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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白裙 -【鎮國丫鬟(上)】《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1:07     標題: 白裙 -【鎮國丫鬟(上)】《全文完》

鎮國丫鬟(上)》作者:白裙

京師權貴個個都對琅玡女子牙行出品的丫鬟趨之若鶩,
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能寫會算外,還能輔佐主家上層樓,
連最難管教的紈褲子弟都能調教成人中龍鳳,
不料竟在京師第一紈褲,雍王世子江天舒身上頻頻栽跟頭,
惡人得有惡人磨,負責培訓丫鬟的女霸王水無瑕只得出馬收拾這個禍害,
想她善撒嬌善吵架,還擅長設置機關兼打架,
果然初見面就逼得江天舒簽下喪權辱國的約法三十章,乖乖讀書練騎射,
就是這傢伙老對她動手動腳,甚至開始把挨揍當樂趣,讓她有點困擾,
還有覬覦她美貌的三皇子也是個麻煩,討要她被拒竟設計動手強搶,
她再剽悍也猛虎難敵猴群,江天舒那沒用的笨蛋更每次都被騙走,
然而危急之時總有個蒙面人翩然降臨,放倒眾人救她於水火,
那人竟是京師最大地下組織青鯉幫的幫主,一手神射天下無敵,
他自稱認識江天舒,受他央求才次次來營救,還開玩笑問她是否願以身相許,
其實她對他也有些隱隱心動,但這位幫主大人的眼神實在令她似曾相識,
老讓她想起沒用的廢物世子……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1:25

楔子 雍王妃剖心明志

    亂雲壓城暮,北風侵骨寒。

    這是一個極寒冷的冬天,峻崎國都裡的百歲老人說,至少已經三十年沒這麼寒冷過了。

    冰淩子掛在城門頂上一連兩個月也沒有融化;護城河結了冰,孩子們在冰面上溜著玩;守城門的老張總是愁眉苦臉,說京師尚且是這樣的天氣,北地的守兵如何能熬得下去——他的兒子就在北方為天子守國門。

    傍晚的時候烏雲壓下來了,陰沉沉的垂在皇宮頂上,巍峨的宮闕黯淡無光,風也慢慢呼嘯起來,一聲尖過一聲,像是邊塞的鳴鏑——這是要下雪了。

    大街上本來就沒有多少人,風聲一起,像是變戲法一般,路上僅有的幾個行人迅速消失,午門之前只留下一條空蕩蕩的大街和地上猙獰的朱雀石刻。

    其中一個守門的士兵縮了縮脖子,在這樣的天氣裡身上的盔甲越發冰冷,他往裡面張望了一下,交接的士兵還沒有出來,只能繼續苦熬。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遠處緩緩走過來兩個人。

    二十多歲的女子手中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經可以稱作襤褸,但她緩步走過來的神態卻讓人想起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將軍,且她臉上帶著一種異樣決絕的表情,讓看到的士兵不由得有些膽寒。

    孩子臉上則有些瘢痕,那是被冷風刮出來的傷口,鼻子下掛著兩行清鼻涕,他胡亂地揉了一下,結果鼻子左右全都掛著亮晶晶的痕跡。

    女子牽著孩子的手走向一個避風的角落,她吩咐孩子坐下,自己卻走回正門之前,然後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

    守門的士兵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其中一個硬著頭皮上前低聲勸說:“王妃,今天天氣那麼冷,您看,是不是過兩天再來?”

    雍王妃搖搖頭。她不說話,只是筆直地跪著。

    孩子這時懂事的奔過來蹲坐在母親的身邊。

    見狀,雍王妃命令自己的兒子,“你去那邊的避風處待著。”

    孩子搖搖頭,雍王妃卻厲聲道:“這是軍令!”

    於是孩子又回去了邊上的角落。

    北風吹拂的尖銳聲響像是一把飛速拉動的鋸子,在耳邊鋸過去又鋸過來,令人喘不過氣。黑雲沉沉,暮色漸漸濃重,尖銳的風聲卻慢慢停了下來,周遭的氛圍仍讓人覺得窒息。

    午門內外偶爾也有人往來走動,但是卻從來不曾有人為跪在那裡的女子駐足。

    時間一到,宮門發出沉重的轟隆聲響緩緩關上了。

    守門的士兵試圖勸雍王妃離開,但她只是抿著嘴跪著,不發一語。

    角落裡的孩子卻顯得有些困倦,雖然嘴裡嘟嘟囔囔要陪母親,眼皮子卻已經在打架了。

    士兵張老三過去將孩子抱起來低聲哄了兩句,孩子居然就睡著了。

    他不忍的對著雍王妃說道:“王妃,我帶他去值班房睡覺可好?”

    雍王妃臉上掠過一絲溫柔,頷首說道:“多謝。”

    風又淒厲地呼嘯起來,卷著大團大團的雪花往下砸落,雍王妃跪著原地一動也不動。

    宮牆上方的燈籠在寂靜的夜裡無聲無息地亮起來,又無聲無息地熄滅了,黎明到來,雪也終於停了。

    雍王妃仍跪在雪地裡,像是一尊雕塑。

    慢慢的,文武百官陸續到來,在午門之外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有人看見跪著的女子,便對著她指指點點。

    等到人漸漸多了起來,上朝的鐘聲響起,一道道宮門次第打開,士兵們整齊而沉默的列隊,九重宮闕在熹微的晨光裡展示它的盛大和雍容。

    雍王妃猛然站了起來,但因為跪了許久,又在雪地中凍了一個晚上,她的行動不是很靈便,差點摔倒。

    張老三忙伸手去扶,但是沒有等他的手靠近,雍王妃已經穩穩站定了。

    四周頓時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雍王妃的視線緩緩掃過眾人,清冽的目光就像冰霜一樣,將那些竊竊私語瞬間凍在冷寂的風裡。

    這個上過戰場的女子,這個曾經在血海裡廝殺過的女子,她的目光有著沉默的威力。

    雍王妃徑直走到百官的最前列,站上了漢白玉做的臺階,臺階上的雪已經掃乾淨了,背對著高峻的午門,臉色蒼白、衣衫襤褸的雍王妃站在那裡顯得特別的瘦弱單薄。

    這番行為著實無禮,官員都喧嘩起來,雍王妃也不理睬,只是轉身對著金殿方向跪下磕頭,然後再度轉回來面對著全體官員。

    她的聲音清冷無比,一字一字如同冰珠墜地,“各位大人,雍王也曾為峻崎國血戰十年,本王妃也曾上戰場親受矢石,為諸位大人的安逸生活立下功勳,為何雍王身殞,我們孤兒寡母想求取一個容身之處,諸位卻是不允?”

    下面有片刻的寂靜。隨後聽到一個聲音傳來,“王妃五年來下落不明,不能證明您帶來的孩子就是雍王的血脈。”

    “不能證明是雍王的血脈?”雍王妃冷笑起來,“這個孩子的五官與雍王何等相似,難道不是證據?雍王曾給這個孩子留下長命百歲鎖,難道不是證據?龍泉兵敗,我輾轉千里逃亡,能保全性命已經是萬千之幸,又如何能按照朝廷規矩在生產之前向朝廷稟告,又如何能等朝廷派過來的產婆來接生?”

    玉階下面寂靜無聲,只有雍王妃清冷的笑聲在雪後異常潔白、異常廣袤的世界裡回蕩。“五年前,三百將士用自己的性命換下這個孩子,萬萬想不到,五年後我輾轉回到京師,迎來的卻是一堆的懷疑!峻崎國五萬里河山的地盤何其廣大,可整整五萬里河山卻容不下雍王江玨唯一的血脈!”

    雍王妃的話語重重捶在文武百官的心上,但是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為她說一句公道話。

    絕望一點一點的從她心底升起來,像冰雪般將她的心一寸一寸覆蓋,埋藏冰凍。

    她呵呵笑起來,“是的,我並不在乎我能得到朝廷多少俸祿,我也不在乎我能享受到多少榮華富貴,我在乎的是我的孩子,我和江玨的孩子!江玨為這個國家十年血戰,功勳無數,雖然在最後一戰不幸身殞,但是他不該斷子絕孫!”

    雍王妃臉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話語裡的淒厲卻讓在場所有人毛骨悚然。

    “是的,按照你們的標準,我實在是沒有證據了,但是這個孩子絕對不是野種,他是江玨的孩子。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只能拿出我最後的證據。”

    在場的宰相問道:“請問王妃,最後的證據是什麼?”

    只見雍王妃手腕一翻,拿出了一把匕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的笑容如百合般緩緩綻開。“唯一的證據,就是讓天下人看到我的一顆心,讓天下人看看我江趙氏是不是用虛言騙取榮華富貴的人,讓天下人看看我的心是不是一片殷紅!”

    說完,她瞬間將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臟,鮮血頓時染紅了午門前的漢白玉臺階,而天空中已經停歇很久的大雪竟然又落了下來。

    雪很白,血很紅,殷紅的血跡從漢白玉臺階上極其緩慢地淌下來,順著雍王妃倒下的身體分成兩路,遠遠望去,竟然形成了一個鮮紅的“人”字。

    等皇帝聽聞這個消息急急趕到午門前,雍王妃已經氣絕,卻始終沒有閉上眼。

    皇帝於是許諾,“朕承認江天舒的身分,立江天舒為雍王世子,等現任雍王江琥百年之後,江天舒就繼承雍王爵位。”

    雍王妃的眼睛這才闔上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1:43

第一章 要侍女還是師父(1)

    “雍王府?雍王世子?”清脆如天籟一般的聲音此時卻氣急敗壞如同鬼哭狼嚎,“親親師父啊,我一直認為我人小力微,管管一片山、一個莊園已經是超常發揮了,要做雍王世子的侍女,那得找高個兒的去,那片天我實在頂不起來啊!”

    說話的少女,瓜子臉蛋,眉如彎月,眼如點漆,秀美中透著一股英氣,光彩照人,然而現在卻噘著一張嘴,上頭足足可以掛上三隻油瓶,“師父,我的好師父,親愛的師父,您真沒有弄錯?讓我去做雍王世子的侍女,還要負責貼身保護他?讓我這樣一個玉雪可愛、天真無邪的荳蔻少女去做那個紈絝世子的侍女,您不擔心我被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少女一邊搖著一個中年女子的胳膊一邊軟語央求,聲音嬌嫩清脆,聽著讓人的骨頭不免酥軟了幾分。

    只是那個中年女子看著撒嬌耍賴的少女卻不為所動,“你玉雪可愛?你天真無邪?你會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從你十歲開始,你的一群師姐就只有被你欺負的分,你卻擔心被那個紈絝世子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你這是在寒磣你師姐們呢!無瑕啊,你就別淘氣了。”

    名喚無瑕的少女瞬間哇哇叫起來,“師父啊,那是師姐們疼愛小師妹讓著我呢,您老人家別當真,您如果當真了,結果耽誤了事情,那就是徒弟的錯了。”

    中年女子名喚秋海棠,也就是無瑕的師父,她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點著無瑕的鼻子說道:“沒上沒下的猴子!”接著又端正了臉色,“無瑕,這次算師父求你了,咱們琅琊女子牙行出品的侍女實在太過有名,因此雍王府的老太妃求到為師面前,派其他人去只怕收拾不了那位世子爺。”

    “老太妃求到師父面前?師父您老人家完全可以拒絕啊,師父,這些年多少人求到您跟前了,您不是全都拒絕了?宰相家拒絕了一次,尚書家拒絕了兩次,哪個什麼王爺家裡拒絕了三次……”

    無瑕實在是急啊。“水不能滅油火、馬車進城靠右走、江天舒無藥可救”這是京師生活三大必備常識,雖然無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京師外的莊園裡,但有關江天舒的故事卻也聽得耳邊要生老繭。

    防火防盜防天舒。這句話差點成了京師之中的諺語,江天舒的名字更是京師人家止小兒夜啼的良藥。

    想她水無瑕雖然是琅琊女子牙行的女霸王,擅長撒嬌,擅長吵架,還擅長設置機關兼打架,但是這種戰鬥力真的能與惡名遠揚的江天舒相抗衡嗎?無瑕不樂觀。

    至於她所在的琅琊女子牙行則是京師數一數二的大牙行,說它數一數二不是因為規模,而是因為培訓出來的侍女只要經過牙行培訓半年以上就能管帳理事,經過一年以上培訓就能輔佐主家、興利除弊,所以向琅琊女子牙行央求侍女的人向來絡繹不絕。

    據說有京師的豪富之家比拚富貴,其中一家扳著手指說:“我有琅琊牙行出來的侍女三人,你家有幾何?”說完另一家立刻閉嘴,認輸不提。

    琅琊女子牙行的創辦者秋海棠收了三個親傳弟子,無瑕是老三,兩位師姐都已經出嫁,無瑕則留在師父身邊幫忙管理牙行,培訓新收來的小姑娘。

    無瑕覺得自己很重要,非常重要,絕頂重要,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留在師父身邊,卻沒想到師父居然要她出去服侍人了!

    秋海棠笑著搖搖頭,看著無瑕的目光有些寵溺,但那寵溺的眼神慢慢收起,變成了一片惆悵和凝重。“為師與雍王府有舊,那雍王世子……”

    “師父與雍王府有舊?這層關係我怎麼不知道?”無瑕端正了臉色,疑惑地問道:“我跟隨師父也十幾年了,怎麼不曾聽師父說起過?”

    “你沒聽說過的事兒還多著呢……因為當年的事實在太慘烈,我平時也不願意提起。”秋海棠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憂傷,“那是景泰四年,前雍王江玨帶著大軍連破雲湘十二郡,不想在即將打贏雲湘國,立下不世大功之際,卻遭遇刺客不幸身殞——”

    隨著那略帶滄桑的聲音,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仿佛在無瑕的面前徐徐展開……

    景泰四年,峻崎國昭明皇帝江瑾,派堂兄弟雍王江玨率領三十萬大軍東征雲湘國,歷經數月廝殺,連破雲湘十二郡。

    峻崎國內歡呼聲一波接著一波,然而雲湘女王聚集雲湘國最後的十萬大軍,與江玨的軍隊對峙于龍泉郡,接連幾個月,龍泉河水盡皆染紅,局勢卻沒有任何進展。

    當時雨季剛過,龍泉郡四周的水有大半注入龍泉河,於是江玨截斷龍泉河築起高高的堤壩,等時機成熟便掘開堤壩,大水一泄千里,地處低窪的龍泉郡瞬間成了水鄉澤國,十萬軍隊及所有百姓盡皆葬身水中,雲湘國女王殉國。

    大水退後,江玨帶著大軍進入龍泉城,見到城內悲慘的情景,悵悵歎息道:“此役殺戮太過,恐傷天和,對我而言也非好事,恐怕不得善終。”

    不料一語成讖,當夜有刺客潛入峻崎軍的紮營處,等士兵沖入主帥營帳,卻見江玨倒在地上,咽喉汩汩流血,已然無救。

    峻崎三軍因此大亂,雲湘國殘兵趁此機會重新聚集,打得峻崎軍隊節節敗退,幸好江玨的弟弟江琥就在軍中,他收攏殘兵退了三百里,終於在明州郡重新站穩腳跟。

    江玨的王妃趙氏當時已懷有身孕,她本來就是峻崎國的女將軍,素來勇武,但是大軍潰敗之際仍自身難保,最後竟然與三軍失散。

    直到五年後顛沛流離的趙氏才帶著五歲的江天舒返回峻崎京師,然而昭明皇帝江瑾在遍尋不著趙氏後認為江玨絕後,已經讓江琥繼承雍王的爵位,江天舒的存在頓時尷尬起來。

    江瑾將此案交給宗人府,命令宗人府徹查,趙氏帶著幼子抛頭露面到處奔走,拿出諸般證據,但宗人府卻不肯對江天舒的身分給一個肯定的判斷。

    這件事最終得了一個異常慘烈的結局——趙氏在午門之前剖心明志。

    江瑾最後還是承認了江天舒的身分,當場將這個孩子立為雍王世子,等現任雍王江琥去世之後即可繼承爵位。

    聽到這裡,無瑕閉上眼睛,她似乎看見趙氏在午門外剖心明志的場景,用力吸了兩口氣後才說:“雍王妃……真是一位英雄。她姓什麼,叫什麼名?師父又與雍王府的誰有舊?”

    秋海棠的眼睛裡已有淚光閃動,片刻後才說道:“她姓趙,單名一個炯字,小名炯炯。當初我奉你師祖的命令出外歷練,在雲湘邊界遇到了她,我們一路同行,從雲湘輾轉回到京師,本以為功德圓滿,卻不想後來竟發生如此慘烈的事情。因為她的事情我也有些心灰意冷,再加上你師伯……等他開了那間青山書院,我就在京師附近開了一個牙行謀生。”

    “師伯開了那間青山書院,您就開了一個琅琊牙行?您這是與師伯打擂臺?”無瑕兩眼亮晶晶,盡是渴求八卦的神色。

    秋海棠搖搖頭,不想理睬被八卦附體的徒弟。

    無瑕看著師父沒有說話的興致,只能悻悻然地轉移話題,“師父啊,您當初在路上的時候就應該將這個江天舒掐死才是正經啊。”邊說邊扳著手指歎氣,“這位世子真正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如果不是王妃的舉動,看現在的世子,我真的也會懷疑他不是雍王江玨的種……鬥雞走狗、花天酒地、橫行霸道、無所不為!聽說他讀了十年書,卻連《三字經》都沒背會;聽說他學了十年武,連上馬拉弓都做不到,搶人家的新娘倒是很在行,在花街柳巷爭風吃醋也熟門熟路。師父確定要將我給這樣的一個人當侍女?”

    秋海棠搖頭歎氣,“為師也曾經給這位世子送了幾個侍女,但是都管不住這位紈絝世子,再加上前些日子世子差點遇刺,我只能讓你出馬了,畢竟你的武力值還可以。至於你擔心會被這位紈絝世子吃掉的問題我並不擔心,我反而比較擔心你會不會將他連皮帶骨的吃掉。無瑕啊,既然做了人家的侍女,下手輕一點。”

    無瑕沉重地歎了一口氣,“師父啊,我還有一個建議,不如將這位江天舒送給那位青鯉幫幫主吧,聽說那位幫主整治下屬很有一套,把那位江天舒送進火爐或許能煉成鋼。”

    秋海棠忍不住噗哧一笑,“你倒是聰明,可是那位青鯉幫幫主到底是何許人也,為師是一丁點也不知道,無法求助啊。”

    青鯉幫是京師最大的地下幫派,幫主沈青鯉是一個神秘莫測的人物,無瑕將他扯出來也就是想要轉移話題罷了。

    “幫師父一把吧。”秋海棠的手放在無瑕的肩膀上,“畢竟是故人之子,又是故人拿性命換下來的,師父總盼望著他能成才……”

    “別別別,師父,我已經習慣與您嬉皮笑臉,您別將臉色擺得這麼嚴肅。”無瑕長歎一聲,聲音幽幽嫋嫋,足以繞梁三日,“希望朽木可以雕,希望爛泥能扶上牆,希望我水無瑕妙手能回春,但是良藥醫不好死人,那位世子真的病入膏肓的話,我也沒法子……”

    雍王府,溢香園,忘月居小樓。

    無瑕笑吟吟地將手中的一卷文書放在桌案上,“世子,方才老太妃的話您也聽見了,您也點頭了,既然世子點了頭,答應接下來的日子讓我來做您的侍女,那麼就請世子在這份協議的末尾簽個字,用上您的私印。”

    無瑕到雍王府後思忖了一個晚上,終於決定——對付這樣的紈絝就要防微杜漸,從小事做起,用一年時間幫這位紈絝養一個好習慣!

    “協議,簽字?”江天舒目瞪口呆,看著面前這卷已經打開來的文書,“這是什麼玩意?”

    “這不是什麼玩意,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君子協議。”這是從老太妃處求來了的雞毛牌令箭,無瑕不打算平白浪費,必須立刻給江天舒一個下馬威!

    “這是什麼鬼畫符?”江天舒胡亂地拿起,歪過來橫過去看了兩遍,“很多字我不認識……這說的是什麼,不會是你的賣身契吧?即便是你的賣身契你也可以放心,你這麼漂亮,我肯定會好好待你的,絕對不會輕易地趕你出去。”江天舒直直的看著無瑕,那眼神讓她一陣惡寒。

    “很多字不認識沒關係,那我念給您聽吧。”無瑕笑咪咪地拿起文書,“第一條,為保證江天舒在文才、武功、武略、人品等方面的進步,在雍王太妃的許可之下簽訂此文書。”

    江天舒翻翻白眼。“我已經很厲害了,還要在文才武略方面長進?唉,再長進,那就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了,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2:00

第一章 要侍女還是師父(2)

    聽江天舒亂七八糟的引用古詩,無瑕面無表情地繼續,“第二條,即日起,江天舒的所有月錢都由水無瑕保管,每日江天舒可以向水無瑕領取十個銅板自由使用。這一條如果有爭議,以水無瑕的解釋為准。”

    “十個銅板?”江天舒叫起來,“你確定是十個銅板?天哪,你不擔心我會餓死嗎?”想了想,又換了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我好歹是你的主人啊,你就忍心看我餓死?十個銅板太少了……要不,一兩銀子一天?要知道宜春院最好的頭牌出場費就是十兩銀子,我勉勉強強餓上十天肚子,就能上宜春院見頭牌一次。”

    無瑕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但是眼角卻禁不住抽了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再度平靜下來,“您的所有飲食都將由我負責,經費則由老太妃支出,所以您不用擔心餓死問題,只要不要求吃熊掌魚翅等等各種奢侈物品,其他如白米飯、醬豆腐、青菜蘿蔔各種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何況十個銅板可以上街買到燒餅十個或湯餅五碗或米飯十碗,或者三碗米飯加兩碗青菜一碗肉,這也能讓您吃飽。”

    江天舒氣哼哼地還要說話,無瑕已經雲淡風輕地繼續念了,“第三條,即日起,江天舒每次外出都必須經過水無瑕批准,必須由水無瑕陪同,不得離開水無瑕的視線範圍。”

    “你是將我當小狗豢養?”江天舒終於忍不住跳起來,“你是我的侍女還是我的奶娘?”

    “本人未曾成親生孩子,所以無法擔任世子的奶娘,請世子不要用錯了稱呼。關於這一條,解釋權也歸水無瑕所有,江天舒如果犯錯,水無瑕有權沒收江天舒一個月的月錢,共計三百個銅板,如果當月不滿三十天則以三十天計算。”

    江天舒忍無可忍,嘴唇哆嗦,“憑啥,不滿三十天還要按照三十天計算?沒有這個道理!”

    “對不起,老太妃說了,一切都聽我的安排,我說三十天就三十天,不打任何折扣。”無瑕翻了翻白眼,“第四條,即日起,江天舒必須每日讀書三個時辰,練武兩個時辰,由水無瑕監督。如果偷懶,水無瑕將採用任何不對江天舒造成肉體傷害的方式進行懲罰。”

    “不對我造成肉體傷害?怎麼懲罰?”江天舒這下高興了,“是不是和宜春院的姑娘們的懲罰方式一樣,我不肯起床就給我撓癢癢?或者乾脆拿嘴唇來親我?”他摸了摸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眼睛裡掠過一道精光,一閃即逝。

    “想得真美。”已經見過這位世子的無恥加無聊,無瑕一邊告誡自己平心靜氣,一邊用力深呼吸,“如果是夏天,我會潑涼水;冬天的時候為了避免您染上風寒,我會潑溫水或者溫度稍高的熱水,以不燙起泡為標準。如果您覺得這兩個都不好,我會在您耳邊敲銅鑼,您放心,我會掌握好音量,不會震破您的耳膜。如果這些方式都不成,手上又有合適的道具,我會在您的床上放一些東西,比如說癩蛤蟆啊、毒蛇啊……”

    “你敢在我的床上放毒蛇?”江天舒厲聲質問。

    “我會事先拔去大毒牙,所以肯定毒不死人。”看著世子暴跳如雷的樣子,無瑕終於覺得有些高興了,薄唇輕輕挑起一抹笑,“我相信,世子會很合作……”

    “本世子不會合作!”

    “那就等著看吧。”無瑕心裡高興,表面上雲淡風輕地放過這個問題,“第五條,從即日起溢香園的忘月居樓上只許水無瑕涉足,其他侍女不得上忘月居二樓,違者水無瑕得全權處置,江天舒不得過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其他侍女不得上二樓?”

    “這是為了避免世子鬧出不好的風評,也是為了避免其他侍女遭到世子的禍害,世子也不想想您曾經禍害多少侍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第六條……”

    “第七條……”

    “別念了!”

    “第三十條……”

    “你是侍女還是我家的太上皇?侍女侍女,侍奉在前,你應該喂我吃飯,幫我寬衣,陪我上床,即便不陪我上床,你也得陪著我洗澡搓背!”

    “世子請收回您方才說的話。”雖然早知這個世子不成器,無瑕還是生氣了,但是她再度忍下怒氣,誠懇親切地勸告,“第一,太上皇啥的我可以當做沒聽到,但是您要知道,禍從口出,得小心謹慎。第二,陪您上床的是妓女,不是侍女……”

    “口出不遜又怎麼了?”江天舒吊兒郎當地坐在太師椅上,高高地蹺起二郎腿,“反正我就打這麼一個比方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你去做太上皇。皇上也知道我是草包,肯定不會與我計較。”

    真真無賴!這就是雍王妃當初用自己性命保下來的兒子?

    無瑕深深地為雍王妃感到不值,不過她已經接受了師父和老太妃的雙重囑託,不能輕易放棄這個看起來無可救藥的玩意,於是收起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語調溫柔的說:“世子,還請在文書上簽字。”

    “不簽不簽不簽!”江天舒大叫起來,“你不是侍女,你是打算騎到我頭上來做主子!我要一個溫柔貌美的侍女,不要你這種母老虎!”

    “世子放心,只要您做一個勤學上進的好世子,我的身分當然是溫柔體貼的好侍女。”無瑕微微笑了起來,是那種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

    這個紈絝越生氣她就越溫柔,琅琊女子牙行出品,必定進退有度,非常知禮,“我的任務就是輔佐世子成為一個合格的世家公子,將來能平平安安的繼承爵位,嗯,我們主僕齊心,這些條款剛開始您或許有些不習慣,但是時間略長一些就好了。”

    “主僕齊心?”江天舒氣衝衝地看著無瑕,驀然換上了一臉猥瑣,“嗯,真的主僕齊心的話,要不,你就從了我吧,我定然讓你稱心如意,我繼承爵位後二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你知道我雖然寵倖了幾個侍女,但是身邊一個也不曾留下……”說著手就摸了過來。

    說實話,對於江天舒的無賴嘴臉無瑕真覺得有些難以適應,側身避開,右手高高抬起,“啪”的一聲落在江天舒摸來的手背上。

    江天舒呆了一呆,瞬間暴跳如雷,“你竟然敢打我?不成不成,你這個侍女本世子絕對不要!我要去找祖母,我不要你做我的侍女!你愛給誰做侍女就與誰做去!”

    無瑕將手中的文書放在桌子上,眼神不懷好意,“世子,您真的確定不要我做您的侍女?”

    “我有病才會要你做侍女。”江天舒翻白眼,“這樣吧,你趕緊走人,為了賠償你今天的損失,我給你十兩銀子當補償,如何?”

    “十兩銀子當補償?”無瑕的兩眼頓時亮晶晶,“好吧,錢真的是好東西!您將十兩銀子拿來,我就不做您的侍女。”

    “說話算話?”江天舒聲音中透出驚喜,他垂下眼瞼,掩飾眼中掠過的一絲鄙夷。

    “當然說話算話。”無瑕重重點頭,“事實上,老太妃對於我能不能做好您的侍女也是心懷疑慮,她允許我放棄做您的侍女。”

    “好啊,銀杏,拿十兩銀子出來!”江天舒大喜,急忙呼喚他的侍女。

    此時一個女子快步走上前,看著那個女子,無瑕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面前這個女子頭上插一支雙鳳銜珠金翅步搖,上面幾顆金珠隨著移動正叮噹作響,細長烏黑的眉下是一雙勾人心弦的媚眼,朱唇塗紅,身材豐滿圓潤,一身火紅的衣衫,長裙拖曳在地上——這是侍女還是狐狸精?江天舒的眼光果然有問題。

    無瑕下意識看了一下自己身上,一身淺湖綠色忍冬紋褙子,一件半新不舊的傣錦洋蓮紫長裙,那是臨行的時候師父打開衣服箱子找出來最好的服飾。頭上只有一根桃木簪子,耳垂下面掛著的平安扣純銀耳環算是渾身最亮麗的首飾,只是與人家的金步搖一比立刻就輸了。

    銀杏嬌媚地一笑,“世子,是拿十兩銀子出來讓這位妹妹走人嗎?”

    江天舒點頭,“是的,你趕緊拿出來。”

    銀杏將右手伸入自己的雙乳之間曖昧的摸啊摸,終於摸出一把鑰匙來,然後扭著屁股走向邊上的一口箱子,打開取出一個錢袋,再扭著屁股送到無瑕跟前,嗲聲嗲氣地說:“喏,這位妹妹,你掙錢可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世子對你也著實大方,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呢?”

    無瑕伸手接過錢袋子,手指輕輕一勾,就將那把鑰匙也勾到了手中。

    銀杏愣了一下,隨即大怒,“將鑰匙還我!你又不是世子的侍女,竟敢拿走世子的鑰匙!”

    “我不是世子的侍女,但是我現在的身分是世子的師父。老太妃對我能否成為世子的侍女有所疑慮,所以還給了我一道命令,如果世子不願意讓我做他的侍女,老太妃就命我做世子的師父。老太妃的手書在此,你如果識字的話不妨看看?”

    聽完這番話,銀杏傻在那裡,江天舒也傻在那裡,無瑕則笑吟吟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果然是老太妃的手書。

    這份手書可不得了,是秋海棠與老太妃磨了整整兩個時辰才弄來的。

    不管愣在原地的兩人,無瑕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起來,“鑒於江天舒頑劣,特與琅琊牙行水無瑕約定,若江天舒不願水無瑕為侍女,就聘請水無瑕擔任江天舒的師父。”

    江天舒的雙肩垮下,灰白的臉色讓人看了著實有些不忍心。

    無瑕挑著眉,笑得無比燦爛,“我曾聽說,男子漢大丈夫,一個唾沫一顆釘,絕對不會抵賴。既然您不喜歡我做您的侍女,那就讓我來做您的師父吧,我對文學啊武功啊這些都不大懂,但是給您指導一下還是不成問題的。我們莊園裡看門的張二爺家的孫子的入門學問就是我教的,我教會他算數後,他現在在京師的布行裡做夥計,看樣子很快就能升做小掌櫃。還有,幫我們牙行送菜的那位劉大爺,他家的小兒子當初找不到工作,我教了他三天算數,結果張家豬肉攤子就請他過去幫忙算帳了,說起來也是我的功勞呢。”

    無瑕滔滔不絕的炫耀讓江天舒幾乎崩潰,他皺緊眉頭大叫,“不許!”

    “這沒法子啊,世子,老太妃有令,您不要我做侍女,那就是要我做您的師父了,我雖然覺得責任重大,但也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要這樣一個囂張的侍女,生活將沒有滋味,但是如果有這樣一個師父,他將要面對的是世界末日!

    江天舒額上的青筋跳了兩跳,最後拿出了壯士斷腕的精神作出了決斷,咬牙切齒的叫道:“好了,你做侍女!”

    “好吧,世子您請簽字。”無瑕向他淺淺一笑,露出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

    無瑕的笑容很美,美得無可挑剔。江天舒低下頭,掩住眼睛裡閃過的欣賞光芒,提起筆,老老實實地在那張紙的最下麵簽下了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江天舒。

    但是那個“天”字,怎麼看怎麼像“三”。

    無瑕自然也發現了,但是也只能作罷,這匹野馬剛剛套上絡子,總要緩緩才好。

    從此之後江天舒就在無瑕的魔爪下過起水深火熱的生活,無瑕就像孔廟門前的那座大石碑,壓力沉重,極有個性的江天舒就像是馱著那石碑的大烏龜,偶爾想要伸出小爪子小腦袋顯示一下存在,但是卻一次次地被無瑕拍回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2:16

第二章 世子主僕大鬥法(1)

    “世子,現在是看書時間,請您看書了。”無瑕笑吟吟的說。

    江天舒繃著臉。好吧,他就做個樣子。

    “世子,您看的書已經在書桌上了,至於《肉蒲團》這樣的書請交給奴婢保管。”

    江天舒的臉上抽筋,咬牙切齒讓無瑕拿走手中的書,眼神一邊瞥向床鋪。

    “世子,您放在床上的春宮圖已經變成您小米粥下的火焰,而小米粥已經進了您的肚子,謝謝。”

    江天舒怒氣勃發,但是對上那戲謔的眼神,再度忍住,隨口提了要求。

    “世子,您的晚餐必須以清淡為主,您所提的‘加一碗鮑魚’要求無法滿足。”

    江天舒咬牙,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忍忍忍!

    “世子,現在已經到了休息時間,熱水已經準備好了,請您先沐浴再休息。”

    “沐浴?好啊,你過來服侍本世子!”江天舒眼睛一亮,將手中的書一扔,大步走向屏風後。“過來服侍本世子寬衣!”

    “世子啊,您沒有中過軟筋散吧?”無瑕無辜的問道。

    “沒有!過來,給本世子寬衣!”

    “世子啊,您好像也沒有中過春藥吧?”無瑕帶笑的聲音再度響起。

    “當然沒有!還不過來給本世子寬衣!”江天舒再度吼道。

    “您沒有中過軟筋散,手上有的是力氣,您也沒有中過春藥,沒有必要尋找女人來撫慰,所以寬衣這麼一點小事奴婢就不服侍了,老太妃曾經教導過,要讓世子您學會自己的事兒自己做,不能增長世子的惡習。”

    “本世子……就要你過來寬衣!”可惡,他不能輸。

    “那世子是中軟筋散了?還是中春藥了?成,奴婢先去稟明老太妃,這麼嚴重的事情非查明真相不可。另外請世子準備好銅錢,奴婢給您寬一件衣服收費十個銅板,童叟無欺。”

    “……水無瑕,算你狠!”

    “一般一般,奴婢的狠不過京城第三。”

    “京城第一是誰?”江天舒好奇的問。

    “京城第一,當然是我那無所不能的師父大人。”

    “何以見得?”

    “師父碰到您這樣的無賴,她會先給您吃藥。”

    “吃藥?”江天舒皺起眉。

    “師父說,男人成為無賴的原因之一,就是男人身上某個部位多了一點東西,吃點藥,讓那東西小一點兒,男人的脾氣就會收起來,慢慢地接近女人……”

    “閉嘴!”江天舒打了一個寒噤,“閉嘴,不許說!”

    “不說就不說,奴婢本來也不想說,是您要奴婢說的……世子啊,您洗好澡了沒?”

    “還沒,快過來幫本世子搓背!”

    “世子,您有手嗎?”無瑕的聲音很是無辜。

    “本世子當然有手,但是本世子構不到!”

    “世子啊,請問您構得到搭在浴桶邊上的浴巾嗎?”

    “本世子沒有殘疾,當然拿得到!”

    “既然這樣,世子啊,請您用左手抓住浴巾的一頭,用力將它甩到身後,然後用右手抓著浴巾的下一頭,貼著後背上下拉動,這樣浴巾就能幫你搓後背了,用不著勞動您可憐的侍女。”

    “你過來給本世子搓背!”江天舒吼道。

    “世子請稍等,奴婢的手指甲過長,給世子搓背的時候容易弄破世子嬌嫩的皮膚,奴婢還是先剪了指甲再來幫忙。另外奴婢有言在先,奴婢手勁極大,如果給世子搓背的過程中發生意外事故,請世子不要尖聲大叫以免有損形象。另外,世子請您先準備好銅板,奴婢的收費原則是搓一下背收費五個銅板。”

    “水無瑕,你確定你不是財迷?”江天舒氣樂了。

    “世子啊,奴婢確定奴婢是財迷。勤儉持家是美德,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世子您一定要記住,成由勤儉敗由奢,您也可以參考奴婢的做法,一個銅板雖然少,但是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積攢也能攢下不少錢。哦,世子,奴婢想起來,您每天的零花錢是十個銅板,奴婢只能幫您搓兩下背。”

    “夠了!”

    “世子既然說夠了,那就請站起來,幹布就在您右手邊的長凳上,您先將身上擦乾了,然後上前一步,地上也有一塊幹布,您踩上去將腳也擦乾了,然後再上前一步,前面的左手邊上有一個高腳凳,上面疊放著您的衣服,上面是中衣,下面是外衣,您自己會穿衣吧?”

    “本世子不是傻瓜,當然會!”江天舒咬牙切齒。

    “既然這樣,恭喜世子,您可以節省至少四十個銅板,請世子自己穿好衣服走出來,等您走出來之後,奴婢就進來給您收拾殘局。”

    “除了給我搓背更衣要收費之外,做其他的事情你都免費?”江天舒不懷好意的問。

    “奴婢是侍女,是領著老太妃工錢的,給世子準備洗澡水、收拾浴桶都是分內之事。”

    “成,收拾浴桶是你的分內之事,你不會逼迫其他丫鬟幫忙吧?那本世子已經穿好衣服了,你進來收拾吧。”

    這一回江天舒說話倒是不緊不慢、不慌不忙了,如果無瑕對著他的臉,就能看見江天舒眼睛裡閃過一道戲誠的精光……可惜無瑕看不見。

    “請世子先穿好衣服出來,據說像奴婢這樣的小姑娘看見您的光屁股會長針眼的,長針眼奴婢倒是不怕,但是怕跟著世子出去會影響世子的光輝形象,世子啊,您說是不是?”

    “水無瑕,你的眼睛不會長針眼,你的嘴巴才會長針眼!”

    “嘴巴不會長針眼,嘴巴只會上火起泡。世子您用詞有誤……世子!”

    無瑕尖叫出聲,面前的場景由不得她不尖叫!

    浴桶已經翻覆,水淹了半個房間,地上已經可以划船,然而這裡是房間不是浴間!旁邊有櫃子,櫃子裡有衣服,另一邊有書架,書架上有書!

    無瑕連忙上前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浴桶扶正,又慌忙將書架下層的書給抱到櫃子頂上,接著抓起一把掃帚死命地往房間外掃水。

    幸運的是,這房間的青磚地是用黃泥填縫的,不是用豆漿石灰,水滲下去的速度很快,沒有造成太大的災害。

    江天舒則穿著中衣坐在床邊優哉遊哉的看著無瑕忙裡忙外,一邊笑咪咪地吩咐站在一邊的其他三個丫鬟,“這是無瑕分內之事,你們全都看著就成了。”

    三個丫鬟裡,春桃神色不忍,幾度想要上前幫忙;銀杏笑靨如花,勾起妖豔的唇幸災樂禍;香菊眼觀鼻,鼻觀心,低頭給世子捶背,啥都沒看見,啥都沒聽見。

    見無瑕氣喘吁吁、額頭冒汗,半身衣服全都是水,狼狽不堪,江天舒心情大好,打了一個響指,喝道:“無瑕,我明天要穿那件棕褐色金絲繡百蝠紋寬袍,你給我準備好!”

    無瑕放下手中的抹布,臉上全是汗水,一縷鬢髮貼在她的額頭上,聞言瞬間翻了個白眼,“世子,您是要那件放在衣櫃最底下的衣服?您明明知道那件衣服已經沾了水得重新洗過,根本不能穿,您這是打算折騰我?”

    “我當然知道。”江天舒臉上笑得燦爛,心情開朗得就像是晴天,“你既然是我的侍女,就得將本世子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如果你做不到不妨辭工,本世子保證不會在祖母面前說你半句壞話。”

    “世子啊,您知道奴婢的人生信條是什麼嗎?”

    “是什麼?”

    “沒有管教不好的少爺,只有堅持不下來的侍女!只要侍女能堅持,爛泥也能扶上牆,爛鐵也能煉成鋼,京師有名的紈絝世子,您一定能成才!”

    “水、無、瑕,你……真的很偉大,本世子要睡覺了,你趕緊洗衣服去。銀杏,你跟著本世子上樓,本世子要你侍寢。”

    “不許去丨”無瑕連忙制止銀杏。

    “喲,憑啥不讓我上樓侍寢?”銀杏的聲音裡帶著譏誚,“你別以為拿著老太妃的手書就能為所欲為了?你得記著,你是奴婢,世子才是主子!”

    “銀杏,跪下!”無瑕冷冷說道。

    “憑啥要我跪下!”

    “就憑我是一等丫鬟,你是二等丫鬟!就憑我是老太妃親定的丫鬟,你是世子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撿回來的丫鬟!就憑老太妃給了我處置世子屋子裡所有丫鬟的權力!”無瑕利索地祭出了自己手中的大殺器。

    “不可能!”銀杏尖叫起來。

    “什麼不可能?約法三十章,文書尚在,其他丫鬟不得上樓,世子,您不會不認帳吧?”說著,無瑕瞥了江天舒一眼,又轉向銀杏的方向。

    銀杏悻悻然地跪下了。

    “銀杏,起來。”江天舒的聲音也很大,“她叫你跪下,你已經跪過了。本世子才是主子,本世子叫你起來你就起來!水無瑕,銀杏已經如你所願受過處罰了,你不會以此為藉口繼續處罰她吧?”

    銀杏立刻站起來,邊揉著膝蓋,“世子,人家的膝蓋都跪疼了……”

    “對,銀杏已經跪過也處罰過了,奴婢不能繼續處罰了。那麼就請世子的這位侍女去將書房收拾一下,等下奴婢就回來檢查。春桃、香菊,你們各自回自己房間睡覺吧。”

    “這麼晚了收拾什麼書房啊,不能等明天嗎?”銀杏的嗓子吊起來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江天舒,希望他阻止。

    江天舒看了看銀杏,又看了看無瑕,以眼神示意她收回成命。

    無瑕好整以暇地看著江天舒,似笑非笑,“嗯,連收拾書房都不會,世子,奴婢得稟明老太妃,請她給您換一批丫鬟。”

    “算了算了,收拾書房也不是很難的事兒,銀杏你去看看吧。今天我看過的書不用收拾,我明天還要看;我桌子上的筆墨紙硯不要動,我明天還得繼續寫。你將紙蔞裡的廢紙拿出去燒掉就是。”

    嗯,果然是體貼下人的好主子,這麼快就幫下人找到偷懶的理由。對於這麼融洽的主僕關係,無瑕很憂傷,不過嫉妒不是一種好情緒,她很善於調適自己。

    只是無瑕還沒有說話,江天舒又笑咪咪地繼續了,“無瑕你趕緊出去洗衣服啊,本世子的衣服讓旁人去洗本世子還真是不大放心。既然都要洗,就將所有的髒衣服都帶出去洗吧,洗得乾乾淨淨再回來,至於侍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江天舒笑得那個猥瑣啊,讓無瑕恨不得一把將他的笑容給擰下來。

    看著他滿面笑容的準備上樓去,無瑕決定最後提醒一句,“您如何就寢奴婢是管不著,奴婢這就去院子裡洗衣服。不過世子啊,寬衣這麼簡單的事情最好由您自己做,被子已經鋪好了,您也不用呼喚丫鬟來給您鋪床。咱們約法三十章裡有其他丫鬟不得上樓這條,如果您要呼喚哪位丫鬟侍寢,千萬要小心一些。”

    無瑕一邊嘮叨著一邊收拾屋子,語氣誠懇,非常客氣。

    江天舒不耐煩了,從樓上拋下一句,“水無瑕你可以走了。”

    無瑕不再嘮叨,收拾好衣物,手中拎著木盆,步履輕盈的往院子走去。

    江天舒的院子裡就有水井,無瑕才打了一桶水上來,就聽見屋子裡面傳來“劈啪——嘩啦”的聲音,又聽見丫鬟的尖叫聲,仔細一聽正是銀杏。

    無瑕卻恍若未聞,慢條斯理的將水桶裡的水倒進木盆,再將衣服泡在木盆裡,接著抓過一把皂莢樹樹葉開始揉搓。

    說實話,江天舒的衣服不髒,穿過的衣服也沒有什麼汗臭味,被水浸濕的衣服也沒有什麼好洗的,也就是揉搓一番罷了。

    聽著屋裡傳來的鬼哭狼嚎,無瑕覺得神清氣爽,她邊洗衣服邊哼著歌兒,就聽見旁邊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聲音。

    “水無瑕!你到底做了什麼?”

    渾身散發著臭味的銀杏沖了過來,頭髮散亂,滴答滴答的正往下滴水,整個人狼狽不堪,面目猙獰,狀若瘋狗。

    “第一,請注意,我是一等丫鬟,你是二等丫鬟,你見了我應該客客氣氣稱呼‘姐姐’。第二,之前有言在先,除本人之外其他侍女不准上樓。你既然擅自上樓,接受懲處也是應當。今天就罷了,如果下次再犯類似的錯誤,亂棍打出王府,莫說我沒有警告過你。”

    銀杏氣勢洶洶地出來問罪,卻不想得到無瑕連敲代打的一番話,聽完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反駁,當下愣住,然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無瑕將手中的衣服往旁一擱,伸手扶著櫪轆,搖了一桶水上來拎到一邊,倒在另一個木盆裡,並對銀杏說道:“先洗一洗,然後去將屋子收拾了。弄得滿屋子臭味,若熏壞了世子就是你的罪過!”

    銀杏這麼氣急敗壞是有原因的,無瑕在樓上的床附近設了一點機關,放了一些污穢的玩意在關鍵位置上,於是銀杏不小心中招了。

    至於江天舒會不會中招就不在無瑕考慮範圍之內,不過說來也奇怪,為何江天舒竟然沒中招?依無瑕對他的觀察,他若中招,早就大吼大叫沖出來興師問罪了。

    無瑕心中閃過一絲淡淡的遺憾,但是也沒有多想,能整到不聽話的銀杏也不錯。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2:45

第二章 世子主僕大鬥法(2)

    當她慢條斯理地洗好衣服,進屋時,已合力收拾好屋子的三人齊齊站好朝她躬身,默不作聲地迎接她這個一等大丫鬟。

    銀杏頭髮還濕答答的,身上的衣服換了一套,顯然已經洗過澡了。

    無瑕點點頭,覺得非常滿意。她吩咐銀杏,“你將自己的髒衣服擱到門外去,明天再洗吧,今天也夠晚了,趕緊睡覺。”

    三個丫鬟答應後各自散去,無瑕邁著穩健的步伐上了樓,觀察了一下後輕巧的端來一張凳子,將放在門框上方的一盆水取了下來,再小心地推開門,撿起腳邊的一個瓷瓶,又繞過門檻上一根圓溜溜的木棍,然後對著坐在床沿的江天舒微笑,“設置機關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沒有一點天分是學不來的。就說你在門框上放水盆這一條吧,你放的位置不對,我遠遠一眼就能看見;再來,這個瓷瓶是不能拿來暗算人的,這麼貴的瓷瓶萬一損壞了,對方又賠不起,得不償失;還有這根木棍的位置也不對,最好放在門檻的陰影裡……”

    江天舒伸了個懶腰,“好吧,你說得有理。現在本世子真的要睡覺了,你過來侍寢。”

    “世子,您忘了您簽的約法三十章?”

    “我是簽字了,但我簽的名字是江三舒不是江天舒。”江天舒笑得奸詐,“我決定將前院老張養的小狗改名為江三舒,你那些條條款款對它用去。”

    “簽名簽得那麼潦草,果然是在這裡等著我!”無瑕一怔,才記起發怒來,“不成,再簽過!”

    “明天再說,你再不過來我就打算用強了。”江天舒一臉猥瑣,搓了搓手,躍躍欲試。

    “世子,您一定要奴婢侍寢?”無瑕卻笑得很天真,好純潔,“奴婢說過奴婢絕對不侍寢,您沒辦法逼著奴婢侍寢的。”

    “能不能,試試不就知道了?”

    江天舒笑著上前,狼爪一伸,腳步一踏,結果傳來骨碌一聲——他腳下踩著一個瓷瓶,瞬間滑倒在地。

    好痛!江天舒躺在地上齜牙咧嘴。

    無瑕望著他笑吟吟的說:“世子,您起得來嗎?起得來的話奴婢就不伸手了,要知道,奴婢伸手扶您一次,收費十個銅板。”

    江天舒馬上拍拍屁股爬起來,橫眉冷眼瞪著無瑕,然後轉身上床。

    無瑕又是一笑,伸手將燈熄了,笑著交代,“世子啊,您如果要起夜的話,乾淨的夜壺就在床左邊的地上;您如果要喝水的話,水壺就在床右邊的凳子上。您可千萬別弄錯了左右,不過您的鼻子若還好的話,這個錯誤應該不會犯。奴婢就在外間睡覺,不過奴婢睡得很死,雷打不動,您那些小事就自己做了吧,奴婢就不起床收費了。”

    江天舒怒道:“滾!”

    “世子,您不能口出惡言,這與您的身分不匹配。‘滾’這樣的詞,奴婢用用尚可,您用了就有失身分。您應該溫文爾雅的吩咐‘請出去’,再不濟‘出去’兩個字也比‘滾’要強些。”

    無瑕雲淡風輕地勸諫完畢,不等江天舒回應,就小心翼翼關上裡屋的門,然後走到外間躺上自己的床,快樂睡覺。

    雖然屋子裡還睡著一個紈絝,但是無瑕卻絲毫不擔心。既然答應做這個紈絝的侍女,她早就做了充足的準備工作,若是連睡覺都睡不安穩,那還做什麼侍女,實施什麼改造計畫?

    作為琅琊女子牙行的大姐大,無瑕決定要做一個無敵侍女。

    她不知道,在她悠哉上床睡覺的時候,裡屋那位手一伸,從帳子頂上拿下一個罐子來,打開嗅了嗅,自言自語道:“居然不是尿?這麼客氣?”順手將黏在罐子上的細繩給扯斷,然後擱置在一邊。

    無瑕是被一聲尖叫驚醒的,當她睜開眼睛時,就看見門那裡站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那人影正拚命的跺腳,似乎腳上沾了什麼討厭的東西。只看了一眼,她就閉上眼睛繼續睡覺。這時樓下傳來侍女春桃的聲音,“世子,發生什麼事情了?”

    江天舒還沒有說話,無瑕就先抬高聲音說了,“沒什麼,不過是世子睡迷糊了,起夜的時候轉錯了方向而已。除本人之外任何侍女都不得上樓,你們只管睡覺吧!”

    說完,樓下窸窣窸窣的聲音就停了。

    江天舒見無人來救自己,咬牙問無瑕,“這到底是什麼玩意,你趕緊給本世子拿掉!”

    無瑕睜開朦朧的睡眼,不樂意地道:“膏藥,好貴的說,貼在你鞋子上真是浪費了。”

    江天舒氣呼呼的嘟囔了兩句,甩掉鞋子,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無瑕沒想到江天舒輸得如此乾脆,她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個離去的人影,然後轉過身子,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無瑕與紈絝世子第一天交手,各有輸贏,但是總體來說,無瑕處於上風地位。

    第二天晚上,無瑕已經睡沉了,可她忽然聽見樓下響起了她親愛的大狗旺財的叫聲。於是無瑕從床上一躍而起,直接奔向里間。

    江天舒的房間分為裡外兩間,無瑕住在外間,封鎖著下樓的樓梯,江天舒則住在里間,而里間有一個對外的窗戶。

    此時窗戶敞開著,黑洞洞的,就像江天舒張開的大嘴巴,正嘲笑著無瑕的無能。窗戶邊上系著一根粗大的繩索,無聲無息的訴說著房間主人的去向。

    江天舒跑了,無瑕卻不著急,慢條斯理的點亮了蠟燭,從窗戶探出頭去對著樓下輕笑。

    樓下是無瑕養的黃狗旺財的地盤。昏黃的燭光下,就看見旺財死死咬著一個人的褲腿,邊發出嗚嗚的聲音。

    無瑕笑咪咪的抖了抖繩索,吩咐道:“世子,您還是沿著繩索爬上來吧,如果爬不上來,那就麻煩您今天晚上就跟我家旺財睡一窩了。不過我給旺財收拾的狗窩實在太小了,怕容不下您那八尺的身材。”

    江天舒本來悶聲不響,一聽到無瑕的聲音,忍不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狠狠地叫道:“水無瑕,趕緊將你家的惡狗叫開!”

    無瑕只是笑嘻嘻地說:“世子啊,您的話不對,我家的旺財最乖了,您看您從樓上跳下來它都沒咬您,只是扯著您的褲腿而已。其實您想要擺脫我家旺財的法子也很簡單,只要您將褲子脫下來就成了,它肯定不會追著您不放的。”

    脫下自己的褲子,光著屁股爬回樓上?江天舒一陣惡寒。他想要跳腳,但是被一隻沉重的土狗扯著褲腿實在是有心無力,“將你的狗叫開!然後將樓下的門打開!本世子要上去!”

    “世子啊,叫旺財鬆口簡單,但是開門卻不是簡單的事兒啊,晚上臨睡的時候我設置了重重機關,現在撤掉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您還是爬繩子吧,反正您手勁大得很,上來也不是難事。”

    江天舒自然不肯氣喘吁吁的爬繩索,事實上他這等紈絝能沿著繩索爬下去已經是絕大的成功,想要他沿著繩索再爬上來,那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江天舒知道這一點,所以寧可被土狗咬著褲腿不放也堅決不肯爬繩子。

    嘲笑夠了江天舒的無瑕終於下樓開門,江天舒終於上了樓,整個人蔫蔫的。

    不過好戲在第二天,江天舒破例起了一個大早,帶著無瑕去向老太妃請安。

    很顯然江天舒這番孝順的行為讓老太妃很是欣慰,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天舒啊,今天早上怎麼不多睡一會?昨天讀書了吧,讀了哪些書?”

    江天舒笑得甜蜜,臉上仿佛能刮出一層蜜糖來,“祖母啊,昨天無瑕要孫兒讀《詩經》,孫兒昨天也沒多讀,就是背誦了一首《關雎》,現在要不要背誦給您聽聽?”

    他的神態讓無瑕一瞬間頭腦錯亂,恍惚之間,面前的江天舒好似與牙行門房家那個五歲的小孫子形象重合了。

    老太妃卻是越加歡喜,“居然會背《關雎》了?我知道你是聰明的,就是之前不肯讀書罷了。”

    江天舒笑著說道:“我今天要背誦《三字經》了,祖母,我今天背會一百字好不好?”

    老太妃自然連連點頭,“能背一百字很好,但是也不要累著了,累病了就不好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老太妃,之前您與我說好的,怎麼過了十二個時辰就換了一張嘴臉?無瑕忍不住摸摸手中的文書,不安的心慢慢穩定下來,然後在心內歎息,好在她很堅韌,竟然沒有因此錯亂。雖然說自己很不喜歡這個紈絝世子,但是她絕不肯這麼灰溜溜地被趕出雍王府——她與這位紈絝世子杠上了。

    江天舒裝完了一回,就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

    老太妃果然心疼了,“怎麼,昨天晚上沒睡好?讀書讀太晚了嗎?”

    江天舒甜甜地笑,“不是,就是無瑕昨天帶來了一隻土狗,它很乖,但是晚上不知怎麼老是叫,因此孫兒晚上醒來了幾次……但不要緊的,祖母您不要責怪無瑕,她真的是一個很盡心盡力的侍女……”

    聽著江天舒那無恥的言論,無瑕心中暗叫了一聲糟糕。

    只見老太妃笑咪咪地看著她,“無瑕啊,我知道你的狗是很乖的。要不,你將狗放到前院去養著?”

    老太妃開口,無瑕只能點頭認命。

    等走出門後,江天舒就對無瑕示威性地揚高了眉毛。

    然而無瑕卻甜美地笑了,“世子,今天晚上您一定能作個好夢。”

    這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雖然白天還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總體來說,紈絝世子江天舒就像是被鎮壓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即便有心反抗,仍無力回天。

    第二天夜裡,無瑕感覺到手上系著的繩子輕輕地動了一下,她瞬間睜開眼睛,解下手腕上的細繩,輕手輕腳地走進里間。

    只見月光從窗戶外面射進來,地上照出江天舒黑黝黝的影子,他正站在小凳子上,小心翼翼的取下擱在窗框上方的一盆清水,又從懷中取出一塊手絹鋪在窗臺上的一團膏藥上。動作鬼鬼祟祟,難得的是居然沒有發出半分聲響。

    那專心致志的背影讓無瑕竟然有些不忍心打擾,於是她悄悄站在原地,沒有發出聲音。江天舒又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機關,於是將繩子一頭系好,一頭甩下窗戶,手往窗臺上一撐,站上了窗臺,拉著繩子就要往下滑。

    無瑕實在不忍心看紈絝世子摔個狗吃屎,於是開口提醒道:“繩子上面紮了針。”

    江天舒的身子頓時一抖,“人嚇人嚇死人知道不知道?我要下去了,你那機關也不過如此。”身子卻保持往下滑的姿勢。

    看紈絝世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無瑕不得不再度開口,“繩子上紮了針,您滑下去手會被刮爛。”

    “你的水準也不過如此……你說什麼,繩子上紮了針?”

    江天舒終於反應過來,身子卻已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了,然後就是一聲尖叫。

    千鈞一髮的時候,無瑕沖上前,一手抓住繩子,狠命地往上一抖,就像是扯風箏線似的,她這一抖就將一個大男人給抖了回來。

    江天舒掉在地板上,一個漂亮的屁股墩,瞬間發出巨大的聲響。

    樓下響起銀杏的尖叫聲,又聽見春桃奔出來的聲音。

    無瑕不得不出聲告訴她們,“沒什麼,就是世子起夜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一個尿壺而已,我會收拾,你們就不用上來了。”

    “你才打翻了一個尿壺!”

    “世子啊,如果說是奴婢打翻了尿壺,你家銀杏就會跑去老太妃的地方告狀,她跑去告狀奴婢就不得不說出真相,您確定您肯將這麼丟臉的事情公諸於眾?若說您打翻了尿壺,畢竟打翻尿壺是很丟臉的事情,銀杏再不懂事也知道為尊者隱諱,所以您半夜爬窗戶被侍女甩了一個屁股墩的事情就沒人知道了。”

    無瑕態度懇切,笑容滿面,言詞合情合理,江天舒不得不點頭表示佩服,面上露出微笑,但是那笑容卻像是吃了一團狗屎。

    第三天,江天舒帶著無瑕上練武場練了一趟回來,春桃已經備好了洗澡水。這回洗澡的地點是幾個丫鬟合力收拾出來的一間乾淨屋子,屋子裡除了一個浴桶和幾個衣服架子外別無他物。

    江天舒進門就吩咐無瑕。“你趕緊去給自己換身衣服,臭死了!”

    無瑕進了自己的屋子,打開衣服箱子後卻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

    江天舒聞聲進了無瑕的房間,看見無瑕打開的箱子,忍不住點頭讚歎,“無瑕你果然善於養寵物,養出來的寵物竟然如此與眾不同。”

    衣服箱子裡是一窩小老鼠,眼睛還沒有睜開,吱吱喳喳地亂叫著。

    無瑕想要伸手將那窩小老鼠抓出來,但是手卻怎麼也伸不下去,轉頭看見幸災樂禍的世子,頓時氣急敗壞的說:“世子,這是您做的對不對?您吩咐哪個小廝做的?”

    江天舒笑了,“我一直與你在一起,怎麼可能叫人動你的衣服箱子?好了好了,趕緊丟了老鼠換衣服吧,這些老鼠還沒有睜開眼睛,不會咬壞衣服的,算你運氣好……不對啊,你不是能抓毒蛇嗎,你不是用毒蛇來嚇唬我嗎,怎麼連抓窩沒睜眼的小老鼠都不敢?”

    無瑕跺腳怒道:“抓毒蛇的時候奴婢會戴上師父特製的手套……現在沒手套!”她看著江天舒,又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任何話。

    這眼神讓江天舒心情大好,當下笑著說道:“想要央求我來幫你抓老鼠?成,本世子是不怕老鼠的,你央求本世子一聲,本世子心情好了就幫你將老鼠給收拾了。”

    無瑕的雙眼開始放光,“世子,您真的不怕老鼠?您真的願意幫奴婢將老鼠給收拾了?”

    江天舒笑著點頭,“是啊,不過你得先求著本世子,再把你那約法三十章拿出來,先讓本世子一把火燒了,本世子雖然簽的是前院小狗的名字,但是畢竟不爽快……”

    話還沒說完,只見無瑕笑著點頭,然後手一抖,那衣服箱子本來是擱在兩條長凳上的,無瑕手一抖,那長凳上的箱子當然就擺不穩了。

    擺不穩的結果自然就是翻倒了,箱子翻倒的位置就在長凳下方,不算太遠,但問題是箱子裡在那窩小老鼠瞬間飛出來,正好砸在江天舒的腳背上和身上,還有一隻小老鼠恰巧直接飛向江天舒脖頸。

    江天舒手微微一動,對準那只小老鼠就要抓過去,但是一對上無瑕探究的目光,不知怎麼的手又縮回去了,那只小老鼠直接掉進了他的衣服裡……於是尖聲大叫,雞飛狗跳,各種熱鬧,不一而足。

    事情的最終結局,是江天舒動用了他的無敵大腳,在混亂中將一窩沒睜眼的小老鼠都踩死在腳下。

    無瑕折了一根小樹枝翻看地上的屍首,搖頭歎息,“即便是叫鄉下的小娃娃逮,也要費好大一番功夫,好歹也值幾個銅板呢,就這樣踩死了。”

    這天雖然發生了一些意外,但是也不算太出格,畢竟雞飛狗跳的範圍僅限於江天舒的溢香園,被鬧得雞飛狗跳的人也就這麼幾個。

    溢香園之外波瀾不驚,住在同一個府邸裡的老太妃,聽聞江天舒在無瑕的約束下正慢慢變好,肯讀書了,也肯練武了,笑得闔不攏嘴。

    但是後面的事情卻脫離了溢香園的範圍,整個擴大化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3:04

第三章 夜半出府逛青樓(1)

    事情發生在五天之後,那天晚上江天舒睡得很早,無瑕進房的時候,江天舒已經發出了打呼聲。想著江天舒這幾天晚上也沒鬧什麼麼蛾子,無瑕也就躲懶了,隨隨便便設置了幾個機關就上床睡覺。

    這讓江天舒終於逮到機會成功地跑出了溢香園,跑出溢香園就等於跑出了雍王府,他伸伸懶腰,神清氣爽,望望四周,然後鑽進了一個小胡同。

    就在江天舒鑽進小胡同之後,無瑕出現了,她哼了一聲,也跟著跑進了小胡同。

    不是無瑕懈怠了才讓江天舒逃之夭夭,事實上江天舒在小心翼翼地拆除窗戶機關的那一刻無瑕就已經察覺了。她饒有興味的看著江天舒忙來忙去,然後很大方地決定讓他成功越獄一回。

    畢竟在這一場鬥智鬥勇過程中,江天舒也的確夠可憐了,無瑕覺得應該讓他贏一次,好歹給他一些成就感,不至於就此頹廢……好吧,其實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要看看江天舒這麼堅持不懈的想要逃出府邸到底想要做什麼。

    逼問幾個丫鬟她們全都不肯告訴她,無瑕便打算親自調查。

    江天舒很快就鑽出小胡同,他回頭張望了下,嘴角浮起一絲笑意,接著笑意迅速收斂,選擇了一條大街走了過去。

    無瑕躲在黑暗裡,看著江天舒回頭張望了下,那眼神竟然有幾分銳利,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江天舒也就張望了下,並無發現什麼,便繼續大搖大擺的往前走了。

    無瑕看著面前的大街略略怔了怔。要來這條大街還有更好走的路可以走,何必鑽那條黑黝黝的小胡同?不過她來不及細想,只能繼續跟蹤。

    現在是深夜時分,即便大街上也是黑暗一片,無瑕緊緊盯著面前那個人影,生怕跟丟了。至於掩藏自己的身影,她稍稍注意一下就罷了,自己輕功不錯,而且跟縱的人是一個草包,哪可能會被發現。

    這時江天舒又鑽進一條小巷子裡。站在巷子口,無瑕略略有些遲疑,但是看著江天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她只得繼續跟上。

    江天舒從小巷子鑽出來時回頭又張望了一圈,似乎有些苦惱,略一遲疑,便舉步向大街對面的一棟樓房走去。

    那樓房現在正是燈紅酒綠的時候,門口高高懸掛著大燈籠,似乎是一個極繁華的所在。大門虛掩著,江天舒舉起手輕輕敲了兩下門就開了,有人陪著笑臉出來將他迎進去。

    無瑕幾步追到那樓房跟前,抬頭一看,忍不住氣得哼了一聲。

    她看見了啥?她看見了一面大大的匾額,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留香苑。

    留香苑,京師最大的青樓之一,無瑕不曾進去,但是對這個名字早有耳聞,因為出去當侍女的姐妹們偶爾回琅琊訴說自家公子的不成器時,就有不少人提過這家青樓。

    狗改不了吃尿,爛泥真的扶不上牆,幾天沒女人,江天舒就偷偷摸摸上青樓!也不知自己口袋裡有幾個錢,竟然有膽子上青樓,就不怕被人打出來嗎?

    無瑕皺著眉頭,思考要不要在青樓外面等著,等紈絝世子沒錢付帳的時候再出面幫他解圍?但這好像不是她水無瑕的風格啊……摸了摸懷中,很好,還有幾張銀票,那是今天老太妃交給自己,預防紈絝世子有什麼急用的錢,這些夠紈絝世子風流一宿了。

    想好計畫,無瑕就大搖大擺地敲門了。

    龜公來開門,見是一個女子就要將門關起來,“小姑娘,這可不是女人來玩的地方,夜已經深了,你趕緊回去吧。”

    無瑕卻笑了,“不好意思,我是來幫我們公子付帳的,我們公子才進來,他身上沒帶錢。”

    “哦?那請進請進。”龜公笑成了一朵花,“你家公子也真不忌諱,居然帶著侍女上我們這兒玩,呵呵你家公子就在前面。”

    “不急不急。”無瑕笑咪咪的,“我家公子要我問一句,包場一個晚上要多少錢?”

    “包場?”龜公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包場一個晚上要五百兩銀子。銀子倒是小意思,但是包場是要預約的,今天晚上已經有四位客人住著了,你家公子不可能包場的。”

    五百兩銀子?這的確貴了一點。無瑕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決定奢侈一回,至於住在裡面的客人?簡單,拿錢砸。萬一錢不夠,她對自己的拳頭也很有信心。

    於是無瑕微笑的問:“那四位客人是歇在哪幾間房裡?現在這時間也還不算晚,他們多半也未曾就寢,我去與他們說一說,或許他們願意離開留香苑也未可知。”

    龜公笑著說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我們開門做生意的,斷沒有讓客人提前離開的道理。”

    無瑕一邊與龜公說話,一邊徑直往前走。大門距離花廳不遠,龜公的聲音又大了一點,於是正在花廳裡蹺著二郎腿等老鴇奉茶的江天舒聽見了無瑕的聲音。

    他轉過頭來看見笑得甜美的無瑕,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

    無瑕卻仿佛沒看見江天舒鐵青的臉色,她笑吟吟地上前給江天舒請安,“公子,您可是萬金之軀,到留香苑過夜也要先說一聲,好讓奴婢做好準備工作,以防萬一。不過您既然來了,那奴婢只能盡力做好補救措施,您說咱們將這裡包場,讓他們現在就清場好不好?”

    江天舒咬牙切齒的道:“不好!”

    無瑕似乎沒聽見他的話般,開心地繼續說道:“包場是第一條保護措施。嗯,姑娘是否乾淨也很重要……老鴇啊,您給我家公子推薦了幾個姑娘?那些姑娘有幾個是完璧之身?非完璧的我們公子是不能碰的,那些人就別出來了吧。”

    那老鴇開了幾十年的青樓,也是見慣各種陣仗的,名門夫人上青樓來鬧事也處理過幾宗,但是這位姑娘的說詞她還真不知如何應對,當下只能點頭道:“奴家保證給你家公子找幾個完璧之身的來,小姐可還有什麼吩咐?”

    無瑕皺眉道:“老鴇啊,你這稱呼錯了,我可是侍女,侍女是不能稱呼‘小姐’的,你必須稱呼我‘大姐’才成。好了,這是五百兩銀票,我交給你了,今天晚上你這留香苑我家公子包場了,你去安排姑娘們出來吧!”

    老稿見到銀票眼睛頓時發光,但是聽聞包場的要求,忍不住遲疑了。

    後面跟上來的龜公忙解釋道:“姑娘,真正對不住,方才說過今天已經有四位客人住著了。要不銀票先留著,我們明天給您的公子留著,讓您的公子包場,成不成?”

    “明天包場?”無瑕似笑非笑,“我家公子出來一趟不容易,哪能等到明天晚上?四位客人都是些什麼人啊,不會是什麼厲害人物,讓你們不敢得罪吧?”

    老鴇急忙說道:“四位客人都是外地行商,不是什麼要緊人物,但是我們開門做生意的,斷沒有趕走客人的道理……”

    無瑕笑了,“你們不敢趕走客人,但我就無所謂了。公子啊,為了您的安全,奴婢這就幫您清場。”說完,觀察了一下四周,又笑著問道:“留宿的都在樓上?”

    老鴇下意識點了頭,隨即哭喪著臉說道:“姑娘,不成啊,您不能驚動他們,否則咱們的生意不好做啊。”一邊求情,一邊卻對邊上的幾個丫鬟僕婦使了個眼色。

    無瑕已經走上樓梯了,幾個丫鬟僕婦撲過來,七手八腳將她的胳膊拽住,一邊求情,“姑娘,您大人大量……”

    無瑕的胳膊一抖,樓梯上咕咚咕咚的聲音響成一片,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她慢慢回頭,笑咪咪的看著底下的人,“唉,各位大姐,走樓梯要小心,這麼一窩蜂地往樓梯上擠很容易出事的。幸好我沒摔著,萬一我摔著了,你們可就賠不起了。”

    說完幾步上了樓,伸手去推第一間房的門。房門自然是閂著的,但是開這種門對於無瑕來說一點難度也沒有,只要一點巧勁就夠了。

    裡面燭光搖曳,一個大肥豬正壓在一個女子身上挑燈夜戰,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那女子一抖,急忙扯過錦被蓋著身子,那男子不耐煩的回頭,“不要服侍,滾開!”

    卻聽見無瑕笑吟吟的說道:“這位爺,對不住,我家公子要包場,今天還是請您先離開吧,所有費用留香苑會退還給您。”

    “離開?退錢?”那胖子愣了一下,隨即怒道:“不幹!”

    無瑕笑咪咪的搖搖頭,“您先想想,過一會兒我再來敲門。”

    就聽那胖子突然發出一聲哀嚎,而無瑕已經推開了第二間的房門。

    後面傳來老鴇帶著哭腔的聲音,“姑娘姑娘,我求您了,我叫您祖宗,您別鬧了好不好?你家公子明天再來,我保證明天將整個留香苑都空出來給你家公子……”

    但是老鴇沒有來得及爬完整個樓梯,因為無瑕腳一鉤,一個大花瓶不知怎麼就咕咚咕咚的往下滾。老鴇急忙縮著身子躲避,但是她實在太肥胖了,身手不夠靈活,一閃之下,一腳踩空,咕咚咕咚的又往下滑了三階樓梯。

    這邊無瑕又將房門給推開了。

    整個青樓,真正熱鬧,老鴇、僕婦、丫鬟、龜公在後面追,無瑕就在前面敲門,敲了一間又一間。

    無瑕始終不曾以武力迫人,卻成功將四位留宿的客人說服,他們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及行囊,帶著老鴇哭喪著臉送上來的銀兩,最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留香苑。

    聽說有嫖客從此不舉,求醫問藥耗費金錢無數,不過這不是無瑕所關心的問題了,她操作這件事的時候還是很小心的,好在有江天舒紈絝的名聲在外,做出包場這種事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這件事反而讓他的名聲上了一個臺階——自始至終,留香苑都沒有發生鬥毆事件,這對於江天舒而言是多麼大的一個進步啊!

    留香苑的老鴇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一樁生意絕對是賺了,問題是有這樣做生意的嗎?無瑕很認真的安慰老鴇,“你只管將姑娘帶上來,客人們也知道今天的事不怪你,所以不會影響你往後的生意的。我家公子也不會常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三天兩頭來鬧事。”老鴇幾乎要哭出來了。這位大姐啊,你也知道你這是在鬧事嗎?

    無瑕又吩咐道:“既然已經包場了,龜公,關門關窗;老鴇,趕緊吩咐姑娘們排成一溜兒,你不肯幫我們公子選姑娘,那只好本姑娘親自來了……喂喂喂,沒聽見?”

    老鴇一臉絕望的將姑娘們叫出來,姑娘們倒是興致勃勃,一個個笑靨如花。

    好有趣的事兒啊,前來幫主子嫖娼的是一個大姑娘!

    一時之間,環肥燕瘦,鶯鶯燕燕,花廳之上美人如雲,晃花了眼睛。

    這個嬌笑,“小妹妹,你來幫你家公子選姑娘嗎?”

    無瑕面沉似水,“是。”

    那個掩嘴,“大姐啊,選我好不好?我可還是處子……”

    無瑕聞言翻了個白眼,“不要哄騙我,你那眉毛都成那個模樣了,還算處子?”一手將那個湊趣的姑娘撥開,“一邊去,別在這裡湊熱鬧了!”

    那姑娘笑著到一邊去了,邊說道:“好姑娘,果然好眼神!”

    不一會兒功夫,無瑕已經選出了三個姑娘,有嬌豔如牡丹的,有清麗如幽蘭的,有膽怯如乳燕的,她將人領到江天舒面前,“喏,公子啊,您既然來嫖娼,那就在這三個裡面選吧,這三個可是真正的處子,身上乾淨,不會給您帶來不該患上的毛病。”

    江天舒的臉色已經鐵青,突地繃緊的臉又鬆開來,嬉皮笑臉地問道:“你確定這三個都是處子?”

    無瑕微笑道:“您可以問老鴇啊,老鴇肯定知道是不是處子。”

    江天舒又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全能侍女,祖母用每個月十兩銀子將你聘請過來,真正是占了大便宜了!”

    這個讚譽無瑕毫不客氣的接受了,“那是,既然享受著每個月十兩銀子的俸祿,奴婢定然要對得起這十兩銀子。公子啊,您慢慢享受這無邊風月,奴婢先去給您安排安排。”

    江天舒卻道:“無瑕啊,雖然你選定了三個處子,但是我現在不想要處子,想要多叫幾個成不成?”

    “公子啊,奴婢已經幫您包場了,包場您懂不懂?隨便您要幾個,要聽曲就讓她們唱曲,要聽琴就讓她們彈琴,只要不上床,誰都可以;如果要上床,您最好還是從那三個選一個,就是三個都選也沒關係,只要您吃得消。但是您不要處子,奴婢也不好阻止,畢竟奴婢只是個奴婢,只能建議,無法替您決斷,畢竟在外人面前奴婢也不好替您做主太多,您說是不是?”

    無瑕笑語嫣然,言詞溫柔,舉止大方,果然是完美侍女的標準典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3:36

第三章 夜半出府逛青樓(2)

    江天舒哈哈一笑,伸手拽過一個姑娘,“來來來,酒擺上來,歌兒唱起來,爺要享受於是花廳裡笑鬧成一片,這廂彈奏絲竹,那廂舞動胡旋,這廂春衫半掩,那廂髮髻已亂,這廂浪語迭聲,那廂嬌啼壢壢……江天舒一手抱一個,膝蓋上還坐著一個,正舉起酒杯往他嘴巴裡倒酒。

    江天舒乃是風月臺上的英雄,這般享受無師自通,做得是流暢無比。看見無瑕過來,他大著舌頭道:“來、來來,無瑕,你也在我的膝蓋上坐。”

    “不要啦,爺。”坐在膝蓋上的那個不肯了,“您難得來一次,就讓人家獨佔您的膝蓋一會不成嗎?無瑕大姐是您的侍女,等回家之後隨便她在您膝蓋上坐多久,我都沒意見。”

    吳儂軟語,聽了就讓人的身子酥了半邊,一屋子的女子咯咯嬌笑,花枝亂顫,讓人目眩神迷,但江天舒卻鬆開了左右手,一把將懷中的姑娘推開,搖搖晃晃地向無瑕走過去。

    “無瑕……來來來,陪我喝酒,其實啊,這麼多姑娘,我就喜歡你一個……”說著伸手就摟過去。

    無瑕雖然早有防備,但是不知怎麼的,竟然被江天舒攬了一個正著。

    邊上各色美女如繁花一般明豔,身上有著各種不同的脂粉香氣,然而香氣之中卻有一種別樣的男子味道,直直鑽進無瑕的鼻腔。

    無瑕的身子瞬間有些發軟,也許是因為今天太累了吧?她有些迷亂地想著,嘴巴上卻觸到一樣溫軟的東西,正是江天舒的唇。

    腦子驀然清醒,伸手將他的頭推開,抬起眼睛瞪向他,卻看見江天舒的眼神清澈明亮,沒有半分醉意。

    無瑕頓時明白了,用力將他一把推開,“好了,公子,您還沒喝醉,別想借著酒醉的藉口來占奴婢便宜。碰一下本姑娘的衣角收費十個銅板,從您的花用裡面扣。不過接下來您一年的花用都耗在這裡了,這幾個銅板就從您明年的花用裡扣吧。”

    “真小氣,也真沒趣!”江天舒愣了片刻,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位子,順手摟住之前坐在他左手邊的姑娘,“陪爺睡覺去!”

    他將那個姑娘打橫抱起來,一把扛在肩上就往樓上去了。

    那姑娘猝不及防,先是尖叫,然後變成嬌笑,小拳頭像雨點一般落在江天舒的後背上,“爺,放奴家下來,奴家自己走啦……”

    下面的姑娘全都在笑,還有姑娘伸手去推無瑕,“你家公子帶著明月上樓去了,你還不趕緊跟上?”

    無瑕回頭淡淡地掃了那個姑娘一眼,目光冷冽如冰,那姑娘竟然愣住了,訕訕地住了手。看見無瑕的目光,很多姑娘下意識住了嘴,一時間花廳上寂靜地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無瑕沒有說話,轉身就跟著上樓去了。

    江天舒才將姑娘扔在床上,就見無瑕跟了進來,不由得怒道:“你跟進來做什麼?”

    無瑕一本正經的回答,“為了保證您的安全,奴婢要進來設置一點機關。您放心,奴婢手腳會很輕,不會影響你們。”

    江天舒坐在床沿,那姑娘就坐在床上,兩人看著無瑕點起蠟燭,就地取材,這個窗戶邊上放一個瓷瓶,那邊門口吊一根細繩,這裡放一把剪刀,那裡戳一枚縫衣針。

    等江天舒看到無瑕將夜壺擱在高高的窗戶上方的時候,終於怒了,“你到底在做什麼?”

    “安全,為了保證公子的安全。您臨時起意要來這裡過一夜,奴婢手中沒有合適的工具,只能勉勉強強應付一下,不過公子放心,奴婢會徹夜不眠地守著您這張大床,一有風吹草動奴婢就會立刻提醒您,您只管放心玩姑娘。”

    “你守在這個房間裡,我又怎麼玩姑娘!”江天舒抓狂了,手捶著床沿,厲聲呵斥。“您放心,奴婢動作會很輕很輕的,不發出任何聲響,對您肯定沒有任何影響,您就當奴婢是一團空氣就可以了。”

    無瑕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櫃子,又問那個姑娘,“多餘的被子在哪兒?我要打地鋪。”

    江天舒臉色鐵青,幾乎再度抓狂。

    而無瑕哼著小曲兒整理地鋪,心情愉快,開朗得就像是一隻出籠的小鳥兒。

    在未來半年說書先生傳唱的故事裡,“留香苑一夜”成了男人們最愛聽的風流故事。據說雍王世子曾經偷偷摸摸來嫖妓,而他最溫柔最體貼的侍女水無瑕覺得這樣太丟世子的臉面,於是一擲千金包下了留香苑,更為雍王世子精心挑選了三個處子姑娘,並且很細心的檢查了整個留香苑,為嫖娼的主子守了一夜……

    無數男人拿著這個版本的故事來教育自己的侍女:諾,做侍女,就得向水無瑕學習!無數男人捶胸頓足:唉,我怎麼就碰不到水無瑕這等侍女!

    不過這者是將來的事了,當前正在發生的事是——江天舒從床沿站起來,將前面攔路的可憐侍女一把推開,再也不說話,大步就走。

    無瑕忙小跑步追上他,“公子啊公子,您慢一點,門口設置了機關,等奴婢先將機關撤下來……話說您要去哪裡?這留香苑的姑娘不是挺好的嘛,您如果要去別的青樓,奴婢可再也沒有包場的錢了……”

    卻聽見“匡啷”一聲,一個水盆從門框上落下來,水花四濺,底下的江天舒成了落湯雞幸好不是夜壺,畢竟人在青樓,無瑕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惡趣味。

    等江天舒半夜回府,砸響家中側門的時候,開門的門房並不覺得意外,世子夜遊很正常,但是前面的世子臉色鐵青,後面的侍女優哉游哉,這個情景倒是讓人詫異,讓想像力極為豐富的門房猜測了許久都猜不出來,只好讓自己的朋友幫忙一起猜,但是誰都沒猜出真相。

    經過此役,江天舒與無瑕正式進入了冷戰時期。

    說冷戰也不對,因為無瑕自始至終都是笑吟吟的,冷著臉的只有江天舒。

    只是見識過無露手段之後,江天舒一時也沒有想到其他報復法子,因此也只能麗吞聲,努力馱著無瑕這一塊沉甸甸的大石碑,做一個愛學習、愛練武的乖巧世子。

    然而有一句話叫做狗改不了吃屎,江天舒不可能一直這樣勤奮。

    這天先生給江天舒安排了作業後,就自己閉上眼,晃悠著腦袋背書了——先生是一個有大志向的人,還準備參加考試做個高官。

    江天舒見偷懶的機會來了,直接將腦袋趴在桌子上,準備睡一個回籠覺。

    江天舒要偷懶,無瑕自然不肯讓,於是果斷出手揪了他的耳朵。

    江天舒吃痛,跳起來就要與自己的侍女理論,卻驚醒了正在搖頭晃腦背書的先生,先生大怒,抓起戒尺對準江天舒的爪子啪啪啪就是十下。

    這下讓江天舒真正發怒了,但他當然不敢當面與先生對著幹,而他表達怒氣的方法就是橫眉狠瞪小侍女。

    可厝小侍女無瑕對這些眼刀已經修煉出了刀槍不入的功夫,江天舒的眼神對她而言實在缺乏殺傷力,於是若無其事的拿著書本,在江天舒的耳邊大聲念起來。

    無瑕認為,即便江天舒不肯讀書,聽著自己念書也定會有收穫。

    對江天舒而言,耳邊嘰嘰呱呱的聲音簡直是一千隻青蛙在鳴叫,吵得他頭疼,然而這些還是小意思,雖然難以忍耐卻也不得不忍耐,畢竟這位侍女大人手握著祖母的手書當令箭,何況這事她占著理。

    但是接下來的事讓江天舒實在受不了了。

    等他們回到了溢香園,無瑕就大聲呵斥銀杏,“春桃洗了一堆衣服,香菊將樓上樓下者擦了一遍,我們離開半天了,你居然一點事兒也沒做,叫你將花圃裡的蟲子抓一抓,居然現在還是這個樣子!等蟲子長大了飛進屋子裡怎麼辦?”

    銀杏噘著嘴巴說道:“抓蟲子這麼噁心的活我怎麼會做?等下叫園丁過來抓一抓也就完事了,你居然要我抓蟲子?”

    “叫園丁過來抓一抓就成?”無瑕沉下臉,“那雍王府養你做什麼?養你做一個千金小姐?”

    銀杏卻將頭轉向江天舒,“世子啊,您說一句公道話吧,這蟲子軟軟糯糯的,抓起來有多嚼,人家只要想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銀杏的聲音也軟軟糯糯的,甜得要膩死人,她握著江天舒的手輕輕搖晃著,那酥酥軟軟的感覺撓著江天舒的心,於是江天舒就笑了。

    “無瑕,你要銀杏抓蟲子這事也實在太噁心了,算了,要園丁來抓蟲子吧。”

    “園丁要管著這麼大的花園,他忙得過來?”無瑕冷笑了一聲,“更重要的是,奴婢才是這個園子的一等丫鬟,現在吩咐任務二等丫鬟居然一動也不動,您說該怎麼辦?”

    無瑕冷下臉來,沒等江天舒說話就沉聲對銀杏說道:“要麼跪個三天三夜,要麼去花園裡抓蟲子!你自己選,沒討價還價的餘地!”

    跪三天三夜!銀杏的臉一下子垮下來,可憐兮兮的看著江天舒,軟語央求說道:“世子……”

    江天舒被無瑕反駁,死要面子的性子當場發作,他一時半會忘記了自己就是孔廟前那只馱著石碑的大烏龜,英雄氣概湧上來,冷笑道:“銀杏你放心,有我在,無瑕斷斷不能讓你抓蟲子,也不能罰你跪三天!”又拉著銀杏的手道:“你跟著本世子練武去!”

    說完就要揚長而去,卻不想無瑕守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銀杏,“銀杏你若是現在留下還來得及,你若是走了,我就稟告老太妃,看你以後還能到哪兒去。”

    這話說得狠,銀杏遲疑起來,終於曝嚅著道:“我這就去抓蟲子……”

    於是銀杏一邊哭著一邊在花圃裡抓蟲子,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撓著江天舒的心,男子氣概再度發作,他將手中拿來裝樣子的書本一放,竟然幫著美人去抓蟲子了。

    無瑕正與春桃、香菊兩人在擦洗窗櫺,聽聞這邊的動靜,抬起眼睛淡淡地掃了一眼,竟然沒有制止。

    銀杏本來抽抽搭搭地哭著,見到江天舒過來,立刻破涕為笑,眉宇之間露出一種別樣的風情,與江天舒指點著蟲子,女的語笑嫣然,男的意氣風發,似乎談論的不是蟲子而是江山。

    無瑕看了看身邊兩個丫鬟道:“你們也下去幫忙吧。”

    兩個丫鬟忙聽命去抓蟲,神色之間卻有些歡喜。

    無瑕忍不住一笑,然後跳上跳下一個人繼續擦窗戶。現在做了人家的侍女,沒空練武,借著這個機會動一動也好。

    無瑕擦得不亦樂乎,那邊捉蟲子的幾個人卻已經收工,春桃、香菊才跑過去幫忙,銀杏與江天舒卻已經進屋子去了,銀杏的手裡還捧著什麼東西。

    看著銀杏的背影,無瑕笑了笑,春桃、香菊兩人見無瑕沒有生氣,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銀杏傳來一聲淒厲驚慌的尖叫!

    春桃、香菊大驚失色,無瑕則將手中的抹布一放,一個箭步進了屋子。

    銀杏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江天舒臉色發白,竟然沒有叫出聲音,他手上掛著一個農家常見的捕鼠夾子,兩邊的鋸齒正死死咬在江天舒的右手大拇指上,江天舒的左手努力想要將夾子扳開,但是一隻手使不上力氣。

    銀杏抹著眼淚來幫忙,努力地想要扳開鋸齒,可惜無瑕出品,必屬精品,銀杏只不過是一個沒見識的小姑娘而已,哪裡知道其中關竅?

    無瑕眼睛轉過去,就看見邊上有一個打翻的箱子,那正是自己的衣服箱子,邊上還落了要條帕子,裡麵包著的一些綠毛小蟲子正努力往外奔逃,那帕子正是銀杏的。

    無瑕不由得莞爾,接著上前,兩個手指在夾子旁輕輕一捏,鋸齒便鬆開了,可江天舒的拇指已經被夾出兩串深深的印痕,好在沒有出血。

    香菊忙拿了傷藥來給江天舒敷上,江天舒卻劈手將藥打翻到一邊,怒道:“這麼一點小傷,敷什麼藥!水無瑕,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無瑕歎了一口氣,“天地良心,奴婢怎麼知道世子竟然會童心發作,動奴婢的衣服箱子?奴婢在箱子裡放老鼠夾子是因為前些日子箱子裡進了老鼠,奴婢生怕東西被咬壞,就想在屋子裡放一個捕鼠夾子,又怕放在別處誤傷了人,就放在自己的箱子裡,不想沒逮住老鼠,世子自己將手湊上來……您乃是雍王世子,定然不會貪圖奴婢的幾件衣服和一點銀錢,莫非銀杏想要盜竊,偷偷開了奴婢的箱子,世子想要捉賊,因此才被這個夾子誤傷?”寥寥幾句話,無瑕就將這個案子拍板定案,當下喝道:“銀杏,你是否認罪?”

    銀杏萬萬想不到無瑕竟然將盜竊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瞬間嚇傻了,立刻撲通跪下,抓著江天舒的褲腿迭聲說道:“世子知道的,我不是盜竊,我真的沒有偷……”

    無瑕瞟了江天舒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不是你意圖盜竊,難道是世子意圖盜竊?世子,這奴婢居然敢在您身上安插罪名,真正了不得。”

    江天舒怒道:“夠了!”看著無瑕冷笑起來,“這案子不用審了,是本世子想要偷東西,卻不想被你逮了個正著,如何?你這就去稟告祖母吧,讓祖母處置。”

    無瑕歎了一口氣,“世子啊,這事情若真的傳揚出去,您的臉面就丟光了……”

    最後這事情到底沒傳揚出去,只是江天舒既輸了面子又丟了裡子,這一口惡氣到底消不下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3:54

第四章 蛟龍潭水下驚魂(1)

    這天早上起來,江天舒照舊去家塾讀書,雖然說是家塾也請了先生,但教授的也不過是江天舒一個人而已,因為江天舒的堂兄弟們都已經年長,大家做官的做官,去國子監的去國子監,留在家塾學《三字經》真的很沒必要。

    那天天朗氣清,道路兩邊的花圃正開得熱鬧,花架上紫藤沉甸甸的垂下來,就像是一片紫色的瀑布,走在花架下面,無瑕的心情一片晴朗。

    如果身邊這個紈絝能更像樣一點,那她的心情就會更好。無瑕斜睨著身邊的紈絝世子,如果只看外貌,倒也是面如冠玉、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絕對看不出他竟然是個連《三字經》都還不會背誦的草包。

    這時迎面走來了兩個年輕的男子,無瑕在雍王府也待了一陣子,卻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前面一個頭戴著朝天冠,身著一身淺紫色的金絲繡百蝠紋寬袍,腰間掛著一塊深綠色的蝙蝠紋藍田玉佩;後面一個穿著一身月下白透地春羅袍子,腰間系著玉帶,手上還戴著一個玉扳指。從打扮就知道面前這兩位一定是主子級的人物,無瑕當下屏氣凝神,立在一邊。

    前面那個人一看到江天舒就搖著扇子走上前來,笑著問道:“大哥可是去家塾上學?這麼熱的天氣,老祖宗也該讓大哥歇息幾天才是,我娘親居然忘了提醒,真是罪過,反正大哥讀來讀去也就是這麼一個模樣,何必苦了身子?”

    他朝江天舒說著話,眼睛卻落在無瑕身上,眼神裡閃過一絲熱切,但是很快就收起了。

    無瑕自然察覺了,身為美女,看她的類似目光多了去,因此也沒有十分在意。

    江天舒哈哈一笑,“是啊是啊,這些日子祖母也不知怎麼一回事,居然忘了給我放假,這麼熱的天氣的確不該讀書,不過最近祖母對我頗為嚴厲,我不敢前去請假,二弟弟你臉面大,你去與祖母提一句可成?”

    無瑕聽到“二弟弟”三個字,就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就是江天舒的堂弟,江琥的親生兒子江天淩,如果不是江天舒憑空出世,這位公子現在應該是雍王世子,其實這位公子曾做了兩年的世子,只不過江天舒出現之後就將世子的名號給搶走了。

    想到江天舒遇刺的事件,無瑕不由得仔細打量了江天淩一番,他的面貌比江天舒要英俊三分,與江天舒眉宇之間纏繞著的紈絝氣息不同,江天淩眉宇之間盡是勃勃英氣,手上雖然拿著一把扇子,但是依然能看到手掌上有著厚厚的老繭,站在那裡雖然看起來隨意至極,但是姿勢端正,隨時保持警戒的姿態……在在透出他是練武之人。

    無瑕心中暗自防備,卻見江天舒走上前,笑嘻嘻地一把勾住了江天淩的脖子,並對後面的年輕人說:“給三殿下請安。”

    說是請安卻沒有半分請安的樣子。無瑕看著江天舒那模樣不由得暗自歎息,站著的姿勢歪歪扭扭,哪有江天淩的一半好看?人比人氣死人啊!明明都是雍王府養出的公子,怎麼人家就這麼有精氣神?

    那被稱為三殿下的人雙眉上飛,眼睛卻是極細的兩條細縫,看起來笑咪咪的,加上身子肥胖,竟然有幾分彌勒佛的樣子,聞言笑呵呵的說:“據說三哥你新近得了一個絕色美婢,竟然還是秋海棠的親傳弟子之一,我之前為你可能的遭遇歎息悲哀,卻不想她竟然幫著你包了留香苑,又為你挑選處子暖床,真正的知情識趣也不過如此!琅琊牙行的侍女果然舉世無雙!你可真正將旁人羨煞了,那美婢現在在何處,可以讓我見見嗎?”

    無瑕聽著這番話,心中掠過了一絲怒意。一群姐妹都在給人做侍女,無瑕自然知道身為侍女會面對什麼,但是師父一直教育自己,即便身為侍女,但不想賣身的侍女就要記著一個詞,那就是自愛!只有尊重自己的人才能被其他人尊重!

    這位三殿下算是江天舒的堂弟,江天舒的祖父是高祖皇帝的第二個兒子,如果以家族排行來看,江天舒在宗室同輩裡行三,江天淩行五,後面這位三皇子江天暢排行第十六。而皇家為表示親近,即便是三皇子也仍要照宗室排行稱江天舒為三哥。

    江天暢問話的時候,眼睛直直看著邊上的無瑕。

    無瑕今天穿著一身傣錦洋蓮紫的褙子,下面是一件淡紫色的鵝白點翠蝴蝶紋百褶裙,立在紫藤花架下麵,俏生生地就像是一樹藤蘿。

    看那三殿下眼睛看著自己,只能上前一步請安。無瑕一直知道自己的身分是侍女,雖然在江天舒面前是潑婦,但是在外人面前卻是有禮有節,沒有絲毫的錯處。

    她上前輕盈的躬身行禮,裙裾微動,將少女的美麗發揮到了極致。

    無瑕的五官相貌說實話只是一般,頂多算是中上,但是自小被師父練出來的風度氣質,卻生生將她的相貌往上拉了幾個臺階,倒不是她刻意這般作為,實在是多年的訓練已經滲入骨髓,想要在這麼多外人面前表現出一絲粗魯已不可能。

    面前兩個少年眼睛登時就直了。江天淩還好些,只片刻就收起了目光裡的慾望,將眼睛轉向別處,但江天暢的眼睛卻是直勾勾地落在無瑕的身上,毫不掩飾眼睛中的貪婪。

    無瑕當下微笑道:“三殿下、二公子明鑒,我們家世子要去讀書了,現在時辰已經不早,就此別過。”又對江天舒說道:“世子,我們趕緊走吧。”

    卻見江天淩搖著扇子說道:“今天的天氣很是酷熱,家塾那兒又不通風,讀書之時汗流浹背絕對令人難捱,大哥,你是大男人也就罷了,這麼美麗的侍女何必帶過去受這種苦楚?我與三殿下今天商量好去凝碧山莊避暑,再去後面的山裡打打獵,在前面的溪水裡抓抓魚,何等逍遙快活!大哥啊,不如今天就別去讀書了,咱們一起去打獵吧!”

    江天舒兩眼瞬間放光,“你們要去打獵?”

    江天淩笑著說道:“是啊是啊,大哥你其他的也罷了,射箭的技藝卻是不錯的,何不一起去,也打兩隻兔子來,讓你這個婢女看看?”

    這個提議似乎撓到了江天舒的癢處,當下笑顏逐開的說:“成成成,我先去收拾收拾,換一身衣衫!無瑕,你一塊兒去不?你是我的貼身侍女,得隨時跟著我才行,是不是?”

    無瑕見江天淩要拐帶江天舒出去玩樂,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慍怒,只是江天舒已經答應,不好立刻反駁,當下微笑躬身道:“二公子的提議自然是極好的,但是二公子也說過,老太妃不曾給世子放假,現在如果離開,只怕老太妃要著急,不如我們先去老太妃的地方,向老太妃請假,再與先生說一聲,然後與三殿下、二公子一道出行可成不?”

    江天舒聽無瑕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老太妃,當下一張臉就垮下來了,嘀咕道:“做了這麼多事情,時辰老早耽擱了,如何還有時間打獵?”

    江天淩笑著說道:“其實很簡單,我們一起走,派個婢女前往老祖宗屋子裡說一聲就成。”

    江天暢也說:“沒錯,派個婢女說一聲即可,不過我看,派個尋常婢女便成,這位婢女就跟著我們一起去狩獵吧。”

    無瑕看著江天暢的眼神,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噁心,但仍微微笑道:“這事還是奴婢去稟告吧。二公子,關於您邀請世子去狩獵的事兒,奴婢會一字不差的轉告老太妃,請老太妃批准。”

    江天舒噘著嘴說道:“哼哼,無瑕你就會為難我,我自己去與祖母說。”然後就蹬蹬蹬的往老太妃的院子去了,無瑕只能連忙跟上。

    老太妃果然准了,又叫無瑕過來仔細囑咐,“你跟著天舒出去,安全問題就拜託你了,另外我也會多派人跟著保護。”

    無瑕聽完忍不住歎氣,自己的武功到底不夠好,這下真該檢討。

    一路上果然不得安生,江天淩騎馬,江天舒與江天暢一人一輛馬車,無瑕作為苦命的丫鬟,而且是不被主子待見的丫鬟,自然是步行。

    江天淩時時投來熾熱的目光也就罷了,江天暢卻隔三差五就停下馬車派人前來獻殷勤——要喝酸梅湯不?要上馬車來不?我宅子裡有幾件首飾,是金三嫂首飾鋪子的新款式,要不要去試試看?

    無瑕只能微笑著表示感謝,又略略有些羞澀地表示,“現在我家世子在場,等下到了三殿下的山莊,等世子午休了,咱們再去試首飾好不好?”

    江天暢大喜,登時拍著大腿叫道:“成成成,到時候我叫丫鬟來找你!”

    “那可不成,三殿下。”無瑕的聲音放得很輕,“奴婢是雍王世子的丫鬟,接受您的賞賜被您的丫鬟知道可不大好。這樣吧,您的別院是靠山的吧?您給我們世子安排一間靠山的房間,奴婢等世子睡著之後就到山上去等您……您指定一個位置,奴婢去等您。”

    江天暢呵呵一笑,色眯眯看著無瑕,手不老實地摸過來,“我就喜歡你這樣知情識趣的小丫鬟,咱們就將位置定在山莊後的山洞裡,沿著臺階走上去就能找到,不會迷路的。”

    無瑕輕輕一笑,躲閃開來,嘴角勾起醉人的笑意,“三殿下,來日方長,您慢慢來……”

    走了一個時辰,到了凝碧山莊已經是正午時分,服侍著主子吃了飯,無瑕就將兩本書往江天舒面前一擱,“世子啊,中午一個時辰的時間您看著辦吧,這本書,您是背三頁呢,還是四頁,或者五頁隨您,奴婢出去玩兒,一個半時辰後過來檢查。”

    江天舒抬起眼睛,精光一閃而逝,“出去玩兒?找……三殿下的侍女玩兒?”

    他這句似乎無意的話讓無瑕心中咯噔了一下,繃著臉說:“是的,您放心,此外就沒有別的事了。”

    江天舒沒精打采的答應了。無瑕出門後閃身往山上快步行走,才走了兩步,隱隱聽見後面似乎有腳步聲,心中一驚,急忙回頭,卻見後面空蕩蕩的,哪裡有人?

    後面的山都被江天暢圈進自己家的別院裡,他下功夫在山上整飭了不少亭臺樓閣,但是無瑕卻無心欣賞,眼睛只看著大樹上和大樹下。她覺得自己很是幸運,今天竟然順手帶了一副手套出來,否則弄這些東西還真的有些膽怯。不一會她就收集到足夠多的東西,當下步履輕捷,快步往上。

    無瑕進山洞的時候稍稍早了一點,江天暢還沒有來,於是無瑕觀察了一下四周,挺大的一個山洞,裡面涼風習習,正是夏日避暑的好地方。山洞裡鋪設了綾羅綢緞、錦繡毛皮,邊上有床榻,被褥溫軟,又有不少的女子衣服,撕碎的、未曾撕碎的,果然是那位江天暢獵豔的好地方。

    無瑕立刻動手,嗯,好多地方可以設計機關……

    沒多久江天暢很快就到了。

    無瑕笑靨如花,媚眼如絲,任憑江天暢將一根金步搖插到自己的頭上,然後笑吟吟的推開他的一雙賊手,悄聲說:“您先脫下衣服去床上,奴婢先將頭上的頭飾卸下來。”

    江天暢興匆匆地脫到只剩下一條褲衩,一骨碌就鑽進被窩裡……瞬間,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正在拔釵子的無瑕嚇得手一哆嗦,差點沒刺到自己的頭皮。

    拜託,才幾條蜈蚣、毛毛蟲還有一條無毒的竹竿青而已,用得著這麼驚天動地的叫嗎?於是無瑕趕忙沖出山洞,一路沖到石階上,對著下麵的凝碧山莊大叫,一群丫鬟、侍衛還有太監聽到聲音全都趕來了,一邊“欣賞”江天暢的裸體,一邊手忙腳亂的“救駕”。

    只是無瑕沒有料到第一個沖過來的居然是江天淩,沖上來的時候他還頗有幾分著急的神色,等見得無瑕站在路上,衣服完整,這才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看著江天淩的神色,無瑕沒來由的竟然覺得有幾分溫暖,但是溫暖隨即散去,變成了淡淡的複雜——我可是江天舒的丫鬟,要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她看了一下四周,有些不滿——我都叫得這麼大聲,江天舒人呢?

    江天舒到底沒有出現,江天暢則被人救下山,至於他送的那根金步搖無瑕自然笑納了,抓蜈蚣、毛毛蟲的工錢總是要收的,是不是?

    然而江天暢那怨毒的目光,很不幸的,無瑕並沒有看見。

    午休完畢,下午眾人就去凝碧溪釣魚,溪如其名,果然是汪汪的一團凝碧。

    山坳邊上有一個很深的水潭,名叫蛟龍潭,據說潭水裡有蛟龍潛伏。

    江天淩笑著說:“蛟龍到底只是傳說,這皇城根兒天子腳下,有真龍在此,哪裡有什麼蛟龍敢潛伏?不過蛟龍雖然沒有,大魚卻是真的有,前些日子三殿下就從潭水裡釣出一條大白鰱來,足足有十斤。”

    江天舒聽了興奮極了,手舞足蹈,“好啊好啊,我也要釣一條大魚!”

    無瑕忍不住細聲細氣地提醒,“世子啊,您可要小心,如果掉進去那可是沒人來救你的,我也免不了被老太妃責駡甚至被解聘。”

    江天舒眼睛一亮,“只要我掉下去,你就免不了被我祖母責駡或者解聘?”

    無瑕暗道一聲糟糕,聲音瞬間冷下來,“世子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4:11

第四章 蛟龍潭水下驚魂(2)

    江天舒嘿嘿笑著點頭,一邊轉過頭來與江天暢說話,卻不知怎麼的腳下一滑,整個人掉進水潭裡,瞬間激起好大的水花,江天舒很快就像一塊石頭那樣沉下去了,他原本在水面上揮舞掙扎的手也跟著下去了。

    一群人齊齊驚呼,江天淩望了四周一眼,跺腳叫道:“誰會水,趕緊趕緊!不會水的就不要湊熱鬧了!”

    於是一群侍衛瞬間退開。

    江天暢大聲說道:“趕緊回我的別院去尋找繩子和竹竿來!”

    江天暢與江天淩正著急的時候,卻聽見“撲通”一聲,眾人扭頭看去,只見無瑕在水面上留下一個淺紫色的身影,一晃眼就從水面上消失了。

    江天暢不禁目瞪口呆,喃喃自語,“她竟然會水?琅琊出品,果然不同凡響……”

    江天淩卻來不及目瞪口呆了,跺腳叫道:“快快快,快去拿繩子,誰會水,趕緊給我跳下去!”說完他就跳下去了。

    一口氣潛下去,江天淩只看見幽綠幽綠的水,根本看不見人在哪兒,這口氣很快就憋不住了,只能遊上來,卻見那群護衛已經撲通撲通的跳下水來救人了。

    紈絝世子落水的時候沒人會水,現在二公子一跳進水裡大家突然都學會游泳了。這個學習的速度,真正讓人歎為觀止,碧綠的小潭登時變成了餃子鍋,一堆餃子翻滾著好生熱鬧。

    潭水很深,水面很平靜,但是水面下卻有暗流,下水也是有風險的,因此一群侍衛見江天淩鑽出水面後,一個一個全都不著急了,大家紛紛將頭冒出水面。

    江天淩看了一輪,見水面上沒有無瑕,當下急了,叫道:“呆愣著做什麼?趕緊給我找啊!下麵有暗流,別給卷走了!”

    一群護衛見江天淩大發雷霆,這才著急起來,一個一個繼續潛水。

    等江天淩再度將頭冒出來的時候,才看見無瑕在水面上露了一下頭,很快又下去了。他放下心來,但是想著不救出那位紈絝大哥無瑕就不會出水,不由得又心煩意亂起來,大聲喝道:“趕緊找趕緊找,趕快將世子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雖然自己一直很想將這位紈絝大哥給弄死,但是可不能死在這兒啊,否則自己和江天暢兩個人都脫不了關係。

    江天淩是紈絝,但是與江天暢和江天舒不同,他是那種有腦子的聰明紈絝。

    只是江天淩他們不知道水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無瑕正在水底下與江天舒搏鬥。無瑕揪住了江天舒的胳膊後就要將這個紈絝世子往水面上帶,卻不想他突然伸手亂抓,竟將無瑕的另一隻胳膊也抓住了。

    兩隻胳膊受困,游泳速度大受影響,無瑕努力掙開,可那位紈絝世子一鬆手,就又抓住了無瑕的大腿。

    這下更糟糕!無瑕真正不耐煩了,於是扭轉身子,就要衝著江天舒的後頸來一下,先敲暈他再說,但是無瑕一往上游,江天舒就貼過來,然後伸手將她的纖腰給攬住了。

    兩個人的身子緊緊貼合,而江天舒的嘴巴就湊在無瑕的臉頰上……雖然浸在冰涼的水裡,無瑕依然面紅耳赤——本姑娘冰清玉潔十八年,今兒個竟然被這個紈絝世子摟了抱了還親了!

    當下拚命掙扎,鑽出水面後無瑕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然覺得臉上燥熱。可想到那位紈絝世子還在水裡,只好又潛水下去尋找,結果發現江天舒像石頭一般沉在水底。

    看見這個情景,無瑕當下大驚,急忙伸手抓住江天舒的後頸衣領努力往上游,不想手上一滑,江天舒的身子一歪,翻了一個方向,他的嘴唇就湊過來了,正對著無瑕的臉。

    無瑕有些氣惱,臉頰卻又滾燙起來,她伸出手,狠狠朝江天舒腰間的軟肉掐過去。

    師父曾經教導她,男人腰間軟肉最吃痛,也最怕癢。

    江天舒的眼睛瞬間睜開,咕嚕咕嚕喝了一口水,身子就往另一個方向扭動著遊過去了。竟然是一個活的,游水的姿勢更是無比靈活!

    無瑕已經明白了,這位紈絝世子的水性只怕比自己還強一些,她竟然白白跳了一回水!心中氣恨,無瑕一個猛子紮過去,伸手揪住江天舒的腳脖子,腳下踢水,人迅速往上游。

    江天舒沒想到無瑕會抓自己的腳,急忙躲避,但是在水中不及陸地上靈活,竟然被無瑕抓了個正著。

    無瑕抓著他的腳脖子往上浮,江天舒的身子自然就倒過來了。倒過來的感覺異常難受,他當下急忙亂蹬,要掙脫無瑕的手,但是無瑕怎麼肯放手,一隻手就像鐵鉗似的,狠狠將江天舒的腳脖子給扣住。

    江天舒又喝了一口水,但是竟然從水中喝到了一點血腥的味道,他睜眼看著前面,心中猛然一驚,不再掙扎了。

    最後無瑕揪著江天舒的衣領上了岸,至於倒過來的江天舒是怎樣將自己的衣領送到無瑕手中,具體過程得問江天舒。

    江天淩與江天暢見無瑕終於將江天舒救上岸,不免長長歎了一口氣,然後又齊聲稱讚無瑕聰明能幹,非同凡響。

    等無瑕與江天舒回凝碧山莊換了衣服,兩人就回了雍王府。

    江天舒倒是還想在凝碧山莊廝混半日,但是對上無瑕殺人的目光,只能悻悻然改了口。

    江天暢也想要留住無瑕,今天中午眼看著就要上手了,偏生被幾條蜈蚣壞了興致,如果將江天舒主僕留下一個晚上,長夜漫漫,不信不能上手!但是看著無瑕那能刮下一層墨汁的臉色,也只能悻悻然閉了嘴。

    江天淩卻看著江天舒和無瑕,若有所思。

    回了溢香園的隔天無瑕就生病了,她勉力支撐了一天,第二天的時候,臉色潮紅,腹痛如絞,竟然起不來床了。

    原因很簡單,這兩天正是無瑕來月事的日子,昨天救人的時候太著急,沒有做任何防護,導致寒氣入體,她的身子雖然強健,卻還沒有到寒氣不侵的地步,於是就病倒了。

    銀杏見無瑕病倒,很是幸災樂禍,特地跑到老太妃的地方告狀,“無瑕病了,可她現在還在樓上世子的房間裡睡著呢,萬一過了病氣給世子那就不好了。”

    老太妃便吩咐自己身邊管事的劉嬤嬤過去,銀杏帶著劉嬤嬤上了樓,劉嬤嬤告訴無瑕,“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養,世子的事先放到一邊,溢香園人來人往的也不好住病人,所以無瑕你還是去那邊的采菊園住上幾天,等身子好了再回來。”

    劉嬤嬤將老太妃的吩咐說完了,無瑕也只能接受,掙扎著就要起來。

    卻見江天舒蹬蹬蹬地從樓下趕上來,厲聲喝道:“誰都不許動!”

    銀杏見江天舒前來阻止,連忙笑著湊上前,“世子,這可是老太妃的命令,老太妃說了,無瑕在我們院子裡養不好身子,不如到采菊園那等安靜地方……”

    “啪”的一聲,江天舒竟然伸手打了銀杏一巴掌,銀杏的身子轉了一圈才趴倒在地上。

    四下一片安靜,江天舒平常胡作非為,但是對身邊的人極好,尤其是銀杏,簡直被他寵到天上去,可現在他竟然打了銀杏一巴掌!

    銀杏愣了兩下才反應過來,隨即抽抽噎噎哭起來,“我這是為了世子好啊,而且這是老太妃的命令……”

    她哭得梨花帶雨,美麗無比,她真的不敢相信,明明昨天的時候世子還與水無瑕不對盤的,怎麼才一天的時間他的態度就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江天舒打了銀杏一巴掌,劉嬤嬤的臉色也不好看,不過她到底是府裡的老人了,很快收拾好臉色,笑著說道:“世子,您愛惜奴婢,這是極好的事兒,傳揚出去人人都要稱讚您仁愛,但這也是老太妃的命令,老太妃是記掛您的身子,所以讓無瑕去安靜的地方休養一陣子而已,這也是為了您好。您這樣的態度,叫老太妃怎麼放得下心呢?”

    劉嬤嬤這番話說得四平八穩,口口聲聲“老太妃”,言下之意就是江天舒再不放人,便是不孝順。

    無瑕倒是沒想到江天舒會跑過來阻止,不由得有幾分詫異,可她身子實在酸軟無力,人半倚半靠在床欄上,無奈看著江天舒如何處理這件事。

    昨天兩人回來後無瑕並沒有向老太妃稟報落水的事情,她隱隱約約覺得江天舒的行為有另外的原因,自己沒有必要每件事都钜細靡遺的前去報告,何況這件事若自己主動去報告,似乎有邀功的嫌疑。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打這個丫頭倒不是與祖母過不去,只是無瑕來到溢香園後定下了規矩,樓上只許無瑕一個侍女上來。這個銀杏才過了兩天竟然就忘了規矩了,所以教訓一下是應該的。”

    銀杏抽抽搭搭的聲音瞬間停止,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天舒,“您打我……是因為我擅自上樓?”

    江天舒從鼻子冷哼了一聲,“我這兩天跟著先生學兵法,先生說,治軍之道,在令行禁止。什麼叫令行禁止你不知道吧?哼哼,這麼高深的學問我也不會告訴你。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現在打算用兵法來治理我們這個院子,既然之前宣佈過你們不許上樓,你們就不許上樓!誰如果擅自上樓,我就給誰一巴掌!”眼睛一瞪,大喝道:“還不滾下去?”

    銀杏忙不迭下去了。

    劉嬤嬤則拍著江天舒馬屁,“世子,您的學問果然大有長進。只是您要執行軍令,我們也要執行老太妃的軍令哪。要不,您行個方便,讓我們將無瑕給帶走?”

    江天舒的眼睛又是一瞪,喝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君令尚且不受,何況只是祖母的命令?水無瑕乃是我的軍師,本將軍想要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正需要軍師出謀劃策!爾等弄了這麼一個拙劣計謀想讓本將軍自毀長城,將軍師讓給爾等?休想!”

    江天舒不按牌理出牌,劉嬤嬤被唬得一時接不上話,平常這位紈絝世子興致一來,說話顛三倒四、莫名其妙是常有的事,但是今天這番亂七八糟的話卻似乎有那麼一點道理,她竟然沒法反駁。劉嬤嬤又忍不住有些憂慮,這位世子的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

    江天舒眼睛盯著劉嬤嬤,繼續喝道:“本將軍出征之前,祖母就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吩咐,要本將軍多聽從軍師的意見,現在祖母竟然派你前來將本世子的軍師召回去?此事大有蹊蹺,我看你說不定就是敵軍奸細,想要兵不血刃讓本將軍自毀長城!來人,將這個奸細叉出去!”

    江天舒的將軍角色雖然扮演得很逼真,但是身邊卻沒有人。樓下倒是有兩個丫鬟,春桃和香菊,但是她們正在為上樓不上樓的問題糾結著呢。無瑕雖然在身邊,但是絕對沒有幫忙叉下劉嬤嬤的力氣。

    江天舒勃然大怒,“本將軍還未曾上戰場就剝奪了本將軍的兵權?欺負本將軍身邊沒人?本將軍自己上!”當下挽起袖子,沖著劉嬤嬤推搡過去。

    劉嬤嬤見世子這副架勢就慌張起來,迭聲說道:“既然世子不願意老奴多事,老奴這就走、老奴這就走……”忙不迭就下樓去了。

    只是劉嬤嬤年紀大了,腳步不大利索,走樓梯的時候又踩到了一顆核桃,當下核桃滴溜溜亂轉,劉嬤嬤咕咚亂滾。

    好在銀杏就守在樓梯下面,見劉嬤嬤滾下來,一馬當先,上前兩步將她硬生生的檔了……然後兩人摔成一團。

    江天舒又厲聲吩咐春桃,“關好院子的門!再讓狗進來,瞧本將軍用不用軍法來治你!”

    無瑕忍不住笑起來,但是肚子又是一陣劇烈的絞痛。

    江天舒轉過身,見狀忙說道:“快躺著。”

    無瑕也不矯情。但是不免有些好奇,一雙妙目就落在江天舒的臉上。

    江天舒撓撓頭,尷尬的道:“本世子已經習慣了你服侍,不想讓其他人上樓來。”

    無瑕點點頭,“那就好。”神色淡淡的,卻也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

    江天舒頗有些不好意思,又說:“那劉嬤嬤最喜歡狐假虎威欺負人,所以我也裝模作樣欺負她一次。”

    無瑕又點點頭,“那很好。”

    江天舒看了無瑕一眼,他走到樓梯口,吩咐樓下,“去回春堂將劉大夫請過來。記住,只能請劉大夫。”

    等大夫請來,把完脈開完藥,無瑕卻見江天舒在讓香菊煎藥之前先將藥包打開一樣一樣檢查過,才讓香菊放進藥壺裡去煎熬,並吩咐她將小炭爐搬到樓上的門口,就在江天舒親眼能看到的位置。

    無瑕冷眼旁觀這一切,發現江天舒看著大剌剌的,實際上卻異常細心,不免有些詫異。銀杏與春桃則老老實實地在樓下做女紅,沒有踏出房門半步。

    江天舒鬧騰了一場,老太妃居然不生氣,派人過來傳話道:“天舒很不錯,居然會說令行禁止了。既然劉大夫已經看過,無瑕沒有大礙就罷了。”又送了很多吃食補品過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4:41

第五章 拜師先過模擬考(1)

    既然老太妃有了賞賜,無瑕等身子略好一點了就前去謝恩。

    老太妃拉著無瑕的手道:“是我誤聽人言,竟然差點委屈你。好在你是一個懂事的,想來也不會放在心上。”

    又對跟來的江天舒說道:“你的學問既然有了長進,現在也不能再這麼混日子了,等幾日我邀一位好一些的先生過來,好生教導教導你,今年秋天也好去考青山書院。”

    青山書院!老太妃居然給江天舒定下考青山書院的目標?

    無瑕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原來今年是國師謝曉峰開門收徒的年份了。

    對於國師謝曉峰,無瑕是不大在意的,畢竟謝曉峰算是水無瑕的師伯,每年總能見上一兩次,他的學問也不見得比師父高出多少,而且師父每每提起師伯都不免有些慍怒或者悵然之意。無瑕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卻又不敢仔細探問,但是也隱隱猜測這位謝曉峰師伯或許曾經做過對不起師父的事情,所以她對這位師伯實在談不上有多大的喜歡。

    但是謝曉峰在峻崎國人心中的地位卻是不同尋常!

    據說國師謝曉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前知八百年,後知三百年;幫人相面,鐵口直斷,絕無不准,甚至連什麼時候會發生天狗食日他都能算出來……好吧,這些都是市井傳言,做不得准。

    實際上謝曉峰最強的本領在於他的兵法和武功,謝曉峰曾經為峻崎國教匯出雷動天這樣的名將,又輔佐過雍王江玨,成就了江玨十年不敗的名號。至於江玨遇刺兵敗這並非謝曉峰的過錯,相反的,據說謝曉峰曾多次勸說江玨要謹防雲湘刺客,可江玨不聽他的,結果才落得一個悲慘下場。

    十幾年前,西邊的草原人突然集結三十萬大軍入侵星石峽要塞,星石峽要塞總共才八千守兵,如何抵擋?告急文書如雪片似的送出去,但從最近的地方調遣士兵過來也需要七、八天的時間,那時候星石峽要塞早就破了!

    當時正在西邊遊歷的謝曉峰單騎奔向草原人大營,連敗草原人十員大將,然後將刀架在草原人之主狼王的脖子上逼他退兵。等狼王下令退兵後謝曉峰才將刀扔在地上,從從容容返回星石峽要塞。

    當要塞上方的士兵看到草原人拔營起行,緩緩後撤的時候,歡聲雷動。

    昭明皇帝江瑾聽聞消息便要謝曉峰進京加以封賞,但是謝曉峰淡泊名利,連做官都不肯,又哪裡將皇帝的封賞放在心上?無奈之下,江瑾只能封謝曉峰一個“國師”的稱號。

    但是江瑾禮賢下士的態度,縱使謝曉峰鐵石心腸也被感動,十一年前,他終於回到京師定居,可他不肯接受江瑾的任命擔任任何職務,對於江瑾的賞賜倒是笑納了,且還用這筆錢在京師辦了一個青山書院,專門為峻崎國培養人才。

    青山書院真正秉持“有教無類”的原則,無論是哪一方面有專長的學子都能進書院讀書,如果成績優秀,還能免除學費並給予生活費,在這樣的情況下,峻崎國的學子們趨之若騖。

    朝廷每三年開一次科考,青山書院的學生考試成績都極其出色,而這些科考中舉的學生都遵循謝曉峰的教導,以務實為本,紛紛申請奔赴偏遠地方為百姓做事。

    但是謝曉峰卻極少收親傳弟子,青山書院裡的學生名義上都是皇帝的弟子。用謝曉峰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開辦青山書院是為國家培養人才,如果我將出色的學生收為親傳弟子,豈不是拉幫結派、結黨私營?

    但是禁不住江瑾的催促,他才與江瑾約定,在自己五十大壽之前會收一名親傳弟子,今年秋天就是謝曉峰預定收徒的日子。

    難怪老太妃會異想天開要將江天舒送到青山書院去,這是夢想將江天舒送到謝曉峰門下呢。

    無瑕忍不住腹誹,老太妃啊,您不要將您的孫子想得太厲害好不好?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忘了報名日期,謝曉峰也不會收江天舒做徒弟,您孫子的紈絝之名傳遍京師,您知道不?江天舒也登時傻了眼,好久才說道:“祖母啊,孫兒今年就去考青山書院,是不是早了一點?”

    老太妃寵溺地搖搖頭,“天舒啊,你之前在京師裡的名聲是不大好,現在你雖然改好了,但是全京師的人都不知道啊,考青山書院正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你要抓住這個機會讓全京師的名門淑女對你刮目相看,你的年紀也大了,也該談婚事了……”

    江天舒撒嬌道:“祖母啊,可是孫兒這次沒把握,不如明年再去考吧,到那時考一個好成績,那才真正有效果。”

    他眨著眼睛甩著老太妃的右手使勁央求,那樣子讓無瑕看得一陣惡寒,但是江天舒做起來卻一副自然的樣子。

    老太妃卻不理踩江天舒,抽出自己的右手拉著無瑕的手說:“天舒這個孩子聰明是聰明,就是沒人管著才將功課給落下了。現在有你看著我很放心。無瑕你只管放心,只要你幫著天舒考上青山書院,我斷斷不會虧待你。”

    無瑕看了看邊上苦瓜臉的江天舒,又看著滿懷殷切希望的老太妃,頓時欲哭無淚。

    這個世界最難對付的不是朽木,而是將朽木看做象牙的家長。朽木當然是可以雕刻的,爛泥當然是可以扶上牆的,在寵愛孫兒的祖母眼中,江天舒當然是有藥可救的,考個青山書院也是不成問題的。

    沒有管不好的紈絝,只有不會管的侍女。

    無瑕忍不住在心中默念,水無瑕啊,你任重而道遠。

    無瑕既然病好了,當然要起來管事,首先要做的就是將那天換穿的兩套衣服送還給江天暢。自己穿的那一身侍女服也就罷了,江天舒那一身衣服卻是明黃色的,不能多留。

    摺衣服的時候她發覺江天舒穿過的那一套衣服在不起眼的角落刮了兩縷絲,也不知是江天舒不小心給刮的還是之前就扯壞了的。她當下找了絲線給補了,但家中並無同色絲線,只能找顏色最相近的,好在粗看也看不出來。

    家塾原來的先生辭了,新找的先生還在入京的路上,所以江天舒還有幾天的閒置時間,於是無瑕趁著出門送還衣服的時候,順路去了一趟琅琊女子牙行抱了一堆書回來。

    幹啥?培訓世子啊!

    照理說這些書籍雍王府都應該有,但是江天舒向來不讀書,藏書樓的大門鑰匙又是雍王妃在管,無瑕跑了兩趟卻一直沒有遇到人。

    既然找不到雍王妃,無瑕也懶得繼續找,於是索性回娘家了。

    琅琊女子牙行也有經史子集,只不過那是書閣裡陳列的樣品,尋常女子是不會借閱的,所以無瑕就抱了一堆回來。

    借書的時候秋海棠仔細端量了無瑕好一會,才語重心長地說:“無瑕啊,你現在也十八了,你的婚姻大事師父早就說過由你自己做主。但是師父得告訴你,太出色的男人靠不住,太紈絝的男人自己會很辛苦,最好選一個不上不下的男人,平平常常過一輩子……”

    無瑕面紅耳赤。“師父您在說什麼啊!我是去訓練江天舒,可沒有要嫁給他的意思!”

    秋海棠倒是有些詫異,“我看你對他倒是挺上心……既然你沒有意思,那就不說了。”

    無瑕的八卦之心倒是再度被勾起來。“師父,你說太優秀的男人靠不住,那個優秀的男人是誰?是不是……師伯?”

    秋海棠面色一沉,拂袖就走,無瑕連忙追上去不停撒嬌道歉。

    抱了書回來,無瑕又花半天時間,拿起最細的小羊毫,用簪花小揩列出一天十二個時辰的最新作息時間表——史上第一公子培訓計畫,新鮮出爐!

    密密麻麻的學習計畫,甚至精確到了每一刻鐘。

    江天舒指著上面的條款發怒,“我吃飯最起碼要半個時辰,你卻只給了兩刻鐘;我中午要睡兩個時辰,你只給了兩刻鐘!我連眨個眼皮的時間都沒!”

    無瑕很認真地解釋,“世子您這話好誇張,奴婢給您留出了大量的吃飯時間,大量的洗漱時間,大量的解手時間,在那些時間裡您可以順帶眨眨眼睛的。”

    江天舒咬牙說道:“我抗議,你這是虐待,我要絕食抗議。”

    無瑕很認真地吩咐,“春桃,世子吩咐了,他說晚飯不吃了,你少做一點吧。”

    春桃連忙答應了,無瑕笑咪咪的繼續說:“世子,今天大廚房送來了魚,已經剖開剔好刺了,我們幾個丫鬟晚上吃水煮魚,您沒意見吧?另外還有辣子雞丁,雞丁選的是最好的雞腿肉,按照春桃的手藝應該不會差。還有您愛吃的木耳,今天不做等明天就壞了,更何況您要絕食,絕食也不知要幾天,總不能浪費糧食……”

    江天舒怒道:“好,我不絕食!”

    無瑕點頭,“成,明天就照著奴婢定下的時間表來走,雖然說野雞飛不上天鵝的高度,山羊也長不出梅花鹿的角,但是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世子到底是不是天鵝,到底是不是是梅花鹿?”

    江天舒沒好氣的說:“我不是天鵝也不是梅花鹿,我是人,我是名滿京師的第一紈絝!”

    不管江天舒怎麼抗議,他那暗無天日的學習生涯正式開始。

    無瑕嚴格按照之前定下的作息時間表行動,邊上擺著最精確的沙漏計時。她給江天舒安排各種看書任務、做題任務、寫文章任務。

    當江天舒不肯看書的時候,無瑕就開始嘰嘰呱呱念給他聽,直到江天舒受不了乾脆自己拿過來看為止;當江天舒開始看書的時候,無瑕會給他端上一杯水,自己就坐在邊上做點針線。

    她看著江天舒的側臉,只覺得他臉上的線條頗為剛硬,專注的神情也不大像平常的紈絝樣子,她莫名其妙想起師父關於擇偶的教導來,盯著江天舒的臉略略發了一陣子呆。

    初夏的風微微帶著一點燥意,新先生終於到了。

    老太妃這回請的竟然是名揚整個北地的石新月石先生,這位石先生在經史子集上雖然不是最強的,但是他每年教導過的學生中舉概率卻非常高,因此石先生的薪俸也比尋常先生高得多。

    奇怪嗎?不奇怪。因為他有一項能耐——猜題!只要知道出題目的人是誰,他就能幫忙猜題,按照他給的題目寫上幾十篇文章,反覆修改再背誦下來,多半能中舉!

    老太妃對自己的孫兒果然抱著好大的希望啊。

    石新月的到來是好事,但是得知江天淩也要與江天舒同窗讀書,無瑕就心中不喜了,因為江天淩看著她的眼神著實令她不舒服。

    這天江天淩帶著一個侍女來到家塾,看到無瑕先是眼睛一亮,然後亮光收斂,很自然地走到她跟前,笑吟吟地問道:“那日多謝無瑕援手救了大哥性命,後來聽說無瑕因此得了風寒,不知痊癒了沒有?這些日子我好生記掛,只是男女有別,我大哥又將溢香園的門緊緊關閉,旁人竟然不能前來探望,真是遺憾。”一邊說話,一邊將無瑕全身打量了一遍。

    今天的少女打扮與那日不相同,一身嶄新的玉白色紅牡丹天絲對襟窄袖,下面是一件玉色繡折枝堆花的襦裙,頭上雙垂髻,沒有其他裝飾,只是斜斜插了一支彩蝶朝陽銀步搖,耳垂上掛了一副素白的明月鐺,素雅之中又顯出一番高貴來。

    無瑕看見他的目光,心中的怒意又上來了,只是對方乃是主人,不能冷面相對,當下便淡淡說道:“多謝二公子記掛,如今已經好了。”

    江天淩笑著說:“我大哥雖然是世子,但是想來不大會攢錢,你身子骨虛,得多補補。我那裡還有一支百年人參,等會派人送來,希望你不要見外才好。”

    江天淩說起話來真正是溫文有禮,讓人如沐春風,無瑕心中的感感倒因此消散了一些。卻聽見旁邊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了起來,“無瑕還不趕緊謝謝我二弟弟,我二弟弟是大財主,有的是錢,你主子我實在太窮了,讓二弟弟幫我養侍女我著實心中有愧,但是身為兄長,接受兄弟的孝敬乃是天經地義,所以我只能厚著臉皮受了,二弟弟謝謝了,等下你不用派人送過來,我派春桃過去拿就好了。”

    無瑕聽江天舒說話忒無恥,禁不住莞爾。

    江天淩的臉色瞬間僵住了,就像便秘似的,片刻之後才說:“既然如此,就這樣辦吧。”說話依然溫文儒雅,不露一絲一毫的慍怒。

    江天舒點點頭,繼續說道:“二弟弟既然願意幫我養丫鬟,我身邊還有幾個丫鬟缺點胭脂水粉,少點金銀首飾,要不你慷慨一點,一次性將哥哥的問題都解決了?你看我身邊的大丫鬟,身上連一件像樣的金玉都沒有,走出去也太丟哥哥面子了。其實也不用多,幫無瑕打一副金頭面,打幾個金鐲子,再來兩塊玉佩壓壓裙邊也就夠了,花不了一千兩銀子的。我院子裡那幾個二等三等丫鬟就不用這麼多了,馬馬虎虎,每人配兩三支金釵、兩個銀鐲子就好,花不了三百兩銀子的。”

    江天淩笑了,“大哥,你就這麼放心讓我給你的丫鬟買東西,卻不擔心她們被我收買?”

    無瑕在邊上觀察,與江天舒那種賊兮兮的笑不同,江天淩的笑是先從鼻翼兩端微微皺起,慢慢擴大到眉梢眼角,最後墨色的眼睛裡才滿是溫柔的笑意……實在很好看。

    江天舒傻了一下,“你不願意直說就好了,我只是說說而已,又不會真的逼你給我的丫鬟買首飾,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真是的……”

    江天淩怔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對著溫文有禮的江天淩,江天舒總用最簡單最野蠻的態度來應對,秀才遇到兵,佳公子遇到惡流氓,自然是輸得一塌糊塗。

    江天舒又嘿嘿一笑,對無瑕說道:“我還以為能幫你們掙一點頭面回來,卻不想我家二弟弟這麼小氣……”

    無瑕禁不住噗哺一笑。

    笑聲清脆,江天淩自然聽見了,身子略略抖了下,卻沒有接話。

    說實話,江天淩的確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如果他對無瑕的眼神正常一點,無瑕說不定會喜歡他。

    江天舒還要繼續說話,卻見老太妃陪著一個長鬍子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口,看見老太妃那要殺人的目光,當下悻悻然的住了嘴。

    老太妃帶來的中年人正是石新月,她先將兩個孫子介紹給了石新月,又狠狠將兩兄弟教訓一頓,讓石新月受了兩個學生的禮,才拄著拐杖在丫鬟的服侍下走人。

    等老太太走遠了,石新月的臉色就沉了下來,看著兩個學生淡淡說道:“說實話,老太妃要我來教導你們兄弟兩個,我本是不大願意來的。你們兩個,一個有點小才華就得意洋洋,一個呢,肚子裡沒有任何貨色卻不知天高地厚!何況謝國師收徒乃是天下大事,也不知有多少絕頂天才放棄了參加科考做官的機會就等著這一日!

    “而且謝國師收徒總共才出過一次題目,就那一次的題目來看,絕對是天馬行空,難以捕捉出題思路,你們將我請來,想要靠著我的猜題本領讓你們考進謝國師門下,說一句不好聽的,你們兩個考青山書院還有那麼一分半分指望,想要考進謝國師門下,沒門!”

    江天淩沉聲問道:“那麼請問先生,您為何最後還是收了我們兄弟?”

    “收了你們兄弟?我什麼時候說收了你們兄弟做學生?”石新月冷哼了一聲,“我比你們年長,打算接下來幫你們考考青山書院,撞撞大運,受你們一禮又有什麼不對?收了你們這樣的學生,說出去我老石也怕丟人!”

    江天舒傻不愣登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江天淩又含笑說道:“先生,學生自認精通武藝,熟知經史,雖然算不上絕世天才,卻也不同於一般庸人。先生將學生看得如此之低,學生不服!請問先生,您要怎樣才肯真正收下我這個學生?”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5:10

第五章 拜師先過模擬考(2)

    石新月淡淡笑了笑,“簡單得很,我給你們做一份青山書院的數科卷子,你們能考個二等,就算是天才,我就真收了你們做學生,如何?”

    江天淩當下就說道:“請先生出題。”

    卻聽見旁邊傳來江天舒弱弱的聲音,“先生,我是不成的,您如果考我鬥雞鬥蟋蟀啥的我還成,考數科……那是啥玩意?我不考成不?”

    江天舒這話一出,石新月的臉色也沉下來了,冷聲說道:“我教了這麼多學生,倒是沒見過你這麼厲害的,竟然與先生討價還價了。成啊,你不願意考試,就與你家老太妃說去,我也懶得多事。”

    聽石新月搬出老太妃,江天舒不由得將脖子縮了縮,低聲說:“我考就是了……”

    石新月吩咐身邊的小廝去取了香和香爐過來,掐去香的大半截,插在香爐裡點燃了,冷冷哼一聲,繼續說道:“你們聽清楚了。這是去年青山書院招生的時候提供的模擬考題——國師街上走,提壺晝酒,遇店加一倍,見花喝一鬥,三遇店和花,喝光壺中酒,原有多少酒?壺為一鬥,設順序都是先遇店再遇花,於八分之一炷香的時間內答題,超過時間就算三等。”

    原來峻崎國對數科向來不是很重視,也只有青山書院還保留著這門學科,所以數科的考試題目向來不是很難,然而題目雖然不難,加上時間限制後,難度就不只上了一個層次了。

    江天淩低頭,手上的算籌急速擺動,江天舒卻抬起頭,笑嘻嘻地問道:“我能說答案了嗎?!”

    石新月倒是有些詫異,淡淡地道:“說。”

    邊上的兩個丫鬟也非常詫異。無瑕自然是會做這道題目的,但是也需要時間,聽江天舒這樣說,她也不思考了,眼睛就看著江天舒,等著他的答案。

    只有江天淩知道自己的兄長是一個怎樣的貨色,他繼續擺弄算籌,飛速計算。

    江天舒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是不是一壺?”

    石新月眉頭一皺,“不是。”

    聽石新月否定江天舒的答案,馬上聽到有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無瑕倒是有些猜到這位世子爺想要做啥了,她繼續看著江天舒,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笑。

    此時江天淩停下計算,明顯已經得到答案,正要張開嘴說話,卻聽江天舒再次開口問道:“是不是半壺?”

    石新月冷聲道:“不是。”

    江天淩又要張嘴,但是江天舒又飛快地叫起來,“那就是七分五壺!”

    石新月怒道:“不是!”

    江天淩說道:“先生,我已經做出來了……”

    但是江天舒卻再度打斷他,大聲叫道:“七分之六!”

    石新月更怒了,厲聲說:“不是!”

    聽著兩人的對話,江天淩也終於發怒,呵斥道:“大哥,做題不是胡鬧!”

    江天舒終於看向江天淩,他也喝道:“二弟弟,長幼有序!”

    長幼有序四個字就像是一把刀,硬生生將江天淩的聲音斬斷在那裡。

    江天舒將目光轉回石新月身上,不好意思地說:“先生您要原諒我啊,這麼難的題目我慢慢猜就是了,您是誨人不倦的先生,不會不耐煩吧?”

    慢慢猜?還要先生不要不耐煩?縱然是見識過無數頑劣學生的石新月,也差點噴了一口血,而江天淩看著那支已經燒到底的香,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沒有說話。

    “既然七分之五、七分之六都錯了,那我就猜……八分之五?不對!八分之六?也不對!哦,那就是八分之七了,這個答案對不對?”他狡黠的眨了眨眼。

    石新月已經習慣性地搖頭說“不是”了,可是聽到江天舒最後的答案,頓時將搖動的頭硬生生止住,並將已經要出口的詞吞回肚子裡,整個人像吃了一口朝天椒一般,臉色頗不好看,片刻之後才一字一頓地說:“沒、錯!”

    江天舒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居然成功了,我居然猜中了!哈哈,我是二等了,二弟啊,我的成績比你好一點點!”

    這時候那點起來的香還有一點點沒有燒光,但是隨著江天舒的話音落下,那支香也終於燃到了盡頭,而江天淩的臉色就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似的。

    這場景實在太歡樂了,無瑕想要笑,偏生又不能笑,只能死死忍住,但是看著江天舒的目光卻不禁有些詫異了。

    她原先以為江天舒就算不是一個大草包,但是也絕對不能在不假思索的情況下做出這道題目,他搶著回答問題不過是想要消耗江天淩的時間,轉移江天淩的注意力,讓江天淩不能按時完成題目罷了,但是她在江天舒第一次開口前就發現聽完題目的他眼睛一亮,她更敏銳的從江天舒隨口亂猜的答案中聽出了些許遊刃有餘,很顯然江天舒一聽完題目就將答案計算出來了,只是故意胡說八道浪費江天淩的時間,等到最後關頭才將答案報出來!

    石新月冷哼了一聲,“不管你是湊出來的還是算出來的,既然答對了就算你過關,但是剛才你錯的次數太多了,我要另外加一道題。”

    江天舒迅速換了一副表情,怯生生地問道:“這回能讓我多猜幾次嗎?”

    石新月冷笑道:“不行!這一次的附加題是策論,你能寫就寫,能寫多少就寫多少,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

    江天舒苦著臉不說話了。

    江天淩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連忙說道:“先生,學生方才也做出來了,能讓我也參與加試嗎?”

    石新月的眼睛在江天淩的臉上停留了一會,板著的臉松了下來,點點頭道:“好。只要你做得比你兄長好,我就正式收你做學生。”

    江天淩大喜,“多謝先生!”

    石新月道:“我去準備題目,你們在這裡等一會。”說完就離開了。

    江天淩則轉身看著江天舒,微笑道:“兄長,你可願意與我打一個賭?”他臉上微笑,眼神裡卻沒有半分笑意。

    江天舒苦著臉道:“打什麼賭?”

    江天淩道:“接下來的題目,如果你做的比我好,我就將碧珠送給你做侍女。如果我做的比你好,那你就將無瑕轉給我做侍女,如何?”

    江天淩的語氣輕描淡寫,似乎賭注只是三兩銀子,再普通不過。

    他依然是那樣的風度翩翩,可這句話落下,在場的兩個侍女都怔在那裡。

    也不管禮貌不禮貌了,無瑕直接叫了起來,“不成!”

    碧珠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怯怯說道:“二公子……您這是不要奴婢了嗎?”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不賭。”

    江天淩沒理會碧珠,眼睛直盯著江天舒,“大哥可是怕輸?”

    “怕輸?”江天舒重複了一次,然後又是嘿嘿一笑,“輸了就輸了,有什麼要緊?但是我家的侍女是人不是物品,她既然不願意,我怎麼能拿她來打賭?再說了,我家侍女是琅挪牙行的第一號人物,你家侍女又是哪家出品的?拿她們兩個交換,我怎麼看怎麼不合算!你至少要拿出一點誠意來,你院子裡的七、八個侍女加起來頂無瑕一個還差不多!到時候我將你那七、八個侍女要過來,每天換一個玩倒是很有面子。”

    前幾句話江天舒說得鏗鏘有力,無瑕不由得大起士遇知已之感,但是後面幾句話卻越說越猥瑣,無瑕聽了大怒,可江天淩在眼前,她不好太明顯,手上沒有動作,一隻腳卻悄無聲息地對準江天舒的腳背狠狠地踩下去,還用力旋上一圈。

    江天舒吃痛又不好發出聲音,在神態上也不能表露,當下只能使勁懲住,眼角卻忍不主抽了抽。

    看見江天舒的眼角抽起來,無瑕的心情大好,於是就將腳收了回來。

    這番小動作江天淩也看見了,心情莫名好了起來,於是輕笑了一聲,“原來大哥是認為賭注不等價,所以不肯打賭是不是?”

    江天舒笑道:“如果你願意將你那八個侍女都擺出來與我對賭,我自然是願意的,到時候帶著你的侍女出去逛青樓,多有面子。”

    江天淩忍不住哼了一聲,“既然這樣,那就換一個賭注吧。如果你贏了,我給你一萬兩銀子;你輸了,你給我一萬兩銀子,如何?有了這一萬兩私房銀子,兄長你要逛多少次青樓都不成問題!”

    江天舒眯起眼,“成啊,不過呢……無瑕,我們手上有多少錢?”

    無瑕偏著頭說:“前幾天您胡亂花了一大筆,現在手上的零花錢也就五、六百兩罷了,這還要支撐一年呢。”

    江天舒隨即攤手說道:“那就不賭了,五百對五百,賭注那麼小,又有什麼趣味?”

    江天說:“既然大歌拿不出錢,那就換一個值錢的物件來對賭,我還是出一萬兩銀子。”

    江天舒皺起眉頭,“我屋子裡還有什麼值錢物件?”

    江天淩淡淡笑道:“你屋子裡還有一個最值錢的物件,大哥如果願意拿出來,那我就拿兩萬兩銀子與你對賭。”

    見江天舒還一臉茫然的皺著眉頭思考,無瑕忍不住小聲提醒道:“您屋子裡最值錢的應當是皇上冊封您做雍王世子的金冊,二公子大概是打您那個金冊的主意。”

    江天舒一拍桌子,“好,我就拿那本雍王世子金冊與你對賭!兩萬兩銀子,誰賴帳誰就是小狗!”

    無瑕見江天舒竟然拿出金冊對賭,大為著急,又後悔自己為何要提醒他,忍不住叫道:“世子,不可!”

    江天舒卻嘿嘿一笑,“我手上的零花錢向來緊張,現在有機會拿到二弟的私房錢,何樂而不為?你放心,那金冊就擺在那兒,輸不了的!你一個侍女著什麼急,碎什麼嘴,主人的事你看著就成!”邊說邊淘氣的對無瑕眨了兩下右眼。

    無瑕見狀怒道:“好好好,我看你將金冊輸出去後怎麼向老太妃交代,又如何對得起你的母親!你如果真的將金冊拿出去對賭,我這就告辭!這個月的薪俸便宜你了,我不要了!”

    主僕二人還要吵架,江天淩卻已經不耐煩了,看著江天舒笑道:“大哥,你的事到底是你在做主,還是你家侍女在做主?”

    江天舒道:“小事情可以讓侍女做主,這等大事當然是我們爺們說了算!說定了,咱們對賭!”

    說著話,兄弟二人對拍了一下手掌,無瑕還在著急,但是石新月已經進來了。

    石新月手上已經有兩張卷子,墨汁淋漓,顯然是新寫的,還有幾張白紙。

    他對兩人說道:“剛才在外頭就聽到你們兄弟吵吵鬧鬧,既然做不到兄友弟恭,那麼就分開做題目吧,江天淩,你帶著侍女去隔壁房間做,江天舒,你就在這兒做!我先去裡面打個盹,你們誰交卷了,誰先來喊我。”將兩張卷子分別給兄弟倆,就踱步出去了。

    江天淩示威性的向著江天舒看了一眼,帶著碧珠也出去了。

    無瑕怒道:“我知道你有點墨水,但是二公子也不是草包!策論這東西見仁見智,誰能保證你一定能獲勝?”

    江天舒嘿嘿一笑,放低了聲音,“除了我們四個人,誰知道我兄弟倆打了這個賭?”

    無瑕愣住了,片刻之後才說道:“你要賴帳?”

    江天舒笑個不停,“當然要賴帳,如果我不賴帳,我就是呆子!”

    無瑕翻了一個白眼,“你本來就是呆子!全京師都知道你是呆子!既然你輸了就打算賴帳,那麼如果二公子也賴帳了怎麼辦?”

    江天舒輕輕一挑眉,“得,簡單,我是紈絝加無賴啊,我可以將這事叫嚷得讓全京師的都知道,他如果賴帳就別在京師混了,要知道在京師混出點名聲可不容易啊……”

    無瑕看意洋洋的江天舒,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你想要掙錢,先看題目吧,你會做嗎?”

    江天舒卻燦爛一笑。“我當然不會,但是你不是會嗎?”

    他說得理所當然,無瑕聽得頭暈目眩,氣若遊絲的說:“你與他打賭,卻是想要我幫你捉刀?”

    “無瑕,好無瑕,你肯定不會看著我將金冊輸出去是不是?贏了錢我分你一半,那可是整整一萬兩銀子啊!”

    “我寫文章幫你掙錢,你卻只分我一半?”無瑕瞪向他。

    “要不……全部都歸你?”江天舒怯怯的說,眼裡的笑意一閃而過。

    “成,全部都歸我!”

    “無瑕在手,凡事無憂;你我聯手,啥也不愁!來來來,為了預先慶祝大功告成,你先給我親個嘴兒!”江天舒得意洋洋,一把摟上無瑕的纖腰,就要在她臉頰上來一下。

    卻不想無瑕是絕對不吃虧的,早有準備,何況手上還抓著無敵利器——一支毛筆。她登時就在江天舒的臉上畫了一條長蛇。

    江天舒忙不迭地後退,叫道:“無瑕,你下手忒狠,竟然毀了我這張俊臉!”

    無瑕哼了一聲,將手絹遞了過去。

    江天舒擦擦臉,順手將手絹塞到自己懷中,“趕緊寫了,否則比江天淩慢,那兩萬兩銀子就飛了。哦對了,你將字寫醜一點。”

    無瑕抽抽鼻子,“這豈不是壞了琅琊侍女的無敵名聲?”

    江天舒笑道:“可是字寫太好了,江天舒不學無術的紈絝名聲就毀了啊。”

    無瑕笑了一下開始動筆。石新月出的題目,是要江天舒針對現在地方的貪腐問題拿出對策,這個題目非常尖銳,又很難解決,正是青山書院招生考試的作風。

    無瑕沒有真正學過經史子集,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琅琊女子牙行為了培訓能進書房能上廳堂的完美侍女,也曾給女子們講述一些相關的事,說不定關鍵時候能幫上主人一把。

    所以對無瑕來說,就這個問題作一篇文章雖然很難,但是不是作不出來。

    寫完後無瑕遞給江天舒。“世子,您再抄一遍?”

    江天舒點點頭,卻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是江天淩交卷去了。當下將文稿胡亂一卷,“不抄了,反正先生沒見過我的字,江天淩已經交卷了,我不能落後。”

    說完就飛奔出去,無瑕無奈搖頭,趕緊也跟了出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5:27

第六章 無敵侍女幫作弊(1)

    房間裡的石新月接過江天淩手上的稿子正要細看,卻見江天舒跑了進來,一邊大叫,“先生,您先看我的。”隨即將自己的卷子蓋在江天淩的卷子上。

    這番行為可說是無禮至極,石新月挑了挑眉毛,看了看江天淩,又看了看江天舒,頗有看猴戲的感覺。

    江天淩抬了抬眼睛,看見石新月那戲譫的眼神,又硬生生將原本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裡,模樣竟然有幾分沉穩,有些不動如山的氣度。

    石新月暗自點頭。

    卻聽見江天舒慢悠悠的說:“二弟弟,長幼有序,先生先看我的,你沒意見吧?”

    硬生生占了人家的位置居然還有臉說什麼長幼有序?石新月忍不住莞爾,對自己接下來的教書生活莫名有幾分期待。

    江天淩看著江天舒,含笑問道:“大哥,你寫字時是將墨汁寫到臉上去不成?”

    江天舒這才知道自己的臉並沒有擦乾淨,沖著無瑕哼了一聲,“你故意不告訴我!”

    無瑕雙手一攤,低聲解釋,“方才太忙了來不及。”

    幾人還要再鬧,就聽見石新月冷哼了一聲,眾人當下畢恭畢敬的站好。

    石新月一目十行,已經將江天舒的卷子看了大半,臉色漸漸好了起來,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看到了後面還情不自禁地用手輕輕敲打著桌面,小聲將精采處念出來。

    無瑕松了一口氣。

    石新月將江天舒的卷子看完卻不加以點評,直接擱到一邊,又看起江天淩的卷子。看了幾行,舒展的盾頭就皺起來了,又看了片刻,終於說道:“狗屁不通!”

    江天淩萬萬想不到先生對自己的文章是這樣一個評價,心中不服,高聲問道:“請問先生何處不通?”

    石新月冷笑了一聲,“你說要多設置監督部門來監督各地官員,還要將禦史們都放出去?你知道這有多擾民嗎?不但擾民還擾官!這樣一來,我們峻崎國的官員每天只管接待禦史、拍禦史馬屁去了,哪裡還有時間幹實事!你以為禦史就不會敲詐勒索、就不會文過飾非?你以為管理朝政是小孩子玩家家酒,隨意玩玩?”

    其實江天淩的文章也不算是狗屁不通,放到三年一度的進士科考試裡至少也能排到前一百名,但是有無瑕的文章在前對比,加上為了打擊江天淩,石新月不免誇大其詞,將江天淩的文章貶低得一文不值。

    江天淩很快反應過來石新月這是誇大其詞,但是看著他這般慷慨激昂的批評自己,也不免湊趣地問一句,“敢問先生,對於這個問題,我大哥又是如何回答?”

    江天舒得意洋洋,“我怎麼回答?我肯定答得比你好。”

    實際上無瑕寫文章的時候他忙著幫無瑕打扇子,給無瑕端水,給無瑕遞毛巾……無瑕雖然一邊寫一邊為他解說,但是江天舒也不知聽了多少進去。

    石新月將江天舒的卷子遞給江天淩,“自己看去!你兄長是真正考慮過這問題的,哪裡像你,詞藻華美卻言之無物,根本就是空話廢言一堆!”

    江天淩接過卷子,一目十行看完,才對先生鞠躬,恭敬的說道:“回先生,學生有話不知該當說不該當說。”

    石新月皺起眉,“這什麼扭扭捏捏的做派,有話就直說。”

    江天淩這才說道:“先生明鑒,學生認為,這文章的確比學生的文章有見識,但是這文章的字跡卻是不對。”

    石新月道:“你的意思是,你兄長的文章有人代為捉刀?”

    江天淩沉聲道:“學生只是疑惑而已,或者大哥能解惑?”

    “這卷子不是我寫的那還會是誰寫的?”江天舒冷哼一聲,“二弟弟啊,我身為大哥比你略略多吃了一點點飯,比你略略多了一點點見識,比你好一點點也是正常的,你不用嫉妒,你這般嫉妒,給先生的印象很不好。”

    江天舒語氣是理直氣壯,理由是冠冕堂皇,神情是端正嚴肅,態度是語重心長,讓站在邊上的無瑕也忍不住偷笑起來。

    此時江天淩又微笑問道:“大哥大才,寫這些文章當然不在話下,只是這個字跡……莫非是大哥口述,由無瑕姑娘代為執筆?”

    “是我侍女寫的?你看見了?”面對兄弟的質問,江天舒悠然自得,絲毫沒有壓力,“再說了,即便是我侍女寫的,你連一個侍女寫的文章都比不上,你還有臉在先生面前叫嚷?”

    這話實在是大殺器,江天淩登時沒有了反駁的力氣。相對于江天舒的紈絝加無賴作風,維持翩翩公子風度的江天淩在這場鬥法中能發揮的實在太小了,實在怪他不得。

    輸給兄長也罷,輸給侍女,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江天舒又對石新月鞠躬,誠懇道歉,“先生明鑒,我家弟弟今天才見到先生,心中難免緊張,一緊張之下就不知如何措詞了,不過他人是極好的,請先生不要計較才好。”

    聽江天舒言詞懇切的解釋,石新月的臉色再度好轉,點頭道:“你們是堂兄弟,平時也要互相包容一些才好。江天舒,你做兄長的倒也有些兄長的樣子。江天淩,之前看你也是頗有幾分志氣的,怎麼到了現在竟然輸不起了?兩萬兩銀子對你而言也不算什麼大數目,又不是什麼金冊銀冊的,何必如此在意呢?”

    江天淩這才知道,自己方才咄咄逼人,既要江天舒的侍女,又打金冊的主意,竟然全被先生聽見了,當下不敢作聲。

    石新月緩和了臉色,對無瑕道:“你過來。”

    無瑕不明所以,依言過去。石新月就對無瑕說道:“我收你做弟子可好?”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全都吃了一驚!

    無瑕忙道:“先生,我不過是一個奴婢。”

    江天淩卻眼神閃亮的看著水無瑕,“先生,您果然要收無瑕做學生?您給無瑕講課的時候我在邊上旁聽可好?”

    江天舒卻哼了一聲,“無瑕可是我的侍女,要旁聽也是我在邊上旁聽才成。”

    石新月自然沒空理睬這兄弟倆,冷笑了一聲,“奴婢又如何?我朝雖然規定女子不得參與科考,但是又沒有規定女子不得為官!你既然有這等見識,拜在我門下好生學習,將來做個青山書院的女教習,讓一群男兒拜在你門下做學生豈不是很好?”說完又猛然大笑起來,“那等場景,想想也過癮!”

    無瑕忙道:“多謝先生厚愛,奴婢卻擔當不起,還請先生收我家公子做弟子。”

    自己教這位紈絝世子實在是老牛拉破車,吃力得很,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看起來似乎挺靠譜的先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坑得一個是一個。到時候讓這位似乎挺厲害的先生管著江天舒,自己身上的擔子就可以輕一些了。

    石新月看著無瑕,又看看江天舒,沉聲問道:“這文章到底是誰寫的?”

    江天舒忙笑著說道:“先生,您就別管是誰寫的了。我們就跟著您學上這麼幾個月,我家侍女將來是要與我一起拜在謝國師門下的,若正式當了您的弟子,將來轉移門庭,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石新月又發出一陣大笑,說道:“拜在謝國師門下,好大的口氣!你以為謝國師收學生就像是在地裡收大白菜,隨便割一顆算一顆?看在你有這等豪氣,不管你是蠢材也好,天才也好,我就認認真真教你幾個月!”又斜睨了江天淩一眼,“好了,看在你要拿出兩萬兩銀子的分上,我也認認真真教你幾個月。”

    又對江天舒道:“等兩萬兩銀子到帳,你將你們兄弟倆的束修都給付了。嗯,三個月,馬馬虎虎,就算一萬兩銀子吧。”

    江天舒苦著臉問道:“先生,這個價格是不是太貴了一些?”

    事實上石新月到這兒來老太妃肯定付過束修,但現在大家都將這事選擇性忘記了。

    石新月冷笑了一聲,說:“如果你或者你的小丫鬟願意做我的親傳弟子,我一分錢的束修也不要!既然不願意做我的親傳弟子,我當然要狠狠收一筆學費,否則過了這固村,到那裡去尋那個店去?”

    江天舒急忙說道:“先生不要生氣,我等收到錢就將先生的束修給送來。”

    他心中也知道,石新月狠狠敲詐自己這筆,有著教訓自己的意思,也有幫自己催債的意思,對這位莫名其妙的先生,他倒是生了幾分好感。

    吃完晚飯,無瑕正在一樓給江天舒整理明天的上課用具,銀杏就過來了,拉長著一長臉,遞給無瑕一封信。

    “喏,有好事了,明兒個你就能飛上高枝了!”

    無瑕有些莫名其妙,接過信,當著銀杏的面打開了——竟然是江天淩的書信。

    他這封信寫得挺文讅謅的,正是時下文人雅士流行的那種類型,他用水墨畫了一幅畫,畫的是後花園裡那棵大樟樹,怕無瑕看不懂,還在邊上點綴上了假山亭子。

    旁邊寫了極其風騷的兩行行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無瑕忍不住噗哧一笑,問道:“銀杏,人家給了你多少錢?一根金簪還是一根銀釵?”

    銀杏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頭上,心虛的說:“你在說什麼?”

    無瑕抬眼,看見銀杏頭上多了一根亮閃閃的珍珠銀步搖,笑了一下,說道:“沒啥,只是想你的這根簪子是不是要還回去?銀杏啊,你是世子的人,居然還想著吃裡扒外,真正好大的膽子!”

    銀杏吃了一驚,隨即扁扁嘴巴,毫不在意地說:“什麼吃裡扒外?世子不喜歡你,我就要想辦法將你給弄走!”

    無瑕朝銀杏伸出一隻手,見銀杏一臉莫名其妙,便說道:“珍珠銀步搖大約七、八兩銀子吧?不要多,給我三兩銀子,我去赴約,免得你辦事不力得把它還回去。”

    銀杏這才歡喜起來,“成,我給你三兩銀子,你去見二公子,我現在去回話——”

    如果江天淩知道無瑕將自己這次赴約定價為三兩銀子的話,肯定會後悔。

    無瑕收了三兩銀子後當然去赴約了,而且提早半個時辰過去不說,還順手帶上了幾張狗皮膏藥。

    無瑕去赴約的時候,回頭看了一下溢香園忘月居的樓上,此時江天舒正憑窗而立,神色之間有些悻悻然。

    那種悻悻然的神色讓無瑕心情大好,於是對著江天舒回陣一笑,真正百媚橫生。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5:41

第六章 無敵侍女幫作弊(2)

    那天晚上月色溫柔,後花園裡各種花卉默默散發著清香,清風裡也帶著迷人的香氣。無瑕端詳了一番四周的景致,由衷讚歎,這果然是一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二公子的品味比三皇子的品味要高得多。

    後花園寂靜無人,想來早就被江天淩遣開,無瑕在大樟樹下不過等了片刻功夫,江天淩就急匆匆來了,神色之間頗為喜悅,等看見無瑕俏生生的嬌影,那笑容更從臉上溢了出來,只是那笑容最終還是被收斂起來,最後站在無瑕面前的,依然是那一位謙謙君子。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爽快的答應過來……”江天淩誠懇道歉,“所以遲了一些些。”

    無瑕微笑,笑容裡帶著靦腆,“您沒有遲到,是奴婢早到了一些……”

    江天淩搓手,“還是我遲來了一些。”

    無瑕噗的一笑,“二公子,咱們不要爭論誰遲到誰早到的問題了,再這樣扯下去,到明天早上也扯不完。二公子,您到底要說什麼?”

    江天淩看著無瑕這明媚的笑容,不由得略略有些失神,定了定神後才說道:“無瑕……你知道我的心意嗎?”

    無瑕怔了怔,不解的道:“二公子,咱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您這句話從何說起?”

    江天淩神色垮下來,輕輕歎了一口氣,“是啊……錯了,你是大哥的侍女,心思當然集中在大哥身上,我的意思是……你能到我身邊來做侍女嗎?”

    “到您身邊?”無瑕眼睛裡掠過一絲迷惘,“我是老太妃去跟我師父要來的,我簽的合約也是跟著您兄長的,我怎麼能到您身邊?”心裡卻想,與江天暢的惡形惡狀相比,江天淩果然是謙謙君子。

    江天淩大喜,“也就是說,我如果去向老祖宗要你,你也不會反對是不是?”

    無瑕的眼中又掠過一絲迷惘,“如果師父有令,之前的合約也重新簽了,我自然不會反對的,但是如果師父沒有命令,我是不會來的,雖然您比世子更為出色……”

    那句“更為出色”讓江天淩血脈賁張,他捏了捏拳頭,認真說道:“我會努力爭取。”

    無瑕道:“現在世子身邊我就是最大的侍女,錢都是我管著的,世子雖然不大聽話,但是大事都是由我安排……”她真的不是在敷衍江天淩,只是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而已。

    江天淩面露歡喜的說道:“你到我身邊也是大丫鬟!我的錢也可以交給你管!我的所有事情也由你管著!”

    “您的錢都交給我管?”無瑕這下高興了,眼睛眯成一條縫,“您的錢肯定比世子多,世子一個月總共也沒有多少入帳……”

    江天淩看著無瑕的笑臉,心情終於完全放鬆了,當下說道:“自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當下伸出手,想握住無瑕細嫩的小手。

    無瑕驀然驚慌起來,伸手將江天淩往後一推,聲音裡帶著慌亂,“我不是不自愛的女人,您不要胡思亂想!”

    無瑕下手不算重,可江天淩猝不及防,身子被這麼一推,就撞在了大樟樹上,無瑕則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跑了。

    江天淩看著無瑕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固,變成了苦瓜臉。

    現在是盛夏,氣溫很高,狗皮膏藥融化了,很黏很黏,江天淩的衣服褲子全都被黏在大樟樹的樹幹上了。

    現在江天淩有幾個選擇:一、脫了外衣回屋子去。可現在正是夏天,他身上的衣服很少,脫了外衣褲子就只剩下一條小褲衩;二、大聲叫喊,讓人來幫忙,至少拿幾件衣服來替換一下。但是這樣他就成了擺在奴才面前的展覽品;三、扯破衣服回屋子去。那樣也很冒險,萬一路上被人看見的話,又會成為奴才們的笑談……

    江天淩其實還是應該感謝無瑕的,因為她沒有大聲叫喊,也沒讓人過來參觀。

    從此之後,江天淩再也沒有找無瑕商量這種讓無瑕過去他身邊的事。

    無瑕現在很是後悔,她這番後悔與惡整江天淩無關,她後悔的是不該幫江天舒作弊!既然第一次都作弊了,後面的作弊就成了理所當然。

    江天舒很認真的解釋,“無瑕啊,我不是故意欺負你來著,但是你想想,你不做我只好自己做,那肯定會被先生看出真相。先生看出真相也罷,江天淩肯定會趁機欺負我。江天淩欺負我也罷,更要緊的是,江天淩肯定會跑到祖母那裡去告狀。祖母知道真相也罷,但是祖母是有目眩之疾的,萬一氣壞了,有個萬一,你說這事該怪誰?”

    無瑕氣若遊絲,“您是說,這事該怪我了?”

    江天舒很無奈,“我也知道這事不能怪你,但是孝順祖母是本世子的第一要務,為了讓祖母開心一些,你就吃一點虧,幫著我將這些事都給做了吧。”

    無瑕怒道:“我是做侍女不是幫你作弊!成,一個字十個大錢,不二價!”

    江天舒登時苦了臉。

    無瑕又說:“還有一個條件,不管我寫完有多晚,你都必須將我的作業給背誦下來!不背下來我就將作業給撕了,隨便你怎麼去向先生交代!”

    江天舒弱弱地還價,“價格太貴了,一個字一個錢,成不成?作業全部背下來也太吃力了一點,背十分之一成不成?”

    無瑕轉身去收拾包袱,“得了,您另外去找侍女吧,我不做了,反正我沒賣身!”

    “無瑕,你用辭職來威脅我,逼著我屈服,這叫強迫,你要以理服人……”

    無瑕不理他。

    江天舒說了半天,見無瑕軟硬不吃,終於咬牙忍辱簽訂城下之盟,“成……十個大錢就十個大錢,不過我要先賒著,現在我沒錢……”

    “沒錢可以讓我少寫一點,我的世子。”

    石新月對付青山書院的招生考試,只有一個絕招,那就是做題,做題做題再做題。

    好在無瑕乃是無敵的第一侍女,數科、史論、策論、樂理,各門學科都是手到擒來,只要是石新月安排了作業,無瑕都能幫江天舒完成得非常完美。

    而且無瑕還很聰明,她在答題的時候非常注意循序漸進,除了第一日寫策論為了打敗江天淩而絞盡腦汁之外,接下來的幾天,為了顯示江天舒的進步,她故意將江天舒的文章寫得略差一點,然後按著一定的時間順序,慢慢調整文章的完美程度,完美地向人們展示了一個天才崛起的過程。

    也不知石新月信了沒有,反正無瑕自己是信了,江天舒看著無瑕的作業,也信了。

    問題是還有一個困難,那就是石新月經常要當堂提問。

    江天淩倒是能回答出一些要點來,但是江天舒又能回答出什麼來?少不得無瑕得動腦筋想各種作弊措施,比如用擠眼睛表示肯定,用翻白眼表示否定,站在石新月身後幫忙捶背好給江天舒用口型提示……

    也許是江天舒人品大爆發的緣故,整整七天,江天舒回答的時候雖然磕磕絆絆,但是終究沒有出過大錯。

    這天石新月將兩個學生叫到一起,給他們講史書。講完了便笑咪咪的詢問江天舒,“對於這種現象,你有什麼看法?”

    江天舒結巴了一下,“先生,讓我想一會……”他看向站在石新月身側磨墨的無瑕。

    無瑕還沒有做出口型,就聽見江天淩說道:“先生,我似乎有些頭暈,好像是中暑了……無瑕姑娘,麻煩你去前面我的院子,向我的丫鬟要一顆清心丸來可好?”

    無瑕看了一下四周,江天淩的丫鬟碧珠果然不在,看來是為了支開自己,預先將他自己的丫發也支開了。

    當下笑著說:“二公子,奴婢去給您拿藥當然是應該的,但是奴婢想,您這身子是千金貴體,隨便吃藥恐怕不妥當。要不,奴婢還是去老太妃那兒跟老太妃說一說,請老太妃請一個太醫來給您看看?”

    又對石新月說道:“石先生,二公子臉色蒼白,看樣子身子真的不太好。要不您將這問題當作回家課業吧,給兩位公子更充足的時間,他們完成地也更出色一些。”

    石新月看著江天淩,那若有所思的神色讓江天淩心中發毛,最後石新月還是點點頭。

    “這樣吧,天淩我放你一天的假,你就回去好生歇著。你能一個人回去,還是我吩咐小廝送你回去?”

    江天淩哪裡敢勞動石新月的小廝,忙陪笑說道:“學生還支撐得住,自己回去就成。”但是石新月已經吩咐自己的小廝了,“你這就送二公子回去,順路告訴老太妃一聲,請老太妃趕緊請大夫來看看。二公子向來勤奮,有小病小痛向來不吭聲,今兒個看樣子實在不太對勤。”

    江天淩登時就苦了臉,原先裝出來的痛苦這下子成了真正的痛苦,對於石新月的關切卻是再也不敢吭聲。

    無瑕笑靨如花,計謀成功。

    然而這僅僅是第一次,後面的事還多著呢。

    對著江天舒送上來的課業,江天淩再度非常委婉的暗示石新月,“先生,這課業是用簪花小楷寫的……大哥是男子,竟然寫這樣的字……”

    石新月點點頭,“你倒是提醒了我,青山書院招生向來重視書法,簪花小楷不難寫,讓人看著卻最是賞心悅目。從今天起,你的課業也用簪花小楷,如果不小心用了其他字體,那就發回去重寫,知道嗎?”

    江天淩很委屈地點點頭,然後就看見了江天舒那幸災樂禍的眼神……

    這事就這樣算了嗎?當然不能算了!

    畢恭畢敬聽石新月教訓完畢,江天淩轉頭看著江天舒,“對於這一個問題,大哥的見解果然遠遠超過了弟弟,只是弟弟還有一些地方不明白,大哥能否為弟弟解惑?”

    江天舒還沒有說完,邊上的無瑕就笑吟吟的接話,“二公子,昨天世子寫文章的時候,奴婢也侍立在側,世子也稍稍與奴婢解說了兩句。我們世子現正忙著去背誦先生今天的課業,就讓奴婢冒昧為您解釋兩句可成?”

    江天舒則煞有介事的點頭,“好,無瑕,這事就交給你了。先生,我先去背《禮記》了,對於這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學生還真的不大在行……”

    於是石新月很寵溺的看著江天舒說道:“知道自己短處,能利用一切機會學習,孺子可教。嗯,無瑕,你來解釋吧,我也正好看看你這些曰子跟著世子學習有沒有進步。”

    無瑕解釋完了,石新月又教導江天淩,“古人曾經有‘一字師’的美談,無瑕雖然是侍女僕從之流,但是頗有學問,今日又為你解惑,也算是你的半個老師,從此以後你對無瑕姑娘要恭敬一些,免得被人知道了,說你連尊師重道都不能做到。”

    石新月諄諄教導,循循善誘,江天淩卻是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可在先生面前,不得不點頭稱是。

    至於無瑕,當然不會笑出聲音來,她很謙遜的。

    那天傍晚回了溢香圜,江天舒就笑嘻嘻對無瑕說:“今天這事兒,咱們算是配合完美,真正算是有默契,咱們要不要親個嘴兒?”

    無瑕瞪他一眼,“配合?默契?咱們有什麼配合不配合,不過是我來救場你順坡下驢,如此而已。你少給我廢話,趕緊給我背書去!把書背好了,晚飯我給你做宋嫂魚羹,那是南方名菜,我吩咐人去江南香酒樓要來了食材,那魚可是真正從南方運來的,一條魚就花了十兩銀子——”她私下和江天舒說話一向直來直往,只有在人前才會做出標準侍女的樣子。

    江天舒無奈地歎息了一聲,“無瑕,你不要老是用飲食來誘惑我,即便讓我屈服了,也是勝之不武。”

    無瑕翻了一個大白眼,不屑的道:“要讓毛驢拉石磨,就要在毛驢面前掛根蘿蔔;要讓雞鴨自己乖乖回家,就得在家門口撒一把穀子;要讓我們家世子用功,無瑕我只能拿飮食來引誘!世子,您既然知道這個是誘惑,那您就應該有骨氣一點,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堅決不吃宋嫂魚羹也就是了。”

    江天舒扁扁嘴道:“骨氣?有骨氣的人都死了,我還想愉快地活著,算了算了,我背書去了。”

    無瑕忍不住碎了一口,笑道:“說起讀書就一點勁都沒有,說起怪話來卻是一套接著一套。趕緊背去吧,不背好了咱們不開飯!宋嫂魚羹可是要趁熱吃的,等涼了不要怪我。”

    看著江天舒上樓的背影,無瑕美麗的眼睛裡滿滿都是笑意。

    嗯,上青山書院讀書……目標看起來很遙遠,但似乎也不是可望不可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5:59

第七章 防不勝防的算計(1)

    日子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流逝,江天舒與無瑕依然在鬥法,但是很遺憾,這種鬥法,江天舒從來沒有贏過,幸運的是他也不曾吃大虧。

    所謂的大虧就是不曾被淋過涼水或者更臭的東西,不曾摔成受傷骨折或者更悲摧的事故,至於差點被針紮一下,差點被擀面棍絆一下,這類事故卻是層出不窮。

    在無瑕的高壓政策之下,江天舒也只能利用一切時間學習學習再學習。

    另外,這幾個月江天淩依然不停地鬧麼蛾子,但是無瑕聰明無比,江天舒雖然不靠譜卻總在關鍵時候護著她,更重要的是,石新月怎麼看無瑕怎麼喜歡,因此沒出什麼大事。

    最近也許是因為大考將近,江天舒終於有幾分自覺的樣子了。

    這天石新月正在給兩人上課,卻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竟然是四皇子江天嘯來了。江天嘯只比三皇子江天暢小幾個月,個頭卻比江天暢要高出整整一尺。他頭上戴著一頂紫金冠,穿著一件深青色的衣服,腳上蹬著一雙青緞皮底靴,五官如雕刻般立體,劍眉星目,讓無瑕這等視美男如糞土的人也有一瞬間移不開眼睛,與江天暢竟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江天嘯是來蹭課的,因為他到底是皇帝的兒子,石新月雖然看起來頗不將權貴放在眼裡,但是到底覺得這些權貴來求學很有面子的事。

    傍晚放學時無瑕才將筆墨紙硯收拾好,就看見江天嘯晃晃悠悠過來了。

    他笑著對江天舒說道:“三哥,好不容易下學了,可算是孫猴兒脫了緊插咒。聽聞天香樓來了一個絕好的妓子,能在掌心跳舞,要不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去看看?大考在即,我們正需要放鬆放鬆。到時候說不定能寫出幾句好詩好詞來,傳揚出去,青山書院的書科,也能加幾分。”

    江天舒看了無瑕一眼,後者回給了他一個“你知道”的眼神。江天舒渾身一哆嗦,忙不迭說道:“謝了謝了,不必不必,我今天晚上還要讀書呢。”

    江天嘯笑道:“當初聽聞三哥已經改邪歸正,再也不鬥雞走狗,再也不前往各處尋花問柳,原先我不信,現在看來竟然是真的了。”又意有所指的說:“不知是真正改邪歸正呢,還是畏婢如虎?”

    江天舒嚇得又是一咳嗽,偷偷地看了無瑕一眼,後者卻是眼觀鼻鼻觀心,認認真真地收拾東西,將一堆紙片疊得整整齊齊。

    江天舒終於放鬆了神態,嘿嘿笑道:“四殿下說笑了,我怎麼可能害怕一個侍女?只是男子漢大丈,說不去就不去,我當然不能食言……無瑕說,自食其言,會長胖的。”

    江天舒一番作態江天嘯自然看在眼裡,失笑道:“好了好了,三哥果然不怕侍女。”

    無瑕這才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抬起頭來,對江天嘯斂衽說道:“四殿下,今天您這番話說得很是失禮,大考在即,不勸兄弟用功讀書卻弓誘兄弟出門,鬥雞走狗,“天酒地傳揚出去,影響殿下的聲譽,這是第一。”

    江天嘯不在意地揮手,“沒這麼嚴重的。”

    卻不想無瑕根本沒理睬他,自顧自的說下去,“兄弟拒絕之後不是溫言鼓勵,而是出言譏諷,甚至拿人家的婢女取笑,說起來可算是輕薄無行,如何對得起您的身分?這是第二。”

    江天舒哈哈大笑,“無瑕,還有第三嗎?”

    無瑕點頭,“本來是沒有了,但是世子您這麼一問,即便沒有,奴婢也要想出來。奴婢還曾聽說,四殿下離開皇宮獨自開府的時候,皇上也曾溫言鼓勵,要四殿下勤學上進,為四殿下安排了很多老師,但是不想今天四殿下一下學就說出‘孫猴兒脫了緊箍咒”之類的話語,難不成四殿下以為石先生的課是緊箍咒?還是認為四皇子府那群先生是緊箍咒,所以趁著來雍王府求學的時間,要抓緊時間去鬥雞走狗?”

    江天嘯臉色一白,片刻之後才說道:“我只是順口這麼一說,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她這話是故意要給他製造與老師之間的矛盾,他的老師都是翰林學士、朝廷重臣,她在這裡說說也罷,萬一傳揚出去,讓那幾位老古董聽見,可真正了不得了。

    無瑕又非常懇切地說道:“四殿下,您以為這只是隨口一說,但是您知道,處在您的位置上,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關注著您,您在這裡說說,奴婢不是多話的人,我們世子也是與人為善的性子,但是您沒有養成謹言慎行的習慣,萬一在別人面前也這麼隨便說話,出了錯怎麼辦?所以奴婢不顧身分地位、學識淺陋,也要向四殿下進言,請四殿下今後一定要謹言慎行,至於花街柳巷,不去也罷。”

    無瑕長篇大論不換氣,江天嘯聽了猛翻白眼,幾乎暈厥。他知道水無瑕的言外之意——

    你再勾引江天舒出去胡天胡地,小心我將你這些話傳出去!

    他忍不住哀歎一聲。說實話,今天晚上他也沒有什麼去逛妓館的興趣,只不過看見了這個漂亮的小婢女心中癢癢的,想要找個理由與江天舒說說話罷了,卻不想被這個小婢女勸諫了,而且字裡行間全是威脅!

    但是人家句句在理,江天嘯又不敢學著江天舒那樣耍無賴,如何能扯破臉與無瑕對罵?當下只能義謹:“我知道錯了,多謝無瑕姑娘指點。”轉頭又對江天舒說:“三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三哥不要拒絕。”

    江天舒見江天嘯服軟,覺得大有面子,便笑著道:“四殿下只管說。”

    江天嘯很懇切地說:“古人雲,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兄弟這些年來一直少有進步,今天才知道原來是身邊少了一面鏡子的緣故,三哥身邊這位正直敢諫的無瑕姑娘正可以做我的良師益友,不知三哥能否割愛,將無瑕姑娘的契約轉給我?”

    江天舒笑開的嘴就像猛然被人塞進了一顆湯圓,而且是將整個喉嚨噎住的那一種。

    紈絝世子對付這種事不在行,無瑕只好自己開口,“四殿下明鑒,非是無瑕不肯到四殿下身邊,實是因為無瑕來到世子身邊是奉了師父的命令,還有雍王府老太妃的要求。如果無瑕貪圖四殿下身邊的富貴,那麼就是不顧師道也違背了諾言,更令老太妃傷心。而不顧師道、違背諾言的人,如何有資格做四殿下的鏡子?如果四殿下真的有意,還請四殿下等待三年,等無瑕三年期滿再談論此事。”

    江天舒忙點頭,“無瑕說得對極了,我也是這個意思。”

    江天嘯看著江天舒,又看看水無瑕,神色之間若有所思,然後微微笑道:“如果我請皇上賜婚,求無瑕為側妃,你是否願意到我身邊做這面鏡子?”

    這話一出,江天舒與無瑕瞬間石化了。

    江天嘯很滿意地看著兩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微笑著繼續說:“我母妃僖妃,素來得父皇寵愛,只要母妃開口,父皇斷斷沒有不准的道理。你雖然出身孤苦,來歷不明,但是十餘年來一直在京師生活,想來也能讓禮部閉嘴。在這裡,你雖然得到三哥的看重,但終究是婢女身分;如果到了我府邸,我尚未娶妃,你這最早進門的側妃就是女主人,整個府邸,三、四百人全都供你調配,正給了你大展所長的機會,你看如何?”

    無瑕終於反應過來了,她看著江天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懇切,於是忍不住微笑起來,“四殿下如此看重,當然是無瑕的幸運,但是無瑕無父無母,凡事都由師父做主,只要四殿下能要到聖旨,而我師父也願意接旨的話,一切好說。”

    江天嘯哈哈大笑的道:“一言為定!”

    卻聽見江天舒叫道:“不行!”

    無瑕回頭看著江天舒,“世子,這事怎麼不行?”

    江天舒撓撓頭,“這事當然不行!四殿下的封地在天水,那裡靠近沙漠,乾旱缺水!到時候你跟著他去了封地,沒幾天你就會被曬成肉乾!”

    無瑕抿嘴笑道:“那地方是乾旱缺水,但是天水城本身就是依靠著大河建立的,定然不會缺水是不是?奴婢聽說天水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出產各色寶石,其中一種祖母綠,是天下難尋的奇珍……四殿下,到時候您只要給奴婢一座山做私房,奴婢就心滿意足了。”

    江天嘯點頭說道:“沒問題。”

    江天舒又叫道:“有問題!”

    無瑕問:“什麼問題?”

    江天舒說道:“草原地方吃的都是牛羊,一年到頭難見蔬菜,你吃得全身都是腥臊氣味,走出來多少煞風景!”

    無瑕笑道:“原來是這樣。其實事情也好解決,奴婢聽說天水城附近的草原上出產一種草,只要拿這種草泡水洗澡就能祛除氣味。到時候奴婢每天洗兩次澡就好了,那種草不多的話也有辦法解決,四殿下弄一塊地專門種這種草,只要四殿下有錢,什麼問題不能解決?”江天舒繼續叫道:“還是不成!你去了那麼遠的地方,你師父怎麼辦?”

    無瑕歎息,“世子啊,這不關您的事,您考慮這麼多做什麼?奴婢的師父可以跟著奴婢去天水城玩幾年啊,如果不願意去天水,那就留在京師,奴婢每個月會給師父寄很多錢,師父肯定不會缺錢。至於孝順,全京師上下多少侍女都是奴婢師父的徒弟,她們會幫奴婢孝順師父她老人家的。”

    江天舒想了想,終於說道:“要不,你給我做正妃,不要做四殿下的側妃成不成?你做我的正妃,以後整個雍王府都由你做主,不給人家做側妃好不好?正妃更自由!”

    無瑕歪著腦袋看了一會江天舒才說道:“正妃的確比側妃好那麼一點點……四殿下,您能讓我做正妃嗎?”

    江天嘯本來微笑聽著這主僕倆對話,卻不想江天舒竟然說出了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提議,更可惡的是,水無瑕還做出心動的模樣——這可惡的女人!

    看到江天嘯變臉,無瑕歎了一口氣,“四殿下,您是不可能讓我做正妃的,這事咱們就算了吧,奴婢是樹林裡的麻雀配不上鳳凰,是泥地裡的草根攀不上大樹,奴婢這輩子頂多是在豪門做做侍女,其他的身分就算了吧,不敢奢望也不會謀求。奴婢知道四殿下剛才這麼一說也就是開開玩笑試試無瑕的心性而已,讓您見笑,也請您不要再開這個玩笑了。”

    江天嘯臉上僵硬的線條慢慢柔和下來,哈哈笑道:“好一個水無瑕,好一個聰明有見地的女子!三哥,我好生嫉妒你啊!不過呢,無瑕,我說了,如果有一天你無路可去的時候,不妨前來找我!不管如何,我定然會給你留著一個側妃的位置。”

    說完哈哈笑著,竟然就離開了。

    江天舒這才回過頭盯著無瑕,惡狠狠的道:“你與我的合約沒到期前別想走人!”

    無瑕抿著嘴笑,“世子,您以為,四殿下能請得到封側妃的聖旨?”

    江天舒怒道:“萬一成功了呢?”

    無瑕開始扳著手指頭算帳,“你看,我原先是你的侍女,而且是一等侍女,到時候做了四皇子的側妃,人家會怎麼說?皇家丟不起這個人啊。再說了,我是孤兒,身分不明,皇家血統如此重要,怎麼可能讓我混進去?還有最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我會武功啊,太子的位置還沒有定下,最是容易起爭端的時候,皇家女子最好連只蒼蠅都打不死,一個懂武功的女子,誰知道會鬧出怎樣的亂子來?所以世子您就放一萬個心吧。”

    江天舒臉色稍稍好了一些,又說道:“可是你還與人家胡說八道!”

    “有一個詞叫虛與委蛇,不知世子聽說過沒有?四殿下想要用一個側妃的位置來引誘我,我就不能與他說兩句笑話?再說了,多一條朋友多一條路,這位四殿下看起來雖然不怎麼靠譜,但是好歹是一個皇子,身分擺在那兒呢,將來不定什麼時候也能派上用場。”

    江天舒又怒了,“他用側妃的位置勾引你,你就反過來用美人計?”

    無瑕哼了兩聲,“算什麼美人計?我又沒有特意勾引他,只不過是就著他的話裝一回花癡而已。”

    江天舒眼睛冒火,“反正我說了,不管是誰你都不許用美人計,不許裝什麼大花癡!”

    無瑕哼道:“不許用美人計?不許裝大花癡?你又是什麼人,能跟我提這樣的要求?”

    江天舒一時語窒,片刻才道:“你是我的侍女,你裝得這麼花癡,丟光了我的面子。”

    無瑕微笑,“面子?世子做了這麼久的紈絝,有多少面子都丟光了,今天卻來說什麼面子不面子,真的好生奇怪。”

    江天舒再度說不出話來。

    無瑕笑了一陣,才安慰的說道:“算了算了,只要你安心讀書,努力考進青山書院,我就是多給你做一陣丫鬟又算什麼事呢?”

    江天舒仍是不說話,逕自往前走了。

    只是江天舒可以沒心沒肺的胡鬧,作為無敵侍女,無瑕卻不能跟著他胡鬧,她得幫主子動腦筋。

    江天嘯與江天暢不同,就算他也有行為荒唐的傳言,但他絕對不是真正的紈絝,這個可以從石新月對他的態度上看出來,中午的時候,石新月差點就用江天嘯的文章來佐酒了——這說明江天嘯在史論與策論方面是極有見地的。

    在史論與策論上很有見地的人,又是在皇宮這種充滿陰謀的地方裡長大的,肚子裡肯定有比較多的彎彎道道。這樣一個人來邀請江天舒上妓院花天酒地會沒有目的?更重要的是,

    這位四殿下只邀請了江天舒,卻沒有邀請江天淩……這是什麼意思?之後還有非常荒唐的求婚……

    江天舒身上沒有任何值得人下功夫接近的本錢,他父親江玨曾經在軍中有很高的威望,但是人走茶涼,這麼多年了,軍中還有幾個人記得當初的雍王?

    現任雍王江琥手中有兵權,在雍地附近擁有三十萬鐵騎為朝廷鎮守邊關,如果要拉攏掌握軍權的人,江天淩會是一個比江天舒好一千倍的物件。

    江天舒沒有錢,作為雍王世子,他能花用的錢財卻極少,他兄弟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兩萬兩銀子來打賭,他卻只能拿出幾百兩,何況還沒當上雍王的他現在根本是個空頭世子。

    江天舒也沒有才能,這是全京師的人都知道的事實。

    如果說江天舒身邊還有什麼東西能吸引這位四皇子注意的話,無瑕想,可能就是自己了,誰叫自從有了她之後江天舒的改變是這般大呢,但是自己的能耐真有這樣大的魅力嗎?她一向自戀,但對這件事也抱持懷疑的態度,不過是一個厲害的侍女而已,用得著這麼費盡心機?

    既然這個思路走不通,那就換一個思路。

    江天嘯刻意接近江天舒,是為了害江天舒,將江天舒帶去花天酒地,壞了江天舒的名聲,讓江天舒考不上青山書院?江天舒本來就是一個紈絝,名聲早就壞了,用得著這樣嗎?將江天舒帶出去,然後找刺客來暗殺江天舒,給江天淩讓路?笑話,要刺殺江天舒也是江天淩自己來,或者讓江琥自己來,江天嘯想討好他們父子也不會用這麼拙劣的手段。

    將江天舒帶出去,然後……真正的目標是自己?將她弄出雍王府再對她下手?這個猜測雖然有那麼一點可能,但是自己與這位四皇子無冤無仇,人家吃飽了撐著?

    可以確定的是,這事絕對不是江天嘯心血來潮,他這麼做肯定有目的。

    皇上有四個兒子,早幾年就立下大兒子做太子,皇家規矩,立嫡或立長,大皇子占長又極為賢能,加上生母很是受寵,於是在皇后去世後便立大皇子為太子。

    但是四年前太子殿下在郊外狩獵的時候,馬兒受驚掉落陷阱,太子殿下非常不幸跟著落入這個十來尺深的陷阱,摔斷了他的脖頸,就此成了一個只能說話的殘疾人。

    他如果死了倒也好,偏生他非常認真、非常努力、非常艱難地活了下來。

    皇上雖然沒有廢去大皇子的太子之位,但是全京師的人都知道,皇上改立太子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而皇上的態度也相當曖昧,幾個兒子年紀都到了,但是一個也沒有去封地,全都在京師裡待著。

    二皇子占了一個長,三皇子占了一個嫡,雖然皇后死了,太子的生母很受寵,但是皇帝一直沒有另立皇后,這也是一種暗示,至於四皇子……好像沒什麼優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6:22

第七章 防不勝防的算計(2)

    無瑕想了半天,只能警告自己,從今天起要管著江天舒,離那位四皇子遠一點。

    然而江天嘯邀請江天舒出去其實真的沒什麼其他目的,就是打算與江天舒打好關係,順便將他的侍女騙過來而已。能幫忙寫策論的侍女就這麼一個,只要是有雄心或者有野心的人都會覬覦這位元無敵侍女,他不是江天暢那等好色之徒,也不是江天淩那等有賊心沒賊瞻的,他看中了無瑕的政治才能就一定要收為已用……如果不成,寧可毀掉。

    不管無瑕如何胡亂猜測,反正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傻瓜也能看出江天嘯非常重視江天舒,非常重視水無瑕!

    無瑕努力躲避,堅持保持距離,雖然智計百出、辯才無礙,但還是鬧得身心倶疲。

    這天傍晚,兩人回到溢香園,卻見香菊急急忙忙過來稟報道:“世子,無瑕姐姐,快做好準備,蓮貴妃娘娘的人很快就來了,現在正在與老太妃說話呢。”

    無瑕吃了一驚,蓮貴妃正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身分非比尋常,太子殿下雖然癱瘓,但蓮貴妃現在還是後宮中地位最尊貴的嬪妃。

    這樣一位宮中貴人為何會派人來雍王府,甚至特地來到溢香園?有什麼事也該是請江天舒到老太妃的地方去吧?

    江天舒卻絲毫不覺得奇怪,瀨洋洋的吩咐幾個丫鬟。“略略收拾一下,別讓人看著覺得你們懶惰就成。”

    沒多久,蓮貴妃派來的人就到了,是一個年長的老嬤嬤,她帶著兩個宮女送來一大堆賞賜,給江天舒的全都是筆墨紙硯、弓箭刀槍這些東西,數量很多,也不是最昂貴的,但是給幾個丫鬟的賞賜卻讓無瑕目瞪口呆——一人賞五十兩銀子,無瑕作為一等丫鬟,賞一百兩。

    看無瑕一臉呆傻,香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無瑕姐姐,沒事的,蓮貴妃娘娘每年都有這麼一次賞賜,姐姐是大丫鬟所以厚重了點,我們收著別讓外人知道就成。”

    無瑕只覺得這筆銀子燙手,旁敲側擊問起蓮貴妃與江天舒之間的關係,但是幾個丫鬟都是語焉不詳,江天舒也是一臉迷糊的樣子,無瑕問不出所以然也只能作罷。

    只是這次賞賜之後,江天嘯居然再也不來糾纏江天舒主僕倆了,無瑕忍不住懷疑起這兩件事之間的關聯,但是她又沒法探究真相,只好繼續放到一邊。

    很快的,青山書院報名的日子到了,無瑕陪著江天舒到了報名地點,看著面前排成一條長龍的隊伍,江天舒很不爭氣的打起了退堂鼓。

    “無瑕,要不咱們先回家去,等下午再來?”

    青山書院報名有規矩,就算你是皇親國戚也得親自來報名,由負責接待的教習記下你的姓名長相,因此江天舒必須親自來報名。

    “不成!”無瑕斷然拒絕,因為她知道江天舒說不定下午就賴著不來了,何況下午說不定人更多。她馬上對小廝說道:“你先在這裡排隊,我與世子在馬車上等著,快排到的時候我們再過來。”又轉頭安撫江天舒,“世子,奴婢今天早上做了冰糖雪梨汁,您先去馬車上喝兩口,然後奴婢給您解析解析石先生出的那幾道題目?”

    “馬車上太熱了,我們還是回家去,一邊喝冰糖雪梨汁一邊講題目吧,求你了無瑕。”

    江天舒那央求的語氣和表情還是讓無瑕很不能適應,板著臉拒絕,“不成!”

    “我保證會回來,不會抵賴的。”

    “一來一去路上得浪費多少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我不想考。”江天舒直接打斷無瑕的說教。

    “不想考也得考,而且你還得考上才成。”見四下無人,無瑕冷笑道:“我既然做了你的侍女,就一定要將你調教成才。你如果不想考,那成,我收拾包袱回牙行去,反正我們簽的是活契不是死契,契約沒滿走人頂多被扣一個月工錢,這個損失我承擔得起。”她歪著腦袋做出考慮的樣子,“要不,我跟著四皇子做侍女?做他的側妃只是一個笑話,但是做侍女我毫無壓力。跟著江天淩也成,江天淩雖然可惡,但是至少比你上進得多。”

    “無瑕……我考。”

    “願意考就好。”無瑕馬上換了個態度溫言安慰,“我們準備了三個月,整整三個月啊!你每天這麼用功讀書,還花兩個時辰的時間練習騎馬射箭,如果不考一考,怎麼對得起自己,怎麼知道自己取得了多少進步?”

    在無瑕化身為溫柔母親和慈愛師長正對江天舒安撫之際,卻聽見旁邊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音,“琅琊牙行的第一侍女,果然不同凡響!”

    兩人轉頭看去,見冬瓜似的江天暢帶著一個花枝招展的侍女,搖著扇子正往這邊走來。

    江天暢看著水無瑕,笑道:“無瑕啊,你家世子又不想考了?也真是難為你這個侍女了,你雖然有能力,但是馬兒就是不吃草也沒辦法是不是?”邊說著話,眼神同時肆無忌憚地將無瑕打量了一通。

    薄薄的怒意從無瑕心底升起。叫我無瑕?我與你很熟嗎?她忍著怒氣上前行禮,然後說道:“四殿下,我家世子在這邊,您不與他打聲招呼嗎?”

    江天暢笑道:“我與三哥是什麼關係,用得著這麼拘泥禮節嗎?三哥,你說是不是?”

    江天舒也跟著笑道:“是是是,我與三殿下之間是什麼關係,當然不用計較。”

    江天暢指著前面說道:“禮部侍郎家的錢少陽倒是很有先見之明,得知今日會大排長龍,早在半年前就在那邊買了一間民宅,如今屋子裡四面擺了冰,又命人做了幾缸子冰鎮酸梅湯,等著在今天上午招待大家呢。我們不如去那邊喝酸梅湯邊討論文章,定是一大享受。三哥一起去否?”

    江天舒伸手勾住了江天暢的脖子,“當然去!無瑕,我們一塊兒去!”

    江天暢卻道:“等等,無瑕與我的侍女可不能一塊兒去,我的小廝正在排隊,萬一快排到了卻沒人過來報訊該怎麼辦?所以我的侍女與無瑕得在這兒留守。無瑕,你看清楚了,就是前面那間飛簷高挑,寫著錢宅的那間,到時候只要到門口告訴小廝說你是雍王府的人,小廝就會將你帶進去。”

    無瑕沉吟著不說話。

    江天暢又呵呵笑道:“無瑕,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你想想,這可是青山書院門口,今天聚在這裡的年少才俊都是要考青山書院的。眼看著就要考試了,誰還敢鬧出出格的事情來?萬一被青山書院的教習們知道了,不是斷絕了自己考試的機會嗎?”

    江天暢都這麼說了,無瑕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太駿江天舒的面子,只好點頭說道:“三殿下,麻煩您照顧我們家世子。”

    於是江天舒與江天暢往那邊的屋子走去,無瑕就與江天暢留下的那個侍女閒聊起來。

    排隊的隊伍前進得極其緩慢,無瑕等得有些不耐煩,正想要去錢宅看看的時候,卻看見從錢宅的方向有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跑過來,大聲叫道:“雍王府的無瑕姑娘在哪裡?”

    無瑕吃了一驚,忙跳下馬車,“我就是,什麼事兒?”

    那小廝滿頭大汗的叫道:“無瑕姑娘,我是錢家的小廝,我們家公子突然鬧肚子,估計是中暑的緣故。偏生我們家裡又沒有準備什麼見效快丸藥。世子說您懂得一些醫術,身上也隨身攜帶著一些藥,想麻煩您去看看。”

    原來不是江天舒出事。無瑕登時放下了心,連忙拎起一個小箱子,與自家排著隊的小廝交代了一聲,又拜託江天暢的侍女幫忙顧馬車,就跟著那個小廝一路小跑去錢宅了。

    錢家這個宅子確實不小,屋子一進連著一進,買了這麼一個大宅子就只是為了考試報名的時候有個歇腳的地方,真正是有錢沒處花。

    無瑕一路進去,原先還看見一兩個人,後來卻完全不見人影,而石板路上青苔遍地,兩邊滿是雜草,心知不妙,便站定問那小廝道:“我家世子到底在哪兒?你家公子又在哪兒?”

    那小廝抹了一把汗,“公子們都在後面的花園裡賞花喝酒……”

    無瑕喝道:“不是說喝酸梅湯嗎,怎麼又喝酒?大熱天的喝什麼酒?這路上雜草都沒除盡呢,後花園又有什麼好看?”

    那小廝忙說道:“這是我們家公子的事兒,等下您去問我們家公子……”

    無瑕不理會他,扭頭就往回走。

    此時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傳來,“無瑕,你終於來了!”正是江天暢的聲音。

    無瑕怒道:“三殿下,閒話少說,我家世子到底在哪兒?”

    江天暢搖著扇子,“還能在哪兒,我給他安排了兩個侍女,他正胡天胡地快活著呢。”

    無瑕氣衝衝的道:“人在哪兒?快說!”

    江天暢笑道:“他正快活著,你這般過去豈不是打擾了他?不如等他快活完了再說。”

    無瑕冷哼一聲,“三殿下,這根本不是什麼錢少陽的房子,而是您的房子是不是?您將我們主僕誘進來到底想要做什麼?”

    江天暢呵呵笑了,“到底想要做什麼,無瑕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那天在凝碧山莊的後山上,你收了本殿下的賞賜卻沒有侍寢,好不容易聽聞你們要參加青山書院的考試,於是我就買了這麼一套宅子,足足花了我五萬兩銀子……無瑕,只要你願意,這五萬兩銀子的宅子就歸你了,你看可好?”

    無瑕惡狠狠的道:“讓開!將我家世子放出來!否則我將你揍成豬頭!”

    江天暢卻笑得猥瑣,“不讓不讓,大門我都已經命人關上了,你要走也走不了。你看這麼熱的天,我們一起去邊上屋子裡脫下衣服涼快涼快如何?”

    他嘿嘿笑著就朝無瑕撲了過去,只是這肥豬一樣的身材自然是不大靈活的,無瑕伸出一隻腳,輕輕往前一頂,江天暢就往後飛去,身子還在青苔地上轉了一個圈兒。

    無瑕冷笑了一聲,上前就要揪住江天暢的衣領暴揍他一頓。

    這時卻聽見已經爬起來的江天暢大喝一聲,“出來!”

    邊上的屋子頓時沖出數十個窮兇惡極的光頭大漢!

    趁無瑕愣神之際,江天暢趕緊離她遠遠的,喘著粗氣說道:“你們快將這個娘兒們給抓住,剝下衣服,困住手腳……別傷著皮肉!”

    大漢們圍了過來,無瑕抽出腰帶往邊上一個防火用的水缸裡一甩,那條濕淋淋的腰帶就成了一條鞭子,她朝最近的一個大漢一甩,那大漢臉上瞬間出現一條血淋淋的鞭痕。

    江天暢見狀叫道:“不要怕,你們有幾十個人,她才一個小娘子!就是車輪戰也要困死她!將這娘兒們送上本殿下的床,本殿下就賞你們一人一個姑娘!”

    無瑕吼道:“想得倒是挺美的!真敢動我,小心我閹了你!”

    說話間腳上一鉤,就將其中一個大漢踢飛,頭朝下的砸在水缸裡。那大漢使勁撲騰,偏生爬不出來。

    然而無瑕心中卻是暗暗叫苦,眼下自己雖然看起來占上風,但是對方人多,而且已經擺出甕中捉鼈的架勢。

    江天暢躲在人牆的後面叫囂,“無瑕你放心,本殿下定然會好好的疼愛你,如果你願意,本殿下說不定還能給你一個侍妾的位置,絕對不會嫌棄你做過江天舒的貼身丫鬟,你放心,本殿下的心胸開闊得很!”

    無暇冷笑一聲,身子驀然騰空而起,腳在一個大漢的頭上一點,就朝人牆後面的江天暢撲過去。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有逮住了江天暢,自己才有脫身的可能!

    她手中的軟鞭已經往江天暢的脖頸纏過去了,江天暢嚇得臉色煞白,一個懶驢打滾堪堪躲過一劫。無瑕落地後正要追擊,一個大漢已經撲了過來,她的一雙玉腿竟然被那個大漢抱了一個正著!雙腿被抱住,她整個人頓時動彈不得,同時間另一個漢子也撲了上來!

    電光石火之際,無瑕的右手從頭上拔下了一根簪子,對準後面撲上來的漢子的雙目直刺過去,那漢子嚇了一跳,急忙停下動作,而無瑕手上的簪子已經換了一個方向,對準那抱著自己雙腿的漢子的太陽穴刺了下去!

    誰知那漢子頭一偏,簪子劃過那漢子的頭皮,只聽見“錚”的一聲輕響,無瑕手中的簪子竟然斷成了兩段。另一個漢子趁機撲上來,馬上將無瑕撲倒在地。

    無瑕心中慘然,萬萬想不到自己囂張了十幾年,竟然落了這麼一個下場!所謂第一侍女不過是富貴人家眼中的一個笑話,只要一個簡單粗暴的計策就可以將自己滅殺!

    她心中淒然,下手卻不遲疑,將簪子鋒利的斷口對準自己的咽喉直刺過去。

    這時卻聽見一聲虎吼,屋簷上簌簌落下了許多瓦片,有人從屋簷上跳了下來。

    無瑕的手一顫,求生意志大起,腳上使勁,竟然一舉掙開了那個抱著自己雙腳的漢子!那從屋簷上跳下來的人則直接沖到無瑕身邊,像是老鷹抓小雞似的將幾個漢子抓起直接往後拋,正好砸在江天暢的方向。

    江天暢胖嘟嘟的身子被第一個漢子砸得轉了一圈,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後第二個漢子就飛過來了,這一回江天暢沒這麼好運了,他被嚴嚴實實的壓在下面。第三個、第四個漢子又接連飛來,像是疊羅漢似的,同時傳來“哎喲哎喲,爹呀娘呀,疼死我啦……”各種慘叫,不一而足。

    此時那跳下來的男人一把將無瑕拉起,輕聲問道:“還能動嗎?”

    無瑕睜眼看著面前的男人,他用青布蒙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他的眼睛像湖水一樣清澈,又像是深潭一樣深邃,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他的眼神裡含著關心與急切,還有一絲淡淡的抱歉。

    無瑕有些恍惚,捏著半根簪子,看著他的眼睛呆呆點了點頭。

    於是蒙面人抓著無瑕的胳膊,叫了一聲“起”。兩個人躐上屋簷,同時嘩啦嘩啦的又掉下了很多瓦片,砸在那堆人肉疊羅漢上。

    他們在屋脊上疾奔,蒙面人的輕功比無瑕還略強一些,有他帶著,無瑕在屋脊上也能如履平地,直到面前出現一條小巷子,那人就帶著無瑕跳下去。

    蒙面人對無瑕說:“從這邊過去,走出巷子往右拐就是通往青山書院的大路了,你家公子正在馬車上等你。”見無瑕點點頭,他又道:“回去別罵你家公子,他已經後悔死了。”無瑕又愣愣的點點頭,那蒙面人瞬間跳上屋簷,轉眼就不見了。

    她看著那蒙面人離去的方向,依然有些恍惚,扶著牆站了好一會,才沿著巷子往大路飛奔而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6:38

第八章 考試出現大黑馬(1)

    等無瑕跑到馬車前,江天舒果然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了,他額頭冒汗,臉頰發紅,正緊張地東張西望,而之前江天暢留下的那位侍女卻不知哪兒去了。

    他一看見無瑕就滿臉喜色的跳下馬車,問道:“無瑕你去哪兒了?回來找不到你我都急死了!咦,你與人打架了嗎?怎麼弄得一身泥土一身的灰?”

    無瑕看著江天舒,他的神色不似作偽,將身上的泥土拍了拍,然後將他重新拉上馬車,才淡淡說道:“我被騙進那個錢宅裡,差點就死了。”

    “錢宅?是錢少陽?還是三皇子?”江天舒叫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麼?我與他們理論去!他們戲弄我把我騙到那個破宅子裡也就罷了,竟然敢欺負到你頭上!”

    無瑕卻阻止他,“你以為你是誰,你就是一個紈絝罷了,設局對付你已經很給你面子了。這事又該怎麼理論?我不過是一個卑微的侍女,被他們那些貴人弄死就弄死了,你能說什麼?何況無憑無據,到時候叫嚷起來,全天下的人肯定會說你造謠生事。”

    江天舒頹然坐倒,“就這樣放過他們不成?”

    無瑕冷笑了一聲,“就你現在的身分地位,是只能算了。”

    江天舒看著無瑕,突然用極嚴肅極認真的態度道:“我一定會幫你出這口氣,真的。”紈絝世子什麼時候這般認真過?看著江天舒認真的神情,無瑕心中泛起了淺淺的溫暖,

    看著他的眼睛,一股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她便對江天舒說道:“你抓著我的胳膊。”

    江天舒忙將手往後縮,“平白無故我抓你胳膊做啥?你又想了什麼詭計要整我?”

    無瑕卻抓著他的手,迫使他捏著自己的胳膊,然後皺了皺眉,“你使勁。”

    江天舒略略使了點勁,然後小心翼翼地看著無瑕:“你沒病吧?”

    無瑕又好氣又好笑,“我沒病,我當然沒病。來,你抓著我的手。”

    江天舒忙不迭將抓著她胳膊的手鬆開,藏到身後,“我不抓。沒事抓你的手做什麼,給別人看見了會說我在大馬路上調戲自己家的侍女,我的名聲好不容易才好了點,不能又毀了。”

    無瑕倏地沉下臉,冷冷的道:“世子,戲弄我很好玩是不是?跳屋簷的感覺如何?”

    江天舒傻了一下,不解的問道:“跳屋簷?無瑕,你沒弄錯吧,我怎麼可能跳得上屋簷?我頂多跳個馬車,嗯,偶爾還跳個床。”後面的話裡隱含著一種猥瑣。

    無瑕看著江天舒的神態暗自歎氣,在心裡笑話自己的多疑,聲音也有些無精打采了,“沒什麼,剛才有一個蒙面人救了我,帶著我跳上屋簷才逃出錢宅,那人的身材與你類似,我還以為是你救了我。”

    江天舒搖著頭說:“不是我,我沒有這個能耐……嗯,那人穿著和我一樣的衣服?”無瑕搖搖頭,這才發覺江天舒竟然換了一套衣服,又狐疑的看向他。

    江天舒道:“真的不是我,我被他們潑了一身髒水才換的衣服,如果我知道無瑕你遇到危險,一定也會跨越萬水千山前來救你,不管前面是十三個敵人還是一百三十個敵人又或是一千三百個敵人。”

    十三個敵人?無瑕心中又是一跳,默默計算剛才那些光頭大漢的數目,但是一時間算不清楚。定下心神,凝視著江天舒道:“如果你真的要幫我出氣,那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考,絕對要考上青山書院。”

    江天舒使勁點頭,“我一定好好考……可是考上青山書院有什麼好處?又怎麼幫你出氣?”

    無瑕看著面前排成長龍的隊伍,悠悠說道:“青山書院是峻崎國最好的書院,且不說你能在裡面學到多少東西,能考進去的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到時候你隨便結識幾個同學,將來說不定就是你的助力。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你二弟覬覦著你的世子金冊,三殿下又覬覦你的侍女。至於四殿下,他覬覦你什麼我暫時還猜不出來,但是他對你肯定也不懷好意。青山書院的教習在朝野中有極高的威望,對書院的學生更是護短,有了青山書院學生的身分,人家即便要暗算你也要好好思量。”

    江天舒點點頭,“我一定好好考……嗯,不對,四殿下對我們很好的,雖然那一日向我討要你的行為很沒禮貌,無瑕,你為什麼說四殿下不懷好意?”

    難得紈絝世子虛心求教,但是無瑕自己的思路也不清晰,只能搖頭道:“接替的東宮人選還沒有塵埃落定,與任何一位皇子交往甚密都不是好事,你記著我這句話就好。”

    江天舒眨眨眼,聽話的點了點頭,然後打開放在馬車上的書箱,“無瑕,石先生給我的書單我還有幾篇沒看完,我先看完再說。”

    紈絝世子竟然主動要看書?無瑕忙不迭的道:“好好好,你趕緊看,我給你搖扇。”

    等他們好不容易報到名,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回到溢香園後,無瑕帶著一萬兩銀票去了石新月的屋子,並對他說道:“先生,我知道您急需用錢,您同窗的家眷還在青樓裡住著,這一萬兩銀票我們暫時也沒有用處,還請先生先收著。”又將一個小包袱遞過去,“這是我攢下來的一點體已,約莫三百兩銀子,先生也一併拿去吧。”

    石新月看著她,眼睛慢慢眯起來,“你調查我?”

    無瑕垂下眼瞼,“算不上調查,一個月前我們家世子又溜去青樓,我逮世子離開的時候不小心看見了您的身影,順口就向旁邊的姑娘問了兩句,才知道這幾個月您一直在與老鴇討價還價,想為幾個人贖身。”

    石新月的眼睛裡射出了一道銳利的精光,“你到底想做什麼?”

    無瑕抬起眼睛,與石新月對視,“之前我們家世子與二公子打賭,您毫不遲疑的要走了一萬兩銀子,我其實對此很不滿,後來知道您這麼做的原因,才從原本的鄙視轉為敬佩。雖然如此,我們家世子手上也很缺銀子,我本來並不打算將這一萬兩也送給您。”

    石新月眼睛裡的鋒芒慢慢收斂,“那今天為什麼要送給我?”

    無瑕沉聲道:“今天前去報名時發生了一些事情,中午我回了一趟琅琊牙行,師父告訴我,您幫人猜題,給多少銀子就使多少力。之前您只多收了一萬兩銀子,現在想來,我怕您還有力量沒使出來,麻煩您看在這一萬零三百兩銀子的分上,將所有的力量都使出來吧。”

    石新月笑著搖搖頭,片刻之後才說道:“青山書院的題目……兩萬兩銀子,不夠。”

    無瑕皺眉問道:“你要多少?”

    石新月說:“這樣吧,我另外討要一個人情。”

    無瑕毫不遲疑的說:“成,只要您能猜中這次的題目,將來我一定盡力而為。”

    石新月卻搖搖頭,“不是你的人情,而是世子的人情。我會向他提一個要求,不算太為難,你們能同意嗎?”

    無瑕遲疑了一下才點頭道:“我會盡力說服我家世子。不過我家世子除了這麼一個世子的身分和還算老實的性格之外別無長處,您確定真的要我家世子的人情?”

    石新月點點頭,“離考試還有半個月,我要動用人脈去打聽這次青山書院負責出題的人分別是誰,還要搜集他們歷年給學生出的題目,這一萬兩銀子基本也不會有什麼剩餘。不過書院考禮樂射禦書數六科,樂科的題目猜中了也沒有什麼意義,而射科和禦科的題目不用猜,但是世子的成績實在不算穩定,你要讓世子在這兩科上超常發揮才行,否則下了再大的本錢,即便另外三科做得花團錦簇,世子的總成績也不見得能上榜。”

    無瑕明白他的意思,當下點頭答應,“我盡力而為。”

    江天舒對樂器一竅不通,唱歌也是五音不全,所以說樂科的題目猜中也沒有什麼意義,而射箭騎馬這兩科,江天舒的成績不是不穩定,而是太穩定——非常穩定的爛。

    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八月十六,青山書院開考,考試一共分三天,禮樂射禦書數,上午下午各一場。

    這天雍王府眾人早早就起來準備,安排了兩輛馬車將江天舒與江天淩分別送到城外的青山書院。江天淩不願意與江天舒一道,於是吩咐車夫將車趕得飛快,江天舒不想太早碰到那群狐朋狗友省得還要花時間寒暄,於是吩咐車夫走慢一點。

    不過到了青山書院,還是有幾個紈絝子弟湊過來要與江天舒說話。沒辦法,畢竟江天舒在紈絝圈子裡是有名的人物,和這群紈絝的關係還算過得去。

    無瑕狠狠地瞪了江天舒一眼,然而對著這群紈絝笑道:“幾位公子,老太妃給我們世子定下了任務,要他一定得考幾個第一等回來。可是世子還有很多題目沒背下來,還請諸位莫要打擾。”又回頭對江天舒說道:“世子,馬上就要考試了,您趕緊再看一眼吧,先將《禮記》上面的重點都看熟了再說。”

    聽見無瑕這麼說,邊上幾個圍過來的紈絝都面面相覷。

    江天舒對著這群紈絝朋友做出了一副無奈狀,他們轟然笑了起來,搖頭歎息。

    “家有悍婢,大不幸也!”

    江天舒站在無瑕身後繼續對著那群狐朋狗友作揖,做出一副苦瓜臉,那群狐朋狗友又是一陣大笑,然後一哄而散。

    有無瑕守在車廂旁,那些熟人朋友即便想要過來打招呼,也要看看無瑕的臉色。

    很快就到了入場時間,其他人一擁而上,江天舒則在無瑕目光的監督下,悠哉的走在隊伍最後面,還順手幫一個賣果子的小孩撿起被人撞到地上的果子,同時塞給他幾個銅錢,笑著安慰他道:“別哭,被踩壞的果子就當大哥哥買走了。”

    第一場考的是禮,考試方式是做一張卷子。江天舒很快就做完了,提前離場,回到樹蔭下的馬車上休息,並不回家。

    至於中午的飲食,江天舒當然不會去吃書院門口小攤子上的餛飩燒賣,無瑕帶了小爐子,她已經燉上了小米粥和老母雞湯,江天舒慢悠悠的吃了飯,又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子書。

    過了午時,榜單就已經張貼在書院門口了。青山書院的考試規矩向來是改一門張貼一門,禮科考試的題目並不複雜,教習們批改也很快。

    無瑕還沒有來得及過去看成績,就聽見那邊傳來喧嘩聲,“我不服,我不服!”

    江天舒的名字,居然高高掛在榜首!

    這的確令人難以置信。江天舒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貨色,竟然考了第一等第一名?不過禮科考試的確對貴族子弟有利,畢竟貴族子弟從小講究繁文縟節,耳濡目染之下自是比平民百姓有利的多,但是在場的貴族子弟還會少嗎,怎麼可能所有人都輸給一個紈絝?

    張貼榜單的是一個年逾花甲的老教習,聽聞眾人鼓噪,怒道:“江天舒的卷子是老夫改的,他字跡是難看了些,還寫了兩個錯字,但除此之外並無疏漏,哪裡不服了?”

    字跡難看了些?兩個錯字?下麵的考生更不服了。當下就有一個白衣青年搖著扇子說道:“學生自認為卷子也是全對的,而且沒有錯字,學生的小楷曾得到當朝書法家蔡先生的稱讚,為何學生會是三等?”

    老教習哼了一聲,“老夫看得明白,當初進場的時候你擠在第三個!還順手推了邊上一個小個子一把!禮者,讓也,就你這樣的品行,老夫扣你三十分哪裡有錯了?江天舒進場的時候禮貌得很,讓在最後!就憑這一點,老夫就給他加十分!還有,在等著入場的時候,你們三個一群五個一簇,高談闊論,絲毫沒有禮數,只有江天舒靜悄悄留在自己的馬車上等候開考!就憑這一點,老夫再給他加十分!還有,江天舒還幫人家小娃娃撿起地上的果子,一個果子十分!我給他加了五十分!”

    眾人譁然。又有學生說道:“先生,這些行為不是江天舒懂禮,而是因為家有焊婢,還有撿果子,如果學生看見了也會幫忙……”

    話音還沒有落下,老教習就打斷了他的話,“因為害怕婢女所以落在最後?因為害怕婢女所以不敢與你們交談?錯,這不是害怕,這是敬重!婢女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們只聽說過害怕父母,害怕老婆,沒聽說過害怕婢女!江天舒會對這個婢女言聽計從,正說明這個婢女說的是正理,他能敬重正理,正說明他比你們都懂禮!再敢質疑,憑你其他科目考得再好,老夫也會將你黜落!”

    大殺器一出,考生們再沒有異議,雖然還有不服氣的,但也知道青山書院的教習脾氣大得很,獨斷獨行得很,他說黜落說不定就真的黜落,有意見也只能放進肚子裡。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6:52

第八章 考試出現大黑馬(2)

    江天舒回到馬車上,喜孜孜的對無瑕說:“你要我不與人推擠,你要我排隊慢一點,我都做到了,這些都是加分呢!”

    無瑕點點頭,看著江天舒喜不自勝的神色,溫柔問道:“我之前並沒有告訴你要幫那個孩子撿果子,你怎麼就去幫忙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志得意滿,“閑著也是閑著,順手而已,我其實還是挺樂於助人的,這位禮科教習真的是慧眼識珠。嗯,天下第一慧眼識珠的人是無瑕你,第二就是他……”

    看著紈絝世子那得意洋洋的神態,無瑕一瞬間將心底浮起的一絲溫柔拋到九霄雲外,想起送出去的一萬多兩銀子,心中大是後悔。

    她又板起臉叮囑道:“世子,我教你的曲子你到底會唱了沒?我那曲子送到青樓去至少也能賣三百兩銀子!你得好好唱,至少也要唱出一個二等的分數來!”

    江天舒頓時露出苦瓜臉。

    樂科考試很快就開始了,五個教室,十五個教習,十個打下手的學生,學生五個一組進教室面試,面試完的學生則從另一個小門離開考場,以免泄題。

    對於可憐的江天舒而言,這樂科考試純粹就是找虐來著。

    題目很簡單,以戰爭為主題表演,用試場準備的樂器或者自備樂器,演奏他人的曲子或者即興創作。

    主考教習冷著一張臉,淡淡問著兩手空空的江天舒,“你可會什麼樂器?”

    江天舒愣了一下,“先生,口哨……算不算樂器?”

    主考教習正在喝水,聽聞江天舒問話,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

    兩個副主考也莞爾,其他四個考生與兩個打下手學生沒有什麼顧忌的笑了起來,前俯後仰,東倒西歪。

    江天舒神態頗有些委屈,“先生,我只是問問而已,為何大家笑成這般模樣?”

    這話不說則矣,一出口,屋子裡的眾人再度狂笑。

    主考教習板起面孔冷聲說道:“不算!既然不會樂器,你就清唱一首曲子吧。”

    江天舒扭扭捏捏的說:“清唱?我的歌聲聽著有些嚇人……”

    主考教習喝道:“少廢話,唱!”

    江天舒想了想,為難的說:“我唱,但是您……不要笑。”

    主考教習皺眉怒道:“你江天舒紈絝之名傳遍京師,還會怕人笑話?唱!”

    於是江天舒開口唱了起來,“怒髮衝冠憑欄處……”

    破鑼嗓子一出,全場再度崩潰!

    歌詞倒也有些英雄氣概,但這唱曲的聲音實在讓聞者發笑。

    不過主考教習沒有笑,他很認真地聽著,聽完問了一句,“這曲子是何人所做?”

    眾人這才依稀發覺這首曲子著實耳生。

    江天舒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這曲子……我應該是第一個唱的吧?”

    主考教習點點頭,“既然這樣,我給你一等。兩位副主考,你們意下如何?”

    一等?在場的考生瞬間全都石化,這是什麼意思?這麼難聽的聲音,居然給一等?!

    有考生立刻想起江天舒的身分,還有他在禮科得到的一等成績,臉上的不可置信頓時寫滿了三個字——走後門!

    主考教習卻不管眾人詭異的臉色,眼睛直看向另外兩個副主考。

    一個女教習點點頭,“這樣的曲子,給一等的分數本來也使得,但是此人唱功實在太差,若是給一等,只恐旁人以為不公。”

    另一個長鬍子的敎習卻搖頭叫道:“這樣的唱功就是二等也不能給,依我之見,給個三等已經是頂天了!陰長生,莫要以為你是這場主考就可以為所欲為!”

    陰長生怒道:“這樣的曲子,這樣的配詞,如何給不得一等?嗓子不好那是先天因素,就因為考生先天因素欠佳,就不考慮考生在音律上的才華?傳揚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青山書院全都是一群草包!我以為,一定要給一等!”

    “音律上的才華?誰知道這曲子是他所做還是請旁人所做?就他這樣不會任何樂器的人,能有什麼音律上的才華!我就不信這首曲子是他所做!若是給了一個五音不全的考生一等分數,你想天下學子如何看待我等?就是皇上也會對我們失望!陰長生,國師讓你做我們這場的主考,你就不要想著徇私舞弊!青山書院的名聲可禁不起你這樣糟蹋!頂多給個五等,不給零分已經是看在曲子的分上了!”長鬅子教習真的怒了,拂袖而起。

    “能做出這樣的曲子定然是音律上的大家。這首曲子只要傳出去絕對能在青史上留名,我就不信這樣的人物會為了區區幾兩銀子歪了自己的脊樑骨!我以為此子音律上的才華超過你我,你我怎能因為一時的不能確認就壞了此子前程?傳揚出去,我們青山書院的名聲才是真正被糟蹋了!”

    只是陰長生想得太理所當然,他認為音律大家都很有風骨,不會幫人作弊寫曲子,所以江天舒一定有出色的音律才華,但是他沒想到幫忙作弊的人只是一個小婢女。

    無瑕從石新月那裡拿到考題之後,她整整絞盡了三天的腦汁。

    兩位教習為了一名考生撕破臉皮真正是新鮮的事兒,在場的考生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兩個輔助考試的學生,真正手足無措,勸誰也不是。

    女教習終於說道:“這首曲子著實陌生,我們確實沒有聽到過,但是就此判定這首曲子是這位考生所做,的確也是疑慮重重。依我看,不如判一個三等如何?”

    “怎麼可以?音樂不是和稀泥!”陰長生勃然大怒,“這等曲子如果給不了一等分數,老夫就辭了這個主考之職!省得等幾年之後這首曲子傳遍天下,人家說起青山書院的陰長生有耳朵卻聽不見音樂,那時我才真的丟了老臉!”

    “你以為你辭了這個主考之職就很了不起?”長鬍子教習已經站了起來,說話間就往門口走去,“老夫早就想要辭了這個副主考了!要將一個五音不全的紈絝分數定為一等,先等老夫辭了青山教習的位置再說!”

    那女教習忙站起身,攔在那位長鬍子教習前,“楊先生莫急,咱們再好好商議……”

    “有什麼話好說?”說話的是陰長生,“冥頑不靈,頑固不化,有他這樣的人留在青山書院,青山書院難出樂理方面的人才!他辭職也好,辭職了從此天下太平!”

    “幾位先生……能否聽在下一言?”作為此事的主角,江天舒終於說話了,“學生對於音樂著實一竅不通,方才這首曲子學生確實是胡亂唱的……隨便給學生一個分數吧,不論何等,學生都心服口服。”

    眾人萬萬想不到江天舒竟然主動退讓。

    陰長生指著江天舒歎氣搖頭,“我現在倒相信你不是做詞作曲的人了,做出這樣詞曲的人定然心性堅毅,豈是你這樣一遇到事情就和稀泥主動認輸的人能寫出來的?這首詞曲到底是何人所作,你給我介紹一下可成?”

    長鬍子教習呵呵笑道:“陰長生,你想要討好雍王世子,卻不想人家是一個懂事的。世子放心,就憑著你這人品,老夫會多給你加幾分,絕對不會是墊底分數。”

    江天舒拿出了一首絕世好曲鬧得兩位教習吵架的事很快就傳揚開來,眾人都不相信江天舒有什麼作曲的能力,最後認定江天舒花錢賄賂主考,卻沒想到過不了副主考這關。

    等江天舒回到馬車上,他哀怨的告訴無瑕,“你的曲子是好,但是我唱歌的本事不成,鬧了半天才落了一個四等。”

    無瑕卻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五等,謝天謝地。”

    雖然說是謝天謝地,無瑕還是發了愁,不知這個四等會不會影響總成績。

    第二天的考試,江天舒的成績很優秀,拿了兩個一等。數科一等也就罷了,江天舒的數科本來就不弱。至於書科能得一等,這裡有石先生的猜題之功,也有無瑕的督促之功,當然更重要的,還有江天舒的運氣。

    只有一萬兩銀子,石先生雖然很有本事,也不能弄到所有出過的題目,事實上書科出了五道題目,石先生猜中兩題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

    可剩下三道,江天舒居然全對!

    之前無瑕是督促江天舒背誦過相關題目,但是無瑕也沒有逼迫江天舒一定要全背下來,更不曾檢查他的背誦情況,但是無瑕沒想到江天舒只背過兩遍就全記住了!連她也只記得幾條大概,但江天舒竟然將所有的要點都答對了!

    無瑕看著江天舒,越看越不覺得江天舒是天資超群之流,何況他如果天資超群,哪裡會被自己管得死死的?但是不是天資超群卻有這個運氣,無瑕實在好嫉妒。

    更讓無瑕嫉妒的在後面。

    策論那科,江天舒竟又考了一個一等。

    當無瑕得知策論的題目時,登時就傻了眼。石先生是猜測過幾道題目,但是很不幸,沒有一題猜中,她努力回想卻記不起自己曾經給江天舒分析過類似的題目,原以為江天舒定然要交白卷了。

    卻不想江天舒摸了摸腦袋說:“這個題目不大難啊,我記得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看到過,分析得挺有道理的,我就記住了,寫文章的時候就變化了一下……”

    無瑕聽完江天舒的講述,愣了整整一刻鐘後才小聲地問:“那個……世子,你身上有沒有帶著護身符?老太妃有沒有給你上廟裡拜過神?又是拜了哪家神仙?”

    現在江天舒有三個一等,一個四等,甚至還略勝江天淩一籌。

    重點是剩下的射科和禦科,如果這兩科都能上二等,那麼江天舒的分數就穩穩能上,如果這兩科的分數在三等以下,那麼江天舒就沒有任何指望。

    可是剩下這兩科都是江天舒的弱項,這幾個月無瑕每天拿出兩個時辰督促江天舒練習騎馬射箭,馬背他倒是能歪歪扭扭的爬上去,但是只能爬上最溫順的小母馬,偏偏好馬都是有個性的,憑江天舒的能力實在馴服不了那些有個性的馬。

    而射箭……江天舒是有些力氣,一百石的硬弓居然能拉開射個三、四箭,但也就只能射個三、四箭,後面弓就拉不圓了,箭射出去,歪歪扭扭,半路落地,根本不可能命中目標。即便那三、四箭都命中靶子,而且都是正中紅心,也只能拿到一個四等成績。

    江天舒眼巴巴看著無瑕,“這事兒你得想辦法,否則我還是考不上。”

    無瑕咬牙道:“你怕死不?”

    江天舒縮了縮脖子,“我怕死,你先說。”

    無瑕說:“我有種藥能在短時間內提升你的臂力。”

    江天舒哈哈大笑,“好啊好啊,這種藥我喜歡!”

    無瑕說:“可是這種藥有副作用,我在猴子身上用過,那猴子過了三天就死了。”

    江天舒登時傻眼,放低了聲音,“都這種緊要關頭了,你能不能不開玩笑?”

    無瑕說:“我後來調整了用藥的量,之後的猴子都沒死。”

    江天舒怯怯的說:“那要試試看嗎?你用藥一定要輕一點……”

    無瑕煩惱地站起來,“我怕藥用輕了起不了效果……嗯,我想到辦法了!我去給你準備一副手套。”

    江天舒驚喜的問:“什麼辦法?”

    無瑕卻不肯說,讓江天舒恨得牙癢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7:08

第九章 求勝利不擇手段(1)

    青山書院今天打開大門,只要能拿出承天府開立證明身分文書的人,都能進青山書院看最後兩場考試,正因為如此,在眾人見證之下最後兩場考試更具公正性。

    考場的三面已經搭起了階梯式的高臺,階梯上有座位甚至還提供茶水,不過這些座位是要收費的。

    無瑕與江天舒早早就進了場,還沒有站定就聽見了一陣歡呼聲——竟然是四科一等的高材生,玉樹臨風的四皇子江天嘯到場了。

    江天嘯顯然是一個很注重形象的人,今天與那日的打扮又不相同,白衣黑髮,對比鮮明。髮型很簡單,只用繩子束成一縷,上面戴了一個紫金環,發梢被風吹動,微微飄拂,顯得風流瀟灑,且他騎在馬背上的身形很是英姿颯爽,讓無瑕也不由得朝他多看幾眼。

    在場無數少女的眼睛開始冒精光,無數少婦低頭惋歎,無數老婦指指點點,還有無數男人自慚形穢。

    江天舒轉過頭對無瑕哼了聲,“不許看!”

    無瑕也哼了一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憑啥不許我看?”

    江天舒說:“憑他說過想要將你弄去當側妃,你也說過,泥地裡的草根配不上參天大樹,你還說過要我與他不要走太近,就憑這些。”

    無暇撇了撇嘴,“天上的明月很美麗,我每天晚上都要看上幾眼,但是我絕對不會夢想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得了,不看就不看。”

    考試很快開始了。先考射箭,二十個靶子一字排開,二十把一百石的黃楊木弓平放在台前,十支箭插在黃楊木弓後面的箭筒裡,並有二十個少年一字排開,不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都擺出器宇軒昂的樣子來。

    周圍又是一片歡呼聲。

    江天舒冷笑道:“也不知有什麼好叫的。”

    無瑕此時拿出一副質地怪異的手套,並在手套上塗抹了些東西,她對江天舒說道:“等一下你先問問教習,如果將弓拉斷了算不算滿分?”

    江天舒愣了一下,小聲說:“那些都是黃楊木弓,很結實的,我只能拉開,肯定拉不斷。

    無瑕翻了翻白眼,“只是叫你問一下而已。”

    江天舒苦惱地說:“可是我問了人家會笑話的。”

    無瑕瞪著他道:“別管別人笑話不笑話,你問還是不問?”

    見狀,江天舒委屈地說:“成,我問就是了。”

    江天嘯是第四批出場的,他一出場立即又引來無數尖叫聲,以少女的聲音為主。

    他對射箭很有一套,只見他將箭筒斜背在身後,兩隻腳前後分開,相距半尺,不是非常標準的弓箭步,但是這麼站著,竟然有一種屹立如松的味道。

    左手持弓,右手拿箭,江天嘯將黃楊木弓拉成了一個滿月,手微微一動,箭鏃就像是一道閃電,直射向對面的箭靶,只聽見“咚”的一聲響,那閃電瞬間就釘在箭靶上了。

    他微微偏頭,右手越過左肩又抽出了一支箭,箭鏃飛速而出,又輕輕地釘在箭靶上。

    此時其他十九個人的第二支箭還沒有上弦。

    然後是第三支箭,第四支箭,箭箭都非常穩定,幾支箭在箭靶的紅心中間圍成了一簇,就像是紅心處開出的一叢劍蘭。

    周圍的歡呼聲越來越響亮,江天嘯實在太瀟灑了,箭箭命中紅心,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分數!

    無瑕不曾歡呼,但是眼睛也在發光。

    江天舒從鼻子哼了一聲,“有什麼好看的!”

    無瑕也學他哼了一聲,說:“那樣子很瀟灑!”

    聞言,江天舒遂扭過去不看了。

    試場周圍猛然又爆發出更大的叫聲,江天舒連忙將頭轉回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無瑕指著前面說:“那個考生,那個排在第十三位的,他一口氣扣住三支箭一起射出去,結果都命中了紅心!”

    江天舒這才笑起來,開心的說:“謝天謝地,終於有人將江天嘯的風頭給搶了……嗯,那第十三位考生好像是一個矮胖子?”

    無瑕點點頭,惋惜的說:“可惜了,賣相不好。”

    江天舒笑得更高興了,他驕傲的說:“正是,像本世子這樣既有賣相又有內涵的能有幾個人?”

    這時四周突然響起了更大的歡呼聲!

    無瑕驚叫起來,“快看,四皇子他將所有的箭都扣在了弓弦上!”

    江天舒也忙抬眼往前面看去,就見江天嘯手指扣住了剩餘的五支箭,他將黃楊木弓穩穩拉開,五支箭倏地離弦而出——

    一聲巨響,那五支箭同時惡狠狠地釘在箭靶上,而那箭靶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瞬間往後倒去,然後爆出更劇烈的聲響——那箭靶竟然碎了,被五支箭的力量直接擊碎!原本的歡呼瞬間凝滯,四周一片寂靜,似乎連風也凝固了,就在一個呼吸間,驚歎與歡呼登時爆開,像海嘯般洶湧得朝場地四周漫過去,在場的每個人都情緒激動得吼著,幾乎要朝場地正中央撲過去!

    四周的所有聲音都淹沒在歡呼聲裡,無瑕聽見邊上一個少女滿足的說道:“這……應該是滿分了吧?射科……沒人的成績能比四殿下更好了吧?”

    這一點無瑕卻是不服,當下扭過頭微笑反駁,“不見得。”

    少女不相信的看了她一眼,又繼續投身在歡呼聲中。

    江天舒是第六批射箭的,等江天嘯等人結束考試的時候,江天舒就拿起無瑕為他準備的皮手套,離開了旁觀的位置,前去準備。

    方才那少女歪著頭看著離開的江天舒,對無瑕問道:“這是你家公子?我好像認得,他就是那個有名到全京師都知道的雍王世子吧?你是說他的成績能比四殿下厲害?得了吧,這位世子的本事……”

    無瑕笑著點頭,“這位姑娘您說得很對,但是凡事總有例外。比如在三天前,可有人想過我們世子能在青山書院的入場考試中,考出三個一等?”

    對方頓時不說話了。

    等江天舒出場的時候,四周也響起了一片吵鬧的聲音,只是不是歡呼聲,而是墟聲。

    沒錯,就是轟人下場的噓聲。

    原因很簡單,江天舒的紈絝名聲實在太響亮了,而江天舒三科一等的成績也實在太引人注意了,尤其是禮科的成績——第一等第一名,而禮科那老教習的話眾人都覺得明顯是強詞奪理,誰都不服。如果說其中沒有問題,大家打死也不會相信。

    而樂科考試的情形被其他考生繪聲繪影的傳出來之後,眾人更是認定江天舒出錢賄賂了青山書院的教習,至少賄賂了陰長生!幸運的是,另外還有兩位教習沒有被賄賂,這個樂科考試才保證了它的公正性……可惜眾人猜錯了一半,陰長生根本沒有被收買,江天舒也沒有出錢,出錢的是水無瑕,她出錢請石新月猜題。

    然後在昨天,江天舒又考出了兩個一等!

    雖然不是第一名,但是誰都知道江天舒從頭到腳寫著的就是個紈絝兩個字,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怎麼可能考出三個一等的成績?肯定有內幕!

    於是等江天舒出場的時候,四面就響起一片噓聲。

    江天舒卻仿佛不受影響,他穩穩站定,將箭筒背在身後,緩緩的往場中央走,到一半猛然想起無瑕的交代,於是回頭問身後的教習道:“教習,如果我將弓拉壞了,這分數怎麼算?”

    身後那位教習顯然從沒遇過這等無厘頭的問題,當下不耐煩的斜睨了江天舒一眼說:“這是一百石的黃楊木弓,你能不能拉開還是個問題,哪可能將弓拉壞!”

    江天舒卻很認真地追問:“可是我還是要先問清楚,萬一出現這種情況呢?”

    那教習看了江天舒一眼,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先等著,我去問問看。”

    因為江天舒提問的關係,這一組的考試就只能暫緩,當那教習將江天舒的問話高聲問出來,請後面的主考教習回答的時候,全場都轟動了。

    一百石的黃楊木弓,居然能拉壞?還問拉壞了給一個怎樣的分數?

    如果這事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大力士問出來,眾人會覺得很正常,但這是紈絝世子江天舒問出來的,眾人只會覺得好笑。

    只見主考教習沉吟了一下說道:“射,考得是體力和準頭。如果將黃楊木弓拉壞,至少在體力上是超額了,如果不算分數,考生未免吃虧……這樣吧,那一箭就算是滿分,然後換一把弓繼續。”

    江天舒又問:“如果拉壞七把弓,那就算七個滿分?”

    主考教習點點頭,“是。”

    江天舒沒有問題了,於是射箭考試開始。

    只見江天舒拿起了黃楊木弓,將箭搭在弓上緩緩拉開,拉成一個滿月,接著“咚”的一聲響,箭正落在箭粑上,正中紅心。”紈絝世子平時射箭,第一箭也是能射中箭靶的,但是卻不一定能射中紅心,這一回倒是意外之喜,他不免面帶微笑。

    比賽到現在,第一箭射出時只有七、八個人直接射中了紅心,但眾人見江夭舒能射中紅心好像有些詫異,竟然沒有任何歡呼聲。

    江天舒不以為意,他甩了甩手,搭上第二支箭,將弓拉開,咻的一聲,箭鏃飛出,又是一個紅心!

    連中兩個紅心的人,現在整個場上只有三個人,有名的紈絝江天舒竟在其中,十分引人注目。

    江天舒又甩了甩胳膊,準備射下一支箭,此時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傳來一陣叫好的口哨聲,然後口哨聲像是瘟疫一般迅捷地往全場蔓延開來。

    江天舒全神貫注,絲毫不受影響,他將手中的弓再度拉成一個滿月,然後就聽見“啪”的一聲響——黃楊木弓,號稱一百石的黃楊木弓,竟然被拉斷了!

    此時整個試場之中的口哨聲尚未斷絕,而黃楊木弓斷裂的聲音並不十分響亮,但是不知怎麼的,全場的人都聽見了,或者說,都看見了。

    場上所有人都像脖子被焰了一樣的發不出聲音,直勾勾的看著江天舒。

    江天舒很不好意思地看向身後的教習,“嗯,不好意思,力量沒控制好。這一箭,算滿分吧?”

    那教習愣了一下,點點頭。

    江天舒又甩了甩自己的胳膊,第二把黃楊木弓很快就送上來了,他拉開弓箭,再度出現一個滿月,然後又是一聲“啪”——第二把黃楊木弓又被拉斷了!

    全場觀眾哪裡見過這等事,很多人都忍不住站起來,伸長著脖子,努力想要看看這位接連著拉斷兩把堅硬的黃楊木弓的紈絝世子,頭上到底有沒有長角?這種力氣是怪物吧!

    那教習顯然也呆了一下,好在青山書院財大氣粗,有的是弓,立刻又有人送了一把上來,然後……江天舒又將弓拉斷了。

    此時其他的考生都已經將十支箭射出去了,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江天舒身上,四面一片安靜,只聽見風吹過樹梢的簌敕聲響。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7:25

第九章 求勝利不擇手段(2)

    突然有個已經結束考試的考生叫了起來,“教習,能否讓我們看一下那被拉壞的三把弓?”

    邊上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迭聲叫道——

    “莫非那三把弓預先就被人動過手腳?”

    “是啊是啊,能接連拉壞三把弓,這是何等的神力!”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教習與江天舒一起做了手腳!”

    負責給江天舒送弓的那位教習大怒,喝道:“我怎麼可能幫人作弊!”

    江天舒也說話了,“諸位,你們不能冤枉了青山書院的教習。我保證,我接下來會小心一點射箭,但是這弓……的確脆了一點。”

    看著江天舒那委屈的神態,眾人差點吐血,一百石的黃楊木弓,居然是“脆了一點”?

    無瑕則站起來大聲叫道:“為了向大家證明您未曾作弊,世子,您拿身邊那些比賽過的弓箭來射吧!”

    在場眾人喧嘩不已,無瑕的聲音雖然響亮,但在賽場之上卻聽不甚清楚。

    然而江天舒竟然聽明白了,當下對那個首先站起來發難的考生說道:“我家侍女說了,接下來的弓箭用你用過的。你……沒動過手腳吧?”

    這本來是一個極好的建議,能讓眾人心服口服,但是江天舒前面加了一句“我家侍女說了”,這話就整個變味了,後面再加一句“你沒動過手腳吧”更是讓那個考生氣得差點吐血。

    那教習聽聞江天舒的話眼睛一亮,馬上吩咐周邊的考生,“將你們用過的弓箭都拿過來。”

    那些考生很快就將弓拿過來了,一共十九把弓,都是剛才使用過的,絕對沒有被破壞過。

    無瑕則含笑看著遠處的江天舒。

    她身邊的那個少女終於按捺不住了,低聲問道:“你家世子真的天生神力?他還能將其他的弓箭拉斷嗎?”

    無瑕故作苦惱地點點頭,“我倒是有些擔心了,這事很難說啊,我們世子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就非將弓全都拉斷不可,但是……誰知道有沒有特別硬的弓呢?”

    表面上苦惱,心中卻忍不住好笑。江天舒能將弓拉斷,不是因為他天生神力,與他吃的那些激發力量的藥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訣駿在手套上。

    無瑕在手套上抹了兩種藥,兩種藥配合在一起會產生極大的腐觸性,對黃楊木這種材料腐蝕得尤其厲害,對那副手套卻沒有多大的影響。

    拉開兩箭之後,手套上兩種藥的藥效就會完全發作,只要碰到這手套,再加上一點點的力量,黃楊木弓就會從中折斷。

    於是峻崎國第一大力士江天舒,新鮮出爐——他接連著拉斷了八把黃楊木弓!

    邊上的考生眼睛都直了,邊上的觀眾眼睛也都直了,還有邊上的教習眼睛更是直了!

    當江天舒正打算虐殺第九把弓的時候,教習終於如夢初醒的叫道:“不用再拉了,你已經證明自己沒有作弊!按照規則,我們給你滿分!”

    滿分?江天舒笑了,神情還是不很滿意的樣子,“這位教習,我一共射中了兩箭,按照規矩,應該是兩個滿分,後來又拉壞了十一把弓箭,應該又得了十一個滿分,加起來一共十三個滿分……我的分數應該比四殿下高出很多啊,至少也應該是第一等第一名!”

    邊上的教習將求助的目光轉向高臺上的主考,主考終於發話,“按照之前定下的規則,江天舒的分數為一百三十分,如果沒有人能超過一百三十分,那江天舒就是一等第一名。”超過一百三十分?大家的手裡都只有十支箭,就是射出一朵花來,頂多也就是一百分,哪裡能尋出江天舒這樣力大無窮的怪物,沒事拉斷弓玩?

    有了這個一等第一名,無瑕終於覺得有些底氣了,即便下午考不到三等,江天舒這個紈褲世子說不定也能進青山書院了。

    而無瑕現在要做的,就是要將這種“說不定”變成確定、肯定以及一定。作為一個無敵侍女,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好,將來回到瑣琊牙行去又怎麼面對一群師姐妹?

    於是,吃完中飯無瑕就出發準備動手了。

    她去哪裡?當然是去馬場。

    事實上前兩天的考試結束後,堅持參加第三天射科和禦科考試的考生並不多,很多考生的騎射本領並不強,看著前面四科考得不好,後面兩科就棄權了,免得到時候丟臉。

    所以參加前兩天考試的考生原本足足有兩千人,但是撐到參加射科考試的還不到五百人,參加下午禦科考試的考生想必會更少。

    無瑕找了一圏,沒有找到江天淩,猜想他大概已經棄權,也沒有在意。

    而青山書院外面的空地上已經搭好了一大片馬場,五百匹馬兒被系在那兒,等考生們自己選一匹,拉著到起跑線上。

    教習會在十裡後的終點數人數,最先到達的二十個人是為工寺,根據名次,分數又各有區別,接下來抵達的五十人為二等,再之後的一百人為三等,剩下的兩百人為四等,這些人之後到達的就是五等,只要能騎著馬到達終點就不會給零分。

    現在考生們全都擠到了馬場邊上相馬,試著與馬兒交流。

    無瑕也擠在人群中看馬,順帶還撈起馬槽裡的飼料看看,甚至還送到嘴巴裡嘗嘗。

    這番奇怪的舉動並沒有引人注意,因為考場規定裡寫著能用各種辦法相馬選馬,捧著馬的腦袋與馬兒說悄悄話的、溫柔撫摸著馬屁股幾乎要撲上去親嘴的都大有人在呢,何況只是看看馬飼料而已。

    雖然說好馬人人覬覦,但是有些暴烈的馬只能交給勇士。考生們評估著自己的能力選好馬匹後,就將馬兒的編號連自己名字交給邊上的教習,教習在馬兒身上用特製的顏料刷出一個符號,這馬兒就算是有主了。如果有同時選中一匹馬的情況出現,那麼就劃拳解決,輸了的考生另外選馬兒去,所以運氣的成分也很重要。

    兩個時辰過去,眾人都選好了馬匹。

    起點處就是之前的射箭廣場,地方寬闊,一次五百匹馬站著也沒有太大問題,但是畢竟擁擠。

    此時無瑕早已回到原本觀賽的位置,旁邊那個少女看著眼前的情景略略有些頭暈,忍不住又低聲問無瑕,“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會不會撞著誰、踩著誰?到時候受傷了怎麼辦?”

    無瑕閑著無聊,便和她解釋道:“沒有兩把刷子的,排隊的時候就等後面一點唄,慢一點到也有分數,青山書院在考試之前就說明過死傷不論的。”

    邊上的少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看來,能參加最後一場考試的都是英雄!”她突然盯著某個方向尖叫道:“四殿下!”

    所有人在白線前終於排好了位置,卻見正中間最前方處站著一個人,不是四皇子江天嘯又是誰?

    江天嘯穿著一身黑色的騎馬服,頭上梳了俐落的髮髻,牽著馬的姿態別有一番英俊。

    無瑕收回了看向江天嘯的目光,開始在人群中尋找江天舒。因為挑選馬匹的時候有過交流,她很快就在距離自己最遙遠的那支隊伍的最後找到了江天舒。

    邊上的少女隨著無瑕的目光看去,她也看見了江天舒,忍不住低聲嗤笑,“這位姐姐,你看那個角落裡的人選的馬又老又醜還掉毛,不過樣子倒是挺溫順的……嗅?牽著馬的人……是雍王世子?”

    無瑕含笑點頭。

    少女忍不住搖頭歎道:“這匹馬看樣子就是一匹不大會跑的,姐姐,你家世子這下要拿五等了。”

    無瑕搖搖頭說:“馬兒不好沒關係,我家世子的騎射本事還算過得去,分數說不定會好一點。”

    江天舒是上一場考試的大黑馬,本來也是全場關注的重點之一,眾人欣賞完江天嘯的丰采,注意力便不約而同集中到江天舒身上。等眾人發現江天舒選的那匹馬又老又醜還掉毛的時候,忍不住一陣譁然。

    江天舒站在考生們的最後面,聽著大家嘲笑他的聲音,不免抬起眼睛沖著無瑕的位置遙遙地瞪了她一眼——按照他的本事,本來可以選另外一匹溫順的母馬的,無瑕卻非要選這匹老馬!

    此時主考教習一聲令下,一群騎士翻身上馬。有的人動作乾脆俐落,招來了一片喝彩;有的人動作卻是狼狽了一點,於是招來了一片噓聲。

    無瑕看了看江天舒,還好,他上馬的動作比平時要俐落得多,並不是那麼多考生中的最後一名。

    主考教習又一聲令下,數百匹馬瞬間越過白線,向前賓士,這種情景實在讓人熱血沸騰!

    馬兒都已經沖到前方去了,坐在三邊高臺上的看客們也輕鬆起來,大多數人還留在原位,因為怕等一下找不到位子,但是也有人已經站起來去各處走動了。

    無瑕也站起來,笑吟吟看著馬群前進的方向。

    江天舒落在最後,前面有一大群馬擋著,他身下的老馬即便有力量也沖不到前方去。等這群馬兒堪堪沖出了試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沖在最前面的江天嘯竟然駕馭不住身下的烈馬了!原先還算是乖巧的大黑馬,在這一瞬間發狂了!

    雖然江天嘯努力地駕馭著馬兒,但是大黑馬就是不聽話,大黑馬帶著江天嘯調轉方向,離開了前方考試的專用路線,直沖向看臺後面。

    江天嘯死死地趴在馬背上,總算沒有被發狂的馬兒給甩下去,等馬兒好不容易停住腳步,江天嘯差點暈了過去——誰在看臺後面拴了一匹神駿的母馬?

    大黑馬此時直立而起,縱聲長嘶,終於將江天嘯給甩落在地上,然後,一聲歡快的嘶鳴響起,那大黑馬就撲到了那匹母馬身上……

    江天嘯差點閉過氣去——這畜生竟然是聞到了母馬的味道,忙著要做這等事!

    他這才想起來,青山書院要考校考生們的駕馭本事,借來的都是兵部後勤處的軍馬,後勤處雄馬很多,絕大多數都是未曾閹掉的雄馬,要留著配種的。

    簡而言之,江天嘯騎著的是一匹種馬,這匹神駿的種馬聞到了美女的氣味,哪能不欣喜若狂?

    不過江天嘯的遭遇不算特例,也許是他的這匹大黑馬帶了一個壞頭,後面的雄馬瞬間齊刷刷的調轉方向奔向看臺後面,可看臺後面只有一匹母馬,而且已經被江天嘯的大黑馬給占了……

    怎麼辦?簡單,青山書院這次考試借用的馬兒,雄雌基本上是對半的,雄馬就調轉方向,奔向自己隊伍裡的那些雌馬……於是看臺前與看臺後,開始了一場馬兒的相親大會。

    騎士們不是被甩在地上就是自己主動下了地,還有幾個倒楣的差點被馬兒踩到,好在青山書院的保護措施發揮效用,無數輕功高手早就做好了準備,見有人遭遇危險就飛身過來,將那些倒楣的騎士一一拎起送到看臺上。

    而在這場混亂中,只有少數被閹掉的馬兒和幾匹老馬不受影響。江天舒胯下的馬兒就是其中之一。

    當那群年輕的公馬和漂亮的母馬們花前月下的時候,那幾匹被閹掉的馬兒就帶著背上的騎士沉默而悲憤地往前飛奔。

    江天舒的老馬也發了性子往前飛奔了,它要向這群可恥的年輕人證明它的意志堅強,它奔跑起來的速度絕對不慢,它老當益壯!

    半個時辰後一共有十匹馬抵達終點,江天舒的老馬正是其中之一。

    這時那場馬兒的相親大會還沒有完全結束,和無瑕搭話的那個少女都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馬兒怎麼都發狂了?還有你家世子居然真的拿了一等!”

    無瑕笑靨如花,謙虛的說:“運氣運氣……”

    她當然不會告訴別人,看臺後面那匹母馬是她故意借來的,那是她師父秋海棠的馬兒,全京師估計找不到更神駿的母馬了,更不會告訴別人她在馬兒的飼料裡下了春藥。

    因為知道青山書院的保護措施很嚴謹,且能撐到參加禦科考試的考生都有兩把刷子,所以無瑕知道她這麼做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為了她家世子的成績,她只能陰險了一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7:49

第十章 紈絝掙錢有一套(1)

    有無瑕這個無敵侍女幫忙,江天舒順利考上青山書院,他的書院生涯就此開始。

    青山書院在京師城外,距離雍王府頗為遙遠,江天舒自是不方便每天從府中過去書院上課,所幸書院為學生準備了宿舍,有單間也有雙人一間的,也有四人、五人一間的,還給貧困的學生準備了大通鋪。

    江天舒要帶著丫鬟同行當然要住單間,而且還花一點錢將單間隔成前後兩間,但是學校宿舍的租金不便宜,十兩銀子一間,靠著江天舒那一點可憐的月錢根本住不起,此外既然住校了,一日三餐也是要付錢的,算下來一個月也要那麼幾兩銀子。

    無瑕打開放錢的箱子,裡面的碎銀和零散銅錢不少,但是也只能支撐幾個月。

    江天舒就去與雍王妃商議,雍王妃卻淡淡的說:“天舒,你不知道,我們雍王府表面看起來富貴,但是裡面卻什麼都沒有,這些年全靠著我的嫁妝錢在貼補著呢。我們夫妻將你養大,這些年來該給你的月例一分也沒少過你,你的侍女雖然比天淩少了兩個,但是你的大丫鬟卻是琅琊牙行第一等的,月錢就要十兩銀子,比得上十多個小丫鬟。

    “此外這些年你在外面花天酒地、隨意賒欠,哪一樣不是府裡幫著去還債?當初你不懂事,我也不與你算這些舊帳,但現在你長大了,連青山書院都考進去了,也該讓你知道一下柴米油鹽什麼的了。你要住單間,可以,你將水無瑕給辭了,用給她的工錢給你開一個單間。”

    關於無瑕的工錢問題,江天舒當然要抗議,“無瑕的工錢是祖母出的,不關公中的事兒。”

    雍王妃聽了卻笑成了一朵花兒似的,“母親是這麼說,但總不能讓母親幫你養丫鬟是不是?於是我就給母親漲了十兩銀子的月例。天舒啊,府中用度已經捉襟見肘,每個月的用度都得計算著小心花用,實在不能再奢侈了。要麼你還是住家裡,幾個丫鬟也可以跟在你身邊,何況青山書院有專門的接駁馬車,貧寒子弟都可以免費乘車,可咱們不能占這個便宜,每個月給書院一兩銀子也就完結了。你不要生氣,等王爺百年之後這個府邸就是你的,現在省下的錢以後還不是你花著?”

    江天舒知道江天淩沒考上青山書院,自己這個紈絝卻以與四皇子江天嘯並列第一的身分考上了,自己這個叔母心中不爽呢,現在還要她每個月拿出十兩銀子,她怎麼可能心甘情願,何況這不只是在她身上割肉,更是提醒著她江天淩的失敗。

    帶無瑕回溢香園後,江天舒冷笑著道:“江天淩能隨隨便便拿出兩萬兩銀子來打賭,我去要個十兩銀子的月例卻像向她討要棺材本似的,我到底還是不是雍王世子?”

    無瑕歎了一口氣說:“早知道這樣,就少給石先生那幾百兩的零頭了,至少還能支撐一陣,現在我們手上的錢只能支撐四個月,看來我得另外去想路子賺錢了。”

    江天舒當下問道:“什麼叫‘少給石先生那幾百兩的零頭’?你給先生什麼錢?”又一拍胸脯,豪邁的說:“另外,掙錢的事還是交給男人吧,我去想辦法。”

    無瑕歎息道:“報名後的那天晚上我給先生送了一萬多兩的銀子,求先生去疏通門路好將題目猜准一點,石先生果然猜中了一些題目,但是你的運氣更是驚人……”

    江天舒驚叫起來,“你……你竟然將那一萬多兩銀子都送給先生了?”

    無瑕不好意思地點頭。

    江天舒跺腳叫道:“唉,先生總共也就猜中了這麼三、四道題目,這三、四道題目我就是全交了白卷估計也能考上,本來我想著你拿著那一萬兩銀子,將來我落魄無依的時候還能給我做本錢的!”

    這話無瑕不同意了,她撇嘴道:“誰會知道你運氣這麼好?如果你運氣差一點,先生猜中的題目就至關重要!”

    江天舒歎口氣,最後無奈的說:“這錢說來也是你掙的,你花在我身上我應該不好意思才對,更不該開口埋怨你。嗯,掙錢的事還是交給我吧,我是男人,這事應該由我來解決。”

    無瑕皺眉問道:“您能掙錢?您會哪一樣掙錢的本事?”

    主僕兩人正說到一半,卻聽見外面傳來春桃怯生生的聲音,“無瑕姐姐,我們有要緊事兒,能上樓來嗎?”

    無瑕心中奇怪,嘴上卻答應了。

    卻見春桃捧著一個包袱進來,後面還跟著銀杏和香菊,“世子……奴婢三人湊了三百兩銀子,要不,您先花著?”

    銀杏頭上的金釵銀釵全不見了,香菊也只戴著一朵絹花。

    春桃將手中的包袱擱在桌子上,打開說道:“這些錢都是這些年世子順手賞賜我們的,我們有些花了,有些送回去給爹娘了,現在還剩下這些。還有這些金銀首飾,我們做丫鬟的每天戴著走出去,外人看著也不像話,所以無瑕姐姐您就拿去換成銀子吧。”

    無瑕呆了呆,看向後面的銀杏,問道:“銀杏,你也捨得嗎?這幾個月我這麼對你,現在你居然沒有意見?”

    銀杏雙目含淚的說:“無瑕姐姐,我們與你不同。我們都是自幼被父母賣給雍王府的,這輩子就與雍王府綁在了一起。明眼人都知道,主子雖然是世子但是處境卻不好,我們作為世子身邊的人,隨時都要做好被人沉井埋塘的準備,所以也就過一天算一天。現在世子居然考上青山書院,我們這些丫鬟也算是有了指望,世子對我們一直很好,現在世子有難,拿出所有積蓄讓世子熬過這段最艱難的時間正是我們該做的。”

    無瑕看著三個丫鬟,半天不說話,半晌猛然回頭對江天舒咬牙說道:“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遇到這樣一群侍女?成,我都千辛萬苦將你送進青山書院,你如果不好好學,不好好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再這麼稀裡糊塗過日子,小心我動用家法!”

    江天舒嚇得脖子一縮,“我已經學好了,我都考了三科一等!”

    無瑕冷笑說:“好在你還知道你自己考過的是三科一等,不是五科一等!艱困的時候收了女人的錢,吃了女人的軟飯,你之後就得活出一個男人樣來,好好替這群女人頂著天!”

    江天舒用力點頭,伸手拿了包袱裡的幾塊銀子,剩下的往幾個丫鬟面前一推,“嗯,借我五十兩銀子做本錢,其他的還是你們收著吧,反正我也要去書院讀書,不能將你們帶去,有這些錢不如讓你們贖身,你們出了王府後自己找個生意做著,並找個老實人嫁了吧。”

    銀杏的眼淚頓時撲簌簌落下來,“世子,您不要我們了是不是?”

    無瑕哼了一聲道:“世子,您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為剩下這兩百五十兩銀子就能給三個丫鬟贖身?這麼一點錢給春桃一個人贖身都還不夠!等你掙了錢,能在府裡說上話了再把三個丫鬟放了吧。”

    江天舒哈哈一笑,搔著頭道:“錢不夠?成,我這就去掙錢。話說我這掙錢本事極少使用,畢竟我是雍王世子,只怕給別人知道丟臉。現在我的底下人們都拿出自己的錢給我用了,我再藏著掖著也未免太不像個男人了。無瑕,我去掙錢了!”

    無瑕怒道:“回來!都晚上了你去哪兒掙錢?”

    卻見江天舒抓起窗臺邊上的繩子,身子一縱,滴溜溜就往下滑。他的身形非常瀟灑,正所謂熟能生巧,爬窗戶習慣了,姿態也能漂亮起來。

    這時外面天色已經濃黑,無瑕忙吩咐了春桃兩句,也跟著跳下窗臺。她還沒落地,卻見江天舒穿過一條花廊後直接沖向圍牆,那裡正是他去留香苑那天晚上走的路。很顯然關於這條逃命路線,江天舒已經走得算是熟門熟路。

    無瑕想要呼喊,又怕驚動了其他院子的人,只能閉上嘴巴緊緊跟上,但是不知怎麼的,她的動作居然比江天舒慢了一拍,等無瑕越過圍牆,江天舒人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

    面前有好幾條岔路,其中一條正是那天去留香苑的路,無瑕沿著那條路追去,卻見整條路上空蕩蕩的,哪裡有紈絝世子的身影?

    她轉身走了另一條道路。但是這條道路上也是沒幾個人,裡面也沒有江天舒的身影。

    自己竟然將紈絝世子弄丟了!無瑕又氣又急,想著江天舒這一陣子,尤其在知道她被江天暢引入陷阱差點自殺後好像有些悔改的樣子,雖然在外面依然還是那副不著調的模樣,但在家裡對幾個丫鬟的態度卻尊重多了,讀書也有幾分樣子,哪知現在竟然溜出門,就算他說要去掙錢,可這麼晚了又去哪兒掙錢?難不成今天考上青山書院,就原形畢露了?

    無瑕滿腦子胡思亂想,又無法可想,找了半天都找不到江天舒的蹤影,無瑕無奈的回到溢香園,可她,夜無眠,三個丫鬟也陪著她守在忘月居整夜沒睡。

    對於三個丫鬟而言,世子半夜逃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畢竟當初世子每隔一、兩天,晚上就會跑出去一次,但是現在世子不是改好了嗎?怎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堪堪熬到四更時分江天舒才回來了,他站在窗戶底下低聲叫道:“無瑕,開門。”

    無瑕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不開,你沿著繩子爬上來吧。”順手將繩子甩了出去。

    江天舒說:“我帶了五百兩銀子回來,爬牆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現在能走大門當然不爬窗戶了。”

    無瑕不太相信,“你先將銀子捆在繩子上,我先吊上來你再爬上來。”又舉著燈往下看,卻見江天舒的腳下竟然的放著一個大包袱。

    江天舒抓著繩子老老實實地將包袱吊在繩子上,五百兩銀子並不輕,無瑕與春桃一起用力,才將這包銀子給吊上來。

    然後無瑕將繩子收好,對樓下的江天舒說道:“世子,您已經習慣半夜三更在外面過夜,現在天色還黑著,您就再等等、寺天濛濛亮了我再將您拉上來。”

    江天舒急切的說:“你放繩子下來,外面露水很重,我不要在外面!”

    無瑕卻悠哉的說:“露水重也死不了人,您就安心再等一個時辰吧。”

    旁邊的春桃小心翼翼勸說無瑕,“世子是去掙錢的,不是去花天酒地的,要不,咱們還是將世子放進來吧?”

    無瑕翻了個白眼,“春桃、香菊,世子帶回來的銀子不少,你們去清點清點,世子這個人不大懂錢,說不定拿了灌鉛灌錫的銀子回來,你們去小心辨認一番。”

    春桃與香菊不敢說話,當下就將燈給點亮了,兩人一起將包袱灘開,裡面果然是好大一堆的銀子。

    就在此時,銀杏輕手輕腳的下樓去,想去給江天舒開門。

    無瑕連忙喝道:“銀杏,你給我站住!別想著下去給世子開門!”

    銀杏的行蹤被發現,只能站定在原地,正想開口向無瑕求情,卻聽見樓下響起了一個驚慌的聲音。

    “這是……蛇!我們家怎麼有蛇……呀——”正是江天舒!

    無瑕一驚,施展輕功,身子直接從窗戶跳下,嘴巴裡邊叫道:“你不要亂動!”

    銀杏也驚叫起來,連滾帶爬的下樓沖出門去,春桃和香菊則守著銀子不敢動彈。

    無瑕一躍下來,身子還沒有站定,就聽見江天舒狡猾的輕笑聲,而自己的纖腰已經被他給摟住。

    無瑕大怒,一個巴掌就扇過去,可她的手卻被江天舒抓住,耳朵邊更聽見了江天舒低低的聲音。

    “既然你要我等到天亮再進去,咱們就在外面這麼摟著過一個時辰吧,祖母知道後一定會給你換一個身分的……”

    無瑕怒道:“你放尊重一點!”

    江天舒卻笑得無賴,“我本來就是名滿京師的紈絝,本來就不是溫文有禮的書生,你要我學著尊重人,我努力學了,但是我努力學習你還要罰我在外面吃露水,那我不學了。”江天舒這邊胡說八道,那邊銀杏已經提著燈籠過來了,看見兩人摟摟抱抱,當下停住腳,不知是前進好還是後退好。

    江天舒卻摟著無瑕往前走,邊對銀杏笑道:“你將門打開了?我說還是銀杏好,自小在身邊養大的人就是貼心。”

    無瑕被江天舒帶著往前走,她吼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動武了!”

    江天舒卻繼續笑,“動武就動武,我一點也不怕,古人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無瑕聽了這話怒極,手肘對準江天舒的軟腰狠撞過去。

    江天舒“呀”的叫了一聲,忙鬆開無瑕,往後一跳,輕聲叫道:“你下手也忒狠!”

    無瑕喝道:“趕緊進門,你要叫嚷得讓整個府邸的人都聽見不成?”

    三人進了門,春桃仍守著銀子不敢動,香菊已經下了樓,正緊張地翻箱倒櫃。

    無瑕見狀叫道:“不用找藥,世子精神好得很!”

    江天舒忙說道:“要找藥,我被無瑕打傷了,你快將那跌打損傷膏找出來。”

    香菊看江天舒好端端的也不緊張了,當下將箱子闔上,對無瑕稟告說:“我們倆數了一下,銀子的數目沒錯,但是真假還真的不大會辨別。”

    江天舒伸了一個懶腰,“我賺來的銀子怎麼可能是假的?好累,我要去睡覺,無瑕,你要陪我睡嗎?”

    聽他說得猥瑣,無瑕登時一肚子火,喝道:“站住,江天舒!你先跟我說清楚,你去哪裡掙來這麼多錢?用的是什麼法子?”

    江天舒仔細打量了無瑕一眼,懶懶的說:“這法子你不要問,問了我也不說,你是女人,長相又挺一般的,這錢你不好掙。”

    聽他說得不正經,無瑕竟然不生氣,不屑的笑了兩聲,“你一不會唱歌二不會樂器,長相也就馬馬虎虎,想要出賣色相估計也挺困難。之前拿了五十兩銀子……多半是去賭博?”

    見江天舒的神色竟然是默認,無瑕就吩咐春桃,“將裁衣尺子拿來!按照之前定下的規矩,出去賭博,打五百下!”

    江天舒嚇了一大跳,忙將手縮在身後,央求說:“無瑕,就這麼一次,你別打我好不好?打完五百下我手心都腫了,明天去了書院不好看……”

    無瑕身子發抖,竟然落下淚來,“誰也不能保證賭博就必贏,你居然贏了五百兩銀子,你這是出老千了吧?賭場出老千被發現是要被砍手指的……你竟然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我不懲罰你,你怎麼記得住這個教訓!”

    江天舒看見無瑕落淚竟然傻在原地,片刻之後才將手伸出來,弱弱的說:“好,你打吧,人家看見了,我就說是摔的……”

    無瑕卻一把坐在椅子上,將尺子扔一邊,不說話直掉淚。

    江天舒苦著臉,小心翼翼的坐在無瑕的對面,也不敢說話。

    幾個丫鬟站在邊上,也沒人說話。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8:12

第十章 紈絝掙錢有一套(2)

    慢慢的,天一寸一寸地亮了,無瑕終於起身,一句話也不說,像往常般伺候江天舒洗漱,幾個丫鬟大氣不敢喘一聲,戰戰兢兢的去做事。

    想不到用過早飯後,老太妃竟然專程將江天舒和無瑕一起找去了,她慈祥的對無瑕說:“天舒能考上書院是你的功勞,我都看著呢,但是現在天舒是去書院求學,需要人在旁督促的時候,答應給你的現在還不能給你,但我母親過去給了我一個金鐲子,這些年我一直收在身邊,今天就給你戴吧。另外我還準備了五百兩銀子,你們先拿去用,住在書院裡到底沒有住在家裡舒服,如果錢不夠用時,只管回來與我說。”

    江天舒當然竭力推辭,但是老太妃既然拿出來了當然不會再收回去。

    無瑕捧著銀子回了溢香園,終於對江天舒開口,“我就知道老太妃不會袖手旁觀,你昨夜何苦去賭博?”

    江天舒穀振振有詞的說:“你教育我,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不會去祖母那裡求助,還沒到那個時候。”

    無瑕聽了無奈的道:“你祖母給你零花錢,怎麼就跟盜泉與嗟來之食搭上了?”

    江天舒卻道:“你生病的時候祖母要將你搬出溢香園,我心中不高興。”

    想不到竟然是這個理由,無瑕怔了怔,隨即說道:“與長輩哪裡有這麼多氣好生?何況老太妃那日也是為了你好。”

    江天舒堅持說:“反正這五百兩銀子是你搬回來的,我堅決不用。”

    既然江天舒堅決不用,無瑕就吩咐春桃與銀杏將那五百兩銀子存到錢莊裡,幾個丫鬟便趁機央求著將自己存的那幾些銀子也一起存進錢莊。因為春桃三人乃是奴籍,沒辦法輕易進錢莊,更何況開戶存錢,現在乾脆借著江天舒的戶頭一起存進去了。

    手上多了五百兩銀子,用度也還算寬裕,但無瑕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於是花了兩百兩銀子在書院門口租了一個小鋪子,讓銀杏與香菊兩人守著小鋪子幫人做一點針線活,自己有空就過去幫忙,不想生意竟然很不錯。

    書院裡住著的都是男人,像江天舒這樣能帶著侍女同行的富豪子弟畢竟是少數,其他人身上的衣服破了只能自己胡亂縫幾針來作數,現在門口竟然有鋪子專門管著織補,收費又不貴,哪裡還會省這麼幾個小錢?銀杏又是一個性子大方的,雖然有無瑕的嚴厲警告,讓她不敢與書院的學生隨意調笑,但是學生們還是喜歡她,也為鋪子帶來很多生意。

    一個月下來,除了幾個人的飲食、住宿開銷,扣除租賃費用竟然還結餘了十多兩銀子。

    一時之間幾個人都歡天喜地,只有江天舒愁眉苦臉。

    他說:“只有我一個人沒掙錢……”

    無瑕忙瞪向他,“不許再想著去賭博!”

    江天舒有氣無力的應了。

    青山書院規矩,每十天休息兩天。這天正是休息的日子,一群人就買了書院門口的一些小吃,雇了一輛馬車返回雍王府,畢竟溢香園還有一個留守的丫鬟春桃呢。

    江天舒之前因為無瑕生病一事對老太妃有了芥蒂,無瑕便藉著這次回來幫著彌補,一放下行李就先拉著江天舒去老太妃的屋子,向老太妃稟告他這一個月的學習情況。

    老太妃聽聞江天舒的成績竟然在一群同學裡居中的時候,當下就笑成了彌勒佛,開心的說道:“現在我終於放心了,你畢竟是我們江家的孩子,哪裡會不成器?想當年你父親年少的時候也很不像話,每天鬥雞走狗,但是他十六歲那年突然開竅懂事了,你竟然將你父親學了個十足十。”

    無瑕笑著接話,“那是,老太妃的後嗣,哪裡會有不成器的。”

    老太妃笑道:“既然天舒成器了,我也放心了。”又對江天舒道:“城外有一處田莊,每年也能出產幾百兩銀子,也算是你母親當年的嫁妝。當初你母親隨你父親出征,在最後一戰下落不明,我就將她留下來的金銀首飾換成了這處田莊,我替你保管了十多年,幾年下來也多買了百來獻地,現在就一併交給你吧。”說完就吩咐丫鬟拿出地契來無瑕先看向江天舒,見江天舒沒有拒絕的意思才放心下來。想來也是,這算是他母親的嫁妝,想來他也不會拒絕。

    老太妃將地契交給無瑕,笑著囑咐道:“從現在開始這處田莊就讓你來管了。你做事我最是放心不過。”

    無瑕忙謙遜了一番,又說:“這地契還是老太妃保管著吧,奴婢畢竟沒有與雍王府簽死契。”

    老太妃道:“我這麼一大把年紀,什麼時候閉眼去了也說不定,趁著現在腦子還清醒先給了你們,免得到時候說不清楚。至於無瑕,就算你沒和我們雍王府簽死契,但我信得過你師父,自然也信得過你。畢竟交給天舒我是真的不放心。”

    頓了頓又說:“趁著今天空閒,午飯後我命人帶無瑕你去田莊上看看,讓上上下下的人也認識你,馬上就秋收了,到時候管理起來也方便一些。”

    無瑕答應了,等回了溢香園,無瑕將地契鎖好,用了中飯果然有奴才前來,說是奉命帶無瑕去看田莊,無瑕就與江天舒交代了一聲。

    江天舒很不耐煩地說道:“你只管去吧,我下午與幾位同窗約好去書鋪買書,沒有你在身邊管著,幾位同窗也能落得一個自在。”

    無瑕便向春桃吩咐,“世子要出門,春桃你要緊緊跟著,千萬別將世子跟丟了。”又對江天舒道:“不管如何,不許去花街柳巷,不許去賭博!”

    江天舒扁扁嘴巴,“不去就不去,再說了,我就是想去也沒錢去,你以為那些地方都不要錢嗎!”

    無瑕這才想起江天舒身上一文錢也沒有,忙將錢箱子打開,取了十兩銀子給春桃,“世子與同窗出去,好歹大方一些,但是也不許世子胡天胡地亂花,這都是咱們辛辛苦苦掙來的針線錢!”

    江天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去酒樓吃席面,用不了這麼多的。”

    無瑕卻說:“多備著一點也好。”說完又交代了些事,就和奴才去了田莊。

    田莊就在京師城外北邊二十裡處,竟然有四百畝地,都是上好的地,現在種滿了水稻,快要收割了,一片黃澄澄的非常喜人。

    佃戶們聽聞主家派人前來交接,都帶著各自的契約過來與無瑕對帳。無瑕一一對了又去地裡看了一通,詢問了一下佃戶們的生活情況,將佃戶們的要求一一記錄下來。

    這樣一折騰,結束時已經傍晚了,無瑕坐上馬車,趕著在關城門前回到京師。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因為記掛著城門關閉的時間,車夫也頗為心急,把車趕得飛快,哪知才走到半路的一個樹林邊上,只感覺馬車劇烈震動了一下,就聽見馬車底下發出“喀嚓”一聲脆響,搖晃了幾下,馬車就停下不動了。

    無瑕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車夫苦笑道:“不知哪裡的調皮孩子搬了一塊石頭攔在路上,剛才沒注意,結果竟然將車轅給撞斷了。大姐您坐在車子裡等一下,我去樹林裡找根合適的木頭過來捆上,先勉力支撐回城裡再說。”

    無瑕答應後,那車夫就沖進樹林裡去了。她坐在車子裡等了一會,看見太陽一寸一寸落下去,不由得心中著急,跳下馬車往樹林方向張望,卻發現樹林那邊靜悄悄的,哪裡有車夫的人影?

    無瑕叫了兩聲也沒聽見有人回應,她憑印象判斷此處距離城門尚有七、八裡,於是不再遲疑,也不管車夫了,拔腿就往京師的方向走,她畢竟是練武之人,步履輕捷,如果竭盡全力,估計能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到京師。

    可是堪堪走了半裡路,卻聽見邊上樹林裡傳來一聲尖銳的哨子聲,而後就看見一夥蒙面大漢從裡面沖出來,攔在大路前方,大聲喝道:“這是我們青鯉幫的地盤!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無瑕笑著打斷他,“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當先的那個大象面大漢,愣了一下便點頭道:“對極對極。”

    無瑕道:“你要多少錢?”

    那個蒙面大漢說:“至少十兩銀子……不,二十兩!”

    無瑕將手中的錢袋打開,抓出一把碎銀子往他們扔過去,一邊喝道:“好,這裡是二十兩銀子,你們拿著,將路給讓開!”

    無瑕將銀子扔過去後那些大漢竟然不讓路,更沒有人去撿銀子。

    為首的大漢突然換了個態度,笑嘻嘻的說道:“至少要二十兩銀子沒錯,但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除了二十兩銀子之外,我們還缺一個壓寨夫人,你跟著我們去如何?”

    無瑕怒道:“京畿重地,哪裡有那麼多的土匪賊寇!你們是何人?難道不怕朝廷重兵圍剿?”

    那大漢又笑道:“當然不怕。要知道,我們在朝廷裡也是有人的,朝廷重兵過來的時候我們早就撤離了……小姑娘,跟著我們去吧,我們兄弟幾十人,定然能將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無瑕不再說話了,腳上一鉤,一塊石子踢出,直接射向為首那個蒙面大漢的眼睛,那蒙面大漢趕緊低頭,雖避開了眼睛要害,但額頭仍被砸到了,登時鮮血淋漓。

    那蒙面大漢捂住額頭,一聲虎吼,二十幾條大漢,瞬間從四面向無瑕包抄而來,進退竟然非常有章法!

    無瑕吃了一驚。那天落入江天暢的陷阱中,他安排了十幾個光頭大漢攻擊自己,當時她能應付一陣子除了因為那個地方狹窄,讓那群光頭大漢施展不開外,那群光頭大漢之間又不注重配合,攻擊雜亂無章,可眼前現在這群強盜進退有據、步履整齊,且包圍之勢竟然隱隱含著陣型——這不是強盜,這是一群軍人!

    好在這個地方地勢開闊,無瑕也有了施展的空間,她猛然沖向一個步履較淩亂的大漢,靠近時身子瞬間一矮,就從那大漢的胳肢窩下面鑽出去,還順手將那個大漢腰間的長刀拔出抓在手裡。

    手中有刀,心中不慌。見另外一個方向已經沖過來另一名大漢攔在前方,無瑕一聲長嘯,身子一躍,提刀劈砍過去!

    那名大漢舉刀擋格,刀身相碰,激起一陣火花,無瑕感到一股大力襲來,虎口酸痛,長刀幾乎脫手,心中一凜,知道自己不能與這群人硬碰硬。

    當下展開輕功,在這群人中間騰挪閃避,想要找機會奔出包圍網,但是這幾個人配合得非常好,竟然不給無瑕逃出去的機會。

    他們持刀揮舞,慢慢逼近,將無瑕移動的空間壓縮得越來越小,這樣下去她被生擒顯然是遲早的事,且這條道路明明是去京師的要道,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小半個時辰過去,路上竟然沒有任何人經過。

    長刀從無瑕的頭上掠過,割斷了幾縷秀髮,如果不是及時閃開,無瑕的腦袋就要被劈掉半個了,她這才發現對方不是要生擒她,竟招招下了狠手。

    就在這當口,遠處竟然傳來了馬蹄聲,無瑕心中一喜,連聲叫道:“救命,救命!”這麼分心叫救命的功夫,無瑕手中的刀差點被人劈飛,長刀更是直往她要害招呼,她連忙握緊長刀,死死抵擋,口中仍不放棄求救。

    誰知一個蒙面大漢叫道:“青鯉幫辦事,閒雜人等,給我讓開!”

    無瑕心一涼,卻聽見一聲尖利的呼嘯,一支箭瞬間從前面飛了過來,一箭就將身邊的一個大漢釘死在地上!

    然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隨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傳來,“誰在冒充青鯉幫?”

    四下一片寂靜,往無瑕攻去的動作都定住了,所有的大漢一瞬間都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不動,然後就見領頭的那個大漢,朝聲音來處點頭哈腰道:“誤會誤會……”

    馬蹄聲瞬間停住,一匹神駿的大黑馬直立而起,發出長嘶,馬蹄重重踏下,將另一名大漢直接踩在地上。

    馬背上的騎士身穿青衣,蒙著面,目光冰冷,“你們是青鯉幫的人?我怎麼不知道?”四周依然是死一樣的寂靜,只聽見被馬蹄踩住的大漢痛苦掙扎與呻吟的聲音。

    那坐在馬背上的騎士,從鼻子哼了一聲,道:“被馬踩一下又不見得會死人,你吵什麼?”

    那個被馬踩著的大漢登時不敢呻吟。

    青衣騎士冷聲說道:“冒充青鯉幫者,死。”

    領頭的大漢連忙說道:“青鯉幫幫主……我們不是平常人,我們是京師貴人家裡的人,因為一時情急所以才冒充了您手下人的名號,還請您看在我們貴人的分上放過我們!”

    這個人是青鯉幫幫主?無瑕看著馬背上的騎士,熟悉的身材,熟悉的眼神,還有很熟悉的聲音,這不就是上次從江天暢手裡救了自己的那個蒙面人嗎?原來他就是青鯉幫的幫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8:34

第十一章 沈青鯉英雄救美(1)

    青鯉幫是京師最大的地下勢力,據說幫主沈青鯉年紀輕輕,從京師之中崛起也不過三、四年的時間,一手百步穿楊的神射功夫,天下罕有。

    而青鯉幫和其他地下勢力不同,並不搶奪地盤,青鯉幫眾最擅長一件事,就是搶強盜,簡單來說就是黑吃黑。

    如果聽聞哪裡有什麼不公不義的事,他們偶爾也會去管管閒事,或順手逮幾個殺人逃犯啥的,捆了手腳往衙門的圍牆裡一扔了事。

    就聽沈青鯉淡淡說道:“冒我青鯉幫的名字欺淩女子,說一句貴人辦事就想糊弄過去?告訴我,那所謂的貴人是誰,拿出憑據來,我掂量掂量,看看分量夠不夠。”

    領頭大漢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我們的主子是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沈青鯉縱聲大笑,“你當我是傻子嗎?江天暢沒有別的長處,唯一的長處就是憐香惜玉,只要是他沒糟蹋過的女人他都會憐惜。”又指著被包圍在正中央的無瑕道:“這個小姑娘真正我見猶憐,而且從面相上看來還是個處子,你們卻對她處處下殺手,江天暢哪可能會想要她的命?”

    話音未落,羽箭閃電一般的飛出,那個領頭大漢尖叫著想逃,但是哪來得及?就聽尖叫聲戛然而止,那支箭已戳在領頭大漢的咽喉裡。

    沈青鯉手中的弓箭緩緩舉起,對準了在場的眾人,大漢們一個個都將身子匍匐下去。沈青鯉淡淡的說道:“撒謊騙我,死罪難逃!你們剩下二十三人,誰說實話,我留下誰的性命。你們誰來說?”

    一群大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略略有些遲疑,沈青鯉手上的弓又掠過幾道閃電,“嗖嗖嗖嗖嗖嗖”接連著六聲響,竟然又將六名大漢釘死在地上!

    沈青鯉似乎偏愛一箭正中咽喉的方式,幾個大漢求饒都來不及,就安靜的死在他的箭下。其餘的人見狀更是連驚叫的勇氣都沒有了。

    驀然有人叫嚷起來,“沈幫主,我們其實是……”

    他的聲音卻被另一個人狠狠地打斷,“宋老三,你難道想讓你老母親和小女兒都送了命不成!”

    沈青鯉的箭尖對準了那個阻攔的漢子,只見那漢子一把將自己蒙面的黑布扯下來,苦笑道:“沈幫主,京師之中能養得起我們這樣的人的貴人其實不多。您記住我們的面孔,回去請人畫像再吩咐手下去打聽就能知道我們的身分了,只是我們寧可被您老人家一箭射死也不能說出實情,因為這事關係到自己家人的性命。”

    沈青鯉驀然大笑起來,“想不到你們這種貨色也會記掛著自己的娘親和女兒,只是你們奉命殺害人家小姑娘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也是人家的女兒?”

    那個扯下面巾的漢子無奈說道:“既然投身做了人家的家奴,就少不得做一些為虎作偎的惡事,就算下輩子做豬做狗我也顧不得了,這輩子總要先活下去才好。”

    沈青鯉冷笑一聲,“你們的武功和步法明顯出自軍中,身上又沒有殘疾,年紀也還沒有到六十歲退役的時候。你們是哪裡的逃兵?還是你們口中的貴人從軍中將你們擅自抽調出來做家奴?說!”

    那取下面巾的漢子看了一下四周,慘然笑道:“這也被您老人家看出來了。不錯,我們是軍人,我們曾在龍泉關服役,後來當時的雍王江玨兵敗,我們輾轉逃回京師,卻不想因為吃了敗仗,朝廷官員竟下令將我們這些士兵的家人妻女全都充為奴婢,更將我們視為叛賊。

    “天下之大我們卻無處容身,無奈之下只能投奔那位願意收留我們的貴人,做了他的家奴,原以為遇到了明主,哪知那位貴人雖將我們的家人妻女從各地贖買回來,卻以此脅迫我們,為了家人性命我們自然只能為他賣命……話已經說完了,沈幫主,請將我們全部殺了吧,其他的話我們真的不能說!”

    沈青鯉看著面前一群漢子,突然問道:“江天嘯當時不過一個稚齡小兒,竟然懂得招納賢才?他難道竟然是所謂的生而知之的人不成?”

    沈青鯉一句話落下,幾個蒙面大漢都大吃一驚!

    那取下面巾的漢子苦笑道:“原來您老人家竟然什麼都知道,那也不用隱瞞了。我們後來投奔了四殿下,那時他還小,卻已然有了成人之智,之前我們雖然淪為喪家之犬,但還勉力支撐,可自從雍王妃趙氏午門自盡後才真正絕望,在京師苟且偷生,後來四殿下願意收留我們,我們自然為他賣命,只是現在要抽身也無法了。”

    沈青鯉道:“原來如此。”他指著人群中的無瑕說:“那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她是雍王世子的侍女,更出自鼎鼎有名的琅琊牙行,你們事先定然做過調查,既然都曾經是雍王江玨的部下,難道沒有什麼對故人的情分,竟要對照顧江玨親生兒子的侍女趕盡殺絕?”

    那漢子搖頭說:“如果她在世子身邊能引著世子學好,我們對她自然不會趕盡殺絕,但她卻一撤千金幫世子包下青樓,鼓勵世子胡作非為,這等事我們就容不得了,說不定我們將這個侍女除掉之後,世子能夠變成一個正經人亦未可知。”

    沈青鯉卻怒道:“這是什麼理由?滑天下之大稽!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雍王世子近日竟然考上了青山書院?雍王世子會變好,如何沒有她這個新來侍女的功勞?”

    一群漢子眼睛裡都有些迷惘。那漢子繼續說道:“我們倒是知道青山書院考試的最後一場是這個侍女做了手腳才害得四殿下不能如願拿下一等,因此四殿下調查出真相之後頗為慍怒,才令我等將這等擾亂試場的禍害除之而後快。”

    沈青鯉這才明白過來,點點頭說:“我還奇怪江天嘯這等雄才偉略、放眼皇位、裝得十分賢明的人物如何會與一個小小侍女過不去,竟然是因為這個侍女將他考試騎的馬兒勾去配種了,有趣、有趣!喂,小姑娘,你師父家的母馬可懷孕了沒有?如果生下小馬駒,送給我如何?”

    無瑕聽著他們對話,暗自心驚。直到沈青鯉向她問話才反應過來,斂祍為禮後說道:“我這些日子不曾回牙行,並不清楚這些事。如果師父的馬真的懷孕,我與師父說起此事,師父聽聞是沈幫主這等英雄人物索要,定然歡喜。”

    沈青鯉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姑娘難怪能將江天舒管得死死的,說話竟然滴水不漏!你說你師父定然歡喜,卻沒有告訴我你師父不喜怎麼辦?哈哈!”

    無瑕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馬非我所有,我只能如此回答。”

    沈青鯉的笑聲驀然止住,對著地上一群蒙面漢子喝道:“我不打算殺人了,你們趕緊滾吧。”

    氣氛驀然一松,可那個扯下面巾的漢子卻說道:“多謝沈幫主的寬恕,只是我們未曾完成任務又洩露了主子的身分,回去也是一個死字,還請沈幫主浪費幾支羽箭將我們殺了吧,這樣我們的家人說不定還能得到一個善待。”

    沈青鯉冷笑了一聲,說道:“不想活,你們難道不會自殺?何必浪費我的箭?”策馬上前幾步,卻是歪下身子,將釘在漢子咽喉上的幾支箭盡數拔起。

    他見一群蒙面漢子仍跪倒在地上,面露掙扎,口氣略略和緩了一些,“既然不想死,我指點你們一條生路。山陽郡去年大旱,官府正招募流民重新登記戶籍,分配土地,你們前去只說是山陽郡洪山縣羅店村村民,當地官府斷斷沒有不信的道理。”

    一個蒙面漢子顫聲問道:“那我們家人又當如何?”

    沈青鯉又笑了一聲,“如果信得過青鯉幫,青鯉幫會幫忙將你們的家人送到山陽郡去。如果信不過,你們自己想辦法吧。畢竟在京師混了那多麼年,總會有一點門路。”

    那個扯下面巾的漢子顫聲說道:“沈幫主,您如果願意幫我們帶出家人,您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沈青鯉冷冷的道:“需要你們做些什麼?你們這些可以向舊日上司家人下手的人,我能信得過?不過是看你們可憐,指點你們一條生路罷了。”

    那漢子的聲音劇烈發顫,咬牙說道:“您如果不說,我們不敢承受您的恩惠。”

    沈青鯉哼了一聲,“就是要你們辦事,你們辦得成嗎?江天嘯要你們來殺這個小姑娘,二十幾個人對一個小姑娘下手不是也沒成功?總而言之,你們放一萬個心吧,我沈青鯉還沒到慌不擇路的分上,我就算缺手下也絕不缺你們這樣的人。去往山陽郡的路上有一個叫紅樹的小村莊,你們在那邊的樹林裡等三天,如果我沒有將你們的家人送去,你們就自己做打算吧。現在將家人的名單報給我,另外醜話說在前面,要將這麼多人偷渡出京師不是容易的事,如果死了幾個人,不要怪我的屬下。”

    一群蒙面漢子都磕頭答應不提。

    諸般瑣事處理完畢,沈青鯉高傲地揚起下巴,吩咐無瑕,“小姑娘,給我上來!”

    見無瑕面露遲疑,沈青鯉又哼了一聲,說:“還怕我吃了你不成?現在城門已經關了,你一個小姑娘去哪兒過夜?先跟我走吧,等明天早上我給你找一匹馬來,你再自己回京師。”

    無瑕卻道:“不是信不過沈幫主,只是覺得馬鞍狹窄,兩人坐著很是不便。”

    沈青鯉哈哈一笑,突然策馬上前,彎身將無瑕整個人挎起來,擱在自己身前,然後飛馳而去。

    無瑕連忙坐正了身子,這才發覺這匹馬竟然是一馬雙鞍,坐著雖然有些擠,但是非常舒適。她很是詫異,心中又略略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很顯然這位沈幫主的出現並不是恰巧,似乎是有所準備,特地來救她的。

    無瑕的後背貼著沈青鯉的前胸,她可以感受到男子胸膛的肌肉有多結實,可以聽見胸膛裡那強健有力的心跳。

    沈青鯉身上的氣息很是清爽,帶著淡淡的清香,讓無瑕驀然想起了江天舒。江天舒身上總是帶著很濃烈的香味,今天這種,明天那種,即便自己嚴厲管束,他也要偷偷使用,但因為在身上薰香是京師貴族男子的習慣,無瑕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算了。

    不知這個沈青鯉用的是什麼香?這些雜亂想法的出現很沒有道理,無瑕很奇怪自己這當口居然還能留意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瑣事,她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發現自己有些忘形,不該迷醉。

    身後這個男子應該是全京師最神秘的男子了吧?可是誰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與他這般近距離接觸?也不知京師中有多少未婚的姑娘家會嫉妒自己呢……

    無瑕笑著搖搖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收起來,聲音裡帶著笑意道:“還沒有謝過沈幫主的救命之恩,前後兩次救命,不知該如何言謝?”

    沈青鯉淡淡說道:“罷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8:51

第十一章 沈青鯉英雄救美(2)

    無瑕注意聽著沈青鯉的聲音,心中的疑惑一點點升起來,當下又問道:“沈幫主,請問您與我家公子熟識嗎?”

    “你家公子?那個京師有名的紈絝世子?我認識他,但是不算熟。”

    無瑕又笑著道:“可是那日您來救我的時候對我說,是因為我家世子央求所以才前來救我。這次難道也是因為我家世子要求,所以沈幫主才前來救我的?”

    沈青鯉呵呵笑道:“如果我說是巧遇,你信還是不信?”

    無瑕搖頭。

    沈青鯉繼續笑道:“無論你信還是不信,反正我說是巧遇就是巧遇。你想,我手下耳目眾多,當然知道江天嘯安排的事。只是你也不想想,救你一個小丫鬟而已,用得著我親自動手嗎?我手下那麼多人,隨便派一群出來就是了。還是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最後一句話帶著很強的戲誠味道。

    然而大黑馬因為迅速賓士的關係,多少會有些顛簸,無瑕正在走神,身子便隨著顛簸之勢一歪,沈青鯉見狀趕忙騰出一隻手來,將她的纖腰摟住了。

    那動作非常自然,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男女之別,無瑕回過神來,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腦海中跳出了很多念頭,很多不可能的念頭。

    她的心劇烈地跳著,過了整整十息的時間才慢慢平復下來。無瑕咽了咽口水,聲音裡也帶著一絲調笑的意味,“兩次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如果沈幫主不嫌棄我身分低微、學識淺陋,我以身相許如何?”

    沈青鯉的胳膊聞言僵硬了一下,片刻之後才聽到他僵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無瑕姑娘,我已經有了妻子。”

    無瑕卻笑著道:“有妻子又如何,我可以做你的侍妾,如果你妻子剽悍不許你娶妾室,那麼我就是做你的外室也無所謂。”

    沈青鯉的聲音驀然冷了下來,“無瑕姑娘,你這般隨便,又將你家世子置於何地?”

    “我家世子?”無瑕笑道,“我是侍女,他是世子,三年契約期限滿了之後我們之間就沒有其他關係了,他不過是一個紈絝而已,我花三年時間將他調教成才就算對得起我師父、對得起老太妃了,我之後要嫁給誰,難道與世子有關係嗎?”

    沈青鯉又用僵硬的聲音說:“我所知道的水無瑕,似乎不是這等輕薄無行的人。”

    無瑕滿臉笑容的道:“沈幫主此言差矣!無瑕無父無母,師父也曾言明不會干涉無瑕婚事,如今我已經十八歲了,再不為自己做主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受沈幫主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又有什麼不對?雖然說女追男有些丟臉,但我這樣又如何稱得上輕薄無行?”

    沈青鯉惱怒的說道:“你難道不曾想過你家世子?你給他做了這麼久的貼身侍女,你將來不嫁給他,天下人又怎麼看你?”

    無瑕含笑回答,“我以為沈幫主是超凡脫俗之人,卻不想沈幫主也囿於男女之見。是的,我是做了雍王世子的貼身侍女,但是我潔身自愛,我家世子也不是輕薄無行之人,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僅限於主家與侍女之間的關係。只要問心無愧,管他天下人怎麼看我!”

    沈青鯉驀然大笑道:“好一個問心無愧!好一個管天下人怎麼看我!”

    他說話的時候無瑕卻發現他的手有些顫抖,也許是馬兒跑得太快的緣故?

    不多時,面前出現一間寺廟。沈青鯉停下馬,說道:“我不耐煩找村人借宿,咱們在這裡過一夜吧。”也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火把,點燃後率先進了廟宇。

    無瑕看著面前這座破廟,不由得輕聲說道:“好奇怪。”

    事實上在距離京師如此近的地方,卻有這麼荒涼的廟宇實在不應該。畢竟京師乃天子腳下,京師附近又人口眾多,無論再不靈驗的廟宇也總有人會去祭拜。

    這座廟宇卻外牆倒塌,裡面的塑像也不知所蹤,神龕歪倒,帳幔之上掛滿了蛛絲,燭臺也不知何處去了。

    發現無瑕面露疑惑,沈青鯉淡淡說道:“這是天香女神廟,二十餘年前,天香女神在這裡顯靈,一舉誅殺附近村落的十多個惡霸,所以村人就給她立了廟宇,也頗為靈驗。可十三年前,朝廷說所謂的天香女神實際上是一個江洋大盜,不能受百姓祭祀,就將廟宇給毀了。”

    無瑕聽他的口氣裡隱隱藏著一種憤怒和傷心,當下也不知如何接話,於是乾巴巴的說道:“你對天香女神知道的倒是很多。”

    沈青鯉道:“我知道的當然多,因為我知道,所謂的天香女神,就是我的母親。”

    無瑕身子一僵,低聲說道:“那你母親……”

    沈青鯉說:“十三年前,被朝廷害死了。”

    他將火把插在地上,將神龕扶正了,用樹枝紮了一個破掃把,將那些蛛絲全都掃了一遍,無瑕見狀也上前幫忙。

    等大致打掃乾淨,沈青鯉翻出兩個蒲團,擱置在神像基座的跟前,對無瑕說道:“你說你無父無母,我也是無父無母。既然你說願意嫁給我,那麼就當著我母親的面,咱們拜天地如何?”

    無瑕身子一僵,訥訥說道:“這……會不會太不莊重了一點?而且你不是有妻子了?何況我連你的真面目都沒見過……”

    沈青鯉淡淡說道:“在我母親的廟宇裡成親,有我母親在天之靈看著,又怎麼算得上不莊重?你是超凡脫俗之人,方才不是連外室都願意當,難不成也看重外表以及三媒六聘諸般俗禮不成?”

    無瑕訥訥說道:“我還沒有稟明師父。”

    沈青鯉說:“你方才說過你師父已經答應婚事讓你自主,那麼早一點稟明與晚一點稟明又有什麼關係?”

    無瑕頓時說不出話來。

    沈青鯉皺眉道:“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不願意嫁給我?既然不願意嫁給我,那你何必出言挑逗?”

    無瑕的額頭已經冒汗,終於咬牙說道:“我……我以為你是另外一個人,所以故意說話想要試探你。”

    沈青鯉愣了一下,隨即淡淡的道:“原來是這樣,是我自作多情了。”聲音竟然放鬆了不少。

    無瑕低聲道:“對不起。”

    沈青鯉歎了一口氣,“一人一個蒲團,睡覺吧。”

    此時卻聽見無瑕的肚子“咕咕”叫了一聲,她難堪地捂著自己的肚子。

    沈青鯉笑了一聲,打了一聲呼哨,就看見大黑馬進了破廟,沈青鯉伸手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袱,從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又取出一個皮袋子。

    油紙包裡的是燒雞,還是溫熱的,皮袋子裡的是水,也是溫的。無瑕怔了一下,卻見沈青鯉從馬背的另一邊取出一個錢袋來,不滿的說道:“你這憨貨,不會多給人家錢吧?”大黑馬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似乎極為憤怒。

    沈青鯉掂量了一下錢袋才說道:“沈老四這一次沒多收錢,算他識相。”

    大黑馬又打了一聲響亮的呼哨,似乎極為得意。

    無瑕已經看得呆住了。

    沈青鯉對無瑕解釋道:“這貨性子大得很,軍營裡嫌它太粗暴要閹了它,它就從軍營裡逃出來在這處到處禍害。我某天晚上出來遇上了它,便與它打了一架,之後又帶它去沈老四的店裡喝酒吃燒雞,結果這貨就認定我了,我就索性在它身上掛一個錢袋,讓它自己去沈老四那裡買酒買肉吃。反正兩邊都熟悉了我也不大擔心,剛才想起你多半餓了,就吩咐它跑一趟。只是路有些遠,燒雞都不大熱了。”

    無瑕這才反應過來,指著眼熟的大黑馬道:“這難道是那天考試……”

    沈青鯉點點頭,“就是沈天嘯騎的那匹大黑馬。”

    無瑕已經說不出話了。

    天早就黑了,無瑕在殘破的廟宇,就著搖曳的火光,看著一旁得意洋洋的大黑馬還有臉上蒙著青布的神秘男子。男子隨意地和她說著瑣事,就像與無瑕非常熟悉一般,無瑕聽著他的聲音,凝視著眼前的火堆,一瞬間又開始走神。

    柴火嗶嗶啵啵作響,無瑕對眼前男子的身影有些迷茫,空氣中彌漫著野菊花的清香,男子的眼睛亮得驚人,無瑕不禁想著,自己這是在天上還是人間?眼前的是人,還是精怪?這短短的一個晚上,她竟然有些地久天長的恍惚,有一瞬間好像看到江天舒的身影坐在眼前,她忍不住笑著搖搖頭,怎麼可能是他?

    等無瑕醒來的時候,火堆已經熄滅,身上蓋著一件青衣,沈青鯉已經不知去向,只有大黑馬在邊上,它打著響亮的鼻哨,將熱氣噴到無瑕的臉上,那熱氣裡還帶著酒味。

    見無瑕醒來,它很親熱地將一張馬臉湊過來,在無瑕臉上蹭了蹭。

    無瑕笑著摸了摸大黑馬,大黑馬很乖巧地側過身子,將一個包袱湊到無瑕跟前。

    無瑕將包袱取下來,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是一隻燒雞和一壺老酒,還是溫熱的。她拿起燒雞吃了兩口,邊問大黑馬,“你家主人去了哪兒?”

    大黑馬打了一個呼哨,可無瑕不懂,只能與大黑馬大眼瞪小眼。

    想了想她又問道:“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他?”

    大黑馬猛烈搖頭。無瑕這回看懂了,便說道:“那你能不能送我回京師?”

    大黑馬點點頭。

    無瑕到達京師時城門已經開了,她在城門口下了馬,拍拍大黑馬的脖頸,讓它自己回去,她則慢慢走回雍王府。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9:13

第十二章 國師的收徒測驗(1)

    雍王府已經亂成了一團,一群人正打算出門,看見無瑕,眾人一陣大喜。

    有人上前說道:“今天早上只有老宋一個人回來,說是昨天傍晚將您弄丟了!府裡大急,正打算去報官呢!”

    無瑕點點頭,“我昨天見老宋遲遲沒從樹林裡回來,以為老宋出事就自己往前走了,後來找了一戶農家借宿。讓大家擔心了,是我的不是。麻煩您和老太妃稟告一聲,無瑕得趕緊先沐浴,再陪著世子回書院,就不去老太妃屋子裡告辭了。”

    無瑕回了溢香園,卻見春桃撲上來道:“無瑕姐姐,你可把我們嚇死了!”

    無瑕笑著拍拍春桃的手,張望了下便問道:“春桃,世子在哪兒?”

    春桃怒道:“還能在哪兒?在沐浴呢!還說什麼和同窗買書!昨天被幾個朋友拉了去,從中午喝到晚上,還在外面睡了一夜,等世子早上醒過來,我們才回的家!”

    無瑕急忙問道:“世子沒做什麼壞事吧?你都盯著?”

    春桃說道:“誰知道有沒有做壞事!進書鋪一會兒人就不見了,我急得到處找,直等到掌燈時分,我都想回府稟告了,才有一個小廝跑找到我跟我說世子在酒肆裡,已經在主人家的床鋪上睡了!我到的時候就見世子滿身酒氣,身子蜷縮成一團,我守了一個晚上,世子早上才醒過來,與我一起回來。”

    無瑕咬牙道:“好好好,果然很成器!我竟然是離開片刻也不成!今天反正也遲到了,咱們就先將這事理論清楚!”當下伸手抓了裁衣尺子,就去推門。

    溢香園沒有專門的沐浴房,只是在樓下房間裡擱了一個大浴桶。

    江天舒正站在浴桶裡拿著毛巾擦頭髮,聽到無瑕的聲音,急忙一屁股坐下來,將整個人藏進水裡,只露出一個腦袋,淒厲的叫道:“無瑕,男女授受不親!”

    無瑕喝道:“我又沒有碰你,叫什麼授受不親!”抓起邊上換下的衣服,拿到鼻子上聞了聞,冷笑道:“好大的酒氣!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

    江天舒弱弱的說:“沒喝多少酒,頂多也就三、四壺。那酒甜膩膩的一點也不醉人,但我真的沒想過我這麼能睡……肯定是這幾天學習太累了,每天上午學寫詩寫文章,下午騎馬射箭,我這輩子哪裡有這麼累過啊……”

    無瑕怒道:“少給我找理由!喝酒誤事你知道嗎?!酒後失言你知道嗎?酒後失德你聽說過沒有?喝酒後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來!”

    江天舒努力爭辯,“我沒有酒後失言,也沒有酒後失德,更沒有酒後誤事,我只是酒後睡覺……”

    無瑕哼了一聲,說道:“還有理由了?你昨天睡了一個晚上,今天早上才起來沐浴,今天早上要回書院上課你不知道嗎?現在耽誤了時間,這還不是酒後誤事?”

    江天舒看了看無瑕,終於找到理由,“昨天晚上你也沒有回來啊,而且你到現在還沒有沐浴,你也誤事了,頂多就是沒喝酒而已……啊,你也喝酒了,我聞到了酒氣!”

    無瑕早上的確喝了酒,那大黑馬很諂媚地將酒袋子送到無瑕面前,而且大眼睛很認真的看著無瑕,無瑕抵受不住大黑馬那純潔殷切的眼神,於是就抿了一口酒,卻不想就這麼一口,竟然會被這個怪物聞了出來!

    無瑕想要繼續生氣,卻沒有了理由。當下只能說道:“我喝了酒,我受罰。你喝酒誤事,也必須受罰。”

    江天舒嘿嘿笑道:“那你先罰自己。”

    無瑕面上沒有表情的說道:“成。按照咱們之前定下的合約,喝酒誤事,我打你十下掌心,我既然是奴婢,喝酒就加倍處罰吧,二十下,成不成?”

    無瑕說著話,右手平舉,左手舉起尺子,對著自己的右手狠狠的打了一下!

    “啪”的一聲,非常響亮。

    江天舒叫道:“你瘋了,打自己也下得了手!”他瞬間站了起來,猛然又想起自己全身赤裸,又急忙坐下去。

    無瑕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對準自己的右手又是一尺子,她的右手迅速紅腫起來。

    江天舒又站起來了,他焦急的叫道:“不許打了,要打也只能打我……”

    他探出半個身子,伸手想將尺子搶奪過來,卻不想無瑕將尺子握得極緊,江天舒這麼一搶,竟然將無瑕整個人拉了過來……

    撲通一聲,無瑕也落到了浴桶裡,瞬間水花飛濺,氣勢驚人。

    幾個丫鬟聽聞這麼大的動靜,全都奔過來,看見眼前的情景全都傻了。

    江天舒苦惱的道:“瞧瞧你,我的清白名聲全都被你毀了,我可還是童男啊……”

    呸,也不知上多少次秦樓楚館了,他居然敢說自己是童男?而且到底是誰的清白名聲被毀還不知道呢!

    無瑕怒極,伸手就給江天舒一個耳光。

    江天舒險險避過,兩隻手死死捂著自己的臉頰,含糊不清地叫道:“打人不打臉!”

    那委屈的模樣讓無瑕覺得有幾分好笑,心中的慍怒之意略略散了一些。

    兩人正忙亂收拾著,卻聽見外面有人稟告,竟然是蓮貴妃派人前來傳話,她要江天舒即刻進宮一趟,並且特意指名要帶無瑕同行。

    貴妃的命令不能拖延,無瑕立刻收拾好一切,與江天舒坐上馬車,但是坐在馬車裡,她依然心神不定。

    江天嘯要殺自己這件事,如果說老太妃不知情,無瑕是死也不相信的。若不是老太妃給了她一堆地契要她去巡田莊,她也不會出門,而且是老太妃吩咐老宋將自己送到田莊去的。回程的路上馬車突然壞了,老宋也不知去向,江天嘯的殺手這麼巧就在她落單時出現……

    她與江天舒向來形影不離,這一回偶然分開,自己就遇刺了;雍王府的馬車向來堅固得很,這一回偶然壞了,然後她就遇刺了;自己向來不去城外,這一回偶然去了就遇刺了。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偶然,很多偶然湊在一起後,就成了一種必然。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江天嘯與老太妃訊息共用、密切合作、心有靈犀的結果,也就是說,老太妃將自己給賣了。

    照理說老太妃與她之間並沒有仇恨,還是老太妃主動去央求師父,師父才會想起與雍王妃趙氏之間的舊情,才同意讓她進雍王府當侍女。而就之前的情況來看,老太妃對自己的表現是非常滿意的,尤其在江天舒考進書院之後,對她的態度是真正感激涕零。

    自己的存在明明對江天舒大有好處,為什麼一個月過去,老太妃就與人合作要弄死自己?

    唯一的解釋,就是江天嘯知道是她給馬兒下春藥的事,想要殺自己洩憤,就去向老太妃要人。老太妃不好不給,又覺得將自己直接交出去師父問起來未免有些難以交代,於是就與江天嘯定下了這麼一個計畫,卻不想沈青鯉及時得到消息,並出手破壞了這件事。

    也就是說,在一群皇子之間,老太妃選擇了江天嘯,至少老太妃認為江天嘯將來很可能繼承皇位,因此不願意得罪江天嘯,甚至不惜犧牲為自己孫兒立下大功的貼身侍女。

    這樣看來,老太妃對於自己這個孫兒能否成才其實也不大放在心上,難怪老太妃對江天舒寵溺得過分,生生地將孫兒寵愛成那副德行,或許現在江天舒看出來了,所以才不願意與老太妃接近。

    但是眼下還有一些關鍵無瑕沒有弄清楚。

    江天舒五歲的時候母親趙氏于午門自刎後,江天舒才算真正認祖歸宗,且他奪去了江天淩原本的世子之位,現任雍王江琥和雍王妃又怎麼會看他順眼?而江天舒以稚齡進了這樣的雍王府,還能夠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真正是奇蹟。

    畢竟幼兒的夭折率實在太高了,江天舒當時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隨便一場高熱就能奪去他的性命,占了雍王世子之位的江天舒真的沒有理由這麼長壽。

    無瑕原先以為江天舒能平安活下來是因為老太妃護著的緣故,而此之前,老太妃與江天舒及無瑕等人談話的時候,字裡行間的確也流露出這個意思。

    現在看來,江天舒能平安活下來估計另有蹊蹺,但問題是,無瑕不知道江天舒真正的靠山是誰!

    依之前和現在的事情看來,這個靠山很像是蓮貴妃,但是蓮貴妃身在宮中,娘家也沒什麼勢力,太子又摔成殘廢,她都自顧不暇了,手真能伸到雍王府裡來嗎?所以肯定不是她。

    唉,明明知道有一條大腿可以讓你抱,卻不知道這條大腿在哪兒……這種感覺真是讓人發狂。

    無瑕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皇宮門口,她和江天舒走下馬車,跟隨著引路的太監默默走著,皇宮內苑的風景自然與尋常庭院不同,但是無瑕滿腹心事,沒空欣賞。

    江天舒倒是東張西望,與引路太監隨意調笑。

    無瑕回過神來,想阻止江天舒不著調的行為,又不能在外人面前厲聲呵斥,只能一次又一次用眼神暗示他,可是江天舒卻是絲毫不覺,讓處在焦躁狀態的無瑕幾乎要發狂。

    好在蓮貴妃所住的蓮華宮很快就到了。

    皇后已經在十多年前去世,蓮貴妃就是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嬪妃,但是蓮華宮看起來的感覺卻是有一些寒磣,前殿居然還供奉著三清,青煙嫋嫋,讓人有些弄不清這裡到底是道觀還是宮殿。

    蓮貴妃應該已經四十歲左右了,但眉目如畫,風采依舊。她穿著一身道袍,含笑坐在蒲團上,江天舒帶著無瑕,恭恭敬敬上前行禮。

    蓮貴妃笑道:“別急著見我,先拜見三清才是。前些日子我在三清面前曾經許下心願,願意多加供奉,請幾位仙師護佑你考進青山書院,如今竟然得償所願。”

    聽聞蓮貴妃這般說話,無瑕才知道蓮貴妃對江天舒竟然如此關心。

    等江天舒帶著無瑕恭恭敬敬上了香,蓮貴妃這才拉過江天舒,仔細看了一圈,溫和的說道:“幾年沒見,竟然長高了一截……讀書辛苦不?”

    江天舒恭恭敬敬的回答,“不甚辛苦。有無瑕打點,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

    蓮貴妃吩咐無瑕上前,也仔細看了一圈,說道:“果然是一個好孩子,天舒就交給你管著了,這孩子天分是不錯的,就是之前少了管教,我又在宮中沒有辦法出去。你不用顧慮什麼,只要天舒不聽你安排,隨便你怎麼管教都成,老太妃有意見,你就與老太妃說這是我的意思。”

    無瑕不由得抿嘴偷笑,蓮貴妃親熱的說話方式,讓她心中有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蓮貴妃又吩咐江天舒,“今後大事都要聽無瑕的,小事也要聽無瑕的。讀書不能怕吃苦,你的武藝也要練起來,不能墮了你母親的威名!”

    江天舒點頭稱是。

    無瑕聽蓮貴妃這樣說,才明白這位貴妃娘娘之所以高看江天舒一眼,竟然是因為他母親趙炯的關係,心中的疑惑才略略散了一些。

    蓮貴妃看著江天舒,竟然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天舒,你一定要學會吃苦,學好本領,凡事也要長個心眼。不要像你那苦命的大哥,如今竟然成了這副模樣,我這輩子已經沒有多少指望了,就指望著能將你大哥的兒子培養成才,指望著你也能成才……”

    蓮貴妃推心置腹,江天舒也連連點頭,認真的說道:“吉人自有天相,太子哥哥的身子以後說不定就會好起來的。”

    幾個人正說著話,卻聽見後面隱隱傳來孩子的哭聲,接著就聽見有人過來稟告,“貴妃娘娘,小皇孫啼哭不止,不知是什麼緣由。”

    蓮貴妃急忙站起身道:“你們且坐著,我去看看。”

    這時已經有宮女將小皇孫抱著進來。

    無瑕知道這小皇孫就是太子唯一的兒子,太子年紀已大,後來遭遇不幸癱瘓,這事京師的人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蓮貴妃竟然將孫兒養在身邊。

    那孩子大約三、四歲的年紀,虎頭虎腦,頗為可愛。看見蓮貴妃,只是指著肚子哭,“祖母,痛痛。”

    蓮貴妃呵斥宮女道:“還不趕緊叫御醫去?”自己接過孫子抱在手中,看著孫子皺著眉哭泣,自己也撲簌簌的掉眼淚。

    無瑕看著蓮貴妃的模樣,心中不覺對小皇孫大起羡慕之意。看著小皇孫痛苦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娘娘,讓奴婢抱著小皇孫,幫忙揉揉肚子吧。”

    蓮貴妃看無瑕一片真誠,就將小皇孫交給她。

    無瑕手勢輕柔,幫著小皇孫揉肚子,小皇孫居然很快就不哭了,無瑕又做了一個鬼臉,小皇孫隨即咯咯笑起來。

    御醫很快就來了,給小皇孫診斷完畢,皺眉思考了一番才說道:“回娘娘,小皇孫腹痛是因為體質陰虛,寒氣入體引起,臣開的藥娘娘自己可加一點參須進去,想來兩服藥也就好了。”

    蓮貴妃皺眉道:“參須已經吃了一個月了,怎麼還是陰虛?”

    無瑕聽見兩人的對話,心中一驚,當下抱著小皇孫站起來,喝道:“御醫,且慢!”

    御醫目光不善的看著無瑕,一句話也未說。

    江天舒小心翼翼的說道:“無瑕,你懂醫術嗎?不懂就不要隨便亂說。”

    無瑕也不看御醫,直接問蓮貴妃道:“貴妃娘娘,小皇孫中午可吃了兔子肉?”

    蓮貴妃略怔了怔,“你怎麼知道?”

    無瑕說道:“奴婢從小皇孫呼出來的口氣中聞出來的。貴妃娘娘,您可知道兔子肉加上人參乃是劇毒,能致人於死的?”

    蓮貴妃瞬間臉色慘白,整個人癱軟在黃楊木太師椅上,接著身子一挺,驀然喝道:“劉御醫,你連中毒還是陰虛都看不出來?”

    無瑕已經吩咐邊上的小宮女,“快快,去找綠豆湯來,綠豆清熱解毒!然後快去找另外的御醫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9:32

第十二章 國師的收徒測驗(2)

    蓮華宮中頓時雞飛狗跳,折騰到了半夜小皇孫身上的毒才終於除盡。

    蓮貴妃握著無瑕的手含淚道謝。

    而小皇孫與無瑕混熟了,喝藥之後竟然要無瑕抱著才肯睡覺,無瑕與江天舒只好在宮中睡了一宿。

    兩人次日早上才出宮,小皇孫戀戀不捨,蓮貴妃給了無瑕很多賞賜,又與她約定以後經常過來陪小皇孫說話,無瑕只能答應了。

    這天回去青山書院當然是遲到了,好在教習先生們沒有多計較。

    無瑕有些心不在焉,腦袋裡全是小皇孫中毒的案子,她知道此事沒有這麼簡單,但這是她能力範圍之外,因此只能將此事暫時放到一邊,畢竟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國師謝曉峰要收徒了。

    謝曉峰收徒主要看兩樣東西,如果是書院的老生,就看他歷年的學業成績;如果是新生,就看他入學考試的成績。根據成績,每屆學生挑選兩、三個人,再定下規則讓這幾個菁英們一起再考一場。

    因為無瑕的作弊手段高明,江天舒的入學成績與四皇子江天嘯並列第一名,所以成功入選。

    本來無瑕對江天舒成為國師親傳弟子這事是不抱任何指望的,畢竟就憑紈絝世子的真本事,給有真才實學的江天嘯舔腳趾頭都不夠,但現在她卻誠心希望江天舒能成為謝曉峰的親傳弟子,至少必須將江天嘯成為國師弟子的打算給毀了!

    謝曉峰開辦青山書院,雖然名義上青山書院的院長乃是峻崎國的皇帝,但是誰都知道謝曉峰才是青山書院的靈魂。

    青山書院為峻崎國培養了大量的人才,這些人才正在為峻崎國效力,不論如何這些人的心底或多或少都會有謝曉峰的影子,因此江天嘯如果成了謝曉峰的親傳弟子,對他爭奪皇位這件事上的助力絕對不小。

    不管站在哪個角度,無瑕都必須阻止江天嘯,幾歲大的孩子就能收攏死士為自己辦事的陰謀家,一個欲殺自己而後快的皇子,他將來如果成了皇帝,自己還有活路嗎?

    可惜無瑕並沒有參加青山書院的入學考試,沒有機會親自去阻斷江天嘯的未來,她只能將希望放在江天舒身上,但是江天舒的情況卻讓無瑕很不放心,加上猜題大師石新月已經離開京師了,即便石新月還在京師,他也幫不上無瑕的忙,畢竟謝曉峰出題,向來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循。

    無瑕只能逼著江天舒讀書,逼著江天舒鍛鏈,江天舒也很老實的依言練習,但是他的進步真的不大。

    九月初九,重陽登高。謝曉峰選在今天開門收徒。

    青山書院後面有一座山,名字就叫青山,此時書院教習站在山道上,笑咪咪地告訴眼前十個畢恭畢敬的學生,“謝國師就在山頂,等你們上了山頂就能拿到考題,誰先拿到考題誰就有可能先完成,通過的人便能成為謝國師的親傳弟子。其他人有興趣也可以登山,登上去讓謝國師看看你的資質,你的資質若是絕佳,又能完成謝國師的題目的話,也有機會能成為謝國師的親傳弟子。”

    這話一落,四周看熱鬧的學生都瘋狂了。他們原本以為今天自己就是一個旁觀者,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機會,雖然希望渺茫,但畢竟是個機會啊!

    於是在教習下令之後,大家就朝山頂一擁而上。

    江天舒的反應速度不算快,等他準備上前的時候,學生們已經將山道塞得滿滿的了。於是他轉過頭去看無瑕,“這麼多人,百裡挑一?千里挑一?咱們反正是沒機會了,要不,我就不爬了?”

    無瑕怒了,“不成,不去試試看你怎麼知道自己會不會成功?我陪著你爬!”說完抓著江天舒的衣袖就往山道上走。

    山道看起來不長,但是蜿蜒曲折,爬到半山腰時眾人的距離已經漸漸拉開,再也不是當初那濟成一堆的樣子了。

    江天舒與無瑕落在中間偏後的位置,江天舒已經筋疲力盡,氣喘吁吁,但是見無瑕努力拉著他往上爬,他便也努力堅持下去,等到了山頂,山頂上已經黑壓壓的一片人。

    而在山頂一棵老松樹下,就見國師謝曉峰席地而坐。大約五十歲的年紀,下頷三縷長須,頭上一頂書生冠巾,相貌非常清雅,正含笑看著上山而來的人。

    他看見拉著江天舒上來的無瑕,眼睛一亮,指著無瑕兩人道:“無瑕,你過來。”

    無瑕忙拉著江天舒上前,笑著躬身拜見了,“師伯,您既然收徒,看在侄女的面子上,先審查審查侄女身邊這位世子的資質如何?”

    謝曉峰笑著罵道:“你身邊這個我也認得,名滿京師的紈絝,誰不知道?算起來我與他父親還算有舊,他若是有出眾的資質我早就看見了,還用得著你今天來獻寶?”

    無瑕只能小心陪笑,“侄女魯莽了。”

    謝曉峰看著江天舒歎了一口氣,道:“你父親當初何等驚才絕豔,你身為人子,即便追不上先人,好歹也不要太落後才是。結果你卻是……”他將臉色放緩了一些才繼續說道:“好在這些日子我聽聞你也算是求學上進,所以我才命人不要將你參加比試的機會剝奪了。你這次與四皇子並列第一,雖然說有旁人之功……”說到這裡,謝曉峰似笑非笑的看了無瑕一眼,“但是你自己的本事也是有的。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比試吧。”

    山上眾人見謝曉峰單獨與無瑕和江天舒說話不由得大為嫉妒,而看來玉樹臨風、一派輕鬆的江天嘯,他的眼睛裡藏著一種別樣的陰沉,不著痕跡的仔細聽著他們的對話。直到聽見謝曉峰拒絕無瑕,並且聽聞謝曉峰罵江天舒為“紈絝”才放心下來。

    這時山頂上的人已經到齊。謝曉峰的目光一一掠過場中眾人,眾人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像瞬間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又像有一陣寒風透體而過。

    有幾個武功精深的心中暗自一凜——謝國師一目之威,竟至於此!這不是普通的目視,而是運用內力將在場眾人的骨骼氣血經脈全都看了一遍!

    見謝曉峰沉默不語,眾人都是一片緊張。

    半晌,謝曉峰笑了一下,手往眾人中指去,“你,穿白衣的,還有那邊戴著書生方巾的,還有你,腰上掛著玉佩的……你們三個過來。”

    眾人都是既羡慕又嫉妒。

    謝曉峰吩咐這三人與江天舒等十個人站在一起,笑道:“你們十三人……絕大多數人的資質還是不錯的。我選徒弟除了練武資質之外,還要從智力、毅力、運氣方面考量。等閒的題目我也不出了,因為無論怎樣的書面考試都有被猜中題目的可能……前些日子兵部失馬的案子,你們聽說過沒有?”

    沒想到謝國師竟然將話題轉到兵部失馬案件上,一群人都怔了怔。

    謝曉峰笑著繼續說道:“這案子說起來也是一件大事,但是兵部那群人卻覺得很丟面子,竟然將這事壓了下來。這次入學考試一群馬兒突然發了瘋,竟然當眾交媾,這事你們應該都聽說過或者親眼見過。”

    想起當日的情景,一群學生笑了起來,在場學生大多數都是老生,並非親身經歷這件事,未曾體會過當眾被馬兒甩下來的恥辱,因此只覺得好笑而已。

    無瑕注意到,江天嘯的臉色已經又青又白,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謝曉峰繼續道:“兵部的人覺得這些馬不管教不行,於是要將領頭的那匹大黑馬給閹了,卻不想這匹馬竟然是個聰慧的,又踢又咬,又啃斷了幾十根馬韁繩,將幾十匹要被閹掉的馬兒都放了出來。”

    眾人想不到當初帶頭闖禍的那匹大黑馬又鬧事了,聽到這裡不由得莞爾。

    謝曉峰道:“兵部一下子跑了幾十匹馬,當然要到處尋找,如今已找回十三匹馬,還有三十五匹馬在外面。我調查了一下,它們大多數都跑到了京師附近的山林裡,因此我的考題就是讓你們去找回兵部的失馬,誰找到領頭的那匹大黑馬誰就獲勝。”

    當下就有考生問道:“如果誰也沒有找到那匹大黑馬呢?”

    謝曉峰面露微笑,“那就看誰找到的馬多。如果一樣多的話,那就看誰的馬神駿。”

    又有人問道:“如果有人動用家裡人的力量怎麼辦?有的人家裡富貴,奴婢成群,發動家裡的奴婢們去尋找,找到的機率當然比我們要多得多。”邊說邊斜睨向江天嘯的方向。

    看著那人不滿的眼神,無瑕不免大起知已之感,原來這個世上看江天嘯不順眼的人並不只自己一個!

    謝曉峰淡淡笑道:“我之前說過,我這次考試,不但要考智力,還要考運氣,考毅力。你能投身富貴人家,父母家人能給你提供幫助,這本身就是一種運氣。所以這次不管你是自己找到也好,發動家裡人幫忙找到也好,還是花錢將別人找到的買過來也好,總之一句話,都算做是你的成績。”

    聽聞這句話,眾人一陣譁然,有幾個考生面上露出悻悻然的神色。

    江天嘯心神一松,心中暗自得意,認定這是謝曉峰故意給自己放水,給自己機會。想起這些年謝曉峰暗地裡對自己的幫助,江天嘯心中有底了。

    只是他心中暗自得意,表面上卻是義正詞嚴,“謝國師,您定下這等規矩有照顧我的嫌疑,我在此向諸位同窗保證,不管其他同窗動用了多少家人奴婢去幫忙找馬,本人絕對不動用任何一個家人奴婢,如果違背,甘願受謝國師處置!”

    這話一落下,眾人又是一片譁然。江天嘯是在外建府的皇子,他家的下人至少也有四、五百人,現在他居然不動用家人奴婢,這不是放棄自己最大的優勢嗎?

    無瑕聽著這話心中冷笑——不動用家人奴婢?這位四皇子不知在城裡城外養了多少私兵呢,讓那些私兵出動就成了,用得著將皇子府裡那些娘娘腔派出來丟人現眼嗎?果然是聰明至極。

    就看見之前不滿江天嘯的那人上前一步,對江天嘯躬身道:“在下褚國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向四殿下謝罪。”

    江天嘯微微一笑,“不知者不罪,我們都是好同窗。”

    這一番表演,讓其他的學生都大起認同之感,又有學生上前說道:“四殿下,這次比賽後,不管誰輸誰贏,在下都想要與四殿下您結交,四殿下是否看得起在下?”

    江天嘯大喜的道:“我正恐朋友不多!”激動的抓住對方的手,狠狠搖了兩下。

    當下又有人上前要與江天嘯說話,卻聽見一聲不耐煩的咳嗽傳來,打斷了眾人的交流。

    謝曉峰淡淡的說:“好了,到此為止。考試現在開始吧。”

    卻聽見邊上一個少女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想問,如果找到那匹大黑馬,兵部會不會將它要回去閹了?”

    謝曉峰聞言哈哈大笑,“兵部自己犯錯跑了一大堆馬,遮掩這事還來不及,哪裡還敢向我們書院來要馬?如果他們來要了,我就說這是我們學生從山上逮下來的野馬,本國師在此宣佈,誰馴服野馬就算是誰的,何況兵部哪裡敢找青山書院的麻煩?考試期限為半個月,為了自己的神駿坐騎,出發吧!哦,我忘了說,你們別將自己家的馬拉來湊數啊,不曾閹過的也不行,這些日子附近的山林我已經跑了一遍,那些馬兒我都認識。”

    一群學生瞬間哈哈大笑,無瑕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這就是青山書院的規矩,天大地大,皇家很大,書院最大!

    考試開始後,整個京師沸騰了。因為國師事先說過,讓別人幫忙找,找到了也算是你的成績,所以家裡有人的就派人出去;家裡沒人的就拿錢出去雇人去找,有的人甚至開出懸賞,誰能幫忙找到一匹馬,懸賞一千兩銀子。

    聽說東邊那家開出一千兩?好,咱們就開價兩千兩!不相信他們找到馬兒會不送過來!

    京師附近山高林密,好在沒有猛獸,也不用擔心有危險,如今找馬幾乎成了京師人的全民運動。

    江天舒倒是沒有回雍王府尋求幫忙,反而是老太妃聽聞這件事後,主動將自己莊戶上的人手全派過來了,加上江天舒自己的那個莊子,竟然也湊了兩百多名莊稼漢。

    只是莊稼漢不是獵戶更不是牧民,種地是一把好手,去山上找幾匹狡猾到了極點的好馬……好生困難,結果就是忙活了七、八天,毫無收穫。

    但其他人的好消息卻不斷地傳來。馬兒在平原上很能縱橫馳騁,可是在山林裡的功夫不如何,而且馬兒還是群居動物,找到一匹,就很有可能連著發現七、八匹的蹤跡。

    這天晚上,無瑕與江天舒筋疲力盡回到了京師,就在書院門前的小酒館裡用飯,卻聽見有一個學生手舞足蹈的說個不停。

    “聽說有一個姓張的學生花錢雇人找馬,竟然一口氣逮住了六匹馬,把它們全關在庭院裡,但是當時在圍捕的時候有一匹白馬沒抓著,你們猜後來怎麼著?當天夜裡,那匹白馬帶著一匹大黑馬撞破了庭院的籬笆牆,將那六匹馬都放了出去!那大黑馬……絕對不是普通的馬,一定是龍馬,不,我看龍馬也沒有這麼厲害!”

    小酒館裡的人都眼睛放光。這是一個好消息,那匹神駿的大黑馬出現了!

    無瑕的心吊了起來,她相信沈青鯉會將那匹大黑馬保護得很好……等等,該死的,沈青鯉說過他平時也不大管那匹馬,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在那匹馬的身側掛一個錢袋,讓那匹馬自己去買酒買燒雞……對了,沈老四認識那匹馬!

    無瑕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逮住那匹大黑馬,即便她非常想幫江天舒拿下第一名也沒有想過,所以這幾天她一直跟著江天舒在城南打轉。

    畢竟無瑕是有原則的,她接受過大黑馬的幫助,哪能因為江天舒的事就將大黑馬對她的好拋諸腦後?但現在的局勢顯然對大黑馬很不利——大黑馬已經被人發現了蹤跡。

    大黑馬依然處在野生放羊的狀態——哦不,野生放馬的狀態。照理說這場捉馬運動如此轟轟烈烈,大黑馬那個不靠譜的主人也該知道自己的大黑馬危險了,但如果那個不靠譜的主人依然覺得自己的大黑馬很厲害,不用多管的話,再厲害的大黑馬也會淹沒在人海戰術裡……不行!她要去找那匹大黑馬。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09:51

第十三章 大黑馬竟鬧雙胞(1)

    從酒館離開後,那個晚上無瑕為著大黑馬的事輾轉難眠。

    只是那個晚上睡不著的人不只無瑕一個,有的人計畫明天到哪兒去抓馬,但是更多的人卻是計畫著別的事情。

    此時整個京師已經一片漆黑,但京師外的一個區域卻依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那就是青山書院。

    青山書院周邊已經形成了一個小鎮,就叫青山鎮。自從謝曉峰建了青山書院之後,四周的空地也漸漸多了很多房子,開設了各種店鋪。

    照理說沒有統一規劃,官府也未曾多加干涉,這種由當地地主陸陸續續自行建造出來的房子理應雜亂無章,難看無比,但讓外人嘖嘖稱奇的是,青山書院周邊的房子竟然有幾分齊整的樣子。

    外人也只是感覺齊整罷了,但熟悉陣法的人,來青山書院來得多了,會隱隱察覺有幾分蹊蹺。其實若將青山書院周圍的房子街巷全都測量一遍,繪製成地圖就會發現,以青山書院為中心的這個小鎮,其實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八卦陣。

    現在這張地圖就掛在京師承天府府尹唐棣的府邸裡,遮蔽了大半個屏風。

    唐棣站在屏風前,看著地圖,若有所思。

    邊上的曹師爺輕聲說道:“五年前這八卦還不成模樣,現在這八卦已經成形了。中心區域的青山書院正是黑白雙魚,白魚處是學生的上課區域,黑魚處則是學生和教習的生活區域。兩隻魚眼分別是謝國師的住所和藏書樓。”

    唐棣托著光溜溜的下巴,凝視著地圖上的兩隻魚眼處,輕聲問道:“就是趙家留下來的藏書樓?”

    曹師爺點頭道:“是的,就是趙家留下來的藏書樓。”

    趙家藏書樓歷史悠久,是一百餘年前的狀元宰相趙祥和所建,原先的目的是將收集來的珍貴古籍留給後世子孫,讓他們好生讀書。但是天不遂人願,趙家幾代都是單傳,等到三十餘年前的時候趙家就只剩下一個女兒。

    十多年前,在趙家女兒逝世之前,特意寫信給謝曉峰,將趙家舊宅連同藏書樓一起送給謝曉峰,信上寫道:“留給兒子,惠及的只是一家;留給先生,卻能惠及天下。”於是謝曉峰就以藏書樓為中心,建造了青山書院。

    唐棣凝視著地圖,淡淡問道:“師爺,你說……暗中主持建造這個八卦陣的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建造這麼一個八卦陣,真正目的是什麼?”

    曹師爺沉吟了一下才道:“除了謝國師,誰也沒有那個能力吧?”

    “謝國師?”唐棣喃喃自語。

    作為青山書院畢業的高材生,謝曉峰與唐棣有著師生之誼,而謝曉峰的教育對少年時期的唐棣更有著非比尋常的影響,其實他早就想說出這個名字,只是不想自己說出來罷了。

    靜默了好久唐棣才道:“沒有真憑實據。”

    曹師爺說:“我派人再仔細調查,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大的規模,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

    唐棣苦笑了一下,“說不定建造者並無惡意,只是覺得這樣更有利於保護青山書院罷了。”

    曹師爺歎息了一聲,“但願如此。”雖然嘴巴上說“但願如此”,心中卻頗為沉重。建造者真的是想要保護青山書院嗎?他不願意戳破唐棣的幻想。

    十幾年來青山鎮沒有拆除任何房子,也就是說那個暗中主持建造這個小鎮的人在十多年前就有了整體的規劃。

    唐棣一向不大相信風水之說,他認為風水不過是一門騙人的伎倆而已,但是曹師爺卻知道,從風水學的角度,京師邊上建造了這麼大的一個八卦陣,絕對不是好事。

    只是全天下都認為謝曉峰乃是一心為公的人,承天府即便發現不妥,也不能隨便說話,否則遭天下人群起攻之,可不是鬧著玩的。

    唐棣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指著邊上一片位置,“這個……是生門吧,附近是誰的房子?”

    曹師爺笑道:“您忘記了,這原先是禮部的錢侍郎買下來的宅子,之前被三殿下死乞白賴的買走了。後來三殿下大約是因為沒有考上青山書院,也沒有臉面再考第二次,就將那宅子轉賣給四殿下了。”

    唐棣笑了一下,“四殿下……這幾天倒是鬧出了挺大的動靜。”

    曹師爺說道:“那也沒有辦法,四殿下想要成為國師的親傳弟子已經想瘋了。”

    唐棣將自己的目光從屏風上收回,對曹師爺說道:“還有人手的話,去看著生門一點。那位四殿下可是十幾年前就能養死士的主。”

    曹師爺愣了一下才道:“您是說,主持這事的人難道是四殿下?可那時四殿下才幾歲!”

    唐棣看著曹師爺問道:“你說,這一次謝國師出了這樣一個題目,誰最有可能成為謝國師的親傳弟子?謝國師之前就已經說過,他收的這個弟子是親傳弟子,加上四殿下的身分,他以後極有可能繼承青山書院。繼承青山書院就能得到謝國師的那棟小樓,在藏書樓裡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藏書室……”

    曹師爺沉默了一下,說道:“十多年前……四殿下應該沒有考慮這麼遠。”

    唐棣輕笑道:“不管有沒有考慮這麼遠,四殿下已經佔據了這個八卦陣的生門,那麼絕不能讓他將兩隻魚眼睛一起占了。四殿下如此野心勃勃……京師要亂了。”

    承天府尹的職責是維護整個京師的治安,如今皇帝身體欠安,太子癱瘓,幾個皇子虎視眈眈,一旦有變,京師必定動亂。

    曹師爺苦笑道:“當初老大人稱病辭官,我讓您也找藉口推辭,您卻毫不遲疑坐上這個位置,這場動亂又怎麼避得開?!”

    唐棣微微歎息了一聲,“有些事總是要有人做的……如果四殿下是靠著自己的能力找到那匹大黑馬也就罷了,如果他用別的手段,那麼……我們也可以搗搗亂吧?”

    曹師爺會心一笑,“幫忙的事我們不擅長。但是搞破壞我們倒挺擅長的。大人,您放心,我們的人都盯著呢!”

    第二天早上,無瑕找了一個藉口離開江天舒,獨自前往城北。她先找到那天待過一個晚上的天香女神廟,留下的火堆還是原樣,兩個蒲團的位置也沒有移動,只是那天扔在地上的雞骨頭都沒有了——或者是被蟲蟻拖走了?

    無瑕對女神塑像基座深深地行了一禮。不管如何,沈青鯉總是她的兒子,她的兒子曾經兩次救過自己的性命。

    四處查看了一遍,果然在不遠處找到了馬蹄印,順著馬蹄印走下去,不久就看見一個小村莊,小村莊最外頭的房子斜斜伸出一杆小旗子,正是一家小酒鋪,上面寫著四個歪七扭八的字——燒雞老酒。

    無瑕走進店裡要了燒雞、老酒,又要了一盆米飯,笑嘻嘻的與店主的孩子打招呼,“你家的燒雞很好吃。”說完撕下雞腿要遞給孩子。

    那孩子見無瑕長得漂亮,人又和藹可親,當下笑著湊過來,將雞腿接過去咬了一口,“我家的燒雞最好吃,但是我爹爹只給我吃壞了臭了的,那就不好吃了。”

    無瑕驚靜的道:“你家的燒雞這麼好吃,怎麼可能會有壞了臭了的?”

    那孩子啃著雞骨頭,含糊不清的說道:“我爹爹每天都要留兩隻燒雞給一匹大黑馬,有時大黑馬沒來,那燒雞放到第二天早上味道就不好了……”

    無瑕本來準備慢慢套話,卻不想孩子竟然主動說了出來!當下又驚又喜,“大黑馬經常來嗎?”

    卻聽見店鋪前面傳來大罵聲,“小四兒,你又與誰胡說八道了!再胡說八道,瞧我不揍死你!”

    那孩子忙一溜煙的走了。

    無瑕笑著向走過來的人道:“老闆,您怎麼與一個孩子生氣?我看這孩子挺乖巧的。”

    前面那個正在剁雞的老闆搓著圍裙走過來,笑著對無瑕作揖道:“這孩子每天就是賴著想吃肉,我們雖然做著燒雞生意,不過是小本生意,哪能讓孩子天天吃?偏生這孩子每天睡前都要哭鬧,我就哄他說留下的燒雞是要賣給大黑馬的,大黑馬吃了燒雞會跑得快……這孩子就信了,現在每天晚上不睡覺,老嘟囔著要等到大黑馬再睡。”

    無瑕呵呵笑了兩聲,片刻之後才說道:“那老闆您現在得警告那孩子,不能讓他再說什麼大黑馬的事兒,現在全京師都在找大黑馬呢,富貴人家聽說了說不定會來找麻煩。”

    沈老四看著無瑕,眼裡全都是深深的戒備,半晌才道:“好,我一定告訴孩子。”無瑕吃了燒雞,又抿了幾口酒,這才略略放下一點心來。既然孩子說大黑馬每天晚上過來買酒買肉,於是她離開店鋪後就在附近山林裡晃了一圈,等到天色變暗才回到小村莊附近,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盯著。

    天色一寸一寸加深,無瑕終於聽見馬蹄聲。噠噠噠噠,似乎不只一匹馬?無瑕詫異,忙循聲看去,卻見一匹大黑馬帶著一匹大白馬正悠閒的往這邊來。

    那匹大白馬看著非常眼熟……不正是師父秋海棠養的那匹母馬?自己在考試日曾經借來放在看臺的後面,引得大黑馬發狂的那匹。

    於是無瑕輕輕打了一聲呼哨。

    大白馬是無瑕從小養大的,聽到無瑕的聲音便輕輕嘶了一聲,小跑過來,親熱用頭在無瑕身前蹭啊蹭,然後又咬著無瑕的衣服,將無瑕牽到大黑馬的跟前輕輕嘶鳴,似乎是在介紹又似乎是訴說委屈。

    無瑕就盯著大黑馬問道:“你將我的大白拐走了?你告訴過我師父沒有?”

    大黑馬側過身子,將背上的包袱湊到無瑕跟前,討好的叫了兩聲。

    無瑕伸手從包袱裡拿出半隻冷燒雞,很顯然是被馬兒啃過的,只是不知是白馬啃過的,還是黑馬啃過的,這兩隻馬能將吃了一半的燒雞放回包袱裡也算是有本事。

    當下啐了一口罵道:“請我吃你老婆都不吃的冷菜,你倒是挺大方!”

    大黑馬委屈地叫了一聲,抖了抖身子,身上的錢袋簌簌作響。

    無瑕懂得它的意思,呵呵笑道:“成,現在請我去。”

    那沈老四正往門口張望,見無瑕與兩匹馬一起過來了,登時變了臉色,但是看兩匹馬與無瑕狀似親熱,這才放下心。

    無瑕要了三隻燒雞又要了兩壺酒,牽著兩匹馬去了天香女神廟。一路上忍不住就教訓起

    大黑馬來,“你知道你現在有多危險嗎?你還去琅琊牙行將大白勾出來!你還管閒事去救那群夥伴!你知道危險不,那如果不是籬笆而是圍牆,你進得去就出不來了!”

    大黑馬很委屈地叫了一聲。

    無瑕又說:“咱們先去吃了燒雞,然後我給你家主人留幾個字,然後你跟我去住在大白的家裡,再也不許出來,等過了這七、八天再說。”

    大黑馬不再發出聲音,也不知聽懂了沒有,無瑕還想要繼續教訓,奈何被教訓的對象不頂嘴,不發聲,實在不好教訓下去,當下就有了片刻的沉默。

    只是他們還沒有進廟門,就聽見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終於想起來要來拐走我的大黑?你家世子能否拿第一真的那麼重要?”

    廟門口亮了起來,上面插著一支火把,一個用青巾蒙面的人在火把底下,身子斜斜靠在柱子上,一副傭懶的樣子,眼睛卻黑亮黑亮的,裡面閃爍的光芒讓人心驚。

    無瑕道:“你終於想起來你還有一匹大黑馬?全天下都在找你的大黑馬,你就任由它到處亂跑?這樣下去終有,天它會被別人給逮走的!”

    沈青鯉淡淡說道:“哦,原來你不是想要逮走我的大黑,而是想要來保護它?真是對不起,我弄錯了。”聲音卻帶著淡淡的嘲諷,明顯是不信任無瑕。

    無瑕不禁怒道:“我如果想要帶走大黑,我會到這個廟裡來?早就帶著它們走了!你看,你家大黑將我家大白騙出來,這筆帳我還沒有找你算!”

    沈青鯉注視著無瑕說:“你真的不是想要將我的大黑給騙走,幫你的世子拿到第一名?要知道,只要將它騙走,你家世子就能成為謝國師的親傳弟子。”

    無瑕說道:“我沒想過!”

    沈青鯉哼了一聲,“你為人侍女就要全心全意為主子考慮,現在你主子正為這匹大黑馬發愁,你明知道這匹馬的下落,卻沒有為主子想過?”

    無瑕說:“我為主子考慮不假,但是大黑馬是我的……朋友,我沒有出賣朋友的習慣。”

    沈青鯉凝視著無瑕,她的眼睛裡一片坦誠,沈青鯉又輕輕哼了一聲,“那就算了。我聽見你一路與馬兒們絮絮叨叨,你要將它們帶到哪裡去?哪裡還有安全的地方?”

    無瑕說:“我想將大黑帶到琅琊牙行的後院裡去與大白住一塊,應該沒人敢進牙行來逮馬。”

    沈青鯉冷笑道:“你能保證牙行裡的小姑娘全都靠得住?你能保證你的姐妹們不會回牙行,不會將大黑馬的消息報告給自己家的主子?”

    無瑕一時怔住,然後將手中的韁繩遞給沈青鯉道:“是我想簡單了,還是由你將大黑藏到安全的地方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0:07

第十三章 大黑馬竟鬧雙胞(2)

    沈青鯉接過了韁繩,大黑馬卻發了急,拿頭去贈無瑕的手,低聲鳴叫,無瑕一時不明所以,不解的看像沈青鯉。

    沈青鯉嗤笑道:“這貨是一個重色輕友的。大黑看你只把它的韁繩給我,以為你要拆開它們這對小夫妻。”

    無瑕這才明白大黑馬的意思,不免失笑,於是將大白的韁繩也遞給沈青鯉,卻不想沈青鯉竟然將自己手上的韁繩遞了回來,兩隻手毫無預警地碰在一起。

    男子的手結實有力,上面有著厚厚的老繭;少女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那日在馬背上,兩人曾經緊貼而坐,沈青鯉的手也曾摟住無瑕的纖腰,但那時無瑕的心中並無其他雜念,沈青鯉的心中想來也沒有其他雜念。

    可是現在,兩人手指這麼輕輕的一碰觸,無瑕的內心竟然莫名的慌亂起來,沈青鯉的眼睛裡也掠過了一絲慌亂,隨即收起。

    一種莫名的美好感覺毫無徵兆地在無瑕的心中彌漫開來,四周飄散著野菊花那如酒一般濃郁的香氣——是因為香氣太醉人了嗎,還是因為剛才喝了酒?

    無瑕肯定是自己太累了,所以才產生幻覺,但她仍癡癡的望著沈青鯉的眼睛。風特別的輕,他的眼神似乎特別的溫柔,深幽的眼眸裡似乎蘊藏著很多別的東西。

    無瑕知道自己這樣不對,於是硬生生將頭扭開,將自己從深深的潭水裡拔出來。

    沈青鯉將手中的韁繩遞到無瑕手中,手迅速的離開,無瑕覺得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大黑也交給你了,兩匹馬都給你。”

    無瑕愣了一下,“都給我?”

    沈青鯉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我聽說謝國師表示誰找到的馬就算是誰的,加上大黑很有能耐,我也不擔心這貨被人抓去閹了……你養著它吧,它很喜歡你,誰叫它不但喜歡雌馬,還喜歡美人,你就是它喜歡的美人。”

    後面兩句話似乎有些調戲的意味,但是聽聞沈青鯉稱讚自己是美人,無瑕心中還是隱隱覺得歡喜。

    沈青鯉又說:“只是你別忘記隔三差五要給它買只燒雞,買一壺酒。”

    無瑕點點頭,“我會帶它去那家店裡買的。”

    沈青鯉卻笑著搖頭道:“大黑最喜歡那家店的原因,不是因為那家店的燒雞特別好,而是因為它不敢去別家店交易……它生怕別人多收它的錢,或者乾脆將錢袋整個拿走。”

    這話大黑馬可不愛聽,它憤怒地長嘶起來,將屋樑上的灰塵簌簌震落許多。

    沈青鯉見大黑馬不平的樣子哈哈大笑,轉身走人。

    無瑕覺得他走得似乎也不是特別快,但是一轉眼就隱沒在月色裡,再也找不到了。

    她牽著兩匹馬,恍若夢中,呆了半晌才翻身騎上了大黑馬,牽著大白馬往書院方向行去。

    青山書院在東方,他們現在的位置在北方,隔著五、六十裡路,但是無瑕騎著駿馬,這一點距離根本不是問題。

    只是在距離青山書院還有十裡路的地方,無瑕就被人攔住了。“無瑕姑娘,我用一萬兩銀子買你胯下這匹馬,你意下如何?”

    無瑕冷眼看著那人,那人身上穿著僕役服侍,也不知道是哪家富豪子弟家的僕役。她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賣!”

    那僕役還試圖要說話,無瑕稍稍一夾馬肚,大黑馬知道無瑕的意思,直接抬起前腿對著那僕役踩下去,那僕役嚇了一大跳,忙一個懶驢打滾躲了過去。

    大黑馬放開蹄子馳騁,根本沒有人能阻攔。

    猛然有人大聲叫喊,“快快,絆馬索!”

    前面不知何時被挖了長長一條壕溝,大黑馬厲聲長嘶,大白馬與它和鳴,兩匹大馬就像是一黑一白兩道閃電,直接飛越了壕溝,又靈巧的越過了數十根絆馬索。

    只是無瑕不得不減速,因為面前是一片人牆。

    火把的光線是如此的耀眼,數百名穿著各色衣服的人,無瑕不能分辨是佃戶還是僕役還是其他什麼人,就這樣密密麻麻的攔在道路上。

    兩匹馬縱然能沖過這群人,也必然會有死傷。

    人牆後面,有個黑髮白衣,搖著扇子坐在一匹白馬上的人,那不是江天嘯是誰?

    大黑馬刨著蹄子想沖,無瑕只能將馬給停住,她看著人群後面的江天嘯,冷笑道:“四殿下果然沒有動用家裡的下人僕役。”

    江天嘯輕笑道:“我確實沒有動用家中的下人僕役,這些都是自願前來幫忙的鄰里和佃戶,我也未曾主動招呼,更未曾花費一個銅錢。”

    無瑕冷冷的道:“四殿下,你這話說得好生虧心。”

    江天嘯哈哈一笑,“之前謝國師就已經說過,這次只論輸贏,不計手段!無瑕姑娘,我願意拿出十萬兩銀子買你胯下這匹馬,你看如何?”

    無瑕淡淡的笑了,“成為謝國師親傳弟子是何等榮耀,居然只值十萬兩銀子?”

    江天嘯面色一沉,咬牙說道:“一百萬兩!無瑕姑娘,這是最實誠的價格了,再多,我也付不出了!”

    無瑕卻冷笑道:“這是大道之上,這裡的人至少也有數百之眾,我是謝國師的師侄,你以為憑我的身分,又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你敢與我強買強賣?”

    江天嘯的臉色一變,片刻後他已經換了一副表情,聲音也誠懇多了,“無瑕姑娘,你也知道,你家世子即便有了這匹好馬讓謝國師收了他做親傳弟子,但是由於你家世子資質的關係也難有大成就。而我如果得了這匹馬,因此成了國師的親傳弟子,將來的成就也許就不是你所能想像的,相信這樣的結果你師伯也會歡喜的。我欠你一個人情,為了表示誠意,我願意拿出一百萬兩銀子加上五百畝地作為補償,你意下如何?”

    無瑕仍咬牙說道:“讓開!不賣!”

    她嘗試想突破人牆,但是人群已經密密麻麻將她包圍,即便有好馬,又怎麼馳騁?大黑馬倒是越加的興致高昂,厲聲長嘶,它催促無瑕趕緊鬆開韁繩,它只要抬起前腿狠狠踩下去,那些攔路的傢伙自然會屁滾尿流的讓路!

    此時卻聽見遠處有馬蹄聲傳來,伴隨著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一百萬兩銀子和五百畝地換一匹馬?好賺錢的生意,無瑕,你為什麼不賣?”

    那聲音似乎很遙遠,但卻極為清晰的傳進無瑕耳朵裡。無瑕心中一喜,隨即叫道:“世子,您怎麼會在這兒?”

    無瑕騎在馬上看得遠,轉頭就看見一匹馬上載著一個人,哼_哼_地往這邊奔過來,只是哼哧哼哺的不是馬,而是人。

    那馬也是一匹大黑馬,月色下依稀可見它毛色油光發亮,就外貌來看,比無瑕胯下的那匹馬還要神駿上三分。

    那一人一馬靠近人群,本來已經開始減速。但是不知怎麼的,那匹黑馬又突然加速,對準人群,馬蹄狠狠踏下!

    站在旁邊一個佃農模樣的人急忙向旁躲閃,但是來不及了,那匹馬一蹄子正砸在那人的腿上,登時就將他的大腿骨踩斷,那人瞬間厲聲慘呼。

    而馬背上的江天舒也嚇得尖聲大叫,哭爹喊娘,“救命救命,這馬怎麼會突然發狂,快快救我,我要摔死了,我要摔死了!”聲音竟然將那個呼痛的聲音蓋下去了。

    無瑕胯下的大黑馬,則縱聲長嘶,也抬起馬蹄打算狠狠朝面前的人踩下去,那匹大白馬更是興奮之極,已經直立而起。

    看見三匹馬一起發狂,人群略略散開了些,誰也不敢太過接近。

    江天舒整個人伏在馬背上,緊緊摟著馬脖子,帶著哭腔叫道:“快救我……”

    那大黑馬帶著江天舒沖進人群之中,打著長長的鼻哨,湊到白馬身邊,拿整個腦袋去蹭它。無瑕胯下的大黑馬見狀大怒,一蹄子就對著那後來的黑馬踢過去。無瑕忙死死勒住自己的大黑馬,江天舒則在一旁鬼哭狼嚎。

    被踢了一下,江天舒胯下的大黑馬這才發覺自己有一個強悍的情敵,於是喘著粗氣站定了。

    江天舒終於安分下來,略略直了直身子,對無瑕說:“無瑕,這匹馬是你從琅琊牙行裡帶出來的吧,也好生神駿……嗯,一百萬兩銀子和五百畝地,你就賣了吧,反正我也有一匹大黑馬。”

    無瑕頓時愣住了,四周的人也跟著愣住了——

    面前好像有兩匹大黑馬,一樣神駿的大黑馬,看起來似乎很像的大黑馬,連額頭上那撮白毛的位置都差不多……到底哪匹黑馬才是謝國師要的大黑馬?

    無瑕很快就明白過來,連忙說道:“世子,這是我家師父養的兩匹馬,我師父借給我們騎的,不能賣。”

    “賣了吧賣了吧,這麼好的價錢,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啦是不是?再說還可以賣一個人情給四殿下……四殿下可是我們的好朋友,是吧?”

    江天嘯臉上黑一陣白一陣,片刻之後才問道:“這兩匹馬果然是琅琊牙行裡來的?”

    無瑕皺了皺眉,說道:“這馬是我親手養大的,怎麼能賣給你?”

    似乎是為無瑕的話做證明,白馬立即將腦袋湊過來,在無瑕的手心裡蹭了蹭,而無瑕胯下那匹大黑馬則高高地仰起頭,對著月亮打了一個驕傲的鼻哨。

    江天嘯轉頭看著江天舒問道:“你這匹馬又是從哪兒來的?”

    江天舒撓撓頭,“我不告訴你,反正這匹馬我不賣,我們只能賣無瑕騎著的那一匹。”

    江天嘯突然笑了,溫和的說道:“無瑕姑娘胯下那匹馬既然是無瑕姑娘養大的,怎麼可以讓無瑕姑娘割愛?三哥,我突然看中你胯下這匹馬了,你這匹馬讓給我如何?”

    江天舒搖搖頭說:“一百萬兩銀子加五百畝地?不成,太便宜了。”

    江天嘯咬牙說道:“三哥真的願意賣,我給一個實誠價格。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如何?”

    江天舒想了想才說:“你反正有很多地,索性再送五百畝做個添頭,怎樣?”

    江天嘯用力一咬牙,“成交!”

    江天舒於是小心翼翼的爬下馬來,把韁繩送到江天嘯手中,“四殿下啊,這匹馬就交給你了。這匹馬我也不太熟,只知道它脾氣不大好,看見母馬就想撲上去……反正你小心一些。”

    見江天舒這麼誠懇,江天嘯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回頭立刻將銀票和地契送來。”

    江天舒擺擺手。“不用這麼急,你今天給我寫一張欠條就成了,至於銀票和地契什麼時候送來都沒關係的。”

    一場鬧劇終於結束,圍著的人也散了,無瑕跳下大黑馬,那大黑馬一聲輕嘶,竟然跑到江天舒的身邊蹭著他的衣襟,親熱得不得了。

    無瑕奇怪地看著江天舒道:“你認識這匹馬?”

    大凡好馬都是有些傲氣的,當初考試時江天嘯也是花了好大的勁才騎上大黑馬的脊背,但是大黑馬嗅到母馬味道的時候,還是將江天嘯狠狠甩下來了。

    只見江天舒撫摸著大黑馬的腦袋,一臉新奇的說:“這匹馬多半知道我是你的主人,也知道要討好我。”

    似乎為了給江天舒的話做注解,大黑馬竟然昂起頭輕嘶了一聲。

    無瑕忍不住笑駡,“你這馬兒,倒是一個自來熟!”又問道:“你的大黑馬是怎麼來的?怎麼這麼輕易就賣掉了?!”

    江天舒將欠條交給無瑕收好,笑著眨眨眼說:“那匹黑馬本來是黃褐色的。”

    無瑕愣了一下,終於按捺不住的使勁捂著肚子,卻沒有笑出聲音來。她憋紅了臉繼續問道:“以、以你的能耐……也找不到這麼神駿的馬。”

    江天舒再度眨眨眼說:“那馬兒本來很一般、很老實,所以我騎上馬之前先給它吃了一點藥……嗯,就是上次我射箭的時候你給我的那種能長力氣的藥。”

    無瑕忙問:“你給它吃了多少?”

    江天舒雙手一攤,“還能多少,你總共也只給我幾十顆。我想著人都要吃兩、三顆才有效果,馬兒這麼大的身子,總要多吃一點才有效果……於是,剩下全都給它吃了,順路還去青樓要了一顆春藥……”

    無瑕這才明白過來,難怪那匹馬這麼心急火燎的往母馬身邊湊,原來是春藥的效果。當下笑道:“我以為世子是誠實的人,卻不想世子騙起人來才真正不償命!”

    江天舒嘿嘿笑道:“我是什麼人,我是紈絝!坑蒙拐騙那是紈絝的必備手段……”

    無瑕說:“錯了,坑蒙拐騙是地痞無賴的必備手段,吃喝嫖賭才是紈絝的必備手段。”

    江天舒說:“那我錯了,莫非過去那麼幾年,我沒有混成標準的紈絝,卻混成了不標準的地痞無賴?”

    無瑕抿嘴說道:“多半是了。”

    說完主僕二人一起哈哈大笑,牽著馬漫步回到青山書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0:22

第十四章 大鬧賭坊尋世子(1)

    青山書院裡卻是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原來江天嘯拉了那匹馬興匆匆的去交作業,管事的教習檢查了馬後腿上的印記後,打了一桶水往“大黑馬”身上一潑,黑色的顔料瞬間化了,露出黃褐色的馬身。

    江天嘯氣得差點吐血。

    江天舒知道後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地說:“那匹大黑馬居然不是黑色的?見鬼了,我們明明是在山上逮到的,誰那麼無聊,跑山上去將馬染成黑色的?”

    正說著話,卻見江天嘯從裡面出來了,江天舒忙迎上前去,低聲說道:“四殿下,我、我也不知道那匹馬是被染了色的。要不,我將無瑕騎著的那匹給你?你將那匹被染色的還我吧?”

    江天嘯站定,冷冷的掃了江天舒一眼,淡淡說道:“方才謝國師傳話過來,說這次比賽本來就是各憑手段。我既然上了你的當,願賭服輸,你那匹馬我也不敢要了,萬一又是染了色的,那我鬧的這個笑話就成為一輩子的恥辱了。”

    江天舒苦笑作揖,一邊說道:“那我將欠條還給四殿下成不成?咱們依然是好朋友,好兄弟啊,如果不是殿下堵著我們家無瑕,逼著要買馬,我也不會將馬賣給你……”

    沒聽江天舒說完,江天嘯一拂袖就走了,原地只留下非常無辜的江天舒。

    邊上看熱鬧的學生都忍不住搖頭歎息——江天舒雖然紈絝,看樣子還是一個老實人。這事看起來還是四殿下的不是啊。

    待檢查完江天舒帶回的馬,整個青山書院都轟動了。誰也沒有想到江天舒竟然成了最後的贏家!

    雖然也有江天舒走後門的傳言,但很快就消散了,畢竟任誰都不會懷疑這場考試的公平性,因為謝國師如果真的內定江天舒做徒弟的話,完全可以用更簡單的手段,實在用不著折騰這麼一遭。

    據說謝曉峰在知道結果後將江天舒叫到自己跟前,歎了一口氣道:“我本來是想要找一個得意弟子來傳承我的衣缽,卻不想竟然遇到了你這等憊懶貨色。練武的資質不好,人又不算聰明,如果不是碰到一個好侍女,你如何能走到我跟前?罷了,我既然有言在先,那就只能收了你,但是你給我記住,若是仗著我的名聲再胡作非為繼續當個紈絝的話,小心我將你逐出師門!”

    見江天舒老老實實地點頭,謝曉峰就吩咐無瑕將一個箱子搬過來,箱子打開後裡面是一疊一疊的書。謝曉峰又對著江天舒說:“這些書你一個月內要看完。看完後拿著這個鑰匙去藏書樓的第十八間,就是最裡面那間藏書室,那是我的專屬藏書室,將裡面的甲乙丙丁四個書架的書都看完,記著,是按照從上到下的順序看,我一年之後回來檢查。”

    無瑕驚叫道:“師伯,您不能一走就是一年啊!”

    謝曉峰無奈的說:“沒辦法啊,外面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我也該回鄉祭祖了。再說了,我見著這傢伙就心煩,現在他就交給你了,無瑕,你要繼續將他看好了。”

    無瑕不放棄的叫道:“師伯您得指導他練武,我武功方面只是一個半吊子。”

    謝曉峰卻說:“不怕,練武的知識都在書上呢,看熟了自然也會了。”

    無瑕又叫道:“還有文學、兵法、治國之策,您這些都不教,我怎麼會教啊?”

    謝曉峰說:“不怕,知識都在書上呢,看熟了自然都會了。”

    不管無瑕怎麼央求,謝曉峰還是優哉遊哉的回鄉祭祖去了,或者說是遊山玩水去了。

    後來青山書院裡就流傳著一個傳言,說因為謝國師好不容易收的親傳弟子江天舒太不像話,謝國師被這個紈絝世子給氣走了。

    於是大家都不羡慕江天舒了,他雖然有了青山書院最珍貴的兩把鑰匙——一把是藏書樓的鑰匙,還有一把是謝國師住所的鑰匙,但是沒有師父教導,有鑰匙有什麼用?若光看書就能看會,那大家都能成仙了!所以眾人對江天舒都有些同情。

    “世子,現在有個難處。”無瑕苦著臉看著江天舒。

    “什麼難處?”江天舒隨手翻撿著書箱裡的書,漫不經心的問。

    “其他的書籍也就罷了,我馬馬虎虎還算懂一點,到時候也能給您說說,但是這武學卻是一定要循序漸進的,師伯留下的書裡沒有入門的啊……”

    “那就不看入門的書。”

    江天舒拿起一本書,刷刷刷翻過去,也不知他是認真看書還是在翻著玩的。

    “萬丈高樓平地起,不打好基礎怎麼成?”無瑕正色說道:“我師父與師伯師出同門,但是我師父學的是女子陰柔一路,師伯學的是男子陽剛一路,我來教你怕把你教壞了。”

    “那就別教了。我說呢,練武都是要從小打底子的,我這樣十八、九歲才正式學武,基本上不可能有成吧?既然學不會,那就不學了。”

    “可是我師伯留下那麼多武學的書給你,一定有用意的,而且,我師伯一身武功實在驚人,你不學,豈不可惜?”無瑕勸道。

    “學武其實很累很苦的……無瑕,我向你保證,我會將兵法啊,國策啊,史論啊,什麼書都馬馬虎虎看一遍,但我不學武,成不成?”

    江天舒各種招式齊出,只差打滾撒潑了,無瑕只能同意江天舒不學武,而江天舒也開始了從未有過的刻苦求學生涯。

    “從未有過”四個字是無瑕給他的評價。這位屁股上似乎紮了針,從來不肯老老實實坐滿一個時辰靜下心學習的紈絝世子,現在居然肯在謝曉峰的小房間裡坐下來看書,連續一整天也不肯挪窩,就連中飯也是無瑕給他送過去的。

    江天舒原先在書院裡算是結交了幾個朋友,晚上出了謝曉峰的小樓回到自己住處時遇到了他們,對方看見江天舒深深的黑眼圈,不免關心的詢問,“世子,您難不成改邪歸正,用功讀書了?”

    江天舒打了一個哈欠,摟著對方的脖子,輕聲說道:“我最近找到了幾本冊子,是那種最好的,什麼姿勢都有。這學生宿舍牆壁太薄,隔音太差,我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師父給了我那棟小樓……什麼時候你也帶上丫鬟,咱們去我師父的小樓……玩玩?”

    那朋友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謝國師的住處豈能輕易褻瀆……”

    無瑕原先不知道江天舒勾住對方的脖子說些什麼,但是那朋友的話卻是清楚聽見了,用腳趾想想也知道江天舒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心中慍怒,但旁人在前不敢妄動家法,等到進了屋子,關上房門就將裁衣尺子拿出來,“你一天不貧嘴嘴就癢了?如今我師伯收你做弟子,正是你改變形象的大好時機,人家也會稱讚你浪子回頭,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這般說話!毀了自己的形象還不算,你……居然將我也拉進去胡扯!”

    江天舒看著無瑕,奇怪地說:“我又沒有說過奇怪的話,我的意思是說我在師父的屋子裡找到了幾本練武的冊子,好生有趣,什麼奇怪的姿勢都有,所以在師父的小樓多練了一會。”

    無瑕呼呼的直喘氣,片刻之後才說道:“你說在師伯的書裡找到了幾本練武的冊子?師伯的屋子裡的確有很多練武的冊子,你可看過一眼?”

    江天舒說:“我當然看過,我還練過,嗯,其中一種姿勢是……”他就席地坐下,兩隻手隨著呼吸用力,將一條腿抬起來擱到脖子上,“好奇怪是不是?我看只有練胡旋舞的胡姬才要這麼練功夫。”

    無瑕看著江天舒,眉頭深深皺起來,不解的說:“這的確是我們這門練吐納功夫時候的一種姿勢,你怎麼學會的?”

    江天舒奇怪地說:“怎麼學會?我看過了就學會了啊。”

    無瑕不相信,又問道:“真的?這種姿勢一般都是筋骨夠軟的五、六歲孩子才能學會的,你都十八、九歲了,怎麼學得會?”

    江天舒將腿放下來,得意洋洋地說:“我是練武的奇才。”

    無瑕冷哼了一聲,說:“不管你是練武的奇才還是蠢材,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自毀形象?別想用一個奇怪的姿勢來轉移話題,你不將話說清楚,我今天絕不放過你!”

    江天舒連忙往後退,“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說了這件事,剛剛那個人他誤會了,不關我的事……”又央求說:“無瑕,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拿你開玩笑了,我這就去與他們說,我家無瑕是冰清玉潔、潔身自好就如水中芙蓉,絕對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那一種……”

    無瑕氣得胸膛起伏不定,幾個深呼吸後才說道:“好好好,我管不了你!反正你也成了謝國師的親傳弟子,有一個大靠山了,從此之後,你再也不用擔心你那二弟弟吃了你、啃了你,我明天就收拾行李回我師父身邊去!”

    江天舒苦著臉求道:“這是最後一次,成不成?”

    無瑕冷著臉,說:“不成!”

    江天舒可憐兮兮地將手遞出來,“那你打,打腫了也沒有關係,就是請你不要走。”

    無瑕怒道:“你好歹也是一個成年人了,不要這麼裝傻成不成?”

    江天舒苦惱地說:“什麼裝傻?”

    無瑕看著江天舒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動,試探著說:“你是覺得自己處境危險,所以一定要毀了自己的形象,好讓別人放鬆警惕,是嗎?”

    江天舒有些迷惘的問道:“好讓別人放鬆警惕?好讓誰放鬆警惕?”

    無瑕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氣,大聲的說:“像你這樣的傻瓜還讀什麼兵法什麼史論,純粹是浪費時間!”

    江天舒嘿嘿笑道:“我也覺得是浪費時間,但是只能捧著書發呆啊,因為我不看書你就要打我了。”

    無瑕瞬間一甩簾子出去了。

    後面傳來江天舒可憐兮兮的聲音。“無瑕,你不打我了,是嗎?!”

    無瑕知道自己不該懷疑,且自己的懷疑很沒有道理,但是看見江天舒擺出那個奇怪的姿勢,她怎麼能不懷疑?江天舒就是個紈絝沒錯,他絕對不可能是武學奇才,絕對不可能!

    但是無瑕卻知道,男子的筋骨再柔軟,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就完成那個姿勢——雖然江天舒做出那個姿勢的時候看起來似乎非常吃力。

    那個姿勢是無瑕師門晚上睡覺練習吐納功夫時候的一種姿勢,無瑕自己十幾年來也一直用這種姿勢睡覺,有時候換左腿,有時候換右腿。

    這天午夜,無瑕強迫自己醒來,她悄悄拉開簾子往里間看去,月光灑進窗戶,在江天舒的床前留下一片銀白色的光影,江天舒蒙頭蜷臥在被窩裡,一動也不動。

    無暇忍不住失笑,隨即眼睛定住在被窩上頭——被窩一動也不動!不是通常說的不動,而是完全靜止。她猛然察覺被窩裡沒有傳來呼吸聲,沒有江天舒那睡著後的均勻呼吸聲!

    無瑕一個箭步上前,往江天舒的床上撲過去,瞬間叫了一聲糟——被窩裡塞了一個枕頭幾件衣服還有一個小衣服箱子,什麼玩意都有,就是沒有人!

    被窩已經冰涼,根本不知道江天舒什麼時候離開的!

    無瑕撲到窗前,這是青山書院的學生宿舍,江天舒所在位置是三層樓,距離地面頗為遙遠,如果直接跳下去很是危險。

    她認真的瞧了一眼,窗戶洞開,旁邊沒有繩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0:40

第十四章 大鬧賭坊尋世子(2)

    在雍王府的時候,無瑕對江天舒十分不放心,每天晚上必定要設置各種機關以防他逃脫,後來江天舒安於被無瑕拘禁的命運,乖乖做一隻籠中鳥,無瑕的防備便漸漸放鬆了。後來江天舒考進青山書院,無瑕特意選了一間最高的房屋當做他的宿舍,心裡其實也有防止江天舒半夜逃跑的意思。

    這段日子,尤其是成為謝曉峰的親傳弟子以來,江天舒似乎已經改邪歸正,安心做一個乖學生,無瑕卻沒有想到,現在江天舒竟然溜了!

    他到底是怎麼溜走的?是從自己這邊開門出去,還是跳窗下去?沒有繩索,等下他如何上來?這是他第一次逃出去,還是經常逃出去?或者,他不是自己逃出去的,而是被人抓了去?

    最後這個想法將無瑕嚇壞了,她連忙跳下窗戶,雖然自己輕功不錯,但是從三樓跳下還是要小心一些。

    整個青山書院已經沉寂在黑夜裡,四周根本沒有任何江天舒留下的痕跡,夜深露重,連蟲子都不曾鳴響。

    無瑕越過大半個書院,直接從圍牆跳出去,書院外面就是銀杏兩人所在的針線鋪子,無瑕養的土狗旺財也養在鋪子裡。

    旺財是一隻很乖巧的土狗,當初江天舒意圖爬牆偷溜,就是旺財咬住他的褲腿阻止他的。無瑕也不管這時間會不會吵醒兩個丫鬟,她拍門要她們將旺財帶出來,給它嗅了嗅江天舒的衣服,然後牽著旺財沿著青山書院的圍牆開始找。

    青山書院外面一圈都是房屋,找了大半圈,旺財終於找准了方向,跑向其中的一條小巷,然後在一間屋子外面停住了。

    這間屋子從窗戶中透出幾縷光線,裡面隱隱傳來喧鬧聲。

    無瑕抬起眼睛往門框上一看,登時氣炸了。

    上面龍飛鳳舞寫了四個字——金鉤賭坊。

    沿著青山書院而成的青山鎮裡除了青樓之外,各種行業都有,而青山鎮上有兩家賭坊,金鉤賭坊正是其中之一。

    無瑕伸手敲門,立刻有漢子上前來開門,看見牽著狗的無瑕,皺了皺眉,“姑娘,今天夜已經深了,我們裡面已經沒有客人了。你要找人請到別處去尋吧。”

    沒有客人了?請到別處去尋?無瑕冷笑,裡面人聲鼎沸都是鬼不成?當下手一翻,拿出一塊銀子直接遞過去,“我不找人,我來賭錢。這是開門錢,你收著。”

    這麼漂亮的姑娘半夜跑來賭錢?那漢子登時傻了,咽了一口唾沫,卻沒有接無瑕手中的錢,無奈的說:“不好意思,姑娘,今天賭坊真的已經歇了……要不你明天再來?!”

    無瑕面無表情的說:“你家老闆還在不?”

    那漢子點點頭,“在,當然在。”

    “那叫他出來,我與他賭。”

    “姑娘……您不要這麼為難人成不成?”那漢子苦笑,“這都什麼時辰了……”

    “賭坊規矩,只要有客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得接待。今天你們竟然不守規矩了?”無瑕冷笑一聲,推開那漢子徑直往裡面走去,而旺財已經興奮地叫了一聲,四條腿邁得飛快,直接躐了進去。

    只見一隻狗邊吠邊躐進賭坊各個房間,看起來還頗為兇猛,裡面正在賭錢的客人們瞬間被吵得沒有賭錢的興致了,紛紛叫著要賭坊的人將這條狗拿下,而這正是自從留香苑一夜後關於無敵侍女水無瑕的第二個傳奇——大鬧金鉤賭坊。

    保護賭坊的漢子們圍了上來,本來應該是一場肢體衝突的,但是無瑕沒有精神打架,她放下五兩銀子,表示以賭博來論輸贏。

    這是賭坊遭遇衝突時常用的解決方式,然後靠著這五兩銀子,無瑕大殺四方,贏了幾百兩,她一連贏了十把骰子,一把也沒有輸過,而這不過才經過一刻鐘的時間。

    四周的賭客沒有人願意與無瑕對賭,無瑕將目光轉向賭坊老闆,將贏來的幾百兩銀子往前一推,“我與你賭一把?”

    賭客們見到這等豪賭,全都興奮地嗷嗷叫起來。

    老闆這才知道惹上了一個女殺神,當下陪笑,吩咐下人拿出五百兩銀子,“女英雄,今天的事兒是我們下人不長眼,得罪了……這五百兩銀子您拿去喝茶?”

    無瑕卻不看那銀子,只冷冷的說:“我不要銀子,你讓我牽著我的狗在你的賭坊裡前後左右轉一圈就成。”

    老闆繼續陪笑,“女英雄要找什麼人?我的客人全都在這裡了啊……”

    無瑕板起臉,拿起自己贏來的幾百兩銀子,牽著旺財就往外面走,拋下一句話,“我明天晚上再來。”

    老闆登時苦了臉,哀怨的說道:“女英雄,我知道您要找雍王世子,可是世子委實不在這裡。您若不相信,那就牽著狗走一圈吧。”

    無瑕冷笑道:“原來你知道我來找誰啊。”

    她牽著旺財仔仔細細尋了一圈,旺財由原先的興奮漸漸轉向迷惘,最後似乎是糊塗了,無瑕無奈之下只能牽著旺財出去,又到外面找了一圈,旺財卻再也沒發現異狀,無瑕只能回去。

    此時天色依然昏暗,可書院裡已經有勤奮的學生聞雞起舞了,但是絕大多數的學生依然還沉浸在黑甜鄉里。

    既然有人起床了,無瑕就不能再從窗戶走,事實上,用輕功一口氣跳上三層樓高的窗戶也的確有些駭人,她索性大大方方走了樓梯,拿著鑰匙開了門,卻見江天舒已經在屋子裡了,點著油燈,正梳頭洗臉呢。

    無瑕氣不打一處來,低聲喝道:“你到哪裡去了?”

    江天舒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我就在裡屋睡覺啊,不信你去摸摸我的被窩,現在還暖和著呢。”

    無瑕咬牙道:“你不要當我是傻子!”

    江天舒忸怩了半天,最後才說:“嗯……我昨天晚上突然想起白天讀書讀到的一個關鍵,怎麼想也不通,於是就悄悄起床,去師父的屋子裡看書了。”

    無瑕怒道:“你會半夜去看書?”

    江天舒撓撓頭,“我知道你不信,但是實情確實如此……”

    無瑕打斷他,“你是去賭坊了!我警告過你不許再去賭坊,你萬一出千被人抓住了,那是斬手斬腳,三刀六洞,有你好受的!”

    江天舒垮下臉來,“還是滿不過你,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去了賭坊……啊,你帶回來什麼東西?”

    他看見無瑕帶回來的大包袱,解開一看,歡呼一聲就撲上前去,“銀子!我今天輸了五百兩銀子……你都贏回來了!”

    無瑕抬腳就將江天舒整個人踢出去,“少給我碰這些銀子!”

    卻見江天舒捂著胳膊,躺在地上掙扎著起不來。

    無瑕哼了一聲,“讓你裝!”

    江天舒勉強笑了一下,虛弱的說:“我不是裝……”

    雖然光線昏暗,無瑕卻眼尖地發現江天舒的胳膊上竟滲出了血跡!

    她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將江天舒扶起,焦急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江天舒苦笑了一下說道:“就是你說的啊,出千給人發現了,被搶走銀子不說,還給戳了一刀。”

    無瑕怒道:“你這是活該!現在終於受到教訓了吧,以後還去賭博嗎?可惡,那金鉤賭坊明明知道你是雍王世子,居然還下得了手?”

    江天舒“唬”了一聲,“賭場之上無父子,更沒有人認我這個雍王世子。這事兒你不能往外說,也不能去找金鉤賭坊算帳,畢竟是我理虧在先,你若再去鬧騰一場,傳揚出去,我在京師的紈絝圈子裡名聲也就全毀了。”

    無瑕恨恨說道:“你的名聲早就毀光了,還等到今天?”

    邊說邊扶著他去椅子上坐定,解下外衣,見江天舒的胳膊已經包紮過了,估計是他自己包紮的,一隻手不方便,因此包紮得不是很好,便拆開準備重新上藥。

    好在她是琅琊的無敵侍女,身邊備著各種藥物,金瘡藥更是必備藥品,當下找出來給江天舒敷上並包紮好。幸運的是傷口不算深,估計過一陣也就痊癒了,又將繃帶和染血的外衣泡在水盆裡,趁著早起人少,趕緊拿出去洗了。

    也因為江天舒現在是謝曉峰的親傳弟子,有謝曉峰吩咐的課業要做,因此書院裡其他課程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也沒有多少壓力。無瑕吩咐江天舒好好歇息,又少不得出去一趟告訴書院外面的兩個丫鬟已經找到江天舒,又去金鉤賭坊外觀察了片刻,想著什麼時候殺上門去,將這家賭坊給燒了——但也只是在內心想想而已。

    冷靜下來後無瑕又去了書院外面的菜場,給江天舒買了一些食材進補,她買了兩斤紅棗一斤紅糖,打算回去煮紅棗粥。

    卻聽見邊上一群人在議論——

    “聽說了嗎?昨天京師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有一個御史大夫被殺了!”

    “禦史王啟燊大人的事兒啊,我聽說了,這位禦史大人平常好像沒啥作為啊,他也會得罪人?”

    昨天夜裡京師死了一個御史大夫?雖說出了人命,但對於這種閒談無瑕向來不感興趣,抬腿就走,可才走了兩步,身子就定住了。

    她想起江天舒身上的傷口,僵住的身子動了起來,轉身走進了一家茶樓,畢竟各種勁爆的消息,總是先從茶樓裡傳出來的。

    御史大夫王啟燊的死亡在京師掀起軒然大波,京師重地、天子腳下,居然有人在半夜時分悄無聲息地潛入一位重臣的府邸將他刺殺!

    更重要的是,王啟燊雖然擔任文職,但是人們都知道王啟燊是京師裡著名的劍客,有本事潛入王啟藥府邸無聲無息殺人的人,整個京師屈指可數!

    到底是誰幹的?

    據說王啟燊當時按平常的習慣單獨睡在書房裡,被人發現時,書房裡只翻倒了一張凳子,而他手握著寶劍倒在血泊中。

    很顯然刺客進來的時候王啟燊已經察覺了,並且抽出了寶劍,但是寶劍在手並沒有發揮效用,甚至在書房外頭的僕從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殺死了。

    王啟燊手上的寶劍還被人細心擦拭過,也不知是不是兇手擦拭的。

    這件命案發生後,承天府尹唐棣的臉色鐵青,他上王啟燊的府邸勘察了半天,又將府邸上上下下都拘禁起來查問了一番,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這時有下屬急急忙忙的跑來了,他們在王家花園的一叢玫瑰花上找到了兩縷絲線,似乎是那刺客經過這裡的時候,不小心被玫瑰花上的刺勾住了衣服,因此留下了兩縷絲線。

    絲線所屬的布料很快被辨認出來了,是上好的湖州軟綢,向來被當做貢品送到京師,而京師之中穿得起湖州軟綢的人屈指可數,範圍一下子小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絲線的顏色,明黃色!

    明黃色……全京師之中有資格穿明黃色的人,總共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連身上有皇家血統、貴為雍王世子的江天舒都沒有這個資格。

    如果扣除無法輕易出宮的幾位貴人,範圍就更小了。

    唐棣看著那幾縷絲線,若有所思。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1:02

第十五章 承天府尹找上門(1)

    進了茶樓後,無瑕要了一壺茶,又要了一碟瓜子一碟乾果。不用她特意詢問,隔壁就有幾個書生正興致勃勃的議論這次的命案。

    “說起我們的承天府尹唐棣大人,那真的是唐青天,有骨氣!為民喉舌,不怕權貴!他發現證物立即第一時間進宮找了皇上,並得了皇上的聖旨,現在正往幾個皇子府裡去了呢,說要一個一個查問。有這樣的青天大老爺,真的是百姓的幸運。”

    無瑕微笑著接話,“唐大人找到什麼證物?”

    那書生掀起衣襟,一股脂粉氣撲面而來,“就是衣襟上的絲線!聽說在花園裡一叢牡丹花還是玫瑰花還是薔薇花上掛著好幾根明黃色的絲線,也就是說這個御史大夫肯定是得罪了什麼貴人……”他將聲音壓低了,“這位姑娘,明黃色可不是誰都能用的,那可是皇家的人才能用的顏色,也就是說這案子的水深著呢!”

    無瑕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邊上有一個樞著腳的大漢忍不住打斷書生,“得得得,沒這麼神秘。明黃色的確是不得了的顏色,但是那樣不得了的人看這位御史大夫不順眼了,用得著自己半夜去殺人嗎?”邊上又有人表示反對,“禦史可是國家重臣,品級雖然低了一點,但是身分地位卻是不低的。或者是哪位想要……殺人,但是卻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所以就選擇親自動手?”

    書生嗤笑道:“親自動手?他不會換一件衣服嗎,像我們這種平民老百姓也知道半夜去殺人要換一件灰黑的衣服。晚上穿一身亮晃晃的明黃色去殺人,怕自己不夠顯眼?”

    那反對的人立刻閉嘴了。

    又有人低聲說道:“會不會是……青鯉幫動的手?”

    青鯉幫?聽聞這三個字,無瑕身子猛然一震,手心裡竟然冒出汗來。

    “青鯉幫?”方才那個書生立刻又嗤笑道,“青鯉幫雖然是一個江湖幫派,領頭的沈青鯉卻是極有見識和風骨的。這麼多年了,青鯉幫除了黑吃黑之外,可還做過什麼與朝廷對著幹的事兒?殺御史大夫這麼麻煩的事情沈青鯉怎麼會去幹!再說了,沈青鯉雖然厲害,但也就是在下層耍耍威風罷了,真要讓他去弄一根大人物穿過的衣服上的絲線,估計也難。”

    在場眾人似乎紛紛化身為承天府尹,分析得唾沫橫飛,指手畫腳,神情激昂,似乎在他們眼中,這個案子已經真相大白,兇手更是手到擒來。

    手中的茶水已經冰涼,無瑕卻沒有再加入談話,她想起了好久之前江天舒的落水事故,那天他換上了三皇子的衣服,那件衣服就是明黃色的,且衣服更被勾了兩縷絲線。

    想起那天落水的情景以及江天舒落水的緣由……無瑕到現在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江天舒與這個案子……有關係嗎?

    等茶樓的討論告一段落,無瑕便付錢離開了。

    待無瑕回到青山書院,江天舒的宿舍時,就看到江天舒穿著對襟煙灰色素色罩衣,正在窗戶前一邊看書一邊喝茶。

    他聽見無瑕進門,就放下書本好奇問道:“買個東西怎麼去了這麼長的時間?”

    無瑕淡淡笑了笑,說道:“聽人說起御史大夫王啟燊被殺了,我好奇就多聽了一會兒。”

    江天舒一下子來了興趣,“王啟燊死了?誰幹的?怎麼死的?他不是有名的劍客嗎?”無瑕直直的看著江天舒,半晌沒有開口。

    江天舒不解的盯著她,“無瑕,你別這麼看著我,怪嚇人的。”

    無瑕小心翼翼看了一下外面,然後關上房門,放低了聲音,凝視著江天舒,正色問道:“世子,這事兒您與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您動的手?”

    江天舒愣了一下,反問道:“我有這本事嗎?”

    無瑕幽幽說道:“你是習武奇才,說不定就有這個本事。”

    江天舒撓撓頭,哀怨的說:“我如果有這個本事就不用去賭博掙錢了,殺殺人,收收費,多好。”

    無瑕看了江天舒很久,才淡淡說道:“殺手在花園裡留下了兩縷明黃色的絲線。現在大家都懷疑是幾個皇子幹的事兒,但是事情也蹊蹺,皇子要殺人,用得著親自動手嗎?”

    江天舒附和了一句,“是啊,皇子殺人用得著親自動手嗎?”

    無瑕又說:“唐大人現在已經去眾皇子府盤查了,說起來這位唐大人也真是可憐,眾皇子府這麼多人能查出什麼來,此舉卻將幾個皇子都得罪光了。”

    江天舒長長伸了一個懶腰,“即便找到衣服也不能確定是皇子下的手,我看唐棣是真的瘋了。”

    無瑕深深看了眼江天舒,江天舒卻傭懶地靠在椅背上,根本不在意無瑕奇怪的視線。

    無瑕便說道:“世子,您分析的很對。但是,明明知道沒用,兇手為什麼還要弄幾根明黃色的絲線呢?”

    江天舒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道:“這事兒誰說得清楚,或者……那刺客只是覺得,有必要將幾個皇子的府邸都鬧得雞飛狗跳?”接著又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你別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你知道我都是胡亂猜的啊。”

    無瑕看著江天舒賴在椅子上的模樣,終於收回目光,淡淡說道:“也許吧。”

    之後便去做飯,也不再與江天舒討論這個話題。

    可她心中始終抱持著懷疑,無瑕也知道自己這種猜疑很沒有道理,但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傍晚的時候無瑕正在小炭爐上燉小米粥,就聽見外面有書院的人前來通知。

    “承天府府尹唐大人來訪,請世子趕緊準備一下。”

    無瑕心中咯噔了一下,當下冷冷的說:“唐大人來訪居然不事先遞上拜帖,直接要登堂入室,到底有沒有規矩?我家世子看書寫字都來不及,哪裡有時間與這他閒話!你去告訴他,要聊天讓他找別人去,我家世子還要留時間看書!”

    那前來傳話的小廝不由得露出為難的神色,“唐大人前來拜訪是公務,請無瑕姑娘不要讓小人為難。”

    無瑕哼了一聲道:“他說來就來,我家世子每天都有必須完成的功課,沒這麼多時間陪著他玩。世子,唐大人由奴婢來接待,您到裡面看書去吧。”

    江天舒現在是不能見唐棣的,因為他身上有傷。雖然現在用衣服罩著,看似行動自如,可驅騙旁人沒問題,唐棣卻是判案老手,說不定會被他看出破澱來。

    照理說江天舒這個傷口應該與御史大夫的命案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不知怎麼的.無瑕心中總有些不安……她不願意讓江天舒見到唐棣,更不願讓唐棣發現江天舒身上有傷。

    再說了,世子半夜跑去賭坊出老千被發現的笑話鬧出來也不是開玩笑的,他的名聲好不容易慢慢有起色了,哪能再落回穀底?

    於是無瑕很粗暴、很強杆地將江天舒趕到裡面去了。

    很快的,承天府府尹唐棣來了,身邊還跟著幾個衙役和領路的小廝。

    關於這位峻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府尹大人,無瑕也不是一無所知。

    唐棣是青山書院的高材生,曾是謝曉峰親傳弟子呼聲最高的人選,可惜當時離謝曉峰收徒的時間還有好幾年,於是他便參加科舉考試,最後高中狀元。

    可皇帝沒讓他進翰林院,反而將他放在承天府做了一個推官,人人都為他感到憤憤不平,唐棣卻安之若素。到任後很快就破了幾個重要案子,等承天府府尹致仕,唐棣瞬間三級跳,從一個小推官直接成了承天府府尹。

    整個京師居然沒有人反對!可見這個人是有真才實學的。

    正因為有真才實學,所以無瑕略略有些緊張,她奉上茶水,笑箸道歉,“唐大人抱歉,因為我們世子是謝國師的親傳弟子,謝國師遠遊前給我們世子定下了很多功課,所以我們世子這一段時間都得忙著看書寫字,無法親自出來招呼您。不過世子的一應事情都是奴婢在處理,您有什麼問題,問奴婢就是了。”

    唐棣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有一張極方正的國字臉,上面鑲嵌著一雙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不時閃著如劍氣般銳利的精光,兩道濃眉斜飛入鬢,像是用最好最黑的墨描繪而成,嘴唇極薄,就像是兩片薄薄的刀片一般。

    他不只英俊,更是鋒芒畢露,站在那裡銳氣盡顯,就像是一把已經出鞘的寶刀,仿佛靠得近些就會被他的氣勢割傷,極度危險。

    無瑕打量著唐棣的同時,唐棣也看著面前這個少女。她穿著一襲梨黃色繡綠荷葉紗衣,整個人就像是一朵站在水中的清荷,婷婷嫋嫋,讓人不能移開目光,但是少女眼睛隱藏著的卻是深深的戒備——這就是名滿京師的琅琊第一侍女?

    唐棣深深吸了一口氣,單刀直入的問道:“幾個月前,世子曾經去過三殿下的凝碧山莊?”

    果然是那件事。無瑕面上一片溫和,“回大人,是有這件事。”

    唐棣目光落在無瑕臉上,注意觀察她細微的神色變化,“那時是哪個丫鬟或者小廝跟從?”

    無瑕微笑道:“是奴婢。”

    唐棣又問道:“聽說世子曾經落水,是你將世子救上來的,是嗎?”

    無瑕保持一貫的微笑,“正是。”

    唐棣繼續詢問,“那時候世子換穿了三殿下的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可在?”

    無瑕仍是微笑,穩穩的回答,“落水後奴婢就病了,記得是幾天後奴婢病好了才將借來的衣服給三殿下送回去。”

    唐棣眼睛緊緊盯著無瑕,“你只將衣服送回去,沒有做過其他的事?”

    無瑕搖搖頭,正色說道:“奴婢只是送衣服回去而已,又會做什麼事兒?唐大人,您想問的到底是什麼,請說個明白。”

    唐棣眼神像針,直勾勾的看著無瑕,好像要戳進無瑕的眼睛裡去,“御史大夫王啟燊被殺,在花園裡找到兩縷明黃色的絲線,經過調查,這絲線與三殿下一件衣服料子完全相同,那衣服恰巧也被勾了兩縷絲線,三殿下的奴才想起這件衣服曾經借給雍王世子,所以本官才會找你詢問此事,說不定你這兒有留下那兩縷絲線。”

    無瑕勃然大怒,上前一步,看著唐棣說道:“唐大人,您到底是什麼意思?您是說,我們事先將三殿下的衣服騙了來,抽出兩縷絲線,然後現在找人刺殺了王禦史,再將那兩縷絲線掛在花園裡嫁禍三殿下?那衣服都多久前的事了,誰曉得是何時弄破的,現在竟然能扯到這件命案上?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您只是來這裡說笑話就請回吧,奴婢還得伺候世子讀書呢!”

    唐棣卻坐在那兒不動,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慢慢說道:“今天中午,本官刻意派人在幾個茶樓裡談論案件,據回報,無瑕姑娘你曾經在一家茶樓喝了小半個時辰的茶。本官覺得有些奇怪,姑娘在雍王府做事,所喝的茶水都是最好的,茶樓的茶水如此低劣,你如何能一喝就是半個時辰?且無瑕姑娘似乎對這件命案很感興趣。”

    無瑕心中略瞪了一下。這才知道,唐棣來這裡不是無的放矢,而是因為自己的舉動引起他的懷疑!她沒有想到,青山書院附近的茶樓裡居然有唐棣安排的眼線,更沒有想到,唐棣的眼線竟然認出了自己!當兩件事湊在一起的時候,唐棣就將視線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了。

    無瑕心中震驚,臉上卻未顯露半分,反而一臉怒意的道:“大人這是何意?奴婢進茶樓是休息得久了些,但多喝了一會茶、多聽了一點閒話,難道犯法了不成?

    “唐大人,有一個詞叫做捕風捉影,還有一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裡是青山書院,我主子是雍王世子,您想要將這等禍事往我們身上引,沒門!禦史大人被殺,而且是一個有一手好劍法的禦史被人殺害,這是多大的事兒啊,奴婢好奇想要聽些熱鬧,這也是罪過?

    “奴婢就不信大人不知道,整個京師都在討論這件事,和奴婢一樣好奇的人沒有三百也有兩百,更何況這位御史大夫也不是沒彈劾官員,又是個有名的劍客,這樣的人哪可能沒有仇家?大人不往那個方向一個一個盤查去,卻跑到這兒來說些意有所指的話,找我們世子的麻煩!”

    無瑕聲音尖利,正是所謂的色厲內荏。她知道,這等關頭不能露出任何心虛的神色,一旦露出心虛的神色,很可能會被唐棣看出破綻。

    唐棣卻不生氣,他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慢慢說道:“你們送回三皇子府的那件衣服明顯有縫補過的痕跡,三殿下身邊那幾個丫鬟都不記得有補過這件衣服。且那件衣服送回後三殿下就未曾再穿過,也就是說,這件衣服很可能是你補的,但是我剛才問話的時候,你卻表現得一副不知衣服情況的樣子,這是第一點。”

    無瑕冷笑了一聲,“和三殿下借的那件衣服有補過的痕跡,但三殿下身邊的幾個侍女都說沒有補過那件衣服?奇怪了,她們說自己沒有補過那件衣服大人就相信了,奴婢不知道那件衣服的情況您就懷疑了?唐大人,您好強悍的推理!”

    唐棣仍不受影響的淡淡說道:“第二點,據我調查,你一向不在意市井傳言,但針對此案你卻表現出了超出尋常的興趣,甚至特地進茶樓探聽消息。”

    無瑕哼了一聲,沒理他。

    唐棣繼續說道:“據我所知,無瑕姑娘出身瑣琊牙行,是琅琊牙行的第一侍女,但你與尋常的學生不同,你是秋海棠的親傳弟子,文才武功無一不精,尤其精通劍術,這是第三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1:23

第十五章 承天府尹找上門(2)

    聽到這裡無瑕倒是怔住了,原來唐棣懷疑的不是江天舒,卻是自己!

    的確,與紈絝世子一貫的形象比起來,自己更符合刺客的特徵。

    怔了片刻之後,無瑕冷笑起來,“好啊,這也成了奴婢的不是了。唐大人,麻煩您去御林軍一個個盤查過去吧,御林軍裡的劍術高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們都比奴婢強!另外,奴婢聽說皇上也是劍術高手,您是不是也要去皇宮詢問一番?”

    唐棣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無瑕大逆不道的發言,繼續說道:“第四點是這個房間裡有血腥味,而且今天早上有人看見你去了書院裡的小溪邊洗一件有血跡的衣服……無瑕姑娘,您不會否認吧?”

    血腥味?有血跡的衣服?無瑕心中又是一沉,面上卻是絲毫不動,冷冷的道:“是的,房間裡有血腥味,但奴婢因此就有殺人嫌疑嗎?請教唐大人,不知您成親了沒有?”

    這與自己成親有關係嗎?唐棣怔了怔,搖頭道:“沒有,那又如何?”

    “有姐妹沒有?”

    “沒有,這與此事有何關聯?”

    “有母親沒有?有丫鬟侍女沒有?如果沒有,麻煩大人去問問有妻子的下屬,問問他們,他們的妻子是不是每個月身上都會有一點血腥味?若身上有血腥味的女人有殺人嫌疑,唐大人,麻煩您帶著您的鼻子去嗅一嗅,整個京師內外,今天身上有血腥味的女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無瑕氣勢洶洶的將話一串的砸下來,唐棣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學刑名的時候裡面提及的婦科知識,似乎……有這麼一條。

    不能怪唐棣沒有見識,實在是他接觸的女人太少太少,而他之前處理刑名案件的時候,根本沒有涉及到相關情況,所以,可以說是學富五車、無所不知、無案不斷的刑名老手唐大人竟然極為難得地臉紅了。

    他將聲音放輕了,不好意思的說:“無瑕姑娘,對不住之至。”

    “對不住之至?好了,您的道歉奴婢接受了,接下來若沒事就請您走人吧,我家世子在裡面也不知能不能安心看書,您這不速之客這麼一來,可將我們的生活全都打亂了。您走好,恕奴婢不送。”

    “不,我只是因為血腥味的事情向你道歉,但不代表你已經洗脫嫌疑了。”唐棣的神色極其嚴肅認真,“我之所以尋到你這兒還有一個原因。今天淩晨,有書院的人親眼看見你跳牆進來。無瑕姑娘,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半夜出門嗎?”

    是哪個多嘴的學生惹來的麻煩!無瑕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暴走,更不能失言將裡面的江天舒扯進來,“唐大人,您的眼線可真多。”

    唐棣笑了一下,又說道:“不是眼線的問題,是門房看見你跳牆,而後在茶樓裡談論這事兒,我的人就聽見了,純屬巧合。無瑕姑娘,你不要告訴我是門房看錯了。”

    “奴婢能否認嗎?”

    “就在方才,我已經找到了那個門房,取得了口供。他的證詞已經生效,無瑕姑娘。”

    “奴婢只能告訴唐大人,昨天奴婢半夜出門的真正原因。”無瑕走到裡屋挎出一個包袱,順手砸在唐棣跟前,“昨天半夜,奴婢找了一個理由去了賭坊,大殺四方,弄來了五百兩銀子。唐大人,咱們峻崎國的法律似乎不禁止賭博吧?”

    “賭坊?賭博?”聽著這兩個詞,唐棣愣了一下,整個人沒有反應過來。

    無瑕這種一等侍女,應該要坐在安放著十六扇落地緙絲花開富貴紫檀屏風的屋子裡,給斜靠在紫檀鑲金絲楠木雕花軟榻上的貴族公子搖動著描畫著美人圖的細絹團扇……現在竟然半夜跳牆去賭坊裡大殺四方?

    光想像這畫面在場眾人覺得實在太違和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全都看著無瑕發愣。

    唐棣不可置信地看著無瑕,吃驚的道:“你一個王府侍女,也不缺吃穿……如何能去那種地方賭博?”

    無瑕輕笑了一聲,“王府侍女,不缺吃穿?唐大人,您是真不知情呢,還是故意這麼說話,要我們難堪?雍王府財務困難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我們家世子的身分又十分特殊……住在書院裡每個月吃住都是一筆錢,雖然奴婢精打細算,但是我們世子與同窗總要有些交際應酬,這多少要花費銀錢。正因為缺錢,我們世子手下的另外兩名姐妹甚至得在書院外面租鋪子,抛頭露面的幫人做針線!這樣的處境,您還以為我們不缺錢?”

    憑良心說,有了老太妃給的五百兩銀子,無瑕最近還真的不大缺錢,但是能幫雍王府“揚名”的事兒她為何不幹?隔空打管家的雍王妃一個耳光,感覺挺好的。

    聽著無瑕說到後來帶著哽咽的告白,周圍的人全都露出“原來如此”的了然神色,心中對無瑕這名侍女的敬佩之情更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進得了廚房,上得了廳堂,添得了書香,贏得了賭坊……全能侍女,這才是真正的全能侍女啊!

    唐棣悠悠歎息了一聲,終於說道:“原來如此。”

    他打開包袱,驗看了一下那些銀子,又拿起來嗅了嗅,神色複雜的說道:“味道很雜,極有可能果然是賭坊的銀錢。只是即便你能證明你昨天去了賭坊,依然不能證明你去了賭坊後沒有回去京師。依照無瑕姑娘的本事,京城那幾丈高的城牆不是很大的難題。”

    無瑕冷冰冰的問道:“那麼,如何才能洗脫奴婢的嫌疑?大人現在的這些理由也不過是您的推斷而已,難道沒有真憑實據,只憑猜測,您就想將奴婢帶走?”

    唐棣鄭重說道:“無瑕姑娘,想要洗脫你的嫌疑也很簡單。根據現場勘查,我們在書房口附近找兩滴血跡,我們認為,王禦史的劍已經刺中了刺客,在刺客身上留下傷口。你只要讓我們檢查一下你身上有沒有傷口,你的嫌疑就能洗清。”

    “檢查我的身上?”無瑕氣得笑起來,“大人是看著我們世子軟弱無能,所以上門來欺負我們是不是?得了,這案子就是我做的,人就是我殺的,麻煩唐大人立刻拿鏈子將我鎖拿了去,好向天下人交代!”

    無瑕吼完,徑直往門外走去,轉頭惡狠狠的說:“唐大人,走吧,我跟您去大牢裡坐著,這案子就是我做的,好,可以結案了!”

    唐棣淡淡一笑,“無瑕姑娘息怒,不是我要檢查你的身子,我們承天府有專門的管事婆子,讓她們看一看應該沒關係吧。”

    “誰要看本世子的女人?”一個冷厲的聲音響了起來,接著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

    聽見他的聲音,無瑕心跳加速,忙道:“世子,沒有什麼大事,您安心看書。”江天舒手上有傷,萬一被唐棣看出破綻……

    無瑕不知道事情會往哪邊發展,她只是直覺的想要阻止這件事。

    江天舒卻沒有靠近唐棣,他掀開了簾子,靠著門柱,懶懶地站著說道:“安心看書?人家都欺上門來脫我家侍女的衣服了,本世子哪還能安心看看書?唐大人,直說了吧,這是兒、就是本世子做的。人家送給我一萬兩銀子,要本世子去殺了那個什麼王的,本世子就花了一點時間往他家走了一趟。沒有想到你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本世子當然不能連累了我的小侍女,得了,本世子就跟你走一趟吧。按照我朝的規矩,我這個世子的金冊能抵一條命,本世子跟你走一趟好歹不至於丟了性命,你又能順利結案,真正兩全其美。”

    唐棣急忙向江天舒行禮,聽完江天舒這樣說話,不禁苦笑道:“世子,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江天舒懶洋洋的說道:“唐大人啊,本世子為我家小侍女作證成不成?我家小侍女是有那麼一點三腳貓的功夫,而且也的確幫我贏了幾百兩銀子回來,如果你堅持要將本世子的小侍女帶走,那麼還是將本世子一起帶走吧,本世子已經習慣了這個侍女的服侍,少了她,坐立不安,神魂不定,嚴重影響學習效率。嗯,如果我學不好,等我師父回來的時候檢驗不過關,一怒之下將我逐出師門,那就是你害的。”

    對這樣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唐棣只能苦笑,他恭敬的說道:“世子,下官不是想要將無瑕姑娘帶走,只是想讓無瑕姑娘在我們管事婆子面前換一套衣服而已。”

    江天舒冷笑說:“換衣服?你們要我們無瑕換,我們無瑕就換給你們看?本世子的侍女可是冰清玉潔的好姑娘,平時本世子多看一眼她的手,她都要拿裁衣尺子揍我的,憑啥脫衣服給你們看?”

    江天舒與唐棣糾纏,卻不知無瑕看著兩人對話很是心驚肉跳,忍無可忍之下就打斷了江天舒的話,“世子,您還是進去看書吧,咱們沒有做過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唐大人,世子是愛惜奴婢,不是有意與您過不去。您的人在哪兒?”

    無瑕安慰自己,給一個老太婆看看身子,也不算是太委屈,但是那老太婆盯著她胸口那像是一朵雲的胎記看了好一陣子,這個舉動倒是讓無瑕很難受。

    經過婆子的驗看,無瑕身上並無傷口,唐棣這才終於帶著人走了。

    將唐棣送走後,無瑕就坐在椅子上,高深莫測的看著江天舒。

    江天舒伸手撓撓頭,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無瑕盯著江天舒看。

    江天舒很迷惘地回看。

    看了好半天,無瑕終於忍不住咬牙問道:“是你殺了王禦史?”

    江天舒委屈極了,“無瑕啊,我都說了,我昨天只是去賭博啊,與你一樣去賭博的,你怎麼連我也懷疑上了……”

    無瑕抬手往桌上一抓,裁衣尺子驀然化為一道閃電,直接刺向江天舒的眼睛!

    江天舒叫了一聲“媽呀”,癱倒在椅子上,徒勞地用雙手掩住自己的眼睛,可想像中劇痛沒有到來,江天舒從手指縫裡睜開眼睛,見無瑕已經將裁衣尺子放下來了,才心有餘悸地將手鬆開來,害怕的說:“天呀,無瑕,你幹麼拿尺子對著我眼睛戳,可將我嚇壞了。”

    卻聽見無瑕淡笑了一聲,“世子啊,你這手倒是捂得挺快的,胳膊不疼嗎?”

    江天舒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哇哇叫道:“疼,當然疼!只是你要刺我的眼睛,我一時顧不上啊……”

    無瑕猛然一抬腳,踢向江天舒坐著的凳子腳。

    “匡當”一聲,凳子翻倒了,接著江天舒的身子直接飛出去,“砰”的一聲,重重砸在床上。

    江天舒整個人趴在被子上哀嚎起來,“無瑕……你到底怎麼了?我哪裡做得不對你說啊,不要動不動就動手動腳,君子動口不動手……”

    無瑕翻了翻白眼,“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還有……你果然不懂武功?”

    江天舒點點頭,“我真的不懂武功。”

    無瑕點點頭,說:“好,從明天開始,你跟著我學武功。”

    “跟你學武功?”江天舒抬起頭,弱弱地問:“學你的武功……我會不會變成一個女人?”

    無瑕翻翻白眼,不打算理會他。

    江天舒的確不像是有武功的樣子,難道……自己真的多疑了?

    接連著三天,無瑕睡得並不安穩,每天晚上無瑕都要在江天舒的窗臺設置重重機關,又在外間大門口設置了重重陷阱,並等到半夜時分確定江天舒沒動靜,才沉沉睡去。

    四更時分,無瑕輕手輕腳的起來,打算去盥洗,又想起江天舒,於是掀開簾子,往屋子裡面看一眼。

    一瞬間,她的臉色鐵青!

    床上被子掀開,人已經不知去向!

    看見眼前的場景,無瑕不由得手足發軟,急忙撲到窗戶前。

    卻見窗戶上各種陷阱全都完好如初,沒有人動過!

    再去看大門,各種機關也還保持原樣,沒有人動過!

    無瑕只覺得渾身沒有力氣,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對著這樣的場景,再強悍的姑娘也會覺得軟弱,她含著眼淚,低聲咒駡,“該死的江天舒!”

    卻聽見“嗤”的一聲輕笑,正是江天舒的笑聲!

    無瑕猛然跳起來,一邊叫道:“江天舒,你在哪兒?”

    她這才聽見床底下似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一陣笑聲跟著爆發出來,震動得灰塵都簌敕往下掉。

    無瑕終於弄明白了,她抓起掃把就往床底下捅,“我打死你這個大老鼠!”

    江天舒狼狽不堪的往床底深處躲閃,“慢慢慢……無瑕啊,我不是大老鼠,我只是想要感受一下在床底睡覺的滋味……”

    “好好的床上不睡,躲在床底下……你真的當自己是老鼠?”

    “不是……我只是想要看看你著急的樣子……”江天舒終於說實話了,聲音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

    “你當自己是三歲小孩,還玩捉迷藏嗎?”無瑕真正怒了,拎著江天舒的耳朵,將他從床底下揪出來,“你身上這件是上好的蜀錦,就這麼被你磨壞了!”

    無瑕吼了一聲,因為紈絝世子的暴殄天物化身恐怖妖魔,殺傷力非常驚人。

    等收拾好了江天舒,無瑕便去了書院的馬廄。

    大黑和大白就寄養在書院的馬廄裡,由書院養馬的僕人楊伯照看著,基本上只要定時給糧食就好。

    無瑕也與大黑馬和楊伯說明白,每天晚上隨便兩匹馬自己出去溜一圈,照樣在大黑馬的身上掛錢袋,隨便它去哪兒買吃的,只要它們每天半夜以前回來就好。

    但無瑕還是隔三差五過來看看,與兩匹馬聯絡聯絡感情。

    只是今天卻有些奇怪,大黑馬身上竟然是濕答答的,滿是汗水。

    無瑕忍不住拍著大黑馬的脊背,批評起來,“大黑,你昨天去哪兒閒逛了?居然弄得滿身大汗,你要知道,你回來晚了,楊伯要擔心的!”

    大黑馬高高揚起腦袋,嘶鳴了一聲,挺驕傲的樣子。

    楊伯提著小麥過來,倒進馬槽裡,笑著說道:“昨天也真奇怪,兩匹馬是一起出去的,結果三更時分大白先回來了,我要出去尋大黑,大白卻扯著我的衣服不讓我出去。見狀我就不著急了,結果直到天亮大黑還沒回來,這下我急壞了,就想著要去找姑娘說一說,還好大黑後來就回來了,只是滿身大汗,也不知做什麼去了。”

    無瑕皺了皺眉,“大黑啊,做一個男人呢,要對得起自己的老婆;作為一匹馬呢,你要對得起跟著你私奔的大白!現在大白已經是孕婦了,你能不能乖乖做一個好丈夫?你是不是看中誰家的母馬了?我告訴你,你如果背著大白再和其他母馬亂來,我就閹了你!”

    大黑不服氣的胡亂嘶鳴了一陣,鬧了一會兒後,被無瑕那殺人般的目光狠狠掃過才安靜下來,低頭吃麥子,一聲不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1:48

第十六章 十八年前的舊案(1)

    “短短四天,這是第二樁殺人案了。”曹師爺將手中的卷宗放下來,“大人,今天早上這一樁的所有的資料都在這兒了。”

    “兩樁案子有共同之處嗎?”唐棣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放下手中的碗,將卷宗展開,仔細研究。

    實際上在外人看來,這兩樁案子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王禦史身為劍術高手,對方用劍術來對付他,雖然兩人可能有一些爭鬥,但是王禦史的死亡並不算痛苦。而昨天夜裡死亡的是京城守備府裡的一個小吏,死者生前竟然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兩條腿被割得鮮血淋漓,露出了森森白骨、地上聚集了一堆螞犠,咬齧著被割下來的肉片……簡直是淩遲之刑了。

    案發地點是城東的一處荒郊,四周並無多少人家,讓人疑惑的是,這位守備府的小吏是如何被人抓到那處荒郊的?而一般會使用這等手段,通常是想要向被害人逼問什麼,可兇手到底想要逼問那小吏什麼?又逼問出了什麼東西?

    曹師爺微微歎了一口氣,有些心疼地看著自己的上司。菜簡直沒有動過,飯也才扒了幾口,短短幾天時間,人就憔悴了許多。忍不住勸道:“大人,您暫且放寬心,即便不能立即破案,皇上與政事堂想必也不會怪罪您的。”

    唐棣冷笑了一聲說:“皇上與政事堂是不會怪罪,但是那幾位皇子殿下眼睛卻一直盯著呢。上一次那明黃色絲線的事兒,讓我將幾位皇子全都得罪光了。”

    曹師爺歎息了一聲,說道:“上次那種情況,即便我們知道是有人故意拿絲線來暗算某位皇子,也不能不跟著賊子的算計走。不查清絲線的來歷怎麼安生……大人,這兩樁案子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做的?我發現了些共同點。”

    唐棣抬眼看著曹師爺,示意他繼續說。

    曹師爺沉吟著說道:“第一,兩樁案子,殺的都是官員。”

    唐棣笑著搖搖頭,“這算什麼共同點。上次被殺的是御史大夫,這一次被殺的是京城守備府裡的小吏。一個從文,一個從武……兩人的地位有著天壤之別。”

    “不,大人,您還沒有看過守備府這位元小吏的檔案。”曹師爺從一堆檔案裡找到了一卷文書,展開後遞給唐棣,“您看,這位小吏湯中月,十八年前可是垚王江瑛身邊的重要冪僚!”

    “垚王江瑛身邊的幕僚?”唐棣迷惘地接過,一邊問道:“難不成這位小吏十八年前與王禦史之間有什麼關聯?”

    曹師爺放低了聲音說道:“我以為這起案子……很可能與十八年前雍王的那個案子有關!”

    “你是說十八年前的那樁案子!”唐棣拍案而起,“與十八年前的那樁案子有關?”他又重複了一遍,眼睛裡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是的,您那時還年幼,不知道當初的事情。而我當時已經是承天府老大人的幕僚了,所以知道一些內幕。十八年前,先是垚王上書,說雲湘國意圖出兵攻打我國,舉薦雍王前往邊關鎮壓。雍王到了邊關之後連破雲湘十二郡,後來在龍泉郡遇到困難,久攻不下,難以前進。

    “當時正是御史大夫王啟燊上書彈劾雍王,說他擁兵自重,尸位素餐,甚至懷疑雍王與雲湘國已經達成了協定,意圖出賣峻崎國。皇上大怒,下旨要雍王在期限內不擇手段拿下龍泉郡,否則以叛國論,雍王為證明清白便用了最慘烈的方式拿下龍泉郡,當夜雍王遇剌,更導致最後一戰兵敗。”

    他們說的雍王是江玨而非江琥,江琥是在兄長去世後才繼承了雍王的爵位。

    “也就是說,您懷疑這兩起案子的兇手是雍王舊部?弄兩根明黃色絲線是為了擾亂我們的判斷?”

    “大人,我認為多半就是這樣。”

    “雍王舊部……為雍王江玨復仇嗎?”唐棣手指頭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如果真的是這樣,接下來……咱們最要緊的,就是看緊雍王世子。”

    “看好雍王世子?江天舒嗎?是的,他是有很大的嫌疑,但是他似乎沒有這麼大的本事吧?”雍王世子江天舒的紈絝無能天下皆知,即便是考慮事情非常周全的曹師爺,提起這個名字也不免有些輕視之意。

    江天舒的紈絝形象深入人心,實非一朝一夕之功。

    “雍王世子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但是如果兇手真的是雍王舊部的話,他們應該不會看著江天舒這麼墮落下去,先盯著那位世子吧。”

    “另外,讓人看著四殿下一點……這位四殿下,當初收留了很多雍王舊部當死士。”

    “是,不過那些死士最近好像跑了一大部分。”

    “也先盯著吧……唉,人手不夠啊。”唐棣微微歎了一口氣,“另外去信給垚王殿下,請他加強防備……哦,算了,我自己去垚王府裡一趟。”

    承天府府尹看起來很威風,實際上卻是風箱裡的老鼠,上頭下頭都要受氣。這事兒若就這麼寫一封公函過去,多半會被擱置一邊,十天半個月後才會送到垚王手裡,他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相對于御史大夫的死亡,守備府小吏的死亡並沒有在京師裡掀起任何風波。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小吏湯中月的身分地位太低了,低得沒有任何討論的價值;第二個原因才是最最根本的原因,湯中月的死狀太慘烈了,唐棣和幾個管事的官吏都有意地封鎖了消息。

    所以青山書院的人並不知道,在距離自己書院非常近的地方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一樁慘案。無瑕更不知道,自己剛剛洗脫的殺人嫌疑,就因為江天舒那有些敏感的身分,令主僕倆又重新落入唐棣的觀察名單。

    她只知道也許是上一次的發飆起了效果,江天舒這一陣子很是乖巧,態度很令人滿意,而且文才武略方面的進步挺明顯的,還有江天舒也開始練武了,每天傍晚都會拿著劍,照書上的招式比劃一下。

    無瑕卻知道武功這種事,沒有師父在旁教導,光看書絕對練不成的,但是看著江天舒那認真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打擊他,也就隨他去了。

    這天晚上,無瑕還在收拾筆墨紙硯,就聽見江天舒仿佛喉嚨發癢似的使勁咳嗽。

    無瑕忙道:“有痰就吐在痰盂裡……”

    可惜來不及了,江天舒已經一把推開窗戶,用力清了清喉嚨,然後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驚天動地

    無瑕嚇了一跳,沒有好氣地問:“你到底吐了什麼東西下去?現在雖然是晚上,行人稀少,也不能隨便扔東西,萬一砸到了人怎麼辦?”

    江天舒委屈叫道:“我又怎麼會亂扔東西?我只是推了一下窗戶透透氣,順帶吐一口痰下去而已,哪知道一推窗子就有個東西掉下去了,聽聲音像是一個花盆,難道是你放的?還是樓下的同窗剛好摔了花盆下去?”

    無瑕怒道:“我才沒放花盆,還有,從二樓掉下的花盆,聲音怎麼可能這麼大?”

    江天舒拍了拍腦袋說道:“那是我弄錯了。難不成是窗戶上趴了一隻貓?罪過罪過,難不成我將一隻貓推下樓去了?”

    這麼大的聲響,樓下的同窗也被驚動了,大家都探出腦袋來查看。

    有同窗問道:“江天舒,你砸了什麼東西下來?”

    江天舒不免叫屈,“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們這就下來看!”好事的同窗早就拿著燈去照樓下那片空地了,卻只隱約見到泥巴地上有一個深深陷進去的痕跡,裡面卻什麼東西也沒有。

    江天舒說:“謝天謝地,估計是一隻貓,看樣子居然沒摔死。”

    無瑕看了看那坑洞,也皺起眉頭說:“謝天謝地,估計那只貓自己跑了。”

    某個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官差很鬱悶地按著自己的額頭,心想自己容易嗎,想要靠近一點監視這對主僕,結果還沒有爬到窗臺,就被江天舒突然開窗吐下的一口痰嚇得一咳嗓,人就掉下去了。且他摔疼了不能叫痛,還得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那官差覺得很鬱悶。

    等到夜漸漸深了,幾個窗戶全都黑了下來,並聽見各個房間響起的呼嚕聲,官差覺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於是再度實施壁虎神功,沿著牆壁往上爬。

    只是往上爬究竟有些吃力,官差忍不住張大了嘴巴,無聲無息地喘氣。

    卻不想聽見頭上傳來江天舒的嘟囔聲,“無瑕,你買來的花生米是壞的!”

    那位官差就看見一個黑色的暗器從天而降……非常準確地射進他張大的嘴巴裡,順著他的用力吸進一口氣直奔氣管……

    然後樓上的無瑕就聽見“砰”的一聲,肯定又是一隻貓掉下去了,這書院哪來這麼多貓啊?

    而那位再度摔下來的可憐官差,正滿臉通紅的捂著咽喉躲在樹叢後面,死命忍著不敢咳嗽,幾乎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被花生米嗆死殉職的官差。

    好不容易等到下來查看的江天舒與無瑕提著燈籠上樓去了,他急忙奔向圍牆,急速躍出,痛痛快快地咳嗽一場。

    經過這兩次,他決定再也不要近距離監視江天舒與水無瑕了,雖然說暫且不能確定江天舒是不是武林高手,但是就憑江天舒的狗屎運,他覺得自己還是少接觸此人為妙。

    而屋子裡的無瑕則是徹夜難眠,那兩隻墜地後不知所蹤的貓兒讓她有些擔憂,而接連兩次的奇怪現象也令無瑕陷入一團迷霧中。

    第三樁命案發生在第二樁命案的兩天之後,這回死亡的人是一個小兵。這個小兵死在城東的一處山麓裡,手腳呈大字形被武器釘死在地上。

    很顯然死者生前也被刑訊逼供,他的傷口更被人潑了蜂蜜水,發現屍體時上面仍有無數的螞蟻進進出出。

    “與上一個案子相同,這個案子,也是團夥作案。”仵作的口氣很肯定,“從現場的腳印來看,至少有七個人;其中有一個人擅長使用長劍,一個人擅長使用刀,還有一個是一個跛子,腳印一邊深一邊淺……這些與上一次判斷的結果基本相同。”

    唐棣邊思考仵作的分析邊繞著屍體踱步,這個人的死亡,讓本來確定調查方向的唐棣不淡定了,因為這個人的死亡無論如何也不能與江玨的事情扯上關係!

    無論怎麼調查這個小兵的經歷,他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普通小兵,如果說他與江玨有任何聯繫的話,那就是這個小兵當初曾經駐守在明月峽,而雍王的殘部在兵敗之後從明月峽撤退,如此而已。

    “為江玨復仇的說法說不通了。”曹師爺對唐棣說道。

    “我們之前的思路錯了……第一樁案子與第二樁案子並不是同一個兇手,或許第二樁案子與第三樁案子才是同一個兇手!“守備府的小吏與這個守城門的小兵之間肯定有什麼關聯,只是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們並不知道。”

    唐棣的身子微微顫抖,那不是害怕而是興奮。“我知道怎麼樣去引出他們的聯繫了……曹師爺你傳出消息去,說我們從這個小兵的家人口中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訊息,這個訊息如果傳出去,足以讓朝野震動!”

    “可是這個小兵並沒有什麼親人……”曹師爺略略一怔,恍然大悟,他憂慮的說:“大人,您這樣做非常危險!”

    “可是現在,除了這種方法,我們又該怎麼引蛇出洞?”

    “可是……”曹師爺仍不贊成。

    “加強戒備。只含糊說是那小兵的兄弟,人被我們藏在承天府的府衙裡。”唐棣的眼睛發亮,“我不相信那夥人在連續拷問了兩個人後,不會不想知道我們得到的秘密!即便他們猜到多半這是誘敵之計,也不會輕易放過!”

    “大人……”曹師爺深深地看了唐棣一眼,好久才說道,“大人,您是幹大事的人,不能為這麼小事如此犯險。”

    “不能遲疑了,師爺。”唐棣露出苦笑,“我不但想要破案,也想要讓那些指責我的聲音閉嘴,更不想讓皇上看著我的眼神裡露出失望。如果再不破案,只怕幾位皇子就要動手將我從這個位置上請下來了……如果讓四殿下手上那幾個人來調查這幾件案子,我想未來京師中將人人自危。”

    曹師爺歎了一口氣,終於放棄繼續勸導,心中想著,既然大人已經決定了,那他就幫著大人將這個陷阱設置得更完美一點。

    而在差不多的時間,江天舒也掉進了陷阱裡,那陷阱不是溫柔鄉也不是美人計,更不是什麼步步殺機,而是真的陷阱,如假包換,深達兩丈零三尺的大坑。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傍晚,書院裡的學生們用了晚飯後都喜歡在書院後面的青山山道上走一走。那些學生甚至還喜歡選一個休息日前的傍晚,提著弓箭越過青山,到青山後面的山林打獵,並將打來的獵物直接燒烤,然後直接夜宿林中,日子真正愜意。

    京畿重地附近不會有什麼猛獸,士兵定期巡山早就清剿乾淨,只會剩下野兔啊,山雞啊,小鹿啊這種最溫順不過的動物。書院裡的學生還沒有品嘗過上陣殺敵的滋味,不免借一下無辜小獸的生命,展示一下自己的英勇。

    無瑕倒是沒想過要殺生,她只是帶江天舒過來,想要通過實戰檢驗一下江天舒的身體反應能力而已。

    她領著江天舒從一個學生挖好的陷阱上面走過去,用輕功走過去的同時還將耳朵豎起來,注意聽著後面的動靜。

    無瑕想,如果江天舒一腳踩空,作為武功高手,他會立刻借助邊上的樹木來平衡自己的身子;即便武功低劣一點,也會本能地抓住橫在陷阱上方的一根樹枝,不至於一下子就掉進陷阱裡,到時候自己就可以根據江天舒的反應做出判斷了。

    誰知無瑕卻聽見了一聲尖叫,然後“嘩啦”一聲響動,回頭就看見江天舒死死抓著陷阱邊上的幾叢青草,叫道:“無瑕救我!”

    橫在你邊上的樹枝不抓住,卻抓住一叢脆弱不堪的青草!

    就見江天舒的身子一寸一寸往下滑,若他真的掉下去了,爬上來還真的不大容易。

    無瑕又好氣又好笑,當下伸手說:“抓著!”打算一把將江天舒抓上來。

    但是無瑕低估了江天舒的求生力量,她瞬間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著自己的手往下拉,無瑕一下沒站穩,“砰”的一聲巨響,她與江天舒兩個人都掉進陷阱裡去了。

    幸運地是,江天舒在下麵充當了無瑕的肉墊。

    江天舒的胸膛很硬很結實,雖然這個紈絝子弟沒有三斤力氣,偏生卻有一副好體格可以騙人。

    無瑕發現自己胸前的柔軟正壓在江天舒堅硬的胸膛上面,這樣的親昵讓無瑕一瞬間感到羞惱,又有一瞬間的恍惚。江天舒嘴巴裡呼出來的熱氣就撲在她的脖頸處,癢酥酥的,還有一種輕輕淺淺的好聞味道,與他身上平常濃厚的薰香味道並不相同。

    江天舒身上的香氣與他結實的胸膛令無瑕有種熟悉的感覺,竟讓她有些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好在無瑕立刻清醒了,急忙站起來,對箸江天舒喝罵,“你這是怎麼搞的,居然將我也扯下來?”

    江天舒揉揉屁股跟著站起來,“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弄的,居然被我扯了下來……話說你要救我的時候,不是應該先將自己保護好嗎?”

    無瑕聞言不高興了,“只有廢物男人才會在事情沒辦好的情況下埋怨女人!”

    江天舒頓時委屈了,“我倒是很想做一個好男人,問題是你像個女人嗎?”

    無瑕大怒,揚起了拳頭。

    江天舒馬上將脖子一縮,縮著身子用求饒的眼神看著無瑕,那眼神不知道有多無辜。在無瑕的高壓政策下,江天舒裝無辜裝可愛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

    無瑕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歎氣,“我想辦法先爬上去,等下再將你伶上去。”

    江天舒使勁點頭,兩眼放光的說:“無瑕,你真厲害!”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2:08

第十六章 十八年前的舊案(2)

    陷講挺深的,足足有兩丈,無瑕的輕功雖然高明,但也費了好大的勁才爬上去,等她再將江天舒折騰上來,已經是半夜時分,然後兩人發現他們迷路了。

    今天天上無月亮,令山上更加昏暗,好在他們身上帶著火種,舉著樹枝紮的火把,兩人終於找到了一個過夜的地方。

    地點在懸崖前方,有一塊巨大的石頭遮擋著,形成了一條縫隙,縫縫的西邊被一些山上落下來的泥土和灌木叢擋著,三面無風,相對來說較為暖和。縫隙靠著懸崖的那邊,又有一個陷進去的凹洞可以讓兩人藏身,正可以遮擋露水,是最安全的地方。

    兩人胡亂在地上找了一些乾燥的樹枝樹葉生火,至於飲食,因為之前吃過乾糧,倒也不是很饑餓,之後便隔著火堆坐著,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閒話。

    無瑕倦意漸漸上來,卻隱隱聽見江天舒說道:“真美!”

    無瑕勉力睜開眼睛問道:“什麼真美?”

    江天舒笑嘻嘻的說:“我是說這夜景真美……你看遠處的山峰、近處的樹木,濃濃淡淡,就像是水墨畫一般,我可不是說你睡覺的樣子美,真的。”

    無瑕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怒道:“世子,你不胡說會死嗎?”

    江天舒嘿嘿笑了兩聲,“不會死,但是會很無聊。”

    正在這時,兩人聽到了尖銳的哨子聲,接著哨子聲接二連三響起,似乎是什麼人在山林裡追逐。

    江天舒與無瑕面面相覷。江天舒站起來說:“那是有人在……比賽?咱們去看看熱鬧如何?”

    無瑕堅決地搖搖頭。

    江天舒又說:“師父教導我們要見義勇為,要與人為善,要多做好事。”

    無瑕翻了個白眼,“您在謝國師門下總共也就這麼半天而已,他教過見義勇為、與人為善了?我怎麼沒聽見?”

    江天舒歎了一口氣說道:“無瑕,你的心忒狠!”

    無瑕說:“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去看熱鬧也就算了,可是身邊有你這麼一個拖後腿的,我怎麼敢去看熱鬧?江湖之大,臥虎藏龍,萬一丟了小命,可是丟掉你雍王世子的大好前程,豈不是虧了?”

    江天舒聽完無瑕教訓,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回去。

    無瑕接著將火堆給熄滅了,但是沒有水,想要將這麼大的火全都熄滅也是困難,灰燼尚有紅光,也只能罷了,好在前面有巨石遮擋,不怕被人看見。

    無瑕低聲吩咐,“你靠裡面坐著,我擋在外面。”順手撿了一根樹枝,又扔了一根給江天舒。

    江天舒搖搖頭說:“讓女人擋在外面可不是我們紈絝的做派。”

    無瑕正要發怒,就聽江天舒驀然喝道:“輕聲!”

    兩人聽聞前面有聲音蔌簌作響,由遠而近,竟然有人往這邊來了!聽腳步聲雜亂,似乎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好像受了傷,走得踉蹌,另一個人扶著他,雖然兩人都努力壓低腳步聲,一但在這寂靜的夜裡還是特別明顯,而隨著腳步聲響起的還有那略略濃重的喘息聲。

    腳步聲走到巨石的前面驀然停止,隔著巨石,無瑕隱隱聽見一個男子的聲音。

    “我……走不動了,你自己一個人走吧。”

    無瑕與江天舒對望了一眼。那不是峻崎國的官話,而是雲湘國的一種語言,無瑕聽得懂一部分但是不會說。

    她握緊了樹枝,心中有幾分緊張,忍不住扭頭看向江天舒,卻見黑暗之中江天舒一雙眼睛閃著幽幽的光,沉穩而平靜,不知為什麼,無瑕的內心竟然也平靜下來了。

    明明面前這個男子是個非常不靠譜的男子,但是那眼神卻沉穩得讓人安心。

    兩人又聽見女子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些激動。

    “你說什麼話!咱們一起過來就要一起回去。回不去,就一起死在這裡。”

    那男子歎息了一聲,低聲說了些什麼,聲音含糊,卻是聽不清楚了。

    又聽見那女子說:“我不走。能找到太子是好事,不能找到太子也是命中註定,我絕對不會拋棄你。”

    無瑕側耳傾聽,聽見追捕的哨子聲離這裡越來越遠。此時她的手突然被江天舒抓住,無瑕剛要掙脫,卻覺得自己的掌心癢酥酥的,江天舒正在自己的掌心裡寫字。

    江天舒寫的是,“那女人與你一樣。”

    無瑕反手抓住江天舒的手寫道:“什麼一樣?”看來江天舒也聽得懂雲湘國的話。

    江天舒寫道:“一樣彪悍。”

    無瑕狠狠地在江天舒的掌心裡捏了一把,幾乎將江天舒掌心裡的一塊肉扯起來,指甲狠狠地掐下去。

    江天舒痛得齜牙咧嘴,偏生不敢做聲。

    無瑕又在江天舒的掌心裡寫道:“他們在找什麼太子?雲湘國的太子?”

    江天舒反手在無瑕的掌心裡寫道:“我沒聽清楚。”

    他寫完字,右手卻不安分了,順著無瑕的手腕往上摸,無瑕狠狠推開他,卻不想江天舒身子不穩,略略偏了一下,碰到樹叢,當下發出簌簌的響聲。

    就聽見前面那女子厲聲喝道:“誰?”

    無瑕忙裝了兩聲鷓鴣叫。

    那男子便低低的說道:“是鷓鴣,不用緊張。”

    那女子頓時放鬆下來,說:“我們就在這石頭邊上歇息一會吧……承天府的人被小李他們引走了,我們暫時應該是安全的。我給你看看傷口……”

    那男子又說:“現在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何況傷口有什麼好看的,算了吧。”一陣窸窣的聲響傳來,似乎是那女子在男子身上摸了一下,那女子在開口時,聲音竟然嘶啞了,蘊含著說不出的驚慌。

    “你的傷口又裂開了!全都是血,我、我給你重新包一下!”

    那男子的聲音沙啞,斷斷續續的說:“腹部給刺破了,腸子都差點流出來了……怎麼……重新包一下都不管用……我說,趁著敵人還沒有來……你趕緊走,與小李他們匯合,早些回雲湘……”

    聲音低沉沙啞,如果江天舒和無瑕兩人不是凝神聽著,幾乎就聽不清楚了。

    江天舒在無瑕的手心裡寫道:“這男人倒也有情有義。”

    無瑕正想哼一聲,猛然想起不能發出聲音,於是狠狠在江天舒的掌心裡寫道:“比你強多了!”

    江天舒反手抓住無瑕的手,在無瑕的掌心裡寫道:“不一定。”

    無瑕正要回答,卻聽見石頭前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三哥,不成,我得帶著你去找大夫……”

    男子低聲呵斥的聲音很快傳來,“你瘋了……”

    那女子說:“找大夫看好你,再將那大夫一家滅口就是了,不用擔心!”

    那男子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話,聽聲音倒是異常惱怒。

    那女子安撫道:“三哥,你別生氣,我不殺那大夫就是了,你熬一會,等我去石頭後抓兩隻小老鼠來,再抬你去找大夫!”這句話竟是用峻崎國的語言說的。

    無瑕一驚,手中的樹枝才擺好姿勢,就見一道身影從石頭頂上飛下來。

    那女子呵呵笑道:“你們兩人在岩石後面偷聽,倒也悠閒自在。”

    無瑕怒道:“什麼叫偷聽,聲音要鑽進我們的耳朵有什麼辦法?”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交換了三招。

    憑良心說,兩人的劍術功底在伯仲之間,但是無瑕吃虧在她沒有趁手的兵器。她畢竟是來遊山玩水,不是專程來打架的,手上只有一根樹枝。

    三招過後,無瑕手中的樹枝被劍削得只剩下不到三尺長。

    樹葉閃動,卻是無瑕身側的江天舒加入了戰圈!

    江天舒手中的樹枝其實也就是胡亂揮動罷了,但是這個紈絝知道眼睛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於是招招都對準了對方的眼睛。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招式反而讓對方摸不清套路,霎時間竟然手忙腳亂,難以招架。

    在江天舒的幫助下,無瑕抓住對方一個破綻,竟然將對方逼退了三尺。當下晨聲朝江天舒舒喝道:“你快快出去!”

    三人現在在石縫中間,這個位置雖然能擋風卻狹窄得很,手腳根本施展不開,而且對方手上畢竟有武器,非常危險。

    現在那女子露出了一點空隙,無瑕就吩咐江天舒趕緊逃出去才是正經。

    哪知江天舒不動,手中的樹枝繼續胡亂抽動,邊說:“你是女人,你才該先出去!”語氣很是兇狠的。

    無瑕不免好氣又好笑,平時真沒看出來,這位紈絝世子還真的挺有英雄氣概的。當下喝道:“你趕緊出去!”

    那女人冷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是有情有義,乾脆認輸了吧,我暫時也不打算要你們的性命,只要你們將我丈夫抬出去,找到有大夫的地方讓他們給我丈夫看病就成了。”

    說話之間,劍鋒在無瑕頭上掠過,截斷了她兩縷髮絲,同時江天舒的樹枝也在那女子的胳膊上重重砸了一記,劇烈的疼痛讓那女子身子偏了一偏。

    江天舒嘿嘿笑道:“誰抓誰還不知道呢!”

    女子身上吃痛,頓時一聲怒吼,拋下無瑕,劍鋒直接對準江天舒的咽喉刺去,而江天舒卻像是被嚇傻了般,竟然站在原地不動!

    無瑕大驚,手中樹枝直接向那女子的手腕狠狠抽下去,可那女子手腕往後一縮,無瑕手上的樹枝登時又被削掉了一截!

    但是也幸好有這麼一抽,女子的劍鋒往後縮了縮,江天舒才得以還魂,發出一聲驚叫就往外面沖出去。

    女子冷笑道:“你敢出去,我就殺了你的小情人!”

    無瑕怒道:“遲疑什麼,趕緊走!”

    江天舒將手中的樹枝往那女子臉上一丟,連滾帶爬就出去了。

    女子見狀心中發急,但是無瑕已經抓住了對敵的一些技巧,匆忙之間,她竟然奈無瑕不得,但是無瑕的處境,卻是越加的危險。

    只聽見“嗤啦”一聲,無瑕胸前的衣服竟然被那女人一劍挑開,如果不是無瑕閃得快,這一劍就穿心而過!

    卻聽見江天舒在外面叫道:“你若是敢動我的小情人,我就殺了你的老情人!”

    無瑕還有心思回嘴,怒道:“我不是你的小情人!”

    然後就聽見那男子的聲音,“師妹,你不用理我了,你趕緊走!”

    又聽見江天舒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再不停手,我就割了……咱們一拍兩散,我們死了你的老情人也別想活著!”

    接著就聽見外面那男子發出一聲悶哼,女子著急的叫道:“你不要殺他!”瞬間拋下無瑕翻出巨石。

    黯淡的星光下,她看見自己的丈夫躺在地上,而那青年男子站在旁邊,不由得尖聲叫道:“你對我丈夫做了什麼!”說完就想要衝過去,但是看著江天舒距離自己的丈夫很近,一時竟然不敢動彈。

    江天舒抽抽鼻子說:“你丈夫?我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暈倒了,我還能做什麼?”又蹲下身子,不知在那男人身上做些什麼。

    那女子厲聲叫道:“我聽見你說要殺了我丈夫……你別動他!”

    江天舒懶洋洋的說道:“你丈夫這個樣子不用我動他也會死的,我何必惹上一身騷?得了,你這女人,看在你即將做寡婦的分上,我不與你計較了。”這一番話他卻是用另外一種腔調說出來。

    女子聽了不由得呆了一下,然後尖聲叫道:“剛才是你模仿我丈夫說話?”

    江天舒說:“你別過來,你一過來,我手上一抖,你的老情人就真的死了。”

    那女子竟然就這樣被江天舒的話制住不敢動了,但她仍忍不住憤怒地反駁,“他是我丈夫,不是我的老情人!”

    江天舒嘻皮笑臉的說:“得了得了,丈夫就是情人,你這麼老,你丈夫也年輕不到哪裡去,所以就是老情人,我絕對沒叫錯啦。你不想讓你丈夫做你的老情人,難不成你還要找一個小情人?這樣可不好……”

    那女子氣得渾身發抖,偏生不敢上前。

    江天舒也不理睬那女子,開口對無瑕說道:“無瑕,你點個火把過來。”

    無瑕忍不住對江天舒問道:“你要做什麼?”

    江天舒懶洋洋的說:“這個女人很可怕,咱們都不是對手,更何況咱們手上沒有趁手的兵器。如果讓這個男人死了,讓這個女人發了瘋,那咱們就死定了,所以呢,我勉為其難想要給這個男人看看病,萬一將這個男人救活了,這個女人之前說過,她不殺大夫的。”

    無瑕目瞪口呆,但是懷疑的話卻說不出口。看江天舒表面上那好整以暇的樣子,誰知道他實際上在動什麼歪腦筋呢,她還是不要說破的好。

    現在那女子看著不敢輕舉妄動,事實上真的動起手來,他們兩人頂多只能逃走一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2:30

第十七章 雲湘國地下勢力(1)

    方才升起的火堆還沒有完全熄滅,加了一點乾草就竄起火苗,無瑕照江天舒的話迅速點了火把走了出去。

    那女子看著江天舒一本正經的樣子,加上擔憂丈夫的傷勢,一時竟然也不敢反對,跟著無瑕走出石縫後,趕緊接過無瑕手中的火把湊到江天舒身旁。

    此時江天舒已經小心翼翼地將那男人的衣服撕開,並將腹部包著的布條解開。

    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場景,無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男子的小腹遭受重創,鮮血還在不斷湧出,可能再等一會就沒命了。

    江天舒皴眉說:“這麼大的傷口我還真的沒把握……喂,女人,你能不能答應我,即使治不好你丈夫,你也放過我們一命?”

    那女子咬牙說道:“你到底會不會治?你不會治就讓開,別浪費時間!”

    江天舒卻懶洋洋的說:“我是謝國師的弟子……喂,你們雲湘國的人聽說過我們謝國師的名字沒有?我師父別的本事我沒有學會,但是醫術,特別是外傷,我還學了一個九成。我如果不會治,那峻崎國也沒有多少人會治了,你放一百二十萬個心吧!”

    無瑕聽著這番胡話直翻白眼,江天舒在師伯門下只有半天好不好?何況師伯只丟了一堆書給他看,連指點都沒有,這樣居然還敢自稱將師伯的醫術學了九成?

    見那女子神色遲疑不定,江天舒不耐煩的說:“喂喂喂,你要趁早下決斷,否則你的老情人就死定了。”

    那女子一咬牙,下定決心說:“好,你治!”

    江天舒迅捷地說道:“好,這是我師門獨家醫術,你別偷看!現在高舉著火把將頭轉過去……無瑕,你將你的針線包給我,然後再點一個火把過來。”

    那女子不放心地看了地上的丈夫一眼,終於舉著火把轉過頭去。

    身為無敵侍女,無瑕身上當然隨身帶著針線包,她當下取出來遞給江天舒。

    江天舒將那男人傷口兩邊的皮肉並在一起,飛速地縫合起來,縫得很仔細且動作飛快,無瑕詫異地看著江天舒,他動針線的樣子竟比自己還要靈巧,甚至不輸專門的繡娘,這番熟練的姿態如果說是江天舒天生的才能,無瑕絕對不信。

    經過江天舒這一番折騰,那男人已經醒來了。

    江天舒發現後哼了一聲,說:“你忍著,絕對不能動,還是我索性將你打暈過去?”

    那男人聲音微弱的說:“多謝……不用了。”

    無瑕看見那男人滿頭都是冷汗,掏出手絹正要靠近,卻聽見江天舒哼了一聲,分心朝她瞥了一眼。

    “幫我擦汗!”

    她這才看見江天舒額頭上也佈滿了汗珠,想不到這麼連續不斷的縫合動作,竟然讓他疲憊至此。

    無瑕靠近江天舒,彎腰替他擦汗,不料那躺在地上的男人微微“咦”了一聲,眼睛竟然盯著無瑕的胸口不放。

    無瑕這才想起自己胸前的衣服被那女人一劍挑開了一個大口子,俯下身給江天舒擦汗時,胸口竟然被那男人瞧了去!

    雖然只是一點點肌膚,無瑕還是忍不住要大罵出聲,但是看著江天舒專心致志的神態,又將怒氣收起來,不敢輕易打擾。

    隨著傷口的縫合,血流的速度竟然開始減緩,然後慢慢止住了。那男人一直平靜地看著江天舒的動作,即便針線在皮肉上穿梭也沒有絲毫的動彈。

    無瑕雖然氣這個人窺視自己,見他這般硬氣倒也有幾分佩服之意。她重新看向江天舒,心裡有幾分不解,疑惑一點點的擴大,但是現在卻不是問話的好時機。

    等江天舒終於將傷口縫合好了,笑嘻嘻問無瑕道:“我打的蝴蝶結好看嗎?”

    無瑕一陣無言,聲音從齒縫中擠出,“好看!”

    江天舒卻搖搖頭,“嗯,這個結的兩邊還不夠對稱。唉,你忍著點,我將蝴蝶結扯對稱一點……”

    無瑕忍不住阻止他,“別胡鬧了!”

    江天舒馬上愁眉苦臉的對那男人說:“你看,女人是老虎,這話一點也不錯。你家有一隻母老虎,我家也有一隻……”

    無瑕生氣的打斷他,“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江天舒乖乖閉嘴,雖然剛才嘴巴在胡說八道,手上卻是不停,向女子要了金瘡藥,重新將男子的傷口包裹好,並示意男子叫女子轉身。

    那女子聽到聲音迫不及待地轉身,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叫道:“三哥!”

    江天舒隨即對無瑕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兩人輕手輕腳溜走。至於往哪個方向走,都這個時候了還辨認什麼方向?趕緊開溜才是上策。

    就在這時,“嗤”的一聲,一根樹枝掠過江天舒的頭頂,那女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許走!”

    江天舒歎氣說:“你說過不殺大夫的,你可不能過河拆橋,那位老兄,請你管好你的老情人,不能讓她說話不算話!”

    那躺在地上的男子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就聽見那女子繼續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他們不能走,得看著你,等你好起來,我再放走他們!”

    無瑕大怒的說道:“我們是你們的救命恩人,難不成你還想綁架我們?”

    江天舒卻悠哉笑道:“不急不急,咱們與她在這裡對峙,等下承天府的官兵也該到了……話說我們點了這麼久的火把,承天府那群豬也該找到這些地方了。”

    無瑕此時握著一根樹枝搐在江天舒的前面,現在聽見江天舒的話,這才驚覺自己方才竟然忘了呼救!

    那女子臉色一白,急忙將手中的火把丟在地上用腳踩滅了,低聲罵道:“你是故意的!”

    江天舒撇撇嘴說:“我才不是故意的,我要給你丈夫治病,不點亮一點怎麼成?”

    這時卻聽見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朗朗傳來,“世子臨危不亂,下官佩服。”

    只見一個人影如大鳥一般從樹冠上躍下,身材修長,玉樹臨風,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那聲音非常熟悉,不是承天府府尹唐棣又是何人?

    與唐棣一道落下的還有兩個人影,瞬間呈現出包圍之勢,他們三個竟然是武功高手。

    那女子臉色一變,手上長劍直接對準了江天舒,她知道在場幾個人中,江天舒身分特殊,從方才那句“世子”就可得知,不管是峻崎國的哪位世子,好歹也是一個貴族,更何況柿子揀軟的捏,這位世子有些醫術,但武功方面實在微不足道。

    但無瑕怎麼可能讓她拿住江天舒做人質?見情況不對,瞬間飛身掠起,上前一步,將她指向江天舒的劍攔在了半路。

    無瑕手中的樹枝雖然被劈飛,但是危急之時,江天舒似被絆了一下,一個打滾便躲開了女子的劍。

    唐棣等人迅速飛身過來,擋在無瑕的身前,三人很快與女子動上手。

    無瑕則趕緊後退了幾步,躲在後面與江天舒看熱鬧了。

    江天舒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叫道:“喂,你不要將你的老情人忘記了,你還是乖乖投降吧,你們走不了的。”

    女子手上的動作一頓,恨恨的看了一眼江天舒,又擔憂的看向地上的男人,歎了一口氣,拋下長劍,束手就擒。

    等無瑕和江天舒從承天府回到青山書院,已經是次日中午了。

    無瑕雙手叉腰,瞪著江天舒,逼問道:“你從哪兒學來的醫術?”

    江天舒很委屈的說:“我其實不懂醫術,我就是亂弄的……縫東西我還能從哪裡學?就平常看你們做衣服的時候學的唄,既然兩片布料可以用針線縫合,這麼大的傷口應該也可以用針線縫起來吧……昨天那等緊要關頭,我想胡亂弄一下好歹可以拖延時間,我真的不懂醫術,就是亂弄的,你等著瞧,也許明天那個什麼人就死翹翹了……”

    “你的動作這麼熟練,別想騙人!”無瑕不信。

    “那是看得多了啊,還有句話叫做熟能生巧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最喜歡搗亂了,經常拿著縫衣針去戳丫鬟,戳著戳著就熟練了。”

    無瑕啐了一口,“沒一個正經!”

    江天舒還是一臉委屈,“我說的是實話啊,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對刺繡很感興趣,我那叔母巴不得我學成一個娘娘腔,於是就沒有禁止……”

    無瑕又啐了一口,“早說不就結了?”她深深歎了口氣,接著又疑惑的道:“也不知那兩個雲湘國人到峻崎國京師附近來做什麼?喂,雲湘國與你有殺父之仇,你居然還給人家治病!”

    江天舒無奈灘手,乾笑了兩聲,“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雲湘國與峻崎國乃是世仇,雲湘國人偷偷來到京師,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無瑕自言自語道:“我聽雲湘國那兩人的對話,他們似乎是來我們這裡找什麼太子?這下糟糕了,這兩個雲湘國人肯定屬於雲湘國的那個地下勢力,我們可將他們給得罪了……世子啊,接下來你得老實一點,以後就窩在書院別出門了,書院相對安全。”雖然說書院也不是絕對安全,但是有著謝國師的名聲二寺閑小賊也不敢來青山書院鬧事。

    江天舒撓撓頭說:“我對那男人算是有救命之恩,雲湘國的人應該感謝我才是,怎麼會找我報仇呢?”

    無瑕忍不住歎氣,“麻煩你有點常識好不好?既然在找雲湘國的太子,表示他們應該出自‘刺天’,而這種滿腦子裝著皇位啊復仇之類的事的人,腦子能清醒到哪裡去?再說了,你父親當年可是逼死了人家的女王陛下!”

    自從十八年前雲湘國女王金晴星殉國之後,女王的弟弟金天尚就掌握了朝政大權,只是因為金晴星的孩子一直沒有找到,金天尚至今沒有登上帝位。坊間又有傳言金晴星殉國之事並不單純,似乎與金天尚有關,據說有一群忠於女王的部下成立了一個叫“刺天”的龐大地下組織,專門與金天尚對著幹。

    據說女王殉國之前懷有身孕,殉國前曾經分娩生下一個孩子,但這個孩子後來不知去向,也沒有人知道那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不過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雲湘國的王位繼承向來男女皆可,因此這個地下組織這些年來一直不放棄希望,到處尋找這個孩子。

    現在這個組織竟然跑到峻崎國來找雲湘國太子,他們惹上這麼大的一個勢力,以後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啊……

    無瑕搖搖頭,對江天舒的未來感到很不樂觀,只希望唐棣能將溜進京師的雲湘國地下勢力全都逮住才好。

    無瑕忍不住又想起了沈青鯉,如果有沈青鯉幫忙的話,江天舒會安全得多,於是她抽空去了天香女神廟並留下文字,但是令她失望的是,根本沒有得到回音。

    無瑕換了個方式,她向大黑說了很多好話,要大黑幫她去找它的主人,但是大黑出去繞了一圈,卻直接去了謝曉峰的小樓,將江天舒給叫了下來……

    無瑕氣得要命,都是因為江天舒總是給它送酒送菜,所以這個沒有骨氣的玩意竟然認了江天舒做主人。

    而無瑕指望唐棣能將刺天的人抓到,在這件事上,無瑕註定要失望了。而無瑕認為相對安全的青山書院,其實也不像她所想的這麼安全。

    青山書院聘請的護衛是夠多了,書院的學生們在射箭和騎術方面也夠強,書院的教習們也是會一點武藝的,但是青山書院的安全措施放在刺天這個組織的眼裡卻是不夠看的。

    在那件事情後,一個月過去了,中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無瑕便漸漸放鬆了防備。

    這天,江天舒在藏書樓裡看書,當時謝曉峰離開前已經將藏書樓裡自己專屬的藏書室鑰匙交給江天舒,讓他好好研讀,因此江天舒沒事就會帶著無瑕去那裡看書。到了傍晚,無瑕看外頭風雪將起的樣子,記掛著掛在房間門口的幾件衣服,又記掛著做飯的事情,看江天舒還不打算回去,就交代了一聲,自己回宿舍去了。

    才將衣服收進房間,反手關上房門,抬眼就看見屋子裡無聲無息站著一個人。無瑕將手中的衣服往對方臉上一砸,順手抓起一把掃把朝著那人劈頭蓋臉的砸下去。

    那人手腕一翻,不知何時已握著一把劍,扔向他的衣服瞬間被揮開,無瑕手中的掃把也被砍成兩截。

    看著變成兩截的掃把,無瑕欲哭無淚——掃把不便宜啊,至少得要十七、八個銅錢。

    她一邊在內心大歎,自從做了江天舒的貼身侍女,總會遇到打打殺殺的事情,自己以後要記著,寶劍一定要隨身攜帶。

    同時無瑕身子一側,躍向牆壁,手中掃把一扔,已經抽出了牆上掛著的寶劍,寶劍在手,她略略松了一口氣。

    就聽見對方說道:“我沒有惡意。”

    你沒有惡意?無瑕略略定下心神,手執寶劍看著對方。對面站著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下頷一縷長須,雙目湛湛,頗為有神。

    對方將手中的寶劍收回劍鞘,雙手一灘,說道:“無瑕姑娘,我們好好說話可成?”

    無瑕看著對方不說話,手中的寶劍仍指著對方。

    中年人無奈,將腰間掛著的寶劍解下來拋給無瑕,邊說道:“我將武器給你,你總能放心吧?”

    無瑕一手接過寶劍,往劍鞘上掃了一眼,說:“你這劍鞘上鑲的寶石倒也值幾個錢。”

    那中年男子不免有幾分好笑,繼續說道:“我這寶劍乃是雲湘國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比劍鞘上的寶石值錢多了。”

    無瑕乾笑了一聲,問道:“雲湘國?你是雲湘國的人,不去承天府的大牢裡救你的同夥,跑來找我做什麼?!”

    中年男子遲疑了一下才說:“在下此來,只是為了問一句話,姑娘可曾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父母?”無瑕歪著腦袋看著那個中年男子,不解的道,“你要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誰嗎?然後,你就會帶我去什麼地方見我的父母,對嗎?”

    那中年男子臉上一喜,高興的說:“姑娘果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嗎?在下倒是知道姑娘的父母是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2:59

第十七章 雲湘國地下勢力(2)

    無瑕臉色驀然一肅,打斷了那男子的話,“你果然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如果是那樣,那就敬謝不敏了,我無父無母的過了十八年,中間他們也不曾過來找我,我已經死心了,天上不會掉餡餅,天上更不會掉父母,所以您請吧。”

    她話說得冷硬,心裡卻禁不住微微一顫,畢竟對於一個孤兒而言,“父母”兩個字就是最大的誘惑,儘管現在的無瑕始終非常的冷靜。

    中年男子聞言大急,焦急的說道:“姑娘,請看一下這個圖案。”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白紙,在無瑕面前一抖。

    無瑕定睛看去,卻見那紙上繪著一朵孤零零的白雲,她略怔了怔,冷冷說道:“這是啥玩意?棉花團子?!”

    但她的一顆心卻瞬間跳得劇烈非常,幾乎要撞破胸腔,只是無瑕的神態上卻依然保持著雲淡風輕,似乎根本不認識那個圖案。

    那中年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說:“姑娘身上有這個胎記。”

    無瑕臉色有些蒼白,卻強撐著說:“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腦袋卻忍不住有些眩暈,似乎有一千輛馬車轟隆隆地橫衝直撞。她被師父秋海棠撫養長大,十多年來也見過無數次別人在父母膝下撒嬌的情景,每次見到,心中總是無限的羡慕和嫉妒。

    自己沒有父母,師父雖然對自己很好,師姐們也對自己很好,但是她們還是取代不了父親和母親。她也曾經試圖去尋找父母,師父對這件事也頗為支持,但是人海茫茫,她連父母的姓名長相都不知道,又該到哪裡去尋找?

    現在面前這個人突然出現,又拿出一張畫著雲朵的紙,說自己身上有這個胎記……自己身上的確有這個胎記,也的確是一朵雲的形狀,那張紙連雲朵最細小的皺褶都沒有畫錯。

    或者是牙行的小姐妹們暴露了自己身上的胎記,這個人可能是根據小姐妹們的描述畫出這個胎記,然後反過來欺騙自己?

    好消息來得太突然,無瑕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她生怕這是一個大陰謀,先前在青山上發生的事才過不久,就有個雲湘國的人跑出來跟她說這些,於是無瑕選擇質疑,選擇否認。

    那中年男子又沉聲說道:“這是我們雲湘國皇家子弟特有的胎記。在下叫金道吉,十八年前曾經擔任雲湘國皇家宗正職務。您身上有這個胎記,我已經確定了。”

    “雲湘國?皇家子弟?”無瑕失聲叫道:“不可能!”

    雲湘國皇家、皇家宗正、胎記……似乎過去記憶中的畫面在瞬間被撕碎了,許多碎片在腦袋中鋪天蓋地地向無瑕砸過來,胸口又似乎像有一座大山壓過來般,讓無瑕不能喘息。

    這是不可能的!

    無瑕無力地想,她只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而已,最大的願望就是做一個囂張的第一侍女,給自己攢一筆嫁妝,等到了年紀,找個好人家將自己嫁出去……自己絕對不可能是雲湘

    國皇家這種怪物組織的一員,何況雲湘國都是峻崎國的敵人。

    過去很多個傍晚,一群小姐妹們聚在一起講故事的時候,總有人講起關於雲湘國的故事。那些故事裡,雲湘國的女王被說成一個有四隻眼睛和六條腿的怪物,雲湘國的士兵們作惡多端不說,雲湘國的臣子們個個更是能口噴三昧真火或者能變成超大型水龍的妖魔。

    如果她身上真的流有雲湘國皇室血統,那現在……她就是這個怪物國家的一員?她就是小姐妹們和峻崎國人痛恨害怕的恐怖生物?

    她的頭腦已經混沌了,像有一個大滾輪將頭腦中的一切都碾壓成了碎片,又有一個大石磨,將這些碎片全都磨成了細粉,加了水,於是無瑕的腦中就只剩下一片糊糊的。

    不過有一個東西是滾輪碾不碎、石磨磨不碎的,那就是她心中的一個信念——她不承認,她堅決不承認,她絕對不能承認。她若承認了眼前人說的一切,那她就成了敵國的人,她與江天舒就成了仇人……

    無瑕已經混亂了,她無所適從的站在那裡,逼自己挺直背脊,但門中只能虛弱地發出反對的聲音,她堅決反對這一切,至於之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金道吉再度開口,說話的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在下得到了安宗青傳來的消息,就是被你們救下的男子,他說,他在你身上看到類似的胎記,於是我潛入承天府向他確認,又去了琅琊女子牙行找了你的幾個姐妹旁敲側擊,她們都說看過你身上有類似的胎記。你的年紀又正好是十八歲,與我們找尋的皇室子弟的年紀完全符合。而且我還打聽到,你師父撿到你的地方在龍泉郡,那兒正是我們雲湘國女王殉國之處。”

    十八歲、龍泉郡、雲朵胎記,他說得一切都很符合自己的狀況……不,肯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哪裡會是什麼雲湘國的皇室子弟!不能認,她不會認,她堅決不認!

    雖然對於自己的親生父母,無瑕一直非常渴望見到他們,這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渴望,這種渴望足以將無瑕整個人都湮沒,讓無瑕整個人窒息,她幾乎要開口承認了……

    不!這不對!混沌的腦子中突然閃過一線清明。她的身分現在突然變得很特殊,江天舒又遭遇了一堆事,看來有人想要借她身上的胎記做文章……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以後可以慢慢的調查,但是自己現在不能稀裡糊塗的跟著別人走!

    似乎找到足夠的理由,無瑕的心登時鎮定了,她不再慌亂,甚至輕輕的笑了起來,“我看你們肯定錯了,我身上哪裡有什麼胎記,雖然說弄個雲湘國公主的身分倒是挺威風的,但是我對這個不感興趣,所以您請吧,慢走不送。”

    金道吉站著不動,疑惑的道:“公主,我想問一句,您是不感興趣,還是身上沒有這個胎記?”

    無瑕翻翻眼睛。“不感興趣也好,我沒有這個胎記也好,反正我就是一個小老百姓,麻雀不想變鳳凰,鯉魚不想變青龍,你還要怎麼著?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請你們哪裡來就哪裡去吧,你家皇子說不定在別處等著你們解救呢。”

    “公主!”金道吉單膝跪下,難受的說:“您是我們雲湘國的公主,您有天底下最尊貴的身分,怎麼可以做人家的侍女?只要您回到雲湘國振臂一呼,我們雲湘國最勇猛的將士就會齊聚在您的麾下,可是您卻堅持在這裡做人家的奴婢!”

    “得得得,我說你的膝蓋痛不痛啊,別給我動不動就跪來跪去的,我只是一個小姑娘,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被您這麼鬍子一大截、都可以做我父親的人跪了我承擔不起。你跪在面前會折我的壽知道不知道?”無瑕無奈地歎氣,“你如果不走,我就高呼一聲雲湘國刺客在此,你信不信?”

    金道吉看著無瑕堅定的神色,緩緩站起來道:“公主,不管您承認不承認,您身上的胎記是不會騙人的,您身上流著的血也不會騙人。您有著最尊貴的血脈,不管您怎麼想,我們都不會眼睜睜看著您當旁人的僕從。”

    無瑕的眼睛眯起來,“你們想怎麼做?”

    金道吉淡淡的說:“很簡單,只要殺了江天舒,您就做不成他的僕從了。”

    無瑕失聲叫道:“你敢!”

    金道吉道:“有什麼敢不敢?雲湘國的公主在峻崎國當侍女,而且還是當了江玨兒子的侍女,傳揚出去那是整個雲湘國的恥辱,不論如何,我們都必須殺了江天舒!當然,如果您願意承認您的公主身分,您以雲湘國公主的身分命令我們不得向江天舒下手,那又另當別論。”

    無瑕看著金道吉,無奈的說:“大人啊,您年紀比我大,我就叫您一聲大人吧。您動不動拿別人的性命來威脅我,這樣累不累啊?其實呢,我也知道你們私下搞這個事兒一定很累,而且組織還少了一個有才能的領袖對不對?您看,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要我去做你們的領袖我是絕對做不來的,到時候說不定反而誤了你們的大事,您說是不是?要麼這樣吧,您去選一個看起來聰明能幹的,年紀又差不多的人,在他身上畫朵雲,讓他做你們的領袖成不成?我知道有一個法子,在身上畫出來的記號看起來與天生的胎記差不多,而且一年半載都不權色……”

    金道吉氣到鬍子都在發抖,迅速打斷無瑕的話,“胡鬧!天家血脈怎能如此混淆,何況這關係雲湘國的正統傳承,豈能這般胡鬧!您將我們看成怎樣的人?”

    無瑕很無辜的一灘手,“我覺得,你們找我要我來做這個首領才是真正的胡鬧呢,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收拾整理家務還在行,培訓公子哥兒也算是有經驗,但你們要我管理一個國家,而且你們現在應該還是個見不得光的地下組織,你不怕我將你們的人都敗光了?”

    金道吉看著無瑕,深深歎口氣,繼續勸說道:“公主,在下知道您現在心中斟酌不定,我既然來找您,又將事情攤開來說,對您的情況豈會一點都不瞭解?是的,您只是一個姑娘,但是我知道,您一點也不遜於男子,巾幗不讓鬚眉!五年前您幫著您的師父管理牙行,做事有條不紊;四年前,您接手訓練牙行裡的小姑娘,用三、四個月的時間就能將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訓練成一流的侍女。

    “在下知道,您只要稍加學習,憑您這些手段,如果用在練兵和治國上,說不定也能見到奇效!我相信,只要您願意跟著我走,好好學習,我們雲湘國就能迎來一個真正的明君,為雲湘國的未來帶來無比輝煌!”

    無瑕深深歎氣道:“我有這麼多優點我怎麼不知道?實話說了吧,我能短時間內培訓好侍女,能將江天舒這個紈絝教出一個樣子來,靠的就是打!你看江天舒見了我就像是兔子見了老鷹似的,那全都是打出來的效果。我若真的成為了你們的公主啥的,你們迎來的也肯定不是明君,而是暴君!”

    金道吉卻很認真的說:“但是您的本性是很善良的,您雖然對侍女們嚴厲了一點,但是從來沒有讓人受重傷或落下殘疾或者鬧出人命。”

    看著金道吉那嚴肅認真的態度,無瑕只能端正自己的態度,認真回道:“可是,我不大相信。”

    金道吉嚴肅的說:“您放心,不單單您需要確認,我們也是如此。在下雖然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您的身分,但是我們也需要進一步驗證,以避免出差錯。”

    無瑕攤手道:“不如這樣吧,你們先找出更多的證據,我如果看了這些證據開始半信半疑了,到時候我再配合你們驗證一下,好不好?”

    金道吉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在下現在只拿出一幅畫就想要讓您相信自己的身分,的確也太為難您一些,所以您還是與在下走一趟吧?”

    無瑕搖搖頭,“等我有空再說吧,我今天的中飯還沒有做呢,現在挺急的……”

    金道吉聞言又生氣了,怒道:“您是雲湘國的公主,怎麼還想著要給江天舒做飯?他是您的殺母仇人!”

    無瑕退後了一步,“這不是還沒有確定我的身分嗎?還有,即便身分確認了,他也只是仇人之子,仇人已經死了,那仇人之子就不能算是仇人。”她的聲音卻沒來由的有些虛弱。

    金道吉看著無瑕,沉聲說道:“照理說這些話在下不應該說,但從這大半個月我們收集到的資料來看,江天舒實在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我想,這大半年來,您是被他利用了。”無瑕冷笑了一聲,“大人,您還沒有確認我的身分,就先忙著挑撥離間了嗎?”

    金道吉卻誠懇的說:“公主,這不是挑撥離間。您先跟在下走,讓我們的巫師確認您的身分,到時候我們再與您細細說明。”

    無瑕堅決搖頭,“我不走。”

    金道吉板起臉,“公主,在下之所以與您說這麼多話,是因為尊重您雲湘國的公主身分,既然您不願意主動跟我走,那麼在下也只能強行要求您跟臣走了。”

    無瑕正要說話,鼻尖猛然嗅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眼前頓時模糊了起來,心神一凝,忙屏住呼吸,卻已經遲了。

    當江天舒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回到房間的時候,看見的卻是空蕩蕩的屋子,掃把被砍成兩截,掛在牆上的寶劍落在地上,窗戶洞開,窗臺上還有兩個大腳印。

    江天舒暗叫一聲糟,沖到窗戶旁往下看去,哪裡還有人影?幸好他還記得無瑕養的土狗旺財,他飛速跑去鋪子將旺財牽出來,拿了無瑕的帕子給旺財聞,旺財在一陣狂吠之後就帶著江天舒開始狂奔,但是旺財帶著江天舒來到一條河邊的時候,它就停住了腳步,迷惘的走來走去。

    這條河是峻崎國重要的交通管道,無論白天黑夜,河面上的船隻都絡繹不絕,順流而下就是京師,逆流而上則是山陽郡。

    發現憑藉著個人的力量再也尋不到無瑕的蹤跡,再不遲疑,江天舒打了一聲呼哨。

    這段時間承天府眾人猛然又緊張起來了,這種緊張的日子一個多月前曾經有過一次,那時他們設下陷阱抓住了幾個雲湘國來的奸細,但是奸細有同黨在外面,實在無法將他們全部逮住,唐棣無奈之下只得求助御林軍。

    御林軍出手,京師之中自然雞飛狗跳。但是即便是像篦子一般密密的將整個京師梳理過一遍,也僅僅只找到那些奸細留下來的一些痕跡,至於漏網的那幾個奸細郤逃之夭夭了。

    好在一番審問之後,唐棣判斷他們抓到的奸細其實不算是雲湘國朝廷的人,反而是反抗雲湘國朝廷的地下勢力,雖然不曾招供他們所為何來,但是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唐棣也不曾過分為難他們,又因為朝廷官員們似乎想要利用這幾個奸細做一番大事,唐棣就將這案子轉交給刑部,讓刑部忙去了,而承天府的衙役們這才終於從緊繃的氣氛中鬆懈下來。

    只是好日子不長久,現在換成青鯉幫不安分了。

    人人都知道京師的地下勢力中有一個青鯉幫,然而青鯉幫的人全都隱匿在暗處,就算見面也不會知道眼前人就是青鯉幫的一員,何況青鯉幫一向不為難百姓,專門黑吃黑,但是唐棣作為承天府府尹,他如果不將這麼大的一個幫派情況瞭解透徹,晚上又怎麼睡得著?

    所以青鯉幫的小兵小卒唐棣不認得,但是青鯉幫幫主手下的幾個大當家唐棣卻全都認得,並且還有過幾次親切友好的會談,甚至連青鯉幫的幫主沈青鯉唐棣都見過一次,只不過那位幫主當時將自己的面容遮蓋在一條青巾下面。

    這幾年下來,承天府與青鯉幫形成了非常密切的合作關係,青鯉幫也幫承天府破獲了幾個大案,上次定下計謀引雲湘國奸細入彀也少不得青鯉幫推波助瀾之功。

    但是在今天,唐棣在京師之中的眼線能觀察到的青鯉幫勢力全都動起來了!

    雖然說他那些眼線根本無法判斷青鯉幫這番動靜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青鯉幫的幾個大當家都出了門!

    萬一這一夥人想要在各處放火?萬一這一夥人想要在某地鬥毆?

    於是承天府如臨大敵,已經上床睡覺的唐棣接獲消息也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坐鎮公堂,等候著各處眼線回報。

    幸運的是,等到四更時分也不曾等到某處失火或某處發生命案的消息。但是也不算沒有收穫,唐棣最後等來了一個拿著一張鐵胎弓的青衣蒙面人。

    他從承天府衙的圍牆上跳下來,大大方方的走進公堂。

    唐棣一個箭步上前,喝道:“沈青鯉,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沈青鯉的眼神似乎有些疲憊,他淡淡說道:“借你的公章用一下,封鎖京畿之地通往周邊的四條幹道,成不成?”

    唐棣怒道:“你以為這個京師是你家的不成?封鎖道路是何等大事,容你要開就開,要關就關?至少我承天府府尹沒這個本事,你有本事就去說服政事堂,說服皇上,給你沈青鯉行一個方便!”

    沈青鯉冷笑了一聲,說:“肯不肯就一句話,你這麼囉嗦做什麼?我只能告訴你,我要找的人與承天府前一陣搜查的人有關。這個忙,你幫還是不幫?”

    唐棣眼睛一亮,鬆口道:“好,我立刻行文給京師守備,請他幫忙!”

    沈青鯉的眼睛跟著亮了一下,“那好,算我欠你一個人情。”轉身就要離開。

    唐棣急忙問道:“你要我們幫忙找人,你也得告訴我要找的人是誰吧?難道你老婆與人私奔了?”後面那句話卻是明顯的戲謔。

    沈青鯉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來對唐棣道:“你說對了,不過也許不是私奔,而是被人擄走了。對方用的香料是雲湘國所產,這個我已經確定了。等下我就將我女人的圖畫送來,請衙役們費點心思多關注一下。”

    沒想到自己順口一句玩笑話卻不幸中的,唐棣瞬間怔在那兒,等想起來要道歉的時候,沈青鯉已經不見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3:24

第十八章 雙重身分遭揭露(1)

    京師之中的緊張氣氛延續了整整三天,京師守備與承天府的衙役們在收到畫像後加緊盤查,卻一無所獲。

    唐棣收到沈青鯉給的畫像,發現是水無瑕,又知道兩人有婚約後很是訝異,他將此事告知江天舒,江天舒卻沒什麼反應,即便知道自己的侍女被擄走也不怎麼著急的樣子,跟著找了兩天就不找了,每天照樣去藏書樓上讀書。

    直到三天後唐棣才有了無瑕的消息,承天府門外的柱子上被人射了一箭,上面綁著一封信。那封信上寫得明白——要找回水無瑕,明天酉時,沈青鯉單獨進黑風林,尋碧牙洞。

    唐棣收到信後便想辦法通知了沈青鯉,誰叫上麵點的是他的名字,而江天舒又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黑風林極為茂密,裡頭更是可怖,對方不知道設下了什麼陷阱,也無從確認這封信的真偽,唐棣便勸說沈青鯉不要依信上所言單獨赴約。

    但是沈青鯉堅持要按照信上說的獨自前往,勸說無果,唐棣也只能放棄,青鯉幫雖與承天府有合作關係,但也僅限於合作關係。

    說實話,沈青鯉若是因此死了,唐棣反而更加高興,如果能借此機會將京師這個知名的地下組織剷除了,他相信自己馬上就能升官,進政事堂當一個參知政事還是輕的。

    等沈青鯉到黑風林外的時候,就見森林之中霧氣繚繞,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黑風林環境特殊,地勢低窪,水分容易凝結,不分早晚都彌漫著陣陣濃霧,林中低窪的地方在春夏多雨之際容易積水成湖,秋冬缺水的季節整座森林就是個大沼澤,很多地方看著與一般地面無異,一腳踩上去卻會整個人陷進去,再也掙扎不出來。

    林間濃霧長年不散,腐爛樹葉的氣味及沼氣混在一起很容易形成瘴氣,如果不謹慎的話,有可能一去不復返。再加上各種毒蛇、毒蟲喜歡聚集在潮濕的地方,因此黑風林就成了著名的禁地。

    不過黑風林中還是有路可走的,這些路來自林中生活的野豬。

    沒有人類的侵擾,此處植被豐富,野豬們甚至還能咬死毒蛇給自己加菜,又因為附近沒有其他猛獸,野豬就成了黑風林的王者。

    野豬們在黑風林裡生活,每天行走,自然踩出一條道路來。

    沈青鯉提著劍,隨手將一條毒蛇斬成兩段,他辨認著野豬們踩出的道路,小心翼翼隨著腳印一步一步的走著。耳邊傳來寒鴉淒鳴,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森林裡透著一股悲涼陰森的氣息。

    此時一頭大野豬帶著它的後宮和子女浩浩蕩蕩迎面而來,它看見有人類闖進了自己的地盤,頓時憤怒地咆哮起來,蹄子刨了兩下,腦袋就沖著沈青鯉撞過來。

    野豬皮糙肉厚,力氣極大,被撞到了可是不得了,更糟糕的是,這頭野豬的後宮群看起來十分強大,在前方噴著氣蠢蠢欲動。要一口氣殺死幾十頭大野豬不成問題,但沈青鯉沒有

    這個閑功夫。當下足尖在地上一點,身子飛起,一下就落在幾十頭野豬的身後。

    那野豬一頭撞去卻不想撲了個空,半天才反應過來,回頭看去,卻見那個人類的身影已經遠去了……站著原地看著遠去的背影,有些遲疑不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扭轉身子,帶著隊伍沖過去追擊?

    那個人類……看起來很像是人類沒錯,但是那個人類好像能飛?那不是人,是妖怪吧!得了,面對這樣的妖怪還是不要靠近的好,何況黑風林除了它們這群野豬家族,人類哪可能在這樣的地方生存下去?

    於是帶頭的野豬決定放棄追擊,領著它的家族繼續前進。

    施展輕功越過野豬群後,沈青鯉辨認著野豬的腳印慢慢前進,但是野豬踩出來的道路歪歪扭扭,沒有一定的方向,順著野豬踩出的路,有時還會差點掉進野豬刨出來的坑洞,沈青鯉甚至差點走進沼澤中,無奈只能回頭找其他的道路前進。

    他午時進林,從地圖上來看碧牙洞與黑風林的距離並不遙遠,但是走了將進一個時辰,依然找不到碧牙洞。

    沈青鯉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依然懸掛在天上,隔著霧氣,陽光不甚耀眼,但卻是一個極好的座標。自己的方向並沒有錯,但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碧牙洞?

    沉吟了一下,沈青鯉用劍在邊上的樹幹上做了一個記號,認准了方向就沿著野豬的腳印往前走去。

    一陣帶著瘴氣的濃霧飄過來,沈青鯉屏住呼吸,揮舞著寶劍探索前方的道路,繼續往前走。

    不久後他走出了這團瘴氣,抬頭看看太陽,判定方向,繼續前行,又走了一陣,他驀然失笑,他在黑風林轉了一圈,沒找到碧牙洞,沒想到自己竟然走出了黑風林!

    沈青鯉拿出地圓比對了,又重新走了進去。這一次他更為謹慎,每走一段距離就在樹幹上斬一個記號,但是沒多久他發現自己又繞回了原點。沒有錯,就是原點,他從黑風林進去的位置。

    他重新走進黑風林,這回仔細看了看腳下,沈青鯉終於發現腳下他以為的野豬腳印與之前見到那群野豬所踩出的腳印有細微的不同。

    野豬身子龐大,走路及奔跑的時候重心靠前,所以腳印前端總是略略比後端要踩得深,但是帶著自己走出黑風林的野豬腳印,腳印陷下去的樣子卻一樣的,而且還比野豬踩出的更深更整齊一些,就像拿著模子壓出來的一般……也就是說,黑風林的野豬腳印被人動過手腳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酉時將近,可沈青鯉依然在黑風林週邊打轉,他沉吟了一下,點了一個火把,又重新辨認了方向,再度往黑風林深處走去。

    面前的形勢如此險惡,他反而燃燒起了鬥志,摸了摸背在身上的長弓與箭囊,握緊手上的寶劍,舉著火把,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從天色來看顯然已經過了酉時,面前突然開闊,一座水潭出現在沈青鯉的面前——難道碧牙洞到了?

    據說碧牙洞在一座水潭中間,附近有一條碧綠的長蛇盤踞,所以起名叫碧牙洞。沈青鯉小心的觀察四周,並未發現長蛇出沒的痕跡,他將目光看向水面,水面非常平靜,很像是一潭死水,而水中間有一塊高地,依稀可見上頭林木參天,加上濃霧遮蔽,他無法判斷高地裡面的狀況。

    沈青鯉知道,黑風林既然是一片泥沼,裡面類似的水潭肯定不只一個,地圖只能參考,但是既然好不容易找到此處,不前往搜尋一番他不甘心,且這個水潭非常遼闊,黑風林中這樣的地方肯定不多,不論如何,他都要進去看看。

    沈青鯉將火把插在地上,砍了一截樹幹做船篙,掏出一個羊皮筏子,吹足氣放下水,然後往高地劃去。

    很快就到了高地,沈青鯉拿船篙往地面上戳了戳,非常綿軟,不過這難不倒他,手中寶劍一揮,劍氣發出,前方樹上的枝葉紛紛落下。沈青鯉從羊皮筏子上躍起,腳尖輕輕在樹枝上一點,樹枝瞬間陷入泥沼,而他的身子則高高躍起,直接跳上了樹。

    泥沼地不能走,但是上頭的樹木卻是不少,沈青鯉在樹上跳躍,很快就到了高地中間。這一塊的地面不若前面那麼濕軟,能看見沙土的痕跡,顯然比較乾燥。

    沈青鯉折了一根樹枝射向地面,發覺已經不會陷進去了,然後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女子。她穿著一件素白的衣服,背對著天空趴在地面上。

    沈青鯉心中大驚,再也不管其他,運起輕功,身子往那處直撲而去,口中叫道:“無瑕!”

    然而他到了女子近前,女子卻毫無回應,沈青鯉急忙伸手將她翻過來,眼前卻暮然有一道殘影劃過,女子一隻手抓向自己的面門,直接戳向自己的眼睛,如果被抓個正著,自己至少有一隻眼睛會被戳瞎!

    千鈞一髮之際,沈青鯉一個鐵板橋,又是一個懶驢打滾,硬生生躲了過去,但是臉頰上一涼,面巾竟然被那人抓落了。

    臉上更傳來刺痛感,幸運的是傷口不深,只是被指甲劃過,沈青鯉往後跳了一步,立刻將腰上的寶劍拔出指著對方。

    他沉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時才發現,他原以為的白衣女子,竟然是一個穿著白衣的長須男子。

    長須男子冷冷看著沈青鯉,並不回答他,轉頭對身後叫道:“小姐,出來吧。”

    小姐?沈青鯉怔了怔。

    此時樹後走出來一個少女,姿態婷婷嫋嫋,神情卻頗為憔悴,她冷冷看著沈青鯉,好久沒有說話。

    少女正是被擄走的無瑕。

    她的眼神讓沈青鯉心中發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無瑕對那長須男子道:“叔叔,麻煩你離開一下。”

    那長須男子說:“小姐,這個人是一個危險角色,他的真面目在你面前被揭開,小心他對你不利。”

    無瑕搖搖頭說:“叔叔放心,我不是沒有自保之力。”

    聽著無瑕與長須男子的對話,沈青鯉心中漸漸發寒,他忍不住叫道:“無瑕!”

    無瑕淡淡地看著他,好久沒有說話。

    那長須男子看了看他們,終於轉身走了,只見他不顧濕軟的地面,幾個挪騰就到了水邊,他躍上水邊的樹,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一卷繩子甩向對岸,見繩子上的勾爪鉤在樹上,然後就踩在繩子上,輕輕鬆松的走了過去。

    那等輕功異常高妙,但是沈青鯉卻沒有心思欣賞,他的眼睛仍落在無瑕的身上。

    半晌,無瑕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冰冷異常,“奴婢是應該叫您世子呢,還是應該叫您沈幫主?”聲音很好聽,但是裡面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沈青鯉……也就是江天舒,他沒來由的想起外面的潭水,水面看起來似乎清澈又平靜,但是看久了卻有一種讓人窒息的絕望。

    看著面前的無瑕,江天舒知道,過去那些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不想開口,但是卻不能不開口,最後只能乾澀地說:“沉入水中為青鯉,躍出江面即天舒。”

    “原來如此,我的懷疑原來都是真的。原來我也不算笨,是不是?”無瑕輕輕鼓掌,“誰也不知道,名滿天下的紈絝世子,竟然在暗地裡掌握了一個如此龐大的勢力。現在青鯉幫沈大幫主的真面目竟然被我揭露了,我應當為自己鼓掌,為自己浮一大白。”

    無暇雖然鼓著掌,雖然說的內容似乎很歡快,但是語氣神色卻無絲毫的歡愉,反而露出一種透骨的寒冷。

    說完直接轉身,沖著高地邊上走過去。她似乎沒有任何準備,就這樣一腳往濕軟的地面踩下去。

    江天舒不由得叫道:“小心!”人就撲了過去。

    無瑕轉身從腰間拔出一把長劍,劍尖冷冷對準江天舒,沒有一絲顫抖。

    江天舒的身形頓時定住,他吞了吞口水,極艱難地說道:“我不是有心欺騙你的。”

    無瑕點點頭,冷冷的說:“我知道你不是有心欺騙我,早在我來到你身邊之前,你就已經開始欺騙天下人了,欺騙我只是順帶而已。我這個貼身侍女居然大半年都沒有發現你的身分,那是我自己太無能,所以我打算原諒你,你也不用解釋了。”

    她雖這麼說,但她的表情卻依然平靜……平靜得讓江天舒心驚膽戰。

    江天舒澀然的道:“是我不對……我、我只是覺得難以開口……”

    無瑕又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難處,我畢竟是一個陌生人,這麼重大的事情,總要完全確定我能信任才能告訴我。我是師父的親傳弟子,身分特殊,又是孤兒,沒有什麼弱點好拿捏,而璃挪牙行的侍女們又進入京師之中絕大部分的權貴人家,與權貴人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你不相信我我完全理解……是我太笨,為你絞盡腦汁,幫你作弊,幫你上躐下跳,讓你像看猴戲一般在邊上看夠了熱鬧!”

    最後一句話,無瑕終於無法保持平靜,她是嘶吼出來的,而伴隨她聲嘶力竭的呐喊,是從眼中落下的串串淚珠。

    江天舒說:“我是想要告訴你的……我沒有看熱鬧,你為我做的,我很感動……”

    無瑕再度打斷江天舒的話,“你的情況我完全理解,所以我根本不怪你。你冒險來救我我也很感動,但是現在我既然發現你的能耐遠勝於我,根本不需要我,甚至我的存在反而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我每天晚上不許你出門,耽誤了你多少大事啊?為了不繼續造成你的困擾,我打算離開了,你也走吧,咱們永不再見。”最後四個字,輕飄飄地沒有任何分量。

    但是這四個字卻像一記重錘,狼狠地砸在江天舒的心上,他渾身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張開嘴巴想要解釋,但是看著面前默默掉淚的無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無瑕躍上樹,幾個跳躍後伸手抓住了一根繩子,原來那個長須男子離開的時候,那根繩子並沒有收走。

    無瑕站上繩子,身子看起來有些搖晃,但她仍一步一步,異常堅決地往前走。

    江天舒站在原地,他想要追上去,不想她離開自己……可心中千回百轉,卻再也鼓不起勇氣。

    沖上去解釋又如何?無瑕還會相信他嗎?何況無瑕已經將一切說得如此清楚明白,無瑕知道他不是有意欺瞞,無瑕知道他很為難,無瑕也知道他冒險來救她,無瑕也說要原諒他……

    他的無瑕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侍女,一切都不需要他刻意解釋,何況解釋與不解釋,結果都是一樣的,他的無瑕已經用這樣溫柔而堅決的告訴他答案了——他們已經不可挽回。

    似乎有一雙溫柔而安靜的手,將江天舒的心,生生地揪下了一塊。

    心缺失了一塊,江天舒知道,這無法彌補,永遠也無法彌補。

    自己不應該落淚,一個男人,落什麼淚?

    但是他面前的泥地上,卻滴滴答答落下了很多水珠。

    江天舒抬頭看天,天空沒有下雨。

    “侍女與人私奔了?我說啊,雖然說琅琊出品,必屬精品,但是你也要知道,書聖的字也有寫壞的,畫王的畫也有畫壞的,琅琊的侍女也總會有幾個瑕疵品,你只是運氣差一點而已,用不著這麼生氣。”

    “無瑕沒有私奔,她只是不想幹了。”江天舒淡淡的說。

    “不想幹也不行跑掉吧,她與你簽了合約的!不然去找琅琊牙行的秋海棠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讓秋海棠賠!好歹讓她重新給你安排兩個侍女。”

    “算了,我不想要什麼侍女了。”江天舒搖搖頭。

    “安啦安啦,我覺得啊,世子您的運氣雖然不算好,但是水無瑕跑了也是好事。你說將這麼一個囂張的侍女留在身邊管東管西,那該有多鬱悶啊,現在走了也好……世子,我們去天香樓如何?”

    “沒興趣。”

    “唉唉唉,我說世子啊,你不是那種喜歡自虐的人吧?走走走,我帶你去放三串鞭炮去去晦氣。”

    江天舒結交的紈絝兄弟們還是挺仗義的,一聽聞江天舒那位元無敵侍女離開的消息,第一時間全都過來安慰他。

    江天舒是他們的好兄弟,心情不好當然要好好安慰,至於他們安慰的地點就選在京師最大的酒樓醉仙樓。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3:41

第十八章 雙重身分遭揭露(2)

    十三杯酒下去,江天舒隱隱約約有了幾分醉意,實際上卻還保持著幾分清醒,他警覺自己不應該繼續喝下去,於是搖搖晃晃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

    卻見外面進來一個人道:“我聽聞大家在這裡喝酒就急忙趕過來了,結果我一到三哥你就要走了,這不是不給我面子嗎?”

    江天舒斜睨著眼睛看著進來的江天嘯,大著舌頭道:“不給四殿下你面子?你最近沒長胖啊,面子還是那麼一點大……得得得,讓開,我要回去了。”伸手一撥,將江天嘯撥在一邊。

    他正在半醉半醒之際,雖然知道自己要藏拙,畢竟控制不好力道,就這麼一撥,江天嘯身子一個不穩,腦袋就往門上磕去,幸好有僕從忠心護主,牢牢抱住江天嘯,才不至於發生流血事故。

    江天嘯怒氣上來,站定後冷哼了一聲道:“三哥,你好歹也是皇家子弟,平時舉止也要有點皇家子弟的做派!像你這般粗魯如何使得?”

    邊上有紈絝看見江天嘯發怒了,當下笑著上前來勸解,“四殿下,他只是一個醉漢,您不要與他計較。”

    江天舒眯著眼睛看著江天嘯,嘿嘿笑道:“不要與我說什麼皇家子弟的做派。什麼蓄養家僕啦,什麼鴆殺奴婢啦,什麼送田地給宰相啦……還有很多,這才叫做皇家子弟的做派,我還真的學不來!”

    江天嘯面上掠過一道殺氣,隨即收起,笑著搖搖頭說:“果然是喝醉了,這樣子怎麼能回家?”吩咐下人,“去廚房,吩咐煮一碗醒酒湯過來,讓酒樓給他安排一個房間。”又對身邊的婢女說:“黃鸛,今天你伺候著世子,免得他回去鬧笑話。”

    黃鸝急忙答應了。

    江天舒卻搖搖頭說:“什麼醒酒湯?本世子又沒喝醉,喝什麼醒酒湯?得了得了,本世子回家了……”

    黃鶸忙說道:“世子,您一個人出來,就這樣醉醺醺的回家,我們殿下也怕出事。讓奴婢服侍您歇息一會,再派人去雍王府說一聲,吩咐春桃姑娘過來照顧您,可否?”

    黃鸝說著,掏出自己的手絹,為江天舒擦掉臉上的汗珠。手絹上帶著淡淡的香氣,江天舒身子終於軟了下來,黃鵬連忙扶住他。

    江天嘯見狀就吩咐下人,“將世子先抬到房間裡歇息……黃議,你跟上去照顧。兄弟們,咱們喝酒。”

    邊上一個名叫方雲成的紈絝,看著江天舒搖搖晃晃的上去,到底有些不放心,笑著喝了一口酒後將酒杯放下,說:“四殿下,您先喝酒。黃鸝個嬌弱的姑娘家,還是叫她下來服侍您吧,我去照看世子。”

    “得了。”江天嘯皺起眉,“看見我就躲出去,是不想給我面子?”

    方雲成怔了一怔,連忙陪笑道:“四殿下既然這麼吩咐,我留著就是。”

    江天嘯這才笑起來,說:“既然他醉了就不管他了,咱們喝酒!”

    江天舒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酒意尚未完全消退,他聲音裡帶著怒意。“無瑕,不許胡鬧,今天是休息……”

    卻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他,“江天舒,你還在作什麼春夢?”

    江天舒大怒喝道:“江天嘯,老子的名字你能隨便叫嗎?”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睜眼看著四周,然後怔住了。

    面前是一大群人,站在正中間的不是穿著明黃色衣服的江天嘯,而是一個穿著官服的青年——承天府府尹唐棣。

    唐棣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就像一盆冰冷的水,從江天舒的頭上淋下來,讓江天舒滿心不舒服,當下就叫道:“我的衣服呢?”

    唐棣上前一步,冷冷說道:“衣服?世子的衣服已經撕爛了。先換上這一身,跟下官走一趟吧。”

    江天舒這才反應過來,看著面前的場景,情不自禁地往後一縮,叫道:“誰幹的?!”

    床榻上還躺著一個女子,身上蓋著一張薄薄的被子,但是從那女子伸出來的四肢可以看出這個女子全身赤裸。

    女子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頭上一個極大的血口,讓人看著觸目驚心。

    江天舒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頭偷偷摸了那女子一下,一片冰涼,他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那女子果然已經死了!

    此時江天嘯才走上前來,冷哼了一聲道:“誰幹的?我正要問你呢,我一片好心吩咐黃鸝上來服侍你,你卻這樣對她,你還有人性嗎?”

    江天舒叫道:“不是我!我喝醉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江天嘯冷笑著說道:“不是你?不是你又是誰?你以為一句喝醉了就能搪塞過去?”轉頭又對唐棣拱手道:“大人,眼前的景象您也見到了,請您為我的侍女主持公道。我這個侍女跟隨在我身邊也有好幾年了,如今這樣慘死,如果得不到一個公道……”後面的話,江天嘯說不下去了,他的聲音哽住了。

    江天舒看著江天嘯再度叫起來,“江天嘯,你這個侍女也跟著你有好幾年了,你怎麼下得了手?你好狠的心!”

    江天嘯不理睬江天舒,繼續對唐棣說道:“大人明鑒。幾個月前我帶著這個侍女前往雍王府,這個侍女當時才第一次見到江天舒,那時江天舒就曾開口向我索要這個侍女,因為我嚴詞拒絕,他才悻悻然的放棄。沒想到昨天晚上,他借著三分酒意,竟做出了這等惡事!”

    江天舒不依不饒的叫道:“哪裡有這樣的事情!”

    唐棣看著江天嘯,淡淡說道:“嚴懲不嚴懲得看國家律法如何規定。四殿下,您既然知道世子覬覦您的侍女已經很久了,那為何還要吩咐您的侍女單獨服侍世子?”

    江天嘯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了。

    唐棣又看向江天舒,說道:“世子,不管是人家坑害您也好,自己殺人也好,反正現在人證物證倶在,根據現場狀況暫時也得不到其他結論,所以您跟著我們走一趟,既然您的世子金冊還沒有被收回,下官不會對您動大刑的,請您放心。”

    江天嘯看著唐棣,又看看江天舒,沒有說話。

    江天舒大叫起來,“我是冤枉的!”

    唐棣懶得理睬他,直接吩咐下屬,“給世子一件衣服,然後請他跟我們走一趟。”

    江天舒被上了大枷,一路大叫大嚷的進了衙門大堂,唐棣命人將他關進監獄,單獨帶著曹師爺進了關押江天舒的牢房。

    “得了,別裝委屈了,都進衙門了,你再叫別人也聽不見了。”唐棣對著江天舒淡淡的說:“你的表演太誇張了,我看著累。”

    江天舒臉上的表情聽了這話頓時僵住。

    唐棣冷笑了一聲,說道:“堂堂青鯉幫幫主,居然會被這麼簡單的計策弄倒?打死我也不信。”

    江天舒苦笑一聲,淡淡說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分?”

    唐棣看著江天舒,淡淡笑道:“你們混江湖的怎麼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句話?之前你調整了眼神,又在臉上蒙上一塊布,我怎麼也不能將沈青鯉與江天舒聯繫起來。但是後來江天舒的侍女失蹤了,沈青鯉發瘋地到處亂找,還說什麼未過門的妻子,江天舒卻突然無聲無息,這樣一比對,我能不將你們兩人聯繫起來?再加上那天你用江天舒的身分給雲湘國密探治病,一切都很清楚了。那個雲湘國的密探現在還關著,後來看過傷口的大夫都說,如果不是你神乎其技的縫合了傷口,那個人非死不可。大家都爭著要向你討教,被我巧言搪塞過去了。”

    江天舒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原來如此。”

    唐棣淡淡的道:“你現在可以招供你具體的殺人過程了。”他接著吩咐後面的曹師爺,“你可以動筆記錄了,之後要呈給皇上看。”

    江天舒怒道:“我沒殺人!這是別人算計我的,我被弄醉了什麼都不知道!”

    唐棣對曹師爺說:“這句先不要記下來。”又對江天舒道:“既然都被關進來了,你還是全都招了吧。你好歹也是皇家子弟,到時候被皇上下旨動刑什麼的,那樣就不好看了。”

    江天舒恨道:“你明明知道我沒有殺人!既然知道我的另一個身分,你也應該知道我是怎樣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對這麼一個沒什麼姿色的女人動手?!”

    唐棣笑道:“嘖嘖,我現在知道了,不是不會動手,而是因為這個女人沒什麼姿色?”

    江天舒怒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唐棣坐下來,悠哉的說道:“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堂堂青鯉幫幫主,什麼迷香啊,什麼酒香醉啊,最熟悉不過,怎麼可能上這樣的大當?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真的醉了,真的酒後失德了,真的將那可憐的小侍女……唉,太可憐了。”

    江天舒突然笑起來,他席地就在牢房的地板上坐下,“無論你怎麼說,我真的是被弄醉了,他們怎麼算計我的,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唐棣歎了一口氣說:“你也太狠了,那好歹是一條命!那個人才十八歲啊,又不是什麼窮兇惡極的江洋大盜,你居然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死?”

    江天舒無可奈何地說道:“那個黃議自己脫了衣服後,邊上那個同夥就立刻拿榔頭砸破了她的腦袋,我根本沒料到,這怎樣也不能怪我,再加上我當時渾身綿軟,想要阻止也來不及,索性就靜觀其變了。”

    曹師爺猶疑的問:“大人,這些記不記?”

    唐棣回答,“先不要記下來。”又對江天舒說道:“我看你還是別狡辯了,這案子就是你做的,認了吧,免得到時候動起刑來大家不好看。”

    江天舒就問:“我認了後,會不會判死刑?”

    唐棣道:“按照律法,當然是殺人者死,但是黃鸚乃是奴籍,只要原主人願意接受金錢賠償,死刑就能變成徒刑。你又是皇室子弟,按例免死,只是你的世子位置要換人坐了。”

    江天舒搖搖頭說:“竟然不是死刑啊,這樣真的不好。”

    唐棣氣得笑了,“你難道打算被判死刑?嘖嘖嘖,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般不要命的!”江天舒垂下眼瞼,一臉無聊,竟然沒有繼續說話的興致。

    唐棣說道:“成,這案子就當是你做的,我會奏請皇上,賜你一條白綾還是什麼毒酒的,這樣你滿意了吧?我認識沈大幫主也算有兩、三年了,我怎麼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丟了一個女人就像丟了魂的娘兒們!你既然想死,我給你弄條褲腰帶,牢房的牆壁上也沒有鋪著棉被,你要上吊還是撞牆隨便,何必一定要我給你弄一個死刑?!”

    江天舒面上突然露出一絲狡黠的神色,“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那個侍女就是個拖泥帶水的傢伙,如果你願意幫我將我被判死刑的事兒廣為宣傳的話,我那侍女說不定就會趕回來。”

    唐棣樂了,“弄了半天,居然是想要裝可憐騙女人回來!江天舒,你只管招供吧,等你招供了,你的侍女卻不回來,或者你的侍女回來了卻沒有辦法幫你翻供,我看你怎麼辦?到時候有情人面對面相望,淚眼汪汪,午時三刻,你押赴刑場,她披麻帶孝,給你送行?還是她抱著你不鬆手,願意與你做一對同命驚鴦?那等場景,想想也心酸啊。”

    江天舒歎了一口氣,“真的出現那樣場景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越獄繼續做我的江洋大盜了。招供的事兒就免了吧,反正怎麼編造我的供詞隨你的便。”

    唐棣看著江天舒,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難道不知道,這兩年來,我時時刻刻都想要將沈青鯉弄死?”

    江天舒很純潔地翻翻眼睛,“我知道啊,但是你找不到沈青鯉。”

    唐棣笑道:“但是現在我找到你了,而且你自己弄了一個套子將自己送到我手裡,你想我會不會抓住這個機會?”

    江天舒略怔了怔,隨即笑道:“你要弄死我?你不擔心沈青鯉的手下會造反,讓京師大亂,血流成河?”

    唐棣不在乎的笑道:“你現在進了監牢,沈青鯉的手下群龍無首,肯定慌亂,既然慌亂,各個擊破也是極簡單的事。或者利用你進監牢的事兒,與那些知道你身分的幹部討價還價,說不定能騙得他們解散青鯉幫,束手就擒也未可知。”

    江天舒眯著眼睛笑道:“你不敢冒這個險。你是承天府府尹,你擔負著整個京師的安全,你只能求穩,哪裡敢兵行險招?”

    唐棣微笑說道:“我之所以不敢兵行險招,那是因為我沒有五成以上的把握。現在我覺得自己有七成以上的把握,為什麼不試一試?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在酒樓裡就給你戴上大枷,而且還是精鋼所鑄的大枷?而且到了這裡還不幫你卸下來?”

    江天舒的笑容僵住了。

    唐棣得意洋洋,“師爺,供詞寫好沒?世子,您畫押不?我勸您,還是不要畫押吧,我另外給您弄一份供詞……畢竟四殿下設計的殺人現場,並非沒有任何破綻。”

    江天舒搖搖頭,“還是按照我殺人的供述遞上去吧,如果她不願意回來救我……那麼就是死了,也沒有什麼。”

    最後一句話很輕很輕,但是聽在唐棣的耳朵裡,卻有一番沉重的分量。

    他看著江天舒忍不住搖頭,“這麼一個女人就將你弄成一個了無生趣的傻子?那女人我見過,並不如何出色啊,你真的傻了。”

    雍王世子江天舒大叫大嚷被承天府府尹唐棣帶走的這事兒轉瞬之間已經人盡皆知。

    隨即一個更驚悚的消息傳出來了——江天舒殺人了,而且是先奸後殺!

    京師百姓對於為非作歹的貴族子弟向來是非常討厭的,江天舒是京師中最有名的紈絝,雖然過去沒有做什麼惡事,但大家對他也沒什麼好感,當然不會對他抱有什麼同情之心。

    更重要的是,另一個消息傳出來了——承天府府尹唐棣向皇上上書,奏請判處江天舒死刑!唐大人認為,京師貴族子弟的風氣已經極壞,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整頓整頓。

    用說書先生的話來說,唐大人這是要殺雞儆猴!殺江天舒這只雞,儆全京師一群猴!

    聽說雍王府的老太妃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就暈了過去,等醒來之後,老太妃不顧家人勸阻,立即前往皇宮,在宮門之外跪了兩個時辰,後來是皇后親自勸解才回了雍王府。

    也就是說,皇上並沒有給雍王府老太妃面子?皇上真的打算整頓那群紈絝了?

    這真的是極好的消息!

    於是全京師的人都在等著一個日子,一個註定要載入峻崎國史冊的日子,等著第一個真正的貴族子弟因為惡待奴婢而被賜死的日子!

    當然也有為江天舒著急、為江天舒感慨的人,這些日子請求進監牢看望江天舒的人也不少,承天府大牢外面也有許多爬牆的人,但是自從一個米店老闆得到機會進大牢看完江天舒之後,牢房外面爬牆想進去的人瞬間就沒了。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待著一個人的死亡。

    而江天舒也在等待,他在等待一個人的到來……只是那個人會來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4:03

第十九章 花魁娘子幫鳴冤(1)

    臘月十五,江天舒殺人案再度審理,消息老早就傳出去了,興奮的百姓們爭著前來看熱鬧,早早就到承天府衙門外面等候。

    酒樓裡的說書先生也離開酒樓,直接跑到承天府衙門外面說書來了。他先將案子介紹一遍,最後下了一個結論,“這案子,人證物證俱在,其中一個人證就是四皇子!這事兒不容雍王世子狡辯!

    “但是,雍王世子到底是皇家子弟不是?既然是皇家子弟,案子還是要再審理一遍才好,免得出了什麼差錯,寒了宗室的心。這只是走一遍過場而已,有著唐青天唐大人在,雍王世子就是再有能耐也翻不了案!所以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去等好戲開鑼吧,這樣的熱鬧千年一遇!這是最後一次審理了,如果沒有查出什麼其他問題,雍王世子就會立即被押赴刑場殺頭!”

    不過說書先生這話立刻被熟悉律法的人駁回了,“雍王世子是皇室子弟,皇室子弟向來是有特權的,即便被判了死刑也不會斬首,多半是賜毒酒或是白綾,給他們留一個全屍。”

    聽了這話,在場觀眾齊齊惋惜長歎,看不到砍頭的情景真是一大遺憾啊。

    半晌之後,終於有一個看客怯生生提出自己的意見,“這個雍王世子雖然很紈絝,但是他一直都沒有做什麼壞事啊,上次跑馬踩壞了我的蔬菜也叫人來賠償了……”

    “那是惺惺作態,惺惺作態知道不?或者是因為雍王世子那天心情好,所以才順手賞你幾個錢!這些貴族子弟沒一個好的,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四殿下!”

    “對啊,四殿下的人品真的沒話說……雍王世子竟然敢將四殿下好心派去照顧他的侍女奸殺,他真真該死!”

    “聽說那侍女是四殿下身邊最可心的人兒,四殿下甚至打算過一陣就請求皇上冊封她做側妃呢,但是雍王世子來了這麼一出唉,可憐那個侍女的老父親,之前還興高采烈地為女兒準備嫁妝呢。”

    “這等紈絝,死一萬遍都不足惜!”

    群情激昂,正議論紛紛之際,眾人突然看見三個穿著素白色衣服的姑娘往這邊走來。

    個個面色沉重,似乎還帶著淚痕,走在最後面那個似乎還在嗚咽。

    美麗的姑娘大家都想看,於是大家暫時將方才的話題給忘記了,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姑娘。

    卻不想其中一個姑娘,杏眼圓睜,竟然盯著那說書先生恨聲說道:“我們家世子是好人,才不會做出什麼先奸後殺的惡行,你胡亂造謠,以後要拔舌下地獄!”

    被美麗的姑娘這麼一罵,說書先生氣憤了,“我怎麼造謠了?全京師的人都知道,江天舒紈絝無比,垂涎女色,犯下了這等命案也不足為奇!”

    那姑娘怒道:“反正你們會下地獄的!”

    卻見領頭的姑娘回過頭來,柔聲說道:“香菊,不要與他們爭辯了,他們不知道世子是怎樣的人,只是人云亦云罷了,吵贏了也沒有意思。”

    叫香菊的姑娘又惡狠狠瞪了那說書先生一眼,這才閉了嘴。

    那領頭姑娘就說道:“麻煩你們讓讓,讓我們靠前些。”

    幾個漢子還想要反對,但是那領頭姑娘的眼神很犀利,他們竟然沒來由地有些害怕,於是下意識地往邊上讓了讓。

    那三個姑娘往前還沒有走幾步,就聽見後面的人一陣喧嘩。

    “姑娘,又來了一群姑娘!”

    香菊、銀杏、春桃三人回頭,便看見一群穿著素色衣服的姑娘過來了。

    有人低聲說道:“那是春滿園的姑娘……是花魁娘子蕭素素!”

    於是轟的一聲,人群轟動了。

    “奇怪了,花魁娘子怎麼來了?”

    “抓緊時間看啊,花魁娘子,平常看一眼就得十兩銀子!”

    “花魁娘子怎麼跑出來了?”

    下面的竊竊私語,花魁娘子蕭素素自然是聽見了,於是緩緩轉過頭,清冷的眼神在一群人面上掠過。

    那群人見到蕭素素的眼神,竟然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蕭素素等人往前走了幾步,後面又傳來驚呼聲,“天哪,那是留香苑的花魁娘子!又一個花魁娘子!”

    看著一群美女出現,眾人不禁眼睛發亮,於是就有許多人忍不住討論起來——

    “難道是這個雍王世子太紈絝了,得罪了這群花魁娘子,所以這群花魁娘子都放下生意,來看江天舒倒楣?”

    “多半是了……”

    這話不是很響亮,但是走在前面的蕭素素已經聽見了,當下回頭,冷眼看著那些說話的人,冷聲說道:“我們不是來看世子倒楣的。”

    留香苑的花魁娘子接話,“世子受奸人陷害,我們是來為世子鳴冤的。”

    怡紅院的花魁娘子也接話道:“你們無知無識,哪裡知道世子是怎樣的人?他又不曾做過惡事,你們竟然幸災樂禍,果然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又有天香樓的花魁娘子接了一句,“香梅妹妹,不要與這等沒見識的人們一般見識。這些百姓,人家隨便說幾句他們就都相信,罷了,別管他們,世子的好不是他們能懂的。”

    幾個花魁娘子聲音不大,但是周邊的人全都聽見了,於是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落,眾人目瞪口呆,集體石化——

    什麼時候江天舒這個紈絝世子在一群花魁娘子中,有這麼高的威望了?

    有人兩眼放光,有人暗吞唾沫羡慕,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得到一群花魁娘子來為自己鳴冤,即便是被押赴刑場砍頭,也算是值了。

    於是眾人一起伸長了脖子往裡面看去,沒見過江天舒的人都想要看看那讓一群花魁娘子抛頭露面前來為他鳴冤的雍王世子是否長得玉樹臨風,或者長了三頭六臂?

    這群花魁娘子的態度讓很多人的態度發生了轉變,有很多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這群花魁娘子都認定江天舒是冤枉的……會不會真的冤枉好人了?”

    “我聽說江天舒雖然很紈絝,但是平常還真的沒做過什麼欺男霸女的惡事……”

    “難不成是四殿下冤枉了他?不會的,四殿下怎麼可能冤枉人?”

    “這等紈絝子弟一定是用了什麼法子,欺騙了這群花魁娘子,一定是這樣!”

    只是後來的情況很讓眾人訝異又不解——

    第一,外面的花魁娘子們還不斷前來。粗粗算一下,竟然聚集了京師十大青樓中的七個花魁,更別說她們帶來的姑娘了!

    第二,終於升堂審案了,根據前排觀眾傳回來的訊息,那位元雍王世子江天舒,長得真的不怎麼樣。

    江天舒的案子終於開始審理了,主審依然是唐棣大人,只不過邊上設了幾張椅子,刑部尚書和宗正大人還有四殿下就坐在邊上監審。

    “下麵何人?”唐棣威嚴的說。

    “唐大人,您是認識我的啊,雖然我被您關了幾天,瘦了一點點,老了一點點,您不會這樣就不認識我了吧?”

    江天舒說話的神態很純潔,語氣很無辜,惹得外頭看熱鬧的百姓哄堂大笑,而堂上唐棣卻幾乎要抓狂了,於是他聲音略略帶了一絲怒意。

    “你到底是何人?”

    “大人……您真的不認識我了?”江天舒的聲音有些迷惘了,“不至於吧,才幾天?”

    外頭繼續大笑,好心的侍女香菊,帶著哭腔喊道:“世子,您別糾結這個問題了,唐大人是在問您姓名,這是公堂審案的必要程式。”

    “原來是這樣啊。”江天舒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唐棣,語調很誠懇,“您知道,我是稍稍笨了一點……我叫江天舒,您認識的,外頭很多姑娘也都認識我的。”

    這傢伙終於有些正常了。唐棣壓下心中的怒意,沉聲說道:“十一月二十九日那夜,你做了什麼事情,詳細說來。”

    “十一月二十九日的晚上,我沒做什麼事兒。那天我心情不好,幾個兄弟陪我喝酒,後來四殿下來了,叫他家丫鬟黃鸚送喝醉的我上樓歇息,等到早上我就被你們用冷水潑醒了,然後看見黃鸝死了,就這樣……我真的沒殺人啊,唐大人,你們怎麼不信呢?”江天舒的聲音說到後來竟然帶著哭腔了。

    聽著江天舒的喊冤,外頭的人都面面相覷,心裡有些複雜。他們原先以為,能讓這麼多花魁娘子過來幫他鳴冤助威的人,至少也應該是一個翩翩佳公子,面對什麼情況都面不改色,卻不想竟然是一個才開始審案就痛哭流涕的膿包。

    於是一群男人的眼神裡就帶著深深的鄙視了。他們都覺得這群花魁娘子的眼睛有問題,怎麼會為了這麼一個草包來鳴冤呢?或許自己在花魁娘子面前展示一下男子氣概,這群花魁娘子也能看上自己?

    此時蕭素素叫道:“世子,您不要驚慌,慢慢說,在場大人全都是明辨是非的青天大老爺,一定能還您一個公道!”

    唐棣一拍驚堂木,喝道:“肅靜!”

    雖然知道江天舒沒殺人,但是江天舒這番做派,唐棣依然感覺喉嚨像是卡了一個咽不下去的雞蛋似的。

    江天舒,咱們之前的劇本不是這麼寫的!你應該爽爽快快承認,然後等皇上發佈聖旨,再等你家的小侍女來劫獄……現在你卻直接否認,你是玩我呢?

    唐棣在開口的聲音裡帶著怒意,“江天舒,那你之前為何供認說你殺了人?”

    “那是因為我怕啊,大人。您在公堂旁邊擺了那麼多刑具……我怕您動刑,所以好漢不吃眼前虧,就先認了。”江天舒的聲音很怯懦,也很無辜,“我這樣做,錯了嗎?”

    “我根本沒有對你動過刑!”

    “可是我還是怕,所以我先認罪了。”江天舒弱弱地回答。

    “你現在就不怕我對你動刑了?”唐棣一拍驚堂木,喝問。

    “我本來是有些怕的,但是我知道現在認罪你就要殺我了,所以我是絕對不能認的。”江天舒扭頭看看後面,聲音竟然響亮起來,“還有,我看見後面有這麼多姐妹們來給我支持,我就有了勇氣,敢說實話了。”

    唐棣看著江天舒,正要說話,邊上就傳來宗正大人的聲音,“唐大人,你給我說一句實話,你之前到底有沒有威嚇過江天舒,逼迫他認罪?”

    唐棣對著宗正大人誠懇說道:“大人,江天舒乃是皇家宗室子弟,下官如何敢威嚇他?又如何敢動刑?這……純粹是江天舒沒見過世面,自己臆想而已。”

    宗正大人看著唐棣,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唐棣的說法。

    唐棣轉過頭,說道:“仵作,呈物證。”

    仵作快步上前說道:“女屍與江天舒身上都無寸縷,女屍身上有明顯的侵犯痕跡,頭上傷口寬度達一寸兩分,長度達兩寸一分,正是致命傷口。在現場找到榔頭一把,挪頭上有血跡,而江天舒右手指甲縫間也有血跡。此外,在女屍所在的血泊中發現了腳印,經過比對,確認正是江天舒靴子留下的足印。而在世子的靴子上也發現了同樣的血跡。”

    說著話,仵作就將證物呈上來——一把榔頭,一雙靴子,上頭果然血跡斑斑。

    外面聽審的一群人看見這兩樣證物,情緒又激昂起來,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唐棣面無表情,看著江天舒問道:“江天舒,對此證物,你又有何話可說?”

    江天舒看著兩樣證物,臉色蒼白,訥訥說道:“不是我幹的,這血跡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

    下面聽審的銀杏終於忍不住叫起來,“世子,不是您幹的就不是您幹的!您不要緊張,只管大聲說!”

    唐棣一拍驚堂木,大聲斥道:“誰如果再喧嘩,就亂棍打出去!”

    銀杏不敢再叫,但江天舒已挺起胸膛,大聲說道:“不是我幹的就不是我幹的!這些所謂的證據,我不知道!”

    旁邊聽審的江天嘯終於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上前拱手道:“唐大人,江天舒不肯承認證物與他有關,我願意充當人證。”

    唐棣看了江天嘯一眼,淡淡說道:“四殿下,您是來監審的,不是來充當人證的。您如果要充當人證,下官就只能先剝奪您旁觀監審的資格,您看如何?”

    江天嘯看了看地上的江天舒,斟酌了一番,終於說道:“我願意充當人證。”

    唐棣於是說道:“請四殿下提供證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4:24

第十九章 花魁娘子幫鳴冤(2)

    江天嘯看著唐棣,深深吸了”口氣才說道:“那日晚上,我聽說一群朋友設宴邀請江天舒喝酒,於是也前往湊熱鬧。我到的時候因為江天舒已經半醉,於是我就吩咐侍女黃鶸服侍江天舒上樓暫且休息。等到宴飲結束,我上樓去尋找黃議,卻見黃鸝從房間出來,面露驚慌之色,說是想要與我一道回去皇子府。

    “當時我未曾多想,因此拒絕了她,並要她回房照顧江天舒。等走下樓的時候,我曾聽見樓上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當時以為是有人摔了一跤,因此並未回去查看。等到天明的時候,我與僕從一道回到酒樓,與酒店老闆一起打開房間的門,這才看見黃鸝倒在床榻上,全身赤裸,而同樣全身赤裸的江天舒卻依然呼呼大睡!做了這等壞事,他居然還能呼呼大睡!實在可惡!”

    說到後面,江天嘯的聲音已經微微顫抖,看向江天舒的目光也幾乎要噴出火來。

    江天舒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很不服氣地反駁,“不是我幹的,何況我根本不知情,自然睡得著!”

    唐棣對江天舒說道:“江天舒,對於四殿下的指控,你可承認?”

    江天舒睜大眼睛看著唐棣,很奇怪的說:“指控?他說了一通廢話我幹麼要承認?他又沒親眼看見我殺人!大人啊,四殿下與我是有仇的,當初我們一起參加青山書院的入學考試,我們並列第一,後來謝國師再舉行考試,最後謝國師選中我卻沒有選中他,四殿下因此覺得謝國師的眼光有問題,覺得是我害他丟了面子,因此今天遇到這樣的事情就先入為主,認為是我幹了壞事。大人,您可是最公正廉明的,您與我沒有偏見更沒有仇恨,您可要公正審理,不能再出差錯啊。”

    江天舒後面這番話,語氣懇切,諄諄教導,循循善誘,露出一副殷切盼望的神色。

    想不到這當口還被江天舒逮住機會教育了一頓,唐棣恨得牙癢癢,真的很想就這樣做出一樁冤案,先將眼前這個青鯉幫幫主滅了再說!

    但是青鯉幫的人這麼多,一個應對不善,青鯉幫作起亂來,即便有御林軍鎮壓,京師的平民百姓就要受苦了……不過青鯉幫終究成不了大氣候,乾脆借這個機會將這個毒瘤給滅了?京師即便會亂上一陣,這種代價還是付得起的……

    再說了,青鯉幫潛伏京師這麼些年,江天舒這個青鯉幫幫主手上人命也不在少數,雖然那些人的確都有該死的地方,但是他仍沒有資格殺死他們!

    想到了這些,唐棣臉上的表情就有幾分猙獰了。不過他很快將臉上的表情收起來,淡淡問道:“江天舒,你認為四殿下的指控不能成立?”

    唐棣現在恨不得立即將江天舒押赴刑場,但是江天舒方才的那些話,邊上的人卻是聽明白了。

    江天舒的話裡提到了一個人,謝國師!

    眾人才想起來,原來江天舒是謝國師的親傳弟子……雖然謝國師不大願意承認這個親傳弟子,但是他畢竟是親傳弟子啊,於是下面鬧哄哄的聲音頓時安靜了。

    刑部尚書尚天明與唐棣同屬於文官陣營,這次前來監審就是給唐棣撐腰來的。

    他轉頭看著宗正大人,沉聲說道:“宗正大人,這個案子已經非常明瞭,人證物證俱在,但是江天舒卻死不承認,所依仗者,不過就是他的皇家宗室子弟身分,以及他是謝國師親傳弟子的身分罷了。請問宗正大人,這等關頭,您是否可以代表宗人府,剝奪江天舒皇家宗室子弟的身分?”

    尚天明這話一出,下面的聽眾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大家一起興奮起來了。

    這是要動真格了!

    為了這場審理,皇上已經表示,暫時剝奪江天舒的雍王世子身分,現在,刑部尚書大人居然要剝奪江天舒皇家宗室子弟的身分!

    宗正大人看著江天舒,臉上掠過一絲怒意,沉聲說道:“可。”

    尚天明又轉向江天舒道:“本官與謝國師交情已逾二十年,陰差陽錯,你居然投入了他的門下,這是謝國師一輩子的恥辱。本官這就傳信給謝國師,請他將你逐出門下。”

    江天舒摸摸腦袋,很認真地問:“大人,您知道我師父的行縱?麻煩您寫信告訴他,要他趕緊回來,再遲下去,他的徒弟就要被人整死了!”

    尚天明氣得發抖,對唐棣說道:“既然他現在還賣乖貧嘴,那就不用看著謝國師的而子了,你動刑吧,謝國師回來怪罪,我一力承擔!”

    尚天明發話,唐棣頓時覺得肩膀上的擔子一松,手中的驚堂木一拍,厲聲喝道:“先打二十個板子!江天舒,你招還是不招!”

    四周的衙役上前來拉著江天舒就要動刑,江天舒鬼哭狼嚎的掙扎。

    外面的銀杏卻是顧不得了,沖上前抱著江天舒尖聲慘叫道:“大人,您不能屈打成招!”

    有銀杏領頭,其他幾個姑娘也顧不得了,香菊也沖進公堂抱住江天舒。

    春桃則是沖進來直接指著尚天明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老頭子就知道頂著一張公正的面孔,卻不知道私下幹了多少草菅人命的壞事!”

    衙役們到底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雖然他們仗著衙役的身分也做了很多狐假虎威的事兒,但是唐棣一直教導他們對百姓要有禮貌,但現在這幾個姑娘到底算是惡人還是算做百姓呢?要他們對這麼漂亮的姑娘動手,真真是下不了手啊。

    尚天明氣得發抖,罵道:“咆哮公堂!一起拉下去,鞭笞,鞭笞!”

    唐棣也是大怒,喝道:“衙役們,將這幾個姑娘拉下去!如果她們再敢說一句話,就一起鞭笞!峻崎國律法,咆哮公堂者,鞭死無過!”

    居然這麼鬧開了。江天舒摸了摸鼻子,無奈地安慰自己的侍女們,“得了得了,二十下板子又不會死人,當初你們無瑕姐姐經常打我手掌心,我都已經鍛鏈出來了,根本不怕疼,別擔心了。”

    雖然被江天舒這麼安慰著,但是三個姑娘還是哭成了淚人兒,掙扎著被衙役拉下去了。看著面前主僕情深的場景,下面一群花魁娘子也都是淚眼婆娑,只是唐棣已經發話下來,大家也不能輕舉妄動,於是外頭就響起了一群姑娘的抽泣聲。

    其他看熱鬧的百姓全都目瞪口呆。看了多次公堂審案的熱鬧,哪裡見過這等場景?

    看著一群美女為這個紈絝落淚,一群男人忍不住摸摸鼻子,再度哀歎美女不長眼睛,哀歎自己怎麼沒有桃花運,不一而足。

    已經有衙役快手快腳地將行刑用的長凳搬過來,將江天舒給架上去。

    江天舒一聲慘叫,叫道:“千萬別將我打死啊!”

    唐棣板著臉,厲聲說道:“如果你連二十下板子也吃不下,那絕對不是本官的問題!”

    江天舒就叫道:“你這是草菅人命,你這是要屈打成招……真的很疼……疼啊!”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響起來,聽者無不動容,姑娘們更是淚眼婆娑了。

    唐棣突然大步上前,對邊上一個衙役叫道:“陳三,你再也不用在承天府做事了,今天就領了最後的俸祿走人吧!”

    陳三愣了一下,舉著板子說道:“大人,屬下很用心做事,為何要趕屬下走……”聲音卻是有些心虛。

    唐棣卻伸手扯下了江天舒的褲子。

    江天舒慘叫道:“唐大人,本人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

    江天舒的表演讓外面的人禁不住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眾人一起怔住了。

    原來唐棣一把扯下江天舒的褲子後,竟從他的江天舒的褲子裡掏出了一張大大的牛皮。他冷笑了一聲,將那牛皮扔在地上,喝道:“繼續打!二十下,一下也不能少!如果不小心打死了也無所謂,這等惡人本就該死!”神態竟然是毫不掩飾的殺氣騰騰。

    江天舒叫道:“唐大人,你這是要公報私仇,你這是要屈打成招,不成,我要抗議……”但是他整個人卻被唐棣快手快腳的死死地捆在長凳上。

    唐棣俯下身子,對著江天舒擠了擠眼睛,低聲說道:“你可聽說過一句話,不做死就不會死?”

    江天舒順勢發出一聲哀嚎。

    衙役的板子再度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江天舒還來不及慘叫,就聽見外面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

    “且慢!我要來作證!”

    那聲音清亮悅耳,其中又帶著一種讓人聽著有些心驚膽戰的威壓。

    一瞬間公堂內外竟然安靜下來了。

    江天舒也忘記慘叫,努力扭過頭往外面看去。

    此時眾人已經自動分出了一條道路。

    方才說話的少女緩步走進來,五官相貌其實一般,身上穿著藍紫繡球天絲對襟窄袖和百鳥爭鳴蘭色月裙也只是半新不舊,但是她那眼神與儀態,卻美麗得讓眾人愣愣失神。

    幾乎所有的人心中都是這個念頭——世上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少女!

    一個看熱鬧的書生忍不住低聲念叨起來,“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顧盼遺光采,長嘯氣若蘭……”

    不單單男子失態,就是在場無數的花魁娘子也禁不住睜大了眼睛,有的暗暗在心底慚愧,也有聰明的卻是努力觀察,想要學習模仿。

    而原本痛哭流涕的三個丫鬟,頓時找到了主心骨,同時叫道:“無瑕姐姐!”

    無瑕緩步走來,對周邊的花魁娘子們頷首示意,這群花魁娘子紛紛往後讓了一下,也對無瑕點頭。

    不知哪家的一個小姑娘,竟然舉起胳膊,大聲叫道:“無瑕姐姐,加油!”

    無瑕微笑點頭,說道:“好,我加油!”

    於是,一群姑娘都將胳膊舉起來了,大聲叫起來,“無瑕,加油,無瑕,加油!”

    那喊聲竟然頗為整齊。

    於是江天舒也頗為興奮的跟著叫了一聲,“無瑕,加油!”

    無瑕卻抬起眼睛,狠狠瞪了江天舒一眼。

    江天舒急忙將頭低下,再也不敢作聲。

    接著無瑕款款上前,公堂上所有的目光都轉向她。

    唐棣示意行刑的衙役退下,沉聲問道:“來者何人?”心中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難怪江天舒豁出命來也要這個女子,這個女子實非常人!

    唐棣是見過無瑕的,那時他覺得無瑕也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女子,雖然有幾分姿色,但也不是讓人驚豔的那種,但是今天一出場就先聲奪人,還將一群人的目光都勾得發直!

    她的相貌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在細微處加以修飾,重要的是她的神情氣度、行走儀態,沒有一處不是最完美的,瞬間就將自己的美麗發揮到了極致!

    琅琊第一侍女,果然名不虛傳!

    無瑕看著唐棣,聲音淡淡的,“民女水無瑕,曾為江天舒侍女。”

    唐棣一拍驚堂木,喝問道:“為何來此?”

    無瑕沉聲說道:“為江天舒翻案而來。”

    唐棣皺了皺眉,沉聲問道:“凶案發生之時,你人可在那處酒樓?”

    無瑕搖搖頭,“我當時已經與江天舒解約,當然不在那處酒樓。”

    唐棣一拍驚堂木,呵斥道:“你既然不在現場,未曾親眼目睹,如何為江天舒作證?”

    無瑕指了指自己說道:“我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證明江天舒的案件另有蹊蹺,江天舒是被冤枉的!”

    唐棣咬牙問道:“證據何在?”

    無瑕又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證據。”

    不管堂上堂下,眾人都等著無瑕拿出證據來,不想卻聽見這麼一個荒唐的答案,於是旁觀的百姓紛紛竊竊私語起來。好在眾人怕被唐棣判擾亂公堂之罪,倒是不敢大聲嘲笑。

    唐棣皺眉說道:“你算是什麼證據?”

    無瑕嫣然一笑,所有人的眼底頓時明媚生花。

    “四殿下、宗正大人、刑部尚書大人、唐大人……請問我美不美?”

    這是什麼話?四位大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都覺得無瑕在胡言亂語,於是沒有一個人理睬她。

    但是無瑕說話的聲音很響亮,江天舒聽見了,外面的觀眾也聽見了。

    江天舒就先叫起來,“你當然美,美極了!”

    外頭一群無賴閑漢也大聲叫起來,“美,當然美!外面的花魁娘子都被你比下去了!”

    蕭素素忍不住抿嘴笑道:“無瑕姐姐,你當然是最美的。”

    無瑕臉色一肅,沉聲說道:“四位大人,你們請看。”說著話,她緩緩地抬起胳膊,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白皙晶瑩的肌膚。

    想不到會見到這般香豔場景,下面一群無賴漢子們抓緊時間睜大了眼睛,也有嚴正守禮的書生很快就將眼睛閉上了,然後又悄悄打開了一條縫。

    唐棣喝道:“你在做什麼?”

    無瑕將自己光裸的手臂舉起來,“大家請看。五歲那年,我師父給我點上了一顆守宮砂。如今守宮砂依舊存在,足以證明,我水無瑕並沒有與男子發生逾越之舉,我與江天舒之間也沒有發生任何關係!”

    唐棣聞言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你這般舉動,只能證明你嚴謹自持,與江天舒這個案件又有什麼關係?”

    無瑕淡淡笑道:“我這樣的美女,江天舒尚且沒有動手,何況那個黃鸝姿色只是平平,除了四殿下,基本上沒人看得上。”

    雖然說無瑕自稱美女,未免有自誇嫌疑,但是在場眾人都不由得暗暗點頭,一時之間竟然也沒有人反對。

    無瑕這話暗中含著譏諷江天嘯之意,但是江天嘯也顧不得了,當下叫道:“江天舒與你之間沒有發生關係,那是因為你厲害,江天舒不敢碰你,這與江天舒奸殺我的侍女有什麼關係?”

    無瑕不理江天嘯,只對唐棣躬身說道:“唐大人,我要另外請幾位證人上場,大人可否准許?”

    唐棣冷眼看著無瑕的表演,他對無瑕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想要知道這個水無瑕到底用什麼辦法來幫江天舒脫困。當下點點頭道:“你既然有證人,那就請上來吧。”

    他竟然不自覺地用了一個“請”字。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4:44

第二十章 不能人道證清白(1)

    無瑕點點頭,轉身對著外面,說道:“春桃、銀杏、香菊,三位妹妹你們都上來吧。”

    春桃三人重新進了大堂後,無瑕看著唐棣問道:“大人請看,我這三位妹妹美不美?”

    唐棣板著臉不說話,下面的百姓卻開始叫囂了,齊聲叫道:“美!”

    無瑕對春桃三人點點頭。三人一起將袖子卷起來,露出胳膊,眾人不由得齊齊驚呼——三條雪白粉嫩的胳膊,上面三顆鮮紅的守宮砂鮮豔欲滴!

    無瑕淡淡說道:“我們四人是世子的貼身侍女。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人早就得了老太妃的命令,是可以成為世子的通房丫鬟的。她們伺候世子至今,現在卻依然還是處子,那又說明了什麼?”

    其實不等無瑕說完,下面的人在看到守宮砂時已經一片譁然。想不到啊想不到,江天舒這麼一個名揚京師的紈絝子弟,居然是一個看著美豔丫鬟不下手的柳下惠?

    橫看豎看,江天舒都不像是一個正人君子啊。

    無瑕又沉聲說道:“留香苑的白音妹妹、綠竹妹妹、紅衣妹妹、彩繡妹妹,請你們四個人上前來。”

    留香苑四個姑娘聽聞無瑕叫喚,當下全都上來了。

    唐棣冷冷看著,竟然沒有阻止。

    無瑕看著四位姑娘道:“當初我曾經一擲千金,為世子包下留香苑一夜,此事整個京師傳為美談。但是現在請你們說一句實話,當日包下留香苑,我選了你們四人為世子暖床,我們世子可動過你們一絲一毫?”

    四個姑娘一起搖頭。

    這下不得了,下面又是一片譁然。

    有人叫道:“這不可能!”

    無瑕淡淡笑道:“這不是不可能,自從我來到世子身邊後,就發現世子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得了隱疾,不能人道。所以我才會一擲千金為世子包下整個留香苑,主要目的是想要用留香苑姑娘的技藝讓我們世子重振雄風!但事實上……我失敗了,我們世子對著這四位美麗的處子,竟然落荒而逃……”

    寧靜、安靜、寂靜。

    誰也想不到竟然得到了這樣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

    看著那四條雪白粉嫩的胳膊上紅得刺眼的守宮砂,眾人全都失聲……

    這才發覺,江天舒的無辜,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樣對一個可憐的侍女先奸後殺或者先殺後奸的窮凶極惡的罪犯,怎麼可能居然是一個不能人道的太監?何況那個可憐的侍女,身上真的有受到侵犯的痕跡……

    唐棣瞪眼看著下面趴著的江天舒,心想這個傢伙生龍活虎、厲害得緊,怎麼可能不能人道?既然不能人道,那還費盡心機將他的女人騙回來做什麼?

    唐棣的腦袋已經亂成一團漿糊了。

    江天舒終於反應過來,他大叫起來,“無瑕,我不是太監!”

    無瑕歎息道:“世子,都到了這緊要關頭了,你還要什麼面子?讓人家笑話一下又有什麼關係?與性命相比,什麼都是次要的。”

    江天舒委委屈屈地叫道:“我真的不是太監啊……”

    無瑕卻不理他。

    眾人只聽見無瑕清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堂上響著,“大家試想一下,像我們世子這樣一位根本不能人道的可憐人,平常美婢環繞都沒反應了,怎麼可能對一個姿色平平的侍女動了色心,繼而起了殺心?這很明白是有人陷害,我們世子是無辜的!”

    有人陷害?

    眾人瞬間將目光齊齊轉向江天嘯。

    如果真的有人陷害……最大的可能人選就是四殿下了。

    江天嘯也反應過來了,冷聲說道:“你說江天舒身有隱疾不能人道?這只是你們幾個人的證明而已,你們自己人商議好了,偽造了證據也說不定!至於留香苑這幾位姑娘,江天舒不曾動她們,或者是另外的原因,根本不能證明什麼!”

    江天嘯的反駁有些勉強,下面立刻就響起一片噓聲。

    在噓聲裡,江天舒仍無奈的辯解,“我真的能人道的,我真的不是太監……”

    但是沒有人理踩他了。

    卻見蕭素素上前說道:“我也能證明。一年之前世子來到我們那裡花了兩百兩銀子,老鴇安排我服侍他,此事人人都知道。當時我也膽戰心驚,但是世子只聽我彈了幾支曲子就自己歇息了,根本不曾要我服侍。我現在還是處子之身,就是明證。”

    蕭素素說著話,也大步上前,挽起袖子。

    想不到蕭素素這麼一個名妓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

    眾人一陣譁然。

    卻又有花魁娘子上前,掩嘴笑道:“我拿不出證據來,因為我早已不是處子,但是我也要說,世子找了我多次,從來都只是聽曲子看舞蹈,不曾真正的動手動腳。”

    眾人再度譁然。

    然後還沒完,又有花魁娘子和姑娘們上前證明……一個兩個三四個,五個六個七八個,九個十個幾十個上前作證。

    眾人這才知道,為何江天舒一個紈絝子弟在這群花魁娘子和姑娘中有這麼高的威望了。感情全都是因為不舉才惹出來的事兒!站在花魁娘子和姑娘們的角度想一想,一個相貌還行的青年男子,花錢買了她們一個晚上還是兩個晚上,卻只是聽她們彈琴唱歌,做純藝術的交流,從來不玩弄她們的肉體……人家當然喜歡這樣的恩客哪!

    於是眾人看著江天舒的眼神由羡慕嫉妒轉為了憐憫——得了,這樣的女人緣,咱們不要也罷。

    江天舒趴在長凳上,還在無奈而虛弱地抗議,“我真的不是太監,我是男人啊,我就是不喜歡玩女人而已……”

    無瑕低下頭去,眼角含淚,微微歎息,“世子,丟臉就丟臉吧,總比丟命好。等出去了,我們到處尋訪名醫,總能將您的病治好的,雍王府的爵位總能傳到您兒子手裡,不會讓您侄子拿走的。”手卻在江天舒腰上的軟肉上狠狠地掐上一把。

    江天舒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偏生不敢吭聲,只是腰上肯定被掐成烏青了,等下一定要無瑕給自己擦藥膏。

    眾人聽著無瑕說話又是面面相覷,心底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燒起來。難不成江天舒這個不舉的毛病還另有蹊蹺?是江天淩還是誰為了謀奪這個雍王世子的位置,給江天舒下了藥?

    於是大家看著江天舒的眼神又更加同情了。

    江天嘯此時沉聲說道:“江天舒是否身有隱疾,光靠這幾個妓女說話是不算數的。”

    江天嘯在平民百姓面前一向是彬彬有禮的,因此在民間的風評原本極好,但是現在一著急,居然說出了一個詞——妓女。

    在場的一群姑娘大多都是妓女沒錯,但是人家幹這行的也有自尊,尋常人誰會當面叫人家妓女?都是叫“某某娘子”、“某某姑娘”什麼的,當下幾個姑娘臉色都不好看了。

    蕭素素就問道:“那誰說了算?”

    其實蕭素素這是逾越了,但是唐棣也想要問這句話,於是便沒有斥駡蕭素素。

    江天嘯轉身看著唐棣說道:“只有請宮中的御醫來診斷過了,才能做出判斷。”

    無瑕冷冷笑道:“請大夫來也可以,但是不能讓殿下您請。”

    江天舒還在不死心的繼續抗議,“我不是太監……”

    無瑕順手將一塊手絹塞到江天舒嘴巴裡,“安靜點,你在旁邊聽著就成了,至於你是不是太監,等下自然有大夫判斷。”

    江天舒只覺得有一個東西隨著手絹被塞進自己的口腔,很快就在自己嘴裡融化,一點點滑進自己肚子裡,不由得大駭,淚眼汪汪看著無瑕。

    無瑕沒理他,抬頭看著唐棣說道:“因為我家世子身分特殊,加上這次案件顯示我家世子很可能已經得罪了什麼人,所以若要請大夫證明,我認為,絕對不能請宮中御醫。”

    唐棣定了定神,終於說道:“那你認為要請什麼人?”

    無瑕說:“比如回春堂的劉大夫啊,妙手堂的楊大夫啊,仁和堂的鐘大夫……就這三位吧,這三位老大夫都是忠誠正直,素有仁義之名,且醫術滿天下,有這三人一起診斷,想來不會有差錯。”

    唐棣轉頭問其他兩位監審,“兩位大人可有什麼意見?”

    宗正大人與刑部尚書都點頭,覺得這三位大夫信得過。

    江天嘯卻冷聲說道:“他們雖然有點名聲,但是真正的本事哪裡及得上宮中的御醫?我看必須請一位宮中的御醫前來,由他監督才能作數!”

    江天舒臉在凳子上蹭啊蹭,終於將手絹蹭掉了,但是那個玩意已經進了咽喉,再也嘔不出來,只能弱弱地繼續抗議,“我不是……太監……”

    心中卻是一陣震驚。回春堂的劉大夫是青鯉幫的人,無瑕什麼時候知道了這個?

    唐棣說道:“既然要請御醫,還是請宗正大人修書一封去請一個御醫才好。四殿下,您現在是證人,不是監審,這等事兒您就不要參與了。衙役們給我看好了,從現在開始,到四位大夫過來前,前衙後衙,大堂上下,不許走脫一個人!誰如果悄悄離開,發現了就抓回來打八十大板!”後面一句話,已經是殺氣騰騰。

    看熱鬧的觀眾倒是有些不明所以。

    堂上的江天嘯,忍不住抗議說:“唐大人,您是怎樣看本皇子的?”

    唐棣乾笑了一聲,說道:“不是怎樣看四殿下,而是因為今天這案子錯綜複雜。如果這案子是江天舒做的,那要預防著這位無瑕姑娘為江天舒買通了幾位大夫。如果不是江天舒做的,而是旁人有意陷害,那也要防著別人趁機買通大夫繼續陷害他。那陷害江天舒的人肯定會派了眼線躲在人群裡看熱鬧,既然這樣,將前衙後衙的人都看緊了肯定沒錯。四殿下想多了。”

    唐棣又笑著對刑部尚書與宗正大人說道:“衙役們動作再快,請四位大夫前來也要花一點時間。既然這樣,咱們四個人不如下一盤四國圍棋如何?!”

    江天舒忙叫道:“唐大人,您有下四國圍棋的功夫,還不如先將我身上的繩索給解開了,反正您暫時也不想打我屁股了,趴著很不舒服啊!”

    唐棣翻了白眼問道:“將你解開了,你趁機跑了怎麼辦?”

    唐棣一句話問下來,四周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大家都認定唐大人是故意折騰這位世子,畢竟大堂上下裡外到處都是人,江天舒即便要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江天舒是知道唐棣的意思的。這個傢伙,到目前為止殺自己的心思還未曾淡哪,甚至打算借這個機會將自己弄死!當下哼哼叫道:“宗正大人,現在晚輩的案子明顯是冤案,您應該為晚輩做主,先幫晚輩除了繩索才是。”

    宗正大人點點頭,說:“此言有理。”向唐棣拱手說道:“唐大人放心,給江天舒鬆綁,他是絕對跑不出去的。”

    唐棣笑道:“您老人家都說話了,下官能不給面子嗎?江天舒,您能否給個保證,絕對不跑?”

    江天舒忙點頭說:“我絕對不跑!我若跑了,就得背負著殺人罪名一輩子了,還有我的世子位置也要讓給別人了,傻瓜才會跑呢!”

    唐棣這才點點頭,“好。”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09:15:05

第二十章 不能人道證清白(2)

    衙役已到外面維持秩序去了,無瑕幾個人忙上前,七手八腳將江天舒從長凳上解下來。但是江天舒已經挨了兩板子,雖然第一個板子作弊了,第二個板子卻是實打實的,所以屁股上依然烏青一塊,也不能坐著,依舊趴著。

    無瑕身上帶著金瘡藥,連忙拿出來給江天舒敷上了。

    江天舒低聲問無瑕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麼東西?”

    無瑕哼了一聲,“能給你吃什麼,左右不過就是治病救命的藥罷了。”

    江天舒見問不出所以然,又改口問道:“你這陣子在哪兒?什麼時候回京師?”

    無瑕冷冷的道:“你還是管好自己吧,我都說過與你解約,不做你的侍女了,這些事兒就不要問了吧。”

    江天舒轉頭問春桃。“你是什麼時候與無瑕聯繫上的?”

    春桃比較老實,她乖乖的說:“是大前天晚上,無瑕姐姐派人送信來,讓我聯繫兩位妹妹今天來這裡看熱鬧。”

    江天舒奇怪的道:“那外面那麼多的姑娘不是春桃你請過來的?留香苑幾位姑娘也就罷了,其他青樓的姑娘……無瑕應該不知道我……見過她們啊。”

    無瑕冷笑道:“今後不要與人說這件事了,知道不知道?說了平白讓人笑話!之前我不調查不知道,一調查嚇一跳,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憐花惜玉的佳公子,在這群美人中甚至有極好的風評,我只花了幾百兩銀子就請到了她們前來為你作證……嘖嘖,這份女人緣果然是天下難尋啊。”

    江天舒咬牙說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在這麼多人面前說我有……病,讓我從此之後沒臉上青樓!”

    無瑕淡笑了一下,“你有本事請那些姐姐妹妹改口作證,說你曾經睡過她們那不就結了。”

    江天舒氣得差點暈過去。

    春桃忙勸說道:“世子,您有病不要緊,等下咱們多花點錢,請大夫給您看病不就行了。”

    江天舒怒道:“春桃,我沒病!”

    香菊卻跟著勸說道:“世子,不要諱疾忌醫,有病就得治,這也是尋常的病症,不丟臉的。”

    這邊幾個人竊竊私語,下面一群觀眾也陷入無聊的等待之中,既然唐大人宣佈大家不能隨便離開,即便有事的人也只好耐住性子坐著。

    好在人群之中有大量美女,賞心悅目,也算是苦中有樂。

    香菊勸說江天舒的聲音略大了一些,旁邊的人都聽見了。

    就有書生勸慰道:“世子,您雖然身有隱疾,但是你身邊的幾位侍女根本沒有看不起您的意思,反而為您想辦法,您就不要太過傷心了。”

    既然有書生開口勸慰,下面幾個閑漢也開了口,“雖然男人得了這病是很丟臉,但是這又不是你將自己給閹了,有什麼好丟臉的呢?我說呢,我們家隔壁的張三也曾經得了這個病,鬧得那個家宅不甯啊,妻子每天哭鬧,拿著個大掃把鬧得雞飛狗跳!世子您雖然有這個病,但是幾個丫鬟都很體貼,比我家隔壁的張三運氣好多了……”

    又有閑漢幫腔,“我們隔壁也有一個,後來延醫問藥終於給治好了,現在生了兩個大胖小子,趾高氣揚得很!世子,您如果要藥方,我這就去幫您給討來,只不過這是獨家秘笈,只泊要花點錢的,到時候您隨便賞賜小人三、五百兩銀子就成了,我保證幫您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您明年就可以進洞房,後年就可以做爹爹!”

    和男人下身有關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各種安慰勸告兜售等等殷勤而來,鋪天蓋地,就像是浪潮,一浪接著一浪,幾乎要江天舒淹沒甚至淹死。

    江天舒只能不斷地提醒大家——

    “我不是太監。”

    “我沒有那個病。”

    “我真的……是男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終於認命,看來在無瑕的設計陷害之下,他不能人道的太監之名很快就會傳遍整個京師,繼而席捲天下。

    此時大夫們終於來了。

    眾人打起了精神,一起看大夫們診斷。

    四位大夫的年紀加起來足足有兩百四十歲了,花白的鬍子加起來足足有五尺長。

    江天舒也振作起精神,等著大夫們給自己正名。

    劉大夫說:“很明顯,世子氣血不足,嗯,這個病是有的,而且已經很長時間了。”

    江天舒翻了翻眼睛,我的臉蛋每天都紅撲撲的,哪裡像氣血不足的樣子?老劉啊老劉,你不要睜眼說瞎話好不好?

    楊大夫說:“世子氣血是有些不足,但是也不像有這個病的樣子。嗯,不過他的脈象是有些奇怪,等我再診斷診斷。”

    江天舒哀歎了一聲,楊大夫啊楊大夫,您總算說了一句實話,不過我的脈象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是練武之人,脈象不過就是比一般人有力一點嘛。

    鐘大夫則摸著花白鬍子說:“我的看法不同。我看世子是氣血太旺了,正因為氣血太旺,所謂陽極而陰生,所以竟然導致經脈堵塞,導致不舉。只要疏通經脈,世子還是生龍活虎的好男子一個,將來就是生十個八個孩子也不在話下。”

    聽著鐘大夫的第一句話,江天舒眉開眼笑,不停點頭,但是聽到後來,江天舒的臉色又垮下來。

    鐘大夫啊,您好歹也是京師裡一號名醫,我這麼一點破事,竟然診出這麼一個答案?

    再看看邊上的無瑕,心中明白了。原來三位大夫會診斷出三種莫名其妙的狀態,是這位元無敵侍女下功夫的結果?

    三位大夫的答案不完全一致,下面的人全都寂靜無聲,等著最後御醫的診斷。

    御醫閉著眼睛琢磨了一會,終於說道:“世子的脈象好生奇怪。”

    江天嘯忙插嘴問道:“如何奇怪?”

    御醫說道:“世子身子氣血極其旺盛,但是正如鐘大夫說的,陽極而陰生,因此顯示出來的脈象竟然是氣血兩虛。因此幾位大夫的診斷都沒有錯。但是世子這個氣血兩虛似乎並不是因為自身的緣故,而是因為被人下了藥。”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江天舒看著御醫,又看看無瑕,他覺得無瑕應該有能力買通回春堂等等三位民間大夫,但是哪裡有能力買通御醫呢?難不成自己身上真的有這等疑難雜症……不對,方才無瑕是給

    自己吃了藥的,應該是那東西的效果。

    無暇面上則露出緊張的神色,失聲叫道:“竟然是中毒!御醫大人,請問還有沒有救治的法子……我們世子是好人,可不能短命夭亡啊!”

    得得得,連短命夭亡這詞兒都出來了。江天舒看著無瑕那誇張的表演,更不緊張了,他中毒被下藥?嗯,他本來就被下藥了,就在剛才。

    那御醫說道:“這藥……似乎只是限制世子在男女方面的事情而已,暫時看不出有其他副作用,但是藥物之類的玩意長期服用對身子總是不好,咱們還是要將這藥物的來源查出來,然後慢慢調理,將世子的身子調好了才成。”

    聽著御醫慢條斯理的解說,其他幾個大夫一一上前,分別給江天舒重新診斷了,琢磨了一會才說道:“御醫大人說的正是。世子的病因確實是因為外物中毒,而非自身原因。”

    眾人聽幾位大夫說話,看著江天舒的眼神全都變成深深的同情了。原來江天舒真的沒有行房的能力,而沒有這個能力的原因是因為中了毒。究竟是哪個天殺的,居然給這麼善良、這麼無害的紈絝公子下毒?此外要將他弄成斷子絕孫還不算,居然還設計陷害他,要將他殺死!真是可憐的紈絝世子啊。

    江天舒抬起眼睛,淚眼朦朧,他看著宗正大人說道:“宗正大人,您……這事兒您要給我做主啊,我莫名其妙就中毒了,您得幫著我查個究竟……”

    宗正大人臉色鐵青的說道:“等你這案子完結之後,我一定給你查個徹底!”

    江天舒這才擦擦眼淚,道謝了。

    唐棣也點點頭道:“既然四位大夫的看法一致,那今天江天舒奸殺人命案子也就可以判斷下來了。江天舒既然沒有行房能力,那麼奸殺黃鸝姑娘的定然另有其人……”

    唐棣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見江天嘯打斷道:“府尹大人,這個案子這樣判斷,不能服眾!”

    唐棣的目光轉向江天嘯,眼睛之中精光閃動,“如何不能服眾?!”

    江天嘯看著四位大夫說道:“四位大夫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但是現在四位大夫也說過,我家三哥這個病屬於疑難雜症。既然是疑難雜症,那就有可能判斷出錯。”

    旁人也罷了,那御醫的花白鬍子抖了起來,“四殿下,您這是不信老夫?”

    江天嘯連忙誠懇道歉,“不是信不過您老人家,只是覺得這等案子還是小心一些才能做出正確判斷。萬一江天舒的脈象上只是顯示缺乏行房能力,但是實際上卻不是如此結果呢?”

    說實話,江天嘯很惱火。弄了這麼一個計謀,誰知道江天舒身上竟然有這等毛病!這個江天舒還曾號稱花叢老手,卻是一個不能人道的銀樣鐵槍頭,白犧牲黃鸝一條命!

    唐棣冷聲說道:“那四殿下要如何才能確定雍王世子根本沒有行房能力?”

    江天嘯一時說不出話來。

    卻聽見蕭素素說道:“小女子有一個辦法,不知大人是否願意使用?”

    唐棣看了蕭素素一眼,說:“說!”

    蕭素素掩嘴笑道:“小女子曾經收了世子的梳弄銀子,但是世子卻不曾真正花用。現在有機會,小女子想……大人可以將世子與小女子一起關在一個房間裡,等明天早上,再看小女子是否完璧,就能判斷出來了。”

    想不到這個花魁娘子倒也大膽,竟然當眾提出這麼一個主意!下麵的無賴漢子,登時就大聲叫起好來。

    無瑕皺眉,惡狠狠看著蕭素素,低聲罵道:“不要臉!”

    江天舒為難地說道:“蕭姑娘,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樣做對你的清名有損……”

    蕭素素卻大大方方說道:“小女子本來就是吃這口飯的,難得遇見一個可心的人,小女子願意將完璧之身獻上。世子如果真的有這個能力,對於小女子來說,也是難得的一件幸事。只是如果小女子幸運了,就不能證明世子的無辜,這也是一件為難的事兒。”

    江天嘯冷笑說道:“你們都是一夥兒的,到時候定力好一點,根本不會有事情。”蕭素素笑吟吟的說:“既然如此,不如將我們的衣服都脫光再關進屋子裡。”

    萬萬想不到蕭素素竟然說出這麼一句大膽的話來,眾人頓時一片譁然!

    水無瑕怒道:“蕭素素,你還要臉不要臉!”

    蕭素素笑容滿面的道:“小女子是為了幫世子洗清冤枉,有什麼不要臉的。”

    不想江天嘯又道:“坐懷不亂的事兒又不是沒有過,性命攸關,就是再美麗的女子赤裸在前也得忍住,素素姑娘這一個策略行不通。”

    蕭素素笑靨如花,“如果說,給我們兩個人都吃下虎狼之藥呢?”

    下面的眾人因為這句話全都沸騰了!

    叫好的,鼓掌的,整個跳起來的比比皆是,然後一群人一起大叫道:“蕭素素,蕭素素,蕭素素!”

    水無瑕低聲說道:“你是想要借這個機會揚名!”

    蕭素素點點頭,“無瑕姑娘,您說得對極了。我是想要借這個機會揚名,如果放過這個機會我之後還會被其他樓的幾個花魁娘子壓著,什麼時候才能出人頭地呢?即便獻上了完璧之身,這件事之後我的身分地位就與之前不一樣了。”

    她的嗓門一點兒不輕,似乎一點也沒有保密的意思。

    其餘幾個都聽見了。於是又有青樓女子上前來說道:“這等事兒我也願意做,我也是完璧之身,明天早上就能驗證!”

    天哪天哪,這些女子怎麼回事?

    旁邊的觀眾全都瘋了,堂上的幾個高官也都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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