喘一聲,因為不遠處的桌子忽然站起一個男人,記憶和真實突然重疊。

    “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向柏語走上前,眼睛很快地從她臉上移到卓因瀲身上,“原來真的是你,還有你。”

    他語氣中有些什麼讓原青和卓因瀲同時繃緊了身子。原青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掉頭走開,她一點都不想見到向柏語,更別提和他說話了。

    但她立刻聽出來,原來他們兩個認識。

    “向柏語。”卓因瀲與其說是客氣寒暄,不如說是冰冷招呼。

    場面已經夠冷了,那張桌子坐的卻不只是向柏語,此時一名高姚貌美的陌生女子走了過來。

    “柏語,是朋友嗎?”

    天!如果她能笑的話,這兩個字應該足夠讓她失笑了;但更諷刺的是,顯然這兩字根本無法用在眼前這兩個男人頭上。

    她心裡說不出是不舒服還是慌張,反正恨不得趕快插翅飛走;她已經累攤了,無力面對這些難纏的人。

    “我得——”

    卓因瀲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話梗在喉頭,差點岔了氣。向柏語眯起眼來。

    “我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卓因瀲話是這麼說,語氣卻是不疾不徐,沒有熱度,也不帶焦躁。

    “你是卓因瀲吧?沒想到能遇上你。”那女人笑得極美,雖然眼中有遇到明星的驚喜,態度仍不失大方,“今晚的美食是你做的嗎?”

    “該不會你也有份吧?”向柏語眼睛回到她臉上,鎖定。

    向柏語知道她在食藝社,知道她天天回家煮飯,喜歡帶她上館子,還送了她食譜,但他怎麼會想到她進了今晚的廚房?

    “你們吃得開心就好。”卓因瀲淡淡帶過,“幸會了。”

    他邁步往外走,被他緊握住手的她只能跟著走,跟上他的長腿,直來到他車子旁才停下來。

    卓因瀲沒開車門,轉過來看她,“你怎麼認識向柏語的?”

    她要抽回手,他算合作,放手了。

    “他是我哥的朋友。”她輕描淡寫。

    “不只是你哥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吧?”

    “他不是我的朋友。”這句她說得斬釕截鐵。

    他頓了一頓,“你知道他的背景嗎?”

    她皺眉,“他說他家開貿易公司。”

    她知道他有錢,不喜歡碰那個話題,碰了就會想起自己家裡常常生活開銷有問題。一開始他吃飯請客,她不想被請,還差點跟他吵起來;後來被他半牛皮、半霸道地四兩撥千斤,把這話題永久封藏。

    “他家旗下有一堆餐廳。”

    她抽了口氣,“這家也是?”

    “運氣好不是,這是田師傅自己的。”

    她松了口氣,如果是他家的,她才不願下廚。“我們可以走了嗎?”

    “急什麼?怕向柏語追出來?”

    “他有伴,才不會追出來呢。”她真希望改變話題,更希望他趕快開車門的鎖。

    卓因瀲眯起眼,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語病——如果向柏語沒伴就會追來嗎?

    “如果你不願解釋,我就認定你們曾經交往過。”他語氣冰冷。

    說得連她不解釋都不行了。“那根本不算交往!”

    她氣急敗壞,“而且這又關你什麼事?就因為在餐廳碰到他?”

    “這已經跟烹飪無關了。”

    什麼?她還想問,他已經幫她開了車門,她只好先上車。

    他很快把車子開上路,刀刻一樣的挺拔側面此時看來如冰山般嚴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到向柏語壞了她心情,但卓因瀲的反應和兩個男人之間的張力讓她滿肚子問題。

    “你和他——”

    “不要想岔開話題,我問的是你和他。”

    “我們吃過幾次飯,可以了嗎?”她叫道。“他帶你上他家的餐廳?”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他家開的,他又沒說!”

    “那不叫交往叫什麼?”

    “反正我說不是就不是!”

    比起她的滿面躁氣,他像是法官一樣冷無表情,但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怒火,深埋著,卻真切地存在。

    他到底在氣什麼?他絕對和姓向的不對盤,但把氣發到她頭上又是為什麼?

    “你以前在他家的餐廳做過?”她忍不住問。

    他冷笑,“他家就算砸下所有的錢也雇不到我。”

    他的確不必為了錢下廚。“那你們的梁子怎麼結下的?”

    她忽然想到一點,眼睛睜大了,“難道他也是廚師?”

    “當然不是。”四個字滿含輕蔑。

    “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們的餐廳不走正道。”他終於說,“跟黑道掛鉤掌握許多地盤和通路,又從國外搬來最名貴的餐廳和飯店來賣招牌,從老闆到經理,主廚到服務生,沒有一個是為了做出美食在經營餐廳的,他們還不如去開賭場。”

    “那是向家,還是向柏語也有參與?”他的打扮、談話都不像這行的啊。他玩樂器搞樂團,她一直以為他是在逃避家族企業才投身藝術的那種型。

    “你現在是要幫他說話?”

    “我才沒有!”她否認,“我只是不知道才問。”

    “向柏語不是不懂食物,這才是最讓人心寒的地方。他也曾是他們學校餐研社的一分子,不過他從來不想好好學,只懂得用錢來搞社團。”

    “你是說他也會做飯?”

    “我們曾在比賽裡交手過一次,他領悟力不低,但耐性不夠又不敬業,不能做第一他就不做了,改用錢來買。”

    “買?”

    “他家代理的餐廳就是跟羅大合作,學校大半經費都來自他家,連全國大學烹飪總會、甚至全國職業餐旅總會都被他們操控。你叫得出名字的大飯店、旅館、餐廳,六成都跟他家扯不開關係。全國大賽每年幾乎都是羅大拿冠豐。”

    天!她完全想像不到向柏語竟有這樣的身家……

    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也終於懂了。“原來學長這麼重視全國大賽,就是因為這樣。”

    “本來是。”他平靜地說。

    本來是?她轉過頭去,他同時也轉過頭來看她。

    她立刻又轉開頭。她想問,又不敢問,似有某種東西阻止她追問下去。

    他把她送回家,因為宿舍已經關門了。

    她把車門關上,他已經繞過車頭走到她身邊。

    “手不要碰水。做飯的話記得戴手套。”他拿出一張名片給她,“後面我簽名了。”

    原來他還記得她幫芯容要的簽名。她小聲說:“今天謝謝學長……”在路燈的投影下他的輪廓特別深刻,雙眼也特別幽深。

    他靜靜瞅了她半晌才開口:“你做的都是你的工夫,沒人幫得上。後天就比賽了,明天七點,不准遲到。”

    “學長,”她覺得不問不行,“你不會是寄望我能贏什麼獎盃吧?”光聽自己說就已夠荒謬了。

    “不會。”

    他簡單的回答讓她不確定是該鬆口氣,還是覺得丟臉。“喔。”

    他沒再說什麼,她打開大門的鎖。“再見。”

    他點頭,她把門拉上,門關閉的那瞬間忽然聽見他說:“記住,比賽只是個開始。”

    她愣在緊閉的門前。開始?然後還要做什麼?

    田師傅的玩笑誰會當真?但如果卓學長真的瘋狂到錯認她是什麼天才,她該怎麼辦?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0:09

第6章(1)

    隔天,原青果然全身酸痛,像被人踩過一樣。不過她並沒有太注意,一顆心都懸在今晚最後的特訓上。

    下課後,她還沒和芯容走出校門,就被一個她絕對沒料到的人截住。“向柏語?”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他是在她家門口出現她還不會這麼驚訝,但這裡是聯大啊。

    他在擁擠的校園裡造成不小的視覺轟動,身上的皮衣在夕陽下閃著紅光,頰邊有些胡渣,顯得格外狂狷,手上拎著一個黑紅相間的專業安全帽,像是個飆車族突然出現在學生族群中,眾人不自覺地慢下腳步。她想轉身就跑,但那樣可能造成更多話題,只好抿著嘴移開目光。

    “如果不想被人八卦,就乖乖跟我來。”

    天!他的牛皮已經升級到鴨霸了嗎?

    “我覺得八卦可能好一點。”她硬是不看他。

    “喂,姓向的,憑什麼小青要跟你走?”芯容雙手插在腰間。

    向柏語對原青做了什麼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絕對和那天原青冒雨出去又濕淋淋回來有關。她記得當時原青雙眼失神,臉色蒼白,她卻怎麼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人睡覺。

    這個帳她記下了,姓向的卻還有臉出現,出口還這麼張狂。“向柏語?”

    原青轉身,看到于奇晏和徐汀緣走過來,于奇晏的口氣非常驚訝。

    “你怎麼會來這裡?”徐汀緣的口吻很不客氣,“羅大派你來的嗎?”

    向柏語嘴角一斜,“羅大好像還派不到我,要派也是我派他們才對。”

    “你還是沒變,”徐汀緣諷刺地說:“請問來敝校有何貴幹?”

    “和貴社沒有關係,”向柏語滿不在乎地撇清關係,眼睛鎖定原青。原青有種做噩夢醒不來的感覺。

    為什麼向柏語不閃遠一點,還她清靜?

    “你們認識?”于奇晏蹙起向來溫和的眉。

    “他是我哥的朋友。”原青僵硬地說。如果向柏語敢亂說話,她絕不會饒他。

    “很好的朋友。”向柏語突然展開電力十足的笑容,對其他三人聳肩,“小青她哥有事找她,但沒法過來,我自告奮勇來接她的。”

    原青半個字也不信,但這是化解眼前僵局的好辦法,她在心裡罵向柏語老賊,但也無可奈何。

    “我去就是了。”

    “你確定?”徐汀緣問,“他是羅大的老闆之一。”她不確定原青聽不聽得懂,但不提不行。

    原青懂得不能再懂了,但不願多作解釋,“沒關係。”

    “我們是來給你們明天要用的東西,還有一份講義。”徐汀緣把兩袋資料分別遞給原青和芯容。

    “謝謝。”原青說。

    “那我們走了。”向柏語嘴角又是一勾,示意原青走在前面。

    原青和三人道別,轉身大步就走,向柏語長腿輕鬆地跟著。

    “原來你真的要去比賽。”一出眾人的聽力範圍,向柏語立刻說。

    “我是食藝社的,我們全社都得去。”原青硬邦邦地說。

    “啊,沒錯,卓因瀲一回來就搞的新規矩。”向柏語說得嘲諷。

    “不行吧?他們那幾雙眼睛還死盯著我們呢。”他皮皮地說。

    她氣結,加快腳步,簡直是半跑地出校門。

    “我的機車在那裡。”向柏語偏偏頭。

    原青站定腳步,“我不會跟你上車的。有話就趕快說。”

    他俯視著她,“卓因瀲特別挑出你,你有沒有受寵若驚?”

    “沒有。”

    “你明天比賽,覺得自己會贏嗎?”

    她抿嘴拒答。

    “卓因瀲把你推得這麼高,你不怕摔得粉身碎骨?”

    “你說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麼?”

    “我不希望你被卓因瀲給玩弄。”

    “玩弄?”

    “你明明就是個廚房菜鳥,他為什麼要下這麼多工夫?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你不覺得很可疑嗎?”

    他的話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原青覺得大大被侮辱了,“你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會做菜?那他是看上我什麼?難道是看上我的人不成?”

    她說得極其諷刺,他卻全無笑意,“我是看上你的人,他為什麼不可以?”

    血液沖上她的臉,然後又刷地流失,“我聽夠了你的胡說八道,請你不要再管我的事行不行?!”

    “門都沒有。”他要去拉她的手,她急忙閃開。她絕對、絕對不能忍受再被他碰到。

    “小青——”

    “向柏語,”她昂起頭來看他,深吸一口氣,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已經不想再交你這個朋友。如果你還知道怎麼尊重人的話,請你尊重我的決定。以後,麻煩你還我清靜,我會很感激的。”

    她轉身便走,深怕他會追來,但他終於識相地放棄了。

    這一次,她希望是最後一次。

    都是向柏語。她在卓因瀲家門前駐足了好久,卻遲遲沒有敲門。

    昨天她問卓因瀲是否真期待她會得名次,他很乾脆地否認了。

    向柏語說卓因瀲是別有目的,還說……還說……

    想到這個臉就發熱,熟悉的本能反感沒湧上,倒是有種恐慌的感覺。卓因瀲真的對她特別嗎?說是對她做的菜另眼相看已經很難令人相信了,要說是對她的人有興趣就更離譜了。

    她深知自己身上帶著濃烈的排斥感,當初向柏語接近她,她後來負氣地想一定是他把她視為某種變態的挑戰,要把他遇過唯一不匍匐在他帥哥腳下的女生給征服。

    但要說卓因瀲也是這樣的人,會有這樣無聊的心思,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到底什麼才是可能的?她心亂如麻,手舉到門鈴前又停住。

    門忽然被拉開,“你要在這裡站到什麼時候?”

    她退了一步,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我——”

    “本來沒遲到,現在也變遲到了。”他沉聲說。

    “對不起。”她本能地道歉,腦中還是空白一片。

    “進來吧。”他退開一步,然後關上門。

    她臉上的熱氣散不去。他為什麼知道她一直站在門前?難道他早就等在門後?

    進了他的廚房兼大廳,發現他已經把食材準備好了,要切的、要醃的、要先燙過的,五花八門整齊地排在料理臺上。

    這就是她今天的課吧?她努力想看出他要她做什麼菜,但有魚有肉、有蔬菜水果,可能性太多,她一時猜不出。

    她把刀袋放在廚臺上要打開,他搖頭,“今天你不用動手。”

    她的目光立即落在自己包住的手指,“沒關係,我戴手套就可以了,剛才在家做也沒問題——”

    “不是因為你的手。你今天用看的。”

    她愕然,今天……她完全不必動手嗎?他要全程示範?“那……我去拿一下筆記本。”

    “不必,你用心看就行,坐下。”

    她依言坐在高腳凳上,他不再說話,開始動手做菜。

    那天在田師傅的廚房裡,卓因瀲緊挨在她身邊,她聽命緊盯著田師傅,雖然被卓因瀲分去不少心思,實在沒辦法多注意他的動作,光是要趕上田師傅的速度,已經讓她上氣不接下氣。

    但現在她專注在他身上,立刻有被某種強大磁場吸入的感覺,完全無法移開視線,連眨眼都忘了。

    他的動作雖然快,卻給人不疾不徐的感覺,因為他從不浪費一個動作。他切菜精准,每一刀都是他要的確切長寬,不必再回頭去重切調味的順序和分量熟練而篤定,寧可加少而不加多,從不再去補食料來彌補過多的調味。

    不同的肉他的切法也不同,牛肉逆切,豬肉斜切,雞肉順切,魚肉下切,肥肉加水切。

    利刀又加力,應該是非常尖銳的動作,但在他手下不知怎的竟顯得輕柔、溫婉,有如在雕琢一顆精細非凡的寶石,絕不能失了準頭,更不能用力過度。

    最讓她意外的卻是他不時抬頭看她,本以為他會埋頭苦幹,但他的人眼常檢視她,好像在看她是否專心。

    不知怎的,她覺得他一向銳利的眼光在做菜時卻顯得溫暖;他們被令人垂涎的香味和熱氣環繞,明殼的燈光與爐上的火焰相映,一切都是那麼……讓人著迷。

    他從來沒有那麼敞開過自己,她仿佛可以見到他如何在腦中估量菜色,感覺到他品嘗時對調味的滿意程度,她恍惚見到了他俊美臉上有一種平靜而溫柔的神色,而她曾天天看到這樣的神色,在媽忙東忙西做飯的時候。

    她自己做菜時有這樣的神色嗎?她做菜時究竟帶著什麼樣的心情、顯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0:26

第6章(2)

    她仍怔怔地望著他,沒聽到他在跟她說話,直到他舉起手指在她眼前晃動。

    “啊,對不起!你說什麼?”她急忙說。

    “我是被人瞪著看過,不過還沒有人帶著憂傷的表情看過我。”憂傷?她這才發現眼角有些濕潤,忙不迭用手指抹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在道什麼歉,”他的語氣有些緊繃,“趕快過來趁熱吃才是真的。”

    “嘎?你要我吃嗎?”

    他把仍相當潔白的圍裙解開,剛才的忙碌根本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我就是要做給你吃,不然我做了幹嘛?”

    他要她幫忙端菜,待坐定了,她才自問剛才究竟是在看什麼,為何直到現在才看清所有菜色。

    三文魚派和雞丁沙拉她認得出;韓式魷魚拌面讓她意外,因為重辣;最後一道她沒看過。

    “這是什麼?”她指著一盤烤卷。

    “面殼腸子,包了豬肉和蛋,是法國菜。”

    她越看越覺得奇怪,抬頭看卓因瀲,發現他正審視著她。

    “看出來了嗎?”

    “這些菜……都是可以自成一餐,吃了就飽的菜;而且都可以當成午餐、速食型的拿來吃……更別說互不相配了。”

    除非全國大賽故意要跌破眾人眼鏡,否則絕不可能出這種題目啊。現在的餐廳美食講究整餐來享用,菜如果沒有前後之分,也一定要整體搭配;但這些菜本身就含有太多澱粉質,根本無法和別的菜搭配。

    加上這些是套餐或小吃店就可以吃到的,連面殼腸子看起來都有點像下酒菜,而且把各國口味這樣拼湊——

    “沒錯。”卓因瀲點頭,“吃吧,先吃再說。”

    他好像就是要等她動筷,她只好拿起筷子,先從最清淡的雞丁沙拉吃起。

    第一口下去覺得很可口,但是因為她預期會有某種大驚喜,所以感覺不免有落差。她不敢多說什麼,再試三文魚派。

    這通常是早餐吃的,真的很香,酥皮加picotta起司,口感舒服極了。面殼腸子她沒試過,咬下去才知道是蒜腸,用烤的所以不油膩,卻用芥末汁沾著吃,很有新鮮感。

    最後她攪拌了魷魚面,這面看來就是手擀的,一定是他先擀好的。他放辣可不客氣,紅通通的面,魷魚和麵都噃勁十足,非常過癮。

    她抬頭,怕他要拷問,但他看她每道都嘗過了,沒說什麼,只拿起筷子,也開始吃了。

    他的吃相跟他的廚藝很神似,都是有條有理又優雅萬分。這種氣質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養成的?她吃飯時慢時快,沒個章法,全看心情,勉強可以上大餐廳,但西方的規矩她還是半生不熟。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原青看他好像不準備馬上考試,心情一放鬆,味覺也就敏銳多了。

    她一口又一口,本來是用分析探索的角度來吃的,但怎麼吃也吃不出究竟他想表達的是什麼技巧,只覺得很順口而已;吃著吃著就發現好像越吃越好吃,如果不是不好意思吃掉超過一半的分量,她可能會侵佔到他的那一半。

    全部吃完了,她還意猶未盡地偷看盤中剩下的一些醬汁和酥皮渣。如果是在家裡,她早就拿起來舔了。

    他也放下筷子向椅背後靠,“吃飽了嗎?”

    她其實已經過飽了,只是嘴饞而已,“飽了飽了。”她趕緊說,怕自己看起來還沒吃飽的樣子。

    “那好。”他站起來收拾,她趕緊幫忙。

    她看到他有洗碗機,卻放著不用而動手洗。

    “我來我來!你做飯,我當然要負責洗。”她說。

    他看她一眼,“你在家做飯,是誰洗?”

    她只能回答:“我洗。”

    “那你今天就放假放到底吧。”

    是他的廚房她當然不敢爭,只好去抹桌子,回來時他已經洗完了。

    “要喝茶嗎?”

    “真的不用麻煩——”她怎麼好意思再讓他服務下去?

    “不麻煩。”他已經走開了。

    也許喝茶時間就是考試時間,她很緊張地回想,從他開火到吃完,自己到底學到了什麼?

    他拿茶具回來了,看他泡茶她又看得出神,覺得整個畫面實在美極了;不是指他俊美的長相,而是他滑盅、品香的氣韻,一種好像真的很珍惜的感覺。

    茶泡好了,他遞給她,她輕啜。

    在那樣讓人心滿意足的一餐後,這茶一喝下去,簡直舒服得讓人想睡她一驚!她是在人家家裡,不能忘了這是特訓!

    但他為什麼一逕地默默品茶,什麼都不說?

    “學長,你……要問什麼,還是請你問吧。”她終於忍不住說了。

    他瞅著她,“你覺得我應該問什麼?”

    原來考的是這個嗎?“當然是問剛才看你示範的心得。”

    “我並不是在示範。”

    “不是示範?”她驚說極了,“那為什麼要做給我看?”

    “我不是在做給你看,是在做給你吃。”

    “那……為什麼不問我吃出什麼心得?”

    “你吃出心得了嗎?”

    完了,自己根本是找死。“我……沒有。”

    他居然點頭,“好吃嗎?”

    這三個字從大師口中說出,簡直讓人匪夷所思。那麼模糊籠統的雨個字,幾乎是不經心的那種形容詞,用在他的菜上好像很褻瀆。但這是他自己問的,她總不能說不好吃吧。

    “好吃。”

    “那好。”他又點頭。

    她完全迷糊了,“但……學長為什麼……”

    “如果你覺得‘好吃’兩個字不夠,你可以說說是怎麼樣的好吃。”當然不夠了!她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感覺。

    “我覺得一吃就停不下來,明明不是什麼名貴的大菜,味道也不是很奇特或讓人驚奇的那種,但是我越吃就越想吃;吃到最後,忽然想到以後吃不到很可惜,所以我就越噃越慢……”

    她邊回想邊說,沒太注意修辭,說完之後感覺臉有些熱,想著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露骨了。

    他笑了。她睜大眼,心裡一突,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從沒看過他笑過——不會吧?他沒笑過?但又好像是真的,自己真沒看過。

    他的微笑很淡,又是那麼突然、那麼罕見,她不禁看怔了。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選那些菜來做?”

    她努力回神,“是要給我看普通的菜也可以做得很好吃?”

    “不是。那些是我平常回家又累又餓的時候,最常做的菜。”

    “一次做這麼多道?”

    “一次當然只做一道,累到都快昏倒了還做那麼多道幹嘛?”

    原來竟是他愛吃的簡餐大匯合嗎?

    當恨不得倒頭便睡,肚子卻餓得發疼時,他吃的就是這些嗎?

    “那為什麼要做給我吃呢?”

    他微笑仍在,又低頭啜了一口茶,“做菜是因為想做,你還沒弄懂嗎?”

    她望著他。是因為想做嗎?

    他是在說,他就是想做菜給她吃?

    他抬眼,四目相接,她的心在怦怦跳,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0:40

第7章(1)

    她完全不記得昨天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因為被他一句話整個抽空腦袋,她好像很機械化地喝完茶,又答了幾個不相干的問題,好像是有關她平常有空都在做些什麼,她好像是回答跟芯容去逛夜市。

    這就是他在全國大賽前一天要給她惡補的課程嗎?為什麼把她整個人搞得更糊塗了?

    全國大賽特別選在週六,芯容一大早就把她叫醒,宿舍裡其他兩人都還在呼呼大睡,她們已經拿著刀袋出門,到社團辦公室集合。

    社團辦公室不小,不過還是擠得沒地方坐;坐著的都是師長學長們,大夥的目光當然不免聚焦在卓因瀲身上。

    連原青也不得不承認,這不全是明星效應而已;卓因瀲雖然不苟言笑,但英氣逼人,或者該說是才氣,而芯容一定會說是帥氣。

    他的頭髮不長不短,修得簡單卻有型;濃眉常蹙著,卻絲毫破壞不了那漂殼的眉形。他的眼太殼,連濃而長的睫毛都掩不住,優美的唇形因從不微笑而顯得冷峻,芯容稱之為性感加性格。

    為什麼對帥哥最感冒的她,偏偏對他移不開眼?

    原青很不想跟大家一樣盯著他死命瞧,又覺得身不由已;她安慰自己這是應該的,大戰當前,不看群龍之首該看誰?

    “今天的比賽,一到賽場,我就不是你們的學長,也不是社團的前社員了。我會是可能的評審之一。

    當評審就要六親不認,而我也絕對不會對任何人另眼相看。”

    他冷靜明殼的目光掃過全場,遇上原青的視線時,似乎多停了一秒;但原青覺得這絕對是自己過於敏感,也許在場每個女生都有同樣的錯覺。

    “所以到時別來找我說話、問我問題,也別指望我會是你們的臨場救兵。你們一旦上場,也不該交頭接耳、互相救濟。今天的比賽如果要公平,只有嚴格要求大家全靠自己。”

    原青發現自己的心七上八下,一直到昨晚她都在擔心卓因瀲的特訓,沒有多去想比賽如何;但現在特訓結束,比賽臨頭,她忽然開始想一如果自己表現得很糟呢?

    他特別把她找去家裡,又帶她上田師傅的大餐廳,花了好幾個夜晚的私人時間,嚴格認真地耳提面命,最後還幫她做了一頓晚餐……根本是其他人求也求不到的特殊待遇。如果她完全辜負他的用心要怎麼辦?

    天!她就算勇奪冠軍,大概也還不完這個人情!

    雖然她根本就沒有要這個人情,卻是不折不扣地背上了。自己對考試比賽什麼的通常沒有恐懼症,現在卻開始手腳發軟。

    等一下還得拿刀呢!她大概會緊張到把自己的手給切了。

    手心濡濕,她垂下眼看著自己發白的指關節。

    “學妹?”

    她抬頭,發現是社長于奇晏。原來師長已經說完話,大家都在準備朿西要上學校的小巴。“啊,社長有事?”

    “你又心不在焉了。卓學長的特訓怎麼沒糾正這一點?”于奇晏溫和地取笑。

    原青很勉強地微笑,“對不起,我錯過什麼了嗎?”

    “學妹真是一板一眼的人,”于奇晏搖頭,“沒事。我只是看你動都沒動,來瞭解一下。”

    原青掃一眼室內,芯容正忙著找什麼東西,其他人走了大半;她沒有轉頭,但忽然感覺到卓因瀲在她背後的視線。

    “我沒事!我去幫芯容了。”她很快打退堂鼓。

    徐汀緣走到于奇晏旁邊,“學妹還是那樣常常說不上一二句話嗎?”

    “你跟我一樣好奇吧?”于奇晏輕笑,“既然我們沒膽去問卓學長,只好來小學妹這邊探口風。卓學長特別訓練過,我當然很期待等一下比賽的戰況。”

    “說得像在看別人的好戲。別告訴我你這個當社長的不緊張,專程把卓學長請來,不就是想把團體冠軍搶回來?”

    “我當然想了。但我可沒有如入囊中的那種打算。羅大的勢力實在太大了,我最多也只是想讓他們贏得辛苦一點而已。”

    “我倒沒那麼悲觀。”徐汀緣笑,“卓學長不是省油的燈,而且他幫全社集訓過了,不光只學妹一個人而已。再說,我們兩個正副社長也盡了不少力啊。”

    “你很會為自己鼓掌嘛!”

    “哈哈,賽前苦中作樂一下。”徐汀緣忽然靠過來跟于奇晏咬耳朵,“是我自己的想像,還是卓學長真的很注意小學妹?”

    于奇晏轉頭,看到卓因瀲環著雙臂,正盯著唐原青瞧,好像準備要喚人過去訓斥的架勢,然後看到唐原青拉著好友就往門外溜。

    “看來特訓的過程很慘烈。”于奇晏語氣十分不忍。

    徐汀緣歎口氣,“那我們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走吧!”

    全國大賽在一間大飯店中舉行,原青只希望這一家沒有跟向家或羅大掛鉤。

    如果學長是幹事之一的話,就應該不會吧?

    不過想這些有用嗎?原青訓斥自己。學長要教的東西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等一下如果自己太遜,不但辜負學長的苦心,連社團都會被她拉低分數,想到就覺得恐怖。

    全國數一數二的國際飯店,其廚房自是光鮮殼麗,且容納百人都還綽綽有餘,一進場就有嗡嗡之聲,全是各校社員驚歎耳語的聲音。

    “好興奮喔!”芯容不斷踮起腳尖,不想錯過任何精彩畫面,“這輩子可能都看不到更大的場面了原青想開個玩笑,但喉頭太緊,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芯容用手肘拐她,“特訓過的人怎麼緊張得流汗?”

    原青摸摸前額,果然有些汗濕。天!她最好不要還沒上臺就昏過去。

    芯容雖然問不出太多特訓的內容,但卓學長是何等人物,而且原青做菜本來就不錯吃,她才不擔心原青會搞砸比賽;雖然社裡有些人是這麼想的。

    有人會想原青可能太弱,只因為卓學長要求特訓;芯容倒覺得那是因為原青對男生無禮而惹卓學長不高興,才有了特訓這事。原青的實力不可能是全社最差的好不好!

    她安慰原青:“沒事啦!你是全社唯一可以凸槌的人你懂不懂?特訓就表示期望值特低,而且現在責任全落在特訓那個教練身上了!”

    原青知道死黨只是要安慰她,所以鼓起微笑回應:“我會加油啦。”

    芯容的話讓她心更沉了些,但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只是也不想撒謊說沒事。

    當她轉回頭,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因為她看到正走上台加入其他評審的,竟是向柏語!

    她失去血色的臉嚇了芯容一跳,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不禁低叫:“天啊!怎麼會是那個姓向的?!”

    雖然換上了西裝,但那就是如假包換的向柏語,他和臺上眾人握手,最後才轉向卓因瀲。

    原青聽不到他們在臺上說什麼,但那兩人的肢體語言很明顯就是冰冷無比,簡直比陌生人還陌生。

    短暫的握手有如兵戎相見,看其他貴賓好像見怪不怪,就知這兩人應該是宿敵。

    為什麼連向柏語也能當上評審?原青絕望地想。卓學長當評審就已經夠糟糕了,現在還加上一個向柏語。

    她相信學長對她菜色的評分絕不會手下留情;而向柏語……她根本不敢猜想他會怎麼做。

    她的黴運今天終於沖上最高點了嗎?

    原青咬牙。算了!不過是場比賽,她這個社團菜鳥算什麼?她到底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像是生死關頭一樣?

    她轉過頭去,不想再去看任何會讓自己心亂的畫面。

    所有人入座,比賽正式開始,好幾個臺上的名人致辭;有全國大會的總幹事,一位白髮蒼蒼的名廚兼教授;還有幾個背景嚇人的廚師,最有名的那個當然是卓因瀲,他卻沒有發言,顯然是他選擇不出頭。

    接著是司儀宣佈比賽規則,今年比往年多了好幾項改變。

    第一,各校社團的參賽選手由社員名單中現場抽出三個,未到場的即等於棄權,而且不能由別人代為出賽,所以就是直接失分。

    以前各校自行選出代表參賽,既然大校或大社人多,人才也就多,結果自然造成壟斷比賽的現象,歷來羅大常常包辦冠軍,所以這一點等於是沖著羅大來的。

    原青仍為學長居然能成功改變這個規則而嘖嘖稱奇。難道他又用上了激將法?

    第二,每名選手各有六十分鐘,所有人同時比賽。以往比賽有個K題,但食材是開放的,五花八門的澱粉類、蔬菜、水果、蛋奶類、肉類、海鮮,任君挑選,等於把整個超市給搬過來了。

    但今年改了。沒有主題,現場將會以電腦隨機抽選,由各類食材中抽出一種,而選手必須用這六種食材做出開胃菜、主菜和甜點三道。選尹能夠隨意選用的只有各式香菜、調味料和油類。

    為什麼會這樣改,原青不大明白,只覺得困難度大大提升,也許這就是原因吧。

    六十分鐘似乎很短,但以餐廳出菜的速度來說不算什麼。原青最擔心的其實就是這個;因為她在田師傅那裡經驗慘痛,為了跟上速度連手指都切了。

    她看了看手指上的繃帶。她特地自備專業手套以求保證食物的衛生。她並不怕痛,只怕速度因繃帶而變慢。

    還沒想好戰略,司儀已經宣佈開始抽號。

    原青這才自問幹嘛緊張成這樣,說不定根本抽不到她啊。

    “七十九號!唐原青!”

    當她的號碼被大聲念出,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再怎麼自我安慰,她還是倒楣地上號了,這就是她一生不變的衰運。

    聯大其他兩個被抽中的同學她都不熟,但知道他們實力超強,她絕對是最弱的一個。

    “好棒,你被選上了!”芯容簡直比自己被抽中還要興奮,“原打,我知道你是匹大黑馬,加油原青只能苦笑。她是什麼底子自己最清楚,而且很快地也會眾人皆知了。

    她不敢去看評審團中那兩個男人,因那只會讓自己加倍緊張;她決心要把那兩人從腦中除去,除不去也得除。

    “請出賽選手至料理台就位。”

    她被分到十一號。找到自己的台位,她看著不銹鋼的專業廚具,一人有一大塊切菜板,一個烤箱,一個微波爐,打理得有如全新的設備,閃閃發光。

    但電爐和瓦斯爐呢?沒平常的爐子要怎麼做?

    她很快發現個人台位的對面是一整排的爐具——電爐、瓦斯爐、快速爐、蒸爐、平板煎爐,簡直想得到的都有,問題是沒有標號。

    這是要他們分著用嗎?那不就得搶著用了?

    她看了看其他人。十三所大專院校參賽,那就是有三十九個選手,一百一十七道菜了。這麼多的菜,究竟該怎麼評?每道嘗一小口都會撐死!

    她腦筋還沒有轉回來,司儀已開始宣佈食材。眾人屏息傾聽,因為選手緊張,看倌好玩,這種未知的變數前所未有,簡直太剌激了。

    大概只有原青覺得自己正站在斷頭臺上往下看。

    他們也的確是往下看。觀眾都有座席,而且兩排料理台都面對觀眾,她又好死不死抽到第一排,被看得清清楚楚,還不時被相機閃光燈突襲。

    評審大概都坐在觀眾席最前排吧?她乾脆假裝他們不在那裡,老實說她真想假裝整個觀眾席都是空的。

    “各位選手,抽選結果早先已完成,六種食材如下:南瓜、前子、葡萄柚、munste;“起司、鴨肉和干貝。各道菜無需六種全用,但三道菜加起來必須全用到,而且不能使用其它食材。這六種食材就在流理台下的冷藏箱中,大家準備好了嗎?”

    原青瞪著冷藏箱的蓋子,手腳冰冷。

    “預備,一小時計時開始!”

    整個廚房立時動起來,有的選手是沖到調味台那邊去搶油,有的立即點火熱鍋、洗菜切肉,有的則用流理臺上準備好的紙筆快速規畫菜單。

    觀眾都鼓掌歡呼,相機按聲不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0:55

第7章(2)

    原青僵立在臺上,腦中一片空白。她像是公路上一輛拋錨的車,四周趕時間的車子都繞道經過。如果有喇叭可按,她早就被轟死了。

    幸好她只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忽然間她聽見腦中一道聲音:你為什麼要做飯?

    她屏息,那聲音又問:廚房是你非待不可的地方嗎?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立刻回答:對!我一定要進廚房!

    她眨眼。是啊,那是她特訓第一天自己理直氣壯的回答。

    自己是這麼對學長說的,那為什麼現在像個白癡杵在這裡?她不想待的話,台下多少選手恨不得能取代她的位置。

    忽然間她好希望媽就在這裡,提醒她每個步驟,用那種“瞧你,又偷懶省掉一個步驟了吧?”的眼光看著她。

    她為什麼要進廚房?

    因為……

    因為這是她創造與給予的地方。

    是了,她一直以為自己不能不為家人做飯,沒有想到其實都是因為她自己想做。

    這是她給家人的禮物,裡頭有她的心意;這也是媽做了這麼多年的原因……

    全校宿舍只有她一個人跑回家做飯,而且自己還不吃,說出去誰都會覺得奇怪吧?但這就是她的心意啊。

    被罵、被埋怨、被忽視、被視為理所當然……即便如此,她的心意仍不變。

    她喜歡為別人做飯,這就是了。

    今天有這麼特別的機會,她能做給這麼多人吃、做給這麼多人看,還能代表學校社團,代錶芯容……

    這是多麼難得的心意,她怎能浪費掉呢?

    腦筋一清明,她立刻動了,把冷藏箱打開,裡面是最新鮮的食材。最好的食材,最好的設備,最好的觀眾。她一定要用自己的所有心意,做出這輩子最好吃的菜來。

    她不知道自己微笑了,不知道社友們都大大松了口氣,猛拍照片,吹起口哨。

    這六種食材該怎麼搭配呢?

    她忽然想起特訓第一天,她自作聰明地亂挑食材,結果不能不用,也不能再換、再加。

    這些至少種類齊全,營養和菜色上容易平衡,可以說是簡單多了。那該選哪種料理呢?

    你喜歡法國料理嗎?

    她喜歡嗎?其實她是喜歡的,她根本沒有不喜歡的食物,只是被心情給左右,像她對酒那樣。食材沒有抽到酒,算是免了她的極刑。

    如果都喜歡的話,那到底該選做哪一國的料理呢?這是必須第一個決定的吧?三道菜必須要有一貫性。

    但……真的嗎?這些食材不限於哪一國料理啊。

    她立刻想到昨晚的大餐,根本不該混在一起吃的東西,卻是那樣的好吃……

    也許食物本來不分家,是做的人自己要分的,吃的人只照自己的心意吃。

    也許做的人不該硬分,照自己心意做就好,像學長——

    學長做了那麼好吃的東西,卻說只是要做給她吃而已。

    她臉有些熱,應該是廚房裡溫度的關係。

    學長的心意,她沒有機會報答;特訓已經結束了,只剩下眼前這個機會。

    如果是要做給學長吃的話她該做什麼?

    現在她知道學長喜歡吃什麼了,可能知道得比誰都清楚;但那是學長做的,如果要表達她的心意,她不能照抄一氣,一定要有她自己的心意在裡面才行。

    那是說,掌握住學長的口味,然後加入她自己喜愛的味道嗎?

    那就變成他倆都喜歡的東西了。

    很奇怪,臉上的熱氣一直揮之不去,但她手下很自動地先切鴨肉醃了;接下來很小心地將葡萄柚去皮和白脈,因為那些即使只摻入一點點都會苦不堪言;南瓜破開挖出瓜肉,三分之一用來打汁作醬。

    學長喜歡魚派,甜點可以做派。學長喜歡辣,而且跟她一樣辣不怕,那她放辣也絕不手軟,不會為了比賽就降溫。

    心裡有個譜以後,她立刻注意到時間,天!居然被她冥想掉了十一分鐘!

    她立刻加快速度,但保持力道不變,追趕田師傅的回憶回來了,身體也自動記起田師傅總是有種韻律,速度不是一成不變地快,而是風起風落似地,需要勁道的地方反而慢下來,因為準頭更為重要。

    想到田師傅,真希望他今天能在台下看她,他洪鐘般的笑聲讓她想起媽,雖然媽的笑聲清而脆,卻有一樣的歡喜,好像她的存在是廚房裡的一道陽光,讓他們覺得開心。

    她食材準備好下鍋,來到對面找爐子,發現只剩一個空著,其餘早就被搶佔。

    沒關係,一個她也能做,下鍋順序對就能省時。

    “Behind you!”

    她沒有被後面的叫聲給嚇到,很自然地維持不動,讓身後端一鍋熱湯的選手閃過。

    啊,很像學長在後緊迫盯人的存在,她真有被訓練到啊。

    四周人數流量驚人,大家像池裡擠滿的魚般鑽前鑽後,手上還端著非燙即滑的鍋盤;像運動選手,技術與力的角逐,不到最後一秒不能鬆懈。

    真的很像學長說的,廚房不是一個人的地方;而他帶她去田師傅的餐廳,讓她加入了一個最高級的團隊,體驗到摩肩接踵工作的感覺。

    更別提用盡全力、最後一絲氣力也不剩的感覺……

    她一口氣也沒時間去喘,汗水滴下面頰,怕沾染食物,又不能用手,只能偏頭在肩頭上抹了就算。那種背上的壓力又來了,但她的身體記得,知道怎麼兩腳分開站,身體重心壓低,手腕放鬆,肩膀挺直,讓身體自行調節壓力的分佈。

    特訓時完全一頭霧水,她的身體和感官卻吸收了他給予的訊號,在如此空前重要的時刻,她忽然有種頓悟的感覺。

    他說不要用腦袋去想,就是這個意思嗎?做菜不是用腦袋去做的。在廚房裡千百個小時之後,與其他廚師相濡以抹之後,用各樣食材不斷實驗之後,受過傷、焦過鍋、洗了碗筷之後,看人享用自己辛苦的成果之後——還想回到廚房,還是等不及做下一道菜,還念著某個人……這就是烹飪的心嗎?

    她恍惚了一瞬。媽的心意,她到現在才明白;明白自己為什麼離不開廚房。

    那麼學長呢?他又是為什麼待在廚房裡?為了誰?

    “最後兩分鐘!”

    觀眾席加油聲四起,原青看著眼前的三道菜,munster起司煽烤干貝,上頭撒了與香蒜一起烤脆再切碎的茄子,熱烘烘又軟QQ,讓人很想用手指戳一下。鴨肉燉南瓜盛在用南瓜鏤刻的碗裡,很像學長表侄女做的陶器,看來可愛,但鴨肉卻醃得辣度驚人,而且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第、口肯定讓人嚇一跳。南瓜和起司打成的慕斯,甜中帶奶味,上頭一層肉拃加可哥粉,下面鋪著酸酸甜甜的葡萄柚醬,很瘋狂的組合,卻也很豐涪趣。

    學長喜歡烤得很香、辣得很足的菜,而她喜歡給人驚喜,這就變成了她的三道菜。

    最後二十秒,大家都忙著點綴、擺盤、補東西,只有她退後一步,看著自己沒有特別去構想、只照著心意去做的菜。

    一點也不完美,可以改進的地方一大堆,但她不知怎的竟感到滿足極了,最後幾秒,她要好好看一眼她的菜,因為等一下就會被取用,等一下便會變成別人的。

    很奇妙,是她的成品,由別人來享受;就像學長帶她去餐廳前頭,讓她看到別人如何完成烹飪的另外一半過程,那就是真正變成食物。

    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若沒有人開心地享用,也是枉然。

    她真的很高興,等一下學長可以嘗到她做的東西,這樣就夠了。得不得獎、會不會墊底,她不再在乎。

    她抬眼望向其他選手像狂風一樣忙到最後一秒。大家都這麼認真,是因為做菜對他們也是一樣,是如此重要的事。

    大家的成品都嚇人地繁複、完美,讓她驚歎。在社團裡,她也看過不得了的手藝,在這個擂臺上卻是全國校園內最高超的廚藝。

    和大家站在一起,有點汗顏,卻也與有榮焉啊……

    “時間到!”

    瘋狂的掌聲、口哨聲響起,臺上選手有的因沒有做完而垂頭喪氣,但多半忙著互相恭喜。原青被同台的兩名男社友抱住,她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司儀已經催促他們離開廚台。

    “各位的精彩成品會聚集起來隨機標號,然後接受評分。謝謝各位的努力,我們休息三十分鐘後宣佈得獎名單。”

    原青剛走進觀眾席就被跳上跳下的芯容抱住,拉著一起跳。

    “天啊!天啊!天啊!”芯容興奮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你把我嚇死了!一直站在那裡像殯屍一樣,滿臉蒼白,我還以為你要乾脆昏過去就不用比了!我差一點沖上去搖你你知不知道!”

    “那你在笑什麼?”原青有點茫然。

    “我開心啊!因為你又活回來了啊!而且做得好快好熟練,還第一個完成耶!卓學長果然是神!”

    “噓。你別叫得這麼花癡行不行?”原青目光不敢亂瞥,怕看到那雙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剛才還很鎮定地下臺,現在被芯容一陣鬼叫,又恐慌了起來。

    想要做給學長吃,想要做給他看,但她做的菜他會喜歡嗎?

    她想起在集訓時他對她的成品很有意見;特訓第一天說她的東西“精緻”,但又說重點不在精緻。他把她的成品整盤留下來了,但她不知道他最後的評價如何。

    兩次他都只試了一口,不像她吃他做的東西,吃了一口就停不下來,直到吃光光了還意猶未盡。

    她又為什麼這麼在意他的感覺呢?菜鳥本來就不能跟名廚比,她根本不該有不合理的期望。

    “哎呀,評審回來了!”芯容叫道。

    一直到現在原青才肯往評審團望去。十名有頭有臉的人物,除了卓因瀲,她只能認出兩名大廚,當然還有一個向柏語。說不定裡頭有一半是餐旅業的高級主管,不下廚而專門數鈔票的。

    學長那麼在意烹飪的純粹性,她不敢想像和向柏語在評審休息室裡,兩人會說些什麼。

    如果不算那天在田師傅餐廳裡吃的,這也許是向柏語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嘗她做的菜了。若不是因為比賽的話,她寧可他離她的菜遠遠的。

    評審從頭到尾盯著他們瞧,學長和向柏語絕對知道哪道菜是她做的。

    很想藉口上廁所溜出去,但芯容緊張的手死拉著她。

    “在宣佈名次之前,我們要報告給大家知道,今年我們連陪審制度也全盤改變。為了力求公平、公正、獨立,我們的評審是由十位元全部評分完畢才進行匿名隨機抽選,只抽出五位元評審的分數,並且每道菜去掉最高與最低分後加成總分。我們相信今年的名次會是最有公信力的!先在這裡恭喜得獎者了。”

    觀眾席發出驚訝的議論聲。

    “今年參選的選手實力驚人,評審的分數都很接近,還好我們決定用抽的,一切是電腦說了算!”大概已經快大功告成,原本一本正經的司儀開始開起玩笑,“好了,我再拖延會被打,現在宣佈個人獎前三名——”

    三個名字出來了,冠軍又是羅大的,聯大一個也沒上。芯容嗤了一聲,原青低下頭去,雖然心裡沒抱多高的期望,對學長還是很過意不去。

    “現在是團體獎。冠軍是,聯亞大學食藝社——”

    芯容倒抽一口氣,接著就抱著原青尖叫“你贏了!你贏了!我們贏了!”

    原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贏了?怎麼可能?

    報完名次,臺上同時湧上三所學校的人,閃光燈令人目盲,原青被芯容拉上臺去,機械化地接受社友師長的道賀。

    司儀又上來清場,芯容回座後嘀咕:“那個老頭子總幹事不要又來致辭,要總結好歹也找卓學長“我們最後還有一個大驚喜!有監於全國大賽老被同學們譏為‘八股’,我們今年特別創新了一個很90後的獎項。”大家鼓噪,司儀很得意地說:“我們把它取名為‘神刀獎’。怎麼樣?夠酤了吧?”

    “叫十把刀嘛!”有人叫,大家又笑。

    司儀舉手要大家安靜,“我們的評選方式也很特別喔!我們問所有評審一個問題:‘如果你必須要吃最後的一餐了,你會選誰來做?””

    眾人擊掌叫好,司儀又舉手。

    “我們剛才前三名獎項的評分十分細密,就味道、總體性、技巧、創意和美感五項分別評分,所以早先那三名同學可謂是全方位的高手。這個‘神刀獎’呢,卻是要讓人吃到心坎裡去,若無法再吃一次,走了也遺憾!這個人是誰呢?她就是——聯大的唐原青!”

    芯容的尖叫聲幾乎要衝破天花板。而這回原青真是完完全全呆掉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1:12

第8章(1)

    全國大賽的最高潮差一點變成原青的噩夢,因為光是社友的狂喜慶祝就鬧到半夜,校車直開某名餐廳,師長慷慨請客,還有“冷面大廚”明星學長卓因瀲願意出席,名副其實是不醉不歸。

    原青不喜歡成為眾人焦點,所以熬得分外辛苦;如果不是看在芯容高興得如上雲霄,她不願掃興,可能早就想辦法落跑了。

    大夥仗著酒意抓住卓因瀲追問評審內幕,無奈卓因瀲沒透露多少口。

    “我們能打敗羅大,實在太爽了!”徐汀緣拍桌道,“他們拿個人冠軍又怎樣?我們素質最齊,所以總分最高,對吧,卓學長?”

    “沒錯。”卓因瀲點頭,“他們有一個得最高分,另外兩個卻弱很多,所以才只拿到團體季軍。”

    “奇怪,他們怎麼連亞軍都拿不到?以前老拿冠軍的。”有人問。

    “是因為卓學長回來當幹事,把評分標準給改了,評審也得用抽的,他們再怎麼財大氣粗,也沒辦法全動用關係來左右成績。”于奇晏笑說。

    “還是敗在電腦之下啊!”有人說。“隨機萬歲!”

    “應該要謝卓學長的集訓才對!”徐汀緣舉杯,大家都跟著幹。

    “還有他的私人特訓啦!”又有人鬧。

    大家笑不可抑。原青臉紅了,酒沒碰半滴,是被鬧紅的。

    如果是往常,開她跟男生有關的玩笑,原青絕對翻臉,但此刻她的頭卻有打結的現象。

    “學妹如果是以技術得冠軍,也許我還能居一點功,但她這個獎完全是她自己得來的。”卓因瀲淡淡地說。

    大夥吐舌。開原青的玩笑還有人敢,開卓學長的玩笑就沒人有這個膽了。雖然得了團體冠軍,學長還是那種一號表情,連酒都謝絕。

    卓因瀲這麼一句,沒人再去鬧原青,她實在很感激。

    “學長,我記得你酒量好得很,怎麼都不喝呢?”于奇晏覺得奇怪。

    “我開車來的。”

    “那喝一杯也行啊。”有人又要敬,今天的大功臣當然要敬。

    “不了,茶就行。”卓因瀲幹了茶盅,那人也就不好再說了,只好轉敬別人。

    大夥越喝越多,原青則越待越難受,芯容卻還在興頭上。

    “我得走了。既然我沒喝,開車沒問題,想走的可以跟我走。”卓因瀲起身。

    大夥正在興頭上沒人要走,原青實在不想待,但又不好拋下芯容,而且單獨跟學長走的話,她……

    忽然就情怯起來。她怎麼了?

    “學妹今天一定累了,我看你眼睛都睜不開,還是先送你回去吧。”她沒想到學長會直接點名,一時回不上話,倒是芯容開口了。

    “對喔,今天你最累,又不喝酒的人,趕快回去休息吧!我幫你喝你的份!”

    好友的體貼,原青很感激。“你確定?”

    “我還沒玩夠耶,你先走啦!你今天要回家吧?”

    如果卓學長不是卓學長,大夥肯定會開上一堆噯昧的玩笑,幸好有那張不苟言笑的俊臉,免了原青的尷尬。

    出了餐廳的門,深秋的風一掃身後的酒味,原青不禁閉眼深吸了口氣。

    “酒味很難受吧?”

    他們再怎麼財大氣粗,也沒辦法全動用關係來左右成績。”于奇晏笑說。

    “還是敗在電腦之下啊!”有人說。

    “隨機萬歲!”

    “應該要謝卓學長的集訓才對!”徐汀緣舉杯,大家都跟著幹。

    “還有他的私人特訓啦!”又有人鬧。

    大家笑不可抑。原青臉紅了,酒沒碰半滴,是被鬧紅的。

    如果是往常,開她跟男生有關的玩笑,原青絕對翻臉,但此刻她的舌頭卻有打結的現象。

    “學妹如果是以技術得冠軍,也許我還能居一點功,但她這個獎完全是她自己得來的。”卓因瀲淡淡地說。

    大夥吐舌。開原青的玩笑還有人敢,開卓學長的玩笑就沒人有這個膽了。雖然得了團體冠軍,學長還是那種一號表情,連酒都謝絕。

    卓因瀲這麼一句,沒人再去鬧原青,她實在很感激。

    “學長,我記得你酒量好得很,怎麼都不喝呢?”于奇晏覺得奇怪。

    “我開車來的。”

    “那喝一杯也行啊。”有人又要敬,今天的大功臣當然要敬。

    “不了,茶就行。”卓因瀲幹了茶盅,那人也就不好再說了,只好轉敬別人。

    大夥越喝越多,原青則越待越難受,芯容卻還在興頭上。“我得走了。既然我沒喝,開車沒問題,想走的可以跟我走。”卓因瀲起身。

    大夥正在興頭上沒人要走,原青實在不想待,但又不好拋下芯容,而且單獨跟學長走的話,她……

    忽然就情怯起來。她怎麼了?

    “學妹今天一定累了,我看你眼睛都睜不開,還是先送你回去吧。”她沒想到學長會直接點名,一時回不上話,倒是芯容開口了。

    “對喔,今天你最累,又不喝酒的人,趕快回去休息吧!我幫你喝你的份!”

    好友的體貼,原青很感激。“你確定?”

    “我還沒玩夠耶,你先走啦!你今天要回家吧?”

    如果卓學長不是卓學長,大夥肯定會開上一堆噯昧的玩笑,幸好有那張不苟言笑的俊臉,免了原青的尷尬。

    出了餐廳的門,深秋的風一掃身後的酒味,原青不禁閉眼深吸了口氣。

    “酒味很難受吧?”

    她睜眼看他,心裡一跳,“學長?”

    “我一直沒有問你,因為猜想是很私人的事,也是很不偷快的事。”她轉開頭去,不知該怎麼介面。

    “不想說就先別說好了。”

    先別說?難道他希望她以後會說?

    她寧可鎖起這個話題。

    “學長,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我剛才說的不是客套話,是你自己贏來的。”

    “但是我在比賽時很深切地體會到了,學長特訓的內容真的都很重要。”

    他默默看她,她又訥訥地說:“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得了那個獎,而且五項評分部分還夠高到得團體獎,這是不是因為……學長?”

    這樣問好像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學長是什麼樣的個性,哪裡可能故音心為她加分?他早就再三強調不會放水。

    但要她相信自己真有那麼強,她更難以接受。

    “你想問我給你幾分嗎?”他語音平平地說。

    她臉在燒,但實在很想知道,“學長可以說嗎?”

    他表情莫測高深,“三道菜,我全部給你滿分十分。”

    “什麼?!”她驚詫。

    她是不可能那麼完美的!那就是說……學長根本就棄權不給分?

    評審的計分明明是要去掉最高與最低分,如果學長的評分沒被抽到也就算了,抽到的話仍是會被去除的。

    “這是我擔任各種大小競賽的評審以來,第一次沒有按實力給分。”

    “那、那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要你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拿到的每一分都是你自己憑實力得來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個有那麼重要嗎?”

    “有。”

    最讓她驚駭的是,學長居然為她放棄了評審的原則,他是比什麼人都看重原則的啊。

    會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就為了要她認清自己的實力?

    “你會問我給你幾分,就是因為你從來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的天賦和能力。一個是與生俱來的,一個是努力學來的,但你確確實實兩者都有。”

    她內心無比震撼。那真的是她嗎?

    他默然了幾分鐘,她看著他開車的側臉。幾場特訓下來,他真正成為了她的老師,說是師傅也不為過;經過大賽中的深切領悟,在烹飪上她已完全敬服他。

    但,信任他?

    他說她有才華又有能力嗎?為什麼她從來不曾感受到?

    但他卻用大賽證明給她看了,用等於棄權不評的極端方式。

    她如果真有能力,那也是他教出來的。

    “學長,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必。你並沒有要我做什麼,是我自己要做的。”

    那種無措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臉在發熱,手指卻感到冰冷。

    不是第一次了,學長說著讓她心亂如麻的話。

    學長為什麼要這樣?而她又為什麼要在大賽裡想要為他做菜?

    這一點打死她她也不會讓學長知道,心裡頑強地抗拒著。

    車子開到巷口停下,“原青——”

    學長第一次這樣叫她,她六神無主地拉開門就跳出去,“學長!我今天太晚了,謝謝你!沒等他回答就關上車門跑進巷子裡,像在逃命。

    以最快速度打開樓下大門,原青立刻閃進,並把門關了。

    天!她到底在幹什麼?學長會怎麼想?

    她的腳的確是聽從她腦袋的命令列事的,問題是她也搞不懂自己的腦袋裝了什麼!

    或者這根本不是腦袋的問題,關鍵在別的地方……

    開鎖打開家門,屋內一片黑,她躡手躡腳走進客廳,怕吵醒爸或弟弟。

    摸進自己房間,她關上門,才開了小桌燈,整個人攤在床上。

    這整個星期像是一場鐵人賽,她已經筋疲力竭。

    她閉上眼,正想著就這樣睡去算了,手機忽然大聲響起。

    糟糕!把爸吵醒就不妙了。早先比賽前她把手機放在背包裡了,手忙腳亂翻下床去接。

    不認識的號碼。“喂?”

    “您是唐益升的家屬嗎?”

    原青心頭一震。“是。”

    “我們是三區分局,唐先生酒醉鬧事打傷人,我們已經把他帶回局裡,他神志還沒清醒之前必須管束,我們先請你或其他家屬來進行一些程式。”

    原青身體僵住。“是。請問地址是……”

    寫下地址以後,她手指冰冷地結束通話,拿起背包就要衝出去,忽然想到應該先打給哥和弟弟。

    她手指發抖,幸好沒把手機掉在瓷磚地板上。哥的電話照例不通。“該死!你快接啊!怎麼從來不接人家電話!”她忍不住罵道。沒辦法,再打給弟弟,而他的更是乾脆關機。

    她啜泣一聲,立刻咬牙忍住大哭的衝動。這兩個死人!為什麼從來都找不到人!

    她不能再等,沖出家門要攔計程車,手機又響了。

    她如獲大赦般地掏出來接,卻為時已晚發現是向柏語。

    她為什麼沒刪掉他的電話?

    天!已經接了……她立刻又按掉。

    這時候巷子裡招不到車,她往大街上跑,手機再度響起。

    還是向柏語!為什麼他又打來了?

    她氣喘吁吁停下來,一時無措的感覺,讓她接了電話。

    “喂,我現在不能說話,對不起!”又要按掉,聽到向柏語說:“你怎麼了?”

    這一聲問話,讓她熱淚盈眶,一時無法反應。

    “小青!別嚇我,你聲音不對勁!發生什麼事?”

    他那曾經熟悉的聲音充滿關懷,讓她備感脆弱,不由自主地就告訴他了。

    “我家開過去只要五分鐘,你別攔車,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到!”他立刻切斷通話。

    她雙腿無力,在路邊蹲了下來。一整天神經緊繃,現在幾乎已到臨界點,而她連放鬆一分都不敢,怕自己會哭出來。

    好像還沒等上兩分鐘,他已經煞車停在路邊,跳下車來。

    “你還好嗎?”

    她只點點頭,示意要他立刻上車出發,不敢說太多話,她的鎮定已經岌岌可危。

    他不斷轉頭看她,好像要確定她還好;她此時才想起自己實在不該麻煩別人,而且還是向柏語,但心裡又不能不感激,慶倖有他送一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1:27

第8章(2)

    到了警局,她還來不及發話,向柏語已經代她報上姓名,解釋自己是她兄長的好友,詢問她父親的情況。

    “唐先生下手不輕,自己只掛了點彩,但是對方眼睛挫傷、肋骨斷裂,現在還在醫院裡。而且據目擊者的說法,只是在酒吧裡起了一點口角而已,雙方本來不認識。”

    原青很慶倖父親沒受大傷,但心裡仍緊縮得疼痛萬分。爸怎麼會去酒吧?又怎麼會醉成這樣、傷人這麼重?

    “我爸真的沒受什麼傷?我可以看他一下嗎?”她追問。

    “據醫院檢查,唐先生重度酒醉,只有手臂一點擦傷。既然能傷人這麼重,顯示有攻撃危險性,我們已經將他進行管束羈押,清醒前不適合探視。至於是否能交保,等裁決下來我們會立刻通知。”

    “我們一時找不到她兄長,有什麼事請通知我,由我來具保——”

    “向柏語——”原青驚訝地要截斷他,他立刻揚起手。

    “我有的是錢,你別跟我爭這個。”

    向柏語轉頭又問警員問題,他的言語、態度完全是大老闆的架勢,顯然在這樣的狀況下很受用,比她這張稚嫩的學生臉有分量多了,因此很快把該處理的都處理好。

    她以為他會送她回家,等她發現時卻是停在他那棟高級大樓的門口。

    “向柏語——”

    “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不行,我要回家。”她拒絕下車。

    “小青——”

    “向柏語,我很感謝你幫忙,但是我真的不能去你家,請送我回家。”她僵硬地說。

    再看到這棟華廈,她以為自己會受不了,但此刻她只覺得很累、很累,很想回家而已。

    “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不是怕那個,”她語氣緩和了,他今晚幫了她這麼多啊。“我是真的很謝謝你,但我寧可回家好好休息,在別人家裡我沒辦法放鬆。”

    他眼中寫著挫折,但還是妥協了,“好吧,我送你回去。”

    她家很快就到了,她又謝他一次,“真的,明天找到哥就不會再麻煩你。”

    “今天比賽我特意避開你,怕給你壓力,但那並不表示我不關心。我打電話來就是要恭喜你,我知道你一定會贏。”

    今天的比賽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謝謝你。”

    “小青,你一定要這麼禮貌,把我當陌生人嗎?”

    她頓了頓,“你——現在就是我哥的朋友。”

    他的眼神是受傷的,“我知道我欠你一個解釋——”

    “你不欠我解釋,真的。”她搖頭。

    “我那晚只是——”

    “喝醉了,我知道。”

    兩人都沉默下來。在今晚她父親的事件後,這幾個字是多麼的諷刺。

    向柏語歎口長氣,不再說什麼;她道別後就下車回家,沒有再回他。

    第二天一早,她還沒下床就打電話,連call五通,唐原希才終於接起。

    “現在連上班時間也打了嗎?”唐原希懶洋洋地問。

    “哥!”她本來已經很怨了,聽到他這樣的語氣更是忍無可忍,“你怎麼可以不接電話!爸發生什麼事你還不知道嗎?向柏語沒有告訴你?”

    “沒有啊,什麼事?”唐原希警覺起來。

    她劈哩啪啦把事情一口氣說出,“……但是我怎麼找你們都找不到!”

    “原極在我那邊,現在應該還起不來。”唐原希聲音裡總算有點罪咎。

    “你們……”原青氣得聲音發抖,“你帶他去喝酒了對不對?什麼夜總會之類的鬼地方!”

    “是他自己來找我玩的……”

    “結果你自己去上班,卻讓他蹺課!哥,你們三個到底在幹什麼?!”不等他回答,原青切了通話,把手機扔在床上,臉埋在雙手裡。

    沒什麼好氣、更沒什麼好難過的!她已經放棄跟他們講道理了,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

    但她就是氣、就是難過!為什麼他們要這樣過活?媽就是被他們給氣走的吧?

    每天鬼混一樣地過活也就算了,為什麼要讓她擔心、讓她來收拾殘局?她又為什麼不能不去管、不去惹人厭、不去當老媽子?

    如果她就是不能放手,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們振作一點?

    怎麼樣才能不辜負媽過的辛苦日子?

    她從床上爬起來,有點搖搖晃晃地,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昨天又累又神經緊繃,現在她身上每一條肌肉都酸痛。

    靠哥是靠不住的,她要去幫爸問一下是不是需要律師,還得想錢的問題……

    她走進廚房拿水喝。昨天比賽時她只有嘗味道,慶功宴上又被拱成明星,害她食不下嚥,現在肚子已經餓過頭都不餓了。

    走進廚房就讓她想起卓因瀲。有他在的一天雖然緊張萬分,卻都沒有後來爸出事後她感受到的那些恐懼與心痛。有他在的廚房,沒有這樣的空虛感,家裡半個人都沒有的那種孤獨。

    沒有人吃她做的飯,她也沒興致做給自己吃。

    原青放下杯子,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像逃走般離開廚房。

    今天是星期一,但原青實在沒心情去上課,因為爸還沒出來。

    她想去查爸的情況,但打去分局問了,卻線上上等好久還轉不到接手爸案子的人,讓她心急如焚,決定還是去一趟警局。

    也許哥在處理了?正要打過去探問,向柏語卻打來了。

    “你出門了嗎?”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滿心的焦慮使原先的感激之情黯淡了,“你昨晚為什麼沒打電話告訴我哥?他不接我的電話,但可能接你的啊!我怎麼打都打不通!”

    他沉默了幾秒,“我想你遲早都會聯絡上他,他既然不想被打擾,我幫你處理就行了。”

    她不明白,“我爸出這麼大的事,你還管我哥想不想被打擾?!”

    “這事用錢解決就行,你不用管——”

    “這是我的事!我家的事!”她叫道。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把爭情攬了就算幫她了嗎?哥和弟弟到現在才知道家裡出事,而他仍以為有錢就能解決一切?

    “小青——”

    “對不起,你不必和我哥聯絡了,我自己會聯絡他。”她堅決地說:“無論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借,你這樣自行決定一切,我真的沒辦法接受。”

    “我明明就有錢,你為什麼還要去借?”他口氣是難以置信。“因為我不能隨便拿別人的錢。”她斬釕截鐵,“對不起,我還有電話耍打,先掛了!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他大概知道她不願再談下去,“有事隨時可以打給我,知道嗎?”

    “謝謝。”她放下手機。不,她不願意。事情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她沒辦法就這樣讓向柏語不由分說地接管。

    她打給弟弟,這次他接了,“我已經知道了。”

    他沒等她問就先說了,“你看到爸了嗎?”

    “沒有。”她聲音不自覺地哽住。

    “那個老王八蛋!”唐原極口不擇言地罵,“沒事打人幹嘛?”

    “那你呢?你們兩個不是也喝得沒天沒地?”

    “我才不會像老爸那樣笨!”他嘴硬。

    “你們跟老爸有什麼差別?”她很少罵弟弟,大概因為自己被爸罵得太過難受,但這次她實在忍無可忍,“你還這麼小就開始喝,這輩子要喝多少?天天蹺課蹺家、打架生事,你……你這樣對得起媽嗎?”

    提到媽,空氣中像是劈過一刀,兩人都被那傷痛擊中。

    原青想切斷電話;今天她跟誰都說不到三句就想嚎啕大哭,她怕真的會發生。

    “你告訴哥不准再不接手機,你也一樣!聽到沒有?!”

    得到他的承諾她才掛斷,接著打給芯容,告訴她父親的事,所以自己今天沒辦法去上課。

    “那我也不上了,我去陪你!你爸在哪?”芯容立刻說。

    “不要啦,這種事怎麼可以拉你一起去受罪。”她是真的寧可自己去承擔,而且爸醒了也一定不希望一堆人去看他。

    “朋友是幹什麼用的?”芯容不依,“你這一個禮拜都累壞了——”

    “真的沒關係。”原青堅持,“還有我哥和我弟。而且只是要搞清楚狀況,怎麼處理還是要看司法程式,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就是那份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最難承受。以前爸再怎麼樣,她熬過去就是了,現在事情已經脫出她能力範圍,她連想救火都辦不到。

    “那你辦完事我再去找你,我們做什麼都好,你不要一個人。看完你爸就打給我。”

    “好。你不要太擔心。”

    和芯容通話後她覺得好些了,好友的關懷讓她鎮定下來,她準備出門,唐原希打來了。

    “我剛去看過爸了——”

    “他怎麼樣?”她急問,“怎麼沒找我一起?”

    “他醒了。當然他自己也很震驚,這時候他不會想要我們一家子全跑上看他丟臉。我有律師朋友幫我處理,你放心。”

    她根本放不下心,但聽哥說來很沉著,好久沒聽到哥這樣有擔當的話了。

    “那需要錢嗎?”

    “我有錢。就算數字再大,也有朋友在銀行幫我貸款。放心,我不需要到處周轉。”

    哥真是懂她的,一而再地要她放心,知道她習慣擔起一切。

    “哥,你不是只說來安慰我吧?我要怎麼幫忙?”

    “我叫原極這陣子乖乖回家,你喂飽他就好。”

    “好。”

    哥以前常取笑她回家做飯,現在卻要她做給原極吃。難道哥也知道了做飯能讓她……比較安心?

    她換好衣服出門,站在門口,卻有些茫然。哥把事情扛下來,她肩頭是輕鬆了許多,卻是無措起來。

    一開大門,入眼的陽光讓人目眩。

    聽到關車門的聲音,她眯眼轉頭看去,眼睛頓時睜得老大。

    “學、學長——”

    卓因瀲大步走過來,陽光將他深刻的面容照得更殼,眼神卻更為幽深。

    “要去看你爸?”

    原青更驚訝了,“不是。你、你怎麼知道我爸……”

    “芯容很擔心你,就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她要打電話給你?”她還是不敢相信他在這裡。

    他語氣含著歎息,“別人都看得出來的事,你卻不願去正視?”

    見到他,原青已經心狂跳,這時更是激烈,那種想逃的感覺又來了;但他竟會在這裡,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事,還對她說著她不敢聽、又不願錯過每一個字的話……

    心中兩種力量在拉鋸,一種是恐懼,另一種是什麼?

    他溫和地問:“餓了吧?跟我來。”

    他的語氣有點像在引導一個迷路的小孩,完全不施壓力,也沒有先開步,耐心等她決定。

    她不知不覺向他挪近一步,他轉身緩緩走向他的車,開門讓她坐進去。

    她以為他會問父親事情的進展,他卻只是專心開車;她則望著窗外,心裡亂七八糟的同時仍想著好幾件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1:50

第9章(1)

    以為他會帶她去早餐店什麼的,等車停了才赫然發現是他家。

    “學長……”

    “進來吧。”

    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吞回去。這個地方給她很多感覺,起先是不好的,現在卻很懷念,本以為是特訓結束後再也不會來的地方——尤其是他的廚房。站在裡面,原青才領悟到自己對它的印象有多麼深刻——某一個她用過的鍋盤、爐具放在哪裡,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像看到老朋友一樣。

    “坐在這裡就行。”他說。

    她坐上高腳凳,他開始泡茶。

    為什麼他做什麼都有吸睛的魔力?他動作比前兩次快很多,但仍不失韻律;把茶沏好遞給她,卻只有一杯。

    “你不喝嗎?”她端到嘴邊。

    “等一下。”他系上圍裙,“想吃什麼?”

    他要做早餐給她吃?原青睜大眼。應該是從車停下來那一刻就可以猜到的事,但因為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所以當他開口說了,她還是驁訝不已。

    “我、我都好。”

    他俯視著她,“都好就說幾樣,我什麼都能做。”

    什麼都能做……這對別人來說可能很誇張,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般,是極盡寵愛的奢侈……

    “那我想吃蛋炒飯和辣子雞丁。”原青衝口而出。

    說完有些赧然,她什麼沒吃過的名菜都可以要求,好像浪費了天大的難得機會,但自己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兩道。

    “沒問題。”他鄭重地點頭,立刻動手。

    他邊做邊不疾不徐地發問:“蛋要多嫩?”

    她眨了眨眼才回答:“越嫩越好。”

    “放哪些菜?”

    “呃,紅蘿蔔、青椒、蘑菇、雪菜、青蔥,然後有火腿。”

    “雪菜沒有,長豆跟芥菜你要哪一個?”

    “長豆好了……”

    “辣子雞丁是放腰果還是花生?”

    “花生。”

    他煮飯也是在爐上煮,跟媽一樣;等煮好飯,他其它的料也準備下鍋炒,二十分鐘內早餐便端到她眼前。

    “你一起吃嗎?”她滿含希望地問。

    他點頭,“如果你想分我的話。”

    他坐在她對面,她迫不及待地開動,吃了第一口才知道自己有多餓。但她沒有狼吞虎嚥,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而且……有媽媽的味道。他怎能做得這麼相像?他從沒吃過媽做的菜啊!

    難道他問那些問題,就是要竭盡所能地還原某種口味?

    炒飯,鹽放得少,也不油膩,尤其是菜燙過三分輕炒,就像……她炒菜的方式?

    “學長,這青菜——”她想問,又有點不好意思。

    “你喜歡青菜脆而有噃勁,不是嗎?”

    她訝然望著他,他居然記得他們初識時她為自己做的菜辯護的話?是要給她吃的,依她的口味來做,但她沒想到他會記得這麼清楚。食物是這樣的美味,空氣中滿是香氣,她吃著吃著,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慌得想止住,急忙放下碗筷,淚水卻是怎麼也停不下來。想哭的衝動,忍了一整夜,現在再也忍不住。

    她啜泣起來,雙手蒙住臉,忽然感覺被擁進一個熾熱堅實的懷抱,緊緊密密,仿佛沒有任何憂懼能穿透。

    淚水如潮水洶湧。她哭得全身發顫,這輩子還不曾這樣哭過,只除了……媽剛去世的那陣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感覺全身乏力了才終於停下來,兩手都是眼淚鼻涕,忽然覺得沒臉放下手來見他。

    他卻沒放開她,感覺他側身去拿了什麼。“來,擦擦臉。”遞給她一條乾淨的柔軟餐巾。

    她趕緊把臉擦乾淨,心情才剛放鬆,心跳卻快了起來,然後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抱坐在長腳凳上。她嚇得就要跳下去,卻被緊抱得哪裡也去不得。

    “學長,請、請放開我吧。”她一定是哭昏頭了才會連被男人抱住都沒立即推開。

    他似乎有些不情願,但終究將她抱下凳子並放開手。

    “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間嗎?”她低著頭問。

    “當然。你知道在哪裡。”

    進了浴室,待洗完臉,她仍不敢出去。上次被油燙傷抹藥時沒去注意這裡的一切,現在終於能好好看看四周。

    他的浴室雖然極寬敞明殼,卻不奢華。窗前吊了兩盆可愛的盆栽,瓷磚是黑色的,很男性化,各色毛巾高高一疊,厚又柔軟,擦在臉上一定很舒服。

    他整個屋裡都給人這樣的感覺——明明都是高擋的材料和設計,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舒適……

    沒辦法一直躲在洗手間裡,她再看一眼鏡子裡自己紅腫的眼睛,然後慢慢走回廚房。他已經沏好了新茶。

    “還想再吃什麼嗎?”

    “不、不用了。”她趕緊說。

    “那喝茶吧,來。”這次他陪著她喝。

    雖然丟臉丟盡了,淚水卻有洗滌的作用,方才的虛脫感已化為一種新生,平靜而溫暖。

    這茶……她似乎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

    她抬起頭,發現他正看著她,用那種深透人心的眼光。

    很怕他接下來會問什麼,他卻說:“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她怔住,“你的故事?”

    “為什麼我以前最痛恨廚房。”

    她張了張嘴,“你……痛恨廚房?”簡直比聽到他其實是天仙下凡還不可思議。

    他把左臂袖子往上拉,原青驚喘,那上面……點點燒傷,還有無數長疤。

    “我爸開了間小餐廳,我從小在廚房裡被打到大;小時候就做大人的工,在廚房受再大的傷也不能停。你說,我能不痛恨廚房嗎?我曾經想把他的廚房放火燒掉。”

    她心頭緊縮了下。如果她被罵就那麼難受了,那被打會是多麼可怕?不能想像小小年紀的他必須在廚房裡挑起真正大人的工作。

    “但你還是走了這一行……”

    “是食藝社救了我。”他定定地說,“我想辦法考進北部的聯大,離家五小時車程,名正言順搬走,不能再幫我爸的忙。有一陣子我連餐廳都不進去,要吃外面的就吃路邊攤。想到裡面的人做得滿頭大汗卻不見天日,我就覺得不值。”

    連餐廳都不進去……

    他俊美的臉此時陰鷥無比,她急急想把他的思緒從黑暗的過去拉開,“後來呢?”

    照理說他是絕不會靠近食藝社半步的啊。

    “不知道為什麼,外面的東西越吃越吃不下去。住校外的朋友開派對,知道我會做飯要我下廚,幾次下來有個朋友叫我搬過去免費住,我只要負責做晚餐就好。從那時開始,我就天天下廚,因為我寧可吃自已做的東西。

    “朋友幾乎不進廚房,廚房就變成了我專屬的空間,心裡的結似乎稍稍打開了一些。同學朋友都知道我廚藝好,老是‘廚神’、‘廚神”地叫,食藝社的人就找來了。”

    “你應該不想進社吧?”原青說。

    “當然。不是我自己的廚房我才不要。他們拜託我死黨來遊說,要我去‘指導一堂課就好,我什麼都不用做,看一看說一說就行。人家都這麼說了,我不去好像有毛病,只好過去看看。”

    “你……看到什麼了?”原青屏息地問。

    “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真正想做菜的人。”他的眼中閃著光,“一大群學長同學,每個人都是真正想做菜才進那個廚房的,沒有強迫,只有熱情,讓我覺得根本沒資格告訴他們該怎麼做,因為我還找不到我的熱情。”

    “結果我什麼理論都說不出來,乾脆說我跟大家一起做。”

    “做了後覺得怎麼樣?”

    “除了我爸,我沒有和別人一起在廚房做飯過,更別提是一群開開心心做飯的人。我一直停下來看,因為這種感覺太陌生了,幾乎不像是真的。”

    原青仿佛看到了那個廚房,和她家的廚房不一樣,卻的確是聯大食藝社的廚房,看到芯容總是很興奮的面孔;看到陵珊雖然是大小姐,卻執意要學做飯,看到于奇晏學長的溫煦笑容;還有徐汀緣學姐開著玩笑幫大家打氣。

    也看到了卓因瀲如藝術般風雅的廚藝。

    “學長……好像是比較嚴肅的人。”她記起他在集訓和特訓時的樣子。

    “那是個性和童年的關係,也是主廚當久了自然養成的威嚴。”他頓了頓又問:“我的菜很嚴肅嗎?”

    她搖頭。“一點也不會。不過我還沒吃過學長的高級料理……”

    “想吃嗎?”

    他眼裡有什麼東西讓她紅了臉,“我……我才剛吃飽。”好蠢的回答,她趕快再調開話題:“那之後就進了食藝社嗎?”

    “應該說再也離不開了。做飯居然可以同時是一件專業和快樂的事情,這是我在食藝社得到的珍貴感覺,就此決定了我想走的路。所以可以說是食藝社救了我。”

    救了他……

    心裡似有什麼動了動。他為她做的一切呢?

    “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什麼嗎?”

    她垂下眼搖頭。學長怎麼像是能讀她的心思?

    “一個天才,卻有著很悲傷的廚房。”

    “什麼?”她抬起眼來。

    “你做飯時——不對,其實只要想到做飯,你臉上的表情就很悲傷。”

    “很悲傷?”她喃道。

    她想否認,卻沒辦法。她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那樣的。是……想到媽嗎?還是想到爸?哥和弟弟?她不確定,但心裡的確疼痛了起來,她是希望可以快樂地做飯啊……

    “即使在食藝社裡,你還是那樣的悲傷。”他低聲道,“但儘管如此悲傷,卻仍想待在廚房……這是什麼樣的心情?所以,我想治好那份悲傷。”

    她好像被定在原地,他的目光將她緊緊包裹,像他為她做的食物,穿過層層屏障進入她心裡。

    “受傷的手給我看看。”他伸出手來。

    她默默伸手,他輕握住,審視他為她包紮的手指。“該換了。坐著別動。”

    他起身去拿藥。昨天比賽時腎上腺素狂飆,她根本感覺不到疼痛,現在很想說不用,但又捨不得。

    想被他碰觸,又不想被他碰觸,這種心理好像很變態。

    他拿了藥箱走回來,開始換膠帶,她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裡。

    “很不習慣,對不對?”

    “什麼?”

    “跟男人在一起。”

    她差點把手縮回來,他卻像是早預料到,握得很穩。

    “學長——”

    “我本來以為你和那個學弟有什麼過節,同組集訓那天才回對他這麼冷淡。”卓因瀲溫和地說,“後來發現事情沒這麼單純。你掩飾得很好,平常只是不跟男生接近而已,我那天那麼凶,你就變得像剌蜻一樣。”

    原青聽得渾身緊繃。他都說得這麼白了,卻又沒有完全說破。

    “還是由你來說吧。”

    “說什麼?”她抿著嘴。

    “不要怕我。”他已經換好藥,乾脆整個握住她的手。“說說看,沒關係。是因為你爸和兄弟嗎?你跟他們處得不太好。”

    芯容到底跟學長說了多少?“我不想談這個。”

    “可是我非問不可。”

    “為什麼?”

    “因為我想當那個你不排斥的男人。”

    原青嘴幹了,被他握住的手變得好熱,並開始濡濕,她想抽又抽不回來。

    “我希望是因為家裡的男人;因為如果真正原因是向柏語,我絕不會饒過他。”

    這話說得極冰冷,有那麼一瞬間那個冷面學長又回來了,但他很快緩和面容,眼光輕柔下來。“可以告訴我嗎?”

    為什麼他總有本事讓她開口?她不想說,又覺得不希望他誤會什麼。

    “我也不知道,一直就這樣了。”她有些僵硬地回答。“芯容說你最討厭帥哥。”

    她瞄他一眼,不知該說是還是不是。

    “沒關係。帥是別人在說,我自己倒不覺得。”他說得很真誠。

    她有些想笑,想著全校師生聽了這話應該都會認為他白目吧?

    “要我去破一點相也行。”

    她噗哧一聲,然後不可思議地看他,“學長,你也會開玩笑?”

    “為什麼我不會?”他很正經地問,讓她又忍不住笑一聲。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學長?一開始是很親切,現在就覺得不夠了。”不夠?她頭皮發麻起來,“我覺得——”

    “就算叫我全名也比較不那麼見外。”

    自己的心防真有這麼嚴重嗎?她居然覺得叫其它什麼都不習慣,她是縮頭烏龜當太久,快沒救了。

    “小原,試試看。卓因瀲。”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你叫我什麼?”

    “大家都叫你小青,所以我叫你小原。快啊,卓因瀲。”

    “學——”她本來要抗議的,卻梗在他的稱呼上。

    他微笑了。這是……第二次嗎?

    大概是被那個笑容所迷惑,他的名字不知不覺地出口:“卓因瀲。”

    他眼中光彩絢爛,“很好,以後我們再特訓怎麼減字。”

    ***

    原青想去上剩下的課,卓因瀲便送她去學校。她卻不大確定都上了些什麼,思緒在兩個極端之間擺蕩,一個是爸什麼時候可以出來,一個是學長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還是把他想成學長,一時之間好像改不過來。

    “喂,你有沒有要請本世紀第一紅娘的打算?”芯容在她眼前揮手。她回過神來,“什麼?”

    “你臉一下紅一下白,紅的時候在想誰我當然知道,我居然把自己的偶像拱手讓人,你說我是不是很偉大?請客請客!”

    “我沒錢啦!”不知該怎麼辯駁,乾脆耍賴。“哈!你這就是承認了!很簡單,不用出錢,把我帶去吃卓學長做的一餐就行了。”

    “你發神經啊,學長哪會肯?”

    “嘿嘿,從我那天跟學長‘非常、非常’冗長的電話交談以後,我覺得你要卓學長做什麼應該都沒問題——”

    “別鬧我了!”原青真的臉紅了,她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實在無法招架芯容的逗弄。

    想抵死否認自己和學長有什麼,卻是不愛說謊的人。

    “我現在更崇拜卓學長了,居然能治好你無藥可救的厭男症——啊,不對,解藥就是卓學長嘛!”

    “芯容,你小聲點行不行?”

    “有什麼關係?你想保密,卓學長可不一定想。”

    他們什麼時候已經到了要保密的地步了?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2:07

第9章(2)

    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剛下課,哥就打來了,“我帶爸回家了。”

    “這麼快?”她跳起身飛快收拾筆記,“我馬上回家!”

    回到家裡,所有人都在,爸在客廳裡看電視,哥和弟弟坐在餐桌旁聊著,看到她回來,弟弟對她眨眨眼,“你今天放假,哥把半個肯德基包回來了。”

    她在心裡大大搖頭。她最恨速食,說它是垃圾還不夠,簡直看成是毒藥。

    哥把弟弟叫到廚房去熱雞塊,原青知道他們是要給她跟爸談話的隱私。

    她走到爸旁邊的沙發坐下,“爸,你還好嗎?手臂痛不痛?”

    唐益升好像一夜老了十歲,酗酒、打架加上牢獄之災,使他滿臉憔悴。

    “小青,爸聽說了,你昨天得了大獎,回來卻聽到我出事。”

    “爸——”

    “我知道,我這個做爸的真的很丟臉,丟臉丟了這麼多年都快麻木了……”唐益升咳了一聲,勉力控制住情緒,“再這樣下去,遲早連命都會丟了吧。”

    原青緊緊握住雙手,說不出話來。

    “爸以前承諾過要戒酒,幾十次下來連我自己都不會再相信,所以這次就不說了,我若做到再說吧。”唐益升抹了抹臉,“你吃一吃就去休息,爸以後再帶你去慶祝得獎。”

    原青走進廚房,哥和弟弟正在大快朵頤,她打開冰箱拿出菜來洗。

    “還要做啊?”哥搖頭,“你對我的美食很歧視喔,得獎也不需要這樣吧?”

    “姐,你真的是天生勞碌命,跟媽一樣。”

    雖然說得都很難聽,但她知道兩兄弟是說給她寬心的,原青知道。

    “你們兩個給我少點事,我就會好命一點。”她開始做菜,嘴角有抹笑容。

    “哥,既然姐要做飯,我還是省點肚子,你自己吃。”

    “喂,是你叫我買的,你要負責吃!”

    “那你拿去給爸吃。”

    “冷掉再加熱的誰要吃啊?爸當然會說想吃剛起鍋的熱菜。”

    今晚的廚房……似乎有些不同。兩個大男孩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貧嘴,卻一反往昔地杵著不走,小小的廚房顯得有些擠,簡直要妨礙到她做飯。但她一直帶著微笑,聽著談話聲夾著鍋鏟聲,覺得很悅耳。

    簡單做了蛋炒飯和辣子雞丁,料雖不齊但味道足了,唐益升也聞香進來。

    “爸,你剛才才說什麼都吃不下——”唐原極想擋門。

    “現在餓了。”唐益升似乎稍稍有了些精神。

    “那姐你今晚也不準備吃,對不對?”唐原極再接再厲想多搶些菜。

    “喂,你趕你姐走幹嘛?”唐益升瞪小兒子一眼。

    “爸,弟弟還在長,我不用吃沒關係。”原青說。

    “喂,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今天大家一起吃嘛。”唐原希看著原青。

    弟弟對她作苦臉,“拜託你下次做多一點行不行?”

    原青笑了,坐下來吃。

    想起學長幫她做這兩道菜,所以她就做了;這兩道媽媽的菜,似種魔力。

    這就是她的廚房嗎?學長真的幫她治好了?

    小小的廚房裡,很多年來第一次有了笑聲。

    吃完飯,唐益升就去睡了,唐原極回房打他的電玩,原青抓住唐原希追問交保的經過。

    唐原稀有些支吾,“有朋友幫著處理就比較快。”

    原青覺得有些蹊蹺,“怎麼處理?”

    “對方沒有殘廢,不算重傷害,算是普通傷害罪,所以庭外和解最快。”

    “那是給錢了?多少?”“我不是說過我有辦法嗎?”

    原青咬了咬下唇,“哥,你那朋友是誰?”

    “小青——”

    “是向柏語對不對?”

    唐原希立刻辯解:“是他非要幫忙不可,說什麼再跟他客氣就把他當朋友,我不想太拗,人家也是好心——”

    “我明明跟他說不要他幫忙!”

    唐原希正色說:“我知道你們之間有過節,但他還是我的朋友。”

    “我不希望欠他的情。”

    “是我欠的,你就別想太多,事情解決了比較重要。”

    原青不知該怎麼想。要怪向柏語多管閒事好像太忘恩負義,但她真的不想承這個恩,雖然她知道向柏語沒有惡意。

    關鍵就卡在這裡。不管向柏語是什麼心意,她都為難啊。

    洗完碗以後,手機響了。

    “小原,還好嗎?”

    早上手機被卓因瀲拿去輸入號碼,現在第一次收到電話,心怦怦地跳。

    “還好。我爸回來了,我剛和他們吃飯。”

    “這麼快?”原青咬住下唇,幸好他又問“你做了什麼給大家吃?”

    她有些赧然,“蛋炒飯和辣子雞丁。”

    “是嗎?”他聲音中有笑意,“我什麼時候可以吃到你做的這兩道,好好切磋一下?”

    不冷面時的學長讓她非常無措,“什麼時候都可以啊——”

    “那好,明天晚上七點,不准遲到。”

    他很故意,用特訓時的口吻。

    “我說不定會在家裡吃……”

    “那吃完call我,我去接你。”

    “吃完了還要我再做飯嗎?”

    “咦!是給我吃的,又不是你自己要吃。”

    她心裡甜甜的,他擺明就是要見她,用什麼藉口都行。

    這就是……約會嗎?

    通完話,發現自己臉上帶著微笑,摸一摸臉,熱熱的。

    打時間已不早,她今晚就留下來。有多久沒在家裡過夜了?總是做完飯就走,現在卻覺得留下來也不一天之內,似乎很多事都變了。人生說長是很長,說變也可以馬上就變隔天原青回到家,剛進門就覺得氣氛很奇怪,爸笑盈盈的,哥看到她卻滿臉罪惡感,接著她就看到了今晚有客人。

    向柏語坐在沙發上。這次沒有飆車貴族的打扮,中規中矩的時尚風,名貴白上衣加黑色西裝褲,襯得他帥氣挺拔,任誰都挑不出毛病。

    “小青,向柏語你也熟,這次幫爸大忙的就是他。”唐益升說,“應該我去謝你的,還麻煩你跑一趟。”

    “哪裡,唐伯父,原希跟我是多少年朋友了,我真的沒做什麼,我來只是要看伯父好不好。”

    “原稀有你這個朋友真幸運。”唐益升又轉向原青,“今晚你不用忙,柏語要請我們去他家的餐廳,特地幫你慶祝。”

    原青血液往腦門上沖。這是在幹什麼?向柏語幫了爸爸,所以就算萬般不情願、就算向柏語不尊重她的意願硬要插手,她也不能不感激,但她不想要他慶祝總可以了吧?

    “我們已經夠麻煩向先生了,怎麼可以讓他請?”她連笑容都免了。

    “一點也不麻煩,一兩通電話而已,也不是我出的力,”向柏語說,“只要向伯父好就好了。餐廳預定好六點半,我車可以載五個,我們走了吧?”

    時間算得正好,一切也安排妥當,這就是向柏語,不折不扣的油條霸王。原青希望自己的臉色不會太嚇人,但這種打鴨子上架的感覺她實在難以忍受。

    真想打破不說謊的原則,來個什麼胃痛之類的藉口。她想了一天和學長的約,現在卻——

    她心一跳,她和學長的約!這就是她最好的理由,只是……她能就這樣昭告眾人嗎?

    一說就等於定下來了,當著向柏語的面丟下炸彈,也擋掉哥和爸的作媒攻勢。

    但是連學長都沒有正式表明的事,她能這樣自作多情嗎?

    學長幾句讓她心跳加快的話,就代表他們是一對了嗎?

    連她自己都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她僵硬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大家都在看她,氣氛開始尷尬起來。

    “對不起,我等一下還有約,你們去就好了。”她終於衝口而出。

    “你是主客怎麼可以不去?約往後推一下不就行了?跟誰的約?”唐原希問。

    “你不認識啦!”她推託,“而且只剩一個鐘頭怎麼推?那根本是爽約。”

    “我認識嗎?”向柏語忽然問,眼神銳利地看著她。

    她咬牙,心想,姓向的,你到底想怎麼樣?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你為什麼會認識?”

    唐益升和唐原極不太清楚向柏語和她的事,但也知道她斷了這個朋友,兩人想要打圓場緩和氣氛。

    “你先去換個衣服、洗把臉,上了一天課先喘口氣再說。”唐益升說。

    她瞪了向柏語一眼才轉身離開,聽到弟弟在後面說:“姐有約一定是女的朋友啦!推不掉的話順便一起帶過去吃好吃的。”

    她關起臥室門,坐倒在床上。她說了!雖然沒有把學長名字說出來,但只要她堅持立場,即使那樣會掃大家的興——

    她能嗎?好不容易一家子高高興興的,會不會又起摩擦?

    她按了按開始發疼的額頭。都是姓向的!明明知道她不想,卻還要強人所難。

    但她呢?為這個家隱忍了這麼久,每一件事都為了大家而設想,不顧自己的感覺,她還要忍多久?

    她還能繼續多久?

    她倏然起身。她會無條件地付出,但也會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今天答應了向柏語,那明天呢?他到現在都還沒放棄,她如果不堅持,就會任他予取予求了。

    她換好想了一天要穿去學長家的一件淺草綠洋裝,是媽買給她的,她一直捨不得常穿,所以看起來還像新的一樣。站在鏡子前面,她覺得自己看起來很不一樣了,有種煥然一新的朝氣。

    她走出房間,看到大家都睜大眼睛,原極吹口哨,“姐果然是唐家人,稍稍打扮就很不一樣。只可惜你通常一條老媽的舊圍裙躲在廚房裡,誰也沒看到。”

    向柏語站起來,眼中滿是讚歎,她趕緊說:“我這是要穿去赴約的。今天晚上真的很對不起。我改天再煮一桌大餐給大家賠罪怎麼樣?”

    向柏語僵立在那裡,唐益升和唐原希互望一眼,她絞著手,一顆心提得好高。

    如果真的把一切搞砸了。她會不會後悔?她捫心自問。

    不會的!她為自己打氣。家人畢竟是為她好,他們最終還是希望她快樂,不是嗎?

    在為大家默默做飯的六年中,她也有怨言,甚至悲傷,但她從未曾懷疑過家裡有愛,大家的心是在一起的。

    是嗎?是吧?

    “好吧,”唐益升終於說,語氣慈藹:“本來就是要為你慶祝,當然不能害你爽約不痛快。今天我們就去給柏語敬杯酒——欸,本來想說也幫你喝一杯,想想還是不要的好。”

    他的自嘲讓大家笑了,化解緊繃的氣氛。向柏語終於聳肩,慢慢坐下來,“真是可惜。那‘刀神’的大餐我至少可以來吧?”

    “當然可以了。”唐原希說。

    雖然只是延緩時間,原青還是大大松了口氣,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激動,家人終究是支持她的,她終於感受到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快步走到門邊,門鈴突然響了。

    抬頭看鐘,現在才六點二十,會是誰呢?原青打開門,赫然見到卓因瀲提著一個盒子站在眼前。

    “學長!”她驚詫不已。

    他眼光從她臉上往下看,再慢慢移上來,眼中的熱度教她虛軟。“我給你的驚喜還比不上你給我的。”

    “朋友來了嗎?怎麼不讓人家進來?”唐益升說。

    沒辦法,原青只好退開,心裡雖然驚喜卻也慌張——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聽她喊一聲學長,向柏語立刻站起身來,卓因瀲進門第一眼就對上他的視線。

    “我猜得沒錯,果然是你。”

    卓因瀲面不改色。原青咽了口口水說:“他是我們聯大畢業的學長卓因瀲,回食藝社幫我們集訓時認識的,我能得獎都是學長的功勞——”

    卓因瀲轉向唐益升,“唐伯父,小原太謙虛了,是因為她,我們社團才能奪回全國第一,真的很了不起。”

    “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你——”唐原希說。

    “卓因瀲嗎?”唐原極眼睛睜得老大,“你就是那個在法國得獎回來的大廚師?號稱總統也吃不到、全國最難訪問到的名人?”

    “對啊!”原青立刻說,其實她也有點嚇到。學長有這種名聲?

    “我是來跟伯父問安的,這是我做的蛋糕,不成敬意。”卓因瀲謙虛地說。

    “哇!卓因瀲親手做的蛋糕!”唐原極上前就拿過去了,“爸,我們帶去吃!”

    唐益升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有貴客上門,還這麼客氣,女兒臉上又帶著紅暈……

    向柏語忽然開口:“今天就是要慶祝小青得獎,她卻不能出席,請你一起去吧。”

    原青轉頭看卓因瀲,所有人都看向他。

    卓因瀲深深看原青一眼,才說:“真對不起。我答應過小原的事,今天一定不能爽約。伯父,我會在午夜前平安把小原送回來的,改天我來幫大家做一席賠罪吧。”

    原青睜大眼睛。學長說要來跟爸問安已經很令她意外了,居然又不惜惹惱爸,“天啊!你說你要做?”唐原極叫道,“國宴級的廚師說要做大餐!你說的喔!”

    唐原極對姐姐自請下廚覺得是天經地義,卻對卓因瀲的允諾興奮不已;唐家人都愛吃,但數他為最。

    “真的沒什麼。伯父哪一天可以都行。”卓因瀲說。

    唐益升不知該覺得不被賞臉,還是受寵若驚;這個大廚好像比女兒更固執,不管怎樣也要守住約會。

    “你們先約的,我們也不勉強了,去吧。”唐益升終於說。

    原青偷瞄向柏語一眼。多虧他風度到家,沒有任何難看的臉色;但即使從頭到尾都不是她的主意,她還是不免感到一絲歉意。

    “謝謝伯父。很高興認識大家,改天一定好好補請,祝大家今晚吃得偷快。”卓因瀲很快地把她帶出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2:23

第10章(1)

    上了車,原青心中疑問一堆,不知道該先問什麼。

    “向柏語為什麼會在你家?”卓因瀲卻先問了。

    他語氣很平穩,她卻緊繃起來。“前天晚上我爸出事後我找不到哥和弟弟,向柏語剛好打電話來,所以就知道了。”

    他雙手握緊方向盤。“然後他就幫了你爸的事?”他聲音沉了下來。

    “我根本不想要他幫。我聯絡到哥以後哥說他會處理,誰知道向柏語又攬過去——”

    “我猜他是動用財力和人脈,把事情加速處理了?”

    “嗯。”她小聲回應。

    他沉默了。原青手在膝上握緊。他討厭向柏語,一定不喜歡看到那人出現在她家吧?

    “你生氣了嗎?”

    “事情都處理好了,我當然為你高興,但我也覺得難過。”

    “難過?”她轉頭看他。

    “你有困難,為什麼沒有來找我呢?”

    她張嘴,發不出聲音。

    他眼光黯淡下來。“那晚你明明才剛下我的車,求助無門之下,你寧可去找姓向的也不願來找我?”

    她為什麼沒找他?

    她完全沒有想到!從他車上匆匆跑下來,她那天像躲瘟疫一樣逃開他,不知道是什麼心結,下意識中她根本不想麻煩他,更不願……讓他看到她家人出事的樣子。

    “我沒有你的電話——”

    “如果真要找,一通電話給誰都問得到。”他溫和地說。

    “本來想說家裡的事我自己會解決。”她咬住下唇,心緊緊的。

    “我知道。”他說,“我還沒有得到你的信任,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只是想到你孤立無援時的感覺,就覺得難過。”

    信任……他是這樣看的嗎?她真的沒有想到他會想要幫忙。自己一個人撐起家裡的事慣了,根本不想向誰求助。

    她完全不知道學長會覺得被隔絕在外,會覺得受傷。

    這樣冷靜的學長,竟會受傷?

    眼睛熱了,“學長……”

    “當然,我非常介意向柏語的存在。你在我之前認識他,你爸又很感激他,我剛才簡直想跟去晚餐,想在你爸心中爭取地位。”

    “那……為什麼又推掉了?”她訥訥地問。

    他看向她,“因為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有多麼不想去。”

    她低下眼,她是不想去啊!她想……她想……

    “我特意早到,本來是希望有機會跟你爸認識一下。這樣走掉雖然很冒險,但你寧可跟我在一起,我很高興。”

    為什麼他總是能說出讓她心跳加速的話?

    “我們要去哪裡呢?”

    “去配得上你這一身打扮的地方。”

    她看看自己,“這是很普通的洋裝啊。”

    “小原,你對帥哥感冒,但至少要懂得欣賞美女。”

    學長似乎有些不同了,以前稍稍探出頭的輕鬆一面像是終於要破繭而出,這讓她無所適從。

    學長覺得她很美嗎?臉一直紅到車停了還褪不去。

    到了目的地,她才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什麼豪華的地方。他們站在一家雅致的小餐廳前,紫色鮮花開得很好,紅色招牌用白漆予寫ChezPierre,窗前是一列小豬模樣的陶器,各式表情排排站。

    “真可愛!”原青掏出手機拍照。

    他幫她開門,她進去後發現這餐廳果然小,塞了十桌已經很勉強,卻坐得滿滿,吧台前還站著排隊等桌的人。侍者見了卓因瀲,滿面笑容。

    “卓先生,theChe罵上出來,您的桌子這邊請。”

    她注意到有三成客人是外國人,牆上黑板上的菜單一目了然。

    她回頭見到卓因瀲正看著她。

    “可以嗎?”

    她不明白地看他。

    “你不喜歡法國餐,所以我想帶你來這裡。”

    她咬著下唇,“學長,其實我也不是真的不喜歡法國料理——”

    “我知道。不是菜,是不偷快的記憶。”

    她怔望著他,他怎麼知道的?

    “你的心情很明顯地寫在臉上,只要細看就能看出來。”

    她低頭,有種想要藏住臉的衝動。自己的心思真這麼容易看出來嗎?

    “我的廚師養成教育是在法國,今晚本來想做給你吃,後來決定來這裡。”

    “這一定是很棒的地方了?”她看著別桌桌上一個個空了的盤子。

    “我絕不會對Pierre承認這個。”他漂殼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帶你來是因為這樣比較像。”

    “像什麼?”

    “正式約會。”

    她又很難去正視他那雙眼睛了,恰巧有人上前了。

    “我有沒有聽錯,Rulien在正式約會?”

    原青抬頭,就見一個肚腹微凸的男人一身廚師行頭,黑髮棕眼,操著濃濃法國口音的中文。

    卓因瀲起身和他親吻臉頰,原青照著做。

    “你不要在小原面前隨便爆料。”卓因瀲一臉正經地警告。

    “你有料可以爆嗎?”Pierre頂回去。“美麗的女孩,你要常叫Rulien帶你來,我很擔心我這個小師弟會在廚房裡發黴。”

    “好了,我們要點菜。”卓因瀲一臉“別理他”的表情,“今晚你的特餐是第戎芥末煮魚?”他看著牆上的菜單。

    “新食譜,比較辣一點,我直接從第戎進的芥末醬。”

    卓因瀲自動為原青解釋:“第戎在東法,法式芥末就是在那裡發跡的。”

    她眼睛一殼,“那我就點這個。”

    Pierre笑了,“很乾脆嘛!其它的都不用聽就選了?”

    原青有些齦然。向來她聽到新鮮的事物都會很好奇,而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食藝社很吸引人。

    “沒關係,你多上幾道,我跟她分,介紹給她聽。”

    “你不要只顧著上課。”Pierre以老賣老,“美麗女孩當前,要學著浪漫一點,知道嗎?”

    “你不要跑出來偷看,我就聽你的。”

    Pierre哈哈大笑。

    “那先來杯餐前酒?我有上等的Cremant DVV lsace。”

    原青表情僵住。卓因瀲說:“你先去忙,等等我跟小麥說。”

    Pierre笑著離開,原青呆呆地看著桌上白色的桌巾。

    “我很想說不用喝也沒關係,”他柔聲說,“但我知道其實很有關係。如果你是本來就不喝酒的人,那便理所當然;但如果是因為人的因素……那麼酒可能會永遠橫擋在你和別人中間,阻斷你的人際關係。”

    她心中悸動,難道……又是為了她特地來這裡?因為酒根本是法國餐不可少的一部分?

    “學長……又想治我的心病了嗎?”她低聲說。

    “我能做的,都想為你做。”

    聽他這麼說,她感到心熱熱的、酸酸的。因為以往只要一聽到酒,她就聯想到毒藥,他卻要把酒當成禮物送給她。

    “我真的不喜歡。”她輕聲說,“酒會讓人忘記別人的存在,忘記自己的青往,讓人失去控制,讓人不自覺地傷人……想把自己的痛苦丟給別人。”

    媽生病後所承受的苦痛,大半不是因為身體的病痛,而是心裡的傷痛,是爸酗酒造成的;但媽卻又自責,認為爸會酒終歸是因為她將不久于人世。

    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因酒的存在而更沉重了,卻已沒辦法停止;一開始的短暫麻醉,很快就變成了癮頭纏身。

    哥和弟弟追求的又是另一種誘人的歡快,藉著喝酒,仿佛什麼都可以拋開而得到自由,不管是多麼短暫、多麼不真實,卻可以在夜裡因酒精的麻醉而脫離現實。

    她當然喝過酒,並且記得許多和朋友家人在喜慶節日的歡樂時光,卻更使得酒在她心裡的危險性加倍。

    酒,是醉人的毒藥……

    “我不是希望你重新開始喝酒,”他說,“我只是想要除去你心裡的那份悲傷。”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可能。”她喃道。

    他不意侍者過來,“小麥,給我一杯cremant D Alsace。”

    她看著桌上的水瓶和四個玻璃杯,一人有一個水杯和一個酒杯,卓因瀲幫兩人倒水。

    小麥很快端來一瓶酒,細長圓潤的綠色酒瓶,寫著2005年份,瓶口封了金色的封蓋。小麥打開瓶蓋,倒了一些到杯中,卓因瀲輕輕搖晃酒杯,金黃色液體閃著光,他端近鼻尖細聞幾秒,這才從容啜了口,讓醇香酒味在口中流轉、飲下,然後對小麥點點頭,小麥立即將卓因瀲的酒杯加至四分滿,再對她微微一笑,走了。

    原青有半晌的分神。看他做什麼事都像是一種享受,但他的品酒卻跟品茗不同,有一種近乎性感的風情,眼眸半瞅著她,如同懷著某種秘密。

    “過來。”他示意她往前傾,像是要告訴她什麼。

    他再輕啜一口,傾身捧住她臉頰,吻住了她。

    她腦中轟然炸開,完完全全沒有預料到他會有這舉動,她的感宮瞬問聚焦在他柔軟的唇,下一秒卻嘗到了微甜的白酒。

    他把那口酒吻給了她。

    時空在那一刻仿佛被模糊了。他的吻是那麼溫柔卻燙熱,甘中帶幹的酒液在口中迴旋,因他探入的舌而變得更加濃烈;迷茫中,她一手不自覺地攀住他的手臂,像是昏眩的人在尋求支撐。

    他的吻不曾停,直到酒液似已進入她的身體,在她血液中流淌,直到他的氣味深駐她記憶裡。

    當他終於放開她,她微喘,臉頰整個燒紅。

    待回到現實,記起他們是在什麼地方,她幾乎不敢睜眼。意外的是,現場沒人鼓掌叫好,大概是明顯感受到她的羞赧,也或許是法國餐廳的氛圍讓人變得溫文有禮。

    只除了眼前這個男人;在他溫文有禮的表相下,卻有著什麼都敢做的狂野之心。

    他看起來仍是那麼從容鎮定,但她確實看到了他眼中的狂野熱度。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慢慢平息急促的呼吸,評亂的心跳卻不配合。

    “我不希望有我不能跟你分享的東西,”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還有很多很多東西想跟你分享。”

    酒是用來分享的嗎?曾幾何時,她早忘了這層意義。

    她記憶裡有傷痛,有歉疚,有憤懣,有麻木,卻忘了……也有分享的心意。

    “也許下一次就是偷偷放在我做給你吃的菜裡。”他揚起性感的嘴角。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他是那種會為了達成目標目的而費盡心思的人吧?從見面伊始她就知道他是個無堅不摧、無謀不成的男人。

    接下來的美食,似乎都不及他的吻好吃……這樣想會不會太對不起Pierre了?

    一吻過後,他就沒有再碰酒;但那醇香酒液在她體內似已融成一種全新的感覺——被他珍惜珍視的感覺。

    ***

    回到家時,哥和弟弟已經睡了,空氣中有著酒味,原青感覺一顆心又提到喉嚨。爸呢?

    “小青?”暗黑的客廳傳來唐益升的聲音,“把燈打開吧。”

    她打開小燈,暈黃的燈光打在爸有些疲倦的臉上,但那雙眼卻是清明的。

    爸沒有喝醉?原青意外極了。

    “你哥和你弟陪向柏語喝,不知道為什麼向柏語今天晚上喝得特別多,三個人都醉了,餐廳派人送他回去,另外叫車送我們回來。”

    唐益升頓了頓,“別擔心,我就只敬向柏語一杯。”

    “爸……”她聲音哽住了。原沒抱任何期望,反而使得爸的話更讓她感動。

    “我在等你,是因為有東西要給你。”他拿起手中的一封信。

    她走過去坐下,“是誰寄來的?”

    他低聲說:“是你媽走前寫給你的。”

    “什麼?”原青驚問:“爸!你怎麼……一直收著,沒有拿給我?”

    “我……覺得沒有臉拿給你看。”唐益升啞聲道,“也覺得……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你媽叫你離開家。”

    “離開?怎麼可能?”

    “我很清楚你媽走後這幾年我是什麼樣子的。我每天都害怕你不會再回來,我知道這個家只在折磨你、拖累你。”

    “爸……”原青哽咽了。

    唐益升深吸了一口氣,“但爸終於清醒了。清醒了,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拿去吧!不管你媽想告訴你什麼,一定是對你最好的。”

    原青顫抖著,躊躇了一會,終於撕開信封。

    “你……還是自己看吧。”

    她抬頭,看到他眼中滿是傷痛。

    “我對不起你媽,沒有臉聽她想說的話。”他歎息,“如果她有話告訴我,就會留了封信給我。她想說的話,當年已經說了,只是我都沒有聽進去。這個……我終生都會後悔。”

    他轉身回房,腳步蹣跚沉重,仿佛肩上擔了永遠卸不了的重物。原青眨回淚水,走進自己房中。她必須好好、仔細看清楚媽寫給她的信,她迫不及待地打開。

    小青:

    媽今晚可以下床,做了從前沒有做過的菜,你說味道有點奇怪,但媽很高興。

    媽一直都在做我知道你們三個都喜歡吃的菜,從來沒有時間和心力去嘗試其它的菜色。媽希望你爸順心,希望家裡的氣氛好起來。

    但媽總覺得這樣對你不好,每天你幫忙做的、吃到的,都是這幾道菜而已。媽擔心的不是營養問題,而是害怕埋沒了你。

    你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天賦,但媽知道。

    你一定不明白,媽為什麼從以前就硬要你待在廚房裡每天幫忙,又為什麼老是絮絮叨叨地要你注意做飯的每個細節。有時媽還會故意少做一點,讓你多做一點。

    小青,你知道你在做菜方面多有天賦嗎?

    媽從你六歲能進廚房幫忙時就注意到了。你做飯時總像變了一個人。

    本來有點散漫愛玩的你,那時就會變得很嚴肅認真,老是皺著小眉頭,手裡不停捏捏弄弄,好像對食材本來的樣子不太滿意,想施魔法把它們變成別種東西。你常常把我沒有想到的東西放在一起,有時我要你切這個、放那個,你卻沒有聽進去,逕自做著完全不一樣的搭配。

    但這幾年你變得越來越不喜歡下廚,把它當作苦差事,是那種連半毛錢也拿不到的白工;有時叫你好幾次才拖拖拉拉進來,做好飯後你寧可端進自己房裡吃,也不在餐廳吃,更不想和大家一起吃。

    媽不能下床以後,都是你在做,你沒有再抱怨過一聲,但媽知道這侗差事對你來說只有更苦了。

    是媽不好,沒有把家弄好,沒有讓你覺得家裡很溫暖、很安全。

    媽也沒能力教你最好的廚藝,讓你至少能發揮天賦。

    媽的廚房不是你想待的地方,這是媽永遠對不起你的地方。

    如果換了一個家、換了爸媽兄弟,你一定不會是這樣子的……

    媽快走了,很擔心你,因為知道你雖然個性強、嘴巴硬,其實責任感很重,心又特別軟。媽真的很擔心你會覺得自己不能不待在廚房裡,覺得這是你唯一能幫家裡的方法。

    媽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聽一聽。以前不敢對你說,怕你反彈;現在說,你說不定就能聽進去。

    小青,離開家裡的廚房吧!然後去找你自己的廚房。

    但千萬、千萬要繼續做下去。做新的菜、沒吃過的菜、去學聽都沒聽過的菜,繼續做菜,一直做到你覺得快樂的那一天,不要放棄,媽拜託你。

    媽是真正愛做菜的,所以媽不會看錯,你是天生就要做菜的人,當你終於完全發揮那種別人沒有的寶貴天賦,你再放棄沒有關係,如果到時你真的決定那不是你想要的。

    媽只是不希望你錯過了、被埋沒掉。媽不能給你的廚房,這世上一定有人可以給你,最後你就能創造屬於你自己的廚房。

    廚房就是家,你一定要回家。

    愛你的媽媽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2:40

第10章(2)

    原青看完,再看一遍,然後又看一遍;看過無數遍之後,幾乎已能默背整封信。

    媽……

    她很小心地把信拿高,不想讓信紙被淚水糊了。手指輕輕捏著,怕會揉破信紙。

    六年多了,媽的聲音已有點模糊,卻在信中重新清晰了起來。

    原來媽的用心是這樣的深,她從來不知道。在那些跟著媽做飯的日子裡,學著怎麼洗菜、怎麼煮飯、怎麼用永遠不足的食材做出令人飽足的一餐。

    她現在終於知道,別人在她身上看到的能力,其實是媽一餐一餐幫她累積起來的。

    那些日子的充實,卻慢慢被媽的病痛和爸的頹廢給消蝕掉,直到悲傷沾染一切,讓食物的香氣和滋味都失去了意義。

    遲了六年的叮嚀關懷,害她差點變成媽心中害怕的結果——她把自己鎖在家裡那空洞的廚房裡。

    但她的悲傷何時竟已慢慢消褪?她知道,是因為一個男人的決心。

    那個男人要她看清自己的天賦能力,承認自己對烹飪的熱情,一點一滴把信心灌注給她。

    爸出事使得這個家差一點崩解;但爸已在努力了,哥和弟弟似乎也肯定了她的付出。

    她不必離開家裡的廚房,也能再創造屬於自己的廚房。

    原來她用心做菜的地方,就是她的廚房;不管是學長家的,還是全國大賽時用的。她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讓人想一吃再吃的食物,這無疑是另一種奇蹟。

    而她能擁有這些,是由媽媽給予,再由學長來完成。爸和兄弟吃的每一口都是支持她一直做下去的動力。

    淚水洗滌了悲傷的殘潰,一切都變得如此鮮明。

    唐益升沒有前科,對被他打傷的酒吧客人又多次誠心道歉,加能有向柏語在其中運作,兩造很快就達成了和解。

    原青陪父親完成法庭手續出來,向柏語在外面等著。

    “伯父還好嗎?”

    “當然好!當然好!”唐益升其實挺欣賞向柏語,又受他幫忙,只是卓因瀲也實在無可挑剔。

    “小青,你呢?”

    原青點頭,“謝謝你,我很好。”

    “我有東西給你。”

    她本能地就想推謝,唐益升卻忽然說:“我去洗手間,你們慢慢聊。”轉身走了。

    她又謝向柏語,“爸的事能這麼快解決,我想一定是你幫的忙。”

    “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謝我。”他低聲說。

    她抬頭看他。兩周不見,他似乎變了很多,下巴佈滿短胡髭,頭髮似更長了,狂狷之氣更盛。

    除了謝他,她真的不知能說什麼。

    “你還好嗎?”他審視著她,又問一次。

    “我很好。你呢?”

    他歎息,“我們的對話已經退化成這樣了。”

    她局促地垂眼,對於以前的事她已經不再耿耿於懷,反而被一股歉意取代。

    “你知道我為什麼那晚沒有打給原希嗎?”

    她搖頭。她直到隔天早上才找到哥,焦急了一整晚。

    “因為我想著,如果他不知道,你就只能求助於我了。我想一人把事情搞定,這樣我就會變成大功她的個性不容她裝傻,只能小聲問:“因為我嗎?”

    他深深看她,“我生日那晚是那麼的糟糕,到現在我還無法原諒自己,只想著,如果能變成你眼中的英雄……”

    她無法不感動,歉意卻越發深切,“向柏語——”

    “後來在全國大賽,我當然是希望你得獎,所以我算好了,五項10分都給你8.5,應該不會因為是最高分而被去掉……我本來還想,卓因瀲想削減我在總會裡的影響力是他笨,不然我讓你得冠軍應該是沒問題的。”

    “你是說你給的分數跟我的菜好不好吃根本無關?”

    “不是。我是真的認為你該得冠軍,因為我不是廚師,而是餐飲業主,注重的不是技巧而是客人的感覺,你做的菜就是讓人有感覺。”

    看她眼中仍有不信,他歎息,“我沒有騙你。如果不是早就愛上你,你那三道菜也會讓我愛上你。”

    原青啞口。

    “正巧我和卓因瀲的分數都被抽到了,加入總分決定名次。我特地去看他的,結果受到打擊的是我。”

    他的笑意很苦,“他全打滿分,特意把自己的分數給踢掉了。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如何的重創?”

    “為什麼……這麼說?”

    “他比我更信任你的實力,也更在乎你的感覺。他完全放手,證明了自己的眼光,也證明了你的實力。”

    他抬眼望著遠方,語氣幽幽:“如果他不是這樣全心全意,我也許會難以放手。我攬下你爸的事後,他一次也沒有插手,也是把你的感覺放在前面,知道事情越快解決你就能越快安心。他完全把只想當英雄、只想到自己的我給比了下去。”

    她看著他眼中的蕭瑟,心中深受撼動。眼前的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最終能對她坦然,也能對另一個男人展現公平大度;她以前當他是朋友,尬沒有看錯人。

    “向柏語,謝謝你。”她眼中有些濕潤,“我也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輕易斬斷了我們的友誼。如果真是朋友,應該要體諒信任,可是我沒有做到,對不起。”

    “不要這麼說,我會更難過的。”他眼中也盈著水光,“如果你願意再當朋友,我永遠不會再辜負你的信任。”

    她點頭,說不出話來,伸出手去,被他雙手緊緊握住。

    “學長,”

    “誰?”

    原青歎口氣,臉有些紅,“卓、卓因瀲。”

    “還超級不順,不過好一點了。下次卓說不出來,乾脆省掉就好。”她在他的廚房裡削馬鈴薯,照例是要硬搶才能有事做,因為他總是想幫她做飯,要她坐著陪他聊天就行,說她幫家人做飯已經太辛苦。

    有嗎?他明明常跟去她家,常嚴重雙重標準地非要幫忙不可,有時乾脆反客為主。

    家裡那三個男人根本樂見其成,胳膊一致往外彎,不嘵得為什麼還常常擠進廚房裡來,卻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咦!這個名廚電視上都看不到啊,我沒有去賣票你就要偷笑了。”弟弟說。

    “我要看好這個帥哥,不能在我屋頂下亂來。”哥說得很噁心,而且這屋頂什麼時候是他的了?

    爸更過分,說他要觀摩一下,說這個女兒大概快成為潑出去的水了,他得學會自力更生。

    什麼跟什麼嘛!在學長面前說她快嫁了,這不是擺明要人家趕快作決定?

    通常這個廚房很吵,三個男人鬥完嘴就會來鬧他們兩個,還好學長不動如山,一兩句話就可以打發掉他們。

    “你們兩個在家誰下廚啊?”弟弟又開始了。

    “什麼叫在家——”原青開口。

    “當然是我。”話被卓因瀲截斷。

    “為什麼?”弟弟樂了。

    “因為伯父交代過我,要把小原捧在手心。”

    弟弟吹口哨,原青差點滑倒。

    想到這對話,原青臉又紅了,削皮的動作也慢下來。

    “你又不專心了。叫我一聲,結果就沒下文。”他查看爐火大小。

    喔,對喔。“我是想問國際大賽的事。”

    她完全不知道全國大賽前三名會被派出去參加國際大賽,聽徐汀緣說起,把她嚇得不輕。

    上次是被抽中以後馬上上臺,沒機會做噩夢,現在離國際大賽還有一個月,這叫她怎麼捱?

    “別想忽然生病、切到手、得憂鬱症。你是我徒弟,不能丟我臉。”竟說得這麼不留餘地,原青嚴重不滿。

    “哪有這樣強迫人參加的!我參加全國大賽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

    “初賽過關才能晉級,你就想成反正會被踢掉就不會有壓力;說實在的,國外高手太多了——”

    原青聽得滿腔沸騰,“你……你是在對我用激將法對不對?”

    “不對。”他一本正經地說:“勝算太低,我只是在幫你作心理準備,怕你太傷心。”

    她咬牙,他太瞭解她了,這樣一說,打死她也不會認輸。

    “好,你是師父,你要負責幫我通過初賽!不然我……不然我……”

    “怎麼樣?”他揚眉。

    她心眼實在太少,不像他是厚黑門主,隨便想都可以出招。

    “我想到了,”他閑閑地說:“如果我沒幫你通過初賽,你可以把我鎖在房裡一個禮拜為所欲為。”

    她嗆咳起來,他還很貼心地伸手幫她拍背。

    “你、你是說如果我通過了,就換成你把我鎖起來為所欲為?這怎麼聽你都不吃虧啊!”而且她是近來才很後知後覺地發現,外表越嚴肅的人,越有可能是大腹黑。

    “我是什麼人,字典裡沒吃虧這兩個字。”

    “只有色狼這兩個字。”

    他居然偏頭思索了一下,“我可以考慮這兩個字。”

    她說不下去了,熱燙著臉低頭猛削馬鈴薯,被他抓住手腕,刀和馬鈴薯同時被沒收。

    “你——”

    “這馬鈴薯快被你削沒了。”

    她一看,果然自己削得太用力,馬鈴薯很可憐地只剩三分之一。

    “不專心就要乖乖受罰。”他關掉爐火,下一秒,她已經被抱上高腳凳。

    還是不習慣他的吻;這輩子她恐怕都不會習慣,因為他的舌太靈巧,唇太柔軟,因為他太可口。

    這段日子來他始終沒有再進一步,所以當他在吻她時空出一手探入她上衣下擺,她倒抽了口氣。

    他動作很輕柔,修長、卻因天天下廚而長了繭的手指貼著她的小腹,沒有移動,但一股燙熱感迅速從他靜止的手心擴散,像電流直入她體內,她輕顫起來。

    “小原,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這麼克制嗎?”他粗嘎耳語。

    她低吟,無法成言。

    “因為我知道自己有多想要你,如果過了一壘,就會忍不住沖回本壘了。”

    她耳中像是聽得見自己體內血液奔流的聲音。

    “我很擔心你還沒有準備好。你從前不信任男人,你的身體連帶地本能抗拒,我不想給你壓力,希望你慢慢接受我。但我沒有預料到一件事。”

    她想問他是什麼事,卻找不到聲音。

    “我沒有想到我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跟著就一天比一天更想要你。”

    他的呼吸也變得快而亂,他的手雖然靜止,他身體的張力卻迸發四散,她感覺到自己就坐在他最堅硬熱燙的部位上。

    “這幾天我根本不敢讓你進廚房幫忙,看你的小手靈巧地動作,就想把它們拉到我身上,在我身上工作。”

    她倒抽一口氣。天!他露骨的話真讓她十指都酥癢起來,原本抱住他堅實的腰,現在卻想到處亂走,想按捏,想摸索……

    “剛才差一點就把你按倒在流理臺上——”

    她的耳朵好像快被他的耳語燒掉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她全身點火,每一寸肌膚都變得極度敏感,幾乎已到了隱隱作疼的地步。

    “但是怕以後一開爐就想撲倒你,還是在這裡就好了。”

    她倏然抬頭。在這裡?

    “我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廚房,不是嗎?”

    她身體的熱度已經燒過頭了,羞赧指數更是高得驚人。這裡是指就坐在這裡?

    “是高難度;不過我們在廚房都很專業,沒問題的。”

    “我、我沒——”再怎麼羞赧也得說清楚。

    “沒關係,我也沒有。”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忙得很,沒時間出廚房。”

    “但是……在法國那麼久也沒有嗎?”聽說是愛的國度啊!

    “在法國餐廳一天被操十八個鐘頭,剩下六個鐘頭坐車吃飯洗澡睡覺,你覺得我還有力氣去做什麼嗎?”

    “那……大學裡呢?”

    “你是在作性愛史調查?”

    她終於被逗笑,“我真的很難相信……”

    “你討厭帥哥,我呢討厭當帥哥,被黏多了就會練成冰凍功法,誰也別想黏上身。你以為‘冷面大廚’的名號是怎麼來的?”

    “難道一直都沒有……喜歡的人?”

    “我向來最有感覺的就是做菜,也許我註定要愛上心裡也只有做菜的女孩。”

    身體繼續發熱,因為心中的悸動而燒得更炙;他的吻移到她耳朵,舌失探入耳內,她全身顫慄。

    “小原……”

    熱燙的呼喚正對著她耳朵,她的名字像是他在她身上的烙印。

    “你一直沒有問我,但我知道你在全國大賽裡做的菜是為我做的。”她一震,他……真的吃出來了?

    “你知道我吃了是什麼心情嗎?”

    “什、什麼心情?”

    “我從來只知道做菜的快樂,你讓我吃到了快樂。”

    他按在她小腹的手終於動了。她穿著裙子,裙擺被他一寸一寸撩起,她覺得自己幾近赤裸,臉只能往他肩窩埋。

    以為已經不能更敏感,當他的手伸進她兩腿間貼在她的小褲上,她幾乎叫出聲。

    “天,你好像剛出爐的麵包——”

    她、她有嗎?她倒覺得他像是很有噃勁的牛排——

    她差點笑出來。他們真的很沒救,連這時候都想到吃的。

    “你覺得我很好笑,對不對?敢笑師父沒經驗,你這個徒弟會後悔的!”

    “我哪有——”

    來不及了,他已經將手指探入。

    這一晚,廚房裡變得很熱、很吵、很限制級,還很……好吃。讓人想一吃再吃,停不下來。

    ——全書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9-30 00:22:56

後記

    寫這個故事時,沙沙正好在巴黎小住。原本就是個愛吃的人,像是到吃到飽的餐廳吃buffet—樣完全不能克制自己,只可惜這裡的餐廳既沒有buffet,也不便宜,所以只能省著錢吃,不知怎的居然還能吃胖三公斤。

    吃不過癮,用寫的總可以吧?!剛好認識了一些來巴黎學烹飪的各國朋友,沾染到一點廚師的氣息——那真是一群熱情無比的人啊,進了廚房就精神煥發。

    沙沙自己沒正式學過做菜,在家裡當然是做飯給家人吃,但家族中愛下廚的不少,自己做的無非是家常等級,從來沒有人來求:“沙沙呀,你幫我做一道XX好不好?”

    不過沙沙喜歡做實驗,嘗試不同的食材、調味、香菜、做法,尤其喜歡做不同的組合,每次混出來的結果都很——呃,只能以“意外”兩字來形容。

    沒關係,沒關係,自己做的沙沙通常都很喜歡吃,不會浪費地球資源。

    在世界幾個地方住過之後,最棒的回憶,第一是朋友,第二當然就是吃的;尤其當兩者合在一起,實在是美妙無比(如果朋友能請客,那就堪稱完美啦,嘿嘿)。

    寫這個故事,心情的起點其實不是吃,而是曾看到一個坐在路邊的流浪漢,頂著寒風坐在路邊,手上緊緊握著一支酒瓶。

    手中即使沒有食物,也放不開酒瓶。他有什麼樣的真實故事,沒有人去問,也沒有人敢問。落魄潦倒的人即使開口相告,過路人大概也會忙不迭地閃避吧雖然寫到了酒,但酒多半是果而不是因;什麼樣的傷痛會讓人舉杯想要忘我?要有怎麼樣的一隻手才能將人拉出溺人的酒鄉?

    沙沙沒有答案,只能寫一寫自己的心情。

    在巴黎看人喝酒有多種面貌,最多的是吃飯時悠然啜著,和同桌人笑談人間事。

    當自己在品嘗美酒時,沙沙會想到遠方的家人,想著回去時一定要帶上一瓶,想著酒只有在分享時才醇香。

    寫完這個故事,沙沙好餓啊,這就打牙祭去也。沙沙的蛋炒飯和辣子雞丁也不錯嗯!

    寫給讀者寶寶的,希望是個有點酸、有點苦,餘味卻香甜可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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