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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裙 -【鎮國丫鬟(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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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2 23:56:51
標題:
白裙 -【鎮國丫鬟(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17-10-13 23:26 編輯
鎮國丫鬟
(下)作者:白裙
她就知道雍王世子江天舒是個大混蛋,愛上他的自己也是笨蛋,
明明他武功高強、文采斐然,還是京師最大地下組織的幫主,
卻整天裝紈褲耍著她玩,還敢說什麼喜歡她,想娶她當正妻,
不過能兩情相悅總是好事,而且他裝紈褲也是為保命,
看在他真心認錯,任她使喚又屢屢救她性命的分上就原諒他好了,
何況他都不在意自己敵國公主的身分,表示被發現就帶她亡命天涯,
自己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反正她失蹤已久,不如隱姓埋名和他過一輩子,
誰知他身上的世子之位太誘人,身為雍王親兒子的堂弟巴不得弄死他好上位,
而他的雍王叔父也設計他去邊關打仗想要他的命,
哼,有她這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剽悍貼身丫鬟在,誰能害他性命?
於是與他一起收服邊關所有將領,更打退來犯敵軍一戰成名,
偏偏他把功勞全推到她身上,眾人都把她當成了不起的“女軍神”,
現在好了,皇帝不只封她為郡主,還打算將她討來當兒媳……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0:44
第二十一章 坦承交心訴衷腸(1)
爭著獻身的姑娘吵成了一團,唐棣使勁拍著驚堂木大聲喝罵,但是沒有半個人理睬他,最後唐棣喝道:“將這幾個青樓姑娘全都叉出去!”
這句話落下後四周終於安靜了。
蕭素素一甩袖子,率先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委屈地說:“只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而已,大人生這麼大的氣做什麼?這案子還得審理,您不用這種方法,如何能證明世子真的有這個病?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此話一出,四周無不竊笑,直到唐棣冷冷的目光掃過,聲音才慢慢停止,然後消失。
蕭素素等眾位青樓姑娘站在外頭,安安靜靜再也不吭聲了。
唐棣這才轉頭對江天嘯道:“四殿下,您是傷心侍女之死所以失態了。事實上有這三位名醫加一位御醫共同診斷的結果,天下又有誰敢質疑?您這般說話,知道的人說您是主僕情深,不知道的人說不定以為您心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這般咄咄逼人。”
江天嘯頓時面紅耳赤,“胡說……本皇子哪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棣淡淡笑道:“所以下官才說不知道的人會誤會啊,畢竟您與雍王的公子江天淩來往甚密,而剛才幾位大夫又說江天舒中了斷子絕孫的毒藥。這些事連在一起總讓人有不好的聯想,因此下官想來想去,四殿下您還是獨善其身,不要理睬這樁案子比較好。”
江天嘯悲憤地說:“可是死的是我的侍女!”
唐棣卻道:“正因為死的是您的侍女,所以下官才對您特別禮遇,要是平常的貴族子弟在這裡呼三喝四,下官老早就命人將他叉出去了。雖然承天府府尹在京師就是一個受氣包,但是在這公堂之上,還沒有什麼人敢給下官氣受。”
眾人聽著唐棣這番話,眼睛全都睜大了——唐大人這是要與四殿下對著幹?
江天嘯臉色鐵青,卻不再說話了。
唐棣當下喝道:“下麵聽審!”
江天舒抬起頭來,在場眾人也全都抬頭,豎起耳朵等著。
唐棣沉聲說道:“江天舒奸殺四皇子侍女黃鸝一案,經江天舒的侍女無瑕舉證,並從四位大夫的診斷證明江天舒有天閹之疾……”
江天舒忍不住抗議,“剛才四位大夫說了,我這是中毒,不是天閹!”
唐棣不理睬江天舒,逕自說下去,“根本無強姦女子的能力,因此江天舒的嫌疑已經洗清,無罪開釋,並恢復雍王世子之身分。而此案將再行徹查……”
江天舒不依不撓的叫起來,“我不是天閹!”
他無比悲憤的叫聲在大堂裡回蕩,嫋嫋不絕,眾人再度大笑,真正歡樂無比。
而這事的結果就是江天舒再度出名了,以前是因為紈絝出名,現在則是因為天閹!
雖然很多在場的人都努力向旁人說明江天舒並非天閹,他不能人道是被人下毒的結果,但是聽眾紛紛表示同情後又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十八個青樓女子脫光衣服在他面前跳舞而他始終毫無反應的傳聞來。
江天舒所剩不多的臉面就這樣被無瑕整得無影無蹤了,不過江天舒本來就不大要臉,無瑕這般作為並不會令他苦惱,不過此時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大眼當然是無瑕的大眼睛,小眼則是江天舒眯起的雙眼。
無瑕眼神銳利,恨恨的道:“鬆手!”
江天舒咬牙切齒,“不松!”
無瑕目光灼灼,“我不願意做你的丫鬟,我要走人!”
江天舒齜牙咧嘴的叫道:“你既然在公堂上都自稱是我的侍女了,你就別想走人!”
江天舒之所以齜牙咧嘴,是因為無瑕在他的腳背上狠狠踩了一下。
而無瑕之所以狠狠踩了他的腳背,是因為江天舒兩隻手死死扣住了她的雙手。
江天舒死死扣住無瑕雙手的原因是因為無瑕將他解救出來後就打算走人了!
兩人糾纏的地點在馬車上,畢竟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救出江天舒的無瑕不好立刻轉身走人,只好與他上了同一輛馬車,然後江天舒就揪住了她的雙手,再也不放開了。
春桃看著正在鬧彆扭的主僕倆,轉過頭與銀杏竊竊私語,“世子的手勁怎麼變大了?”
銀杏也表示不解,“無瑕姐姐武功高強,以往都只有她欺負世子的分……”
香菊則恍然大悟的說:“肯定是無瑕姐姐捨不得走,所以故意做個樣子。”
這三個侍女是在竊竊私語沒錯,但是嗓門也太大了一點,無瑕聽進耳裡卻是有苦說不出啊,這三位姑娘還不清楚她們的世子到底是怎樣一個貨色!
無瑕咬牙解釋,“在公堂上那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你還是不肯留在我身邊做侍女?那成,改做我妻子好不好?”江天舒死死抓著無瑕的手,然後雲淡風輕地說出了這麼一個建議。
一瞬間無瑕的腦子混亂了,所有思緒被撕碎成無數的碎片,她像被石化般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腦子也根本不能思考。很快的,無瑕仿佛變成一團麵糊般,整個人軟了下來,使不出半分力量。
江天舒說得雲淡風輕,但他的眼神卻是無比的……真摯。
真摯?無瑕頭腦有些混沌,可直覺告訴她,江天舒的眼神信不得。
聽到江天舒那句話,春桃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的樣子,對著車夫道:“常叔,停車。我們三姐妹還要買一點東西。對了常叔,你也陪著我們一起去買吧。”
常叔一時反應不過來,“三位大姐啊,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到哪裡去買東西?”
春桃卻不管他,和銀杏她們下車後直接將常叔也扯下馬車,於是整個世界安靜了。
馬車內,江天舒的臉頰與無瑕靠得極近,他呼出來的氣息吹動著無瑕的劉海,令她的發梢微微顫抖。
他就這麼直直的看著無瑕,極其誠懇地重複,“不做侍女做妻子,好不好?”
江天舒的眼睛是一汪深潭,深不見底,其中卻有一個漩渦,似乎有著極深極深的吸力,無瑕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發覺自己已經陷進他的眼神裡,竟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凝視著無瑕美麗的眼睛,江天舒的唇輕輕往她的眼皮印了下去。
無瑕慌亂地一低頭,江天舒的唇就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是一種極溫暖的感覺,像是春風拂過了一片荒野,讓無瑕慌亂的心底不知不覺冒出了點點的新綠;又像是一個新生的太陽,出現在亙古的冰原上,冰層以極緩慢的速度消融。歡喜從心底冒出來,無瑕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然而她終究回過神來,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問道:“你這個天閹,還想要禍害我?”
江天舒嘿嘿笑道:“天閹是你害的,只要你不願意守活寡,那就得想辦法治好我。”
無瑕突然之間變聰明了,又是狠狠一腳踩下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江天舒裝傻,“什麼故意的?”
無瑕冷笑道:“你是故意將自己陷入險境的,堂堂青鯉幫幫主會被幾杯酒灌倒?”
江天舒很委屈地說:“他們還動用了迷香。”
無瑕哼了一聲,不理他。
江天舒扁了扁嘴,泫然欲泣,“那迷香很厲害,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無瑕哼了兩聲,還是不理他。
江天舒無奈地吸吸鼻子,“好吧,其實我是有反抗能力的,但是我當下決定將計就計。因為你躲得實在太遠了,我找不到你,所以我決定讓你自己回來。”
無瑕又狠狠一腳踩下去,江天舒尖叫起來,“事不過三,我已經淤青了!”
無瑕面無表情的說,“我有化淤膏。”
江天舒賠笑著說:“化淤膏要留著敷屁股,我的屁股都被打傷了……呀,無瑕,我的屁股被你看去了,你要對我負責!”
江天舒嘴上叫著屁股受傷了,其實無瑕在公堂上就看過了,一點事兒也沒有。她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是被唐大人一把扯下褲子的,你去叫他對你負責!不過唐大人是一個美男子,你配不上他。”
江天舒叫道:“他是一個男人,誰要他負責?也只有像無瑕你這般天下無雙的女子我才有那麼一點興趣。”
無瑕板著臉說:“當初在公堂上你被扯下褲子,大男人不算,至少也有二、三十個女人看見了你光屁股,其中還有不少花魁娘子,不如咱們花點錢將她們全都娶進門來好不好?到時候雍王府肯定熱鬧。”
江天舒睜大了眼睛,“可以嗎?無瑕,我真的太喜歡你了,選你做大婦是我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我先將你娶進門,你再給我安排好不好?不過動作要快一點,畢竟花魁娘子們都是色中餓狼,她們說不定等不及就全都從良了……”
無瑕一腳踩了下去,江天舒的話被打斷,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她禁不住撲哧一笑。
江天舒頓時不叫了,他凝視著無瑕,笑著說道:“我的事兒都向你交代了,你得告訴我這些日子你躲到哪裡去了?我調動青鯉幫所有人手都沒有找到你的下落。不要告訴我你躲在黑風林裡,那個地方只適合捉迷藏,不適合住人。”
無瑕搖搖頭,“我答應他們堅決不說的。”
江天舒也笑著搖搖頭,又問道:“那天與你一起的是什麼人?是不是我的老丈人?”
無瑕沉默了一下,才說道:“算是我的家人,來尋我回家的。”
“果然是你的家人!”江天舒眼睛發亮,“我還以為是你的追求者呢,現在我終於放心了……無瑕,恭喜恭喜,你居然找到家人了,什麼時候帶我去拜見丈母娘?”
無瑕怒道:“你說話有個正經樣子好不好?第一,我不會嫁給你,第二,他們也不是我的父母。”
江天舒嘿嘿一笑,“沒啥沒啥,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有的是水磨工夫……等等,他們不是你父母?所以你家是一個大家族,那個長鬍子的是你叔叔?他好像挺威風的樣子。”
無瑕搖搖頭,“他們只是懷疑我是他們家失蹤的小姐,那天將我迷倒帶過去驗證,但是驗證的結果出來後他們又有了爭議,有幾個人認為這裡差一點,那裡啥不對,還說我與我那位可能的娘親一點都不像。可是偏偏我又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後來他們的結論就是先將我關起來,帶回家再說。”
江天舒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握緊無瑕的雙手,“將你關起來?”
無瑕吃痛的輕輕喊了一聲,江天舒連忙鬆開,不安地搓著她的雙手道:“純屬意外,純屬意外。”
無瑕白了江天舒一眼,“但是他們究竟對我的身分有些懷疑,對我的看守也有些松,我那叔叔對我也挺好的,於是我瞅了一個機會跑出來。偏偏又無處可去,就到一個小姐妹家裡混了兩天,然後就聽見你殺人的消息了。我知道你這般奸滑,肯定不會輕易被人算計,本來打算不理睬,沒想到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糟糕,我越來越擔心……終究還是上了你的惡當。”
江天舒再度握著無瑕的手,感動不已,“你是關心我的,是我太卑鄙了。”
無瑕恨恨說道:“你也知道你卑鄙!”
江天舒突然大叫一聲,“糟糕!”
無瑕皺起眉,不解的看向他。
江天舒道:“你今天在公堂上大展神威,你那些家人會不會再度來尋你?糟糕了,你叔叔那般厲害……”
無瑕笑靨如花,“這就要看大名鼎鼎的青鯉幫幫主能否將他們攔在青山書院之外了。”
江天舒一聲哀嚎,“你連對方是誰都沒告訴我,現在卻要我幫你對付你那些家人?”
無瑕端正了臉色道:“我不能說,只要沒確定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就不能出賣他們。你那些花花腸子都收起來吧,他們不是我的親人自然是好的,但萬一他們是我的親人……我們之間就不可能。你要留我在你身邊也可以,咱們之間就是主僕關係。”說完,無瑕的臉色終於有幾分黯然了。
江天舒怔了怔,小心翼翼看著她,半晌終於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無瑕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確實是那個身分,你不會接納我,我也不可能接受你,這是命中註定的事。”她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
是的,那是命中註定的事……無瑕只能慶倖,慶倖自己不曾陷得太深,慶倖自己與江天舒之間一直未曾開始。江天舒很英俊,江天舒也很有才幹,在他還是沈青鯉的時候自己也曾對他有過短暫的遐思。
他們一同在馬背上時,她聽見過沈青鯉的心跳,那沉穩的節奏與自身的心跳緩緩地起了共鳴。在天香女神廟那殘破的蒲團上,她也曾聽見沈青鯉的呼吸聲,綿軟而悠長。
當他將大黑交給自己時,她也曾心慌意亂,心中隱隱有一種難言的竊喜,但是隨著真相一層層剝開,那些遐想都被無瑕親手按進內心深處,試圖埋葬。
所以她向江天舒說永不再見,不是因為他的欺騙,而是因為她知道,既然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不如不要開始。她要遠離江天舒、遠離沈青鯉,讓他與自己的生活完全隔離。
然而聽聞江天舒被套上殺人的罪名,甚至會被殺死的時候,無瑕發覺,她的心根本管不住自己。當初那些遐想是被自己埋葬了,可是江天舒身陷險境的消息就像是一場狂風驟雨,席捲而過埋藏她心事的沙堆,沙堆七零八落,那些不應該出現的想法再度冒出頭來,她對江天舒的感情像是一頭怪獸,在心中來回奔跑衝撞,她已經無法控制。
可無瑕知道自己必須控制,人是無法戰勝命運的,既然無法戰勝命運,那就只能戰勝自己。所以現在的她再度將自己的心冰封起來,非常平靜地說出這番話。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0:57
第二十一章 坦承交心訴衷腸(2)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沉聲說道:“我想我應該知道你那群疑似親人的身分了,那群人應該就是雲湘國的人吧?他們來京師是為了找你?你疑似是雲湘國女王的女兒?”
無瑕轉過眼睛,低聲說道:“我希望這不是真的……你不要想著對付那群人,他們很強……這樣也將讓我很難自處。”
江天舒輕輕伸手撫去無瑕臉上的淚珠,片刻後才問道:“你不要我去對付那群人,是因為他們很強,還是因為讓你很難自處?是前一個原因更重要,還是後一個原因更重要?”
無瑕流著淚怒道:“糾結這個很好玩嗎?”
江天舒微笑回道:“不好玩,但是很重要。我想知道我與他們相比誰更重要一些?不過現在我知道了,當然是我更重要啊!否則你不會莫名其妙發怒,只有說中你的心思,一語中的、一針見血的時候,你才會不顧你的儀錶風範大大失態。”
江天舒的神態是那麼得意洋洋,令無瑕怒潮洶湧,狠狠一腳又踩了下去,然後就聽見江天舒捧著腳頻頻叫疼。
無瑕哼了一聲,說道:“如果我是那個身分,到時候我身上有著殺母之仇,你身上有著殺父之恨,咱們之間不共戴天,有你沒我……你現在居然糾結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江天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他很認真地問無瑕道:“如果證實你就是那個身分,你會來殺我,為你母親報仇嗎?”
無瑕怔了怔,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不會……絕對不會。”
江天舒輕輕抓住無瑕的手,將她兩隻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正色問道:“那麼你想,如果證實你就是那個身分,我會來殺你,為我父親報仇嗎?”
無瑕凝視著江天舒,兩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間合在了一起。她很認真地回答,“你不會……我相信你絕對不會。”
“既然這樣……你還糾結什麼呢?”他鬆開了無瑕的手,反手摟住無瑕的纖腰,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無瑕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她知道自己應該避開,自己應該反抗,但是對上江天舒的眼睛,她推拒的手竟然軟了,她的心也軟了,眼睛頓時蒙朧一片。
江天舒的眼神裡含著深深的堅毅,就像立在江心的一塊岩石,任憑激流猛浪沖刷,也不動分毫;又像是立在懸崖上的一株老松,任憑狂風驟雨擊打,也要將腳下的岩石緊緊抓住。
無瑕的心漸漸沉靜下來,雜亂的念想全數拋棄,只剩下一片平靜,原本荒蕪的心田一點點的綠了起來,如同一片美麗的草原,無數細碎的小花兒一朵接著一朵綻放。
江天舒用他的吻宣佈了他的選擇,無瑕笨拙而慌亂地回應著。
一瞬間竟是天長地久。
無瑕的眼淚再度一串串落下,從臉龐滑落,落進江天舒的嘴裡。
江天舒將舌尖的甜美鬆開,看著無瑕的淚顏,然後俯下頭,慢慢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無瑕的唇也輕輕地落在江天舒的臉頰上,落在江天舒的眉尖,落在江天舒的耳垂。
不知過了多久,無瑕聽到江天舒的聲音傳進耳裡,很輕,但是很清晰——
“即便那些人與你有血緣關係,我也知道你不會因此放棄我,因為在你心中,我很重要;即便那些人真的是我的殺父仇人我也不會太在乎,因為在我心中,你更重要。我們的父母之間或許有各式各樣的仇恨,但他們都已經故去,他們的死已經讓那些恩怨終結,他們已經付出性命為代價,我們不能讓他們的付出付諸東流。”
無瑕點點頭,含淚說道:“是的,你說的對。”
江天舒說:“我們可以緬懷我們的父母,我們不是對親人不敬,但是我們不能背著包袱活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不是你的母親,我也不是我的父親。”
無瑕點點頭,語帶哽咽,“是的,我們不能背著包袱活著。”
江天舒又說:“即便整個世界都斥責我,我也不會放棄你。我也知道,即便整個世界都在斥責你,你也不會放棄我。”
無瑕用力點頭,“是的,即便整個世界都要我們分開,我們也不會相互放棄。”
江天舒此時做了一個鬼臉,笑說:“到時候我背著你,咱們一起亡命天涯。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吃大肥肉了,否則長胖了,我背不動你,那可不是我的錯。”
無瑕撲哧一笑,同時又用力一跺腳,江天舒再度哀嚎。
兩人正在笑鬧,卻聽見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還有聲音說道:“皇上有旨,請問雍王世子何在?”
江天舒和無瑕急忙出來接旨。
皇帝的聖旨非常簡單,而且無比直白,為了要讓不學無術的江天舒聽明白,說得太複雜可不成——要雍王世子江天舒代雍王江琥駐守雍地。
峻崎國西北的韓路草原上生活著一群草原人,而韓路與峻崎國之間隔著一座小崤山,那裡有一個崤山關。小崤山之下正是雍地,雍王的王府就建在雍州城。
自從江玨死後,守著雍地的就是江琥,因為江琥在雍地手握重兵,因此他的家人如老太妃、雍王妃等,這些年一直都留在京師的雍王府。
可是現在江琥上書說他生病了,無法擔當駐守雍地的職責,這事兒還是交給江天舒去做吧,畢竟雍王這個位置將來也是要交給他的,現在先讓他開始鍛鏈也好。
接過聖旨,江天舒面露喜色,“我叔叔這是交擔子了嗎?只要我做得好,我就是正經的雍王了是嗎?啊哈哈哈,真是多謝了。無瑕,拿五十兩銀子……哦,不,一百兩銀子,趕緊謝過這位公公。”
傳旨的太監忍不住露出一個鄙夷的神色,隨即收起來,笑著接過銀子並道謝,然後帶著僕從揚長而去。
江天舒將聖旨胡亂塞給無瑕,笑著說道:“我原本想著也就是這半個月的事,沒想到江琥竟然這麼沉不住氣。”
無瑕愣了一下,問道:“江琥到底想做什麼?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江天舒微笑道:“草原人已經開始集結了,明年開春一定有一場大戰,江琥是想要借刀殺人,將我幹掉。”
無瑕“啊”了一聲,“你怎麼知道?你的人已經將爪子伸到草原人的地盤上去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的人,手還沒有伸到那麼遠的地方,不過有些事情不用親眼看也能猜到。我的人一直在做生意,只要看看往西北方向的商人們在收什麼東西,哪些東西貴起來了,哪些東西又便宜了,市場上有什麼東西突然多起來就能猜出一個大概。”他得意洋洋蹺起了二郎腿,“尋常人可沒我這般聰明的,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無瑕翻了翻白眼,“我倒覺得奇怪了,你從小就是一個紈絝,到底從哪裡學來這麼多東西?”
江天舒無比自通道:“因為我是一個生而知之的人。”
無瑕又翻了一個白眼,擺明不信,抬起一條腿作勢威脅。
江天舒舉手投降,連忙說:“我五歲那年,師父就收了我做徒弟,每天晚上來教導我。前些日子鬧的那場國師收徒戲碼,其實就是讓我過個明路而已。”
無瑕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你能平安長大,原來背後靠了我師伯這麼一座大山。銀杏、香菊她們全都知道你的秘密是不是?就只瞞著我一個?”
江天舒嘿嘿笑道:“她們也是從小跟著我,我的秘密她們當然知道。我要關起溢香園的門來練武,不讓她們成為同夥我怎麼練得成?不過溢香園的場地還是太小,我要練弓箭什麼的得到外面去。你剛來的時候管得我太緊,我好一陣沒法練弓箭,只好半夜跑出去,誰知你竟然跟了來,我沒辦法只好進了留香苑,卻不想你竟然這麼剽悍,居然包了場。”
無瑕怒道:“我還以為自己是溢香園的大姐,卻不想你們竟然就瞞著我一個!”
江天舒舉手投降,“那時你剛來,我又不知你的目的是什麼,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無瑕瞟了他一眼,“現在不怕了?”
江天舒賠笑,“現在當然不怕。”
無瑕想要生氣,隨即發覺自己的怒氣毫無緣由,當下轉過話題道:“你繼續說。”
江天舒笑了兩聲,繼續開口,“我師父曾經蒙面進我家,威脅我祖母和我叔母一定要將我養大,江琥知道後動用關係聯合承天府和御林軍搜索全城,但是哪裡找得到我師父的下落?青山書院曾經是我母族的屋子,師父傳給我那是應當的。嗯,那金鉤賭坊也是我的產業,你搶了一堆銀子回家,那叫做左手搶右手,閑著沒事幹。”
無瑕苦笑道:“原來那次收徒就是一場鬧劇,但是師伯也奇怪了,為什麼不在你五歲的時候就宣佈收你為徒,還要弄出這麼多事情來?”
江天舒歎了一口氣說:“師父是很厲害,但是他只有一個人。江琥手裡有一支軍隊,在朝廷上還有一堆同黨,師父不能與這些人直接對上。”
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疲憊,“無瑕,你不知道,雖然這些年皇上對我一直照顧有加,皇上最寵愛的蓮貴妃也總是對我關懷備至,甚至還曾經因為我過去的落水事故與我祖母直接杠上,要求將我帶進皇宮去撫養,可我一直不能完全信任皇上。他看起來很像是一個昏聵的爛好人……但也只是像而已。”
無瑕用力握住江天舒的手。
“當初先帝無子,想要從宗室子弟中選一個繼承人,我父親是候選人之一,後來先帝選了當今皇上。等皇上登基不久,皇叔江瑛便上書雲湘國有意攻打我國,以他為首,滿朝文武都舉薦我的父親出征,我父親就被派遣到雲湘國邊境去了,再後來,父親就死了。”
無瑕輕輕打了一個哆嗦。
江天舒閉著眼睛,緩緩說道:“無瑕,我的敵人其實不只有江琥。整個朝堂,或者說現在大半個朝堂,都是我的敵人。”
無瑕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你暗殺了幾個仇家,那個御史大夫就是你下的手吧?還用兩縷絲線將整個京師鬧得雞飛狗跳。我說你的陷害手段也太低級了,一點用都沒有。”
江天舒摸摸自己的下巴,笑著說道:“怎麼沒有用呢?這個手段雖然低級,卻成功地破壞了唐棣與幾個皇子間的關係。你看這次的案子,唐棣的態度……嘿嘿,明顯偏向我這一邊。我告訴你,唐棣這個傢伙,將來肯定是宰相的料。”
無瑕的秀眉微微蹙起,片刻之後才不確定地問:“你要對皇上下手嗎?”
“皇上?”江天舒笑著搖搖頭,“那些只是猜測,我沒有真憑實據,再說刺殺一國帝王的難度太大,弄不好會丟了小命,我這小命是母親用性命換回來的,我愛惜得很。至於拉起一支軍隊造反?難度不小外,對國家的影響也太大了,而且會壞了我父親的名聲,我不能這樣做。”
他臉上笑得很輕鬆,“報仇當然是要報的,但是總要將當初的事查個明白。靠個人力量潛進三十萬人的軍營中刺殺主帥,這種事就是我師父也很難做到,我必須弄清楚我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這些年我利用青鯉幫的力量找到父親麾下許多士兵,但一直沒有找到當初的現場目擊者,甚至幫我父親收殮屍體的士兵都找不到……那麼多人,竟一個都找不著。”
無瑕低聲勸慰,“我陪著你找,我們一定能查出當時的真相。”
江天舒苦笑著搖頭,“這條路很難,還是我自己一個人走吧……對於敵人,我確定一個殺一個,日子長著呢,咱們慢慢來。”說著話,眼淚卻流了出來,他使勁閉上眼睛。
無瑕的手此時輕輕在江天舒的臉頰上拂過。
江天舒猛然睜開眼睛,看著無瑕道:“無瑕,我後悔了。咱們……還是到此為止吧,我的敵人實在太強大,我不能連累你。”
無瑕沒有理睬他,她踮起腳尖吻去了江天舒臉上的淚珠,然後說道:“來不及了,你剛才已經說服我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前面是千軍萬馬,我也只好陪著你走一遭。”
江天舒內心的感動滿溢而出,沒有再與她糾結分開不分開的問題,兩人就這樣握著手,注視著對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天舒終於又快活起來了,他對著無瑕笑道:“話說那道聖旨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我能將你帶到崤山關去,嘿嘿,你那些疑似親人的傢伙就是再不甘,也不敢追到有千軍萬馬的軍營裡來吧?”
無瑕卻擔憂地說道:“如果草原人真的打過來怎麼辦?崤山關可是江琥經營多年的地方,崤山關的人咱們不能全信,如果你將你的手段都拿出來,說不定會打草驚蛇,但不將你的手段拿出來,我又擔心你連自身的安全都成問題,可如果讓草原人進入崤山關,你就是峻崎國的罪人了。”
江天舒眨眨眼,“你信得過你自己不?”
無瑕愣了一下,“我信得過我自己?這話怎麼說?”
江天舒笑道:“從今天起,到我們離開崤山關為止,在外人眼裡你就是真正的元帥……嗯,當然,明面上的元帥還是我。”
無瑕聞言目瞪口呆。
江天舒見到她的表情哈哈大笑,忍不住抱起無瑕轉了一個圈兒。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1:10
第二十二章 軟硬兼施收人心(1)
崤山關的上下很崩潰,非常崩潰!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是所有將領都知道,幾個月之後崤山關一定會有場大戰,但是這時候大元帥雍王居然病了!
病情嚴重的時候一日三驚,據大夫所言,雍王如果能回到京師養病,還能勉強活上幾年,但是若堅持留在崤山關,再好的大夫也維持不了半年。
沒有辦法,雍王只能上書請求回京,大元帥既然回京,他用個人薪餉招募來的三千精兵,當然也只能解散了。這三千精兵的離去對崤山關上下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損失。
而且雍王江琥雖然沒有他兄長江玨的赫赫功勳,但是這些年下來,做事也算是一板一眼,沒有出過任何差錯,現在大戰在即他卻要回京,新派過來的元帥將來又會怎麼樣?
將領們其實都不大樂觀,但是不樂觀只是暫時的,因為這種不樂觀很快就變成崩潰,皇上派的新元帥竟然是雍王世子江天舒!
十八年過去,崤山關上下已經換了一遍血,老人們或許還記得江玨的風采,對江天舒有幾分香火之情,但是大多數人對江天舒並沒有任何感覺。而在江琥的有意識宣傳下,人人都知道江天舒是一個紈絝,一個真正的大紈絝!
由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紈絝對大軍指手畫腳,他定會將崤山關的三萬將士全都弄死的!
按照探子傳過來的消息,江天舒還有五、六日就要到達崤山關了,此時一群將領聚集在副帥黃宗藝的營帳裡,一個個面色沉凝。
“如果世子來了什麼事都不管那也罷了,我們這群人在這裡待了這麼些年,該做什麼都知道,如果真有大戰的話,就由黃副帥您來主持大局吧。”一個三十多歲的將領面上帶了一絲殺氣,頓了下又道:“如果他硬要指手畫腳,那麼我想……”他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等他到了這裡之後再下手嗎?”另一個將領表示反對,“如果等他到了這裡再下手,我們都要承擔責任,即便皇上調查不出真相,即便我們能拋出一個替罪羊,朝廷裡的人也會懷疑我們的。”
“我們不動手,讓草原人下手。”一個老成持重的將領說道:“總有辦法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在戰場上打滾的將領當然知道怎樣殺人才是最乾淨俐落的。
一群人對此點頭表示贊同,卻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
“雖然說讓草原人下手比較安全,但到底要等待合適的時機,而在等待合適時機的時候,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主帥可能會對我們造成極大的破壞,所以我認為不能消極等待。”
眾人的目光瞬間朝著聲音方向看去,角落裡站著一個人,正是最年輕的將領,風十三。
有人就問:“那該如何?”
風十三沉聲說:“先下手為強!趁他現在正在路上,還沒有到達崤山關前先下手……”
“胡鬧!”黃宗藝忍不住呵斥,“他現在已經接近崤山關,真出了事兒,朝廷能不調查?若朝廷再派一個紈絝過來,我們又要忙著應付,等於白忙活一場!”
風十三卻說:“他如果死了,朝廷自然是要調查的,但如果他只是生病呢?或是因為他自己的原因受重傷呢,他會不會幫忙瞞著?我也不要他病很久,躺上半年床也就夠了。”眾人的眼睛不禁一亮。黃宗藝就摸著鬍子說:“十三,你繼續說。”
風十三微微笑道:“我曾聽說,江天舒喜歡去花街柳巷,但他卻是一個天閹!”
這笑話鬧得實在夠大了,短時間內已經傳到了崤山關,一群人聞言忍不住大笑起來。風十三又道:“對一個天閹而言,任何能喚醒男子雄風的事都是大事。我派人候在路上扮演神醫,只要江天舒相信那個神醫願意服藥,我就能將他弄成半癱,再也走不動。”
“如果他不信呢?”有人質疑道。
“那就讓神醫的侍從動手,只是下手要注意輕重,倒是難了一點。”
黃宗藝沉吟了一下才道:“凡事小心為上,派出去的一定要是死士才成。如果不好動手,我們還是見招拆招吧。”
風十三點點頭,眾人討論完畢,於是各自散去。
然而黃宗藝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這麼快就見到了江天舒!
時間是四天之後的傍晚,江天舒躺在軟榻上,病殃殃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一個身著戎裝的女子,手按劍柄站在他的身側,還有一群親兵護衛一旁,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冷厲神色,居然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精兵,也不知江天舒從什麼地方找了這群人過來。
黃宗藝見到江天舒的慘況忙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您是雍王世子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緊不要緊?”
江天舒臉上露出緊張神色,求助的目光投向邊上的女子。
邊上的女子冷哼了一聲道:“是黃副帥嗎?我們世子是奉皇上的旨意來接任崤山關主帥職務的。這是軍部的文書,請大人將您的印章給我們驗證,我們也好將憑證交給您驗證。”黃宗藝一怔,不由得打量了邊上的女子一眼。
二十餘年前,江天舒的母親趙炯女扮男裝從軍,最後坐上了將軍之位,從此以後朝廷就不禁止女子從軍。但是邊關重地,自從趙炯之後基本上沒有女子來了,就算女子從軍也大多擔任京師儀仗隊的職責,不過是用女子點綴一下枯燥乏味的各種儀式罷了。
面前這個女子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身戎裝,英氣勃勃,更難得的是,黃宗藝從這個女子眼中看到了一種自信的光彩,加上江天舒方才的樣子,很顯然這個女子就是江天舒的主心骨,於是他對這個女子拱了拱手,問道:“請問姑娘是何人?”
無瑕沉聲道:“水無瑕,現在擔任雍王世子親兵護衛隊隊長。黃副將,請拿出印章。”
黃宗藝點點頭,“原來是水姑娘。”
他將印章拿給無瑕,無瑕比對過後便將相關的文書交給黃宗藝。
黃宗藝一一驗證過後才對江天舒拱手道:“請江元帥進入軍營,聚眾點將。不過江元帥,您的身子吃得消嗎?要不您先歇著,等您身子好了再來?”
江天舒又看向無瑕,無瑕對著江天舒點了點頭,就見江天舒下定決心,沉聲說道:“皇朝法度,元帥進入軍營第一件事就是聚眾點將……無瑕,後面的話該怎麼說?”
聽著江天舒前面的話,黃宗藝後面一群將領士兵都露出敬佩的神色。畢竟元帥身子都這樣了,還堅持要將朝廷的程式走完,真的是個硬漢……但聽到最後一句,眾人全都無言了。
好在眾人都是軍人,板著臉慣了,何況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的功夫都要做足,於是都死死忍住,沒笑出聲來。
就聽無瑕冷聲道:“我們元帥雖然身子欠安,但是軍營點將不是什麼需要上馬操練的大事,用不著延遲。各位將軍,裡面請!”聲音暗含騰騰的殺氣。
黃宗藝看見站在人群中間的風十三,身子驀然抖了一下。
無瑕扶著江天舒在鋪著虎皮的椅子上坐定,而下面的將領已經按照階級站定了。
眾人對視一眼,每個人瞬間站直身子,繃緊身上每一塊肌肉,眼神嚴肅,神態冷厲。一股濃重的殺氣就在這營帳中,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除了江天舒和他的親兵護衛隊隊長水無瑕,在場的將領都是久經沙場的,他們知道怎樣才能在無聲無息間將所有的殺氣釋放出來,震懾他人!
江天舒看著他們,視線在眾人臉上掠過,然後收回了目光,喝道:“無瑕,點將!”聲音居然有些發顫,但畢竟說完了。
黃宗藝暗暗點頭,心想雍王世子雖然是個紈絝,但到底不算太草包,在這樣威壓濃重的情況下還能將話給說清楚,很不一般。
無瑕應了一聲,拿過名冊開始點將。每點一個將領就與對方對視,眼神居然毫不避讓。
黃宗藝又在心底暗自讚歎——此女果然非同凡響!可惜這麼好的姑娘居然做了江天舒這個草包紈絝的親兵護衛隊隊長……等過一陣子想辦法將江天舒弄回京師去後,是不是可以將水無瑕留下來?
但這事畢竟不現實,一個女子做親兵隊長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士兵未免太不成樣子,不是每個人都像趙炯那般厲害。可讓水無瑕獨領一軍又不成,沒有功勞驟然升上高位下面的人絕對不服……要不,讓手下那幾個還沒成親的將領將這個姑娘弄到手,做一個將門夫人?嗯,風十三的妻子好像早亡了……
黃宗藝正胡思亂想,卻聽見無瑕一聲冷喝——
“風十三!”
風十三響亮地回答了一聲,無瑕便厲聲喝道:“拿下!”
眾人全都怔住,而江天舒的親兵頓時一擁而上,黃宗藝上前一步阻止,“敢問元帥,風十三所犯何罪?”
江天舒沒說話,就聽無瑕冷笑一聲,重複道:“風十三所犯何罪?”
黃宗藝冷聲說道:“元帥只是要無瑕姑娘代為點將而已,並沒有給予無瑕姑娘拿人的權力!元帥,風十三無罪卻莫名受罰,未免寒了三軍將士的心!”
江天舒看了無瑕一眼,這才抬起眼睛看著黃宗藝道:“你說他無罪?那本帥的傷又是怎麼一回事?”
江天舒一句話落下,眾人都面如土色。
風十三辯解道:“末將並不明白元帥的意思!”
江天舒道:“無瑕……你給他們看。我是沒本事,但我不是傻瓜!”怒氣上湧,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無瑕應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卷,舉起來說道:“前天晚上我們元帥遇刺受傷,幸運的是,我們的親兵逮住了刺客,拿下了口供!刺客招認是受了風十三的指使,做出行刺主帥這等大逆不道的行為,難道各位還要為他求情?”
眾人都不敢作聲,這才發覺進入中軍大帳後,水無瑕帶來的親兵竟然隱隱約約形成了合圍之勢,而眾將領的親兵全被隔離在大帳之外——水無瑕竟然深諳兵法!
即便眾人現在想要造反,想要謀刺主帥,也要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全。
風十三臉色蒼白的道:“這是假的!”
無瑕嗤笑了一聲,“我們與你近日無怨往日無仇,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甚清楚,怎麼可能預先準備好這樣的證據對付你?等下將那刺客提來,兩廂對質就真相大白了。拿下!”幾個親兵一擁而上,風十三一聲虎吼,雙臂一揮,掙開了親兵的箝制。
無瑕喝了一聲,“風十三,你要你的父母女兒都因你喪命不成?”
風十三頓時愣住了。
無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風十三,你妻子早亡,你的小女兒也已經三、四年沒有見過父親了,實在很想你,於是我前天得到口供之後就派人去了你家,給你老父親看了我們元帥的文書,順便見了你的女兒,還問她想不想見父親,你女兒歡天喜地的答應了,我就將她給帶來,現在人就在外面,由我的手下陪著她玩。”
風十三的臉色慘白,顫聲說道:“水無瑕,禍不及妻孥!”
無瑕笑道:“這話是對的,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元帥絕對不會為難你的家人。”接著又沉下臉來,哼道:“要知道,你的父親也曾經是我們元帥父親麾下的親兵,當初為了救下我們元帥一條命,你父親也曾浴血拚殺,幾乎喪命!你現在居然找刺客想要刺殺我們元帥,視父親的心血于不顧,你這是為人子之道嗎?!”
風十三臉色蒼白,卻不說話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1:22
第二十二章 軟硬兼施收人心(2)
這時邊上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正是黃宗藝。
“無瑕姑娘你弄錯了,指使人刺殺你們元帥的是——”
黃宗藝的話還沒有落下,邊上就有人搶著說話——
“元帥,這事是我指使人幹的!”
“這事兒與其他人無關,是我指使的!”
下麵瞬間亂哄哄成一團。
江天舒猛然咳嗽起來,無瑕忙給他拍背,然後大喝了一聲,“住嘴!你們倒是挺講義氣的,難不成是你們合謀的不成?”
四周一片寂靜。
半晌就聽見江天舒用有些虛弱的聲音道:“無瑕,將風十三給放了。”
無瑕叫道:“不成!”
江天舒聲音微弱,但是語氣竟然很堅決,“無瑕,他的父親曾經為我浴血奮戰,我不能讓他老年喪子……還有,我知道,他對於我並沒有殺心。如果那刺客真的要下死手,一千個江天舒也喪命了,哪裡會只在我大腿上不輕不重刺上一劍?我想他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讓我閉嘴,不讓我胡亂指揮,以免誤了大事……不知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江天舒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是軍帳之中一片寂靜,寂靜得只能聽見眾人的呼吸聲,江天舒的聲音自然毫無窒礙的傳入所有人耳裡。
風十三瞬間傻在那裡,而絞盡腦汁要保住風十三一條命的黃宗藝也傻了,沒想到江天舒竟然開口放過風十三!這簡直不可能……縱觀歷史,誰曾見過饒恕刺殺自己將領一命的主帥?也只有江天舒這樣的草包才做得出來……但是他那眼神、那語氣……為何讓他的心,有著些許異樣的觸動?他是草包,卻是一個善良的草包!
不只是黃宗藝和風十三,整個軍帳中的眾人心裡,全是五味雜陳。
江天舒又說道:“對於戰場上的事我本來就不大懂,但是我知道,既然皇上讓我來,我就只能來……無瑕,今後的事兒咱們不懂就不要說話,免得壞事,好不好?”他好聲好氣地與無瑕商量,或者說是央求了。
無瑕臉上卻陰晴不定,“世子,我知道您是好心,您覺得人才難得,而且這邊關的局勢也很緊張,你不想讓咱們自己人內訌,但是我們之前說好了,現在不殺風十三,如何立威?如果他們以後還是想要殺我們,怎麼辦?”
眾人聽著無瑕的話,心中無不凜然。原來這個侍女竟然早就定好了殺人立威的主意!他們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見慣了種種殺戮,但是聽見一個嫋嫋婷婷的小姑娘殺氣騰騰說出“殺人立威”四個字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有些複雜。
發現江天舒露出為難的神色,黃宗藝急忙說道:“元帥……元帥如此寬宥我等,我們又怎麼可能對元帥不利?”
無瑕沉聲說道:“好,這話是黃副帥您說的,您立下字據,在場所有將領都給我簽下名字!從今天起,我們世子的安全問題就交給在場諸位負責了。如果出了什麼事,我與你們的家人,不死不休!”
說完,她從腰間拔出寶劍,一手抓住劍尖,輕輕一折——寶劍彎成一個可怕的弧度,然後“鏗”的一聲,斷了。
無瑕隨後又冷笑一聲,“如違此誓,便叫我如同此劍,遭遇橫死,不得全屍!”
這等血淋淋的誓言從這樣一個弱質女流嘴裡說出來,竟然蘊含著一種別樣的殺機。
江天舒咳嗽了一聲,“無瑕,你發這樣的誓言也太恐怖了……算了吧?”
無瑕面無表情的說道:“世子您放心,如果我力不能及,我會找您的師父幫忙,您師父雖然不大管您,但他好歹也是您的師父,被部下刺殺這麼丟面子的事情,他不會不管吧?”
師父?眾人愣了一下,有幾個人才隱約想起,前一陣子似乎聽過謝國師收徒的消息。
這不能怪眾人孤陋寡聞,崤山關距離京師實在太遠,而京師傳到崤山關的資訊都是經過江琥這個主帥篩選過的,像江天舒戰勝四皇子江天嘯成為謝國師徒弟這等增加江天舒聲望的消息,當然被江琥給過濾掉了。
再加上那陣子江琥加強了對眾人的操練,他們實在抽不出空去崤山鎮上坐一坐,或者去雍州城走一走,過了半年,百姓們已經談起其他更新的消息,沒再談論江天舒的事了。
江天舒弱弱的道:“找師父?這……不大好吧?”
無瑕聲音裡微微帶著怒意,“有什麼好不好的,您既然拜了我師伯做師父,他總要管管!否則他背負著國師之名,卻連親傳弟子都照顧不好,這也實在太丟臉!”
江天舒苦笑著向眾人解釋,“去年我運氣好,居然趕上謝國師收徒,竟然成功拜了謝國師做師父……不過諸位別驚訝,我師父實在有些看我不上,所以他這陣子都在外面雲遊,也不知去了哪裡。”
江天舒的神態很可親,眾人不自覺將方才那殺氣騰騰的事兒給忘記,於是就有人輕輕笑起來。
黃宗藝看著外表老實可親的江天舒,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之前收集來的資訊的確太片面了一點,別的且不說,能考上青山書院的人哪裡會是無能之輩?謝國師學究天人,他願意收江天舒做徒弟一定有他的道理。
也就是說,在這件事上他們都上了別人的一個惡當,竟然莽撞出手,差點讓崤山關的眾位將領都站在謝國師的敵對立場上!
如果今天水無瑕堅持要殺了風十三,那麼崤山關上下一定會想辦法殺掉她和江天舒。
而謝國師的武功乃是世上一流,何況皇上對謝國師非常尊重,更重要的是,謝國師的青山書院培養出一大批文臣武將,即便謝國師自己沒開口說要復仇,青山書院的學生們也會認為這事掃了謝國師的面子,只要他們動動手腳,崤山關上下的日子就會越發艱難!
到底是誰想要崤山關上下全都上當?黃宗藝的眉頭漸漸聚攏,一個名字瞬間湧上心頭,讓他陣陣發寒——崤山關上下的日子艱難了,難以為繼了,便只能投靠權貴之家,除了雍王江琥,誰又能與謝國師抗衡?更何況雍王本來就是崤山關的主帥,大家投靠他,順理成章!
黃宗藝想起過去十八年來雍王培養親信、拉攏自己的種種場景,江琥是皇室宗親,是皇上派來的主帥,雖然說自己服從他並沒有錯,但是黃宗藝認為自己是皇上的臣子,首先要對皇上負責,所以在原則問題上自己從來沒有讓步過。
崤山關的其他將領雖然也有投靠雍王的人,但大部分還是有主見的……這便是造就今天這事的根由!
他的目光在一群將領臉上掠過,回憶著幾天來的情景,幾個名字在心底慢慢清晰起來——大戰之前,崤山關一定要清理一遍!
於是不需要無瑕和江天舒動手,一場大清洗就無聲無息地開始了。
當然普通士兵是不知道有這麼一場清洗的,但是高層卻人人有數,之前在對付江天舒這事上表現最積極的幾個將領都被黃宗藝悄無聲息地弄到不要緊的位置上去,有一個甚至在出去巡查的時候莫名其妙死了。
誰都知道這當然是草原人幹的,但黃宗藝居然絕口不提復仇的事兒!除了幾個重要的將領之外,誰也沒有繼續關注大元帥江天舒。
大家都知道他還在養傷,至於傷勢如何,他的親兵護衛隊隊長水無瑕不讓別人看,還將整個主帥軍帳掩蓋得密不透風,眾人也只能算了。
讓眾人覺得安慰的是,這位江元帥很有自知之明,說過不對軍事指手畫腳就絕對不指手畫腳,備戰工作也有條不紊,沒有鬧出麼蛾子。
其實草原人零星的試探早已開始,但是崤山關上下團結一致,硬是沒讓對方看出虛實,預計這種試探還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此時軍需官抱著一大疊帳目匆匆過來,向黃宗藝報告,“原先向兵部索要的箭鏃還沒有完全送到,此外傷藥也不夠,帳篷倒是多了幾百頂,兵部說,箭鏃與傷藥不夠的數量用帳篷來頂……”
黃宗藝惡狠狠地將手中一個茶杯砸在地上。
軍需官不敢吭聲,片刻之後又說道:“兵部欠我們的斬馬刀已經拖欠了七、八年,我們這次去要,結果兵部說頂多將十年前積欠的帳篷撥給我們,否則就只能拿倉庫那些舊的斬馬刀來充數,屬下去倉庫看過了,那些斬馬刀根本都鏽得只剩下一個刀柄,因此也沒有要。”
黃宗藝咬牙道:“兵部當真不錯!大戰在即,他們居然還是這麼一個態度!”
軍需官低聲說道:“屬下也這樣向那些官員彙報了,結果人家說崤山關每年都說草原人要打進來,哪一年真打進來了?崤山關向來雷聲大雨點小,要的東西太多,用不著放爛了怎麼辦?因此就是不給。”
黃宗藝狠狠罵道:“鼠目寸光!真打起來了,老子幹不過敵人,老子就帶人沖回京師將兵部的那些官員先幹掉!還有衣服呢?糧食呢?”
軍需官低聲回道:“衣服糧食這些東西則是向另一個單位要的,兵部主管此事的官員懶得理屬下,倒是一個侍郎聽聞屬下在江元帥麾下,當下沒有遲疑,就將東西都給我們調過來了。屬下出發的時候這些東西已經全部搬運上船,只是還有一段陸路要走,現在東西還在路上,過些時日應該能到。”
黃宗藝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衣服糧食不為難我們倒是得感謝江元帥的面子,那個侍郎與江元帥是什麼關係?”
軍需官輕聲答道:“倒是沒有多大的關係,那個侍郎大人原先是青山書院出來的,與江元帥有同門之誼。”他歎了一聲,“屬下無能,接下來缺的品項該如何處置,還請黃副帥示下。”
黃宗藝苦笑了一聲,“每年進京討債都是一項困難活,這事難為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將帳目留下便成。”
軍需官悄悄退出去,卻看見無瑕抱著一疊書籍迎面走來。
既然迎面遇上,當然要打聲招呼,無瑕便對那軍需官行了一個禮。
軍需官當然不敢在世子親兵護衛隊隊長面前托大,當下還了一禮。
無瑕見他面帶愁容就問道:“大人此行可還順利?”
軍需官苦笑著搖搖頭,當下也不多說就離開了,卻不想過了兩個時辰,無瑕就推著江天舒進了營帳。
江天舒已經躺了半個月,無瑕就畫了一張圖,讓軍中的木匠造了一輛車子,以後推著江天舒進出也方便一些,不過即便如此,江天舒也極少出門。
營帳裡,黃宗藝正與幾個將領討論事情,見主帥到來都起來行禮。
江天舒擺擺手,逕自說道:“老黃,行禮的事兒就罷了,我想問一句,這次你派人去京師,沒將所有的東西都要來?”
黃宗藝見江天舒問起,當下將情況說了,說完其實也不抱任何指望。
江天舒拿過帳本翻了兩頁,怒道:“豈有此理!這叫我們如何打仗!”
“我們”兩字讓現場幾個將領們都大起認同之感,紛紛附和道:“是啊,讓我們如何打仗!”
江天舒哼了一聲,“兵部那群玩意都是賤骨頭,不出聲就以為我們好欺負!無瑕,我們走!”
眾人聞言都愣住了,有人就問:“元帥,您要去哪兒?”
江天舒怒道:“回京去兵部要債!我在軍營裡啥事也不懂,不過要債這事我在行!”
黃宗藝苦笑起來,這位還真的是個啥也不懂的草包。他輕聲說道:“元帥,按規矩主帥不得君令是不能離開軍營的。再說您身子不好,此去京師路途遙遠,如有萬一又該如何?”
元帥身上的傷是風十三造成的,現在風十三還在將功贖罪階段呢,萬二兀帥半路上將小命送掉了,水無瑕的威脅可不是鬧著玩的。
江天舒愣了一下才道:“有這種規矩啊?沒關係,這不難辦!”
無瑕掩嘴笑道:“元帥,您有什麼法子?”
江天舒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乃一軍主帥,你說過一軍主帥有資格解除任何人的軍籍,我除了自己的軍籍,將自己趕回京師不就成了?”
江天舒說得雲淡風輕,輕鬆無比,其他的將領目瞪口呆,然後“轟”的一聲笑開了。
一軍主帥除自己的軍籍,將自己趕回京師?上溯五千年,哦不,一萬年,誰見過這麼精妙的法子?也只有江天舒這等超級紈絝才想得出這等精采絕倫的可笑法子來!
江天舒得意洋洋地看著眾人問道:“雖然……很好笑,但是可行,不是嗎?”
眾人愣了一下。的確,這個法子看起來荒唐,但用在江天舒身上似乎真的可行!
三軍主帥不能擅離職守,那是因為三軍主帥身擔重任,江天舒擅離職守卻沒什麼關係,原因就是——誰都知道他是一個無用的草包!
而江天舒給自己除了軍籍再返回京師,正好鑽了律法的空子。因為峻崎國律法裡並沒有規定“元帥不得解除自己的軍籍”,誰也不能憑藉這個來治江天舒的罪!
江天舒嘿嘿一笑,“好好好,就用這個法子!黃副帥……黃元帥,接下來的事兒就交給您,您能保證一個月內不起大的戰事?我想辦法一個月內,將缺少的軍需物資都給您送過來!”
黃宗藝忙叫道:“江元帥,這事兒不可行,皇上震怒的話您連命都保不住!”
江天舒又嘿嘿笑道:“命是肯定保得住的,我是宗室子弟啊,天生就比平常人多一條命!就是雍王世子之位多半要扔掉了,不得不說,有一個強杆的師父挺好的,看在師父的面子上,皇上不會殺我的。”
另一個將領說道:“即便您能要到東西,但是您的身子怎麼能禁得起顛簸?萬一出了岔子,我們如何對得起您?”
江天舒卻道:“如果沒有武器,崤山關破,所有人都是一個死字,那時我身子出不出岔子關係已經不大了。再說我的身子現在已經好了……無瑕,我走兩步給他們看看好不好?”
無瑕輕輕笑了兩聲,臉上猶如綻開了一朵雪蓮,“您都這樣說了,我能不讓?不過還是小心一些。”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江天舒就從車子上站起來,在營帳裡走了一圈,甚至還跳了兩下。
無瑕急切叫道:“您不能跳!”
眾人輕輕笑了起來,黃宗藝就對邊上的親兵說道:“趕緊去準備馬車,將崤山鎮上大商人雲遙家的馬車徵用了,他家的馬車品質好,不顛簸。”
在眾人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江天舒得意洋洋的宣佈,“本世子來去京師也!”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1:34
第二十三章 帶回軍需兼報仇(1)
雖然江天舒信誓旦旦說能將軍需物資給要回來,但是眾人都不抱指望,也就是本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想法罷了。有懷揣惡意的將領,甚至開始懷疑這位著名的紈絝世子是不是已經厭倦軍營的生活,想辦法要回京師花天酒地去了?只是這種揣測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已。
邊關的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黃宗藝已經夜不能寐,各種物資的調配都壓縮到了極致,他計算過,如果大戰真的爆發,崤山關頂多堅持半個月。
二十多天過去,眾人也沒有餘力去打聽京師的情況,卻不想這天早晨,與江天舒一道同行的軍需官竟然騎著馬,帶著滿身的疲倦回到了大營,人還沒有到,聲音就先傳進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要到了!要到了!”
“轟”的一聲,人群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有人問:要到了什麼?還有人問:要到了多少?
黃宗藝也親自迎了出來,對軍需官道:“情況如何進營帳裡再慢慢說……先喝口水。”軍需官兩條腿因為騎在馬上太久,已經變成了羅圈腿,他堅持給黃宗藝行了一個禮後才說:“要到了,歷年的積欠全都要到了。另外還額外多給我們撥了三百萬支箭、一萬把刀、兩萬匹白布,還有一些傷藥、五十名醫官,具體數目都在帳本上。”
想不到竟然要到這麼多東西,聽到消息的眾人一片譁然!
黃宗藝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連忙問道:“世子呢?皇上沒有發怒吧?他是如何要到這麼多東西的?”
軍需官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低聲說道:“世子說文的怕武的,武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兵部倉庫是緊張,但也不至於緊張到了這般地步,咱們先禮後兵,如果他們還不肯給,那麼咱們就給他們愣一回!”
立即就有將領忙問道:“怎麼愣?”
軍需官搖搖頭,“我們第一天去了兵部,兵部當然不理睬,然後世子就出手了,他召集京師中的一群紈絝,全都是貴族子弟。照理說這些人不會理世子的,但是不知怎麼的,這些人全都聽世子的話,於是世子就帶著他們浩浩蕩蕩沖進了兵部衙門,將兵部的三個負責官員揍了一頓。”
眾將領聽得目瞪口呆。
黃宗藝不信的問道:“就這麼簡單?”
軍需官說:“就這麼簡單!那三個負責官員當場就簽下文書,世子又額外要了一些東西,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丟了一個元帥的位置,不討點利息回來又怎麼能甘心?”
眾將領回想江天舒那紈絝的嘴臉,想到他說話時候的無賴神態都不由得笑起來,但是隨即想到江天舒為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表情又不免沉重起來。
他們原先對這個紈絝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認同的,但是從這些事來看,雍王世子似乎還不錯!
接著便有人問道:“世子身子如何?”
眾人望過去,卻見說話的人正是風十三。
軍需官臉色變得有些不大好,“世子的身子骨是很虛弱的,但是由於馬車品質好,無瑕姑娘又照顧得好,所以也沒有出事。但是那天帶著一群紈絝去打架,世子不知被什麼人按著打了幾下,額頭都磕出血來了,不過並不要緊,御醫說世子並無大礙。”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後有人笑道:“你直接說就成了,一定要先嚇別人一跳!”
黃宗藝卻問:“要到了東西後,皇上是什麼樣的態度?”
軍需官沉默了一下才開口:“皇上派人給世子傳旨,說‘未曾見過主帥如此胡鬧!你這個雍王世子也不用做了,主帥也讓給黃宗藝吧,先狠狠打三十下屁股,看看你長進不長進!’”
眾人聽到這裡禁不住“啊”了一聲,他們都是在戰場上打滾的人,沒有人將三十下板子放在心底,但是江天舒身子剛剛痊癒,這三十下板子說不定就會要了他的命。
四周一片靜寂,營帳裡連眾人的呼吸聲也不再聽聞。
軍需官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就在兵部衙門的院子裡,幾個太監將世子壓在地上狠狠地打,世子原來還大聲叫疼,但是叫著叫著聲音就聽不見了,這才發現他暈了過去……”“後來到底怎麼樣?你怎麼能這麼快就趕回來?”黃宗藝深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罵道,“你總要等世子身子好一些再回來!”
軍需官說道:“我們都跪下求饒,但那是皇上的命令,傳旨的太監也不能放水,然而看著世子暈過去,那行刑的太監將最後幾下放輕很多。無瑕姑娘隨身帶著傷藥,當場就給世子敷上了,另外還請了大夫在兵部衙門外候著,藥熬好後立刻就給世子喝下去,那大夫說應該沒有大礙,躺上一陣也就好了。”
“什麼是‘一陣’?你要問一個具體的時間啊!”黃宗藝又忍不住罵了一句,心中卻輕鬆了一些,又問道:“皇上就這樣處置,沒有其他處分了嗎?你確定?”
要知道帶人衝擊官府衙門視同造反,砍頭還是輕的,何況還有一個擅離軍營的罪名!現在皇上只是剝奪了江天舒的世子之位,撤掉了他的官職而已,打三十大板實在不算什麼懲罰。畢竟與造反不同的是,江天舒只是帶著一群紈絝沖進官府衙門,沒有帶上他的親兵。
軍需官忙說道:“皇上還有一樣懲罰,他說世子身子好了之後就回崤山關效力,做一個小兵。”
聽到最後一樣懲罰,眾人反而放下心來,笑著說道:“世子如果來做小兵,我們也一樣尊重他,這與當主帥有什麼區別?”
黃宗藝總算松了一口氣,說:“看樣子皇上是打算放過世子了,估計也是念著世子一片赤誠之心。”大手一揮,吩咐道:“各做各的事去!我們要好好籌備打一場勝仗,讓世子臉也有光!”
江天舒在軍營的時候眾人將他看做空氣,等江天舒不在這兒了,眾人倒是實打實承認了他的地位。只是那位雍王世子真的是一個紈絝嗎?不管站在哪個角度看,這都極有可能是一
場苦肉計……可即便知道是苦肉計又如何,難道自己不領他的人情?黃宗藝看著歡天喜地的人群,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目的,之前受傷是假的,這一回你卻是實打實地挨了打!難不成你就是一個賤骨頭,天生喜歡挨打?”無瑕生氣的說。
江天舒趴在床板上,齜牙咧嘴的道:“我都已經裝暈了,所以這次受傷不算太厲害。”
無瑕哼了一聲,“反正我知道了,你就是一個賤骨頭,只要你動用動用你當沈幫主的手段,那些兵部官員哪裡還敢扣著軍需不放?他們也不過就是討要賄賂而已,如果真的誤了大事,他們也討不了好去,你要收買人心也用不著苦肉計!你看之前與風十三配合得多好?”
所謂的風十三刺殺案根本就是一場雙簧,風十三的父親是江玨的舊部,而風十三很早的時候就加入了青鯉幫,所以無瑕才會很大方地放過風十三,連板子都沒打。當然,為了保險起見,江天舒還是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了一道淺淺的傷口,也算是吃了一點皮肉之苦。
江天舒仰起臉,看著無瑕輕輕笑道:“沒啥,其實……我就是想要親手揍他們一頓。”無瑕略怔了怔。
江天舒緩緩說道:“當初連破雲湘十二郡並不如想像中風光,後勤送上的軍需物資總是不夠,我父親手下的士兵們不得不因糧於敵,這四個字聽起來瀟灑無比,實際上,每一次搶奪都冒著風險。”
無瑕默默點頭。
江天舒繼續說:“也正是搶奪了雲湘國百姓的糧食,最終將他們都逼入了峻崎國的對立面。父親的軍隊經過時,道路兩側站著噤若寒蟬的百姓,但是他們的目光裡無一例外都透出仇恨,冷不丁就會跳出一個刺客來。對他來說遇刺已經成了常態,但是父親沒有辦法,為了立威,遇刺後只能用更殘酷的手段對付雲湘國百姓,雖然他也知道,百姓無辜。”
無瑕聲音發澀,“原來如此。”
江天舒說:“所以我對兵部的人很是厭惡,因此這次一定要親手結結實實地打他們一頓,就算當初克扣我父親軍需的人不是他們。”
無瑕歎了一口氣,驀然又將眼睛睜大了,沉聲道:“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你要結結實實將兵部的人揍一頓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何必用這種方式將你的紈絝之名再度傳遍京師?你曾經說過,要逐漸改變天下人對你的看法,這次你親自回京,還想辦法賴在京師……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江天舒微微一笑,“果然瞞不過你,不過我不打算告訴你。”
無瑕氣得用手去揪江天舒的耳朵,江天舒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不管無瑕怎麼脅迫,江天舒就是咬緊牙關不鬆口。
當天深夜,無瑕覺得有些心慌,一直睡不安穩,於是她打開裡屋的門,卻見江天舒床上已經空空如也,她又打開了櫃子,發覺麻藥果然少了一些。
猜到他去做什麼了,無瑕反而不心慌,乾脆坐在床上等著江天舒回來。
第二天京師果然傳出一個勁爆的消息——又有人被殺了,這一回死的是兵部前任尚書,已經致仕多年,明天就是他的七十大壽,皇上本準備賞賜他一個匾額,禮部正在加緊製作,不過,現在可以停工了。
無瑕瞟了病懨懨躺在床上養傷的江天舒一眼,悠悠地長歎了一聲,然後問道:“這傢伙就是之前克扣你父親軍需的人?”
江天舒點點頭說:“惡有惡報,做壞事的人總會被天收去。”
無瑕點點頭,“原來如此,看起來壞事果然做不得,做多了,總會被天收了去。”說完這句話就將門一甩,出去了。
江天舒忙叫道:“你別亂走!”
江天舒養傷的地方當然是在溢香園,幾個丫鬟都已經回到雍王府,繼續在忘月居樓下住著。溢香園可是鬼都不大來的地方,所以兩人的談話也可以肆無忌憚。
無瑕回頭淡笑了一下,“我早上還聽說,半個月前的晚上,刑部大牢被人挖了一個洞,雲湘國的餘孽已經讓人救走了。你賣了人家這麼大的一個人情,人家怎麼還會追究我的事兒?”
江天舒愣了一下,然後苦笑兩聲,“你怎麼什麼事兒都往我身上想?”
無瑕斜睨了他一眼才說:“我不得不往你身上想,能無聲無息地在刑部大牢下面挖出一個地洞,除了青鯉幫,誰有這個能耐?你又不是吃飽了撐著,當初幫人家縫合傷口保住人家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何況你還與雲湘國有殺父之仇,怎麼可能幫著雲湘國的人救人?你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想來想去,原因只能歸咎到自己身上。”
江天舒尷尬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嗎?唐棣已經知道你青鯉幫幫主的身分了,萬一查到你身上,那就是叛國的大罪,誰都救不了你!”
江天舒揉了揉鼻子,“可是我總不能讓他們始終盯著你……你的那些疑似親人其實很有能耐,我只不過提供了地圖而已。”他從床上爬起來,伸手輕輕摟住了無瑕纖細的腰身,“這種險不能不冒,我很小心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無瑕也伸手摟住了江天舒的脖子,兩人就這麼站著不動,一股淺淺淡淡的馨香從窗外飄進來,那是早梅的清香。
半晌,江天舒說:“我們明天就起身回崤山關吧。對於崤山關我真的不大放心。”
無瑕點頭說:“好。”
兩人正在說話,卻聽見樓下傳來春桃的聲音,“公子,唐大人來了。”
唐棣過來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只是他又開始懷疑江天舒了,於是藉著過來探望他的傷勢做刺探。
無瑕夾槍帶棒將唐棣譏諷了一頓,然後很大方的把江天舒屁股上的繃帶給解開了,讓唐棣看清楚那片模糊的血肉後客客氣氣地將他送走,並且溫馨的給予提醒,“唐大人,下次來看望病人請一定要帶點禮物,否則是很失禮的。奴婢知道唐大人從小是個孤兒,估計沒有人教過您這些,不過不要緊,奴婢現在告訴您了,您下次就知道了。”
唐棣只能苦笑。明知道刑部大牢的事很可能與江天舒有關,但就是找不到證據,讓他很抓狂,最後唐棣只能眼睜睜看著江天舒坐著豪華馬車,優哉遊哉出了城門,前往邊關去了。
江天舒回到崤山關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崤山關的戰役也到了如火如荼的階段。
黃宗藝胳膊上紮著白布,白布上還滲出血跡,聽聞江天舒回來,只罵了一聲“胡鬧”就沒有時間再罵人。
他轉身吩咐無瑕,“無瑕姑娘,你來了正好。傷兵營人數太多了,雖然也有幾個隨軍大夫,但是沒有人主持,事情一團糟,你去幫忙管著行不?”
無瑕答應了,江天舒也急忙說:“我也去幫忙!”
黃宗藝不由得歎氣道:“世子,您也是病人,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到時候磕到碰到了可不得了。”
江天舒卻嘿嘿笑道:“沒啥事兒,我小心一點就成了。無瑕,咱們去!還有,我這個世子的位置已經被皇上奪了,我現在的身分就是一個小兵,您叫我名字就好。”
黃宗藝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1:48
第二十三章 帶回軍需兼報仇(2)
然而後面的事情讓聽到彙報的黃宗藝愣了一下——江天舒居然是一個外傷聖手?其中幾個京師來的大夫全都對他畢恭畢敬?而且江天舒還用了幾種新穎的法子幫著幾個重傷士兵保住了性命,用了他的法子後,整個傷兵營傷兵發熱的現象已經大大減少……這不可能,江天舒可是一個超級紈絝啊!
黃宗藝再度苦笑著搖搖頭,他雖對江天舒很感興趣,但現在卻不是感興趣的時候。
崤山關的戰況越來越激烈,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未曾停歇,黃宗藝站在城牆之上,臉色鐵青。三萬對二十萬,守城的他們占了地利,但是對方勝在人多,在付出超過五千具屍體的代價之後,草原人終於將隊伍推進到距離崤山關城門約十丈的位置。
對於守城一方來說,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位置,距離太近不利弓箭發揮,更重要的是,對方的弓箭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射上城牆!
士兵的傷亡急速增加——草原人似乎已經下了決心,定要將崤山關拿下!
黃宗藝知道草原人如此瘋狂的原因,草原的天氣一年比一年寒冷,降雨一年比一年少,生存一年比一年艱難,所以他們一定要抓緊今年春播時期,趁峻崎國抽不出大量兵力將崤山關拿下,即便不能進一步推進,也要佔據這個關口,為之後的掠奪做好準備。
箭、火、油、生石灰……各種能派上用場的守城工具都用上了,草原人依然一寸一寸往前推進,他們絲毫不顧性命!
黃宗藝早已發出求援文書,但是峻崎國的東北還有雲湘國虎視眈眈,大戰也是一觸即發,實在抽不出人手過來幫忙;而南邊和西邊的軍隊距離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至於坐鎮中央的御林軍……算了吧,皇帝是絕對不肯讓御林軍離開自己視線的。雖然在他們看來,御林軍除了表演之外並無其他價值,來這裡也就是浪費糧食而已,但多一個士兵是一個。
附近的關隘也承受著壓力,他們雖然抽調出一定的人手過來幫忙,但是杯水車薪。
黃宗藝終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喝道:“第三部隊,上!”
第三部隊是整個邊軍的預備隊,通常都是家中獨子或者是還沒有留下兒子的士兵,一般情況這支隊伍不會輕易上第一線,但是現在頂不住了,只能讓他們上了!
黃宗藝回過頭,卻看見邊上有一道俏影快步走上城樓,竟然是無瑕。他不由得怒道:“無瑕姑娘,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趕緊下去,流矢危險!”
無瑕卻道:“黃元帥,我想起來一個玩意,對付敵人或許有用!”也不等黃宗藝說話,就急速接下去,“我瞭解了一下這裡的情況,知道因為天氣乾旱,所以崤山鎮上準備了很多水龍以防失火,我們可以全部徵用過來。”
黃宗藝說道:“現在天氣溫暖,用水龍噴水起不了太大作用!”
無瑕正色解釋,“我打算用水龍來噴油!”
黃宗藝怔了一下。
無瑕繼續道:“崤山鎮邊上有能點火的黑色泉水,百姓都喜歡用它來引火,但是因為火勢太猛不能做飯,暫時沒有用途。我們公子知道後說,那其實是猛火油!”
黃宗藝一拍大腿,“我們都知道這事,但是竟然想不到這種用法!成,大家趕緊去借水龍!無瑕姑娘,你真是崤山關上下的福星!”
次日城牆外的戰況更激烈,但是有了無瑕的法子,猛火油噴出,隨即跟著火箭,城牆之前的泥地上瞬間變成一片火海,敵人也暫時不能推進了。
但是水龍這玩意都是木頭竹竿做的,使用十多次就裂開了,噴油的速度大大減緩,雖然崤山鎮上的木匠已經加緊時間趕制,但是速度終究跟不上,於是形勢再度岌岌可危!
晚上休戰後,黃宗藝安排完巡夜的將士,一群人就聚在營帳裡討論對策,但是講來講去,似乎除了死守一策之外,誰也沒有其他辦法。
作為江天舒的幕後軍師,無瑕也被請了過來,列席會議。
等眾人議論告一段落,無瑕才開口,“我有一個行險的法子,卻不知有沒有將領願意冒險?”
黃宗藝立即說道:“你說!”
無瑕眼睛裡閃過一道堅毅的光芒,“我曾經聽師父說過,最好的防守是進攻!現在我們原地防守,他們不停進攻,我們一直處在劣勢,所以我想,咱們不如反守為攻!”
黃宗藝沉吟道:“反守為攻?”
無瑕目光灼灼,“我們與草原人交戰,按慣例都是傍晚休戰,之所以傍晚休戰,那是因為雙方士兵有很多人患有夜盲症,一到晚上就什麼也看不清,而草原人患夜盲症的人數比我們要多得多。所以我們不如晚上去偷襲,即便不能斬殺對方首腦,也要讓對方一夜三驚,不能安枕,這樣第二天的攻擊力度肯定能輕得多!”
黃宗藝沉吟不語,邊上已經有將領忍不住說道:“屬下請戰!即便不能回來,也要斬殺幾個敵人,為眾軍士明天的戰鬥減輕負擔!”
無瑕卻阻止道:“不,今天晚上,咱們不派人出去戰鬥!”一群人都詫異地看著無瑕,她繼續說明,“今天晚上咱們先紮幾個稻草人,用繩子從城頭掛下去,敵人的守衛發現異狀肯定會擊鼓示警,讓沒有夜盲症的弓箭手對草人射箭。只要讓他們不能安枕,目的就已經實現了,我們還可以將草人提上來,射在上面的箭也可以讓我們再度使用!”
眾人都是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黃宗藝撫掌笑問:“明晚還是如此?”
無瑕點頭說道:“等到對方懶得射箭了,咱們再派真人下去也不遲。”
“到時候屬下第一個去,一定要殺進敵軍大營,斬殺幾個敵軍將領!”
有將領搶著說話,於是四周響起一片輕微的笑聲。只是眾人看著無瑕就想到江天舒,不禁幫江天舒鬱悶了一把。
這些日子以來,眾人基本認為江天舒雖然軟弱了一點,無能了一點,但是絕對不是傳言中的超級草包,然而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侍女在邊上做陪櫬,就是尋常的漢子也要被比下來啊,何況是有紈絝之名的江天舒?有這樣一個能幹的侍女,不完全是主家的幸運呀。
無瑕的法子果然是一個好法子,雖然說箭鏃還剩下一些,但是白拿的不嫌多,他們放草人不在於收穫了多少支箭鏃,最重要的是將敵人將領氣得暴跳如雷,已方就精神大振!戰事就這樣膠著下來,幾天之後,草原人開始對城上放下來的草人沒什麼感覺,呼喝兩句,稀稀拉拉射上幾箭也就算了,於是黃宗藝便放下了一批真正的勇士。
連續幾天不能安枕,草原人的士兵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即便是守夜的士兵眼皮子也已經在打架。當有士兵終於發覺不對大叫起來的時候,突擊隊勇士已經進入敵軍大營,一把火燒開了關著牛、羊的柵欄,又一把火點著了一群馬的尾巴,將馬匹趕得到處亂跑。
牲畜的天性怕火,草原人後勤隊押送的不是糧食,而是大群的牲畜,他們習慣將牲畜關在一處,等吃飯的時候再斬殺。
於是這些牲畜就被峻崎國利用了,羊群也就罷了,牛的破壞力相當驚人,而馬圈中的駿馬賓士出來的時候,軍營裡的草原人還沒有多少人反應過來。
也不知多少帳篷被牛、羊衝垮,也不知多少帳篷被馬兒點燃,更不知多少草原人死在踐踏之下……而突擊隊的勇士則是在箭鏃的掩護之中,悠哉的返回了城牆底下,城門早已打開,將他們迎接進去。
黃宗藝站在城牆摸著鬍子笑道:“如果不是擔心我們自己的士兵有太大的損傷,我都想打開城門去衝殺一陣。無瑕,此戰你居首功!”
無瑕忙謙遜連稱不敢。
經過此役,已方士兵精神大振,而草原人卻是後退了整整三裡,才重新紮營。他們的牛羊已經跑了一大半,幾萬人的吃食不是小數目,按照剩下的牛羊估算,草原人在這裡堅持不了多久,無瑕的心放下來,就去傷兵營看江天舒。
這傢伙真的將自己當外傷聖手了,這幾天除了給她出了兩個不大不小的主意讓自己上那群將士面前顯擺之外,沒有表現出對城外戰鬥的任何興趣,不過這樣也讓無瑕省心很多,畢竟這傢伙雖然有武功,但屁股還是沒有好全。
此時江天舒正指點著一個婦人清洗白布,一邊告訴她,“一定要用沸水煮過!而且一定要煮上半個時辰,否則啊,你的親親兵哥哥還是會因為傷口潰爛死掉的……”
那婦人臉上頓時露出嬌羞神色,卻沒有反駁。
無瑕看著江天舒那雙手已經快碰到婦人的手了,於是忍不住大聲喝道:“公子!”
江天舒手上一抖,飛快地將手縮回來。
無瑕盯著他的手,半晌才說道:“公子您過來,我打算讓大夫們看看您的屁股,順便給大夫們解釋一下,該怎麼治療被打板子的傷……”
江天舒慘叫了一聲,忙不迭要逃跑,但是他又怎麼逃得過無瑕的五指山?無瑕伸手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輕輕巧巧便將他的衣領抓住了。
在場的人無不莞爾,卻見一個士兵急匆匆跑進來說道:“江公子、無瑕姑娘,黃元帥請兩位過去,趕緊!”
無瑕的手上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將手放下,“成,我們這便過去。”
到了後才發現事情真的很嚴重,眾人沒有想到眼看著勝利在即,黃宗藝居然遇刺!刺客是跟了黃宗藝整整十年的蔚師!
黃宗藝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美食,到邊關任職就高薪從承天府請來一個廚師。這個廚師能做一手好羊肉,平時黃宗藝請下屬吃飯很受稱讚,讓他很有面子。
刺客手中的剔骨尖刀從黃宗藝的前胸穿過,幸運的是距離心臟還有一寸,而軍人天生的警覺,讓他在關鍵的時候偏了一下身子。
刺客已經被親兵亂刀砍死,黃宗藝來不及阻止,因此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指使。
十名將軍守在黃宗藝的營帳之內,一個個面色沉重。
江天舒上前看了片刻,說道:“只有三成指望。”
“那趕緊動手,三成指望也比沒有好!”風十三性急了,吩咐下麵的人,“趕緊將楊大夫、姜大夫都請過來……”
“不急……”黃宗藝睜開眼睛,看著眾人道:“我先將事情安排好……江公子,接下來,由你充當臨時主帥。”
主帥重傷,這場大戰一定要有人指揮,但是眾人都沒有想到黃宗藝居然指定江天舒!
好吧,江天舒的確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紈絝,而且與崤山關上下已經結下了生死交情,但是主帥這個位置不單單是要看德性,更要看才能,這些日子江天舒在這裡表現出來的也不過是有治療外傷方面的本領罷了。
江天舒倒是略怔了怔,一時之間,他摸不准黃宗藝這般說話目的何在。
黃宗藝定了定神,又說道:“無瑕姑娘居中指揮。”
這話落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黃宗藝竟是看中了水無瑕!
無瑕的才能眾人都是看在眼底的,這些日子,這個姑娘雖然不曾上城牆殺敵,但是獻了兩個計策都見到了奇效。尤其是第二個計策,簡直就是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所謂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江天舒深諳兵法。
主帥重傷,只要消息傳出去,城頭上下的士氣登時就會逆轉,在這種時候,一個老成的將領是不大可能帶領大家戰勝敵人的,所以黃宗藝就將希望寄託在無瑕身上。
這個姑娘靈活機敏,或許能將大家帶出困境,這是一場豪賭!
為什麼要讓江天舒做這個名義上的元帥,原因也很簡單——水無瑕名字並不在軍籍中,即便要將水無瑕的名字寫進軍書,公文往來就不用說了,提拔一個女子做主帥,下面的士兵也不見得完全服氣。
而江天舒可不同了,他本身就是軍人,而且之前皇上也曾下令讓他做主帥,只是後來這位主帥為了幫崤山關索要軍需物資而主動解職,因此又被皇上撤職而已。
那一件事讓江天舒得到全軍上下的認同——能為了全軍上下而去挨皇上板子的主帥,能有幾個?
士兵是世界上最講義氣、最忠心的人,尋常人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而對士兵們,只要稍加恩惠,他們就肯為你出生入死。
想不到黃宗藝受重傷之際,腦子依然如此清醒!眾人都肅然起敬。
既然這樣的安排無人不服,此事就這樣說定了。幾位最高明的大夫匆匆趕來,江天舒與他們早有默契,於是其他人打下手,江天舒動手,拔刀、止血、縫合傷口,等到一切告一段落的時候,江天舒將手中的針線一扔,閉上眼睛往後一倒,沉沉睡去。
江天舒身邊自有親兵照顧著他,與此同時,無瑕卻召集將領,安排次日大戰。
她生性聰慧,雖然沒有學過兵法,但是這些日子看著,舉一反三,也知道一些。現在江天舒不能在自己身後出謀劃策,那就少帶嘴巴多帶耳朵,多聽聽別人的意見,居然也沒有出岔子,一眾將士,無不凜然遵命。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1:59
第二十四章 拚死禦敵獲大捷(1)
江天舒睡了半日後起來,城牆上的戰事已經到了最緊張的時候。
無瑕穿著一身戎裝,站在城牆之上。聽見江天舒的聲音,回頭有些心疼地道:“怎麼不多睡一會?”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怕你將崤山關給丟了。”
無瑕皺眉,“投石機都壞了,箭也用得差不多,水龍更是幾乎全損,所有可用之兵都已經用上……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頂多堅持到後天。”
雖然無瑕第一時間就下了封口令,但是今天黃宗藝未曾上城牆的事兒還是引起了士兵的疑慮,而城外的敵人很顯然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消息,打起仗來比平時更加賣力,甚至還派了幾個大嗓門的士兵,在下面用半熟不熟的峻崎官話招降,差點將黃宗藝重傷的事揭露出來。幸好風十三眼疾手快,在對方叫了半句話之後就一箭飛出,將那個喊話的士兵射殺。
草原人抬著巨木撞擊著城門,發出巨大的砰砰聲響,讓人聽著心驚膽戰,無瑕指揮著水龍隊將猛火油噴到巨木上面,然後射出了幾支火箭,火焰灼人,抬著巨木的草原士兵四下逃躐,最後被箭矢射殺。
“崤山鎮上還有那麼多人,都可以派上用場的。”
無瑕惱怒地瞪了江天舒一眼,“崤山鎮還有你的封地上剩下多少壯年男子?凡是接受過軍事訓練的人都拉來了。剩下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的人就算了,拉來也是送死,還不如早些通知他們,讓他們快快收拾行李進你的雍州城,咱們佔據城池再堅守。”
江天舒笑道:“雍州城將來可是我的地盤,打上一仗,之後滿目瘡痍,我可不喜歡。”
無瑕發愁的說:“那可怎麼辦?雖然說有援兵,但是也杯水車薪。”
江天舒看了一下四周後說道:“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崤山關裡面的奸細還沒有找出來。主帥重傷的消息本來不至於這麼快就傳到敵方去的。”
無瑕點點頭。
江天舒沉思片刻後問道:“現在我們手上還有多少完好的士兵?”
無瑕皺眉回答,“昨天統計了一下,身上沒有傷的只剩下兩千多了,還有一些輕傷的有三、四千人,他們還有戰鬥力,只是將領已經沒有幾個完好的了。”
“今天晚上,咱們封閉關口大搜奸細,如何?”
無瑕怒道:“你瘋了不成!”崤山關的奸細肯定是要查的,但卻要暗地裡查,否則自己人的士氣就全都散了。
江天舒卻悠然開口,“今天晚上我再度遇刺,你懷疑風十三與其他兩位將領有重大嫌疑,要拿下他們,結果這兩位將軍無奈之下帶領本部士兵逃離了崤山關……如何?”
無瑕怔了一下,“你要實行什麼計策?假投降?”
江天舒說道:“草原人與我們峻崎人積怨已深,不要說假投降,就是真投降也不能立刻建功,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在前面道路七、八裡的葫蘆口設陷阱!”
崤山關是建在兩座山脈之間的一座關口,背後是寬闊的平原,而前面很長一段距離都是狹長地帶。
江天舒所說的葫蘆口正是一個最狹窄的地方,如果派人在這個地方圍殺,草原人將成為甕中之鼈,無處可去。
但是草原人也知道葫蘆口的重要,關係到自己能不能回老家的問題,怎麼能不重視?因此進兵之初,一拿下葫蘆口後便立即派重兵駐守此地。
江天舒說道:“這幾天戰況愈加緊張,而草原人攻擊越發急切,葫蘆口的士兵必定被抽調了一部分到前線來。我與風十三帶三千人去奪回葫蘆口,你帶著剩下的士兵堅守崤山關如何?”
無瑕失聲驚道:“你瘋了!守城就罷了,你還打算帶人上戰場?戰場上不是靠武功的,個人武力再強也會被人海戰術淹沒!你這是去阻斷草原人退路,草原人會拚死力戰……危險程度不可想像!你根本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你不能去!”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我去截斷他們的後路,草原人數萬士兵變成甕中之鼈,狗急跳牆,他們很可能孤注一擲,拚死命攻城,那時候你要堅守在城牆之上……怕不怕?”
無瑕怒道:“怕,我為什麼不怕?我怎麼可能不怕?可是你將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了,我又怎麼敢怕!”她說得又急又快。
江天舒摟住無瑕,輕輕說道:“我也不想將你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但是現在這個局面只有這種辦法才能打破僵局,也只有這種方法才能一勞永逸,將這些草原士兵全殲滅在這裡,我們崤山關至少能保十五年無戰事!”
無瑕一巴掌拍走江天舒的賊手,“大家都看過來了!”
兩人在討論戰事,聲音放得極輕,周圍戰鼓喧天,喊殺聲陣陣,又有親兵護衛周圍,倒也不怕人聽了去。
一眾親兵都是江天舒從青鯉幫中招來的忠誠部下,對於這位主子的行事也早已見怪不怪,當下眼觀鼻鼻觀心,只嚴密注意前後左右,為兩人擋住飛過來的流矢,根本沒有在意他們的行動。
江天舒可憐巴巴地說:“再讓我摟一回,萬一我死後想要再抱你,可就抱不到了。”無瑕心中一軟,站著沒動,江天舒就將嘴巴湊上來了。
無瑕這下真的怒了,伸手將江天舒給推開,喝道:“放尊重一點!”
江天舒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親兵看到便罷了,遠處有些留意到這邊的士兵,看見兩人的舉動無不掩嘴暗笑。
眾人一下子就下了一個結論——主帥到這裡來尋無瑕姑娘,絕對不是來談論軍事,而是來占自己侍女便宜的。
大家現在倒是不覺得江天舒草包了,反而覺得他很有膽量,畢竟跑到戰場上去尋女人親嘴的事兒也只有江天舒做得出來,不是嗎?來自京城的紈絝,到底不是一般的紈絝啊。
於是在眾人三分鄙視七分敬佩的目光中,江天舒只能撇撇嘴,灰溜溜地下了城牆。這天晚上崤山關再度生變,主帥江天舒二度遇刺,無瑕懷疑是風十三動的手腳,吩咐親兵將他拿下,卻不想風十三出手反抗,打傷了無瑕的手下,帶著手下士兵逃跑,投奔草原人去了。
此事後崤山關上下人心惶惶。許多士兵就在心底責怪起了黃宗藝——都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您好歹也選一個牢靠的將領做主帥代理啊,水無瑕畢竟是一個小姑娘!
只是看著自己本部的長官並沒有怨慰的神色,面上一片沉靜,也只能將抱怨壓下來了。
奸細將這個消息傳到城下營地裡的時候,草原人一瞬間激動了,這是天賜的機會!
這一天的攻城戰天剛濛濛亮就開始了,草原人拿出吃奶的力氣,一定要在今天將崤山關拿下——
無瑕穿著盔甲站在城樓之上,身邊的親兵一隊一隊派遣出去,幫忙守住各處要害。等到無瑕身邊只剩下三個親兵保護的時候,這三個親兵再也不肯走了。
敵人將雲梯一次又一次的立起來,悍不畏死的先鋒士兵一次又一次沖上城牆,遠程的射擊戰變成了面對面的白刃戰。
無瑕手中提著寶劍,寶劍的鋒刃已經卷了口,手臂已經麻了,身上也沾滿血跡。一支箭曾經射中無瑕的胸口,幸運的是,貼身的鎖子甲還算牢固,那箭被卡在鎖子甲上,只傷了一點皮肉。
看著無瑕親自上陣殺敵的模樣,所有士兵心中的怨慰在一瞬間消失——有什麼比一個女人上陣殺敵更能鼓舞士氣?是的,不能讓敵人沖上來,我們要保護背後的村莊,保護背後的原野,保護背後的親人……我們不能後退,堅決不能!
沉默的示範比任何言語激勵都起作用。
所有的將領都已經上陣,士兵們堅守著崗位,百姓們沉默地將需要的東西送上城牆,如果有草原士兵攀上城牆,百姓們也會湊上去打上一拳,踢上一腳。
戰爭有條不紊地進行,這個詞用起來似乎非常荒唐,但是當時給人的感覺,的確是有條不紊。
時間過得極其緩慢。無瑕面沉如水,想起了帶著三千人馬離開的江天舒,不由得有些緊張。太陽已經接近中天了,已經快要午時,不知他那邊的戰鬥順不順利?能不能將葫蘆口奪取過來?
亂七八糟的想法讓無瑕的手足都有些冰涼,但是眼下並不是走神的時候,面前的場景需要她指揮,在江天舒離開後,她現在就是崤山關的主帥!
草原人又找到了巨大的撞木,砰砰砰的撞擊著城門,城門已經被撞開了一條縫,而弓箭手雖然將抬著巨木的士兵射殺了幾個,卻依然不能緩解局勢!
城門遲早會被撞破,無瑕回頭吩咐士兵,“水龍隊準備,往城內噴射猛火油!”
城門雖然是木頭做的,卻是包了鐵皮,不懼怕普通的小火。但是在猛火油燃燒之下,只怕城門上的鐵皮也會被燒化,但是這樣做卻是最能快速殺死敵人的策略。
無瑕又揚聲道:“吩咐姜成將軍,帶領受傷的人先行退入雍州城!其他的人做好準備,此戰一旦失利立刻下城樓,在關口後的平原上佈陣!”
士兵去了,邊上又有一個將領急聲問道:“主帥,你也一起先退入雍州城吧!”
無瑕微笑著搖搖頭,江天舒的策略是在行險,如果自己先行躲進了雍州城,自己這一方的士氣肯定大受影響,到那時候自己又怎麼為江天舒分擔壓力?
那將領還要說話,卻聽見有士兵發出驚喜的聲音,“敵人後撤了!”
那將領忙抬眼往前面看去,卻聽見號角嗚嗚作響,一群敵人竟然齊齊轉身後撤,而在最後面的騎兵隊伍,甚至已經上馬飛奔!
城牆上下歡聲雷動,士兵們不知道情況,只知道敵人後撤,當然歡喜,但是無瑕卻是知道的——敵人全部後撤了,這表示江天舒面對的壓力將大大增加!
立即下令道:“開城門!還能上馬的弟兄,咱們出城追擊敵人!姜成將軍安撫重傷士兵,其他將士帶領人馬跟著我來!”說完奔下城樓,打開城門,當先一騎沖了出去!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被夾擊在中間的是一群餓狼?無瑕不知道江天舒怎樣,她只曉得自己面對敵軍的壓力重一些,江天舒面對的壓力就會輕一些!
無瑕是練武的,在女子當中她的武力也算超群,但是在一群男人中間,她的武功頂多也就算個中上罷了。站在城牆之上,有親兵護衛還能自保,可一旦沖入敵陣之中,危險程度就大大增加!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2:14
第二十四章 拚死禦敵獲大捷(2)
已經殺了多少敵人了?!無瑕背上的箭囊箭矢早已射光,手上的寶劍早已斷裂,她順手搶了一把馬刀,但是她用不慣。
刀光閃過,胯下的大白馬一聲長嘶,高高跳起,它躲過底下砍馬腿的一刀,隨即憤怒地一腳踩下去,將那個試圖砍自己的傢伙踩死在腳下。
無瑕的右胳膊受了傷,她將馬刀交到左手。一群親兵護著她,以她為鋒刃,像一把尖刀,直接插入敵陣!
草原人早已大亂。照理說,草原人比峻崎人更擅長野戰,但是在這樣的形勢下,再強悍的將軍也已經不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抗。到了後來,無瑕所到之處,草原士兵紛紛避開,竟然無人敢擋無瑕的鋒芒!
這很不合理,無瑕不是軍神,但是在那一刻,無瑕光芒萬丈,草原人對無瑕的恐懼就像是瘟疫一樣,迅速地在這片峽谷傳染!
一個草原人的頭領憤怒地嚎叫了一聲,舉起手上的弓箭對準無瑕就射。那是威力極猛的鐵胎弓,射程非常遙遠,普通的盔甲根本無法抵擋。
無瑕身邊的親兵早就做好了準備,舉起了三層盾牌——
鐵箭,射穿了第一層盾牌!
鐵箭,射穿了第二層盾牌!
鐵箭,射穿了第三層盾牌!
戰場之上,所有的聲音都已經沉寂,無瑕,主帥無瑕,就在三層盾牌之後!
幸運的是,邊上還有親兵揮舞著馬刀,將射來的鐵箭砍落!
射穿三層盾牌之後,鐵箭的力道已經減弱了很多。
就在這時,眾人看見,遠處那個敵軍首腦又舉起了鐵胎弓!
這邊的士兵早已舉起了各自的弓箭向那個敵軍首腦射過去,但是眾人手中都是普通弓箭,射程不如對方的遙遠,還沒有到達地方,就已經落下來了。
敵方的鐵箭即將射出,箭鏃在日光下閃著寒光,那冰冷的顏色,刺得人心中發涼。
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裡,在眾人驚訝的呼喊聲裡,那個舉著鐵胎弓的首領捂著自己的咽喉,緩緩地摔下馬去……
“砰”的一聲,揚起好大的煙塵。
敵人咽喉裡插著一支鐵箭,那鐵箭力道是如此之大,幾乎將那人的脖頸都射斷了。
無瑕抬起眼睛就看著遠處的愛人,他戴著面罩,穿著一身黑色的鎧甲,跨著大黑馬,手拿著鐵弓,箭去如風,將自己身邊的敵人一一射落,就像一個黑色的死神。
這邊的士兵紛紛議論起來——
“那是誰?”
“好厲害的箭術……難道不是我們崤山關的士兵?是別處的援兵?”
“哪裡有什麼援兵!”
“照理說,他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啊……”
無瑕微笑的看著對面的愛人,不發一語。
邊上一個將領趕上前來,“主帥,您知道對面是什麼人嗎?”
無瑕笑道:“我知道他是誰,但是沒有經過他的同意,我不能說。”
眾人雖狐疑,但看無瑕堅持,便不再追問。
崤山關一戰,峻崎國一方先用守城之戰消耗對方的力量,然後借助地利之便,以少圍多,竟然將十七萬草原人留在崤山關之外的峽谷裡,逃回去的草原人竟然不足三萬人。
這一場戰役耗盡了草原人積攢了二十年的元氣,二十年內,敵人再也沒有力量犯邊。
得到大捷的消息,臥床難起的黃宗藝吩咐人將他抬出關門,迎接凱旋的勇士。
當無瑕微笑著將元帥大印交還給黃宗藝,並告訴他“幸不辱命”的時候,黃宗藝禁不住老淚縱橫。
當下吃力地擺手,說道:“我已經年老,從此之後這崤山關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無瑕,讓我為難的是,經此一役,你聲名大振,小小的崤山關再也留不下你了。”
無瑕忙說道:“此役幸虧將士用命,我才不至於出差錯而已。”
黃宗藝不禁苦笑,“昨天聽聞你將風十三迫走的消息,心裡還有一些後悔,心想是否信錯了人,卻沒有想到我這一輩子做得最正確的竟然是這件事!此戰之後,我慧眼識人的名聲也必將遠遠傳出,留名青史有望啊,哈哈!”越說竟是越興奮。
無瑕忍不住勸道:“元帥您不能再笑了,再笑傷口裂了,那就危險了。”
黃宗藝說:“不妨事不妨事,大夫都說了,江公子的縫合本事乃是天下無雙,再笑傷口也不會裂開,死不了……昨天既然是一場計策,那你家公子可安在?”
無瑕回道:“昨天既然用他遇刺做由頭,他自然不能留在崤山關內,公子就跟著風十三出去了一趟,好在今天也平安回來了。”
江天舒躲在人群裡,聽見兩人說到自己,不得不出列笑著對黃宗藝拱手。
黃宗藝看著江天舒黑色的鎧甲,眼睛裡掠過一道精光,說道:“好,好,好!”
整個京師沸騰了。戰事初起的時候,京師中的人,除了極少數有遠見之輩,大多數都以為這場戰事就像往年一般,小打小鬧而已,過不了幾天,草原人就會自己退去。
有這種想法的包括兵部一些官員,他們甚至認為,龍泉關比崤山關更重要一些,戰略物資也要向龍泉關傾斜。如果不是江天舒沖進了兵部衙門將幾個官員痛揍了一頓,只怕崤山關的軍用物資方面還會被拖上兩個月。
但是戰事的發展卻出人意料,根據崤山關報回來的數字,敵軍的數量竟然快到了三十萬之巨,這樣算下來,之前撥給崤山關的武器數量就遠遠不夠了!
然後崤山關告急文書就像雪片一般飛來,尸位素餐的官員們開始拆東牆補西牆,竭力要支援崤山關,但是路程遙遠,人員物資調動困難,想支援也不容易!
在這樣的情況下,京師之中的遊俠兒都已經穿上了亂七八糟的盔甲,組建了一支義勇軍——其中包括江天舒的堂弟江天淩,還有江天嘯麾下的兩個門客,他們也打算奔赴戰場。
青樓的姑娘們也紛紛拿出自己的手絹、肚兜作為禮物送給俠客們,一時之間承天府外官道上的楊柳被折成了禿子,護城河上歌女們落下的眼淚和脂粉幾乎將魚兒都給毒死了。
可是這支隊伍還沒有餞別完畢,崤山關大勝的消息就傳來。
怎麼會這樣?江天淩抬頭問蒼天,竟無語凝噎,在本來預定的計畫裡,是崤山關破了,江天舒死了,自己沖到雍州城力挽狂瀾,將敵人阻攔在雍州城外,然後再花一點時間把崤山關給拿回來。
這些當然要付出一點代價,好在自己家在雍州城也算是有積攢,拿出一些糧食、布匹、鐵器將草原人給喂飽,再將他們禮送出境不是很難的事兒……但是,計畫實在不如變化快!江天淩想,自己得另外想辦法了。
崤山關大捷後,緊接著,各種傳奇故事也像雨後春筍般出現——
崤山關關破在即,無瑕女獻水龍計;稻草人借得好箭,水無瑕智謀無雙;草原人無恥暗算,水無瑕臨危受命;風十三行苦肉計,無瑕女甕中捉鼈……
說書先生最擅長添油加醋,在這個故事中,無瑕的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高,連帶前幾個月無瑕闖公堂證明江天舒無辜的故事也再度火熱了一把,說書先生們狠狠地掙了一筆。
一連串的故事中,一切人物都成了配角,而軍神水無瑕成了京師中不管大人小孩都崇拜的偶像!京師的人誰如果不知道水無瑕,肯定會招來一群人鄙視的眼光,如果誰不知道水無瑕出身琅琊女子牙行,肯定也會被一群人看做是沒見識的人。
連帶著讓琅琊的侍女們也紅了。怎麼能不紅?事實證明出身琅琊的侍女不但能看家,能理財,能督促主家奮勇向上,還能帶兵打仗、力挽狂瀾。於是琅琊門下的侍女,每個人的工資齊齊高了三成——沒辦法,主家都怕自己家的侍女另謀高就啊。
而作為這個故事裡的主要配角江天舒被大家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雖然邊關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江天舒不是草包,他從國師那裡學來了一手好針線,一切傷兵的縫縫補補工作都由他完成……但這事兒能擺到檯面上來說嗎?
一個大家公子,之前還是爵位的繼承者,居然拿起了針線……這事真正是麻繩拴豆腐,提不起來啊,於是皇帝的聖旨傳到邊關來了——
崤山關暫時沒有戰事,作為功臣,水無瑕和江天舒,齊齊被召回京師。
白玉臺階層層往上延伸,金殿就像是浮在青天上,幾個女官引著無瑕從午門起步,一步一步向上走,邊上的守衛士兵,穿著精光蹦兒亮的鎧甲,目不斜視,威風凜凜。
無瑕倒是想要東張西望,畢竟這地方不常來,但是想著邊上女官之前的諄諄教導,又強行忍住——唉,自己丟臉不打緊,師父的老臉不能丟啊。
進殿后就見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文武大臣分列兩邊,無瑕進來後四周的目光齊齊落在她的身上,這些日子關於這個女子的傳奇故事,一群大臣聽得實在多了,現在當然要多看幾眼,然後齊齊在心底讚歎——好個美麗的女子。
身材不高不矮,體形不胖不瘦;紅顏如花,白衫如月;青絲墨染,裙裾雲浮,緩緩立在那兒,就如新月流光又如花樹堆雪,讓所有的人心底就是一軟。
皇帝江瑾看了無瑕片刻,突然展顏笑道:“黃愛卿的奏章朕已經看過了,水無瑕果然是女中豪傑,臨危不亂擔當重任,竟然大獲全勝,不墮我峻崎國威,而風采風儀也不同尋常。諸位愛卿,當以為如何獎賞?”
當先就有一人出列說道:“正是皇上英明,朝堂諸公用力,我朝才能出現如此佳話。臣以為,當封水無瑕為縣主,終身享受朝廷榮華才是正理。”
江瑾皺了皺眉,“區區一個縣主如何能酬答水無瑕守邊之功?眾卿再議。”
又有人說道:“區區縣主的確難以酬謝出生入死之功,不如封之為郡主,賞賜封地,另外再賞賜田地金銀,昭告天下,以水無瑕為天下女子典範。”
江瑾皺眉,還沒有說話,便有眼尖臣子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當下大聲說道:“封為郡主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只是臣以為,作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所遇良人。水無瑕人才難得,只是之前孤苦,身為侍女,出身微賤。若是皇上不幫著做主,只怕將來也難遇良人。臣以為,皇上應該在宗室之中挑選子弟作為水無瑕之婚配,另外予以封號、給予田地,令其一生圓滿無憂,才能體現皇上恩德。”
聽見這番話,無瑕沖著地面翻了一個白眼——我是來受賞的,現在居然扯到我的婚事上了,這算什麼事兒?
江瑾哈哈一笑道:“此言甚合朕心意。朕的嘯兒如今也已經十七歲了,還沒有婚配。水無瑕這般人才正好入我皇家,為我皇家孕育子嗣,教養子女。水卿家,你意下如何?”
江天嘯?那個陰險狠毒的?無瑕心底叫苦,當下再不遲疑,抬起頭來回道:“皇上,民女自幼由師父教養長大,婚姻大事當由師門做主……”拿師父來推脫只不過是緩兵之計。無瑕想,她等下就收拾包袱走人,天大地大,難不成皇帝還派重兵追捕她來逼她嫁!
江瑾又是笑了幾聲才說:“既然這樣,朕就叫你師父上來,問一下她的意思……”
卻聽見邊上一個大臣上前一步,說道:“皇上此舉差矣!古人雲長幼有序,如今三皇子與四皇子都是十七歲,兩人都未曾婚配,皇上如何先想到四皇子忽略了三皇子?臣以為,即便要為水無瑕婚配,也要優先選擇三皇子。”
江瑾的意見被臣子駁回,略略有些尷尬,當下道:“就在水無瑕邊關揚名之前,嘯兒就曾多次在朕耳邊提起,有求朕賜婚之意,故朕先考慮了四皇子。”
三大臣依舊正氣凜然,“皇上,您這是以私情而亂綱紀!四皇子對水無瑕有意,難不成三皇子就沒有?臣也曾聽聞,當日在雍王府三皇子初見水無瑕就曾向江大公子索要,只是江大公子不曾答應,因此抱憾而歸。皇上如果將水無瑕賜婚給三皇子,三皇子也會感恩的。”
天哪天哪,無瑕無限懷疑自己就是一團空氣了——我才是當事人好不好?當我面討論我的婚事也太詭異了。
她後悔不已,早知道這樣,之前就應該將自己打扮成醜女的。
世上難買後悔藥,只能動腦筋奮力求生。
江瑾似乎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竟然將眼睛看向站在地上的水無瑕,“水無瑕,你自己意下如何?”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2:27
第二十五章 為娶無瑕辦比試(1)
水無瑕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一個急切的慌張聲音叫道:“不成啊,皇上。”
大殿之上人人都屏氣凝神,誰曾聽見這麼亂七八糟的混叫?於是一群人瞬間皺起眉頭。人是從後殿沖出來的,頭冠斜在一邊,衣服上的玉帶鬆鬆垮垮,神色慌張,跑起路來還有些瘸拐,正是草包紈絝江天舒。
水無瑕知道江天舒也算是皇室子弟,聽聞他在邊關立下一些功勞,蓮貴妃就特意將他叫進了皇宮,沒想到他聽到了大殿上的消息,便急切趕來。
看著他出場的模樣,無瑕不由得一笑。
江瑾則皺了皺眉,“天舒,你不在後面與貴妃說話,闖到這裡來做什麼?”
“侄兒是聽說皇上您在這兒大封功臣,所以侄兒就悄悄候在一邊了,生怕皇上宣召卻讓皇上久等。”江天舒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侄兒好歹也算是一個功臣呀……”
聽著江天舒這等言論,一群官員不由得莞爾。好在眾人知道他的腦子本來就不甚好,崤山關一戰他好歹有個大功勞,那就是舉薦水無瑕之功,所以也沒有人與他計較。
江瑾看著江天舒,展顏一笑。對這個侄兒,他的心情的確很複雜,自己曾經虧欠了這個侄兒的父母,而且這筆債不好還。
還不起債怎麼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債主給殺了,免得債主突然想起來要債的事兒。
本來看江天舒不過是個紈絝,江瑾還沒這個想法,但看他漸漸成才,便想藉著崤山關江琥的那些人手把他置於死地,但是黃宗藝竟然將崤山關江琥的人手清理一空。後來江天舒來京師大鬧兵部,他也想趁機將這個心病給弄死,但是想著崤山關上下幾萬人馬,生怕寒了將士的心,只能捏著鼻子打了江天舒三十大板,將他趕回邊關去,又吩咐眼線一定要钜細靡遺的報告。
崤山關遲早有一場大戰,尸位素餐的官員不清楚,但是江瑾哪會不知道?之所以不肯直接給崤山關足夠支援,不過是想要將江天舒的所有能力給逼出來,或者趁機將他給弄死罷了。崤山關真的破了他也有後續措施,反正也就是邊關的軍民受點苦罷了,不用放在心上。
安插在崤山關裡眼線的報告已經送來了,江天舒在崤山關的表現可圈可點,但是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那個能治療外傷的本領罷了,其他軍政上的事兒全都靠著水無瑕撐腰。
江瑾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侄兒有出色的軍政才能。沒辦法,誰叫他曾經有一個出色的父親?
心病既然消了一半,看著這個侄兒也覺得順眼了,當下微笑說道:“你有舉薦水無瑕之功,而根據黃愛卿奏章,你在邊關幫助受傷將士治療也有功勞。既然有這兩樣功勞,那麼當日你衝撞兵部打架鬥毆的事兒朕就不計較了,你依然做你的雍王世子吧。”
江天舒還愣在那兒,已經有人低聲提醒了,“世子,還不趕緊謝恩?”
江天舒皺了皺眉,“皇上,您有一筆帳目算錯了啊。”
聽江天舒反駁自己,江瑾神色掠過一絲慍怒,隨即收起,問道:“怎麼算錯了?”
江天舒說道:“當初兵部不知道事情緊急,不肯給崤山關足夠軍需物資,如果崤山關得不到足夠的軍需,那這場戰爭就非失敗不可,所以侄兒衝撞兵部衙門,不但無過,而且還有功,所以皇上您算錯了。”
江天舒是老實人,老實人說老實話,於是一群人的眉頭都皺起來,尤其是兵部的官員,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看著江天舒那老實的模樣,江瑾的心情又好起來,當下笑道:“好,那事兒就算是你的功勞,你要什麼賞賜?”
江天舒嘿嘿一笑,說道:“侄兒也不要什麼賞賜,只要皇上您將我的侍女還給我,一切照原樣就成了。”
將你的侍女還給你?江瑾看看江天舒,又看看水無瑕,這才明白過來,“你擅闖大殿就是為了水無瑕?”
“是啊是啊。”江天舒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皇上您也知道,侄兒本來是沒有什麼能力的,闖闖禍、鬧鬧笑話還在行,其他事兒就一竅不通了。自從無瑕來了侄兒身邊,侄兒就一天一天好起來,還考上了青山書院,甚至上了戰場……嗯,如果您將無瑕送給其他兄弟,那侄兒就糟糕了,皇上,您不能偏愛您的親生兒子,就將侄兒的事兒放一邊啊。”
江天舒說得委屈,江瑾心中也是暗暗憤怒——水無瑕是怎樣的人,這場大戰已經證明了,這樣的人才怎麼能繼續放在江天舒的身邊?
但是他說得在理,江瑾也不好反駁,冷聲說道:“男婚女嫁乃人生大事,水無瑕已經年滿十八,如果再耽擱下去,你如何對得起她?”
“那皇上您乾脆將她賜婚給我啊。”江天舒抬頭,一臉的理當如此,“三皇子、四皇子是您的兒子,我是您的侄兒。您的兒子將來是要封王的,您也將雍王世子的位置還給了我,所以無瑕將來無論嫁給誰都是王妃,她不吃虧的。”
眾人聽著江天舒說得理所當然,都忍不住笑開。三皇子也罷了,四皇子的人品才幹整個京師之中也難以尋到相匹配的女子,他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紈絝,如何能與四皇子相比?更何況三皇子、四皇子都是皇位的熱門人選呢。
水無瑕聽著江天舒與皇帝胡攪蠻纏,心道所有的壓力不能讓他一個人來承擔,俊目流眄,微笑說道:“皇上,請聽民女一言。”
江瑾發現水無瑕要說話,瞬間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水無瑕,你說。”
無瑕說道:“蒙皇上與諸位大人看重,無瑕不過微末功勞竟然被抬到如此高的位置,無瑕實在感激不已。但是皇上,民間有一句俗語,腳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幾經思量,民女的婚姻大事,民女想要自己做主。”
說完,四周“嘩”的一聲,就像一顆石頭丟進了水裡,泛起了層層漣漪,極輕微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江瑾面色一沉,淡淡問道:“你想要選誰為婿?”
無瑕聽著皇帝的口氣,暗道一聲糟糕,但是先不提自己願不願意改口,就是願意改口,皇帝心中的疙瘩也留下了。
她腦子急速運轉,連忙說道:“三皇子文才極高,四皇子豐神俊朗,至於世子,他勝在與民女比較熟悉、關係親厚。這三人民女實在難以選擇,所以民女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比賽擇婿!”
“比賽擇婿?”眾人都愣了一下。
無瑕的聲音十分清朗,“民女自幼習文練武,心中有一個夢想,那就是一定要選一個文經武略都超過自己的人做夫婿,所以民女想要大膽請求皇上,讓這三位來一場比試,誰勝出,民女就嫁給誰!”
這一番話落下,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的人都看著無瑕,看著這個少女顧盼神飛的模樣。
“啪啪啪”三下鼓掌聲響了起來,江瑾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女中豪傑!此事就這樣決定了,來人去通知三皇子、四皇子……”
“皇上,老臣也有話說。”卻聽見有一個略帶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卻是江琥。
江琥臥病在床,原先是不參加朝會的,不過今兒個他對這個巾幗英雄也很感興趣,於是就上朝來了,江瑾便給他安排了一個座位。
江瑾看向他,江號慢慢說道:“皇上,老臣的兒子江天淩,對水無瑕也有求凰之意,現在皇上既然准許水無瑕比賽擇婿,那麼可准許老臣的兒子也參加比試?老臣明白,老臣的兒子與兄長爭奪一個女子傳出去是大失體統,但是老臣常年征戰在外,對這個兒子虧欠許多,還望皇上體諒老臣愛子之心,給犬子一個機會。”
江瑾笑道:“雖然民間俗話一直在說一家有女眾家求,但水無瑕果然是我峻崎國的一個傳奇女子!得,准了!”
原先皇帝要將無瑕許配給皇子時,江琥是不打算開口的,但是江天舒也進來插一腳的時候,江琥就不得不說話了。
江天舒有一個能幹的侍女不要緊,因為侍女總不能陪伴江天舒一輩子,但是如今形勢大變,水無瑕萬一真的嫁給江天舒了呢?
水無瑕能力超群這也罷了,問題是水無瑕在崤山關已經有了很高的威望,已經趕上他辛苦經營多年的名聲,所以他不能讓水無瑕嫁給江天舒。
三皇子江天暢也就是一個貪圖美色的草包,與江天舒半斤八兩,至於四皇子江天嘯,自己早看出他隱藏的陰險狠辣與寡情薄義,雖然兒子好像在輔佐著四皇子,但是江琥並不希望江天嘯的實力大漲,於是他便將自己的兒子給推出來了。
軍神水無瑕立了大功,被皇上封為琅琊郡主,現在要通過三場考試選擇夫婿!
整個京師再度沸騰了,夫婿候選人為三皇子、四皇子、雍王世子,現任雍王嫡子,無論選擇了誰,水無瑕都鐵定能榮華富貴過一輩子啊!
京師的未婚少女羡慕嫉妒無瑕嗎?當然羡慕嫉妒!其他三人也罷了,四皇子可是京師之中無數未婚少女的深閨夢裡人啊。
於是京師內外大大小小的寺廟、道觀,香火一下子鼎盛起來了,無數大家閨秀前去燒香拜佛許願,且她們不約而同都許了同一個願——希望四皇子敗北。
京師的人其實是很喜歡看熱鬧的,承天府府尹唐棣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很快就將午門對面那座高臺收拾出來,並請上一群素有才名的文人墨客當評判。
皇帝特命唐棣來主持此事,為何要他主持,其中原因就是唐棣公正不阿素有清名。
於是高臺上擺了很多桌子椅子以及筆墨紙硯,高臺下面圍著很多看熱鬧的百姓,大家端了凳子、嗑著瓜子,排隊排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
每年春社皇上都要請戲班子在這個高臺上演百戲,這事兒與看猴耍看雜劇也差不離,大家知道該怎麼遵守秩序來著。
第一場比試開始。
唐棣輕輕拍手,下面嗑瓜子的齊齊住嘴,大家目不轉睛看著臺上的府尹大人。
唐棣先宣佈規矩,“本次比試,是今年咱們京師最大的盛事,如果圍觀者發出聲音、大聲喧譁,本官就吩咐承天府的衙役將那人叉出會場!可記住了?”
眾人才想張嘴答應,又想起唐棣說的“叉出會場”,隨即忙忙住嘴,點頭示意。
唐棣說道:“第一場比試是作詩,由我們幾位大人一起擬定題目,限定三炷香的時間。等大家都完成後密封姓名,再由幾位大人判斷。如果大人們各執一詞,則看人數。如果雙方人數一致,那麼就念出來由下面的觀眾判斷。四位,這種評判法子,是否接受?”
四位參賽者一起點頭,於是唐棣就將題目拿出來,展示給大家看了。
面前是一幅畫,畫上蓼花如血,船上有人,岸上有人,正在送別。
題目是要求眾人寫一首題畫詩,不用太長,絕句即可。
送別這個題材實在是大家都寫慣了的,很顯然,幾位元出題目的大人也知道這等場合不能讓幾位參賽者出醜,所以儘量選擇簡單題目,總要讓大家臨場都能編出幾句詩來才好。
江天嘯掃了那幅畫一眼,提起筆一揮而就。
江天淩走到那幅畫跟前,沉思了片刻,也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提筆寫了四句。
邊上的僕役將兩人的詩吹幹,將姓名糊住裝進信封,送到評判的桌案前。
江天暢挺著一個大肚子,額頭上直冒汗,好不容易想到了一句,忙忙寫下來,想了想,又伸手塗掉了。
等好不容易擠出四句詩交出去,已經燒完兩炷香了,他得意洋洋的看著江天舒,卻見江天舒拿著筆,還在抓耳撓腮。
江天暢回想自己寫的幾句詩,驀然想起水無瑕,忍不住滿腦子綺念,眼睛就沖著後臺看過去,卻見無瑕正看著自己,於是自信滿滿的對著她做了一個志在必得的手勢。
最後一炷香已經燒了大半,江天舒還沒有開始動筆,下面的喧譁聲漸漸響亮起來。
雖然府尹大人曾經警告吵鬧就“叉出去”,但是大家實在熬不住啊。
草包就是草包,哪裡是另外幾個人的對手!
最後一炷香燒得只剩下一丁點了,江天舒似乎得到了什麼靈感,這才抓起筆飛速寫起來,幾乎等到香快要燃盡才放下筆,畢恭畢敬,親自送到幾位評判跟前。
“雖然說姓名是要密封的,但是我想我那麼醜的字,人人都認得的,就不要多此一舉了,畢竟被我浪費的時間太多了,瞧瞧大家都等得不耐煩了。”
上面的評判,下面的觀眾,一時之間全都笑了,還有觀眾想著,這位草包世子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就沖著這一點,等下不喝倒彩了。
其中一名評判拿過江天舒送上來的詩,看了一眼,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江天舒嘿嘿笑道:“這首詩我覺得自己還是寫得不錯的,雖然前面兩句我在湊字數……我念給大家聽聽,好不好?”
下面的觀眾,自然好奇草包世子寫的詩,於是大家拚命鼓掌,輕輕叫好。
為何輕輕叫好?因為怕被府尹大人轟出去啊;為何拚命鼓掌?因為鼓掌不屬於“喧譁”範圍,只有如此才能表達大家看熱鬧的熱情呀。
只見江天舒搖頭晃腦的念出聲來,“一片兩片三四片。”
下麵寂靜了。
“五片六片七八片。”
第二句念完,台下“轟”的一聲炸鍋了!
有人學著江天舒的口氣,大聲接下去,“九片十片十一片,百片千片萬萬片。”
吵鬧之中,江天舒得意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江南江北蓼花紅,盡是離人眼中血。”聽到這兩句詩,臺上台下瞬間一片靜默。
江天舒無比得意,“我想來想去只想出兩句,所以前面就想了十四個字來湊字數,後面兩句不錯吧?”
鼓掌聲頓時響起,有人大聲叫好,“不是不錯,而是非常好!”
唐棣指著那個大聲叫好的漢子,喝道:“叉出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2:41
第二十五章 為娶無瑕辦比試(2)
上面幾個評判已經將腦袋湊過來一起看這首詩了。前面兩句,簡直是打油詩,但是後面十四個字卻是層層鋪開,將畫上的意境全部渲染出來,真正不錯!
不過也不算好到了極致,就是好在一個新奇而已,前面兩句單調乏味的詩將眾人的期待推到了失望的極致,而最後兩句比喻,如果在尋常的詩作裡也就是得到一個“佳句”的稱讚而已,但是現在有了前面鋪墊,最後兩句一出來,就有了奇峰突轉、柳暗花明的效果,給人的震撼實在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想不到紈絝世子還有這般急智。
評判們讚歎了一番,才想起審閱其他人的傑作。
大家就將幾個信封打亂次序,一起拆開,看其他三位元的作品,不料評判們都愣住了——手中就是一團墨汁糊糊。
眾人面面相覷,再看江天舒的卷子,上面的字也以非常快的速度暈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江天暢、江天嘯及江天淩的試卷都變成了一團黑,無法評判,唐棣便請三位重新寫過。
江天嘯哈哈一笑,“雍王世子佳作在前,即便我的詩歌未曾變成一團模糊,我也不見得能比得過世子的這首詩,所以這場比賽我甘願認輸!”
江天嘯表現的很有風度,下面的觀眾再度鼓掌叫好,一瞬間呼喚四皇子的聲音席捲全場,地動山搖。
看見江天嘯眨眼間就搶過江天舒的風頭成為主角,江天淩將手上的筆放下,他是不大樂意在這種場合出風頭的,只是被父親逼著不能不來走一回過場。本來的詩作就是敷衍了事,現在更不願意重新寫過,也跟著含笑附和,“我也認輸。”見其他兩人如此有風度,江天暢沒奈何也停了筆。
看著江天舒那得意洋洋的眼神,唐棣幾乎暈倒——明明知道是這個傢伙做的手腳,偏偏抓不到證據!
下面的觀眾卻不知唐棣的感受,只是歡歡喜喜的鼓掌,為江天舒喝采。
有三人這麼一對比,江天舒若再推讓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於是他便靦腆的接受了這個勝利。
幾位評判倒是撚須微笑,“雖然不知其他幾位的詩作如何,但是今天世子得勝,兩位殿下和江二公子得了風度,也是一段佳話了。”
見狀,唐棣無奈咬牙道:“第一場勝者為,雍王世子江天舒!”
至於江天舒到底做了什麼手腳,可以從之後無瑕與江天舒的一段對話窺見端倪——無瑕問:“你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將別人的試卷都弄成一團黑?”
江天舒道:“我沒有弄什麼法子啊,你看我的卷子也暈開了,後來也變成一團……”
水無瑕叉腰道:“說!”
江天舒無辜的說:“沒啥,我就是在紙上做了一點手腳,我手下有做紙張生意的,唐大人要買紙,我屬下就將紙給送過去了。”
第一場比試雖然只欣賞到了一首詩作,但是下面的觀眾也不失望,因為他們第一時間欣賞到了草包世子此生的第一首詩……嚴格來說只是半首詩,但也足以向別人誇耀了。
第二場比試是琴。
唐棣目光掃過下面的觀眾,眾人很快就安靜下來,然後他將目光停留在眼前四位參賽者身上,“我們已備好古琴,哪位要先來?”
四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江天暢大剌剌的揮手,“得得得,我不擅彈琴,所以就排在最後面吧,其他人先請。”
江天淩則看著江天嘯道:“四殿下先請。”
江天嘯也不客氣,當下上前一步說道:“既然這樣,我就先來了,諸位大人,我要彈奏的是‘百鳥朝鳳’。”
四周響起嘖嘖的驚歎聲,唐棣沒有喝止,要知道“百鳥朝鳳”可不是容易彈奏的曲子,因為琴曲中要模擬千百種鳥兒們的叫聲。四皇子居然敢在這樣的場合演奏這個曲子,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四皇子對自己的琴藝有絕對的信心!
江天舒眼睛一亮,“你要彈奏‘百鳥朝鳳’?我也學過這首曲子……要不,我就與你比賽這首,如何?”
江天舒的聲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靜,眾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莫不成紈絝世子拜了謝國師為師之後,謝國師給他吃了什麼靈丹妙藥?要知道學琴可不是三五天就能速成的事,總要好好靜下心來練上幾年才能有成就,紈絝世子現在居然要和四皇子彈同一首曲子?
無瑕則不若旁人這般訝異,雖然比試的內容是皇帝指定的,連她這個女主角都沒有多嘴的餘地,皇帝特意指定要賽琴,很顯然這位四殿下在這方面有著過人的本事。
而江天舒嘛,這些年一直在裝傻,練武習文可以悄悄地學,但是練琴卻不可能偷偷進行,而上次青山書院的入學考試也證明了江天舒絕對沒有任何音樂上的才華……
所以這個傢伙肯定又要耍陰謀詭計了,只是不知他會怎麼耍?
江天嘯上前在古琴之前坐下,手指勾動,悠揚的旋律響起,立即將眾人帶入一片靜諭的樹林,果然是好琴藝!四周看向江天嘯的目光,立即不同尋常。
就在這時候,江天舒也動了,手指勾動,瞬間響起了一陣極其刺耳的聲音。
世子在做啥?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江天舒身上。
江天舒露出一個挺老實的笑容,問邊上的唐棣,“唐大人,你說,我彈的不好嗎?”
一群人哭笑不得。
而被江天舒這樣一搗亂,江天嘯也分了心,險險錯了節奏,好在他練了十多年琴,心性堅定,對這首曲子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穩住心神繼續彈奏,就當沒聽見那刺耳的破音。旋律絲毫不亂,眾人的眼前依稀又出現了幽深的山林,百靈山雀正婉轉和鳴的景象。
江天舒的眉頭一皺,手指又是一撥,聲音正落在江天嘯兩拍之間,眾人的注意力再度落在江天舒身上。
江天舒笑咪咪的問邊上的評判,“看起來還是我彈奏得好,大家都看我彈琴,不聽他的。”
江天嘯險些氣暈了過去,好在定力不同尋常,雖然錯了一個音,但馬上就修正回來,沒有被人聽出來。
江天嘯繼續彈,江天舒同樣也繼續彈——嗯,江天舒自然是亂彈。江天嘯的步調全數被打亂,如果不是他定力足夠,險些又要被江天舒那雜亂無章的節奏拉去!
幾次下來江天嘯再也無法保持淡定,停下曲子,面色鐵青的問道:“唐大人,如此如何鬥藝?”
江天舒卻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如果光你一個人彈奏卻不許我彈奏,這叫比賽嗎?”
下麵瞬間轟堂大笑。
唐棣看著江天舒笑了笑,“世子,請您等一下再動手彈奏,一個接著一個來。”他對江天舒是沒好感,但是對江天嘯更是沒好感,所以看著江天舒給江天嘯搗亂,便笑咪咪地做了一回旁觀者。
江天舒瞬間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原來有這個規矩,那我只好委屈一點,等四殿下彈完了再說。想想也真是虧大了,我原先彈得也挺好的。”
草包世子十分委屈,下面的觀眾十分歡樂,發出了不少笑聲。
江天舒繼續說道:“四殿下,我先看著你彈琴,說不定你彈得好,我就不彈了。呀,蜈蚣,你頭上有一隻蜈蚣!”伸手就往江天嘯頭上打去。
江天嘯想要起身躲開,但是不知怎麼的竟然閃避不開,於是江天舒的手就狠狠落在他的紫金冠上,江天嘯的紫金冠登時就歪了。
然後江天舒一把抓下了江天嘯的紫金冠,接著使勁地往地上一甩,果然掉出了一條三寸長的蜈蚣!那蜈蚣在地上扭動,看起來好不嚇人。
江天嘯看著地上的蜈蚣,臉色鐵青。
江天舒抬頭看看頭頂,不解的說道:“這高臺的大樑也有些年沒打掃了吧,怎麼會有蜈蚣爬上去呢……無瑕,你去拿把傘過來幫四殿下撐上。”
在後臺的無瑕忙走出來,笑著答應了。
其實也不用無瑕動手,自有下面看熱鬧的觀眾將自己的傘雙手奉上。
當無瑕將傘遞給江天嘯的時候,江天嘯卻很有禮貌地拒絕了。這平民百姓用的粗劣東西哪能撐到自己頭上?再說他認定自己的紫金冠上根本沒有什麼蜈蚣,方才肯定是江天舒為了使自己狼狽,故意用了一個障眼法,將蜈蚣扔在地上。他現在又叫水無瑕送傘上來,誰知道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江天嘯將紫金冠重新戴好,看向無瑕的目光禁不住有幾分熾熱了——等我將你弄上手,看你對不對我死心塌地!
江天嘯既然不要,向來不願意輸給弟弟的江天暢當然也不要,無瑕毫不強求,便含笑退回後臺。
江天嘯再度坐下,悠揚的旋律再度響起,大家立刻又安靜下來,就在這時,無瑕的鼻子聞到了淡淡的幽香。
聞到這個味道,無瑕的眉頭皺了一下。香味是從江天嘯身上飄過來的,很明顯,那是鳳凰木的香味。
鳳凰木是一種非常罕見的樹木,這種樹木的香味對於很多鳥類有吸引的作用,平常人大多數是不認得鳳凰木的,不過無瑕是最能幹的侍女,師父秋海棠的見識又極為廣博,因此她認了出來。
耳邊很快就聽到嘰嘰喧喳的聲音,那是幾隻山雀在江天嘯頭頂上盤旋。
無瑕明白了,難怪江天嘯要表演“百鳥朝鳳”呢,原來是準備了一塊鳳凰木,通過內力將鳳凰木的香味激發出來,引來百鳥和鳴。等看見百鳥和鳴的奇觀,人人只會說他琴藝天下無雙,哪裡想得到其中另有奧妙?
只是江天舒又會如何應對?
台下眾人只聽見旋律悠揚,鼻子似乎也聞到了一種奇異的清香,不覺心神俱醉。又發現四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漸漸多了起來,以江天嘯為中心向他靠近。
有人不覺低呼出聲,“百鳥朝鳳……果然是百鳥朝鳳!”
幾乎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江天嘯身上。無瑕看見那幾位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評判現在看向江天嘯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讚賞之意,連唐棣亦是。
卻見一隻五彩斑斕的鳥兒,貌似是只野雉,居然停在江天嘯的頭頂上。江天嘯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彈奏,而鳥兒也越來越多。
無瑕隱隱知道江天舒之前做了什麼,笑了一下,眼睛卻是一動不動盯著那只野雉。
就聽見“噗啦”一聲,那只野雉將好大的一泡大便拉在江天嘯的頭頂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百鳥朝鳳的結果是鳥兒拉一泡大便在頭上?他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奇觀!
江天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一個音彈錯了,但他隨即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繼續演奏。
但事情還沒有完,有了野維開頭,那些鳥兒們紛紛拉起大小便來,一時之間,以江天嘯為中心,四周全是拉大小便的鳥兒,整個高臺之上很快就白花花的一片。
下面的觀眾幾乎石化了,大家紛紛後退,唯恐遭了無妄之災,誰還有心思聽琴?
高臺上的評判更沒有心思聽琴了,好在他們早已人手一把傘,剛才或許沒撐著,但現在誰不趕緊打開來?
有傘在手,百事無憂。江天淩眼疾手快,急忙抓起一把傘,沖到江天嘯身側替他遮蓋,可是江天嘯的琴聲實在太有吸引力了,即便有傘遮著,還是有鳥兒堅持不懈要往傘裡鑽,好在江天淩武功高強,這把傘成為一面最好的盾牌,終於為江天嘯擋住了所有的糞便。
說是“所有”其實不大準確,因為在江天淩行動之前,已經有鳥兒在江天嘯的紫金冠上拉下不少大便了,但是自從江天淩行動之後,就再也沒有鳥兒得逞,如此而已。
江天淩身形瀟灑、大汗淋漓,江天嘯身形不動、巍然如山,下面觀眾譁然大亂,上面琴聲絲毫不亂,只是那等場景很多觀眾沒有留意到,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鳥吸引了。
江天舒舉著一把傘,呆若木雞,嘴巴裡喃喃自語,“果然厲害,果然厲害……”
等江天嘯一曲終了,鳥兒不知何處去,此地空餘糞便香。
下面的觀眾還沒有反應過來,大家的關注重點還在於那突然集體大小便的鳥兒們,討論其集體失禁的原因,或許還有少數人注意到了剛才給大家表演武功的江天淩,暗自琢磨江天淩的武功路數,但是絕對沒有人注意到江天嘯,更沒有發現江天嘯竟然演奏完了。
“啪啪啪”孤獨的鼓掌聲響了起來,眾人這才留意到,鼓掌的人竟然是江天舒!
想不到草包世子竟然在這等關頭鼓掌?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於是大家都安靜地看著站在高臺前沿的江天舒,看著撐著傘的評委,看著臉色鐵青的唐棣,看著被鳥屎波及的江天暢,看著大汗淋漓的江天淩,看著頭上頂著幾泡大便的江天嘯。
江天舒滿臉都是誠摯的神色,“我孤陋寡聞,根本沒有想到‘百鳥朝鳳’這首曲子,演奏到了極致竟然能到這般地步!我是萬萬做不到的,而且我……也有些怕,所以這場比賽,我認輸!”
“嘩”的一聲,台下又轟動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之前四皇子這麼乾脆就認輸,現在雍王世子也不落人後!這才叫君子風度。
很顯然四皇子的演奏不知在哪個關鍵弄錯了,所以雖將百鳥引來,但百鳥卻在高臺上集體大便。而極其善良的世子卻認為四皇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一定要給予一定的彌補才行,所以才這麼爽快就認輸吧!於是大家又集體鼓掌。
江天淩也上前對幾位評判一躬身,誠懇說道:“今天四殿下一曲絕唱,我自認遠遠不及,所以我也甘願認輸。”
江天暢也跟著認輸不提。
台下又是鼓掌聲不斷,有觀眾趁機教育自己的子女,“看到沒?皇家宗室子弟果然非比尋常。雖然每個人都很想獲勝,但是兄弟情意面前,什麼都不值一提!這才叫做兄友弟恭啊!”
江天舒當然不知道他們幾個居然成為京師人眼中“兄友弟恭”的範本,江天舒即使知道了也不會在乎。
江天暢恨恨的看了江天舒一眼,心想如果不是這個傢伙帶頭猛拍四皇弟的馬屁,自己何至於認輸?但是現在也沒辦法,那就認輸吧!
有個評判忍不住摸著鬍子讚歎,“本來認為這一場爭鬥不管誰勝誰負,兄弟互相爭鬥,很長時間之內都會成為全京師的話題,甚至會被記錄進史冊也說不定,但是真沒想到,這場爭鬥之中雖然狀況百出,但是四位團結友愛,實在堪成千古佳話!我們能參與這樣的盛事,可以說是與有榮焉啊。”
旁邊的評委全都點頭稱是。今天這兩場比試可以說完美到了極點,根本不需要他們開口判斷,也不需要擔心不小心得罪了未來天子,第二局的勝負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2:53
第二十六章 最後贏家終出爐(1)
江天嘯看著江天舒,臉上陰晴不定,他知道今天這事說不定就是江天舒做的手腳,但問題是他現在根本抓不到證據,何況江天舒已經主動認輸了,他如果再表現出對江天舒的懷疑,會嚴重影響自己的形象。
唐棣看了看江天舒,又看了看其他幾位參賽者,微笑說道:“今天兩場比試,各有兩位獲勝者,一位雍王世子,一位是四殿下。按照規則,我們明天要比第三場一射藝,請獲勝的兩位做好準備。再請問另外兩位參賽者,明天是否前來觀戰?”
江天暢直接揚聲,“當然不來了,看著人家爭女人,我又爭不到,很有趣嗎?”
江天淩則微笑道:“既然已經被淘汰,明日我也不來了。”此事就此說定。
江天舒此時又很誠懇地道:“四殿下,您的頭趕緊去洗一洗吧,我聽說鳥兒的糞便裡都有極小極小的蟲子,如果時間拖久了,會生病的。”
江天舒這話一落下,眾人從激動的情緒清醒過來,又注意起江天嘯頭上白色的糞便,紛紛小聲指指點點。
一向完美注重形象的江天嘯羞憤欲死,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他的僕從趕忙上來服侍著他下去清洗。
無瑕站在高臺下的一側,看著幾位男主角走下臺,卻沒有想到,最先下來的江天淩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竟然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無論明天誰獲勝,我都要將你娶回家。”說完,就快步走了。
無瑕愣了一下,隨即翻了一個白眼。拜託,今天兩場比試你都輸了,而且是自己主動認輸的,雖然第一場比試是被江天嘯逼的,第二場比賽是被江天舒逼的,但那也是你自己主動認輸的,現在都被淘汰出局了,你還想著要翻盤?
無瑕想肆無忌禪地嘲笑他兩句,但是看著後面的人下來了,只能懲住,而她也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好不容易找到空檔,無瑕便逼問江天舒,“你是什麼時候動的手腳?”
江天舒無辜的道:“我只是聽說江天嘯很擅長彈奏‘百鳥朝鳳’,於是就吩咐下屬估算著時間,提前去郊外山林田野裡給野鳥們喂了一點食物。”
無瑕道:“什麼食物?”
江天舒灘手,“大豆啊,小米啊,稻穀啊……全都拌了一點會瀉肚子的藥汁。”
無瑕又問:“他的紫金冠上,你又動了什麼手腳?”
江天舒說:“既然他準備了鳳凰木作弊,那我就幫個忙,在他的紫金冠上抹了一點藥。這玩意人聞不到,但是對鳥兒卻有極大的吸引力,順帶著還加了一點催拉肚子的氣味,量很輕,對人沒啥影響,但是對鳥的影響……嘿嘿。”
無瑕怒道:“鳥兒何其無辜!”
江天舒一縮脖子,“我錯了……”
時間到了第二天,比試的場地也轉移到了演武場。
與青山書院的入學考試不同,皇家重地,等閒不開放,所以對進去觀戰的百姓,戒備又比昨天嚴密一些。更重要的是,因為關係到四皇子的終身大事,所以四皇子的生母僖妃今天
也說要來觀戰,加上這射箭比賽需要太多評判,所以皇帝就下了聖旨,索性任命僖妃作為總評判。
有宮中貴人到場,演武場的戒備比平時更嚴格了三分,昨天只要拿上身分證明,經過捜身之後就可以進場觀戰,今天不但要身分證明,還要鄰里互保,也就是說,必須有五個以上的鄰居出面證明你清白不會犯事,才會允許你進入演武場。
但是再嚴格的規則也不能削減京師百姓的熊熊八卦之心,演武場依然人山人海。
無瑕早早到了,正中央的高臺上早就給她留了坐席。坐下來等了一陣子,就聽見前面鳴鑼開道的聲音,以及太監尖銳的嗓音,“僖妃娘娘駕到!”
眾人一起匍匐在地上,翟車停下,僖妃下車吩咐眾人平身,就徑直走到中間留下的位置,坐下,又沖著不遠處的無瑕招招手,笑著吩咐,“過來。”
無瑕走過去後,僖妃仔細打量了無瑕一圈,“那日皇上下朝回來,對你是讚不絕口,說是雖然出身低微,但是儀態風度竟然遠遠超過尋常的官宦子女。我原先還不甚相信,今天看來,才知道皇上所言非虛。”
無瑕忙謙遜道:“僖妃娘娘謬贊了。”
僖妃又仔細打量了她,微笑道:“你這樣的人物理當不需金銀這些俗物的點綴,不過我手上有個錫子,倒是勉強配得上你。”順手就從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個羊脂白玉錫,就要往無瑕的手腕上套。
見玉石細膩,比自己手腕上的肌膚還要細白上三分,無瑕忙推辭了,笑著說道:“無功不受祿。”
僖妃眼裡溫柔的笑意越發濃重,“當日你指出黃鸛案件的破綻,避免我兒犯下大錯,對我兒而言,就是大功了。”
無瑕聽她提到江天嘯的事,不好繼續拒絕,當下只能謝過。
此時又聽見前面傳來太監尖銳的聲音,“蓮貴妃娘娘駕到!”
眾人都吃了一驚,又是一番匍蔔跪地,連僖妃也跪下迎接。
蓮貴妃下了翟車,徑直來到僖妃面前,“今天是妹妹選媳婦的大好日子,本宮今天也來給妹妹掌掌眼……喲,這就是水無瑕姑娘?”
聽著那態度,水無瑕不免在心中暗自納罕——蓮貴妃娘娘,咱們可是老熟人了,今天裝什麼生疏?
僖妃溫柔回道:“正是。這樣的媳婦,姐姐可不許羡慕嫉妒妹妹。”
“果然是一個好姑娘,也難怪你得意成這個樣子。來,給本宮看看,僖妃給了你什麼見面禮?嘖嘖,才一個羊脂白玉鐲而已,能值得上一千兩銀子嗎?”
無瑕忙含笑說道:“所謂禮物,只看心意,不看價值的。”
蓮貴妃笑道:“這小嘴果然會說話,我說妹妹也真夠小氣的,一隻白玉鐲就想要將事兒給糊弄過去。來,本宮這個給你,這是最好的陽山翡翠,還是純綠的,你趕緊戴上,就別在心底責怪僖妃小氣吧,她平日裡手上有幾個錢都交給兒子花了。你放心,只管收了,我不會拿著這串翡翠項鍊就逼著你來做我兒媳婦的。”
僖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聲音裡終於略帶怒意,“姐姐,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蓮貴妃微微一笑,“沒有什麼意思,我就是看無瑕覺得順眼,賞賜給她一串鏈子。我不是來與你搶媳婦的,放心。我那兒子都已經被人折騰成殘廢,如果還想將無瑕娶回來,不是委屈人家姑娘嗎?”
無瑕忍不住抿嘴微笑,但是聽到最後一句,又忍不住為蓮貴妃心酸。
蓮貴妃繼續說道:“趕緊戴起來,呆著做什麼?今兒個你才是這一場盛事的中心人物,要載入史冊的,無瑕你要打扮光鮮了才行。來來來,別回去了,就在本宮邊上坐下來吧。”說著就拉著無瑕坐下。
蓮貴妃毫不客氣占了最中央的位置,將無瑕按在左手邊,僖妃只能在她右手邊坐下。
無瑕隱約猜到,蓮貴妃此來,多半是給江天舒撐腰來的。
兩位貴人坐定,唐棣請示過後比賽就正式開始了。
在比賽之前,京師的賭場已經開出了賠率,對於這場比賽,四皇子獲勝那是一賠一,世子獲勝是一賠十,懸殊的比例明顯看出大家對江天舒的不信任。
雖然說當初青山書院的射藝考試江了第一名,那時的場面也很震撼,但後來大家一琢磨,就覺得江天舒這純粹是占了力氣大的便宜。又有內幕消息說,那些弓箭的斷口處好像有古怪!也就是說,當初江天舒可能真是作弊來著,也難怪賠率高了。
今日天朗氣清,正是最好的狩獵天氣,皇上命人辦的比試當然不能像青山書院那樣射靶子玩過家家,於是做為目標的一大群鴿子時間一到就從籠子裡被放了出來。
等鴿子飛到一定高度,唐棣一聲令下,江天嘯和江天舒就各執弓箭往天空射去。弓上沒有記號,箭上卻都是刻了字的,等下看箭鏃上的名字就能判定鴿子的歸屬。
江天嘯穩若磐石,兩條胳膊就像是托著一座山,弓弦“嗡”的一聲輕響,箭鏃就像一隻發現目標的魚鷹一般,直接沖向天空,沖著那最強壯的鴿子飛過去。
不用等命中目標,觀眾們先齊聲叫了一聲好。看著就知道,這一回肯定命中的,就是不知道是一箭雙雕,還是一劍三雕?
另外一邊,留意著江天舒出手的人,不由得一齊搖搖頭。江天舒出手的架勢也是很足的,但是那架勢很明顯是一個花架子,那箭射出去,歪歪扭扭,真讓人擔心會一頭栽下來,好在那箭終於還是射上去了。
只聽見“錚”的一聲輕響,江天舒歪歪扭扭的箭,竟然撞在江天嘯的箭上!
江天嘯也真悲摧,那支箭眼看著就要射中一隻白鴿了,誰知道被江天舒的箭一撞,竟然歪了,只射下了那白鴿的一根羽毛。而那得脫大難的白鴿,尖聲叫著奮力向高處飛去。看見這一情景,蓮貴妃撫掌大笑,“雍王世子的箭術,真正不錯!”
僖妃臉色鐵青的說道:“這是瞎射的!不射鴿子,專門搗蛋!”
蓮貴妃掩嘴笑道:“能成功搗蛋也是一種本事呢。”
無瑕看著江天舒那精彩的表演,聽著兩位貴人的鬥嘴,只能自己轉過頭去,掩飾臉上的笑容。
在演武場中央,江天嘯也懶得對江天舒表示憤怒,繼續搭上箭,射出第二箭。
白鴿轉瞬之間就會飛遠,不抓緊時間就來不及了!
但是江天嘯真的沒有想到,就在他的箭對準一隻白鴿的時候,江天舒的動作更快,對準的竟然是同一只白鴿!
但是江天舒的準頭顯然不行,一般來說,射箭的時候,箭尖對準的是物體移動方向的前方,江天舒確實也這樣幹了,但是他對準的位置卻是比鴿子飛翔的方向要提前了很多很多,然後江天舒的箭就在鴿子的眼前咻得竄過去了,嚇得那鴿子使勁撲騰著翅膀,換了一個方向……
因為那鴿子換了一個方向,江天嘯這一箭又落了一個空。
江天嘯怒道:“你到底懂不懂射箭!”
江天舒嘿嘿一笑,“你的準頭和我的準頭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兩人在鬥嘴,但是手上卻絲毫不慢,江天嘯“嗖”的一聲,又是一箭射出!
江天舒高聲道:“這弓我玩得不順手,給我兩把!”
備用的弓不少,畢竟有江天舒擅弓的名聲在前,邊上的侍從極快送上兩把弓,江天舒馬上將兩把弓合在一處,用力一拉此時眾人一片歡呼,原來江天嘯這一箭?舒搗亂,竟然射中了一隻鴿子的肚子!僖妃笑得燦爛無比,蓮貴妃則從鼻子輕哼了一聲。
江天舒似乎是有些緊張了,也來不及貓准,立刻就一箭射出去,沒想到這箭擦著江天嘯射下來的鴿子邊上飛過去,被那白鴿觸動,箭鏃略略換了一個方向,竟然射中了一隻白鴿!這個情況真讓人看著驚險至極!
只是射中一隻鴿子之後,那箭鏃的去勢並沒有減弱多少,跌跌撞撞繼續向前飛行,竟然又戳中了另一隻鴿子的肚子!
那邊江天嘯的箭鏃再度射出,竟然又射中了一隻白鴿!
現在不管是看哪一邊的觀眾,都是歡聲雷動。
僖妃哼了一聲,“居然一箭雙鴿,他還真是運氣好。”
蓮貴妃笑靨如花,“運氣,其實也是一種實力。嗯,誰說雍王世子當初在青山書院是作弊來著,本宮看世子的射藝比四殿下要好得多!”
江天舒又抓了箭在手,但是很遺憾,他的運氣在方才的一箭雙鴿中用光了,這一箭力度很足,但是卻沒有什麼準頭,飛得老高,卻是沒有擦到任何鴿子的邊。
江天嘯再度一箭射出,這一回鴿子飛得遠了,他手中的弓力度不足,根本追不上鴿子。江天舒又是一箭射出,很顯然,兩把弓合在一起後,射出來的箭,力度比單獨一把弓時要穩定得多,箭鏃遠遠飛出去,擦過一隻鴿子的腳邊。
眾人一起歎息了聲,然後江天舒第二箭又飛了出去,這一箭竟然飛得更遠,只是依然射了一個空!
大家不自覺改變了對江天舒的看法,看見箭鏃再度落空,又是齊聲歎息。
蓮貴妃更是恨不得自己下場幫江天舒射箭才好的表情。
僖妃卻是心神初定,淡淡說道:“看起來多半就是平局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3:05
第二十六章 最後贏家終出爐(2)
此時江天嘯也拿起了兩張弓,學著江天舒的樣子拉開,但是他從來沒有這麼訓練過,匆忙之間哪裡射的著?一支箭飛出去,距離最近的一隻鴿子還有十萬八千里,眾人不歎息了,而是一起搖頭。
此時鴿子已經飛遠,兩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弓,士兵早已將幾隻鴿子都撿了回來。
唐棣將四隻鴿子呈給上方坐著的兩位娘娘驗看,稟道:“兩人都是兩隻鴿子,看樣子還得加賽才成。”
僖妃點點頭,“那就另外再選題目比賽吧。”
卻見蓮貴妃伸出纖纖玉指,將其中一隻鴿子接過來看了一下,“誰說是平局?我看這事兒很清楚,二比一,當然是雍王世子獲勝。”
坐在邊上的人聽見蓮貴妃說話都是呆了一呆,連無瑕也沒有明白過來。
蓮貴妃將鴿子身上的箭小心翼翼拔出來,笑著說道:“這只鴿子是誰射下來的?”
唐棣不覺詫異,心想總共四隻鴿子,誰射下來的不是一清二楚嗎?雖然一箭雙鴿這事兒看起來挺驚險、挺刺激,但是之前說好的,誰射中的鴿子多誰就獲勝,貴妃娘娘怎麼會說出“二比一”的話來?
但蓮貴妃乃是宮中貴人,雖然不是皇帝任命的裁判,但是她的地位比僖妃還要高上一個等級,唐棣不好反駁。只能能恭敬回答,“這是四殿下射下來的,箭鏃上……”說到一半唐棣就怔住了。
蓮貴妃微笑以對,“你說是四殿下射下來的,但是箭鏃上並沒有刻著一個‘嘯’字,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射下這鴿子的人不見得是四殿下。”
眾人這才看明白,原來那箭杆上原先刻字的地方已經斷了,這支箭就成了無主之物。
僖妃一時沒有想明白,唐棣卻是知道江天舒身分的人,看到這場景暗自心驚一這支箭的箭杆之所以會折斷,肯定是因為江天舒在這箭上擦過的那一下!
也就是說江天舒射出的這一箭,先將四皇子箭上的刻字給射斷,而後接連著射中了兩隻鶴子!
無瑕看著蓮貴妃那得意洋洋的神情,這才明白蓮貴妃此來並不是單純想要與僖妃別苗頭來著,而是想要在這當口給江天舒幫助!
僖妃怒道:“這有什麼要緊的,箭上的字雖然沒有了,但這鴿子肯定是我兒射下來的,大家都看見了,還有什麼好爭的?”
蓮貴妃莞爾一笑,“話不是這麼說的,要知道即便是很多人看到,也說不定會看錯呀。演武場上的士兵也是帶著弓箭的,說不定是他們折斷了箭尾,悄悄射出一箭,混淆大家的視聽?畢竟大家只看見四殿下一箭射出,接著就發現箭帶著鴿子墜地,其中如果有人弄了一些什麼手腳,還真的很難說。”
僖妃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怒氣,重重哼了一聲,說:“我兒豈是這等不自愛的人!”
見兩位貴人爭論,唐棣心底暗自將江天舒罵了個狗血淋頭——你明明有天下無雙的射藝,偏生要裝什麼傻?竟然故意弄出這檔子事情來讓我煩心。
當下說道:“稟僖妃娘娘,此事也容易解決,箭尾莫名折斷,那箭的尾巴必定還在演武場上,下官吩咐士兵好生捜檢,將箭尾巴找出來也就是了。”
此時觀眾都還留在演武場的觀眾席上等著宣判結果,或者說等著加賽,演武場上只有一群士兵奔來奔去收拾東西,抬走鴿子籠,收拾地上的鴿子毛羽和糞便。
唐棣一揮手,吩咐下面的士兵去演武場中尋找斷箭,於是士兵們就行動了。
觀眾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嗡嗡的討論聲音頓時響起。
唐棣眼睛看著下面的演武場,與江天舒的目光對上後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見對方回了一個氣定神閑、勝券在握的眼神,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不多時就有士兵奔來向唐棣彙報,“找到了,大人請看!”
唐棣接過半截箭尾巴,不由得暗叫了一聲糟。原來江天舒下手實在太准,居然剛好將那個“嘯”字給射成粉末!
蓮貴妃微微笑道:“本宮說的是吧?果然是作弊來著。這箭頭箭尾都找到了,哪裡有標記?”
僖妃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恨恨說道:“這箭還短了一截!”
蓮貴妃呵呵一笑,“這中間極有可能原先是有字的,也許是一個‘嘯’字,也許是一個‘舒’字,也許還有其他什麼字,也許什麼字也沒有……可能性多著呢,妹妹如何肯定這是四殿下射中的?”
僖妃還沒有說話,又有士兵奔跑過來叫道:“屬下又找到了一根箭尾。”
僖妃大喜,喊道:“送上來!”
那士兵連忙送上,一群人定睛看去,卻見那箭尾巴上果然刻著一個“嘯”字,僖妃當下滿臉笑容,“這才是我兒射出去的箭尾巴!”
蓮貴妃驚訝問道:“原來這才是四殿下射出去的箭?呀,這個‘嘯’不對,你看真正的箭上刻的是行書,這箭尾巴上刻的卻是揩書!”
就在這時,又有士兵上前稟告道:“屬下……又找到了一些箭。”
蓮貴妃問道:“有什麼古怪?呈遞上來!”
那士兵又送上了三支箭,那三支箭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箭的尾巴上都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楷體“嘯”字。
唐棣看著另外幾支箭,臉色鐵青。
蓮貴妃端正了臉色對唐棣說道:“唐大人,這事情很明顯,是四殿下派人作弊,只是這事關係到皇家聲譽,不好張揚,我們只能將這案子囫圇揭過,就判定雍王世子獲勝吧?”
僖妃實在忍不住,怒駡道:“蓮貴妃,壞人姻緣,你不怕下地獄?”
蓮妃笑容可掬,風度極佳,“妹妹,現在是在宮廷之外,你如此失禮不怕天下人笑話?既然你無法擔任這個評判,那就由本宮來當吧,好在本宮與在場的兩位都沒有直接的關係,即便搶了這個評判來做,也沒有人會說我徇私。”說完就站了起來,高聲宣佈道:“諸位,這一場射藝,比賽結果已經出來了。現場一共找到四隻鴿子,其中一支箭上刻雍王世子的名
字,這支箭上一共射穿了兩隻鴿子;一支箭上刻著四殿下的名字,這支箭射中了一隻鴿另外一支箭上沒有名字,也射穿了一隻鴿子,不過因為這支箭上沒有名字,不能證明是誰射下來的,因此我們決定判雍王世子獲勝!”
僖妃猛然站了起來,隨即又頹然坐下。
觀眾席“轟”的一聲就亂了,江天嘯臉色鐵青卻沒有說話。
江天舒面露惶恐,對江天嘯作揖道:“這次比賽……我就是運氣好了一點,這……唉,你的箭上有沒有刻名字?唉,如果來一場加賽,我說不定就要敗了。”
江天嘯冷哼了一聲,轉身就朝著外面走去,他知道母親就在蓮貴妃身邊,母親都沒有表示反對,那結果就已經不可改變了。
僖妃也起身走人,蓮貴妃沖著江天舒招招手叫他上來,笑容可掬的道:“之前也不覺得,現在看到世子一箭雙鴿的本事,才知道你們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叫人真正歡喜。來,天舒,這塊玉佩給你了,就掛在衣襟上,你現在可是有妻子的人了,行為舉止可要莊重些。”
無瑕看去,卻見那玉佩晶瑩剔透,翠色欲滴,是一塊真正的好玉,那上面雕刻的花紋隱隱有些眼熟,她有幾分好奇,但是又不好湊過去仔細看。
江天舒謝過了。蓮貴妃又吩咐邊上的侍女送了一個盒子上來,“無瑕你是一個孤兒,這婚姻大事也只能讓你師父做主。只是你師父身邊的姑娘很多,只怕也不能周全,所以本宮就給你預收起來吧。”
雖然是一個小小的盒子,但是無瑕又怎麼敢接受,卻見江天舒大大方方將盒子接了過來,“還是貴妃娘娘您疼愛無瑕,我先給無瑕收著。”
蓮貴妃笑著罵道:“沒上沒下的猴子,就這麼愛錢!無瑕你趕緊拿著,給他管著他不知會怎麼胡亂花掉呢!”
她一隻手抓著江天舒,一隻手抓著無瑕,笑著向眾人宣佈,“皇上聖旨,比文比武為水無瑕選婿,今日已經塵埃落定。在場諸位都是見證,卻不知可有對新夫婦的祝福?”
雖然說愛看熱鬧乃是人的天性,但是觀眾席竟然寂靜無聲。
首先,眾人是覺得這新鮮出爐的夫妻倆不般配,無瑕乃是峻崎國最強焊的女軍神,而江天舒就是一個名滿天下的紈絝子弟。這不是委屈了水無瑕嗎?
何況眾人對剛才射箭比賽的結果心有疑慮,覺得世子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一些,只是四殿下和僖妃娘娘都沒有表示反對了,誰也沒有煞風景地站出來表示抗議。
另外有人想起江天舒那天閹的傳聞……這樣一對夫妻,婚後關係能和諧嗎?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大家對這樁婚姻都不看好。
好難堪啊,沒人有反應。無瑕偷眼看著江天舒,嘴角不自覺勾起了笑意。
但江天舒到底是聰明的,處變不驚,抓住無瑕的一隻手高高舉起,大聲說道:“我江天舒今日求水無瑕為妻。我保證,從今天起,一心一意對待水無瑕,絕不變心!絕不娶妾!我要愛著她,護著她,即便天塌下來也要幫無瑕頂著它!無瑕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無瑕叫我趕狗,我絕不攆雞!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江天舒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語氣鏗鏘。無瑕萬萬想不到他居然當眾來這麼一手,當下又氣又急,但是又有一種異樣的甜蜜湧上心頭。
是的,天下女子誰不指望著有這麼一個人,對著自己發出這樣的誓言?
當然這樣的誓言及不上“海枯石爛不變心”來得文雅,及不上“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來得堅決,但是誰能承諾從此之後只對一個女子百依百順?也只有向來不將面子當一回事的紈絝世子才敢當眾發出這樣的誓言,於是許多女子的眼睛就開始冒星星了。
有人覺得,江天舒各方面的才華都及不上四皇子,這對於一個女強人而言,說不定反而是好事。當下就有江天舒的狐朋狗友叫了起來,“新婚夫婦,百年好合!”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聽聞有人在叫,心有疑慮的人也忍不住跟著喊。“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這祝福的聲音頓時鋪天蓋地響起,就像是大海的浪潮,一浪壓過一浪。
蓮貴妃揮手,早有穿著彩衣的宮女將漫天的花瓣撒向四周,又有包著彩帛的糖果飛向四個角落,歡樂的氣氛因此被推向了高潮!
無瑕的眼睛有些迷離,手被江天舒緊緊握在掌心裡,耳邊充溢著各種祝福的聲音。任何女子都幻想著有這樣的情景,巨大的幸福就像是無邊無際的浪潮,奔湧過來,一浪接著一浪,無瑕幸福得簡直要窒息,但是她依然是清醒的,低聲對江天舒說道:“事情還沒有稟明我師父……”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前天晚上就去了趟牙行,拜見你師父,並且呈上了我師父的信件,師父當初離開的時候已經將事情都給我安排好了。”
無瑕怒道:“原來是這樣!你竟然一句話也沒說!”
江天舒緊緊抓著無瑕的手,低聲說道:“自從你跳進凝碧山莊水潭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將你抓在我的掌心裡。世上肯對我笑的女人很多,但肯為我跳潭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來看著你處處為我著想,甚至冒險為我作弊,我就更堅定了這個心思。我不管你是誰的我只知道,如果不能娶你,那麼我的這一輩子都不會圓滿。”
無瑕安靜地聽著,眼裡的水霧慢慢彌漫上來,整個世界就成了薄紗後面的一片模糊。片刻之後才說:“可是師父和師伯現在還不知道我的身分有些隱秘,如果知道了,他們不一定會祝福……”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如果我師父不會祝福,我會放棄你嗎?”
無瑕搖搖頭。
江天舒又問:“如果你師父不會祝福,你會放棄我嗎?”
無瑕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才說道:“我不知道。”
江天舒雙手一灘,“那不就結了。”
無瑕愣了一下。江天舒開始嬉皮笑臉,“我是絕對不會放棄你的,你又是個拿不定主意的,那麼我只要拿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拿出癩皮狗的精神死纏爛打,就一定能將你娶回家,所以我覺得無所謂……”
無瑕狠狠瞪了江天舒一眼。
兩人雖然在竊竊私語,但其實一直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的交流眾人看做是眉愛的表現,原先對兩人生活不大看好的人,也不由得微笑起來,隨著眾人歡呼。
江天舒聽著眾人的歡呼聲,突然童心大發,伸手橫抱起無瑕,笑著叫道:“諸位,從現在開始,這就是我的妻子!”
無瑕猝不及防,連忙伸手捶打江天舒,叫道:“快將我放下來,丟臉死了!”
但江天舒卻理直氣壯的說:“不放不放,咱們是夫妻了,怕什麼丟臉?”
雖然說峻崎國向來不歧視女性,但是眾人哪裡在這等公眾場合見到這般放浪形骸的場景?哪裡見過一個男子在公眾場合如此肆無忌憚地表現對妻子的疼愛?於是尖叫聲再度響徹雲霄,整個演武場的氣氛達到了一個最高潮!
蓮貴妃見狀笑著搖搖頭,“還不將無瑕放下來?今天你們的婚約算是定下來了,接下來按照規矩,你們夫妻暫時不能見面。天舒你去與老太妃商量商量該怎麼辦?無瑕跟我走,我送你回琅琊牙行,我與你師父商量商量,該索要多少聘禮才對得上你這個女軍神的身分!”
無瑕看了看江天舒的反應,答應了。
江天舒將兩人送下高臺,蓮貴妃就拉著無瑕進了翟車,無瑕略略有些不安,江天舒對她笑著點點頭,她才放下心來。
翟車動了起來,江天舒笑嘻嘻地回過頭去,呼喚狐朋狗友,“來來來,大家一起上醉仙樓去,不醉不歸!”
卻聽見整齊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就響起尖利的叫聲:“誰都不許動!”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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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3 00:03:18
第二十七章 皇帝下旨抓叛逆(1)
江天舒的腳步微微一凝,轉過頭去,只見演武場大門外有一隊士兵,穿著沉重的護甲,排列著整齊的方陣朝著這邊走過來。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一聲連著一聲,就像是一陣一陣的悶雷從天邊湧過來。
首先來的是陌刀隊。士兵大部分面容都藏在面甲裡,外面只能看見一雙眼睛,幾乎所有人的眼神都很漠然,似乎不帶著人的神采。手中的陌刀豎直立在肩膀之前,那雪白的光芒與黑色的鎧甲對比成了一片寒冷的顏色。
然後是弓箭隊。這是一支騎兵隊伍,每個士兵都已經拿了弓弩在手,後腰的箭筒裡露出冰冷——
後面見吱吱嘎嘎的聲音,是四匹馬拉著的馬車,馬車上赫然是一架沉重的八牛弩!
江天舒自然見過這玩意,在崤山關的關口他還曾經親手射過這個玩意……這個玩意之所以叫八牛弩,是因為這玩意射程極遠也極沉重,需要幾十個人才能一起拉動,現在這玩意居然被運到這兒來了!
江天舒的臉色一片鐵青,此時他身邊都是人,全是方才為他歡呼過,還未曾離開的人!他轉過頭與人群中間的一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只見那人像一條泥鰍般朝著人群後面鑽了進去。
江天舒靜靜地看著前方,墨色的陣中蘊藏著冰冷的風暴,在陌刀隊的中間,有人騎著馬,穿著一身錚亮的鎧甲,帶著火紅的頭盔,頭盔上的紅纓子,正隨風微微飄揚。
江天淩的出場方式很拉風,江天舒很想拿箭將他一箭從馬上射下來。
就聽江天淩大聲喝道:“奉命擒拿欽犯江天舒!其餘人等,速速後退!”
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凝固,眾人噤若寒蟬,偌大的演武場上,針落可聞。
站在江天舒左右的人有些急忙往後縮,想要遠離他,但是周圍人擠在一起,又能退到哪裡去?
江天舒微微一歎,走上前去,人群自動分開,眾人看著江天舒,目光詫異。
江天舒冷冷看著江天淩,江天淩被看得心中發虛,吩咐士兵道:“還不趕緊拿下!”
驀然間聽見一聲叫喊,“江天淩,你要拿下你兄長,卻不知你兄長是什麼罪名?”
正是剛才在江天舒身邊,與江天舒一起說笑的一個紈絝子弟方雲成,他是大家族方家的庶子。
江天舒沒有想到,在這當口這位酒肉朋友,竟然肯為自己開口質問這麼一句!
江天淩揮了揮手中的聖旨,冷笑道:“根據有關證據顯示,江天舒極有可能是雲湘國女王生下的孽種!他冒充我伯父之子在峻崎國招搖撞騙,圖謀不軌,所以皇上下令將他拿下,細細審問!”
方雲成身體有些發顫,但是依然挺起胸膛,大聲叫道:“證據,我們要證據!當初雍王妃趙炯用性命擔保江天舒就是雍王江玨的兒子,你現在三言兩語就說人家是敵國奸細,我們不信!”
又有一個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江天淩,你堂兄是烈士遺孤,還是峻崎國的功臣,你這般作為令人齒冷。”
江天舒偏過頭去,卻見唐棣不知何時竟然站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就見江天淩微微冷笑,不屑的說道:“證據?方雲成,你是什麼人,我用得著向你展示證據?將唐棣也拿下!唐棣與江天舒沆瀵一氣,仗著承天府府尹的身分胡作非為,甚至包庇方天舒殺人,拿下後定能審問出真相來!”
江天舒偏過頭看著唐棣。唐棣微微苦笑,大聲說道:“我唐某人年少得居高位,知道容易招人嫉恨,一向小心翼翼,不敢出錯。你指控我與江天舒沆灌一氣、胡作非為,請問證據何在?”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對於江家兄弟之爭,一直是熱愛八卦的京師百姓熱衷的話題,而唐棣在承天府做官多年,形象不錯,眾人對他相當信任,所以對這件事的真實性也起疑了。
“對啊,沒證據,憑什麼抓人!”
“證據,證據!在人家大喜的日子來這麼一出,你這是壞人姻緣,要天打雷劈的!”
其中又以方雲成的聲音最響亮,“交出證據,沒有證據,我們絕對不允許你拿人!”
為了展現自己的決心,他還上前一步與江天舒並列,其他幾個紈絝也畏縮著上前,但是始終與江天舒保持了一步以上的距離。
江天淩冷笑了一聲,眼睛在這群紈絝面上掠過,冷冷說道:“江天舒乃是逆賊,擒拿江天舒乃是皇上親自下的命令,你們護著他就是形同叛逆,打算被滿門抄斬不成?!”
江天淩這句話有著莫大的威力,江天舒聽到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於是回頭對眾軌褲微笑道:“既然給我安插了這個罪名,你們都後退吧,咱們不與瘋狗計較,被他咬上一口不是鬧著玩的。雲成,你也後退。”
方雲成看了江天舒一眼,終於後退一步,卻也咬牙道:“江天淩,人在做天在看,你胡亂給人編織罪名,小心會有報應!”
江天淩憤恨說道:“江天舒,我知道你在藏拙,你一手箭術很是了不起……”
江天舒驀然打斷江天淩的話,奇道:“既然知道我的箭術很了不起,你還敢與我面對面?”
一道閃亮的弧度劃過,江天舒的手上已經出現了兩把弓,兩把合併在一起的長弓。而三支羽箭就穩穩地搭在長弓之上。
江天舒拉弓如滿月,站在那兒的氣勢與氣度令人想起巍巍高山,又讓人想起壯闊大海,他仿佛站在一座高山上又仿佛站在海面上,弓箭在手的江天舒,一瞬間就成了世界的中心。
在場的所有人方才都見過江天舒射箭,但是沒人把江天舒的箭術當作一回事,等到這一刻,眾人才發覺自己之前的認知有了極大的偏差。
江天舒眸光如刀似電一般射向江天淩,“你最好站著別動,你如果動一下,我就會在你的身上射出三個窟窿。”
江天淩哈哈一笑,“你最好還是別動,你只要射出一箭,你身後的百姓及你的狐朋狗友就立刻會變成刺蜻,還有……肉泥。”後面兩字放得極輕,但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森冷之意。
眾人這才知道江天淩抱著什麼主意,也不知從哪裡開始,有人“哇”的哭出聲音來,然後人群再度喧譁,再度激憤!
此時江天淩手一揮,陌刀隊後面的長弓隊將手中的弓箭緩緩舉起,冰冷的箭鏃根本不需要瞄準,因為前面就是人群,密密麻麻的群眾。
江天舒的手指不禁微微顫抖,只是箭鏃的方向依然穩穩的鎖定江天淩。
江天淩的身子也微微顫抖,但是他依然坐在馬背上不動,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冷聲說道:“你只要動一下,我就將這裡變成一片血海。”
江天舒沉聲說道:“你下令讓開一條路,將那些人放走。”
江天淩哼了一聲,“你先將弓箭放下,我就將這些閒雜人等全都放走。”
江天舒堅持,“你的人先將弓箭放下,並將路讓開。”
江天淩冷笑道:“路可以讓開,弓箭不能放下,除非你先將弓箭放下。”
江天舒不再堅持,“你將路讓開!”
前面的士兵沉默著讓開了一條路,人群“轟”的一聲靈刖擠。
唐棣疾聲叫道:“不要擠,一個一個來,讓老人和孩子先走!大家放心,這些都是朝廷的軍隊,朝廷不會對普通百姓亂來的!”
慌亂的人群開始冷靜下來,大家開始一個接著一個通過那條小道,有些人已經嚇得邁不動雙腿,幸好邊上有人幫忙攙扶。
時間一點點流逝,江天舒仍拉弓對準江天淩,竟然一點都沒動過。
走在後面的百姓此時對江天舒的臂力,才算有了一個直接的認識。
有一個漢子突然站定腳步,對江天舒說道:“世子,您是好人,您一定會洗清冤屈的!我回去之後一定幫您向上蒼禱告,您一定能平安回來!”
江天舒只是微微一笑。
人群漸漸減少,當江天舒的身邊只剩下唐棣和方雲成還有十來個百姓及七、八個青鯉幫下屬時,江天淩驀然宣佈,“將路給堵上!”
唐棣厲聲喝道:“江天淩,你到底要幹什麼?”
眾人皆是一驚,這才注意到原先演武場周圍負責維持治安的御林軍現在也圍過來了,手上皆拿著弓箭,整整齊齊,就立在眾人的身後。
這些士兵片刻之前還聽從唐棣的調配,現在卻拿著弓箭對準他。
江天淩面無表情,將臉上的面罩拉下來,“之前我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殺死這麼多人傳出去總是不大好聽。現在只剩二十幾個人,我也無所謂了,只要士兵們下手快一點,總是能將你們全部滅口。只要說這些人都是奸細,協同江天舒叛亂,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江天淩說得輕描淡寫,唐棣氣得渾身發抖,“江天淩,我現在還是朝廷命官,你怎麼敢如此胡作非為?!”
江天淩哼了一聲,“胡作非為?我並不是胡作非為,誰叫你之前一直護著江天舒呢?那天水無瑕闖入公堂拿出這麼荒謬的理由,你居然就信了,甚至還隱隱指責四殿下誣告,將你們一起射殺在這裡,那就什麼事兒都解決了。”
江天舒冷聲說道:“這些都是無辜的人!你連唐棣都要射殺,難道不怕遭天下人唾棄?”
江天淩指著江天舒手上的弓箭說道:“江天舒,你知道你錯在哪裡?你的箭術很是不錯,拉弓這麼長時間了,你的手還不曾抖上一下,只要你下定決心對準我來這麼三箭,我肯定無法活命,趁著大亂的時候你往人群裡一鑽,或者乾脆拉兩個普通百姓擋住箭鏃,你說不定還能逃出生天。但是你太軟弱了,你太講究什麼無辜不無辜了,你硬生生浪費了大量的力氣逼著我開路,好像你拉開弓就能逼我放走百姓一樣。
“但實際上你浪費了自己的體力,整整半個時辰你一動都不敢動,你的精神和體力都被極大的損耗了,我現在讓陌刀隊上前你也沒有多少反抗的餘地。我說江天舒啊,你活下來不容易,為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人,白白送了自己的一條命,你說值不值啊?”
江天舒仍舊不為所動,“你弄死我之前,我必定先將你射死,你信還是不信?”
江天淩輕笑,“信,我當然信。只是現在還有一個關鍵,那就是你將我弄死後,就將你的造反罪名落實了,你的小侍女們都會被拉出去賣了,你在青山書院親近的同窗都會被抓出來嚴密審查。琅琊牙行說不定也會被迫關門,秋海棠人脈再廣也會被折騰得半死不活……嗯,更重要的,在場的這二十多人,再也無人能活下來。”
他瞟了一眼唐棣,繼續說道:“承天府的好府尹,唐棣大人也會被亂箭射殺……這位承天府府尹看著和你不大對盤,但是對你還真不錯,你考慮一下如何保住他的性命吧。”
江天舒咬牙問道:“好,你要如何才能放過他們?”
卻聽身後一人叫起來,“世子,您不要管我們,您先逃出去!”正是青鯉幫的一個下屬,剛才為江天舒拿來弓箭的。
又聽見方雲成的聲音,“世子……您先逃出去吧!”
江天淩輕輕拍了拍手,說道:“好極了,這才是談判的樣子。只要你將手中的弓箭放下,束手就擒,我就放過這些人……如何?”
江天舒揚聲道:“我若放下手中弓箭,你又如何保證你不會殺害無辜者?”
江天淩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就在前天,皇上下了密旨,將御林軍中最緊要的這些人交給我。我想,在自己的下屬面前,說話是肯定要算話的,雖然我很想將唐棣一箭射死,但是我更在乎自己的下屬是否會信任我……你信還是不信,那就全看你的了。”
江天舒看著江天淩,沉聲說道:“好,我將弓箭放下,你將他們全都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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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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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3 00:03:31
第二十七章 皇帝下旨抓叛逆(2)
無瑕坐在翟車裡,翟車行駛很快,彎進一條岔路後前往琅琊牙行,不曾與御林軍會面,因此她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了琅琊牙行,蓮貴妃與秋海棠又是一番客套,好不容易等說到正題,就看見有個女孩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急聲叫道:“師父,無瑕姐姐,不好了,演武場不好了!”
秋海棠皺了皺眉,呵斥道:“貴客在此,大聲喧譁什麼?你無瑕姐姐才從演武場回來,又有什麼不好?”
那女孩已經驚慌失措,被秋海棠一呵斥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話。等她好不容易將事情講了一個大概,無瑕已經飛奔出去,騎上了大白馬,往演武場方向飛奔而去。
無瑕是一個聰明的人,她知道江天舒手上的勢力比自己要強得多,她也知道江天舒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但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無瑕心中的不安比上一次更甚。
因為她明白,疑似雲湘國女王孩子的人,正是自己!
她很清楚,當初為了解決那些糾纏不清的雲湘國人,江天舒與他們達成了某種協定,幫助他們從刑部大牢裡救人。這事情雖然成功了,但是無瑕非常懷疑,正是這一件事讓別人查出了問題。
無瑕還瞭解,江天淩能調動這麼多的軍隊對付一個紈絝子弟,很明顯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別人或許對皇帝還有一種信任與崇敬,但是很可惜,無瑕沒有。
加上江天舒不知道用什麼法子約束了唐棣,讓他沒有將江天舒的另一個身分上報朝廷,但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扯開了一道口子,這道口子就有可能會飛快擴大,何況無瑕對唐棣根本不信任。
諸般雜亂的念頭彙集在無瑕的腦海裡,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理清這團亂麻,只知道自己必須奔赴演武場,見到江天舒沒事了,心才能安定下來。
等到了演武場,無瑕下馬後卻只看見最後一個從黑壓壓的士兵中走出來的人是唐棣。
他看見無瑕,一把將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急切說道:“你怎麼在這裡,現在在這裡沒什麼好處……”
暮色裡,無瑕的臉被冰冷的晚風吹得異常蒼白,但是她的眼睛卻無比明亮。她看著唐棣,焦急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說!”
唐棣根本沒有留意到無瑕無禮的態度,連忙說道:“這事很明顯,你插不了手!這是莫須有的罪名,有人要用莫須有的罪名對付江天舒!”
無瑕神情冷肅,“你說的有人……是誰?”
唐棣頓了一下,不再說話,無瑕哼了一聲就不理他了。
士兵們已經邁開腳步,調轉方向朝著兩人這邊過來。弓箭隊在前,陌刀隊在後,陌刀隊的中間正是被五花大綁的江天舒。
無瑕上前叫道:“江天淩,你終於如願以償,將世子的位置弄到手了,感覺如何?”
江天淩看見無瑕,笑容可掬的策馬上前,利索下馬,拱手說道:“無瑕姑娘,江天舒極有可能是叛逆,所以皇上定然會下旨取消你與他的婚約,請姑娘不要將這事情放在心上。”
無瑕冷笑了一聲,問道:“江天舒極有可能是叛逆,也就是說,還不能確定他就是叛逆是不是?既然還不能確定他是叛逆,現在就說要下旨取消婚約是不是太早了一點?另外,我是皇上冊封的琅琊郡主,你在稱呼上好歹要有些禮貌。”
江天淩臉色不變,只微笑說道:“江天舒到底是不是叛逆,等審判完就知道了,請郡主放心。”
水無瑕道:“如果案子是你或者你的同夥審理的,本郡主還真的不大放心。”
江天淩臉上仍是一成不變的微笑,“在下不過蒙皇上青眼得管理御林軍,如何輪得上審理這等謀逆大案?”
水無瑕冷冷的道:“你為著弄下天舒下這麼多功夫,若是不得一個主審的位置,萬一被別人搞砸了豈不是功虧一簣?我只是不明白,昨天你如何判定今天獲勝的人會是天舒,還能馬上做了這麼多算計?”
江天淩看著無瑕,突然放低了聲音說道:“如果最終獲勝的是四殿下,我自然也有辦法從四殿下那裡將你要過來,不過就是要多耽擱些時候。”
他凝視著無瑕,眼睛射出熾熱的光芒,語調卻是極其和緩,“無瑕,你的文采武功見識都是女子中第一流的。你要選擇的夫婿也定然要是第一流的才匹配得上。江天舒的文經武略,哪一樣及得上你?”
語調雖然和緩,但是無瑕卻能從江天淩的眼睛裡看見他執著的瘋狂。無瑕怒道:“他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選擇你!”
江天淩整個人頓時凍住,無瑕也不管他,抬頭就對著江天舒看去,短短兩個時辰,他好像憔悴了很多,她心中一陣刺痛,卻見對方給了她一個微笑,輕輕眨了下眼睛,微微點頭,無瑕的心才略略安定了一些,於是也對著江天舒微微點頭,徑直離去了。
無瑕上馬後直接奔向皇宮,但太監很客氣的表示皇帝不見她。
暮色變成了夜色,夜色一寸一寸加深,月亮升起來,皎潔的光線鋪開,世界一片瑩白。站在瑩白的月色裡,無瑕莫名想起了十多年前雍王妃自殺的那天。
當初趙炯的心情與自己現在類似吧?好在,自己不曾完全的絕望。
無瑕不是會傻等的人,二更時分,宮門落鑰,她便轉身離開。
琅琊牙行除了出品的侍女一流,消息也很靈通。秋海棠已經安排下去,並安慰無瑕道:“蓮貴妃當初是趙炯的閨中好友,這些年一直關注著江天舒,你放心,她會傳來消息的。”
無瑕知道江天舒有些勢力,但這些勢力現在能不能起到作用還真的不清楚,又因為當初得知江天舒青鯉幫幫主的身分後兩人就去了邊關,回京後又諸事繁雜,無瑕竟然不曉得如何與青鯉幫聯繫。
此時她想起了老太妃,不管如何,江天舒總是她的孫兒,於是次日就回了一趟雍王府,可到了雍王府門口,無瑕看見的情景卻讓她一瞬間怒火高升。
雍王府的側門有兩三輛馬車停著,七、八個人牙子站在那,還有五、六個婆子扯著正抱著包袱啼哭的三個姑娘,雍王府竟然是要將春桃三人轉賣!
無瑕手上的馬鞭揚起,對著那幾個婆子劈頭蓋臉揮下去。
那幾個婆子鬼叫著躲避,“無瑕姑娘,這不是老婆子的意思,是王妃的意思啊!”
香菊哭道:“無瑕姐姐,她們要將我們賣了,說我們的主子是叛逆,我們服侍叛逆久了不放心!”
無瑕看著香菊問道:“你臉上的抓痕是誰抓的?還有春桃,你的衣服是誰扯的?銀杏,你額頭上的血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銀杏擦著眼淚道:“我額頭上的血痕倒是不關他們的事兒,是我去找老太妃磕頭,跪了好長時間老太妃也不肯見我。春桃身上的衣服是王家媳婦扯的,香菊臉上的抓痕是這個老婆子抓的!”
無瑕點點頭,“好好好!江天舒被誤會成叛逆,雍王府的人不想著為他洗刷冤屈反而落井下石,卻不知道江天舒雖然被關進監獄,我仍是皇上新冊封的琅琊郡主呢!香菊,是這個老婆子沒錯?”
香菊點點頭,無瑕揚起鞭子對準那老婆子的臉甩了三下,登時就在那老婆子的臉上甩出了三條鞭痕。隨後又將鞭子一甩,揮向另一個婆子的衣服,連著“嗤啦”三響,那婆子的衣服碎了,頓時露出了個肥肚腩。
那婆子死死捂著肚子,其他幾個婆子都不敢吭氣。
無瑕冷笑道:“你們給我記著,這些都是我罩著的人,誰如果敢欺負她們,我以一還十!今天算是不知者不罪,先懲罰這兩個人!”又指著馬車說:“我這個琅琊郡主身邊沒有幾個服侍的人說起來也丟了皇家的面子,這三個姑娘我要了,你們回稟雍王府的人,要多少身價銀子到琅琊牙行找我要去。”
既然看見這番情景,老太妃也不需見了,無瑕帶著春桃幾個人回了琅琊牙行,將她們安頓好後又安慰了一下眼淚流成河的香菊,但是自己卻對江天舒的處境沒有任何辦法。
兩天之後琅琊牙行將各種消息匯總,無瑕看著收集來的訊息,心中越發空落落地沒有底。種種訊息顯示這次行動出自皇帝的授意,但是很明顯,皇帝並不知道青鯉幫的事兒,因為並沒有聽到皇帝剿滅青鯉幫某處堂口的消息。
朝廷之中關於這樁案子也有諸多爭論,這麼多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但是總還有一些人記得江玨的人情,當下便對江天舒的案子提出抗議,但是皇帝一概不理。
照理說這等大案是要交付刑部或者大理寺審理,根據江天舒的身分和這案件的特殊性,這案子也可以交給宗人府處理,但是皇帝沒有將江天舒交給任何一方,也根本沒人知道江天舒被囚禁在哪處牢房。
秋海棠與無瑕猜測,江天舒或許被囚禁在皇宮的牢獄裡,因此無瑕打算無論如何都要闖進皇宮去看一看,但是還不等她行動,隔日晚上一個驚悚的消息傳來,讓無瑕的心一瞬間沉入了深淵。
據說就在昨天晚上,有一夥蒙面人闖入皇宮,絕大部分都被殺死,只有極少數人逃走。無瑕估摸著這是青鯉幫在採取行動了,但很明顯青鯉幫也束手無策,而且這樣莽撞的行動很可能將整個青鯉幫暴露出來。
於是無瑕再度來到皇宮,她站在午門的白玉臺階前,遞上求見皇帝的摺子,然後站了一天一夜。
雖然天氣冷起來了,但此時的太陽還是非常毒辣,曬得無瑕的皮膚都陣陣發痛,而她心中倔強的怒火也一點點燃燒起來,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皇帝沒有見她,只是賞賜了很多東西,其中大部分都是吃食。
無瑕喝了一點水,吃了一點東西,謝過了皇帝的賞賜,但仍繼續站著。
入夜的時候起了寒風,接著是淅淅瀝瀝的秋雨,秋雨慢慢轉大,將無瑕的肌膚淋得一片冰涼,而無瑕的心底也是冰涼一片。
皇帝仍然沒有見她,只是在淩晨的時候叫太監出來,賞賜了她更多的東西。
這實在不合規矩,但是無瑕坦然接受了,其中有一把傘,無瑕便撐著傘靜靜等候。到了第三個白天的時候,太監出來,用悲憫的口吻說:“琅琊郡主,皇上給您的府邸已經準備妥當,奴婢僕從也已經到位,您還是回去歇息吧,為了一個叛逆折損自己的身子實在不好。”
無瑕面上並無露出很多表情,她只說:“江天舒是不是叛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我的丈夫。”
那太監歎息了一聲,“郡主,您這是何苦呢?皇上說明天將在金殿審理江天舒一案,您準時來吧。”
無瑕深深看了那太監一眼,謝過了,然後轉身離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3:45
第二十八章 金殿之上揭身世(1)
熹微的晨光一點點的亮起來,宮門沉沉開啟,百官魚貫而入,無瑕也在其中,江天舒的審判很快開始。
江天淩沉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金殿上迴響,“過去雍王府根本不曾懷疑過兄長,反而憐惜兄長年幼失去父母,府中的人對他也多有寬容甚至縱容。誰知半個月前,雍王府接到了一封匿名信件,上面寫說在崤山關邊境曾經出現了一個蒙面的士兵,箭術驚人,一箭射死草原人將領,親眼目睹的士兵都將他看做天神!那封信告訴我們,那個人就是江天舒!”
無瑕的心沉了沉,想不到,竟然會因為那一場戰役讓江天舒露出了破綻。
站在邊上的江天舒,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聞言卻是不動聲色。
江天淩將目光轉向無瑕,“郡主,當日您是戰場的總指揮,定然知道幫著風十三戰勝敵人,奪得崩蘆口這個戰略位置的蒙面戰神到底是何人!”
無瑕窒了窒,沉聲說道:“我如何能認識麾下萬千士兵。”
江天淩笑了笑,“郡主,我知道您不一定會知道他的真面目,但我知道風十三一定知道,是不是?於是我就派人前往邊關,找風十三求證。”
江天舒眉頭皺了皺。
無瑕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隨即鎮定下來,淡笑著道:“這麼短的時間就能邊關一趟來回,江天淩,你手下的動作也實在太快了一些。”
江天淩道:“我手下的動作當然不快,但是皇上與邊關秘諜之間卻是有飛鴿傳書的,來回只需要七天。這是秘諜傳回來的風十三親筆證明,請宗正大人檢查。”
江瑾點點頭,“確有此事。”
宗正皺眉道:“風十三隻證明江天舒的確有過人之能而已,如何能證明江天舒身分可疑?”
無瑕向宗正行了一禮,“宗正大人,您手中的信件,能讓我看一下嗎?”
宗正將手中的信件遞給無瑕,無瑕接過後掃了兩眼,突然笑了出來,“這信根本不是出自風十三手筆。”
江天淩皺眉道:“如何證明不是出自風十三之手?”
無瑕冷笑道:“朝廷之中一定能找到風十三親筆所書的奏章或者其他文書,皇上您不如先拿出來比對比對,風十三寫‘風’字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將中間部分寫成一個叉叉,哪裡會端端正正寫一個蟲?江天淩,你就是要偽造證據也要稍稍細心一些!”
無瑕這是極其嚴厲的指控了。江天淩連忙跪下,對著江瑾說道:“皇上明察,臣哪裡敢這般胡作非為!這的確是風十三的信件,只是有可能風十三覺得自己的字不大好看,於是就讓人代筆亦未可知。”
江天舒此時面露微笑,“剛才還說是風十三的親筆,現在又說是風十三讓別人代筆,到底是親筆還是代筆,還請弟弟說明白。”
群臣都沒有想到審判才開始這麼一會子的時間,就出現了這麼嚴重的問題,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江瑾皺眉,大聲喝道:“傳翰林院印章博士,檢驗私印!”
印章博士很快前來,並且還帶來了兩份風十三留在朝廷之中的私印留底。幾個印章博士一一檢查過後,才由領頭的博士向江瑾與眾臣彙報。
“已經檢查完畢,這個印章確實是風十三將軍的私印。”
當下不等無瑕說話,立即就有大臣出列說道:“雖然確定是風十三的私印,但是這不一定是風十三的親筆,這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這個大臣江天舒認得,名叫連長安,也是一個老臣了,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幫自己說話。
又有臣子上前說道:“雖然不能證明這是風十三親筆,但至少能證明這封信出自風十三之手。身為將領,管理好印章是第一等要事,怎麼可能被盜竊?所以這封信的真偽已經可以確定了。”
江瑾點頭道:“朕也有如此想法。”
幾天之前,江瑾判斷江天舒並無出色的軍政才能,對江天舒的殺意已經漸漸淡去,但是當江天淩提出證據證明江天舒有出色的射箭技術時,江瑾的疑心一下子就被勾出來了。
而那天的射箭比賽,江天舒的表現雖然非常不堪,但是一箭雙雕的本事還是讓江瑾整個人一下子抽緊,再加上江琥的要脅,他也就沒有遲疑地讓江天淩去捉拿江天舒,而且江天淩接下來的指控雖然破綻百出,卻是一個極好的絕戶計,所以江天淩手上證據的真偽,他真的不大放在心上。
江天舒看著皇帝與臣子一唱一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卻沒有表示反對。
連長安怒道:“此事疑點重重,皇上就這麼草率考慮一下就完結了?”
江瑾冷著一張臉站起來說道:“連長安,朕做事還要你來指點不成?”
連長安道:“君有過,臣子就當指正,否則天下之事皇上自己處置就完結了,要臣子做什麼?既然皇上不要臣子,那麼臣這就辭官,請皇上准許。”說著竟然就將自己的官帽摘下來擱在地上。
江瑾冷哼了一聲,“連長安,你是兩朝元老,也算是老人了,怎麼鬧起小孩子脾氣,動不動就用撂官帽來嚇唬人?朕也給你說明白了,這事並非空穴來風,接下去聽江天淩講,現在你給朕先將官帽收拾起來,到一邊去看著,等這案子結論出來,你是辭官、降職還是罰俸到時候再處置!”聲音裡帶著隱約的怒氣。
連長安也不與皇帝爭辯,將自己的官帽抱在手裡走到一邊站著。
江瑾看著江天淩,點點頭道:“你繼續。”
江天淩沉聲開口,“得知兄長乃是箭術高手之時,我先是非常欣喜,繼而非常疑惑,照理說,兄長要練就這箭術本事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不知兄長是什麼時候練就這本事的,為何我們做為至親家人卻毫無所知?就在這時候我們接到第二封匿名信件,信上寫明我的伯母趙氏,享年二十八歲,終身未育,直到臨死也是處子之身,有仵作可以作證。”
江天淩這話一說出來,大殿上再也不能保持肅靜,嗡嗡的聲音響了起來。
當下就有官員失聲叫道:“這不可能!”
江天舒臉色鐵青,冷冷問道:“江天淩,你編這樣荒謬的謊言到底有何用意?你要對付我,各種方法都可以,何苦用這樣的方法辱及我母親?”
江天淩臉色猙獰的說:“接到匿名信的時候我也認為不可信,於是我找到當初為伯母收殮驗屍的仵作,那仵作願意用全家的性命擔保,趙氏死的時候胳膊上的守宮砂還在!”
江天舒的聲音已經微微發顫,“我母親初遇我父親時十八歲,此後與父親風雨同舟,生死與共,非常恩愛,人盡皆知。我母親怎麼可能臨死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江天淩,你要編造謊言,也要編造一個像樣一點的!”
江天淩冷笑道:“我也知道這事說出來絕大多數人都不相信,但這就是事實!仵作還告訴我,看到守宮砂後他又特意檢查了一下趙氏的私處……”
江天舒一聲怒吼,朝江天淩撲去,江天淩急忙閃避,但是哪裡來得及?被江天舒整個人壓在地上後,他就像一隻四腳朝天的烏龜,拚命掙扎。
江天舒雙手被捆綁在後,無法動手揍人,饒是如此,江天淩也被江天舒壓得好生疼痛。
這等金殿上鬥毆的場景平時不多見,邊上的侍衛反應很迅捷,急忙撲過來將江天舒拉開,又將江天淩扶起來。
宗正臉色難看的揚聲,“江天淩,繞過這一段,繼續說!”
江天淩滿臉都是灰,胡亂抹了一把才道:“繞過這一段如何證明我說的是可信的……罷了,那仵作說,即便我們不信他說的話,十多年過去,趙氏的屍首早已腐朽,守宮砂已經不能拿來作證,所以他建議我們可以開棺驗屍,看死者的骨盆。骨盆如果張大,那就是已經生育過的婦女,骨盆如果未曾張大,那就說明江天舒根本不是趙氏所出!仵作已經立下了自白書,願意用全家性命擔保……江天舒,你可敢跟我打這個賭?”
江天淩的兩眼射出狼一樣的凶光,而江天舒的雙眸已經赤紅一片,他咬牙說道:“江天淩,你不僅侮辱我父母的名譽,你還要開棺驚擾我母親的亡魂?”
江天淩無比堅定的道:“伯母非常疼愛你,當初為了證明你的身分,她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如果不開棺驗屍,你就要蒙受不白之冤,我相信站在這個角度上,伯母一定願意!”江天舒虎吼一聲,又要撲上去,只是身子被兩個侍衛制住,動彈不得。
無瑕的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她叫道:“江天淩,編造這樣的謊言你會被天打雷劈!”
江天淩對無瑕拱手,“郡主明鑒,我也知道這事實在太過荒謬,大家都不相信,但是只要一開棺,這事的真相就明瞭了。”
無瑕將眼淚憋回去,冷冷道:“你知道江天舒不會願意,所以便想出了這等絕戶計!”
江天淩輕笑了一聲,“郡主不要太著急,我的話尚未說完。”
此時江瑾重重哼了一聲,“江天淩,說下去!”
江天淩端正了臉色繼續說道:“接到這樣的消息我原本也不信,但想著這仵作與伯母實在無冤無仇,而且即便有什麼冤仇,趙氏已經死了將近十三年,有什麼仇恨不能放下?所以他說的定然是真話。”
邊上的連長安忍不住冷笑一聲,“這樣就判斷一個人說的是真話,這法子還真簡單。”
江天淩說道:“如果人家願意用自己九族的性命來擔保呢?諸位大人如果不信,完全可以將那個仵作叫上金殿,大家一起聽他發誓。”
連長安窒了一下又道:“混淆皇室血統,這是多大的罪行,即便用九族的性命擔保又怎樣?”說話的底氣卻是有些不足了。
此時又有人開口,“即便能證明江天舒並非皇室血脈,也不能證明他就是雲湘國女王之後。”說話的正是另外一位將軍,名叫南名山。
江天淩說道:“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了。得到仵作證詞後,我找了更多的人詢問,全都是當初追隨我伯父的士兵。眾人一致表示,當初在軍營中,雍王江玨與雍王妃趙氏都是分帳居住,直到江玨兵敗也未曾聽聞趙氏懷孕的消息。我一共尋了四十五名士兵,證詞完全一致,這四十五名證人現在也正在午門外等候,請各位大人查驗。而在尋找士兵取得證詞時,我又得知一個驚人的消息。”
南名山連忙問道:“是什麼消息?”
江天淩道:“其中一名士兵證明,趙氏與雲湘國女王金晴星關係非常好,兩人曾經私下會面,他就是護送士兵之一。”
金殿上的眾人臉上一齊變色,不管是何原因,趙炯身為一國將軍兼主帥之妻,與敵國女王私下會面絕對是一個足以抄家滅族的罪名!如果江天淩的指控屬實,且不說江天舒會得到何等待遇了,即便是已經死了的江玨和趙炯也要被挫骨揚灰!
江天淩繼續說道:“那士兵還與我說了一個傳聞,在兩國交戰,金晴星生了一個孩子,謠傳是個女娃,實際上卻是男孩。這個男孩的生辰八字與趙氏上報給朝廷江天舒的生辰八字基本一致。”
連長安哼了一聲,“傳聞、謠傳到底不是真相!如果用生辰八字來當證據的話,全峻崎國每天都要出生那麼多人,生辰八字皆差不多,難不成都是金晴星的兒子?”
江天淩搖頭道:“我知道這樣的確有些捕風捉影,但這些資料湊在一起時,就由不得人懷疑了。但是我依然不能依此做判斷,於是我上報了皇上,皇上特准我調閱兵部當年的文檔,找到當年兩國大戰期間,探子收集到關於金晴星懷孕前後的相關資料。資料表明,金晴星的夫不詳,但是金晴星的下屬全都承認她肚裡孩子的正統繼承地位。
“而在金晴星生子那天,有人闖進金晴星的產房,與金晴星進行了簡短的對話後就抱走剛出生的孩子。根據探子得到的零星資料顯示,抱走孩子的人肯定與金晴星非常熟悉,否則絕對不能長驅直入,也不可能在抱走孩子後沒有任何人阻攔!更重要的一點,抱走孩子的人是個女子,一個武藝高強的女子!當時兩軍交戰,戰場附近,除了金晴星身邊的侍女之外,只有趙氏身邊有一隊女兵,因此我判斷,抱走孩子的人不是趙氏就是她身邊的親兵。”
連長安臉色凝重,沒有說話。
江天舒臉色蒼白,聲音略略有些沙啞,“這只是想當然耳,我絕對不是雲湘國人!我是峻崎國人!我是我父母的孩子!”
臉色蒼白的還有無瑕,旁人或許只覺得一切是江天淩的猜測而已,但是她卻知道江天淩說的很可能就是事實——那個閬進金晴星產房抱走孩子的人不是趙炯,應該是自己的師父。趙炯的武功雖然高強,與現在的自己也就是伯仲之間罷了,只有師父才有這個能耐。
師父抱走自己,與趙炯一起將兩個孩子帶回峻崎國,師父之所以告訴自己說自己是撿來的孩子,那是因為她的身分複雜,怕她年紀小,不小心說漏嘴。
至於江天舒的身分,無瑕卻沒有任何懷疑,雖然江天淩提出一系列證據,但這些證據都是可以偽造的,所謂的仵作證詞、所謂的士兵證詞,拿些銀子就可以辦到。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江天淩為了搶奪江天舒的世子之位編造出來罷了。
此時南名山冷笑一聲,“江天淩,你所謂的證據也只是猜測,並無真正實證!”
江天淩卻高聲道:“不,我有證據!”他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個玉佩,“大家看這個圖案,一朵形狀略略有些特殊的祥雲為背景,上頭一隻鳳凰展翅飛翔,諸位大人可有人認得?”
眾官員看向那個玉佩皆是一頭霧水,只有連長安道:“這是雲湘國皇室的圖騰,我曾經見過。”
江天淩點頭道:“是的,這是雲湘國的圖騰。這個圖騰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機密,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雲湘國皇室子弟都會佩戴雕刻著這樣圖案的玉佩,且玉石出自雲湘國的易龍山,是皇室貢品,尋常人根本不能偽造。”
南名山冷冷的道:“其他人不能偽造,你卻可以。當初你父親收攏江玨的殘兵後,也不知獲得多少這種玉石。”
江天淩卻沒有搭理南名山,“我手上這一個是前些日子,大理寺破獲一起殺人案後從一個疑犯身上搜出來的。那個疑犯是雲湘國皇室中人,身上帶了這個東西是為了來峻崎國京師尋找金晴星兒子的下落,要與他身上的信物比對,這件事情諸位大人大多是知道的。”
刑部尚書站出來沉聲道:“確有此事,本官作保。”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3:57
第二十八章 金殿之上揭身世(2)
江天淩接著轉身看著江天舒,“我曾經見過江天舒身上貼身戴著一塊這樣的玉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塊玉石,現在還在他的身上。”
江天淩一句話落下,四周又全化作寂靜,整個金殿彌漫著壓死人的靜默。他冷笑看著江天舒,“我的兄長,你是敢作敢當的,你告訴我,你身上有沒有這樣一塊玉佩?這關係到你父母的尊嚴,你不要告訴我,你不認!”
江天舒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他似乎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被逼到了這個地步。
連長安上前一步說道:“江天舒,你身上沒有這樣的玉佩,是不是?你是雍王江玨的遺孤,江玨一生光明磊落,他不應該無後!”
江天淩冷笑的表情在無瑕面前不斷擴大,漸漸成了一張極其囂張可惡的臉,她轉頭看著江天舒,江天舒那蒼白的臉色讓無瑕整個人仿佛一瞬間沉落水底,然後完全窒息。
江天舒突然展顔笑道:“你說的沒錯。人如果為了活命,連父母尊嚴都不要,那還是人嗎?我身上確實有這麼一塊玉佩。”
一旁的侍衛很快就從江天舒身上搜出一塊玉佩並呈給江瑾。
無瑕的身子搖搖欲墜,江天舒的笑容也漸漸模糊成一團——那塊玉佩,她認識!就在前幾日,江天舒用無賴射箭法戰勝了江天嘯,在宣佈將她許配給江天舒的時候,蓮貴妃送了她一個盒子作為賀禮,又給了江天舒一塊玉佩,江天舒便直接戴在身上。
之後江天舒被江天淩帶走,音訊全無,直到今天兩人才重新見面,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個陷阱!江天舒非常信任的蓮貴妃,江天舒特意請來為自己主持人生大事的蓮貴妃,竟然也是陷阱中的一環!
江天舒被囚禁了這麼長的時間,沒有時間洗澡換衣,他又重視蓮貴妃的情意,所以根本不曾想過要將這塊玉佩給取下來,然後就變成了證據。
請來一個仵作作偽證,又請來四十五名士兵作偽證,最重要的檢舉人因為關係到身家性命,所以乾脆不請人了,直接用“匿名信”代替,最後更請了蓮貴妃執行最重要的一環……連環計謀,就是為了今天將江天舒的身分給扣死。
江天舒突然對江天淩笑道:“多謝你為我解惑,我原先以為自己不過是雍王江玨的兒子,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身分比雍王世子要高貴得多。昭明皇帝,看在我在峻崎國京師做了這麼長時間人質的分上,您是不是可以與您的臣下討論一下什麼時候放我回國、繼承皇位?”
“江天舒!”現在大聲呵斥江天舒的人是南名山,他神色慘痛,厲聲道,“有你這樣與皇上說話的嗎?”
江天舒聳了聳肩膀,“在三十年前,雲湘國與峻崎國約定為兄弟之國,兩國君王平輩論交。我母親金晴星既然已經去世,按照規矩應該由我繼承皇位,現在雲湘國的國家大事雖然被我那不成材的叔父管著,但那是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只要等我一回國,一切都會塵埃落定。既然雲湘國與峻崎國曾是兄弟關係,我這般說話又有何不對?”
連長安氣得發抖,“妄為人子,妄為人子!”其他反駁的話,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於是有大臣上前說道:“皇上,江天舒此言也是有理。既然已經確定江天舒的身分,我們就可以以此作為條件,向雲湘國要回龍泉關下麵的龍泉原。”
又有人道:“皇上,江天舒此人對皇上如此不敬,絕對不能放他回雲湘國!秋收在即,不如讓江天舒祭天,將消息送回雲湘國,雲湘國肯定內亂,到時候我們就有利可圖!”
這話說得殺氣騰騰,無瑕的眼皮子不由得跳了一下!
登時又有人表示反對,“此言差矣!雖然說殺雲湘國的皇子祭天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傳出去的確也能振奮人心,但是除了使自己高興一下外還能剩下什麼?雲湘國金天尚這些年一直沒有正式稱帝,那是因為沒有找到金晴星的孩子。現在知道金晴星的孩子找到了,而且被我們殺了,他們第一時間會做什麼?就是打起復仇的旗號與我們不痛不癢的打上一仗,然後就是正式登基。
“雲湘國有一群金晴星的老部下在密謀推翻金天尚,如果得知女王的孩子被峻崎國殺了,他們又會做什麼?他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與金天尚統一戰線,雲湘國從此之後上下擰成了一股繩,對我國而言根本是百害而無一利,所以我們絕對不能殺江天舒。相反的,我認為我們應該將江天舒放回雲湘國,並且還要給他配備一定的力量,只有讓江天舒回去奪權,才能讓雲湘國陷入真正的內亂之中,正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正是如此。”
這話說得陰險無比,卻給無瑕指出一條明路,但在這等討論國家大事的場合,她根本沒有插話的餘地,當下只能點頭附和。
不料此時江琥開口了,今天江天淩是當之無愧的主角,作為江天淩的父親、江天舒的叔父、江玨的弟弟,方才的爭論中江琥完全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現在終於說話了。
他的聲音慢條斯理,他的語調不容人辯駁,“若是任由江天舒返回雲湘國與金天尚爭奪帝位,甚至還給予他援助,那如何對得起我兄長的在天之靈?峻崎國將雲湘國女王之子當作峻崎皇室血脈還養了十餘年,已經成為天下笑話,如果再任由江天舒登上雲湘國帝位,那麼這個笑話就無法收場,峻崎國在各國從此就是個笑話!”
聽完江琥的話,龍椅上的江瑾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正色問道:“在你看來,此事又該如何處置?”
江琥緩緩說道:“秘密鴆殺!只說是暴病而亡,在場之人都簽下契約,此事絕對不得外傳,只有如此才能保護峻崎國的名聲。”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隱藏其中的暴虐殘忍卻使聽到的人都打了一個哆嗦。
南名山質問道:“如此,萬一出錯,又當如何?”
江琥說道:“與一國名聲相比,不過,條人命而已,又算得了什麼?”
南名山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所謂的一國名聲,所謂的國家大義,不過就是你用來誅殺異已的手段!江天舒礙著你的路,所以你必須置他於死地!”仰天長笑,悲憤之極。
江琥面不改色的說道:“我是皇室子弟,自然一心為國。你要認為我是這等自私自利的人物,那我也沒有辦法。
群臣都沒有說話,今天的事已經蓋棺論定,皇帝的態度也非常明瞭,雖然沒有傳所謂的證人上來查問,但是群臣都認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些渾渾噩噩的官員就罷了,只要有些腦子的官員都知道皇帝這樣做的真正用意是什麼——根本不是對江天舒的身分存疑,而是皇帝覺得自己不能再讓江天舒活下去了。雖然不知道江天舒為何如此被皇帝忌諱,但是眾人明白,求情說理都已經沒有用處。
好在江玨已經死了多年,當初與江玨有人情往來的官員絕大部分也被清出朝廷,雖然還剩下一兩個,但數量絕對不多,不會牽連太多人。
南名山不死心的道:“至少也要將一干人證物證交付大理寺重新審理後再說。”
江瑾點點頭,看著群臣沉聲說道:“好,就如此處置。南名山,我特准你聽審,此案朕也要問個詳細!等兩天之後,將所有的卷宗都整理清楚,如果對案件真相確定沒有疑義,就按照雍王說的做!”
江天舒看著江瑾,面上沒有多少表情,腰杆挺得筆直,就像一根不肯折腰的翠竹。
這時眾人突然聽見一個微微顫抖的聲音響起,“皇上,有物證其實還不算,我知道還有一樣非常重要的證據,您不先查明白就急匆匆定下江天舒的罪名,傳揚出去,只恐峻崎國真會成為各國的笑話!”
江天舒面色一變,喝道:“無瑕,不要說!”
無瑕卻不理他,江天舒還要說話,旁邊的侍衛卻在江瑾示意下將他的嘴巴堵上,江天舒額頭青筋暴起,嗚嗚地掙扎,但是一個清晰的字也發不出來。
江瑾饒有興趣地看著無瑕,“還有什麼證據?朕倒是忘記了,你曾經是江天舒的貼身侍女,對江天舒的一切再熟悉不過。你告訴朕,江天舒身上還有什麼證據?”
無瑕道:“皇上只要去翻翻雲湘國的檔案,肯定能發現一件事。雲湘國正統繼承人身上都會有一個胎記,至今十餘代過去,那胎記的位置形狀一直都不曾變過。方才江天淩指出的物證是一個可以掛上去也可以摘下來的玉佩,只憑著這塊玉佩就斷定江天舒的身分,此事未免太荒唐。江天淩,你既然看過雲湘國的相關資料,肯定知道這個胎記的事,剛才為何不提?為何不當場將江天舒的衣服脫下來,當眾查證?”
江天淩神色略略有些尷尬,“雖然雲湘國皇室繼承人身上都有那個胎記,但是如果有他系血脈強大一些,身上沒有胎記亦未可知。”
無瑕冰冷的看了江天淩片刻,才轉身對皇帝說道:“雲湘國正統繼承人身上有胎記,那不是傳言,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因為我見過這個胎記,我也知道誰身上有這個胎記。”
江天舒猛然掙開了挾持住他的侍衛,捆著他的繩子也被他給掙斷,他一把掏出口中的東西,沖上前抓住無瑕的手道:“無瑕,不能說,咱們走!”
就聽江瑾輕輕擊了兩下掌,外面瞬間傳來吱吱的弓弦聲,大殿四周的窗戶全部打開,大殿頂上的天窗也都開啟,外頭滿是冰冷的箭鏃!
金殿之上,眾人噤聲,下意識地後退,距離兩人越遠越好,於是金殿正中央只剩下緊緊抓著無瑕的江天舒。
無瑕的目光在江天舒身上掃過,江天舒一個激靈,抓著無瑕的手下意識鬆開了一些。
無瑕一把甩開江天舒,淡淡說道:“江天舒,我知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不願意嫁給江天嘯,沒奈何下幫你作弊,讓你取勝罷了。我和你之間有殺父之恨、有殺母之仇,即便不說出來,它依然橫亙在那裡,就像是一座大山,無法跨越。”
眾人聽著兩人的對話,隱隱約約猜到一些,但是依然不敢確定,全躲在旁邊,睜大眼睛看著金殿中央的兩個人,等著他們繼續對話。
江天舒沙啞的道:“無論如何,不能說!”
無瑕的目光沉穩而寧靜,她一字一頓的說:“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敢承認的懦夫。”
江天舒驀然笑了起來,“好好好,你既然要承認,那就承認吧!大不了,我陪著你打出去,我們一起亡命天涯!”
無瑕沒理他,抬頭對江瑾緩緩說道:“皇上,請您下令將這個瘋子扯開,他的腦子雖然不大靈光,但到底是皇室子弟、是江玨遺孤,今天若莫名其妙死在金殿上,須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傳揚出去,雖然不至於影響皇上的江山,但是民間風評到底不好聽。再說了,這等人也不過就是一個紈絝而已,雖然這些日子被我調教得略略正常一些,但仍成不了大器,皇上又何必將他放在心上?!”
江瑾看著水無瑕,呼吸不由得略略粗重起來,沉聲問道:“你說,雲湘國女王的兒子到底是誰?誰身上有這個胎記?”
無瑕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頓了頓,她又說道:“雲湘國女王之女就是我。你們想要讓江天舒冒充我的身分,送他回雲湘國爭奪帝位,我不答應。”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之後,竊竊私語的聲音響了起來。
有大臣上前,沉聲說道:“郡主,口說無憑。”正是方才力主要將江天舒殺了祭天的。
無瑕冰冷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掠過,被掃過的人無不發寒。
有大臣不由得感歎,一個小小的侍女,眼神竟然也有這等上位者的威儀,難道真是雲湘國公主?
此時無瑕伸手,緩緩解開自己的上衣,她拉開衣襟,一片雪白的肌膚露了出來,一朵粉紅色的祥雲隨即出現在眾人眼前。
無瑕微微揚著頭,就像是一個高傲的女神,而她冰冷的聲音在金殿上迴響,“雲湘國皇室,只要是嫡長,必定能得到雲湘國大巫師的祝福,身上必定會有胎記。所以我才是雲湘國的正統繼承人!峻崎國皇室的血脈不容混淆,我雲湘國的血脈又豈容混淆?”
聲音裡帶著淡淡的驕傲,一雙美陣如盈盈秋水,顧盼生輝,一時之間,整個金殿除無瑕之外的其餘人等都變成了這個少女的背景。
就在此刻,現場眾人心中都是一個念頭——原來,這就是雲湘國皇室子弟的真正風儀,這就是雲湘國未來女王的真正風度……
有人想起無瑕不同一般之處,雖然是個侍女,但身上盡顯大家風範,原來這不是琅琊牙行教育之功,而是來自血脈的驕傲傳承。
有人想起雲湘國女王御駕親征與江玨相抗衡的過去,又想起無瑕臨危受命成為崤山關指揮的事情,一介女子能懂多少兵法,卻能力保崤山關不失,這種膽識絕對來自雲湘國女王。
還有當日皇帝做主開口將無瑕賜婚于四皇子的場景,那時無瑕的表現真正是寵辱不驚。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高貴,她從來不曾將自己看做是一個侍女!
然而金殿上針落可聞的安靜卻被一聲尖利的叫喊劃破,“不,無瑕,你不可能是雲湘國的餘孽!”
無瑕轉頭看向江天淩,冷冷的道:“江天淩,你費盡心機,買通人手,製造口供,捕風捉影,終於逼得我暴露身分,對於這樣的結局,你可還滿意?”
江天淩臉色慘白的說道:“你不可能是雲湘國餘孽……你如果是雲湘國的人,你不可能幫助我國守住崤山關!”似乎找到證據,他的聲音驀然尖銳起來,“你如果在那時趁機斷送了崤山關將士的性命,說不定我還會相信你的話!”
“我當時就在崤山關,我的武功不算是最強的,既然黃主帥將任務交給我,我就得保住自己的性命。你連這個道理都想不明白,還敢在金殿之上妄加議論,試圖扮演什麼正義之士?”無瑕嗤笑了一聲,緩緩伸手將自己的衣襟闔上。
江天淩驀然想起什麼事,他大聲說道:“你身上有胎記,可是你沒有玉佩!江天舒身上有那塊玉佩……”
“那塊玉佩啊,就算是我送給江天舒的,成不成?”無瑕發出一聲脆笑打斷他,之後不再理睬江天淩,轉頭對江瑾道:“昭明皇帝,此事如何處置,還請示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4:09
第二十九章 弓箭環繞的婚禮(1)
江瑾緩緩從龍椅上站起來,他竟然走下了龍椅,然後來到無瑕的面前站定,沉冷的目光裡含著欣賞之意,他緩緩說道:“水無瑕,你可願意做朕的兒媳?只要你答應並且幫朕生下孫子孫女,朕願意派人輔佐你,幫你奪回雲湘國,讓你成為雲湘國的女帝!”
江瑾一句話落下,四周響起了無數驚呼的聲音。
江天淩難以置信地看著江瑾,他想不到皇上竟然提出這樣的建議。
也有大臣尖叫道:“皇上,不可以!”
江瑾的目光掃過去,那大臣以頭撞地,激動的說:“臣知道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想要用婚事作為紐帶,利用兒女之情作為羈絆,想趁機吞併雲湘國的江山。但皇上您想過沒有,大國之間結親向來靠不住,皇上您這樣的建議,只會讓我們峻崎國折損無數的英雄將士!說不定將來還會……成為史書上的一個大笑話!”
江瑾冷冷地看著那跪倒在地上的臣子,喝道:“拖出去!”
那大臣抬頭對江瑾大叫起來,“皇上,不可以,這樣做不可能成功……”聲音驀然中止,他的嘴巴被堵上了。
江瑾緩緩在大殿中央踱起步子,“水無瑕……嗯,或者是金無瑕?朕知道,朕的嘯兒有些才幹,朕也知道如果你與嘯兒聯姻,他說不定將來會與你爭奪主導地位,不然……朕將暢兒許配給你,如何?”
皇帝用了一個詞——許配。他願意將兒子許配給無瑕,也就是說,他承認了無瑕的雲湘國繼承人身分,甚至低聲下氣,將自己認為最不成器的兒子許配給無瑕,只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不至於與無瑕爭奪權力。
江瑾殷切的目光看著無瑕,等著她的回答。
金殿上,幾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包括站在大殿兩旁的江天暢和江天嘯,他們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和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到了這當口實在壓抑不住,江天暢那狂喜的目光和江天嘯那略顯不甘的神色,都完整地洩露了自己內心的期待——無瑕,會答應嗎?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呼吸時間,卻仿佛有一百年這麼漫長,只聽無瑕一聲輕笑,聲音朗朗,“昭明皇帝,您可以殺死我,但是我不會答應。我的婚事,我的愛情,應該由我自主,沒有人、沒有任何人能逼迫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江瑾的眼睛驀然眯起來,“即便願意用萬里河山做我兒子的嫁妝,你也不願?”
無瑕冷笑道:“是的,昭明皇帝,在您眼中,萬里河山比什麼都重要,但是在我看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適意!”
她的聲音如珠玉落地,擲地有聲,“萬里江山做嫁妝,這當然很好,但是我不喜歡,我就堅決不接受!作為金晴星的女兒,我若是連選擇的勇氣都沒有,又哪能拿出我的魄力去收拾我的河山?我連選擇自己丈夫的權力都沒有,又拿什麼向天下證明,我是天下最有權力的人之一?昭明皇帝,您的建議真的很好,但是對不起,我不喜歡,所以我不接受!”
清亮而冷冽的聲音像冰珠子一般,一顆一顆從無瑕的嘴巴裡蹦出來,仿佛落在地上,濺到空中二洛到在場每個人的心底,然後留下一片沁涼的回音。
短暫的寂靜之後,江瑾冷笑起來,“成,你既然不願意,那就成全你。來人,將雲湘國餘孽金無瑕拿下,關進天牢!”
說完,江瑾低頭斟酌之後對無瑕的處置,耳邊卻突然聽見驚呼的聲音,一時之間不明所以,急忙抬頭,卻看見自己的兒子竟在江天舒的挾持之下。
江瑾聽見了江天舒的聲音,覺得就像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一般冰冷。“皇上,請您下令四周侍衛撤去弓箭。”
南名山的聲音氣急敗壞,“江天舒,你瘋了!”
本來老老實實待著的江天舒,在江瑾話音剛落時驀然行動,他旁邊就是帶刀的侍衛,趁人不察,他猛然出手搶奪了一名侍衛腰間掛著的寶劍,然後一個鯉魚打滾就滾到江天嘯的身邊。
金殿外的弓箭手本來就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擔心誤傷了皇帝,等到四皇子被江天舒挾持後,他們更不敢有所動作。
江天舒將寶劍架在江天嘯的脖子上,江天嘯竟然也不太驚慌,只是搖頭道:“你這樣的法子,行不通的。”
江天舒卻微笑以對,“不管行得通行不通,如果能拉上四殿下墊背,定然能在青史上留名,也算是改寫了峻崎國的歷史,我這一輩子也不算白走這一遭了,您說呢?”
“江天舒!”厲聲呵斥的是連長安,“如今既然已經真相大白,你是被冤枉的,皇上自然會還你自由,恢復你的世子身分!你現在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到底是發哪門子瘋!”
“還不趕緊將手中的刀放下!”說話的是另一個大臣,“正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如何能這般悖逆無禮!”
江天舒呵呵一笑,涼涼說道:“我就是悖逆無禮了,你還能怎麼著?”
“江天舒!”冷聲斥責的是江天淩,“你我兄弟一場,今天的事是我事先做的調查不夠,但是無論如何,君父就是君父!你如何能為了一個女人,昏昧到這般地步!”
“原來你知道我是為了一個女人才到了這般地步。”江天舒哈哈大笑起來,“江天淩,你老實與我說一句,如果不是為了一個女人,你今天會圖窮匕見,逼殺我到這般地步?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保證皇家血脈的純正才如此作為!”
江天淩怔了怔,隨即喝道:“胡說八道!”
江天舒笑著搖搖頭,“你不如我,你也不如江天嘯,甚至不如江天暢。我看過你盯著無瑕的眼神,我知道你對無瑕也是志在必得。江天暢對無瑕有貪慾,他就設計陷害,即便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身。江天嘯對無瑕也有貪慾,當面求婚不得,他隨即走皇上的路線,也算正大光明……只有你口不對心,外表看來是光明磊落得很,實際上卻不知使了多少鬼魅伎倆!”
江天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被江天舒挾持的江天嘯,眼神裡掠過一絲疑惑的光芒。
江天淩怒道:“胡說八道!”
江天舒笑道:“得了得了,我也不與你廢話了,你說得對,我是為了一個女人才會變得如此。就在幾天之前,由蓮貴妃主持,我與無瑕已經訂下婚約,從此之後無瑕就是我的女人,作為男人,我又怎能看著別人將我的女人許給其他男人?作為男人,我又怎能看著自己的女人身陷險境?昭明皇帝,您也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麻煩您快點下令,否則的話我們就陪著江天嘯一起死在這裡,以金殿作為棺木,讓群臣為我們陪葬,倒也不錯。”
“胡說八道!”厲聲呵斥的是南名山,“那日在演武場只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婚約只是蓮貴妃娘娘一句話而已,你們未曾請媒人,不曾行過六禮,如何稱得上是夫妻?現在女方的身分已經明瞭,你作為峻崎國皇室子弟,並且與雲湘國有殺父之仇,如何能與雲湘國餘孽成親?快快將劍放下,我們向皇上求情,皇上向來慈愛,定然能饒你一命!”
“南將軍,你說的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只知道,我喜歡無瑕,無瑕也很喜歡我。既然昭明皇帝下過那樣一個聖旨,蓮貴妃還說過那樣一句話,我又當眾發過誓言,那麼我就必須遵守。水無瑕是一個身分低微的侍女,她是我的妻子;水無瑕是身分高貴的琅琊郡主,她是我的妻子;水無瑕是雲湘國餘孽,她還是我的妻子!一個男人,如果連保護自己妻子的勇氣都沒有,那麼他還有什麼資格立於天地之間!”
江天舒的聲音並不響亮,語調也不算雄渾,只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在場眾人的心間。
一個大臣跺腳歎息,“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江天舒冷笑了一聲,說道:“自古都說,紅顏禍水,英雄難過美人關。很多人以難過美人關為恥,但是在我看來,這卻是一種責任!天地之間,誰與誰最親?五倫之中,哪一倫才是根基?不是君臣,不是父子,而是夫妻!一個男人連對自己妻子信守承諾都做不到,那麼我們又怎麼指望他去孝順父母,指望他去關心兄長,指望他忠於君王?
“紅顏果然是禍水?當然不是!今日情況看來,無瑕她迷惑過誰?是一群男人自己昏了頭才弄出這麼一堆事來,於是你就順理成章將責任推拖到無瑕的身上!這不是無瑕的錯,可你這麼說話,卻正顯示了天下男人那狹小的胸襟氣度。”
江天嘯的臉色陰沉,竟然不管江天舒擱在自己脖子上的寶劍,目光轉向無瑕,開口問道:“你確定要與江天舒一起走?”
無瑕看著江天舒,看著侃侃而談的男人,妙目之中閃爍著光彩,“當然。”
江天嘯轉向皇帝道:“父皇,下令射箭吧,這等悖逆之徒,兒臣絕不容許他們活著走出金殿!”
江天淩臉色蒼白的叫道:“四殿下,萬萬不可!”
江瑾卻一揮手,四周的弓箭全都收起,他看著江天舒問道:“你要提什麼條件?”
江天舒眯著眼笑道:“昭明皇帝我自然是信得過的,我現在要四匹快馬,要一個出城權杖,我還要您下令,讓我們此行通行無阻,一直到龍泉關。等我們過了龍泉關,我就會將四殿下放回來。”
南名山怒道:“你要叛國?!”
江天舒搖搖頭說道:“我不想叛國,這是我的女人,峻崎國既然容不下我的女人,那麼我只能將我的女人送回母國去了。”
江瑾咬牙開口,“不可能讓你去這麼遠,我兒子的身子也禁不起這麼千里顛簸!朕頂多讓我兒子送你們出金殿,出了金殿你不放手,我就下令亂箭射殺!”
江天舒笑道:“昭明皇帝您別著急,您的兒子不算多,總共才這麼四個。太子殿下身有殘疾,二殿下身上也有病症,也就是說,如果去掉這一個,您的選擇餘地就很少了!”這等赤裸裸的話讓大殿之中的君臣全都臉上變色。
江天暢當下跳了起來,“我與四弟交換……我來給你做人質!”聲音卻在發顫。
江瑾呵斥道:“暢兒,別胡說八道!”目光之中卻掠過一絲欣慰之意,“你不用挑撥,他們兄弟友愛,你挑撥是沒有用的。這樣吧,朕答應你,朕給你出城權杖,朕也會給你出關憑證,不過你一出京師就要將嘯兒放回來!”
江天舒點點頭,卻聽見無瑕問道:“昭明皇帝,您必須許諾,從現在開始您不得派遣任何手下追殺我們,否則我們即便拿了出關憑證也到不了邊關!”
江瑾哈哈大笑起來,蹺起大拇指說道:“金無瑕,你的確是人才,你是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知道我必定會派人追殺你們,就先要朕一個承諾,但是朕答應了你們又如何?朕隨時可能毀約!”
無瑕微笑道:“如果是私下許諾,昭明皇帝當然可能毀約,但是今天金殿之上、眾臣之前,您又如何會光明正大毀約呢?”
江瑾再度仰天大笑,“好好好,朕就許諾你們兩個,只要你們兩個一出京師就將嘯兒放回來,朕就絕不動用軍隊追殺你們!當然了,其他人如果動用自己的親兵來追殺你們,那朕也管不住。”
在群臣的注視下,水無瑕當前,江天舒挾持江天嘯在後,三人邁步,齊出金殿,出午門,出城門。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尖銳的號角聲穿透了朱雀大街,穿透了重重屋宇,京師北門士兵已經全部戒備。
京師的東門附近是武將們比較集中的宅邸,聚將鼓已經擂響,家將及親兵們早已用最快的速度披掛完畢。
江天舒挾持著江天嘯乘坐一匹馬,無瑕跟在旁邊騎著另一匹馬,同時還牽著其他兩匹。聽著聚將鼓的聲音,江天嘯微笑著對江天舒說:“你走不了的。”
江天舒哼了一聲,“沒有試過怎麼知道!”
江天嘯又道:“將軍們和他們的親兵都已經行動了,如果不出意外,你家也在行動。被家人追殺的滋味不大好,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江天舒淡淡笑了一下,“你這話說得真是矯情,我從小一直都在被家人追殺,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天嘯歎息了一聲:“說起來你也真的很厲害,居然裝了這麼多年的儍瓜,身上有不弱的武功卻一點也沒洩露。我猜想,你的後手肯定不止這麼一點點,是不是?”
江天舒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轉開話題,“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挾持你,卻不挾持你那個大肥豬一樣的兄長?”
江天嘯哈哈笑道:“理由簡單,多半是我有才華有見識,皇上對我比較看重的緣故。”
江天舒跟著哈哈一笑,“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但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江天嘯很好奇地問:“到底是什麼原因?”
江天舒慢條斯理的說:“第一,你身材比較標準,挾持起來比較方便,江天暢肥豬一般的身材,挾持起來很累人。”
江天嘯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原來身材比較好也有這個壞處。”
江天舒又笑著更正,“不對,是好處。”
江天嘯不由得有些疑惑,“怎麼是好處?願聞其詳。”
江天舒看了一下四周,現在各將軍的家將和親兵都已經集結完畢,有一群士兵沉默地跟著隊伍前行,只是生怕激怒自己,不敢跑到他的前面而已。
江天舒說:“第二,我看你比較順眼,所以打算送你一樣禮物。”
江天嘯乾笑兩聲才說:“你現在為了一個女人,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手上還有什麼了不得的禮物?”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4:23
第二十九章 弓箭環繞的婚禮(2)
江天舒放低了聲音,“萬里河山做禮物,你到底要不要?!”
邊上的無瑕也聽到了這句話,眼睛不由得斜睨過去。她知道這個江天舒滿肚子壞水,不曉得他想要怎麼忽悠江天嘯。
江天嘯眯起眼睛,“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江天舒輕輕揚聲,“我師父謝曉峰送了我一樣禮物……”說到這裡,卻故意頓了一頓。
江天嘯急切道:“到底什麼禮物?”
江天舒微笑著緩緩解答,“青鯉幫——”
江天嘯怔了怔,呼吸急切起來。
“青鯉幫的三次幫忙殺人機會。”
江天嘯臉色陰沉下來。
江天舒不以為意繼續說:“還有十三次幫忙打探消息的機會。”
江天嘯的眼睛驀然發亮,隨即開口,“你要什麼條件?”
江天舒說:“只要你願意答應我將來殺了你那個肥豬兄長,我就可以將這些機會都轉讓給你。”
江天嘯愣了一下才道:“就這麼簡單?”
江天舒說:“就這麼簡單,你那三哥曾經對我的女人做過什麼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殺我的女人,我能忍,想要姦污我的女人,我一定要報復。”
江天嘯爽快的答應,“成交。”
江天舒隨即又補充,“等我到了峻崎國邊境,我的人自然會來聯絡你,之後再告訴你青鯉幫專屬的聯絡暗號,並交給你專屬的信物,到時候還剩下幾個信物,就交給你幾個。”
江天嘯怒道:“原來你消遣我來著?”
江天舒笑吟吟的說:“我手中的力量當然要先拿來保自己的命,剩下的才能與你交換。當然,如果你能動用你的力量幫我們減少劫殺的話,那些信物我說不定一個也不會動用。”
江天嘯臉色難看的說:“你是看中了我手上的力量吧,這才是真正的交易!至於我三哥的性命,那根本就是拿來湊數的。”
江天舒爽快的點點頭。
江天嘯咬牙答應,“成!”
江天舒微笑說道:“打仗實非青鯉幫之長,我會儘量不動用他們的力量。”
兩人交易完畢,也已經到了城門口,抬眼看著前面,三個人都吃了一驚——
城門之外,每隔數十丈距離就是一列士兵,峻崎國規定,每位大將可以有三百名親兵,次一等的將軍可以有一百名親兵。
江瑾並未調動大軍,即便如此,城門口的士兵也密密麻麻,最起碼有一千人。
江天舒還在人群中看見了江天淩,也看見他身後的士兵,那是江琥的三百名親兵。只是所有人都是靜默地看著,誰也沒有行動。
雲湘國公主從峻崎國皇宮中逃脫,自家皇子還被劫持,這是峻崎國的奇恥大辱。江瑾限於誓言不能動用自己的力量,然而主辱臣死,所以將軍們不能袖手旁觀。
江天嘯微笑看著江天舒,“看起來你們是連城門都沖不出去了,要不,你現在就將聯絡方式和信物給我,免得浪費了。”
“不需要你擔心。”江天舒伸手就要將江天嘯放下馬。
就在這時,城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喚,“公子,弓箭!”
一個羸弱的少女背著兩把碩大無比的硬弓和一個碩大無比的箭囊,手上還提著一把寶劍,出現在城門口附近的人群之中——正是春桃。
春桃將身上的東西一一拋給江天舒,江天舒抓住弓箭,無瑕接住寶劍。
江天舒手中弓箭搭起,看著眾人道:“誰如果敢對付我的侍女,等我回來,必定十倍相報!”
弓箭指過,眾人無不凜然。
此時一個清朗的女聲說道:“你只管放心,琅琊秋海棠不能與峻崎國作對,不能出手保護自己的徒弟,但護著你的幾個小侍女卻是沒有問題。”
無瑕大喜,叫道:“師父!”
卻見人群分開,秋海棠帶著幾個少女走了出來,少女手上捧著大紅衣裳、胭脂水粉還有一頂鳳冠。
無瑕翻身下馬,跪在秋海棠面前,眼淚落下,哽咽的道:“師父!”
秋海棠笑著將無瑕攙扶起來,“傻孩子,今天是你出嫁的大喜日子,怎麼可以落淚呢?你強硬了一輩子,可不能在這當口被人笑話了。”掏出手絹替無瑕抹去眼淚後又說:“本來想要給你熱熱鬧鬧辦上一回喜事,那時你是琅琊郡主,他是雍王世子,這婚禮如何也不會簡單,想不到竟然鬧出這麼一件事。我聽聞消息,知道你們要千里同行,想著雖是未婚夫妻,這麼一路同行也非常不妥,索性趕過來幫你們將婚禮辦了。你與天舒都沒有父母,天舒的師父又有要事脫不開身,所以只能讓我這個長輩主持了。”
無瑕哽咽不已,“多謝師父。”
秋海棠歎息了一聲,“癡兒!如果不是癡,今日何至於此?話說回來,天舒,你如果不是因為癡,今日也不至於此!”
江天舒挾持著江天嘯下馬,琅琊的姐妹們隨即上前圍成一個圈。
於是在東城門的城門洞裡,就在一群士兵的弓箭面前,一群姐妹幫水無瑕挽面,描眉,抹上胭脂,換上紅色的袍服。
秋海棠將無瑕的頭髮放下後再度挽起,插上簪子,戴上鳳冠,那是郡主規制的鳳冠。
另一邊,春桃挾持著江天嘯不動,一群侍女上前幫江天舒換衣服。
江天舒手忙腳亂,慌亂的說:“你們背過身去!”
就聽一個侍女笑道:“世子可是全京師著名的紈絝,號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怎麼連幾個侍女都怕了?!”
江天舒瞪了她一眼,趕緊換好衣服,回頭,就和打扮好的無瑕對上眼。
風也輕柔,禪也無聲,四周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一片溫柔的海,包圍著無瑕,包圍著江天舒。
是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阻止我,也沒有誰能阻止你,只要你愛著我,只要我愛著你,即便是箭鏃圍繞,我也要將你擁入我的懷裡。
這是世上最兇險的婚禮,也是世上最美麗的婚禮,這對新婚夫妻將一起面對無情箭雨。
江天舒望向無瑕,她帶著溫柔而靦腆的微笑正深情的凝視自己。正是這個女人,在最關鍵的時候,為了保住他的身家性命,甘願將自己置於死地。
有這樣一個女人成為我的妻,我江天舒這一輩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無瑕望著江天舒,他的眼神仿佛像一片海,溫柔的海;又像一座山,堅毅的山。正是這個男人,在她暴露身分之後,甘願為了自己與天下為敵。
有這樣一個男人成為我的夫,我水無瑕這一輩子,還有什麼遺憾?
即便轉瞬之間,我們就要被萬箭穿心;即便轉瞬之後,我們就要被剝成肉泥,但是誰也不能阻止這一刻,誰也不能搶走這一刻,在這一刻,全天下的幸福,屬於你,屬於我。
在秋海棠含淚的微笑前,在一群士兵詫異的注視下,在一群姐妹真誠的祝福裡,江天舒與無瑕三拜完畢。
三拜之後,便定終身。
秋海棠微笑,“婚禮雖然簡陋,但是已經完成,多謝各位觀禮,可有祝福?”
空氣在一瞬間凝滯,包圍他們的士兵們,一時之間都不知如何回話。
江天嘯哈哈大笑,伸手摘下自己身上的玉佩道:“佩者,配也。江天舒,也只有這個女人才配得上你!這塊玉佩就作為賀禮,我祝願你們夫妻能逃出生天!”
江天嘯聲音落下後,四面都是詫異的目光,只有江天舒和無瑕兩人才知道江天嘯的真正用意,他是真正希望他們能逃出生天。
江天舒接過玉佩,江天嘯對他道:“雖然叛出峻崎我不認同,但是我非有司,不能給你治罪;雖然你劫持我的仇不能不報,但是這一路你並沒有多加威脅,所以這事也一筆揭過。你這人的勇氣讓人佩服,你妻子的膽略也堪稱世間罕有,看在你妻子曾經為峻崎國立下大功的分上,四皇子府的護衛們,我們走!”
江天嘯這話說得光明磊落,大方無比,被劫持的仇恨都能一筆勾銷,果然彰顯了他的胸襟氣度。
投桃報李,江天舒也笑道:“四殿下的胸襟果然懷抱四海,在下衷心祝願四殿下,從此之後,萬事如願,步步高升!”
江天舒這就是許諾了,江天嘯哈哈大笑,騎上馬揚長而去。
這時後面又傳來馬蹄聲,還有人叫道:“江天舒,等一下!”
江天舒一轉身,就看見唐棣下了馬,大步過來,笑著對他道:“聽聞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所以過來討杯喜酒喝。”
江天舒呵呵笑道:“婚禮簡陋,並無美酒。”
這位承天府府尹人人認得,現在聽聞他前來討要喜酒,在場眾多將軍的親兵人人詫異。
唐棣也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並無美酒,因此路過一家酒店的時候順手討了一壇過來,不知你是否敢喝?”
江天舒哈哈大笑,笑聲仿佛震動了空氣,“你我也算認識一場,雖然有一陣你總是針對我,但是你為人正大光明,我信得過你!既然你拿酒來賀喜,我為何不敢喝呢?!”
唐棣從馬背上拿下掛著的一個酒罈,拍開泥封,用袖子擦了一下壇口,自己先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然後遞給江天舒。
無瑕看了看唐棣的舉動,終於擔心的叫了一聲,“天舒!”
江天舒回頭看向她,微笑道:“不用擔心,唐棣乃是君子。”說完接過酒罈也喝了一大口酒再遞還給唐棣。
唐棣接過酒罈後猛力往地上一砸,酒水四濺,碎片亂飛。“江天舒,我佩服你的為人,我也知道,今天的局面你是被人算計,受了莫大的冤屈,但是你為了一個女人,劫持皇子,叛離峻崎的行為我不認同,所以今天這杯酒後,你我就是敵人!皇上給了你出城權杖和通關憑證,因此我不會為難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偷偷潛入峻崎國京師,那麼,我即便掘地三尺也會將你找出來!”
江天舒翻了個白眼,“這麼一點小事,偏生你說得這麼嚴肅、這麼認真。好了,我怕你了,咱們絕交,好走不送。”
唐棣翻身上馬,絕塵而去,江天舒眼裡閃過一絲落寞,此時合圍著眾人的士兵齊齊上前一步,但仍沒有發動攻勢。
江天舒看著無瑕道:“咱們這就走吧。”
遠處又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還有人在喊叫,“江公子,水姑娘,且慢!”
眾人抬眼往前面看去,那些士兵們再度沉默地讓開一條路,只見來的是一群鶯鶯燕燕,原來是各處青樓的花魁和姑娘。
姑娘們或笑語盈盈,或珠淚涔涔,或強顏歡笑,或雙眉顰蹙,給兩人送來了她們各自的賀禮,有送胭脂水粉的,有送金銀首飾的,還有送刀劍的。
最過分的是,還有一個送壯陽藥的。她悄悄問無瑕,“江大公子現在身子好了不?如果沒好就試試我的藥,長時間不成,隔上十天半月用那麼一次,就是天閹也挺得起來……”
無瑕哭笑不得,不遠處的江天舒也聽見了,抿緊嘴巴,克制沒有發飆,而旁邊聽見的姐妹們無不掩嘴而笑。
蕭素素笑吟吟的說道:“國家大事我們是不懂的,但是你們倆都很合我的眼緣,只是此事太匆忙,等姐妹們得到消息,你們都已經快要接近東城門了。無瑕,這些年你丈夫在我那裡著實花了不少錢,但現在送金銀首飾啥的,也是給你們增加負擔,所以就去廚房搶了幾個饅頭,不值錢,味道也不怎麼好,勝在乾淨。”
蕭素素說得簡單,無瑕卻是一陣感動,“多謝。”
蕭素素擺擺手,大剌剌的說:“不謝不謝,沒啥的,只是有一樣我得提醒你,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丈夫愛上青樓那是天性,不過他也就是上青樓過個眼癮而已,其他的事是做不出來的,你只管放心,到了雲湘國也不要太拘著他了,好歹給雲湘國的同行姐妹留一口飯吃。”說完掩嘴而笑。
無瑕頓時啼笑皆非。
餞別完畢,無瑕除下沉重的鳳冠,江天舒除下了新郎帽,兩人翻身騎上秋海棠牽來的大黑與大白,帶著身後的四匹駿馬,對著秋海棠與眾姐妹拱手,然後向著前方飛馳。
身後突然響起歌聲,憂鬱而柔婉,帶著沉重的悲壯——
“少年曾有夢,願做萬人敵。搶海世事遷,豪情志不移。今攜綠珠去,何懼風雨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無數少女的聲音加了進來,伴隨著兵戈的交擊聲,利箭破弦聲,士兵的慘叫聲,還有馬蹄噠噠奔跑的聲音。
在無數人朦朧的淚眼裡,這一仗,註定會寫入峻崎國史冊,因為這一仗,是兩個人與一國的交戰。
在峻崎國的歷史上,或者說,在全天下的歷史上,絕對沒有這樣的一仗。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4:38
第三十章 罡風神箭退追兵(1)
箭如雨,槍如林,無瑕長劍在手,劍花翻飛,她為江天舒擋下了前後左右所有的利箭。
江天舒長弓在手,手中的利箭飛出,一箭一人,絕不落空。每”箭都射向敵人的右手腕。他不傷人性命,卻用最短的時間解除對方的戰鬥力。
兩個人從來沒有合作戰鬥過,今天是第一次,但兩人的合作竟然天衣無縫,完美無缺。
夕陽之下,箭雨之中,兩個大紅色的人影,在跳躍,在騰挪,在翻飛,那是兩道紅霓,那是兩團火焰,那是兩團飛動的光和影,那是兩個在箭雨中飛翔的神。
那絕美的畫面,讓旁觀的人們目眩神馳,無數讚歎和尖叫聲響了起來,有人終於反應過來了——“沈青鯉!”
江天舒就是沈青鯉!
江天嘯站在城樓上,看著前面的混戰,皺眉怒道:“還騙我說是從師父那裡繼承來的,原來他就是沈青鯉!不成,我得派人再與他談談,他不能只給這麼一點!”
在數十人受傷之後,江天舒的箭鏃指向處,前面瞬間空出了一條道路,一條空蕩蕩的道路,江天舒在前,水無瑕在後,策馬賓士。
驀然一聲虎吼,“不許怕!如果任憑一個叛國臣子和一個敵國公主如此離開峻崎國,我們峻崎國的面子往哪兒擱!”
江天舒定睛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前面執戈立馬,不動如山的人正是南名山。
南名山身後的一百多名士兵,弓弦全都拉滿,冰冷的箭鏃反射著銀白的光。
南名山喝道:“江天舒,你父親忠於國事,殤於國事,你現在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反叛,你對得起你父親嗎?”
江天舒看著南名山,手上的弓緩緩放下,他將箭插回箭囊,淡淡說道:“南叔叔,我知道你是護著我的,所以我不對你動箭,但是你必須知道,是峻崎國對不起我們父子,不是我們父子對不起峻崎國!我現在只是想要護送我的女人回雲湘國而已,還請叔叔讓路。”
南名山怒道:“這叫什麼理由?這個女人是你能要的?她是雲湘國的公主!如果按照雲湘國的規矩,她就是雲湘國的正統繼承人,你們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
江天舒微微笑道:“南叔叔,我問你,在知道無瑕是雲湘國公主之前,你會反對她與我的婚事嗎?”
南名山怔了怔,“當然不會反對。”
江天舒又問:“那在你知道無瑕是雲湘國公主之前,有人要殺無瑕,你會同意嗎?”
南名山怒道:“當然不同意!水無瑕是峻崎國的功臣,只要沒犯大罪,誰敢輕易說個殺字?”
江天舒隨即冷笑道:“既然這樣,我想問南叔叔,你也知道,崤山關的大功是無瑕立下的,無瑕的父母不是無瑕選擇的,那為何要將別人犯的錯誤,栽到無瑕的頭上?你就不能看在無瑕為峻崎國立下大功的分上,放無瑕一馬?”
南名山又怔了怔,半晌才怒道:“如果不知道她是雲湘國公主,那一切都好說!現在知道她是雲湘國公主,我如何能放她離開?水無瑕若只是一個庸碌之人也罷,可她不是庸碌之人!”
江天舒又問:“就因為無瑕可能對峻崎國造成威脅,所以你一定要將無瑕留下?”
南名山看著無瑕,誠懇說道:“我也知道這樣做對水無瑕極度不公平,但是處理朝廷大事必須走一步看三步,既然知道未來有潛在危險,那為何不先阻止?我向你保證,只要能留下水無瑕,我絕對擔保她的生命安全,不管是誰都不能傷害她的性命!”
江天舒有些心冷,“然後,囚禁她一輩子?”
南名山點點頭,“那是自然。”
江天舒緩緩說道:“南叔叔,我與你的分歧就在這裡,父母的事是父母的事,作為峻崎國的功臣,無瑕不應該在峻崎國遭受任何委屈。請你讓路吧,我不願意對你動箭。”
南名山怒道:“你怎麼可以如此冥頑不靈?你不對我動箭,你如何擋得住我!”他指著江天舒與水無瑕,厲聲喝道:“拿下!”
士兵一擁而上,只是他們也知道江天舒是自己將軍極為重視的人,所以兵刃都往不厲害的地方招呼。
水無瑕手中寶劍揮動,擋住一部分的箭鏃,但因為士兵們一擁而上,一時照顧不到,右手臂竟然被劃了一道口子。她知道不能讓江天舒分心,因此沒有叫出聲音,只是將劍換到左手,繼續戰鬥。
敵人重重包圍,前面的路還很遙遠。
江天舒手中揮動著長槊,這是戰鬥的時候無瑕從另一個士兵手中搶奪過來的。無瑕並不擅長使用這等長兵器,她知道江天舒會用,就順手插在大黑的馬鞍旁。
因為與南名山之間有一份人情在,江天舒並沒有下重手,只是眼神一掃,卻看見無瑕的右手臂滿是鮮血,當下驚道:“你受傷了!”
無瑕安撫道:“小傷而已,沒有大礙……”說話之間,一柄長矛沖著無瑕咽喉刺過來,無瑕急忙閃避,但是因為閃得太急,身子晃了一晃,幾乎摔落馬下。
士兵們見無瑕差點倒下,竟然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歡呼,鼓足勇氣,繼續上前。
江天舒一聲虎吼,長槊劃過,竟然將幾柄長矛全都砸斷,槊頭連點,一連刺傷了四、五個士兵。
士兵們見江天舒發狂,不約而同往後退了退。
江天舒道:“無瑕,你躍到我馬背上,咱們背對著背!大黑神駿,它馱得動!”
無瑕答應了一聲,果然從大白的脊背上一躍而起,坐到江天舒的身後。
說話之間又有士兵上前,長矛長刀,一齊往兩人身上招呼。
江天舒揮動長桀,掃落了四、五件兵刃,只聽見一個士兵一聲慘叫,竟然是被江天舒的長槊刺中了肩膀,摔落地上慘遭大黑鐵蹄踏過,登時不知死活。
江天舒伸手一撈,將那士兵手中的長刀搶到手中,遞給後面的無瑕道:“會用長刀嗎?”
無瑕接住,一刀揮出,擋住幾個士兵的長矛。
江天舒的長槊再度如靈蛇一般刺出,又將一個士兵刺落馬下。
南名山一聲怒吼,自己沖上前來,江天舒手中的長槊與南名山的長槊撞在一起,兩根槊杆彎曲成了可怕的弧度,只聽見“喀嚓”一聲脆響,江天舒手中那炳花梨木纏泡桐油長藤槊杆竟然就這樣折斷了!
不是江天舒的本領不行,而是江天舒的長槊品質差了那麼一點點。
同時南名山手中長槊,竟然繞過江天舒,像毒蛇一般,刺向後面的無瑕!如果被刺中,無瑕的肩膀,定然要多一個窟窿。
大黑驚覺危險,嘶鳴著後退,但是後退的速度根本趕不上南名山的速度。
無瑕也發覺了這一點,但是她正擋住前面刺來的,柄長矛,如果往前躲,那就是將自己的身子往長矛上靠。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江天舒腳上一鉤,已經將之前掛在馬鞍一側的一把長弓抓在手中。但是有弓無箭,江天舒來不及拔箭!
只聽見“嗡”的一聲輕響,江天舒將弓弦拉滿,鬆開——
南名山笑道:“我不是傷鳥,你玩什麼驚弓的遊戲……”話音未落,卻覺得手上劇痛,手一松,長槊掉落在地,濺起老大一片塵土。
低頭就見手腕上一道血箭,正往上噴射,他忙用另一隻手死死捂著,邊上的親兵眼疾手快,忙上前包紫。
江天舒虎目圓瞪,手中弓弦不停震動,卻見前面,無數匹馬厲聲長嘶——無一例外,脖子上都出現了一個血口子!
沒有箭,江天舒沒有射出任何一箭。
有人顫聲叫了起來,“罡風為箭……江天舒使出了王者之箭!”
在古老的傳說裡,真正的箭神不需要箭就可以傷敵,用內力凝結成罡風,靠弓弦的震動將罡風射出去,它比普通的箭更快,更無形,更不可抵擋。
但是凝聚罡風容易,將罡風發射出去難,因為罡風有質無形,根本無法判定方向。手指必須精准地感受弓弦細微的震動,而且能準確地判斷震動的方向,甚至還要精密地將罡風凝結成自己所需要的形狀,正因為如此艱難,所以罡風之箭又被稱為王者之箭。
士兵們紛紛後退讓出一條路來,面對著無形的罡風箭,即便是自己將軍的命令,心中還是有些害怕。
捂著手腕上的傷口,南名山看著遠去的身影,眼中有些複雜,但是終於沒有命令自己的士兵追上去。
即便到了這般地步,江天舒依然沒有傷人性命,可見他對自己還是有幾分人情在,他又怎麼能將這份人情全都消耗光呢?
南名山收手後,前方竟然沒有人阻攔。
其他四匹馬已經失散,只有大白依然緊緊跟隨在後,無瑕並未騎上大白,只是將身子轉了個方向,輕輕靠在江天舒的背上。
沖出七、八裡,前面又是敵人,依然是場惡戰。
面前是山,是海,是山上滾落的巨大泥石流,是海邊湧來無邊無際的巨浪,大黑載著兩個人,像是一葉飄飄蕩蕩的小舟,任意一陣風就能將兩人卷走。
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邁步走在懸崖的邊上,而且是摸黑走在危險之中,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無瑕知道自己應該驚慌失措,自己應該手足酸軟,她知道自己那點武功,在這當口,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斬殺。無瑕經歷過戰爭,但是上一次身邊有大隊的親兵,那些都是江玨留下的老兵,他們知道如何保護她。這一次身邊沒有親兵,但是無瑕的心卻比上一次還要安定——因為她的身邊,有他。
身體貼得極近,心也貼得極近,這個無比廣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你和我。
我知道,你不會將我背棄;我也知道,我不會將你背棄。
世界仿佛變得無比寂靜,時間變得無比漫長,兩人都受了傷,幸運的是都是皮肉之傷。無瑕知道,向前的每一步都極有可能是自己這一輩子的最後一步。
為了不傷人命,江天舒已經接近力竭,再也使不出罡風箭;無瑕也已經精疲力盡,只憑著一股意志力在支撐。
當無瑕再度遇險的時候,江天舒終於失態,一槍插進了一個士兵的胸膛。
死亡刺激了江天舒的精神,也讓圍著的士兵略略有些畏懼,往後退了一步。
江天舒一聲怒喝,長槍再度往前,連殺了三人,周邊的士兵再度讓出道路。
此時天色已經轉黑,大黑速度極快,雖然載著兩人也不減速,江天舒轉身,箭出如飛,射倒了兩、三個人,阻了一下後面追兵的腳步。
用這樣的方式又奔出四、五裡,後面追兵的距離已經被江天舒拉開,而空著馬鞍的大白依然緊緊跟在後面。
江天舒控制大黑進入一處密林,翻身下馬,與無瑕分別牽馬前行。穿過密林,面前是一條小路,兩人再度上馬。
無瑕道:“方向錯了。”
江天舒解釋,“沒錯,我看見峻崎國的烽火臺燒起來了,也就是說,我們兩人叛逃峻崎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前面多半有人擋著,所以只能借助地形周旋。”
無瑕點點頭。兩人本來向東走,穿過密林後卻是折道向西南。月明星稀,倒也不難辨別方向,跨過一條河流,讓河流沖走兩人身上的氣味。
到了一處山崖下,江天舒歎了一口氣,“咱們不休息不成了,就在這裡歇一陣吧。”兩人輪流值夜,晚上非常安靜,無瑕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這麼長時間了,你的屬下怎麼沒有動靜?他們為了你連皇宮都敢闖,你的青鯉幫不會被人奪走了吧?照理說不會啊,你又沒將青鯉幫的控制權完全交給江天嘯。”
江天舒沉默了一下才說:“為了你叛出峻崎是我自己的事,不能將他們牽扯進來,更不能讓他們為了我們送命,畢竟我們這一路上會很危險你不會怪我吧?”
無瑕看著面前的男子,沿途的種種片段在自己的腦海裡掠過,這個男人,是我的男人。
他的臉龐並不算十分英俊,但是那沉穩的眼神卻能在瞬間吸引她所有的注意;他的身材並不魁梧,但是那不算寬閫的肩膀,卻能挑起一生的承諾。
這就是我選擇的男人,我準備依靠一生的男人。
一種驕傲感油然而生,無瑕點點頭,“你是男人,大事都由你來決定。”
江天舒說道:“我想,光靠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能離開峻崎,我需要一些幫手,只是等到幫手前,我們會面臨很多很多困難,還有無數次瀕臨死亡的危險。”
聽著江天舒詳細說明自己的計畫,無瑕不住點頭。
想了想,她總算明白一件事情,幽幽說道:“我終於想明白了,當初金殿之上你肯定是有對策的。只是我竟然昏了頭……是我破壞了你的計畫,對嗎?”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我的確是有對策,我的屬下已經聯繫到唐棣,將有關證據送到他手中,唐棣將會證明江天淩曾經收買過所謂的證人,間接證明這個案子的虛假,蓮貴妃的宮女也會證明她曾經見過那塊玉石。我之前之所以不動,只是想要看看朝中眾臣對這件事的態度,之所以沒有告訴你,那是因為事發倉促,一時無法聯絡你。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不惜暴露自己的身分幫助我,這雖然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但卻讓我非常歡喜。”語速放得很慢,他的眼睛裝滿了幸福。
無瑕的心也歡悅起來,輕輕說道:“雖然我知道你應該選擇暫時先放棄我,再想辦法將我救出來……但是,我也很歡喜……”
均勻的月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下來,變成了一地的碎銀,夜晚蟲兒的鳴叫聲漸漸遠去,望著江天舒,一種甜蜜的感覺湧上心頭,無瑕覺得自己好似被溫暖海水包覆,自己就快成為海洋中的一部分。大海是無窮的寬闊,甜蜜也是無窮的寬廣,一切煩擾都變成了霧,變成了雲,在黑夜中消散。
無瑕忘記了自己正在被追殺,忘記了自己的生與死。她忍不住輕輕地湊過身,要在江天舒的額頭上輕輕地烙下一吻。
卻聽見江天舒揚聲,“由此可見,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追殺我們的人,要麼是因為嫉妒,要麼是因為沒有眼光……”
甜蜜的氣氛一下子全都消散,無瑕氣得叫道:“你閉嘴會不會?”
江天舒當下就將嘴巴牢牢緊閉,那可憐兮兮的神態讓無瑕又好氣又好笑,但是也知道該讓江天舒休息了,只重重哼了一聲。
淩晨時分,天色轉亮,兩人繼續往西南前行。
走到中午的時候,前面又出現敵人,一百餘的人馬,將前面的道路擋得水泄不通。
最前面的人是連長安,他看著江天舒,神色有些複雜,“沒有想到,你的武功竟然比你父親更強一些。”
江天舒行禮,“連叔父,請讓道。”
“你不能叛逃!”連長安驀然激動起來,“皇上對你有諸多誤會,昨天的事情也的確是朝廷虧待了你!我看崤山關那場戰役真正的幕後指揮者是你吧?”
江天舒沉默了一下才承認,“不能隱瞞叔父,的確如此。”
連長安老淚縱橫,“你不但武功超群,連兵法戰略也超過尋常將領……只是你竟然遇到了這種事情……”聲音轉為急切,“你隨我回去,我去向皇上說明真相!你是英才啊,皇上斷斷不會因為江天淩那麼一個蠢材而毀了你,至於你妻子的那些事兒,即便是雲湘國公主又如何?只要她心甘情願跟著你,我會努力說服皇上給她應有的禮遇,讓她做你的妻子,從此你們夫妻齊心協力,為我峻崎作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4:51
第三十章 罡風神箭退追兵(2)
江天舒看著連長安,鄭重說道:“連叔父有心了,多謝叔父。”
連長安松了一口氣,“成,我們這就回去,我現在雖然年邁上不了戰場了,但當初也算是立過功勞的。”
江天舒卻站著不動,看著連長安,臉上露出略略有些悲涼的神色,“我相信叔父這番話是真心流露,我也相信叔父沒有欺騙我的意圖,但是你想過沒有,你向朝廷建議了,被採納的可能性有幾成?”
連長安窒住,片刻後才咬牙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保住你們夫妻性命!”
江天舒淒涼一笑,“保住性命又如何?從此之後成為階下囚?叔父,請讓開,讓我們走。”
連長安怒道:“江玨的兒子,不應該是叛國之臣!謝曉峰的徒弟,也不應該是叛國之臣!”
江天舒聞言搖搖頭,“第一,我沒有做官,我不是峻崎國的臣子,我雖然受封為雍王世子,卻沒有享受過一天的俸祿;第二,我不是叛國,我只是護送自己的女人回到她的國家。”
連長安搖搖頭,低喊道:“這就是叛國!”
江天舒凝視著連長安,輕聲問道:“叔父,如果你遇到這種事情,你會怎麼做?”
連長安的眼睛裡掠過一絲迷惘,最終還是歎口氣,“我不叛國!頂多……與自己的女人一起自盡。”最後的聲音卻是非常微弱了。
江天舒堅定說道:“可是我不願意自殺,我寧可與自己的女人一起戰死,也絕不用這種可笑的方式向這個世界讓步。”
無瑕策馬上前,與江天舒並列,將江天舒的手握在手裡,兩人就這樣手握著手,宣告自己的態度。
連長安歎息了一聲,“既然這樣,我只能將你們捉拿回去!”揮手就要吩咐屬下進攻。江天舒突然展顏一笑,“叔父,給我一刻鐘成不成?”
連長安沉默了一下才道:“你還要做什麼?我……不會殺你,你不必留遺言。”
江天舒眨眨眼,“我想起來了,自從我們成親之後,我還沒有親過我妻子,等下你將我拿住了,肯定不會把我們夫妻關在一起……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親一下妻子可好?”
聽完這話,一瞬間,在場一百多人一起石化——這、這人的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連無瑕的頭腦都有些暈乎乎的。
江天舒坐在大黑的背上,無瑕坐在大白的背上,江天舒側過身子摟住了無瑕的纖腰,溫熱的雙唇就這樣落在無瑕的唇上。
溫軟的觸感一瞬間佔據了無瑕的整個腦海*她不知道該想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眾目睽睽之下,刀光劍影之中,無瑕摟住江天舒,笨拙地回應著,江天舒也很笨拙,但是兩人相互配合著,漸漸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節奏。
四面的士兵,包括連長安,全都目瞪口呆。這是一對怎樣的青年男女啊?一種甜蜜的酸楚,一種酸楚的幸福,一種幸福的悲涼……種種複雜的情感從士兵們的心中彌漫開來,悄悄地將所有人的心填滿,讓每個人窒息,讓每個人嫉妒不已。
江天舒的雙唇,突然偏離了無瑕的雙唇,在她的耳邊悄聲道:“朝著東北,跑!”
無瑕腦子一個激靈,陡然清醒,兩人齊齊坐正了身子,朝著東北方向飛馳。
後面傳來連長安氣急敗壞的喝罵聲,江天舒用這樣的方式轉移眾人的注意力,那一瞬間的走神,竟然讓他們兩人趁機逃跑,等眾人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奔出了五、六丈。
連長安揮手想讓士兵們放箭,想想又住了手,只命令士兵拚命追趕,只是那兩匹馬非常神駿,他們想要追上哪裡能夠?
兩人奔出十多裡,見甩脫追兵,無瑕忍不住好笑的罵道:“這樣的法子,也虧你想得出來!”
江天舒得意洋洋的說:“這叫做兵不厭詐,只要有用的法子都要試看看,美人計這個計謀,人家老早用過了……”
無瑕啐道:“這算什麼美人計!”
此時江天舒驀然勒住馬匹,前面竟然又是敵人——是江琥,三百名親兵整齊的將他族擁在中央!
兩人直接衝殺過去,江天舒再不遲疑,利箭直接往江琥射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江琥的親兵將盾牌高高舉起,擋住了第一箭,但是江天舒連珠就是三箭!
第一箭,射穿了第一層盾牌。
第二箭,從第一層盾牌的破洞鑽進去,射穿了第二層盾牌。
第三箭,從前兩重盾牌的破洞鑽進去,不料江琥面前竟有四重盾牌,第四層的盾牌卡住了泛著寒光的箭鏃。
幾乎同一時間,萬箭齊發,江琥的辦法就是將兩人都射成刺蜻!
眾人這時聽見一聲大叫,“不要殺他們,父親!”
無瑕揮劍快如閃電,將兩人之間的大部分箭鏃全都擋下,但是聽聞胯下一聲悲鳴,大白竟然中了一箭!
無瑕心中一痛,但是不敢分神,拚命揮砍。江天舒再去摸箭,卻摸了一個空!
當初春桃送來滿滿一囊箭,但是現在竟然已經空了。
就在江天舒手上一頓的時候,江天淩已經將刀擱在自己的脖子上,厲聲叫道:“不要殺他們,父親!不然我就自殺!”
江琥大聲吩咐,“停箭!”又厲聲呵斥道:“天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無瑕怔住了,江天舒也怔住了,四周的士兵全都靜默下來。
江天淩的臉色蒼白,眼神卻透出一股光芒,他啞著嗓子說道:“父親,求您,不要殺無瑕……兒子知道自己瘋了,但是兒子除了無瑕,已經沒有其他念想!”
江琥恨鐵不成鋼,“大丈夫何患無妻!快快將刀子收起,只要殺了江天舒,你就是雍王世子!他自己作死,這是最好的機會!”
“可是您要將無瑕一起殺了……求您,不要殺了無瑕!”
江天舒斜眼看著無瑕,低聲道:“無瑕,你果然是紅顏禍水,蠱惑我這個大好男兒叛國,又引誘江天淩這個大好男兒背叛父親……”
無瑕狠狠瞪了江天舒一眼,“閉嘴!”她看著江天淩,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江琥對江天淩怒道:“好,你先將刀放下來,我答應你就是!”眼睛轉向無瑕,沉聲說道:“水無瑕,既然我兒子如此仰慕你,我無可奈何必須放你一馬,現在我有一個條件,不知你想不想聽?”
無瑕與江天舒對望了一眼,無瑕回道:“好,你想說什麼?”
江琥聲音低沉,略帶沙啞的說:“我可以放江天舒離開,我甚至可以給江天舒偽造一份身分證明文書,讓他找一個地方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
江天舒的聲音懶洋洋的,“條件呢?”
江琥道:“水無瑕跟著我們回京,我也會給她一個身分,只要她從此深居簡出,真正身分就不會暴露。”
無瑕一聲嗤笑,“從此之後被你們軟禁一輩子?”
江琥聲音裡略帶怒意,“你們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我將你留在雍王府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你難道還想要與之前一樣在京師裡橫著走?”
江天舒嘿嘿一笑,“叔父啊,你的確是一番好意,這樣看起來的確是兩全其美,我們保住了性命,江天淩得到了無瑕,你們家還取得了雍王的爵位,可以世世代代傳承下去……果然是挺好的。”
江琥冷聲問道:“如何?”
江天舒哈哈一笑,看了無瑕一眼,“可是,我們不願意!”
無瑕也笑著重申,“我們不願意!”
江天淩叫道:“無瑕,你難道寧願被射成刺蜻也不願意與我在一起……”
話音未曾落下,江天舒已經出手,他拉開弓弦,中指彎曲,在弓弦上微微一彈,一道銀亮的光線閃過,就聽見前面厲聲慘叫,一個士兵胸口噴出,道血箭,隨即墜馬。
王者之箭,誰與爭鋒!
第二箭、第三箭……第十四箭,在這短暫的瞬間,眾人全都靜止了,短短時間內,江琥面前竟一口氣倒下了十四個士兵!
江天舒穩穩拉著弓,弓弦上無箭,眼神冰冷,誰都知道他這一箭對準的方向,是江琥。江琥沒有閃避,事實上,誰也無法看見罡風箭的軌跡,誰也無法閃避。
江天舒蓄而不發,逐漸加重的壓力讓人無法承受,猛然之間,江天淩策馬上前,擋在江琥的前頭。
無瑕的劍往前一伸,江天淩的身子竟然不動,她對上江天淩的目光,他的眼神竟是一片冰冷灰暗的絕望……無瑕的心沉沉地墜了一下。
四面的空氣驀然之間凝滯,江天舒冷冷的說:“你算是我的長輩,我放過你這一次。你們走吧,你們攔不住我的,只要有弓在手,誰也攔不住我。”
江琥面色凝重,緩緩揮手,士兵們隨之緩緩後退。
江天淩深深望了無瑕一眼,也轉身跟著父親後退。
江天舒沒有收起自己的弓,就用這樣的方式,看著一群人抱起死者的屍首後退。
隨即江天淩猛然回過頭來,厲聲喝道:“江天舒,你若是敢拋棄無瑕,我一定會想辦法將你碎屍萬段,然後搶回她!”
江天舒懶洋洋的回答,“二弟弟,你很幼稚知不知道?”
江天淩臉上的憤怒頓時僵住了。
江琥頭也不回的喝道:“你丟臉丟得還不夠嗎?”
等這群人離開自己的視野,江天舒才將手中的弓收起,並對無瑕說:“我們再換一個方向。”
兩人一口氣奔出了十多裡路,又遇到了一波敵人,這一次人數比較少,只是七個壯漢,看樣子是江湖豪客,不知為何也來湊這個熱鬧,當下一沖而過。
隱匿了一下行蹤,又轉了一個方向,奔出四、五十裡,再也沒有遇到敵人,占計人
不停繞圈子,敵人不能辨別方向,所以錯開了。
前面就是黑風林,黑風林的地形無瑕相當熟悉,當初她還曾在這裡做過簡單的佈置來迷惑沈青鯉。
雖然知道這一路的追殺絕不至於到此為止,但無瑕的心神還是忍不住略略放鬆了一些。
暮色四起,寒鴉亂鳴,野豬群優哉遊哉的從兩人面前,拖家帶口、晃晃蕩蕩走過去。
無瑕已經疲憊至極,進了黑風林才放鬆下來,笑著對江天舒道:“想不到你的箭術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她的聲音驀然停住,只見江天舒的身子晃了一晃,竟然摔下馬去。
無瑕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但是她手上酸軟,沒有力氣,而且她沒有踩著馬鎧,根本無法固定住身子,反而被江天舒拖著往下落。
好在大黑大白通曉人性,知道主人不好,頓時減緩了速度,江天舒身上雖沒有力氣,腦子卻還清醒,連忙將自己的兩隻腳從馬蹬抽出來,兩人頓時一起摔落在地。
此時正在下坡,無瑕死死抱著江天舒,一直滾了十余步,到坡度平緩處才停下來。
江天舒嘿嘿笑道:“你啊,平時讓我多摸一把都不肯,今天還不是乖乖讓我抱著了,嗯,還是你抱著我呢……”
無瑕聽他不忘油嘴滑舌,怒道:“早知道就不護著你了,讓你摔下去,摔死了才是正經!喂,你剛才到底怎麼了,身上什麼地方受傷了嗎?我看看……”
江天舒哼了一陣,虛弱說道:“我全身都是傷,你快將我的衣服都脫下來,好好的檢查一下……”
無瑕忙伸手去扯江天舒的衣服,才剛剛掀開外衣,猛然看見江天舒那狡黠的眼神,心中一驚,立刻住手,生氣的道:“你哄我是不是?”
江天舒伸手將無瑕的手抓住,“好無瑕,咱們是夫妻了,本來呢,夫為妻綱,只是咱們家一向都是你做主,既然你這麼性急要在這裡脫我的衣服,那就在這裡吧。”
無瑕大怒,甩掉他的手罵道:“去那邊將樹枝折一根過來!按照我們的協議,你調戲侍女,掌心三十下——”
江天舒可憐巴巴的哀求,“二十下好不好?我會被打暈過去的……”
無瑕板著一張臉,“不能討價還價!否則扣除今天的零花錢!”
江天舒捂著胸口,哀怨的說:“那我要心疼得暈過去了,每天十個銅板啊……”仰天躺在草地上,兩眼一翻,作勢暈了過去。
無瑕笑道:“還裝什麼裝!快起來,咱們先進碧牙洞再說!”
江天舒卻躺在草地上一動也不動。
無瑕實在無奈,“你還裝!”伸手去揪江天舒的耳朵,不料他仍然”動不動,無瑕忙湊過去檢查,頓時吃了一驚——他竟然真的暈過去了。
吹在身上的晚風透體寒冷,無瑕這才知道,這場戰鬥江天舒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掉眼淚不是無瑕的作風,當下只能狠命掐著江天舒的人中,狼狠罵道:“你快點給我醒來,不醒來,咱們就,起死在這裡!”
江天舒總算悠悠醒過來,聲音還有些虛弱,苦笑著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哭鼻子的,不想你竟然無情至此……”
無瑕沒轍地歎口氣,“這關頭了還胡說八道!你到底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受了內傷?”
江天舒慢慢的說:“不是內傷,我像是受內傷的人嗎?只是脫力而已,沒有大礙,平時罡風箭我頂多能射出三支,現在竟然連著射出了十多支,也真是神了……”
無瑕怒道:“你先別臭美,罡風箭是什麼玩意?你平時只能射三支,方才竟然一口氣射出十多支,你不要命是不是?還自誇是神,我看你都要成鬼了,死鬼!”
江天舒嘿嘿笑道:“死鬼?這個稱呼很親密呢,一般都是鄉下婦人稱呼自己相公的,我們雖然成了親,但是沒有洞房,你現在就用這個詞叫我,是不是太急切了一點?”
江天舒呼出的熱氣直撲在無瑕臉上,無瑕漲紅了臉,“這當口了還占我便宜!”隨即蹲下身子將江天舒扶起來。
江天舒看著四周,懷念的道:“我記得你曾在這裡安排過一個迷魂陣?我們現在先進去吧。”
無瑕輕笑一聲,“都這麼長時間,草木早就長出來了,哪還能用?不過咱們先趕緊往黑風林深處去才是真的,當初我的那些親人曾在這裡安排了住所。”
無瑕打了一個呼哨,將在旁邊徘徊的大黑大白叫來,江天舒沒有力氣,已經爬不上馬背,無瑕拍拍大黑的脖頸,沒好氣的說:“沒看見你主人爬不上去?還不趕緊趴下來,請你家主人上去。”
大黑委屈地嘶鳴了一聲,果然趴了下來。
江天舒爬上馬背後,努力挺直腰板,無瑕馬上呵斥,“現在還講究什麼姿態!你給我省點力氣,就給我趴著!”
大白討好地嘶鳴了一聲,也趴下來。無瑕拍拍大白的脖頸道:“大白啊,你不愧是我養大的,畢竟比每天喝酒的酒鬼要聰明一些。”
江天舒澄清,“我很少喝酒,我不是酒鬼!”
大黑也憤怒嘶鳴,對酒鬼這個稱呼很是不滿。
無瑕嗤笑道:“別以為你不在屋子裡喝酒我就不知道了,早上我有時會聞到一股酒味。你肯定晚上跳窗出去喝酒了,我只是不知道酒藏在哪裡,是不是藏在師伯的藏書室呀?”
江天舒嘿嘿一笑,“酒藏在哪裡,哪能讓女主人知道!”
說完無瑕就朝他翻了個大白眼。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5:08
第三十一章 碧牙洞中別洞天(1)
無瑕控制大白走在前面,江天舒跟在後面,很快就進了碧牙洞。
前面依然是一大片的潭水擋路,無瑕很快就找到了一處離中央高地比較近的地方,並在附近一棵大樹的樹洞裡掏摸了一下,果然找到一條帶勾爪的繩索。
她將繩索上的勾爪拋到高地的樹上,自己先過去後很快找到了一個吊籃,掛在繩索上又溜了回來。
他將江天舒抱起來放進吊籃中,自己跟在後面將江天舒送過去。
江天舒得意洋洋的笑起來,“想不到生病還有這個待遇,早知道這樣,我上次就裝病了。”
無瑕哼了一聲,“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吃肉了。”
江天舒奇怪的問:“怎麼不許我吃肉?吃肉長力氣。”
無瑕怒道:“你太重了知不知道!我抱不動了知不知道!你要減肥了知不知道!我打算餓死你知不知道!”
江天舒悠悠說道:“你打算餓死我,我知道,因為我知道你想改嫁。不過真是委屈你了,我就只帶著一匹馬出來,沒有給你留下任何遺產。”
無瑕瞟了正在游泳的大黑一眼,笑道:“牽出去賣了,好歹也值幾百兩銀子。”
大黑隱約聽聞自己很值錢的話語,於是從水裡仰起頭,打了一個響亮的鼻哨。
江天舒黯然說道:“你好無情,我好歹是因為你才落到這般地步的,你不能將大黑大白都留下來嗎?將來睹物思人,偶爾也會將我想起,不至於把我就這樣扔進犄角旮旯裡……”
無瑕忍不住笑岔了氣,“少貧嘴,貧嘴有力氣,過個湖就沒有力氣,你再說話,我就砍斷繩子讓你洗澡去!”
江天舒苦著臉,舉手做投降狀。
兩人到了湖心小島上,在林木中小心穿梭,又繞過幾處岩石,然後找到幾間小茅草房,只是門口掛滿了蜘蛛網,看樣子好久沒人來住了。
屋子非常簡陋,床不成床,桌不成桌,多半是當時住在這的刺天死士們就地取材做的,不過環境收拾得非常整齊,床上還疊著被褥。
此時無瑕發現窗戶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封信,她拆開看了一眼,黯然說道:“那日我逃走後,他們認為我還會回來,就在這裡留了信……信上說他們已經回去了,到時候可以去雲湘國找他們。”
江天舒接過無瑕手中的信看了一眼,扁扁嘴,“一堆鬼畫符,虧你認識。”然後在床沿坐下來,不解的道:“這被褥居然沒有黴味,好生奇怪……”
無瑕歎口氣,也沒有細想,“沒有黴味更好,你先歇息,我去做飯。”
旁邊是廚房,廚房的瓶瓶罐罐裡還有包好的大米和鹹菜,無瑕做好飯菜時,天色已經漆黑,她點起油燈和江天舒用了飯。用完飯後才想起還有兩匹馬,忙出門去看,卻見大黑帶著大白正在草地上打滾,不由得撲哧一笑。
江天舒伸手摟住她,“無瑕無瑕,大黑它們沒皮沒臉的,我們也一起玩一會?”
無瑕啐了一口,“你才沒皮沒臉!”
江天舒無奈歎氣,“我們都已經成親了,想要抱自己的妻子一會,我的妻子居然罵我沒皮沒臉,我看大黑還比我幸運,果然是人不如畜生。”
無瑕忍不住笑嗔,“那你下輩子就做畜生吧!”
江天舒伸出小拇指,“那成啊,咱們先拉鉤,到時候你做大白,我做大黑……”
無瑕氣得踹了江天舒一腳,起身出去幫大白處理傷口了。
就寢時無瑕和江天舒還是睡在一張床上。
雖然這裡不止一間屋子也不止一張床,但是無瑕放不下江天舒,江天舒也吵著說聽不到無瑕的呼吸就睡不著,於是兩人就在一張床上睡了。只是無瑕擔心擠著江天舒,江天舒更擔心擠著無瑕,兩人僵硬的躺了一個晚上,早上起來,四個黑眼圈。
至於別的,江天舒連行動都有困難,就算有色心也沒有那個力量。
所以江天舒起床後就看著屋頂長歎,“我竟然真正成了禽獸不如了……”
無瑕奇怪道:“什麼叫禽獸不如?”
江天舒說:“看著美女立刻撲上去那叫禽獸,看著美女不撲上去,那就叫禽獸不如……”
無瑕皺眉,一副深感悲涼的樣子,“這樣說來,你禽獸不如的歷史已經相當悠久。”然後,再也忍耐不住,一腳踹過去。
江天舒頓時大聲慘叫,聲振林木,響遏行雲,無瑕對天發誓,她真的只是輕輕碰了江天舒一下而已。
江天舒的傷勢其實相當嚴重,雖然沒有外傷,但是內力透支,對五臟六腑的傷害極大。無瑕想辦法找了幾樣野菜,又到湖裡抓了幾條魚上來,總算給江天舒改善了一下伙食。
黑風林雖然遍地都是野豬,但是無瑕自己的傷勢尚未痊癒,不敢輕易招惹這些大傢伙,萬一那些傢伙成群結隊來找他們算帳就糟糕了。
過了三、四日,江天舒終於恢復了一些。他折了一根樹枝到處走走看看、指指點點。
“這裡可以建造一個亭子,然後在這邊種植柳樹,中間種幾株桃花,湖裡種些荷花。到時候春天賞桃花,綠柳紅桃,映照著湖水肯定好看;夏天賞荷花,清風襲人,暗香陣陣,那是神仙之境……”
邊聽無瑕就在邊上笑,“那秋季與冬天呢?”
江天舒做了一個鬼臉,“秋天啊,那就來採蓮子。你輕功高妙,就撐著一葉浮板採蓮子,我就在岸邊坐著,等你將蓮子采回來後,讓春桃與銀杏把蓮子一顆一顆剝出來,去掉蓮心,塞進我嘴巴裡。”
無瑕噗嗤一笑,隨即說道:“你這人實在太超過了,都成了落水狗,還作夢想著當公子給人伺候呢。”
江天舒嘿嘿笑道:“這樣的日子不成,那就想另外一種日子吧,咱們在這裡可以開一塊旱地,那邊可以開一塊水田。在這個位置架起一架水車,枯水季節就可以將水嘩啦歎啦送到上面的水田裡。到時候我踩水車,你給我送飯來,記著啊,白米飯要配上紅燒肉……”
無瑕悠然神往,幽幽說道:“這日子真美啊。到時候紅燒肉肯定不夠吃,在上面壓兩塊雞大腿肉,邊上再放一條紅燒鯽魚。”
江天舒笑道:“到時候你給我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過來幫我踩水車,女孩就坐在岸邊看荷花,描圖畫,然後繡荷花……”
無瑕問道:“你不是不種荷花了嗎?”
江天舒說:“荷花怎麼可以不種,蓮藕是一道好菜,可以洗藕粉,可以摘蓮子,還能弄蓮心來泡茶喝。到時候我得奢侈一把,喝蓮心茶的時候,泡一撮扔一撮……”
無瑕又笑岔了氣。
江天舒止住笑,悠哉的說:“其實我在想,如果他們不找過來,咱們在這裡開兩塊地,就一輩子隱居在這也挺好。我看過了,罎子裡還有穀子,可以當種子使用。”
無瑕看著江天舒,輕聲說道:“你說好,那就是好的。”
正在這時,無瑕聽見遠處傳來尖銳的馬兒嘶鳴聲——那是大白的聲音!
兩人臉色登時一變,無瑕直接伸手就要將江天舒抱起來,江天舒卻一躍而起。
“我能自己走!”
無瑕頓時目瞪口呆。
江天舒賊賊一笑,縮了縮脖子,“我昨天就恢復了……只是覺得讓你服侍,吃飯味道比較好,而旦我生病的時候你也比較溫柔……”
無瑕一怒之下,抓起邊上一根樹枝往江天舒身上砸過去。
江天舒反手抓住,“等下可以當箭來用。”
兩人沖進茅草屋拿出武器——一把劍,一把長刀,兩張弓,還有五、六十支箭,這還是那日趕跑江琥之後從地上撿的。這幾天時間無瑕也曾砍下毛竹削了幾支箭,但是沒有箭頭,只能唬唬人。
兩人一起到草垛後面站定,只等著敵人進入視野,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戰鬥的時間竟然這麼長。
這是一場極其艱苦的戰鬥,從早上一直打到夜晚月亮升起,所幸此處地形複雜,而無瑕對此處的地形非常熟悉。借助地利之便,無瑕數次將敵人引入了沼澤;也曾經利用野豬的力量,讓敵人無所適從。
夜風瑟瑟,非常寒冷。
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無瑕粗粗估計了一下,足足有一兩百人!
無瑕肩膀上受了傷,江天舒也因為用力過度,整個雙臂無法抬起。兩人身上又增加了一些小傷口,幸運的是傷口都不大,不影響兩人行動。
大白又是一聲悲鳴,它被一支流矢所傷,無瑕無暇替它療傷,只能揮劍把箭杆斬斷,兩人且戰且退,已經到了湖心小島的邊上。
剩下的五、六十名士兵,已經形成了合圍的趨勢。
清冷的月光下,無瑕看見江天舒的臉色如同月光一馨白。
他對無瑕笑了笑,“你小心一些。”
無瑕怔了一怔,說道:“怎麼——”身子突然騰空而起,自己竟然被江天舒抓起來拋了出去!
距離不算遙遠,只是將無瑕拋出士兵們的包圍圈,她隨即明白了江天舒的意思,他是要她單獨逃命!
無瑕不知道江天舒竟然還有這等力氣,她猜測江天舒一定還有後續的計策,但是這些計策有用嗎?他真的還有計策嗎?
無瑕只知道,自己無法丟下他獨自逃生。
所以在江天舒厲聲的呵斥裡,她轉身返回了戰圈,劈倒了沖過來的三名士兵。
當她看見迎面而來的利刃時,也看清了江天舒那絕望的目光。
他努力向自己伸出手,無瑕也努力想握住,但是兩隻手間的距離,仍然太過遙遠……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5:23
第三十一章 碧牙洞中別洞天(2)
就在這時,兩人聽見了尖銳的呼嘯聲,然後“喀嚓”一聲脆響,無瑕面前長刀竟然被人用暗器打斷,斷裂的刀鋒貼著無瑕的臉頰飛出去,在她臉上帶出,條淺淺的血痕,但是無瑕的性命終是無恙。
這一下死裡逃生,喜悅難以形容,無瑕知道江天舒的計畫終於沒有落空,看著落到面前的人影,她開心的叫出聲來,“叔叔!”
來人正是金道吉,而與金道吉一道的還有十幾個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殺入人群中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不過片刻功夫就將這群敵人殺光了。
金道吉手一揮,黑暗的湖中飄出一葉小舟,那群人當下就扶著無瑕,架起江天舒,迅速上了小舟,七轉八彎就出了這片水潭,進入了周邊的密林,之後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了數十步,隨即進入一個山洞。
江天舒笑道:“這是峻崎國的地方,但是你們這些雲湘國人,對這些地方竟比我們還要熟悉。”
金道吉冷哼了一聲,“江大公子,你拼死留在這裡等候我們,”定要將我們引出來,到底想要幹什麼?索性說個明白吧。”
江天舒嘿嘿一笑,“還能幹什麼,無瑕是你們國家的公主,我一個人,人小力薄,護不住她,只能打你們的主意。”
金道吉怒道:“少胡扯,你手上的人呢?我知道你手上有人的。”
江天舒一攤手,“為了一個敵國女人背叛朝廷,那是何等大罪啊,我的下屬不敢犯這種罪,所以我只能找你們求助。”
金道吉用陰冷的目光看著江天舒,“就因為捨不得折損你自己的人手,你就拉著我們公主與你一道冒險?”
江天舒聳聳肩,“這算什麼冒險?一進小茅草屋,我一摸被子就知道你們根本沒有離開這裡,說不定就藏在哪個角落看著我們呢。只是你們的習慣真的很不好,一定要到最後關頭才現身救人,我都差點揮刀自刎了知道不?你們的公主也差點被殺了知道,不到時候後侮的可是你們自己。”
江天舒這種說話的風格,金道吉實在無法適應,當下哼了一聲道:“你這麼肯定我會出手?”
江天舒無賴的笑道:“你們的公主不是在這兒嘛。”
金道吉臉色沉凝,右手向兩人攤開,問道:“這東西,你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兩人定睛看去,幽暗閃爍的火光之下,卻見金道吉掌心上躺著一枚玉佩,這是雲湘國皇室子弟的身分證明,鳳凰在前,祥雲在後,正是那天金殿上從江天舒身上解下來的,不知為何,現在竟然到了金道吉手中。
江天舒這才明白過來,“這幾天你們都不見人影,原來是去找這東西去了……難不成這玩意真的是雲湘國皇室的證明?這小破玩意難不成比胎記還要重要?”
金道吉實在不耐煩了,厲聲喝道:“你還不快說!”
無瑕連忙安撫,“這東西其實不是天舒的,是——”
江天舒卻截斷無瑕的話,嬉皮笑臉的說:“這東西當然不是我的,但是既然將這東西送給我,這東西當然就是我的了。來,還我,拿著這個玉佩,我就成了雲湘國皇室子弟嘍?雲湘國皇室子弟待遇如何,與峻崎國相比怎樣?”
金道吉轉過臉,將玉佩交到無瑕手中,柔聲說道:“公主,您之前是不知道這玉佩的重要性,現在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再送給別人了,尤其是這等浮浪子弟。我們之前不清楚,如果知道的話,當初你們在城門口成親的時候,我們就會去阻止了。不過現在我看也來得及,這幾天的時間,你們並沒有夫妻之實,從現在開始,您就與他斷了吧。”
無瑕愣了一下,看著手中的玉佩,“這玉佩不是我的,而我的男人,也不是你們能做主的……喂喂喂,你們在做啥?”
一個婦人突然將無瑕直接抱起,然後往前飛奔,她帶著無瑕迅速穿過一個洞穴,前面豁然開朗,出現一片極大的平原,還有幾匹馬在等候。
那婦人帶著無瑕上了馬,迅速揚長而去。
江天舒愣了一下,好在大黑就在身側,當下努力翻身上馬疾追,只是才走兩步,韁繩就被金道吉牢牢抓住。
這廝看著老邁,氣力卻是不小,大黑縱聲長鳴,將金道吉整個人努力往邊上的崖壁上甩,而金道吉手中不知何時抓著一把短劍,見狀就要往大黑的眼睛裡插。
江天舒忙喝止金道吉,又連連安撫大黑,大黑這才不甘地將他放下。
金道吉沉聲說道:“江大公子,你與我們公主兩情相悅,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但是公主的婚事乃是我雲湘國的大事,絕對不能如此輕率決定,還請江大公子先回去,等我們公主回到雲湘國與臣子們討論,做出決定之後,再來通知公子。”
江天舒笑道:“據說你們的組織刺天,是有名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既然你不承認我與你們公主是夫妻,那麼我這一路與你們公主同生共死,就算是恩情了是不是?結果你們現在將我扔在這裡,算不算恩將仇報?”
金道吉愣了一下,隨即開口,“你能這般救助公主,是因為公它不惜暴露身分來救你,兩廂勾銷,無恩無仇。”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什麼時候由你們決定過了?你們公主二嫁不怕丟臉,我還丟不起這個人呢!金道吉,你們想靠自己幾個人帶著無瑕回雲湘國?我告訴你,如果沒有我,你們連京畿之地都離不了!”
金道吉怒極反笑,“口氣倒是很大,不管怎麼說,我國的公主不能嫁給你這等聲名狼藉的紈絝!”
江天舒面露微笑,淡淡說道:“去年七月十九到今年正月初三,你們一直住在大黑山和黑風林兩個地方。大黑山那個洞穴……你們叫什麼名字?好像叫琉璃洞?我說,那個琉璃洞雖然看起來很美,但是每天滴滴答答往下滲水,實在不是一個住人的好地方。正月初三之後你們大多都住在黑風林,大黑山那個洞穴卻是極少住了,之後你們搬到了野豬穀。唉,我說你們怎麼老喜歡選擇與野緒為伍呢?黑風林有不少野豬,野豬穀也有很多野豬,難怪你們一個個都長成了豬腦袋。”
金道吉怔住,語氣森冷,“原來我們的行動你都看著。”
江天舒很是無辜的攤手,“本來呢,你們找你們的公主太子跟我無關,而你們在京師裡殺的人,其中有幾個還是我想要親手殺的,我還想咱們雖然做不了朋友,或許也可以成為夥伴,誰知道你竟然趁著半夜到雍王府來搞東搞西?來雍王府也就罷了,竟還進了溢香園,弄得幾個膽小的侍女以為來賊了。我說,你們要找那塊玉佩,直接與我要不就成了,何必弄得這麼辛苦?你們既然來雍王府和溢香園偷偷摸摸,都說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我怎能不看著你們一點?”
金道吉打了一聲呼哨,那邊很快傳來了應和的呼哨聲,他放緩了語氣說道:“既然江大公子也是有大能耐的人,那麼我們就慢慢說。”
江天舒笑著回道:“這才是談話的樣子嘛。不過我有一個底線,無瑕是我的妻子,任何想要搶走我妻子的事兒,免談!”
金道吉也立刻反應,“什麼事兒都好說,就是公主的婚事,我們也有一個底線,公主絕對不能嫁給仇人之子!”
江天舒歎氣。“這就不好談了。你家公主平常也是一個好商量的性子,但是這一條同樣是她底線,到時候你們不同意,她甩甩手不做你們的公主了,屆時看你怎麼辦?”
金道吉忍怒說道:“公主的事兒不由你管!公主是我們雲湘的公主,她胸懷丘壑,怎麼可能眷戀兒女私情?何況與你成親時,高堂拜的是師父,實際算起來我們才是她的親人,女方親人不在,這件婚事怎麼能作數?”
江天舒歎息,“愛信不信,要不咱們打個賭?等下你將你家公主請過來,隨便你們怎麼勸,怎麼許諾,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如果能說動你家公主與我和離,我手中的力量就任憑你們動用三次,如果不成,咱們坐下來好好談條件,這樣成不成?”
金道吉眉頭一皺,咬牙說道:“成交!那你到那邊去藏著,等等不管我說什麼話,你都不許出聲。”
不過片刻,那個婦人就扶著無瑕回來,邊苦笑著向金道吉解釋,“王爺,公主不願意跟我走,甚至還拿了簪子抵著我的咽喉,我沒奈何只好將她帶回來了。”
金道吉聽了之後略怔了怔,說道:“你不是聽見我的暗號才回來?”
婦人搖頭解釋,“在聽見暗號之前我就已經往回走了,只是聽見您的暗號後,公主才鬆開簪子而已。”
金道吉沉下臉來說道:“公主,我知道您從小在峻崎國長大,您對峻崎國的感情比對我們雲湘國要深得多,所以我也不能逼著您立刻與峻崎國一刀兩斷。但是現在您也看清楚了,峻崎國上下誰對您有感情?您不洩露身分,人人都敬您是女將軍;一旦身分洩露,您就是敵國奸細,人人喊打喊殺,這些您也該想明白了。至於江天舒,這樣的男兒,咱們雲湘國一抓一大把,哪裡配得上您尊貴的身分!”
無瑕淡淡回道:“叔叔你說的話自然是對的,但是一個茶壺一個蓋,一個碗也只能配一雙筷,江天舒既然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不離不棄,甘願為我與天下為敵,那麼我就沒有變心的道理。你如果覺得我與他成親不符合我的身分,那麼我還是請你另外找人來做這個公主吧,對這個位置,我實在不大感興趣。”
金道吉冷著臉苦勸,“公主,我知道您會是這個選擇。所以我們幾個人剛才已經將江天舒給殺了。您的丈夫已經沒有了,您又還是黃花閨女一個,等到了雲湘國,我們再給您選擇佳婿……”
劍光一閃,無瑕手中的利刃已經出鞘。
金道吉想不到無瑕說動手就動手,粹不及防,竟然被無瑕肖掉了一績松須!
他失聲叫道:“公主,您這是想要幹什麼?”
無瑕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冷冰冰的說道:“沒有什麼意思,只不過是表個態而已。我不相信你能隨隨便便就將我的男人給殺了,即便是十幾個人一起動手,估計也有些難。只是你既然這麼說了,我總要表示一下,如果我從此之後聽不到我男人的消息,我會將這筆帳記著,咱們慢慢走,慢慢瞧,我會抽准機會,為我男人復仇。我只是一個女人而已,武功也不算太高,但是世界上多的是陰謀詭計,我總能找到辦法的,而且我還是雲湘國的公主,雲湘國的正統繼承人,以上對下,總能找到處置你的理由。”
無瑕的聲音放得很慢很慢,但是語調很穩很穩。
金道吉的臉色有些蒼白。在騙無瑕自己已經殺了江天舒之後,他曾設想過會出現哪種情景,是歇斯底里的哭泣?瘋狂掙扎要報仇?還是乾脆拔劍自刎?又或是直接頹然認輸,從此聽自己擺佈?無論是哪一種,金道吉都有對策。
可是沒想到,無瑕竟然非常冷靜地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想像自己以後很可能成為無瑕終身敵人的畫面,金道吉生生打了一個冷戰——這很沒道理,但是他的確打了一個冷戰。
看見無瑕眼睛裡的嘲笑,而且是肆無忌憚地嘲笑,金道吉不得不頹然承認,自己……好像失敗了。
當下他只能安慰自己,如果排除江天舒是江玨兒子這一條之外,其他的,江天舒還真的是公主駙馬、未來皇夫的好人選。
於是潔然說道:“江大公子,你出來吧,我認輸了。公主與你的婚事,我不干涉。”
江天舒得意洋洋,晃晃悠悠的走出來,無瑕笑靨如花的迎上前去,方才的分離只是短短一瞬,但是對於兩人而言,卻是極度地漫長。
卻在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三聲鶴榻的聲音。
金道吉臉色一變,喝道:“掩護公主與江大公子,撤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5:38
第三十二章 崤山關過花燭夜(1)
漫天的火光亮了起來,灼人的熱氣逼了過來。
今天的風刮得相當猛烈,風吹動火焰,整個黑風林轟轟作響,火焰燃著枯黃的野草,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就像是一曲趾高氣揚的歌謠。
無數山雞、野兔、野豬從密林深處飛奔出來,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絲毫不懼怕人,迅速從他們的身邊飛奔過去,又有各種慘叫的聲音隨風傳來,也不知是什麼動物被火燒著了,還是哪只野豬的兒女失蹤了。
漫天的煙霧順風逼近,嗆得人連連咳嗽。
無瑕失聲叫道:“他們竟然敢放火燒山!”
現在正是秋季,天乾物燥,漫天的大火一旦燃燒起來,便飛快形成了一道火線,將眾人的退路牢牢封鎖。
大火還沒有燃燒過來,但是狂風猛烈,風裡帶著濃煙和煙灰,不一會功夫,眾人的臉上和鼻孔裡已經一片漆黑。
一群人只能往上跑,但是山勢險峻,眾人即便身有輕功,速度也快不起來。
金道吉喝道:“往山上跑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我們轉身過去,與他們決一死戰,或者還能求取一線生機!”
一群死士答應了,當下就要轉身,卻聽見江天舒喝道:“且慢!”
金道吉不解的問:“如何?”
江天舒說道:“我知道有另外一條路,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帶你們走!”
金道吉面上露出慍色,道:“有什麼條件,你只管說!”
江天舒嘿嘿笑道:“也沒有什麼其他條件,我知道你們要我娘子回去,是要我娘子去奪那個帝位的。雖然說當皇帝很好玩,但是我覺得這事兒太危險了,我娘子不能做。”
金道吉怔了一怔,邊上一個婦人忍不住怒道:“女王殉國之後,公主就是雲湘至尊。她不登上帝位,雲湘國誰又能登上帝位?公主既然不願意,我們就讓金天尚那個混帳做皇帝好了!”
江天舒嘿嘿笑道:“爭奪帝位的事兒向來危險,我寧可讓我娘子安安心心找個地方做侍女,如此也能平安快樂過一生。”
那婦人怒不可遏,“我們這些做屬下的找了公主十多年,又怎麼可能讓公主面對危險?即便真的有危險,我們也會拚死保護她,你放心!何況身為至高無上的公主,她怎麼可能繼續做人家的侍女?”
江天舒聞言點點頭,“說了半天,你們還是要我娘子一個人面對危險,還是要她去爭那個位置?”
金道吉此時沉聲保證,“江大公子,你放心,遇到危險,我們這群人肯定會死在公主的前面。別浪費時間了,快點帶路!”
江天舒歎氣道:“不是我打擊你,在我看來,你這樣的人就是犧牲一百個一千個,也及不上我娘子一根寒毛。這樣吧,既然你們不願意接受這一個條件,咱們就再換一個。我要你們向我保證,如果接下來你們發現我娘子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或者說找到了一個比我娘子更像是女王遺孤的人,你們都不許放棄我娘子,更不許對我娘子有任何不利的舉動。”
前半段話,江天舒說得嬉皮笑臉,沒有半分正經,但是最後一大段話,江天舒的臉色是一片凝重,說話的語氣也是嚴肅無比。
金道吉窒了一下才說:“你為何這麼說?無瑕公主就是我們雲湘國的公主,無論是身上的胎記也好,還是女王留下的信物也好,如今都對上了,萬萬不用懷疑!”
江天舒懶洋洋的強調,“反正我就這個條件。對於你們雲湘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實在有些不放心,萬一哪天你們發現某一個人比我娘子更適合做這個公主,於是過河拆橋,到時候我找誰哭去?這又不是尋常人家爭奪家產,失敗的一方逐出家門就成了。”
金道吉看著江天舒,烈烈的火焰已經撲過來了,那滾滾的熱浪,將他的頭髮燙得卷了起來,可他黝黑的臉上卻是陰晴不定。
片刻之後,金道吉咬牙道:“好,我答應你!即便將來發現無瑕公主不是真正的公主,我們也絕不會放棄她!如果違背了這個誓言,叫我金道吉遭天打雷劈,死後被人挫骨揚灰,沒有葬身之地!”
這已經是極重的誓言了,但是江天舒還不滿足,眼睛看向另外的十幾個人,皺眉說道:“你們要不要也發個誓?”
連無瑕都開始覺得江天舒有些過分了,於是提醒一聲,“天舒。”
江天舒卻似乎沒有聽見,催促道:“不肯發誓的……咳咳咳,就不要跟著我!”一陣風吹過來,帶來的濃煙鑽進了江天舒的咽喉。
一個白衣婦人怒道:“發誓就……咳咳咳、就發誓!難不成我們……咳咳咳、還會對公主不利!”
等十多個人發誓完畢,火焰已經近在咫尺,江天舒一個不留神,一個火星飛濺過來,他的頭髮登時燒了起來!
江天舒一聲慘叫,急忙撲打,無瑕忍不住好笑,上前幫忙將火焰給撲滅了。
他氣得直跺腳,拉著無瑕往前方飛奔而去,一群人急忙跟上,只見江天舒左拐右轉,不多時就不見了。
後面跟隨的眾人吃了一驚,此時卻聽見無瑕的聲音——
“注意腳下——”
可是提醒得還是太遲了一點,金道吉已經“咕咚”一聲,失足滾落。
這原來是一個凹陷進去的洞穴,江天舒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根火把。
他告訴眾人,“這是一個穿山洞,底下不平,你們走路的時候小心一些。”然後牽著無瑕繼續往前走去。
江天舒將火把舉在前面,後面的道路就一片漆黑,金道吉有心回去弄一個火把過來,但是江天舒不等人,又擔心拖延太久被他給甩開,所以只能低聲吩咐下屬,“快快跟上!小心一些!”
江天舒手上有火把,走路容易,漸漸地就與後面的人拉開距離了。
無瑕回頭看看眾人,低聲問江天舒,“你懷疑我不是他們說的雲湘國公主?”
江天舒翻翻白眼,“你覺得自己很像公主?”
無瑕忍不住噗嗤一笑,低聲回道:“我也覺得我不像,我身上雖然有胎記,但是他們那個所謂的信物卻是蓮貴妃賜下來的,與我無關。我本來是想要向他們說明的,但是你既然阻止了,我也就不說了。”
江天舒低聲笑歎,“我是大騙子,你是小騙子。咱們倆大驅子配小騙子,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舉世無雙。”
無瑕哼了一聲,“我可沒有騙人,我不過就是沒有及時說明真相罷了。你才是騙子,可別扯上我。”
江天舒委屈的說道:“原來你嫌棄我是騙子,不肯理睬我了。天哪,我拋棄全天下來追隨你,你竟然嫌棄我……”哀嚎了片刻才說:“那塊玉佩……很可能原本就是你的。”
無瑕一怔,問道:“怎麼說?”
“你身上有胎記,你師父與我母親是好朋友,我母親與蓮貴妃又是好朋友。”
無瑕聽完,沉默地走了片刻,才說:“叔叔他們潛入京師,也不知是去了大理寺還是宗人府,將那作為證物的玉佩偷出來後才到碧牙洞找我們……也就是說,那玉佩是真的——”
江天舒腳步略頓了頓,“我竟然疏忽了。若玉佩是真的,那麼說不定就能找到真正的雲湘國太子或者公主。”
無瑕低聲說道:“江天淩或者蓮貴妃,他們兩人中肯定有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雲湘國遺孤。”
江天舒卻有不同想法,“不,知道真相的人多半是江琥。江天淩與蓮貴妃說不定到現在還以為那塊玉佩是自己人做出來的假貨。”
無瑕點點頭,“是這個道理沒錯。江琥當年接替你父親收攏殘兵,的確有可能得到這塊玉佩,只是我想不明白,江琥拿出這樣一個證據陷害你,難道只是為了給兒子爭奪一個世子的位置?這也未免太瘋狂了……而且皇帝的態度也很明顯,他在偏袒江天淩,一副要將你置於死地的樣子。照理說,你有一個國師師父,皇帝無論如何也要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
江天舒苦笑道:“你沒看出來?皇帝有軟肋掌握在江琥手上。江琥要置我于死地,皇帝當然要配合,只是礙于我師父關係,皇帝不能主動這麼做。”
無瑕怔了怔,“皇帝……有軟肋掌握在江琥手上?”她覺得這個答案有些匪夷所思。
江天舒點點頭,“宮中的事兒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兩年前,雍王府曾經抓過一副流產的藥。”
無瑕捂住嘴巴,遲疑地看著江天舒。
江天舒又點了點頭,“是的,藥是煎給雍王妃吃的。那段時間雍王妃經常進出皇宮,至於有沒有其他的軟肋,我就不知道了。”
無瑕歎了一口氣,片刻之後仍然不解,“如果江琥只是想要給兒子爭取一個爵位的話,完全可以與皇帝討價還價,皇帝也完全能夠另外給江天淩補償,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機謀奪你的世子之位?”
江天舒歎氣道:“這個理由我知道,過去因為我父親的赫赫功勳,先帝曾經下旨,冊封我父親做鐵帽子王,雍王爵位世襲罔替。如果另外給個爵位,那是一代降一級,幾代後就成了平頭百姓,他當然要謀奪我的位置。”
兩人說著閒話,一邊往前走,火把照耀之下,眼前突然一片明亮,無瑕不由得出聲驚呼。
面前是一片白玉壁,就像瀑布一般,從極高的穹頂傾瀉而下,只是這片瀑布像是被什麼東西凝固了,空有奔流的姿態卻沒有水瀉的雷聲。邊上又有無數奇形怪狀的石頭,像竹筍,像小樹,像孔雀,像大象,像奔馬……
無瑕呆呆的看著,低聲讚歎,“好美!”
江天舒得意的說:“這是前些年我的屬下出來打獵時無意中發現的,因為實在太美,我就拿了五百兩銀子做賞賜,封住了他們的嘴,你說我聰不聰明?”
無瑕啐了一口,回頭招呼後面的人,“快來,這裡的風景更美!”
金道吉之前一直看著兩人似乎在竊竊私語的樣子,但是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現在聽聞無瑕招呼,心中的疑慮才一掃而空。
洞穴之中本來就沒有道路,腳底下崎嶇不平,只是一群人都有輕功,爬高竄低,並不為難。又上竄下跳的走了十多裡,頭頂之上驀然出現一片星空,一群人齊齊松了一口氣——終於走出洞穴了。
轉頭看去,依然能看見半邊天空一片明亮,那是大火燒山還沒有結束,隔了一座山峰,這邊風還帶著涼意。
只是方才鑽山洞的過程中,一群人都沒有帶馬,皆施展輕功步行。無瑕有些記掛著大黑和大白,但是想著大黑和大白素來聰明,黑風林又是沼澤地帶,大火難燒過去,這才略略放心。
天明的時候,一群人找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輪流休息了一會。幾個功夫不錯的高手,還去附近村莊偷了一些食物衣裳過來。
到了晚上,一群人才又悄悄趕路,金道吉安排了人前行探路,又安排有人留在後面查看情況,雖然只是十幾個人的出行,也暗合兵法之道,江天舒不禁暗暗點頭。
隔天到了刺天在峻崎國的一個補給點,眾人終於不用再做小偷。補給點還有十匹馬,便全都牽過來,個子大的人自己騎一匹,個子小的就兩個人騎一匹,這下趕路的速度終於快了一些。
如此又向著東北走了三天,等到了第四天淩晨,眾人正要找地方休息的時候,前面卻揚起響亮的呼哨聲——那是前行的斥候在示警!
他們的行蹤,還是被峻崎國的追兵們發現了。
幸好雲湘國的死士熟悉附近地形,帶著眾人找到了一處可以居高埋伏的地點,借助著地利之便伏擊追兵,金道吉又留下四個人斷後,其他人則跟著他繼續前進。
這是一場拉鋸戰,也是史上最為驚險的千里逃亡,雖然有江天舒的罡風箭作為殺手鐧進行威懾,但是後來的追兵很明顯知道罡風箭不可能無限量施展,於是便用大量的死士捨命上前消耗掉江天舒的罡風箭,那麼其他的追兵就再也不必顧忌。
於是,之前江天舒用罡風箭威懾江琥等人轉身離開的場面,再也看不見了。
接下來的戰鬥一場比一場艱難。
一個月過去了,眾人已經換了幾次逃亡方向,但是行蹤還是多次暴露。
刺天的死士一個比一個兇悍,但即便是如此凶焊的死士,依然一個又一個的犧牲……雖然他們犧牲的同時,也讓敵人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當再度望見遠處追兵帶來的煙塵,金道吉看著寥寥無幾的手下,又看著江天舒與無瑕,終於下了決心。“公主,江大公子,今天這個局面……我實在沒有把握,所以我們會想辦法纏住對方,你們就趁機逃命去吧,不用管我們。如果回不去雲湘國,那就隱姓埋名,在峻崎國過一輩子!”
無瑕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當下哽咽說道:“不,我不能自己逃命。既然你們叫我一聲公主,那麼我就要與你們同生共死!我也是做過主帥的人,我知道,危急時刻拋棄下屬的將領不是好將領!”
金道吉怒道:“與下屬同生共死的將領,那是尋常的將領!您不一樣!公主,您不能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5:53
第三十二章 崤山關過花燭夜(2)
這時,旁邊卻有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如果信得過我,就將十個人的指揮權交給我。”
金道吉怔住,看著江天舒,重複了一句,“交給你?”
“是的,交給我。”江天舒望著遠處的煙塵,眉頭微微皺起,“不過對方有一兩百人,我沒有保全全軍的把握。”
金道吉這才想起來,面前是江天舒,青鯉幫幫主,還是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戰神。當下點頭答應,“好,我將指揮權交給你。”
“眾人往東前進,前面有一道峽谷。”
“你來過這裡?”金道吉不免好奇的問。
“沒來過,不過我師父曾經逼我背過地圖。”江天舒淡淡的說。
等眾人到了峽谷附近,江天舒再度開口,“輕功最強者出列。”
他對著站出來的幾人說:“天乾物燥,正是縱火好時節。你們負責登上前面那道峽谷的山頂,等追兵大部分都進入山谷後,立刻點火,讓兩邊的山坡都燒起來。”
金道吉忍不住提醒,“峽谷下面有水,這樣無法退敵。”
江天舒翻了個白眼,怒道:“火焰不能傷人,濃煙也能傷人!不要再給我問東問西了,不信我的話,我就不指揮這場戰鬥了!”
金道吉連忙拱手道歉,江天舒又翻了個白眼,不滿的別開頭,不打算原諒他,但還是繼續發號施令——
“騎術最強者出列!你們負責騎馬將敵人引入埋伏圈。注意,將敵人引入埋伏圈後要立即離開,切不可留在原地。”
無瑕握住了江天舒的手,冰涼的小手傳來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江天舒反手握緊無瑕的手,喃喃自語,“我想要保全你,但是我真的不想與峻崎國為敵,真的……所以就算他們逼迫我到了這般地步,我還是想儘量少傷人命……”
無瑕聽著江天舒的喃喃自語,她的眼淚一串串落下來。
掉眼淚不是她這個剽悍侍女的作風,但是心中最痛的地方被割開了,被割裂了,鮮血奔湧,血肉模糊。
她踮起腳尖,努力吻去江天舒臉上的淚,將他的苦澀,全都吞進自己的心裡。
我是雲湘國人,你是峻崎國人,在我們出生之前,雲湘國與峻崎國已經為敵。儘管峻崎國的皇帝已經如此的無情,你卻依然不願意與自己的國家為敵,在組國和我之間,你選擇了我,但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我卻無法為你分擔……
雖然要了十個人,實際上只有八個人投入戰鬥,但是這八個人卻借助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和地利,成功將一兩百名追兵,全都堵在一個小小的峽谷裡。
當那領頭的將軍帶著剩餘的十幾個士兵沖出峽谷的時候,江天舒等人早已經不知去向。
一行人終於漸漸靠近了崤山關。
誰都知道要到雲湘國去,走龍泉關最為方便,但這大家也明白,到龍泉關的路上已經被重重封鎖,所以在接過指揮權之後,江天舒就帶著眾人往崤山關的方向走。
重巒疊嶂依舊,黃宗藝站在蕭瑟的北風裡,心情複雜的看著往崤山關走來的一行人。
為了離開峻崎國,江天舒等人已經在路上輾轉拚殺,而時間已經悄悄從秋天變成了冬天。
崤山關的城牆上站著一隊威武的士兵,自從上一次大勝之後,崤山關的士兵們得到了很多賞賜,大家都更換了盔甲和武器,但是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雖然錚亮,他們的臉上卻明顯地帶著疲倦和憂傷。
看著江天舒與無瑕前來,一眾士兵臉上不禁露出複雜的神色。
風十三就站在黃宗藝的身後,他看著江天舒,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黃宗藝下了城樓,驗看了江天舒的通關憑證,在上面蓋了章,又看了看無瑕,終於開口問道:“京師盛傳,說你是雲湘國的公主,這是假的,對嗎?”
無瑕不知該怎麼回答。
江天舒苦笑著回應,“這……很可能是真的。”
黃宗藝看著江天舒,片刻之後才說:“這一路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當初無瑕在台前,你躲在幕後,你才是崤山關戰役的真正指揮者,是嗎?”
江天舒還是一臉苦笑,“好像是這樣。”
黃宗藝卻突然哈哈大笑,“你瞞得我們好苦……我原先就覺得江玨與趙炯的孩子怎麼也不可能是個無能之輩,只是萬萬想不到,你竟然到了這般地步……不過無瑕的確也是個出色的人物,值得你如此。”
這是兩人自從離開金殿以來所聽到的第一句正面評價,聽到這樣的言語,江天舒和無瑕都不由得有些感動。
只是黃宗藝頓了一頓後,突然說道:“不過今日,你需先過我這一關!”
江天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黃宗藝盯著江天舒,聲音沉了下來,“作為崤山關主帥,看見通關憑證後,萬萬沒有阻攔的道理。但是作為峻崎國的將軍,看著帥才叛逃,無論如何,都得阻攔。所以我用個人身分,找你打一場,你可敢應允?輸了,你就留在我的麾下做一個小兵,贏了,我送你出關,讓你去做雲湘國的皇夫……”說到後面,聲音卻是沙啞了。
江天舒看向無瑕,無瑕也看向江天舒。
江天舒的眼神裡有很多的抱歉,而無瑕的眼神裡也有很多的無奈、痛楚和決然。
一切都不需要說了。
於是無瑕微笑著開口,“黃元帥,天舒只是送我到邊關而已,他沒有要叛逃,你完全可以將他留下做一個小兵……嗯,先從倒馬桶的小兵做起吧。”
黃宗藝愣住了,周遭的士兵也全都愣住了。
無瑕的語氣裡帶著輕鬆的調侃,江天舒也笑道:“無瑕,你對我好狠啊!”
無瑕露出燦爛的笑,“玉不琢不成器,不狠一些對你,你是不會成材的。”接著又轉頭看著黃宗藝,“黃元帥,我還有一個請求。”
黃宗藝愣了一下,“公主請說。”
無瑕歎了一口氣,“你也知道,我師父已經將我嫁給他了,但是這一路風餐露宿的,我們還……沒有圓房。”
黃宗藝再度愣住了,而江天舒也愣住了。
無瑕輕描淡寫地繼續說:“我知道我這個要求不合情理,但是很顯然他是不會隨我出關的。既然他不會隨我出關,我也不會再回峻崎國。既然這樣,我想借一個地方,將我們的事給辦了。”
無瑕語氣裡一片輕鬆,似乎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江天舒怔了一下,終於回神,艱澀的開口,“那場婚禮……完全可以不作數,只要咱們不圓房……那麼,對你來說,一切都沒有影響。”
無瑕看著江天舒,“你會娶別人嗎?”
江天舒搖搖頭。
無瑕又問江天舒,“那你認為我會嫁給別人嗎?!”
江天舒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終於笑起來,“那成,咱們圓房吧。我說黃元帥,你不會連這麼一間屋子都安排不出來吧?”
黃宗藝深深地看了這對青年男女一眼,就命人下去安排了。
大紅燈籠高高掛了起來,大紅喜緞也纏了起來,軍營裡辦了流水席,除了輪值的士兵不能喝酒之外,其他人,每人三碗酒,兩斤牛肉。
錢當然是黃宗藝拿出來的。
新郎新娘既然已經拜過堂,那就不用再拜堂了,事實上軍營裡的大老爺們也不知怎樣主持婚禮,他們做的事情,就是將江天舒給裝扮了,然後把他送到洞房裡去。
坐在洞房裡的無瑕看見江天舒被人送進來後,差點笑岔了氣。
原來江天舒的頭上竟然插了三大朵大紅的絹花,左、中、右,整整齊齊,簡直就像是賣花的架子。
江天舒很委屈的說:“這是他們從崤山鎮上一個青樓裡要來的,說這個顏色喜慶……”
無瑕止住笑,將江天舒頭上的絹花取下來,幫他把頭髮解開,又打算替他除下衣服。
江天舒伸手阻止了她,然後換他一根一根、一枚一枚的,小心將無瑕頭上的珠翠全都摘下。
外面喧譁不已,滿是歡聲笑語,那是士兵們在為他們曾經的元帥們祝福。
在嘈雜聲中,江天舒深深凝視著無瑕,深深吻了下去。
一個吻,天長地久。
淚珠滑落,洗去了胭脂,無瑕沒有哭,她只是笑,笑著落淚。
那個晚上,他們互相擁抱,互相撫摸,互相安慰。
那個晚上,無瑕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長髮,交給江天舒;那個晚上,江天舒也剪下了自己的頭髮,交給了無瑕。
那個晚上,江天舒將自己的身子,揉入無瑕的身子裡,雲雨既畢,兩人都有些疲倦。
江天舒笑著指向無瑕的前胸道:“咦?你的胎記……怎麼沾到我身上了?”
無瑕身上的胎記竟然變淡了一些,而江天舒在胸口相同的位置上,竟然出現了一些隱隱的花紋。
無瑕疑惑道:“多半是不小心撞著哪裡了。胎記又不是什麼活物,哪裡會輕易跑到你身上去?”
江天舒卻嬉皮笑臉的說:“我只是想,你說不定是捨不得我,所以分我一半的胎記,給我留一個念想……”
無瑕哼了一聲,伸腳就要將江天舒踹下床去,江天舒忙舉手投降。
看著他那耍寶的模樣,無瑕不由得覺得好笑,但是又有一種酸楚湧上心來。
她繃著臉說道:“從此之後,不許再耍寶!”
江天舒乖巧地承諾,“從此之後,我只在你面前耍寶。”
無瑕撲哧笑出聲,然後對江天舒說:“你放心,給我十年的時間,我會給你準備一個後花園。如果你在峻崎國過得不如意,那就來雲湘國,到時候看你娘子的本事!”
江天舒也對無瑕說:“給我十年時間,我也會在峻崎國給你準備一方天地。到時候你在雲湘國不如意,就回峻崎國來,到時候看你夫君的本領!”
他們做了很多約定,還開了許多玩笑,江天舒甚至搞怪了很多回,他們還給自己的孩子取了很多名字,每個名字都怪異無比,讓偷偷潛伏在窗戶底下聽房的士兵們多次聽見他們倆咯咯笑的聲音。
笑聲很輕鬆很愉悅,就像是兩串銀鈴,輕輕地在夜空中搖響。
但是士兵們沒有看見,笑聲在屋宇中飛蕩時,兩人的眼淚卻潸然落下。
只有江天舒和無瑕兩人知道,今天晚上說的都是廢話,但是他們還是必須說,必須說很多很多,留做將來的念想……
畢竟將來,再也沒有說廢話的機會了。
無瑕不可能回峻崎國,江天舒不可能去雲湘國。
今日新婚,今日永別。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6:10
第三十三章 皇子之死有玄機(1)
“大捷大捷!江邊將軍兵出婁山關,蠻人連棄十三城!”
“大捷大捷!江邊將軍兵不血刃,連下十六城!”
“好消息好消息,皇上敕令,欲冊封江邊將軍為定南王!”
“江邊?”新任參知政事唐棣,將手中的奏報放在桌子上,皺眉低語,“這位好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
曹師爺笑道:“也不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只是躐升的速度快了一點。想想這位爺也真的強焊,十年時間從一個小兵升到一軍主帥,即便是兵部那些最克扣的爺們,也沒有找到壓制這位爺的理由。”
時光荏苒,歲月悠悠,轉瞬間十年過去,唐棣已經三十五歲,下巴蓄起了短須,從承天府進入了政事堂,成為峻崎國權力中心的一員。
但是唐棣並不是峻崎國寒門的勵志典範,真正的勵志典範,叫江邊。
十年之間,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小兵,變成了小隊長,變成了百夫長,變成了遊擊將軍,而後皇帝聖旨下來,江邊就成了南疆定南軍的主帥。
對於這位勵志典範,唐棣一直隱隱有些不安,不為別的,只為這位江邊將軍是一個孤兒,連父母妻子都沒有。
連父母妻子都沒有,皇帝卻用他做了南疆的主帥……去政事堂議事的官員們也曾勸阻,但是皇帝卻一意孤行。
對於這位皇帝,唐棣看得很清楚,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明君,但也不是一個昏庸無能的糊塗蛋,皇帝這麼做一定是有人給他吃了定心丸或者灌了迷魂湯。
但是讓官員們抓狂的是,他們不知道皇帝吃下的這顆定心丸或者迷魂湯叫什麼名字,給皇帝送藥的人又是誰!
曹師爺笑著說道:“大人,您不要擔憂,江邊將軍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妥,我們不是還有雍王和雍王世子嗎?”
江天舒叛逃之後,這個雍王世子的位置當然讓了出來,江天淩終於如願以償。只是朝野之中人人都在議論他坑害堂兄的事,認為他遠遠不如江天舒。江天淩一怒之下,帶著幾個親兵奔到太行山,竟然輕輕鬆松就將太行山的盜匪解決了,此後又平定了幾處盜匪,甚至也到
崤山關打了幾次草原人,也算是為自己掙了一個軍神的名號。現在皇帝就將皇宮禁衛軍交給了他管轄。
“江天淩?”唐棣笑著搖頭,“不是江邊的對手。”
曹師爺歎了一口氣,說:“不管怎樣,我對江邊總還有幾分信任,現在最要緊的是京師內的局勢啊。”
京師內的局勢的確不樂觀,太子癱瘓,這些年眾臣已經多次上書,要求皇帝另立太子,而多病的二皇子前些年從馬背上摔下來,不幸沒了。
就在前幾天,趁著江邊將軍大勝,峻崎國又多了一塊領土,皇帝祭告太廟的時候終於下定決心,當場立了三皇子江天暢做太子。
皇帝一向偏愛四皇子江天嘯,但是這一次卻立三皇子做太子,其實原因也很簡單,三皇子是嫡子,是已故皇后的兒子,論嫡論長,三皇子絕對大勝四皇子,除了文經武略。
四皇子只比三皇子小幾個月,但是文經武略比三皇子要強得多,更重要的是,四皇子在民間的威望也比三皇子要高得多。
唐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無奈說道:“立太子終究是皇家的家事,咱們只能勸皇上早些立太子,至於立誰做太子,咱們卻是顧不上的。只能勸說皇上早些給四殿下一塊封地,讓他去自己的封地,不然總是在京師裡混也不是個事兒。”
曹師爺說道:“大人您還沒有看清楚,這一回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不過是暫時的過渡之計,哪裡見過立太子的程式這麼草率的?這一次立三皇子,只是因為有幾個老傢伙每天喃嘀咕咕,故皇后那一系還有兩個老傢伙掌著兵權,皇上不能撕破臉罷了。過兩天,找到三皇子幾個錯處,廢掉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立四皇子為太子了。”
唐棣苦笑了一下,點頭說道:“雖然如此,但是也要預防萬一。”現在雖然是宰相之尊,但是手上卻沒有了承天府的那群衙役暗探,反而覺得日子過得不太順手。想了想,悄聲吩咐曹師爺,“你去承天府交代府尹一聲,這幾個月多盯著皇子府一點。”
曹師爺答應著,離開前特地叮囑,“趁著現在還早,大人您抓緊時間睡一會。”
唐棣點點頭,卻在曹師爺離開後轉身回到桌案前,拿起一支筆開始寫奏章,他提筆寫下
幾個大字——諫勿宣定南王進京疏。無論如何,唐棣認為,皇帝絕對不能宣江邊進京受封。
寫著寫著,天色由暗漸漸轉亮,正在唐棣寫好奏章,準備去休息一下時,卻聽見前廳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大人,出事了,太子殿下……沒了!”
唐棣“騰”地站了起來,內心瞬間湧起不好的預感。
新任太子殿下江天暢,才當上太子沒幾天就死了。
當唐棣趕到三皇子府的時候,三皇子府已經嚴密封鎖。
原本新任太子應該搬到東宮,但冊封太子的旨意很臨時,大皇子雖挪了出去,東宮卻還來不及收拾好迎接新主人,加上江天暢對東宮的佈置很有意見,於是在收拾好前,江天暢仍暫時在三皇子府裡住著。
守門的侍衛看見唐棣倒也不擋路,只是神情肅穆地說:“皇上馬上就來了,請唐大人不要著急進去。”
唐棣歎了一口氣,“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早進去與晚進去也沒有多大關係了。裡面都封鎖了嗎?”
那侍衛苦笑答道:“出了這等大事,我們哪還容許三皇子府的人走動?當然是第一時間將所有的人都控制了。”
幾個高官要員也先後趕來,沒多久,皇帝便來了。
昭明皇帝江瑾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如今的他頭髮已經花白,走路都有一些顫顫巍巍的。當太監扶著江瑾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他甚至差點摔倒。
江瑾雖然不喜歡這個兒子,但是聽到江天暢的死訊後,他還是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江天暢的死因很簡單,他是死在女人床上的。
昨天晚上,江天暢的管事又幫他弄來了一個進京唱戲的女子。這樣的女子雖然沒有入了妓籍,但是也會賣身,江天暢的管事見那女子眼波流轉,實在是一個絕色美人,於是就給了那美人的養父一百兩銀子,將這個女子帶回三皇子府。
不想江天暢見了這個女子再也挪不開眼睛,當天晚上就爬上了這個女子的床。
那女子也著實會逢迎,守夜的丫鬟直到四更時分還聽見隔壁大床響動的吱吱嘎嘎聲。
將近五更時,丫鬟進房提醒江天暢該起床,準備進宮去聽太傅上課了。才推開門,丫鬟便一聲尖叫——她看見那個女人掛在屋樑上晃晃蕩蕩,而江天暢赤裸著身子,嘴邊全都是白沫,早已死在床上。
然後,丫鬟便暈了過去。
聽完了丫鬟斷斷續續的陳訴,江瑾臉色鐵青,咬牙對邊上的侍衛頭領說道:“先去將那個管事找來,去查這個賣藝女子的戲班子,然後全部拿下,審問一番!”
那侍衛頭領答應後就下去了。
江瑾轉頭對唐棣說道:“這承天府本來就是你所管,現在你給朕盯著,這事兒如果有什麼內幕……即便那人是朕的至親,你也要幫眹揪出來!”
唐棣心中一震,不敢拒絕,當下只能應聲道:“臣領旨。”
皇帝在太監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走了。
在場的幾個重臣對視了一眼,對於這樣的案子,他們實在沒有參與的興趣,之所以到這裡來,不過是擔憂著皇上罷了。這件事情影響不會小,作為能進入政事堂議事的宰相群,員,當然要預先做好準備。既然皇上點名讓唐棣看著這件事,就留下唐棣,幾個人全都回政事堂去了。
仵作已經開始驗屍,承天府府尹站在一邊,看見唐棣進來,先行禮,然後苦笑。
唐棣靠近屍體,江天暢的屍體就放在床上,那戲子的屍體卻是擱在地上。
這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臉色慘白,頭上沒有其他首飾,只有一根銀簪,戴了一朵大大的絹花。身上的衣服半新不舊,不是很合身,明顯有些偏小,袖子和褲腿都少了一截,露出四肢的肌膚。
看著女戲子的屍體,唐棣眉頭皺了皺,說道:“這衣服……”
承天府府尹說道:“下官已經問過了,這衣服是這女子進三皇子府時穿的衣服,進門的時候太子也給她賜下衣服,不過都擱在床頭,沒動用過。”
唐棣點點頭,承天府府尹繼續說道:“這女子的身上也已經驗看過了,的確是有歡好的痕跡,而且……血跡斑斑,身上有很多青紫,,那些應該是太子留下的。”
仵作上前稟告,“兩位大人,太子的身上已經驗看過了,太子昨天晚上的確歡好過,而且用了藥性猛烈的春藥。屬下懷疑,太子正是因為用了此種春藥才導致心臟承受不住。”
承天府府尹點點頭,唐棣也同樣動作。
接著承天府府尹就對唐棣說:“我們再去審問一番。”
正在這時,有下屬前來回報,“那個戲班子找不到了,屬下問了他們住的客棧的老闆,老闆說這個戲班子的台柱被人買走,演不了戲了,所以那班主昨天就將戲班子解散,讓那些人全都散了,自己離了京。要不要屬下繼續找找?或許能找到一兩個,但是全都要找回來,估計就難了。”
承天府府尹松了一口氣,“找不到才好,否則依著皇上的脾氣,不是要這些人殉葬嗎?”
唐棣驀然站起來,叫道:“不對!”
一群人都驚訝的看著他。承天府府尹問道:“大人,有什麼不對?”
唐棣臉色鐵青的說:“偌大的一個戲班子,就因為台柱被人買走,演不了戲,那班主就將整個戲班子都散了?雖然是野台班子也有不少行頭,賣了那些也值一大筆錢。即便是班主不想做這營生了,他應該也會想辦法將這些行頭都賣了再離開京師,說走就走,斷然沒有這個道理!”
那個前來報告的下屬也說道:“唐大人說得是,屬下找到客棧的時候也覺得有些意外,因為那些演戲的行頭都還扔在客棧裡呢。”
唐棣思索著,“尋常的戲班班主,就算將台柱賣進豪門,或是在京師無論如何都待不下去,那也要在京師多逗留兩日,說不定豪門公子玩得高興了,還有賞賜下來。即便豪門公子不主動給賞賜,只要在離京之前上門一次,那台柱也要念著舊情,悄悄送一點盤纏的。可是現在台柱一進門,那戲班子就迫不及待走人,甚至連行囊都不要了,這說明什麼?”
承天府府尹澀聲說道:“那是因為他們知道,這裡會出事……”他看著屋裡,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大人方才為何問起這個女子的衣服了——因為一個太子死在自己的床上,如果是普通女子,斷斷是沒有這般冷靜的,連一聲尖叫都沒有。即便知道自己脫不了關係,選擇了自殺,也不會有這麼多時間將自己收拾齊整。”
唐棣冷聲說道:“將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一定要將那個戲班子給找到——去將那個管事叫來,還有那個客棧的老闆、夥計,凡是與那個戲班子有過接觸的人都給本官帶來……”說完這才想起自己似乎越俎代庖了,當下對承天府府尹抱歉地笑了笑。
承天府府尹見唐棣看向自己,忙笑道:“唐大人,這案子關係重大,還是您來主持吧,下官從旁協助就好,畢竟大人您善於審案那是出了名的!”
唐棣澀聲說道:“這案子……既然到了這般地步,那就非查清楚不可,只怕要將天也給捅破了……這擔子,就我挑了吧。”
承天府府尹默默歎氣,看著唐棣的眼睛,也多了幾分感激。
只是兩天過去,那個戲班子的人依然沒有找到蹤影。客棧的老闆、夥計倒是找來了,查問了一番,也沒有得到有價值的消息。
後來在女戲子的隨身衣服裡找到了春藥,兩人請太醫檢驗,太醫卻訝異無比。
“這等虎狼之藥如何能用?即便這一次不出事,下一次也肯定會有害。太子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除了春藥之外,其他竟然了無痕跡。
傍晚時分,唐棣脫下了官服,摒退了隨從,獨自一人走到了城西。他在街邊走走看看,買了兩個燒餅,喝了一碗豆漿,之後晃晃悠悠走到了一個鐵匠鋪子跟前。
火爐裡火星四濺,那打鐵漢子眼睛都不瞄唐棣一眼。
唐棣也不尷尬,走過去端詳那些掛在牆上的農具,“這鋤頭頂上的是鋼還是鐵?這鐮刀鋒利不?這是鑊頭吧,太大個了,拿起來很吃力啊……”
打鐵漢子不理睬他。
唐棣繼續笑,“從這兒看,你是不適合打農具的,你還是去兵部幫忙打兵器吧,那個省力又掙錢……”
打鐵漢子慢悠悠往自己手上的器具倒了一些水,聽著“嗤啦——”的聲音,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唐棣淡淡笑道:“你再不理我,我就用殺人的罪名將你關起來。”打鐵漢子如墨般的眼睛睜開,射出銳利的精光,“大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唐棣說:“我要青鯉幫幫我找一群人。”
打鐵漢子怒道:“青鯉幫已經解散十年了!幫主被你們趕走,我們這些人奉幫主之命不能助他,就這樣看著幫主被你們追殺!不要說當年的兄弟都已經散了,就是還在,我也不會幫你找人!當初城門口大人與我們幫主喝斷交酒的場景我還記得呢!”
唐棣看著那個漢子,似笑非笑,“我相信這些年青鯉幫的確沒做過什麼大事,但是小事從來沒有斷過吧?”
那個漢子略怔了怔,才說道:“不管怎樣,我就是一個打鐵匠而已,你若是要我打鐵,我肯定幹,讓我做其他事兒,我做不來。”
唐棣還是一臉笑意,那眼神卻讓人發毛,“可是,如果你們不幫忙的話,京師裡很快就會有流言,說是你們的人殺害了太子。不過青鯉幫向來隱藏得很好,死一兩百個底下的弟兄應該沒影響……”
那漢子瞬間大怒,喝道:“哪個沒眼色的會亂嚼舌根?”
唐棣摸著下巴的小鬍子不說話。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6:24
第三十三章 皇子之死有玄機(2)
那漢子冷冷瞄了唐棣一眼,不滿的說:“會亂嚼舌根的人不會是大人你吧?既然大人都被逼到這分上了,我就指點大人一條明路。那戲班子唱的是順天戲,但是那幾個戲子私下談話的時候,用的都是湘西一帶的方言。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前幾天我去看過那個女戲子的戲來著,本來也打算耍點手段將那戲子弄回來給瘸子兄弟做娘子,後來不小心看見戲班裡的打雜漢子在抬兵器箱子下樓的時候,壓得樓梯咭吱咯吱響,才熄了這個念頭。”
唐棣聽那漢子說完,不由得大喜,當下拱手說道:“多謝多謝。”然後急忙出去了。
那漢子看唐棣走遠,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單調的打鐵聲再度響起,這次卻有些密集。
後院這時走出來一個人,朝打鐵漢子叫了一聲,“楊三哥。”
被叫作楊三哥的打鐵漢子笑道:“剛才的場景你也見到了,明天你去四殿下府上,說唐棣已經開始懷疑湘西那邊。別忘了拿錢回來,這是第十三次給消息了,所以得將全部的錢都結清,咱們與他的合作可沒有下次了。”
新走出來的漢子答應了,又笑著問道:“為何不今天就去找他要錢?”
楊三哥道:“總要給唐棣一點時間,他也怪可憐的。雖然四殿下殺新太子是狗咬狗,但是咱們幫一條狗辦事總不能太盡心竭力。今天晚上去幫唐棣製造一點證據吧,能加強皇帝的懷疑就成。”
那漢子笑著點頭,又道:“合作十年,我們兩邊算是各懷鬼胎。他打著一坐上太子位置就滅殺青鯉幫的主意,而我們也時時想著要將他送上絕路。”說完笑了兩聲,搖搖頭就出去。
“臣偶然得到消息,知道那夥戲子曾經用湘西方言交談,於是臣就斗膽聯絡了御林軍,封鎖了湘西會館和京師裡所有湘西富商的宅邸,果然在一個湘西富商的屋子裡找到了那十來個戲子。”
唐棣在前,承天府府尹在後,正在禦書房向皇帝細細稟告。
短短幾天時間,江瑾的頭髮已經花白了,臉上也多了很多皺紋,他皺起眉道:“給朕打,狠狠打,不怕他們不認帳!到底是什麼人指使的?!”
唐棣遲疑了一下才說:“臣將他們分開來審問,連那個富商的家眷也全都審問了,他們不是堅稱不知情,就是一口咬定,是那個女戲子武三娘想要為過去冤死的姐妹報仇,這只是武三娘的個人行為。”
江瑾哼了一聲。
唐棣又說道:“不過臣等卻在那個富商的庫房裡發現了這個東西。”說著便將東西給呈了上去。
江瑾的眼睛驀然瞪大了。這不是尋常東西,這是黃玉如意,因為色澤金黃,民間不敢擁有,而皇帝一般也不會拿這個賜予臣子。
這樣的黃玉如意他記得,自己只命人打磨了十幾個,賜予的全都是皇家子弟,於是江瑾瞬間站起來,身子劇烈發抖,喝道:“來人,命蓮貴妃、容妃、僖妃、四皇子、梁王、大皇妃..拿著黃玉如意來見朕!”
說完卻聽見外面隱隱傳來喧譁聲,江瑾怒道:“怎麼了?來人啊,去將喧譁的人全都拿下,每人八十個板子,打死!”
話才說完,身邊的太監還來不及奉命退下,禦書房的大門就突然被人打開了。
沖進來的是一個小太監,“皇上,江天淩造反了!說是要清君側,說是皇上被人陷害,要救皇上,現在正帶著人攻打皇宮,與另一組禁衛軍打了起來……御林軍也叛亂了……”
唐棣失聲叫道:“江天淩與江琥,是四殿下的人!”
江琥回到京師已經十一年了,這十一年裡,他陸陸續續幫著朝廷訓練御林軍。
江瑾的身子劇烈發抖,喝道:“孽障!孽障……”
他肥胖的身子陡然往後倒了下去,然而這不是怒極攻心,竟是中毒!
江瑾的腦海還保持著一份清明,他嘴唇哆嗦的叫道:“僖妃,將僖妃拿下!”
卻聽見前面傳來一聲悲愴的呼喊,“皇上!”
正是蓮貴妃,手中的黃玉如意已經“啪”地一聲掉落地上,碎裂成幾瓣。
江瑾繼續哆嗦著吩咐,“將僖妃拿下,翠蓮,你幫朕守住皇宮……唐棣,朕知道你有武功,朕有要事交給你,你拿著眹的玉石虎符出去就近帶兵,無論是誰的兵,都帶來平亂……就等江邊過來,朕宣江邊進宮來受封,他已經在路上了……”
皇帝已經語無倫次,唐棣也無心告訴皇帝,江邊進京來受封,原則上他只能帶自己的親兵,作為定南軍三軍主帥,他可以擁有三百人的親兵隊伍,但是僅僅只有三百人,只要超過一個人,那就是死罪!
江天嘯與江天淩覬覦皇位已久,江天淩坐在禁衛軍統領的位置上也非一日,而不管皇帝的御林軍也好,禁衛軍也好,現在已經全部都陷入內亂之中,要靠江邊帶來的三百人平定內亂,何其艱難!
承天府府尹已經安排人去找御醫,並沉聲說道:“臣與蓮貴妃娘娘一道,為皇上守著皇宮。皇上安心養病,峻崎國裡的幾個跳樑小丑掀不起風浪的。”
承天府府尹說得是慷慨激昂,但唐棣卻是連連苦笑。自己又不是江邊那個變態……要從這已經被重重封鎖的皇宮之中逃出去,該有多少艱難險阻!
皇宮之中一片驚慌失措,唐棣沉聲對蓮貴妃說道:“貴妃娘娘,現在宮中以您為尊,您就要承擔起責任來,能不能為皇孫掙出一片天地,就看您今天的表現了!”
蓮貴妃身子陡然一震,眼睛之中開始閃爍著光彩——她的兒子癱瘓已久,但是……她還有孫子!
蓮貴妃隨即站起來,吩咐下去,“除了服侍皇上的人,所有的人都拿上武器,去內城城牆上守著!本宮就不相信,皇上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就敢作亂!”
宮門之外已經被叛賊嚴密封鎖,明白真相並且不肯與叛賊同流合污的幾支小隊也被叛賊全數殺害,在這樣的情況下,唐棣必須出宮。
皇宮之中示警的煙火已經升上天空,也不知有幾個將軍能夠看見,但是京師之中只有那麼十來個將軍,加上他們的親兵總共也才兩千來人,即便親兵比尋常的御林軍強悍一些,也抵不過對方人多,更何況,誰知道哪位將軍可信?
現在算下來,只有一個江邊是可信的,因為江邊崛起在南疆,與江天淩父子沒有任何關係。
只是唐棣如何出宮?皇宮內城幾個城門已經被叛軍堵死,皇宮裡又沒有地道可供行走,更沒有暗河可供潛游,唐棣只能選一個人少的角落爬上去,往下就是一跳!
皇宮的城牆足足有三丈高,幸運的是,下面就是護城河,所以往下跳死不了,但是有一個問題,就是唐棣水性不大好。
咕咚咕咚,唐棣喝了好大一口水,誰知好不容易爬上岸就被叛軍發現了,尖銳的呼嘯聲響起,原本正在攻打宮門的士兵就有七、八個人嗷嗷叫著,沖著唐棣殺過來。
唐棣只剩下一個辦法——殺!
但是唐棣的武功只能算是三腳貓中的三腳貓,皇帝將這個重任交給他,只能算是矮個裡面選高個,三腳貓裡選將軍,無可奈何之至。
三、四個人砍過來的時候,唐棣還能試著甩脫他們,但是當七、八個人一起圍上來的時候,唐棣已經絕望了,只是心底還是有些不肯死心,不等對方將自己剁成肉醬,絕對不肯投降!
而叛軍這邊其實已經確認了唐棣的身分。唐棣這個身分可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是峻崎國七個宰相中的一個。其他幾個宰相或者被擒拿或者被格殺,他們已經處置妥當,現在如果能生擒下唐棣,讓唐棣發佈一個皇帝的最新詔令,整件事就完美了。
所以現在唐棣性命無憂,但是形勢卻岌岌可危。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虎吼,一支長箭疾射而來,將唐棣身邊的一個敵人,釘死在地上。
唐棣定睛往前看去,卻見是老將南名山,他帶著一隊親兵,正吼著奔來!
南名山為唐棣擋住了追兵,唐棣終於往前沖過去,而後面的打鬥聲漸漸稀疏,然後消失。不是因為路途遙遠,而是因為南名山和他的親兵,已經被源源不斷的敵人屠殺殆盡。
唐棣沒有流淚,因為現在不能有眼淚……
只是叛軍又追了上來,他們不允許有人從皇宮裡出來,唐棣只能努力往前。
無數射箭聲在身後“嗖嗖”響起,唐棣知道,這些箭總有一些會紮到自己身上,然後將自己射成刺蜻,看樣子,江天淩已經下了絕殺令了。
屋脊之上驀然甩下了一根繩子纏住他的腰,唐棣就這樣被人提了起來,然後輕飄飄的讓人擱在屋脊上。
無數箭鏃,頓時落空。
唐棣看著面前這個人,不由得驚訝道:“謝院長!”
面前這個人,頭髮花白,道袍飄飄,仙風道骨,不是謝曉峰是誰?
謝曉峰十一年前雲遊天下,九年前回到京師,留在青山書院教書育人,唐棣最是熟悉。
接著謝曉峰伸手,數道罡風送出,聽聞幾聲慘叫,下麵的追兵一一斃命。
他對唐棣說道:“我先進皇宮去了,首要得護著皇上的安全!你有什麼事情,自己小心謹慎,只希望這一戰……我青山書院的學生,不要犧牲太多。”語氣忍不住有幾分悲愴。
這十餘年來,青山書院的學生參加科舉,中舉率依然極高,只是每年離開書院前夕,謝曉峰都要對學生殷殷教導,告訴他們做官為民,實幹為上,青年官吏,不要眷戀京師……所以京師之中,青山書院的學生比例不算太高,然而經過這場動亂,青山書院的學生一定會有折損。
作為青山書院的學生,唐棣的心中也有幾分愴然。
謝曉峰帶著唐棣跳下了屋脊,也不與唐棣說話,就徑直沖著皇宮去了。那白髮蒼蒼的背影,竟然有幾分悲壯的蒼涼。
唐棣朝著謝曉峰背影,用力躬身。
此時附近的腳步聲再度響起,又是叛軍,他們再度找到了自己的行蹤!
唐棣連忙繞進一條小巷,所幸他在承天府做了很多年,曾親自踏遍京師的各個角落,對地形很是熟悉。這片地方的小巷非常多,他繞了一條又一條,希望讓後面的人看不到自己,以免對方直接用弓箭招呼。
他已經到了力竭的時候,唐棣很想躺下來再也不動彈,但是他必須努力邁開腳步,他必須離開京師奔向南方,將皇帝的號令交給江邊,至於江邊能調遣哪裡的軍隊,那就不是唐棣所能負責的範圍了。
邊上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少婦的腦袋探了出來,伸手將唐棣一把拉了進去。唐棣已經沒有力氣了,被那少婦一拉,身子一個趔趄,就從門裡摔了進去。
就聽見少婦一聲嗤笑,“聽說以前是個威風八面的府尹大人,原來也是這個德性!”唐棣吃了一驚,看著面前的少婦,跳起來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少婦沖著屋子裡叫:“當家的,你出來看,來的是什麼人?”
唐棣急道:“快讓我躲起來!”
卻聽見屋子裡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不錯不錯,拉來的是一個大官?嗯,這個大官好像落魄了點,不大好敲詐……唐大人?”
唐棣看著面前的青年男子也是略怔了怔,終於遲疑地叫道:“你是……方雲成?”
面前這個男子不是當初江天舒的死黨方雲成是誰?江天舒離開京師的那日,方雲成被他祖父捆在家裡,不能去城門送別,事情結束之後方雲成就離開了家,這些年也不知去哪兒,卻不想在這裡碰到了。
看著這簡陋的屋子,聯想方才兩人的對話,唐棣只覺得腦袋似乎有些不夠用了。
方雲成嘿嘿笑道:“是我是我!唐大人幾年沒做府尹了,對我也不大熟悉了……喂,唐大人,京師變天了嗎?我怎麼聽見皇城那邊喊打喊殺的?”
方雲成的妻子已經端了水過來,而外面響起了更為猛烈的砸門聲。
唐棣急切道:“我身上有血跡,落在你家門上了!”
方雲成怒斥,“唐大人,我說你落什麼不好,偏生要落血跡在我家門口!我說柔娘啊,你拉什麼進門不好,偏生要拉一個禍害進門!”
唐棣尷尬地說道:“我立刻出去……”
方雲成嗤笑道:“立刻出去?立刻出去就能解決問題了?我說唐大人啊,為了你,我們可是將壓箱底的保命本事都拿出來了,你到時候可是要彌補我的損失啊!”
方雲成嘴巴裡絮絮叨叨,手下卻不慢,一把將唐棣拽起來,連著妻子一起奔向後院。他打開廚房的門,端起灶台上面的大鐵鍋,拿出一根棒子一陣扒拉,下面就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只能容納一人下去。
在妻子進去後,方雲成將唐棣扔下去,又對他笑嘻嘻地道:“唐大人,我得留在這裡對付追兵,你就與我美麗的娘子一起走吧,當然,如果我死了,你就將我的娘戶拐走,如果我沒死,你得將我娘子送回來,還得賠償我的損失……”
方雲成滿嘴胡說八道,唐棣不由得心中酸楚,嘴上卻帶著怒意,“方雲成,你過去與江天舒在一起慣了,所以也學會了滿嘴胡說的本事?”
方雲成呵呵笑道:“我說真的,如果我死了,你就將我娘子給睡了,跟著你也算是有好日子過。”
唐棣還要說話,頭頂上突然一黑,坑洞被方雲成罩上了。
那少婦帶著唐棣點亮了一個火摺子,廚房底下原來挖開了一條地道,似乎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唐棣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那少婦笑道:“唐大人明察秋毫,當然知道我們夫妻做的是什麼生意,只泊有一天被坑的那些肥羊發現不對,打上門來,於是就備了這麼一條地道。”
唐棣仍是擔憂不已,“方兄……”
那少婦說道:“這些年,他跟著我也學了一身坑蒙拐騙的本事,你只管放心。”
兩人又在地道裡繞來繞去的走了一裡多的路,面前終於露出了微微亮光。
那少婦先探出頭去,看了一下四周,才對唐棣招了招手。
原來這竟然是一口枯井,出口竟然是井的內壁。
少婦悄無聲息爬了上去,之後伸手去拉唐棣。
唐棣出了井,這才發現他們在一條大街上,不過現在街道上寂靜無聲,半個人也沒有。他松了一口氣,正要向那少婦道謝,眼睛卻驀然定住——西南方向,火光沖天。
唐棣估計,那正是方雲成的屋子!
少婦注意到他的眼神,也往西南那邊看了一眼,卻沒什麼反應的說:“你發什麼呆,趕緊跟著我走!前面下河,咱們沿著河出城!”說完逕自往前走了。
唐棣暗自咬牙,將心頭的煩憂全數壓下,連忙跟著離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6:37
第三十四章 江邊三箭平叛亂(1)
三天之後,江邊所在的驛站,風平浪靜,對京師發生的大事毫無反應。
這個時代,所有資訊傳遞全都靠口傳或者信件,而信件的速度則取決於信差行進的速度,江天暢死在女人床上的消息被京師上下隱瞞了下來,而京師城門封鎖,所以京師叛亂的消息也還沒有傳遞出來。
這時,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唐棣身上已經多了大大小小十多個傷口,渾身只靠著一股精神力量在支撐,等看見守在驛站之外的小兵,他只說了一句,“皇上口諭,江邊接旨,進京勤王。”身子就軟下去了。
一盆冷水從唐棣的頭上淋下,他瞬間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雖然躺在地上,但傷口已被包紮好,然後便看見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對方沉聲喝道:“京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快說!”
那滿臉絡腮胡的男子似乎非常眼熟……唐棣終於想起來了,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你……你是江邊?你是江天舒!”
江天舒哈哈一笑,說道:“我是江邊,也是江天舒。我換了一個名字,在崤山關做了一年小兵,立下一點功勞,剛好南疆有戰事,我師父就將我送到了南疆。這盆水的滋味如何呀?”
唐棣抹了一把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天舒笑道:“當初你與我絕交,逼我不得不命令青鯉幫潛伏起來,今天還你一盆水,就算是報復了。不提這個,京師到底怎麼了,快說!”
唐棣頓時急切回道:“你快進京去!皇上給了虎符,你可以調動……”說到這裡,唐棣的聲音驀然停住。
面前的人是誰?是江天舒!
曾經被整個峻崎嶇差點逼出崤山關的江天舒!
妻子是雲湘國女王的江天舒!
如果給江天舒調動峻崎國所有軍隊的權力……唐棣不敢想也不能想。
現在的局勢已經一團糟,如果江天舒再要做些什麼……
見狀,江天舒的眉頭微微蹙起,“具體發生什麼事我不知道,但前幾天看到驛站邸報,知道皇上冊立了江天暢做太子,皇上為什麼這樣做我不清楚,但是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已經猜到京師發生什麼了……是江天嘯聯合了江天淩父子逼宮,打算要弄個太子當當?”江天舒一語中的,唐棣吃驚地看著他。
江天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沒辦法,聰明的人總是讓人驚訝。叛賊控制了整個京師,所以皇上讓你來找我,是要給我調兵的權力?”
京畿之地不是沒有士兵,附近還有鄉兵,還有團練,但是京師發生了什麼事,只要城門一關,誰都不知道。即便有忠肝義膽,誰又敢率兵勤王?不得皇上詔令,輕率動兵,那就是謀逆!所以江天舒才會這麼猜測。
唐棣遲疑了一下,江天舒又嗤笑,“你以為,將大軍交到我手裡會比現在的情景更糟糕嗎?”
江天舒這麼一笑,唐棣竟然手足無措,但是心中一塊大石頭卻放下了,當下說道:“正是。”伸手去摸身上的那塊虎符,手指卻定住。
玉石虎符竟然碎裂成了兩半!
唐棣心中一片冰涼,三天來都在生與死的邊緣打滾,現在終於找到了江邊,也終於決定要將虎符交給江邊,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皇上附庸風雅雕刻的玉石虎符竟然如此脆弱!
發現唐棣的尷尬,江天舒哈哈一笑,“這虎符有與沒有,其實也差不多……我有三百親衛,可以蕩平京師。”說著話,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驛站的院子當中,蒼涼而雄壯的號角之聲隨即響起,隱隱帶著邊塞之聲。
等唐棣奔到院子裡,三百親衛已經集結完畢,江天舒一聲令下,院子中只剩下一片煙塵。
唐棣認為三百人不可能平定叛亂,事實上,他低估了江天舒的能力。
江天舒帶著三百人直奔京師的北門,彎弓,三箭,射死三個站在高處的將領。
北門依然沒有開門,江天舒便朗聲說了三句話——
“我是南疆主帥江邊,南疆三萬大軍奉命勤王,三日之後即到。”
“現在開門迎接主師,那是陣前起義,迷途知返,皇上詔令,既往不咎!”
“如果不肯開門,那麼等下本將軍的箭鏃,定會將站在城頭上的士兵全部射殺!”
在後面唐棣那驚訝的目光裡,城門居然緩緩開了。
這不怪唐棣吃驚,實在是因為唐棣低估了江邊這個名字在軍中的威望,御林軍中也有青鯉幫的人,這些年已經將江邊的威名傳到了可以止小兒夜啼的地步。
三百人長驅直入,後面還跟著一群陣前倒戈的士兵,再然後,同樣的場景在宮門之前又重演了一次,全程參與的唐棣實在一點刺激的感覺都沒有。
如果不是看著江天舒手起箭落,乾淨俐落地射殺了宮門之上站著的三個將領,其中還有江天淩的心腹,唐棣真的要懷疑,這些叛軍是不是與江天舒合作演了一場戲?
其中當然有負隅頑抗的,但是江天舒帶來的三百親兵都是真正在戰場上廝殺打滾過來的人物,下手哪裡會拖泥帶水?手起刀落,人頭滾滾,站在後面的唐棣好一陣不適應,甚至幹嘔了好一頓。
江琥見大勢已去,揮刀自刎,而江天嘯已經癲狂,被自家幾個內侍死死按住,擒了出來,送到宗人府監牢裡關起,唯一遺憾的是,江天淩竟然不知去向。
當江天舒終於帶著士兵沖進皇宮的時候,長須飄飄的謝曉峰長長松了一口氣,身子便一下子倒了下來。幸好江天舒自己也懂點醫術,給謝曉峰號了下脈,接著吩咐手下抬著師父去歇息,然後帶著下屬直入宮門。
江瑾倚靠著墊子坐著,臉色蒼白,兩頰卻透著不正常的紅暈,看見江天舒,眼睛驀然定住,手指唆嗦,嘴唇顫抖。
好在江天舒面子上還是給足的,行了大禮。
江瑾的身子頻頻往後縮,顫聲問道:“你……是江天舒……你不是江邊!”
江天舒含笑回答,“皇上明鑒,我確實是江邊,但也是江天舒。當初為了妻子與峻崎國的人為敵,被師父好生教訓了一頓,然後師父就命我改一個名字去南疆,以功抵過,卻不想一個不小心,就成了皇上的愛將。”
江瑾尖聲叫道:“你……這是要謀反?”
江天舒無奈的攤開自己的雙手,“謀反?皇上,剛才您已經經歷了一次謀反,我是接了您的命令進宮來救駕的,您的腦子都已經混了,是不是?”
江瑾直到此時終於略略安定了一些,顫聲道:“你不謀反,朕……賞賜你黃金萬兩,良田千敢……”
江天舒嗤笑道:“皇上,您忘了,您之前宣我進京,是打算給我一個爵位的,好像是定南王。您這樣朝令夕改,一個人也罷了,我底下的士兵可是會不高興的,整個南疆吵鬧起來,那可不得了。”
江瑾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依然嘴硬,“你……是在威脅朕?”
江天舒拍了拍手,神態一片輕鬆,“威脅?我怎麼敢威脅皇上,皇上可是峻崎國之主,天地君親師,我如果在皇上面前放肆,怎麼對得起我師父?我師父為了守您的皇宮,可是差
點將老命都給搭上的。”
江瑾總算鎮定下來,慢慢說道:“朕……將定南王封給你,另外之前說的黃金萬兩,良田千畝……也一塊給你。”
江天舒呵呵一笑,“我原來想,皇上被僖妃下了一次毒,是不是將腦子都弄壞了。現在看來皇上的腦子沒有弄壞,這就放心了。嗯,關於定南王的封地,我想要換一換,換到北疆去如何?龍泉關龍泉郡那一片就歸我了。”
江瑾渾身顫抖,瞪大眼睛,“你將南疆抓在手中不算,居然還打算……將朕的北疆也抓在手中?”
江天舒很無辜地看著江瑾,“皇上,我要北疆做封地,正是為了皇上的天下考慮。我在南疆十年,將南疆的軍權抓在手裡,對於朝廷來說還真不是好事吧?所以您將我的封地弄到北方去,然後打發我去龍泉郡鎮守,我就必須面對陌生的環境,一切都從頭開始……”
江瑾咬牙怒道:“龍泉郡與雲湘國毗鄰,你是想要將龍泉郡送給雲湘國吧!”
江天舒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我只是想要住得離自己娘子近一點而已,抽個空好偷溜出關去見見我娘子,誰說要將龍泉郡獻給她了?雖然說我的一切都是我娘子的,但是這公私我還是分得清楚,如果我將龍泉郡獻給我娘子,我背負峻崎國叛徒駡名也就罷了,我的師父可是一個好面子的,到時候他沖過來罵我怎麼辦?我還不如現在就造反。何況您是先帝的侄子,我也是先帝的侄孫,算起來您的血脈也不比我的血脈高貴,我何必繞一個圏子才弄一個龍泉郡?”
江瑾略略松了一口氣,割出一個龍泉郡固然肉疼,但是比起江天舒造反這件大事顯然不算什麼,當下咬牙,“准!”
“還有啊,現在京師裡能用的兵太少了,肯定要將外地的士兵調進來,皇上下個旨意,將我在南疆的舊部調進京師來如何?到時候我帶到北疆去也方便一些。”
江瑾氣得咬牙說道:“准!不過你不許謀反,不許……弑君!”想起最恐懼的一件事,他還是叫出來了。
江天舒看著臉色蒼白的皇帝,輕鬆地笑起來,“我之前也想過要弑君這回事,畢竟您也算是我的殺父仇人之一,之前還不斷的想要置我於死地,但是弑君這事成本有些大,殺了你,我還得繼續與人打仗。我忠誠的下屬不算多,我不想讓他們折損在內鬥裡。再說了……
現在看皇上您這般模樣,即便太醫竭力維持您也堅持不了幾個月……弑君還有什麼趣味可言?”
江瑾的身子再度不受控制的顫抖,不是害怕,而是被氣壞了。
江天舒呵呵一笑,對身邊的太監叮嚀,“皇上之前的話你都聽見了,快點幫皇上擬定聖旨.用上玉璽,現在京師事情多著呢,我可沒有時間在這裡瞎耗。皇上,您放心,雖然人家都在唱‘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但是我對做皇帝這事兒一點興趣都沒有。”
江瑾或許是被江天舒氣壞了,或許是因為心神鬆懈的關係,竟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之後江天舒看了站在邊上的蓮貴妃片刻才說道:“宮中的事兒,雖然都是貴妃娘娘主持,但是現在是要緊時候,娘娘還是該宣宰相們進宮才是。”
蓮貴妃凝視了江天舒片刻,身子終於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江天舒淡淡問道:“我想要知道,當初你為何要與江天淩合作,給我戴上那麼一塊玉佩?江天淩到底答應你什麼了?”
蓮貴妃捂著臉,眼淚撲較簌落下,“江天淩答應我,如果我與他合作,就保我的孫兒平安長大,如果不合作,他就會弄死我的孫兒,我真的是被逼的,天舒,我一直對你很好,一直護著你,沒有我你也長不大是不是,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臉上的妝容已經一塌糊塗,雙膝一軟,竟然跪下了。
江天舒淡淡說道:“之前的事以後再說吧,現在朝廷事情很多,我也不願意多生事端。”說著話,轉身走人。
這場戰役的結束是如此的輕鬆,但是對著殘局,唐棣實在笑不出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6:53
第三十四章 江邊三箭平叛亂(2)
因為不肯依附逆賊,皇城內外的忠臣義士,死傷不計其數。
三天時間,整個京師已經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而依附逆賊的臣子都被拿下,關在監獄裡等著被處死。
整個京師,無數衙門,一齊出現了人手不足的危機。
所幸幾年來,青山書院為朝廷培養了無數人才,這些人才絕大部分都在地方做官,很多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歷。現在剩下的幾個宰相一商量,只能從地方抽取官員充實中樞,而下層的辦事人員,則直接從青山書院招考。
皇帝的身子經過此事已經遭到了極大的損害,宰相們都知道,皇帝現在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於是冊立儲君的事情迅速被提上日程,不過三天時間,禮部就從簡走完了一切流程,大皇子的長子江玄清,被冊立為皇太孫。
方雲成死了,死在那一場大火裡,唐棣在他家門口留下的那個血手印成了他的催命符,叛軍最終還是沒有相信他的花言巧語,割斷了他的腳筋之後,點燃了他家的小房子。
那個陪著唐棣走過最艱難一段路的年輕婦人,收殮了丈夫的屍首後,拿刀子割了自己的脖頸。
出殯的那天,江天舒來了,他凝視著那堆黃土片刻,伸手取過酒壺,將一壺酒都傾倒在地上,然後轉身走人。
此外還有兩位元江天舒認識的長輩也死了。
連長安率領著親兵要衝進宮門救駕,身子上插了幾十支箭,但是仍倔強得不肯死,等見到江天舒之後,他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至於南名山……他已經被叛軍斬成了肉醬。
去這兩家祭祀的時候,唐棣遇到了江天舒,他臉色陰沉,上完香後轉身就走,與家屬也沒有多餘的話語。
之後唐棣就聽聞了定南王沖進軍營裡,一連虐殺十幾個俘虜的消息,其中一個俘虜還被定南王斬成肉醬。
唐棣派人去調查,得到結論之後就不再過問。畢竟定南王非常低調,進京勤王后再也沒有插手過政事,每日最多就是帶著兩個小隨從逛遍京師所有青樓。
他現在要殺幾個仇人就讓他殺吧,雖然政事堂答應對俘虜從輕處置,但是他們殺了定南王的朋友,難道還能擋著他不讓報仇?
時間過去將近一個月,朝廷又從外地調遣了很多士兵進京維持治安,出了這樣的大事,御林軍與禁衛軍肯定要全部換血。
不過這些都和江天舒沒有太大關係,他還是帶著隨從逛他的青樓,裡頭的花魁娘子們早已換上一批新面孔,而他過去熟識的蕭素素已經成了春滿園的老鴇。
蕭素素是全京師最有風韻的老鴇,很多少年男子花費重金進春滿園,不是為了看姑娘,而是為了看老鴇,何況這個老鴇不只姿容不輸花魁,直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也難怪小夥子們垂涎。
江天舒帶著隨從到了春滿園,蕭素素的臉就像是川劇變臉一般,立即從清冷的白色變成熱情的紅色,“喲,王爺,您怎麼到這裡來了,真是蓬蓽生輝啊,快快快,那個誰,趕緊將所有的客人都請出去,一律退回雙倍訂金……沒眼色的,沒看見定南王來了嗎?”
江天舒徑直在桌邊坐下,笑著說道:“我不包場。”
蕭素素吃吃笑了幾聲才道:“我知道您不包場,您甚至不肯過夜。不過呢,您付錢不付錢無所謂,反正從現在開始,到您離開春滿園為止,春滿園就再也不接待其他客人了。您別皺眉,其實春滿圜的姑娘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要和您這位傳奇人物親近親近而已……”
她一邊絮絮叨叨說著,一邊就往江天舒身上蹭。
江天舒哈哈一笑,不著痕跡地避開她貼過來的身子,“十年沒見,你倒是一點也沒有見老,這手段竟然比之前都要高明多了。”
蕭素素媚眼如絲,嬌笑道:“這些本事向來都是藏著掖著,看到傳說中的大將軍來了,才換命使出來的。王爺,且飲了這杯酒。”
江天舒接過酒,卻放到一邊,笑著吩咐隨從,“既然老鴇如此客氣,咱們就不要客氣了。你回驛站去告訴弟兄們,說我在春滿園為他們包了場,讓他們都過來,如果有看中意的姑娘,直接拉去洞房,洞房完畢帶回家去!趕緊趕緊,春滿園的姑娘不多,搶完了,剩下的依然沒婆娘!”
那隨從笑嘻嘻地去了,蕭素素登時變成了一張苦瓜臉,軟語央求道:“王爺,您這是不讓奴家開青樓的意思嗎?”
江天舒看見她的表情,笑了笑,“不開青樓也挺好啊,等下找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嫁了,從此之後相夫教子,想要讓丈夫跪搓衣板就跪搓衣板,想要將他踹下床就踹下床,不是比在這裡看男人的臉色要好得多?”
蕭素素兩眼汪汪都是水意,笑著說道:“可是人家一直放不下您這個冤家,不將身子給了您這個冤家,就放不下身段去從良……”
江天舒呵呵一笑,“既然放不下我這個冤家,那有什麼手段就只管使出來,如果我上當了,自然會從了你。”
蕭素素悠悠說道:“儘管我有無數手段,卻擔心著您家的無瑕姐姐。人家現在已經是一國女王了,萬一聽聞我耍手段占了您,豈不是要雷霆大怒?到時候點起十萬大軍衝殺過來,我再大的能耐也要變成齎粉。”
江天舒在蕭素素的臉上捏了一把,淡淡說道:“既然有這個心,那就等著吧,等上五、六十年,若我家的黃臉婆去世後我還肯活著的話,我就來春滿園迎娶你。”語畢站起來就往外面走去。
蕭素素站在後面跺腳叫道:“您好狠的心!”
此時卻有士兵匆匆奔進來,說道:“王爺,雍王府老太妃有請。”
江天舒皺了皺眉,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兩個親兵回了雍王府。
因為江天舒的關係,雍王府並沒有被完全查抄,至少老太妃的住處與溢香園兩處地方,還保留著原來的模樣。
老太妃如今已經八十三歲了,距離江天舒上一次見到她,也足足過去了十年。
現在,風燭殘年的老太妃就坐在溢香園的院子裡。
現在正是冬季,溢香園裡一片蕭瑟,只有那棵梅樹上面綻著幾個零星的花苞,老太妃就坐在梅花樹下的軟榻上,梅花的影子落在老太妃那全都是老人斑的臉上,越發顯得恐怖。
而現在老太妃就瞪著眼,看著緩步進來的江天舒。
看著眼前的老太妃,江天舒心中也有很多感慨,慢慢走上前,動了動嘴唇,終於呼喚道:“祖母。”
老太妃發出一陣尖利的笑,有如梟鳥夜啼,“你還知道是我將你養大?還知道叫我一聲祖母?”
江天舒沉默了一下,輕輕說道:“進京後至今沒有回家,這是孫兒的過錯。”
老太妃用力拍打著紫檀鑲金絲楠木雕花軟榻的扶手,“是啊,是啊,整死了叔父,趕跑了弟弟,當然沒臉回家!”
江天舒看著老太妃那猙獰扭曲的臉,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只淡淡道:“皇朝國法,如果不是叔父和二弟自己犯事,也不至於如此。”
老太妃冷笑揚聲,“是你叔父和二弟自己犯事?那我問你,四皇子能調動青鯉幫的力量,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老太妃坐了起來,語調帶著憤怒的顫音,“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但是天淩與琥兒他們不到最後關頭竟然一點也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了,就曉得你肯定包藏著禍心!想不到我一時心軟,養了你十幾年,竟養出了一條毒蛇,關鍵時候反咬了主人!四皇子雖然有野心,但是我知道,他的膽子絕對不算太大,絕對不敢對自己的哥哥下手,是你將膽子借給他,所以才逼他走到了這一步,也逼著自己的叔父和弟弟走到這一步!你沒有參與造反,但是你才是真正的幕後推手,你這條毒蛇!”
江天舒看著老太妃,輕輕問道:“祖母,這是我最後一次叫您祖母。您自稱將我養大,那麼您也知道,我從小到大在家裡過的是什麼日子?當嬸娘給我吃毒藥的時候,您說話了嗎?當二弟將我騙到柴房裡準備,把火將我燒死的時候,您說話了嗎?”
老太妃的臉扭曲了起來,怒斥道:“我是沒有說話,但是我在天淩準備縱火的第一時間阻止了他!是我保護了你,保護了十多年!”
“保護了十多年?”江天舒的笑容裡帶著一絲憐憫,“是啊,您可以這樣說,您保護了我十多年……但是我知道您為什麼要保護我,如果不是有人深夜進出您的居所威脅您,您會主動保護我?而且您在保護我的同時,卻努力縱容我,引導我學壞,並且擴大宣揚我的紈絝名聲。這十多年,您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向別人宣傳我的紈絝,我的無能!您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五歲的時候我已經非常懂事,如果不是因為有師父在暗中不停地教導,我早將如您所願,真正成為一個紈絝了!也許用不了幾年時間,就會因為那樣這樣的事情被皇帝奪了世子之位,我父親掙下來的爵位就會落到您的親親孫兒江天淩手中……祖母,您也是我的祖母,我也是您的親孫子,您的心是要長歪到一個怎樣的地步,才能十餘年如一日的做這樣的事情?”
“你……你以為,你是你父親的兒子?你是我江家的種?你就是一個野種!是趙炯那個賤人不知從哪里弄來的野種!那天金殿上我已經叫天淩說明白了,你憑什麼拿走我雍王府的爵位!”
老太妃站了起來,沖上前就要揪江天舒的衣領,邊上的丫鬟忙扶著她,老太妃喘息了幾口氣站定,失聲叫道:“你根本不是我江家的種,你憑啥要占我家的爵位?”
一個霹靂從頭頂上砸下來,江天舒懵了,但是一瞬問,幼年時候老太妃的種種舉動似乎都有了解釋。他站在原地,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不覺高亢起來,“這不可能!”
老太妃輕蔑地看著江天舒,不屑的說道:“你不信是不是?不要以為趙炯那個賤人挖出自己的心來就能證明你的身分!不要以為皇上給了你世子之位就能證明你的身分!趙炯那個賤人,我兒子根本看不上她,她卻非要占了雍王妃的位置……她一直到死,我兒子也沒有碰過她!”
似乎有一千匹戰馬在江天舒的頭腦中碾過,江天舒身子晃了一下,扶著老梅樹站立,沉聲說道:“不許侮辱我的母親,我母親不是那樣的人!”
“母親?趙炯根本不是你的母親,你是一個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趙炯死了之後是我給她收殮的屍身,我看得清清楚楚,趙炯一直到死都是處子之身!我老太婆活了幾十年了,這一點會看不清楚?”
江天舒的臉色越發蒼白,難以置信的說:“原來那日金殿之上,江天淩指證我母親未曾生兒育女,這些話都是您這裡傳出來的?”
“當然是我!趙炯死的時候天淩才幾歲?天淩不知道,我卻一清二楚!而且趙炯雖然出身草莽,卻也爬上了雍王妃的位置,她的屍體怎麼可能容許仵作擺弄侮辱?”老太妃的眼裡竟然有幾分憐憫,“不要再想著幫趙炯辯解了,趙煙不是你的娘親,我的兒子自然也不是你的父親,你就是趙炯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來的野種。估計是我兒子死了,趙炯又想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但是她怕雍王的位置傳到我兒子手中,就撿一個野種來濫竽充數!卻不想整個京師所有人的眼光都是雪亮的,根本沒人理她!”
老太妃嘎嘎笑起來,“你就是一個野種,我護著你,讓你平安長大,已經是對得起你了,又怎麼能讓你繼承雍王的爵位?那是天淩的,誰也搶不走!可是你竟然將我兒子逼死,讓偌大一個雍王府說敗就敗……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江天舒扶著梅樹,心神有些恍惚,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沒有一個人會為了給一個撿來的孩子證明身分就葬送自己的性命……”他抬起頭,眼睛竟然在發亮,“當時的情景我記得...不可能!那是我的親生母親,沒有第二種可能!”
老太妃揚起龍頭拐杖,就要往江天舒頭上砸,江天舒一把將拐杖抓住,此時老太妃扭頭對屋裡叫道:“唐大人,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你還不出來將這個冒充宗室的孽障抓起來?他才是這場謀逆的始作俑者,你們說要處死所有的謀反者,那他也不能放過!”
江天舒陡然一驚,抬眼往屋裡看去,就見忘月居的房門打開了,沉著臉的唐棣帶著一群人走了出來。他這才明白,老太妃之前說的那番話竟然不是無的放矢、裝瘋賣傻,而是故意說給唐棣聽的,她竟然將唐棣請來了。
這就是老太妃的復仇策略。江天舒雖然明白這一點,卻也沒有往心裡去,事實上,老太妃所說有關母親的一切,已經將他的心塞滿,讓他心煩意亂,再也顧不得其他。
唐棣看著江天舒,片刻之後才沉聲問道:“老太妃說你將青鯉幫的力量借給四皇子的事情,可是真的?!”
江天舒仰起頭,看著天空,淡淡說道:“這只是猜測,我不會承認。”
唐棣的臉色陰沉得似乎要擰出水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樣做,這三天京師中死了多少人?包括方雲成……如果你不這樣做,京師也許根本不會有叛亂……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江天舒轉過臉,看著唐棣,“你認為,如果我不借給江天嘯力量,江天嘯就不會發動叛亂嗎?”
他看著唐棣,眼神裡有幾分憐憫,“你以為大皇子的癱瘓是誰做的?二皇子的久病和暴斃又是誰做的?沒有我的力量,江天嘯就不會對江天暢動手?”
唐棣頓時說不出話來。
江天舒又淡淡說道:“我不是聖人,將青鯉幫力量借給江天嘯的時候的確不懷好意。我知道江天嘯覬覦皇位已久,我讓青鯉幫與江天嘯有所聯繫,是為了讓江天嘯有足夠的力量和信心去殺江天暢。現在看來,這個計畫已經實現了。”
江天舒聲音很平靜,“江天暢試圖對無瑕不軌,而江天嘯,更是想要殺死無瑕,就因為無瑕幫我爭奪青山書院頭名的位置。這也罷了,為了替江天淩爭奪世子之位,江天嘯甚至殺死自己的侍女嫁禍給我,請問那時候,國家法律在哪裡?那時候,作為承天府府尹的唐棣唐大人,你秉公斷案了沒有?”
江天舒的聲音不響,但是一個字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捶打在唐棣的心上。唐棣的心整個都蜷縮起來,片刻之後,才發出了絕望的低語,“可是,即便是這樣,也不能成為理由……”
江天舒閉上眼睛,半晌之後才開口,“我原以為,只要我及時趕到,揭露江天嘯的真面目,京師就出不了大亂子,但是沒有想到京師的防備竟然弱到了這個地步……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也不打算後悔了。”
隨即他的聲音又堅毅起來,“是的,我也沒有辦法後悔。唐大人,你如果想要秉公執法,那就將我拿下吧……你帶了這麼多人過來,可是早有防備?!”
唐棣痛苦地搖搖頭,“我不能拿下你。因為正如你所說,我沒有證據,所以我必須看著你,看著你從定南王的位置再上一步……”
“唐棣,你錯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一起望去,卻見忘月居樓上,一扇窗戶打開,一個長須道人露出了半截身子——正是青山書院院長謝曉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7:10
第三十五章 真正的幕後黑手(1)
唐棣與江天舒一起怔住。
老太妃的嘴唇哆嗦起來,“你……你怎麼在樓上?”
就像是一朵雲一般,謝曉峰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地上。
唐棣與江天舒上前一步行禮,謝曉峰溫和的目光在江天舒臉上掠過,然後落在唐棣的臉上,接著淡淡說道:“推動江天嘯謀反的人不是他,是我。他就做了那麼一點兒事情,的確給了江天嘯長了一點膽子,但是不足以推動他謀反。”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驚。
江天舒忍不住叫道:“師父……這不可能!”
謝曉峰溫和地摸了下江天舒的頭,笑著說道:“不可能?你錯了,我籌謀了半輩子,就是為了這一天。現在這一天終於來了,我怎能不說話?天舒,你是一個好孩子,只是做事太過拖泥帶水,總是拿不定主意,這可不好。”
唐棣已經鎮定下來,看著這位自己素來崇敬的院長,慢慢說道:“願聞其詳。”
謝曉峰微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正如天舒所言,他將力量借給江天嘯,本意只是想要讓江天嘯殺了江天暢而已。只是江天嘯沒有想到,青鯉幫並不完全是天舒的,它還是我的。是我創建了青鯉幫,然後才交到天舒手中。”
一群人的眼睛都看著謝曉峰。
謝曉峰繼續微笑說明,“在青鯉幫的元老眼中,我的地位比天舒更高一些。天舒既然想要借江天嘯的力量殺了江天暢,那麼我就索性做得更俐落一點,我分別派人到江天暢和江天嘯身邊,將江天暢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江天嘯,也將江天嘯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江天暢,終使得這兩兄弟之間的關係越發劍拔弩張。然後我的人給江天嘯獻計,讓江天嘯用春藥殺死江天暢。
“江天嘯順利殺了人,而我的人又在唐大人找上門來的時候,將那個戲班子的消息告訴了他,唐大人一轉身,我的人就去將情況報告給江天嘯,催促他早作決斷。江天嘯本來就是有野心的,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他不造反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謝曉峰笑著說完,接著一灘手,“所以,唐棣,你是冤枉天舒了。”
唐棣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江天舒的呼吸也開始淩亂,面前依然是那個謝曉峰,仙風道骨,神色溫和,讓人如沐春風,但是他的話,卻讓兩個人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冰冷的北風刮來,將站著的兩個人,都吹得失去了血色,連一旁的老太妃,身子也不禁劇烈顫抖。
謝曉峰轉過頭,臉上笑容非常溫柔,“老太妃,您還是坐著吧,您已經八十三歲了,都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您可得好好保養身子……您還要抱曾孫呢。”
老太妃的身子打著哮嗦,說不出話。
江天舒終於顫聲開口,“師父,我不懂您的意思。”
謝曉峰仍然帶著笑意,“五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你,當時我完全可以將你帶走撫養,但是我卻堅持將你留在雍王府,你知道為什麼嗎?”
江天舒痛苦地搖頭:“不知道,還請師父明示。”
“我讓你留下,不是貪圖那個雍王世子的位置,而是希望你看清楚這個世界有多麼齷齪,這個世界有多麼殘忍。事實上,將你留在雍王府裡,我花費的精力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但是我很失望。將你留在雍王府,你的確成長得很快,你才七、八歲就知道怎樣保護自己,你甚至還制定了嚴密的計畫去報復你的仇人。
“但是在我看來,你還是太過純良,你太注重所謂的‘無辜’。我故意離開京師雲遊,想要讓你單獨面對自己的仇人,想要磨磨你的刀,結果你卻差點被人逼出峻崎國,就連被逼到絕路了也不肯下殺手。”
謝曉峰搖搖頭,繼續說道,“我知道,對於百姓而言,你這樣的人坐上高位,就是所謂的仁君,但是如果沒有外力輔佐,你根本坐不上這樣的位置,所以,我決定拉你一把。”江天舒臉色蒼白,唐棣的臉色也一片慘白,老太妃的臉上更是失去血色,至於唐棣帶來的下屬,還有老太妃身旁的幾個侍女及江天舒的隨從,在聽到這些話後身子早已經不由自主軟下去了。
江天舒轉過頭,吩咐那些人道:“你們都出去吧,不該說的別說,否則後果自負。”眾人如遇大赦,忙不迭的離開。
謝曉峰含笑說道:“唐棣,你看,天舒這個人也就這樣了。要他去爭奪皇位,那真的是難為了他……”
說話之間,突然出手,那十來個人才走到溢香圜的門口,謝曉峰手指連彈,罡風送出,接連著幾聲慘叫,這下猝不及防,老太妃發出一聲尖叫,唐棣張大嘴巴,江天舒才沖出兩步,那十來個人,無一例外,全都倒在地上。
謝曉峰彈了彈手指,似乎要將什麼髒東西彈開,看著作勢欲撲過來的江天舒,輕笑了兩聲,“你這人,該怎麼說你呢?這些人既然已經聽到我們的秘密就不能再活著……嗯,老太妃,您說是不是?天舒,你不要擔心,我拚殺了半輩子都是為了你,我做的一切,絕不會對你不利。”
唐棣臉色由白轉青,看著謝曉峰,沉聲說道:“我知道國師大人是不想放過我了,但是我要做一個明白鬼。”
謝曉峰淡淡笑道:“你也是我最看重的學生之一,你放心,如果你願意合作,那麼我也不是非殺你不可。事情的真相,我是要說的,老太妃,您也聽著吧,您一直說天舒不是您孫子,其實您大錯特錯了,天舒是您的孫子,而且他還有著世上最高貴的血脈。”
老太妃全身顫抖,看著謝曉峰,滿臉不解。
謝曉峰繼續解釋,“您之前的話也沒有錯,趙炯死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江玨對趙炯有成見,兩人之間一直沒有夫妻之實,這也是事實,但是這不代表著趙炯帶回來的就是野種。
“天舒不是野種,他是江玨與雲湘國女王金晴星唯一的兒子,他一個人身上集結了雲湘與峻崎兩國皇室的血脈!他不但擁有峻崎國的皇位繼承權,還是雲湘國皇位的唯一繼承人,天舒的血統,是這世界上最為高貴的!”
有如晴天霹靂一般,江天舒愣愣地看著謝曉峰,片刻之後才澀聲道:“我是雲湘國的太子?不對,無瑕身上有胎記!”
“無瑕身上是有胎記,不過……如果你現在再看到無瑕就會發現,她身上所謂的胎記已經很淡了。而且你一定也有察覺,當你與無瑕圓房之後,你身上相同的位置,也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印記,是不是?”
江天舒又怔了一下,才問道:“師父您沒有親眼見到,又怎麼知道?”
“因為你身上的胎記是我親手用秘術隱去的,這種秘術只要你的精元不外泄,它就能一直隱去你身上的胎記。我從小叮囑你不得與女子行房,不是因為你練的是什麼童子功,只是因為我要隱去你這個胎記,以免被人看見。這些年,你除了與無瑕那一次外,再也沒有與其他人行房,所以你身上的胎記一直沒有完全的顯現出來。”
唐棣看著江天舒,訝異的問道:“是這樣嗎?”
江天舒默默的點了點頭。
三個人的眼睛都集中在謝曉峰身上,唐棣又追問了一句,“那麼,無瑕身上的胎記,如何解釋?”
“無瑕身上的胎記其實不是胎記,而是無瑕的師父在她身上用藥物畫出來的。這種方式也能保持很長時間,不過現在二十幾年過去,她身上的記號又沒有加過藥,想必應該很淡很淡,甚至已經消失了。不過她既然已經是女王,人家也不會追著她要看胎記了。”
江天舒閉上眼睛,痛苦地問道:“為什麼?”
“為了掩護你啊,孩子。”謝曉峰歎了一聲,“你是雍王世子,但同時也是雲湘國的皇位繼承人,如果讓咱們朝廷之內的那些迂腐之徒知道你的身分,只怕我也保不住你。所以你師叔收養無瑕,不是看重無瑕的天分,而是因為無瑕無父無母,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而且年紀與你相仿,正好魚目混珠。
“不過因為你做了多年的紈絝,我又沒有將你的事告訴我師妹,終於讓海棠著急起來,主動找到老太妃將無瑕送到你身邊,一方面是想要教導你成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繼續掩護你。只是沒有想到,你們兩人竟然日久生情,這也是意外之喜了,哈哈!”
“魚目混珠……”江天舒搖搖頭,終於說道:“你們將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牽扯到這種事裡來……甚至幾乎令她喪命,對她太不公平了。”
“沒有什麼不公平的。”謝曉峰不以為意的說:“如果不是被你師叔收養,她早就成了荒野之中的一個餓殍。現在她活下來,學習了文經武略,而且還幸運做了幾年的女王,她所要承受的,只是一點點風險而已。”
江天舒不想再和謝曉峰爭辯了。
老太妃終於顫聲追問:“天舒是我的親孫子,是玨兒與雲湘國女王的孩子?這不可能,沒有一個女人,會因為別的女人與自己丈夫的孩子而送掉自己的性命!”
謝曉峰瞟了老太妃一眼,譏諷的說:“現在有些後悔了?如果不是我這個外人護著,您這個親祖母,差點就將自己的親孫子置於死地。趙炯會護著這個孩子,用自己的性命來證明孩子的血脈純正,不是因為這孩子是江玨的孩子,而是因為,這孩子是金晴星的孩子!”眾人聞言都是愕然。江天舒忍不住重複了一句,“因為……我是金晴星的孩子?”
“金晴星年輕的時候,曾經女扮男裝到峻崎國遊歷,其實也有刺探峻崎國情況的意思在。就在京師附近,她遇到了趙炯,此後趙炯就與她成了極好的朋友,後來趙炯才知道金晴星是女子。而京師附近有一座天香女神廟,那天香女神其實不是趙炯而是金晴星。
“再後來,趙炯和金晴星就遇到了江玨,最後金晴星返回雲湘國登基為女王,趙炯則嫁給了江玨,事實上趙炯喜歡女人,她只是為好友占了雍王妃的位置,更防止旁人覬覦江玨,這就是趙炯到死也是處子之身的真正原因。”
事實的真相原來一點也不複雜。江天舒痛苦地說道:“我要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既然願意在一起,既然願意一起生育子女,他們之間肯定是有感情的,那為何後來……”
“你是對你父親和母親的死亡有疑問?這事天下知道的人不多了,現在估計也只有我一個吧。你知道趙炯帶著你進京,你的身分為什麼遲遲得不到承認?那是因為江瑾早看上了趙炯,既然江玨已經死了,他就想要收了趙炯這個寡婦。他本來沒有多少惡意,只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刁難一下趙炯而已。正因為是皇帝的意思,所以朝野之中才沒有人願意為你們母子說話,想不到最後趙炯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
謝曉峰笑著搖搖頭,很不負責地說:“當然,關於江瑾看中趙炯這一點,你們可以看做是我的胡言亂語,反正江瑾是不會承認的。當然了,關於朝廷命你父親為主帥進攻雲湘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你父親曾經是先帝中意的繼承人之一。你父親的功勳和才幹遠遠超過了江瑾,但是不知怎麼的,先帝臨終的時候竟然選擇了江瑾而沒有選擇你的父親。這其中有怎樣的齷齪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在江瑾即位後,你父親還留在京師,朝廷之中那些所謂的有識之士,就不會感到安生。”
這件事情江天舒也知道一些,先帝無子,於是就從叔伯兄弟的孩子中選了一個出色的侄子做繼承人。
“那些刁難你父親的人……原因無他,他們知道你父親的存在會影響整個朝廷的安定團結,所以設計他去打雲湘國,哪知他竟然連破十二郡,因此打到龍泉郡時,他們便不給衣服,不給藥品,不給糧食,不給武器,自然久攻不下。皇帝聖旨卻是一日三催,催著他們進軍,甚至懷疑你父親通敵叛國,最後他們終於成功地將那些將士逼迫到了絕境。我當時擔任你父親軍中的書記,親眼看著士兵們一天一天走向絕望。
“而直到這時候,你的父親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守在城牆上那個大著肚子的女王,就是自己最愛的人……他竟然與自己的愛人互相為敵,更幾乎將她置於死地……這種認知,讓他幾乎要崩潰,而他最終下令水淹龍泉,將自己孩子的母親逼到了死路。
“你的親生母親死于難產,拚命生下你之後就只剩下一口氣,將那塊雲湘國的傳承玉佩交給你養母之後就死了,當然,沒有我師妹的幫助,她根本帶不走你。而你的父親,按照官方的說法,是死于雲湘國派遣的刺客。但是你想想,即便軍隊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你父親依然還是軍神,有三百親兵輪流守衛,又有誰有這樣的能耐,能進入軍營之中悄無聲息刺殺你的父親?
“事實是,那天晚上,趙炯抱著你回到了軍營,找到你的父親,她指責你父親負心薄幸。趙炯的聲音非常響亮,無比慍怒,附近幾個軍帳的人都聽見了,我們幾個親近的軍官趕過去,就看見趙炯拿劍刺向你的父親,而你父親竟然沒有躲閃,或者是來不及躲閃……我想,他其實算是自殺的吧。”趙曉峰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父親死後我們幾個人簡單商量了之後,決定告訴士兵們主帥是死于敵人刺殺,也只有這樣才能掩蓋這個荒謬的笑話——三軍主帥因為與別的女人有私情生了孩子,竟然被自己的妻子一劍刺死,這樣的事無論放到哪裡去說,都是丟臉的事。
“之後軍營大亂,雲湘國又趁機偷襲,趙炯抱著你揮劍殺出軍營,我和師妹分頭四處尋找趙炯和你的下落,後來師妹終於在雲湘邊境的荒野中找到你們,並且帶著你們倆輾轉回到京師。
“我隨後也趕了回來,但是我和師妹沒有想到,趙炯居然在午門前做出那等絕決的舉動,只為了證明你身上血脈的純正。我想趙炯的自殺,其實不只是想要證明你身上血脈的純正,還有她親眼見到好友難產死去卻無力回天,又錯手殺死好友的愛人,這種愧疚與壓力讓她崩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7:24
第三十五章 真正的幕後黑手(2)
一件件瑣碎的事都串聯起來了,江天舒閉上眼睛,只覺得無數的血、無數的火、無數的悲涼、無數的絕望……一起湧上心頭,讓他仿佛整個人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魘裡,不能呼吸。
國家的責任、朝廷的逼迫、愛情的絕望、親人的離世……許多亂七八糟的情感一起糾結,一起交織,是否讓當時年紀輕輕的父親和他現在一樣,不能呼吸,不能選擇。
那時的父親,雖然擔著一個軍神的名號,但是他的年齡比現在的自己還要小上好幾歲吧?國家朝廷的責任就像山一般沉重,偏偏愛情如火般絢爛,寧可在其中燃燒成灰燼。
一邊是國家,一邊是愛情,年少的父親放不下國家,也放不下愛情,在兩頭的煎熬中,他選擇將自己毀滅。
江天舒覺得,自己似乎理解了父親,又似乎不理解他。
他也曾面對與父親一般的選擇,父親的選擇是為了國家犧牲自己的愛情,而江天舒的選擇是為了愛情,不惜與整個國家為敵。
父親的選擇或許讓人敬佩,但是江天舒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如果時光倒流,他還是會這麼選擇。
“我的父親……”江天舒想要給一個評價,但是又給不出來,腦子轟隆隆作響,隱隱約約聽到謝曉峰繼續說話——
“我找到你後,決定要將你培養成不遜于你父親的人才,我要你幫你的父親復仇!於是我在短時間內為朝廷立下赫赫功勳,功成名就之後終於得到了國師的名號,之後便留在京師,一心一意培養你,並創了青山書院,為你培育將來的文臣武將。我按照自己的設想來培養你,故意不告訴你真正的身世來歷,故意將你放在最險惡的壞境,但我還是失望了,血緣的力量果然強過一切,你和你父親一樣,為了個女人竟然……不過我依舊很欣慰,因為你比你的父親略強大一些,你敢擋在你的女人面前,向一個國家宣戰。”
“您要我幫父親復仇……向誰復仇?”江天舒艱難地開口。
“當然是向江瑾,還有向這個朝廷!”謝曉峰冷笑起來,“當初如果不是他們設計你父親讓他帶兵攻打雲湘國,哪裡會發生夫妻相殘的慘劇?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大戰動了胎氣,你的親生母親哪裡會死於難產?如果不是因為金晴星死于難產,趙炯又怎麼會對著你父親揮劍?一切都是江瑾的錯!在我看來,這個皇位本來就是屬於你父親的!”
謝曉峰清俊的臉上掠過一絲殺氣,“所以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設下了這樣一個局,一切就是為了今天!你可知道,那年青山書院考試,江天嘯為何對成為我的親傳弟子,志在必得?”
“為什麼?”這回是唐棣問出口,他的聲音也在發顫。
謝曉峰看了唐棣一眼,揚聲說道:“那是因為,在教養你的閒置時間,我也進了幾趟皇宮稍稍教了江天嘯幾手。你知道江天嘯很小就懂得收羅人才,培養死士的事吧,這也是我教他的,不過江天嘯他自己也算聰明早熟,而且懂得舉一反三,可算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現在,江瑾的一個兒子癱瘓了,兩個兒子死了,剩下的兒子則犯了謀逆大罪,賜死還是圈禁就看江瑾的決定。即便江瑾肯讓江天嘯繼承皇位,群臣也是不肯的,如今的繼承人只剩下皇太孫江玄清,假如江瑾這個唯一的孫子願意禪位給你這個為國立下大功的叔父,又會如何?現在朝廷之中,青山書院出身的學生已經佔據了相當大的比例,有我這個院長帶頭號召,這件事操作起來一點反彈也不會有。”
“師父……您這是……要我做謀權篡位的事情?”雖然早已猜到,江天舒聲音依然有些遲疑。
面前的男人,有說不出的熟悉,又有說不出的陌生。
記憶仿佛被狂風卷過,一切熟悉的影像全都被撕碎了,模糊了,飄遠了。
這是自己的師父,五、六歲的時候偷偷潛入雍王府中教導自己的師父。他教導自己學文,教導自己習武,甚至使用了一些小手段來幫自己控制身邊的丫鬟,以保證不會洩密。
師父扮演的角色,不僅僅是嚴師,還是慈母。
但是現在,這些記憶,一瞬間竟然無比的虛幻,虛幻得就像是沙漠上的蜃樓。
“無所謂篡位不篡位,這個皇位本來就是你父親的,現在我只是想辦法將它還給你而已。無瑕也算是有能力的,短短幾年時間就收拾了你的舅父金天尚,做了女王,等你登上峻崎國的皇位之後,峻崎和雲湘兩個國家就可以合併為一個國家,那時你的名字,就可以長久地在史冊上流傳了。”
“兩個國家合併為一個國家……師父,您的心很大。”江天舒不知該怎麼評價,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旁邊卻傳來一聲嗤笑,“國師大人,您將這個過程也看得太容易了一些,您也將天下人看得太蠢笨了。”發聲者卻是唐棣。
謝曉峰看著唐棣,面上掠過一絲殺氣,“唐棣,我與你說了這麼多,你竟然不贊成?你不認為天舒做皇帝,會是一個好皇帝嗎?你不認為天舒登上皇位,讓兩個國家合而為一,對於天下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嗎?”
唐棣淡淡的笑了,“我也認為江天舒當皇帝,不會比現在的皇帝要差,但因為這不合國家律法。”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國家是必須有法度的,皇位的繼承問題關係到國家的根基。四皇子不擇手段奪取皇位,觸犯律法,所以朝廷必須嚴懲;而國師大人您為了幫自己的徒弟爭奪皇位,一樣觸犯律法,所以也必須嚴懲。”
江天舒看著唐棣,突然笑起來,愉快的說:“我還以為你是一個靈活知變通的人,才能年紀輕輕就坐上高位,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死腦筋。”
唐棣哈哈一笑,“你很失望?你很想要坐上那個位置?你以為,我會支持你?”
江天舒擺擺手道:“得了,我可不敢指望你幫我,你與我之間有嫌隙,只怕恨不得把我抓去關了,所以還是算了。”
謝曉峰驀地暴躁起來,眼睛盯著唐棣,氣得直咬牙,“為什麼?這個國家還有律法嗎?你在承天府府尹的位置上坐了多年,你認為這個國家還有律法嗎?涉及普通的皇親國戚也就罷了,當涉及到皇帝的幾個兒子時,你認為,你能秉公執法嗎?”
“我很慚愧。正因為我當初沒有秉公執法,不能將那些案子追查到底,所以才會縱容四皇子,滋長了他的野心!而四皇子的野心不只是你給他的,也是我們給他的,所以這樣的錯誤,我絕對不會再犯!”
唐棣看了一眼江天舒,繼續對謝曉峰說道:“現在皇太孫還小,皇上的病況又岌岌可危,在這樣的情況下,按照您的設想,讓江天舒即位的確比讓皇太孫登基要好得多,但是我依然不同意。”
謝曉峰怒道:“我會讓那個小兔崽子自己禪位,皇朝會平穩過渡,你不同意個屁,難道皇太孫做事還需要你的同意?”
青山書院是謝曉峰的真正後手,二十多年時間,青山書院已經長成了一個龐然大物,裡頭的學生已經掌控了整個峻崎國的輿論,填滿了峻崎國的基層。
謝曉峰所說的讓整個皇朝平穩過渡,還真的不是一句空話。
唐棣卻冷冷說道:“國師大人會讓皇朝平穩過渡,這當然很好,國師大人也能讓江天舒的篡位變得名正言順,這也很好。但不幸的是,我已經知道真相了,我也瞭解了國師大人的陰謀,既然知道這是國師大人的陰謀,我就無法贊成。
“得位元方式不正,這將會是國家深入骨子裡的隱患,且無法治癒。我知道江天舒有能力,我也知道江天舒如果即位,說不定能帶領著峻崎國開創一個新的紀元。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不合法的手段終有一天會被人知曉,那麼江天舒也好,國師大人您也好,甚至就連我和整個朝廷都會成為一個笑話,被後人津津樂道的笑話。
“而峻崎國的律法同樣也會成為一個大笑話,後人不會再想著怎麼遵守律法,而是會想著怎樣用陰謀詭計來取勝。國師大人您也好,四皇子也好,都會是後人仿效的物件。那樣的話,我們峻崎國就會從根子爛掉……連帶著您所設想的將峻崎雲湘兩國合而為一,也會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以為了不成為這樣笑話,我必須站出來,表明我的態度。”
“夠了!”謝曉峰掐住唐棣的脖子,“少給我來這套忠臣的做派!我知道的,像你這樣的人,只要給你足夠的錢或足夠的權,什麼都可以忘記,你少給我講什麼律法不律法!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多得是!這麼些年,青山書院已經培養了多少學生,你以為青山書院的學生裡,有資格做宰相的就你這麼一個?”
唐棣猝不及防,事實上他那點三腳貓功夫,在謝曉峰面前實在不是對手,現在脖子被他一把掐住,登時就喘不過氣來。
他努力想要將謝曉峰的手給掰開,但是哪裡有這份力氣?眼看就要被謝曉峰活活掐死,耳邊卻聽見一聲“師父住手”,一股勁力撲面而來,刮得唐棣臉上生疼,也幸得如此,謝曉峰的手終於鬆開了,唐棣一個懶驢打滾,避到邊上。
謝曉峰怒道:“天舒,你竟然敢向我出手?”
江天舒看著謝曉峰,笑嘻嘻的說道:“師父,這事兒……算了吧。唐棣說的是對的。他還是回去當他的參知政事,您還是回青山書院教書去,我沒事就去青樓晃晃,如果一切都穩定下來我就去北疆待著,或者直接去雲湘國,我也好久沒見無瑕了,咱們一切都照老樣子過,不是挺好的嗎?”
江天舒說著話,手卻放在後面,對唐棣做了一個手勢。
謝曉峰看著嬉皮笑臉的江天舒,竟然生不起氣來,無奈歎道:“我這一輩子都是為了你……現在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你竟然勸我住手?你竟然向著外人對我動手?一切都照老樣子……一切還能恢復成老樣子嗎?”
江天舒臉上勾起一個吊兒郎當的笑容,“師父啊,您是最知道我的,我這人最是懶惰不過,給我一個國家,還不如給我一根繩子,讓我直接上吊還差不多。師父啊,您年紀也大了,就不要整天想著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兒了,咱們一起去雲湘國,據說我兒子明玉都九歲了呢,讓他天天給您老人家捶背好不好?”
“你……不願意?你竟然不願意?少給我裝模作樣了,天舒!”謝曉峰怒了,“是男人都想要權力,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不是你的夢想嗎?當年如果不是你手上少了權力,你怎麼會需要帶著無瑕輾轉逃亡千里?如果不是為了權力,你怎麼可能接受我的安排,離開崤山關到南疆從小兵做起,一步一步浴血拚殺,最終坐上現在這個位置?現在有更高的位置等著你,你倒是矯情起來了……來,這個唐棣既然不願意合作,那就算了,咱們師徒之間的圖謀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動手,將唐棣殺了!”
說完,謝曉峰輕蔑地看了老太妃一眼,“這個老太婆倒是便宜她了,好歹也是江玨的母親,我就放過她了。不過你給我記著,今天的事,如果有一絲一毫的風聲外傳,我就會收拾你的老命!江天淩不是生了一個兒子,現在還關在宗人府裡嗎?到時候有任何消息外泄,我就先拿你的曾孫開刀!”
老太妃靠著那棵梅樹站著,看著謝曉峰,又驚又怒,厲聲喝道:“謝曉峰!是你算計一切,害我兒子丟了性命,天淩失蹤,你現在還要威脅天舒,甚至想拿我的曾孫威脅我?你不許動天舒!不許動俊哥兒!”
老太妃聲音發顫,人猛然站直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舉起龍頭拐杖,朝著謝曉峰直接砸過去。
見謝曉峰抬起手來,江天舒心中一顫,來不及叫喊,人直接撲了過去,抱著老太妃就地打了一個滾,險險逃離了謝曉峰的掌風,但是背上一痛,還是被謝曉峰的掌風帶了一下。
謝曉峰收手,怒道:“江天舒,你要欺師滅祖不成?”
江天舒放開老太妃,站起來,一臉笑嘻嘻的道:“師父,雍王府的老太妃就是一個沒見識的老婦人,您與她一般見識,不是掉自己身價嗎?傳出去,多難聽啊。”
“江天舒!”看著油鹽不進的徒弟,謝曉峰的眼神慢慢陰冷起來,“你以為,你是我唯一的親傳弟子,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嗎?”
江天舒笑得頗有幾分羞澀,“不是啦,師父,您是我師父,我不與您撒嬌向誰撒嬌去呢?”
謝曉峰突然笑起來,“你與我說了這麼多閒話,老太婆還拚了命向我動手,都是為了給唐棣創造離開的機會嗎?”
原來在江天舒與謝曉峰說話的功夫,唐棣趁機悄悄後退,人已經到了溢香圜的大門邊上。
謝曉峰朝唐棣抬起手,手掌虛張,一股吸力驀然產生,唐棣頓時踉嗆了兩步,整個身子就要被他的氣勁往回拖。
此時江天舒大喝一聲,腰間的長劍出鞘,對著那股氣勁劈過去,那股吸力竟被江天舒硬生生斬斷,同時手中長劍斷成兩截,而唐棣一個打滾,就出了溢香園的大門。
江天舒身子一晃,扔下斷劍,人瞬間就站在溢香園的大門口,若謝曉峰要將唐棣抓回來,就必須繞過他,可是看江天舒那架勢,絲毫不肯讓路。
謝曉峰一聲長嘯,雙手施力,就要將江天舒整個人甩到一邊。
卻聽見一聲尖利的叫喊,一個人影迅速撲向江天舒,謝曉峰手上的那些力道,全數都落在那人影身上。
江天舒心一顫,失聲叫道:“祖母!”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7:41
第三十六章 師徒倆漸行漸遠(1)
謝曉峰甩開江天舒的力道其實不算太大,他雖然氣恨江天舒不聽話,但是對他到底有著師徒之情,何況江天舒正值壯年,武功高強,雖然不敵謝曉峰,也不至於招架不住。
但老太妃卻是不同,本來就是風燭殘年,走幾步路都需要人扶著,方才幾番拼命又已經耗盡了力氣,現在被謝曉峰這麼一甩,直接重重砸在一棵樹上,當下喘出最後幾口濁氣,兩眼瞪得極大,看著江天舒,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就這麼去了。
江天舒看著那張滿是老人斑的憔悴臉龐,上面佈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那是一張自己極其厭憎的臉,如今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直不肯閉上。
想到老太妃方才的舉動以及記憶中的過往,一時之間,百味雜陳,江天舒走過去,伸手將老太妃的眼睛給闔上了,隨後緩緩站起身來,對著謝曉峰淡淡的說:“師父,您對我這般付出,如此大恩照理說我是不能辜負的,但是唐棣的話是對的。我不是愚忠的人,我對當今聖上也沒有多少感情,前些日子進宮的時候還威脅了他一通,甚至氣得他差點提前駕崩,但是對您的這些安排,我不樂意。”
江天舒說話的語氣很輕柔,語調很平靜,但是神態卻非常堅決。
謝曉峰嘴唇哆嗦,“你不願意?”
江天舒沉聲說道:“是的,我不願意。我的人生,應該由我自己來安排。”
謝曉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惡狠狠的說:“你以為你不樂意,我就奈何你不得?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我難道還怕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江天舒心中一驚,叫道:“師父,您要做什麼?”
謝曉峰狂笑起來,“你以為今天在這裡偷聽的,就只有唐棣與我這兩夥人嗎?你錯了,我還安排了其他人偷聽。”
謝曉峰手揚起來,溢香園左面一座小樓的窗戶無風自開,一張稚嫩的男孩面孔露出來,面上交織著驚恐與憤怒,他大叫道:“謝曉峰,你這個逆賊!”
江天舒看見那與蓮貴妃有些相似的長相,不由得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才明白過來,“那是皇太孫?”
皇太孫江玄清,也就是大皇子的長子,江瑾唯一的孫子,從小被蓮貴妃養在身旁。
謝曉峰說道:“正是!皇太孫對我這個國師敬仰得很,我就將他帶來了,還讓他看了一出好戲。天舒,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出手將皇太孫殺了,咱們隨便找個人嫁禍。另一個就是任憑皇太孫離開,然後你真正的身分將被傳得滿天飛,你很快就會面臨牢獄之災。我說,你到底出不出手?”
謝曉峰的聲音很響亮,江玄清也聽見了,當下顫著聲音罵道:“謝曉峰、江天舒……你們這兩個逆賊……將他們拿下!”
突然有人大聲答應著,“嗅”的幾聲響,幾條人影從圍牆外跳了進來,直接撲向謝曉峰與江天舒。
謝曉峰哈哈大笑,一揮手,那幾個人影直接倒在地上,他自己則像一隻大鵬鳥般,倏地縱身一躍,飛出圍牆,轉瞬間就不見了。
江天舒轉身,看著被幾個侍衛從小樓裡簇擁而出的江玄清,很認真地說道:“我無意做什麼逆賊。”
“皇叔,我知道您不是逆賊。”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但是我仍必須先將您拿下,雖然您不是逆賊,但是我不知道您的師父會不會繼續挑唆您做逆賊,您又會不會突然答應做這個逆賊……反正一句話,在我們還沒有逮住您師父之前,我不能給您自由,天舒叔叔。”江玄清親昵的說。這些年來,他聽了很多關於這位天舒叔叔和無瑕姐姐的事,令他不禁覺得自己好似與他們很熟悉。
江天舒抬起眼睛,看著面前這個略顯稚嫩的男孩,由衷說道:“我師父果然是錯的,你比我更適合做這個皇帝,真的……但是做俘虜實在不是我的作風。”
於是,江天舒出手了。
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在戰場上摸爬打滾十餘年,本身的武功又超群,與這些在富貴環境裡的侍衛相比絕對不在一個層次上。
江天舒也無意欺負人,身邊也沒有最拿手的弓箭,隨手劈飛了幾個撲上來的侍衛,邁步準備走出溢香園。
不過他猛然聽見圍牆上傳來弓箭上弦的聲音,接著又有無數冰冷的箭鏃從圍牆上露了出來。
江天舒是神射手,他武功高強,但是他手中沒有任何弓箭,甚至沒有任何武器。他的心中頓時一片冰涼,很顯然自己是掉進圈套裡了,而設置這個圈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父。
現在整個京師正處在非常時期,在街上巡邏的士兵比往日要多得多,即便如此,也沒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調動這麼多人埋伏在雍王府的圍牆之外。
能做到這點的就只有謝曉峰,桃李滿天下的謝曉峰,峻崎有名的國師謝曉峰,只有他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麼多侍衛,取得他們的信任,以保護皇太孫安危為由,讓他們在此處埋伏。
也許是心有靈犀,江天舒抬起眼睛,就見外頭不遠處的樹上,謝曉峰朝他露出了微笑。
只要自己對師父服個軟,他就會出手將自己從這箭陣之中救出去,畢竟師父的武功遠遠超過他,更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武林高手。
看到江玄清已經退回小樓中,江天舒知道自己若是不服軟,他就會被這冰冷的箭雨射成刺蜻。
在謝曉峰那殷切而得意的目光裡,只見江天舒緩緩舉起雙手。
“殿下,我願意投降。”他看見師父那張神采奕奕的臉驀然之間垮了下來。
江玄清稚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天舒叔叔,我向您保證,只要您不謀反,束手就擒,我不會動您一根寒毛。”
江天舒驀然起了促狹的心思,笑著問道:“我的好侄兒,如果別人一定要你殺了我,斷絕後患呢?”
“那……我就不做皇帝了,天舒叔叔,皇祖母說,您與無瑕姐姐為峻崎國付出很多,我不能做對不起您的事情。”江玄清稚嫩的臉龐上掠過一絲迷惘,隨即堅定起來。
江天舒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爽朗說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京師之中再度風雲變色,新封為定南王的江邊將軍竟然是十年前為了雲湘國公主這個大美人叛出京師的江天舒,此外江天舒才是真正的雲湘國太子,還有,現在江天舒因為試圖謀反被皇太孫逮捕入獄,這些匪夷所思的消息在京師中傳得沸沸揚揚!
聽說江天舒已經下獄,他被關在天牢裡最堅固的一處牢房,周圍是堅硬的石牆,底下是堅硬的花崗岩地面,唯一的通道上,有十三道鐵門層層把守。
恐慌在蔓延,流言也在蔓延。
“皇上這是要殺功臣!”
東城門附近的一個小院子裡,屋內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一個漢子滿臉激憤的說:“是將軍親冒矢石,三箭射開了城門,阻止了反賊……結果,大功無賞!”
“江元帥如果真的要謀反,不會做得隱秘一點嗎?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洩密?!”
“江元帥要謀反,我們這些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只要想想,我們元帥前些日子已經被封為定南王了,回京受封時又立下這等誅殺叛逆、挽救皇上性命的大功,就是再封一個爵位也不為過,可哪有封兩個爵位的道理?何況將軍如此受人愛戴,所以朝廷不放心了,才找了這麼拙劣的藉口。”
“這叫做過河拆橋!”
“這不叫過河拆橋,這叫做功高震主!”有文化的那一位士兵滿臉都是鄙視的神色,“自古以來忠臣難得有好下場,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們想,江元帥都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了,如果不用謀反的罪名,又有什麼罪名可以整治他?”
“這麼說來,我們可怎麼辦呢,你們這些原本在京師的人也就罷了,我們可是南疆調回來的兵,是江元帥的舊部,難不成又要被折騰到別處去?”
現在京師的士兵絕大多數都是新調進來的邊軍,其中又以定南軍偏多。其中有幾個原因,一個是他們的主帥江邊將軍剛剛立下大功,新上任的兵部尚書當然要照顧一下將軍的舊部;二是南疆已經基本平定,只要留一部分人馬鎮守即可,其餘士兵當然要調遣別處;三是因為定南軍驍勇善戰,而現在京師正需要一群凶神來鎮壓魑魅魍魎;第四個原因嘛,當然是皇上曾經下過一道調遣南疆士兵進京的命令。
“折騰到別處去,那還是輕的。”一個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只怕皇上為了朝廷穩定,不由分說,找個理由將我們全部下獄,畢竟他們都將我們元帥弄進監獄裡了,自然要防著我們作亂!”
這句話一出,眾人齊齊安靜下來,其中幾個士兵,不由得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說起來,你們南疆的兵不知如何是好,我們難道就能好了?”邊上一個士兵嗤笑道:“我們是從西北邊陲的崤山關過來的!崤山關什麼地方?當初正是江元帥初試鋒芒的所在,那場戰役的真相出來之後,我們崤山關的士兵都把江元帥看做軍神!你們是江元帥的嫡系,我們這邊與江元帥也扯不開關係。”
林林總總,各種流言,各種猜測,各種恐慌,就像是瘟疫,般蔓延開來。
京師就像是一汪平靜的深潭,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底下卻是暗潮湧動,似乎孕育著一場新的風暴。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7:55
第三十六章 師徒倆漸行漸遠(2)
這是一家屠戶的後院,經過長時間的屠宰,院子裡的石頭都被染成了暗紅色,空氣裡也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只見其中一個架子上還擺著半頭豬,血已經瀝幹了。
正堂裡,十余個漢子靜靜地坐著,聽著當中一個人說話,面前一盅清茶已經由熱轉涼。
“……這就是先生傳過來的消息。先生說讓我等不要輕舉妄動,由他先試著走走上層的關係,畢竟先生有很多學生,現在身居高位,或許能從律法入手,證明幫主的無辜。”
“那我們就什麼也不做?當年幫主被逼出京城,我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已經錯了,若非幫主武功高強,又有雲湘國的刺天組織相助,哪能化險為夷?現在如果我們又什麼也不做,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朝廷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幫主?”
說話的粗豪漢子,徑直站起身來,“老子不管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叫底下的兒郎們做好準備,實在不行,咱們就去劫天牢!”
“熊二,你給我站住!先生的話也不聽了?雖然十六年前先生就將幫主的位置交給了幫主,但是你不能忘記,先生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是先生將我們幾個從死人堆裡救出來,幫主是先生的徒弟,是先生教養了十幾年的徒弟,你以為先生會看著幫主白白送死?!”
“先生當然是好人,但是我們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先生身上。據說朝廷現在將先生也列為通緝要犯,我們得做好兩手準備。”坐在上首的漢子,沉聲下了命令。
“大家先去將底下的兄弟動員起來,手中的武器都準備好。張琳,你將地圖備妥。宣三,你將天牢看守的底細先摸清楚,能收買就收買,不能收買就威脅,實在不行再強攻。王老四,你是從南疆回來的,你去聯絡南疆在京師的舊部,他娘的,如果真的要造反,只有咱們青鯉幫太勢單力薄了。薑老五,你騎幫主的那匹大黑,直接去龍泉關聯絡雲湘國的人……”
上首的漢子正吩咐著,卻聽見外面傳來“吱呀”一聲,眾人凜然一驚,就聽見小童的聲音傳來,“屠大哥,有人送來了一封信,您要不要見見?”
屠大揮揮手,一群漢子悄無聲息端著自己的茶碗進了邊上的堂屋,一個小童迅捷拿過抹布將眾人坐過的桌椅抹上一遍,如此再也找不到曾經有人群聚集的痕跡了。
屠大隨即大步走到院子裡,揮刀將架子上的肉割下來,一刀一刀,身上登時多了很多血點,然後拿著抹布在自己身上的皮圍裙上隨意一抹,吩咐道:“請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余歲的中年書生,看著這個書生,屠大的眼皮驀然一跳。
中年書生微笑,“我也才剛知道這裡……你不必用警惕的眼光看箸我,我只是一個幫你們幫主送信的人。”
儘管江天舒也曾表示過自己並非叛逆,但是很明顯,朝廷已經掌握了他的真正身世,有這樣一個女王母親是江天舒的原罪,何況雲湘國現任女王還是他的妻子,通敵叛國的嫌疑甚重,即便夫妻兩人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面了。
當刑部尚書和幾個宰相還有病榻上的皇帝及皇后,也就是原來的蓮貴妃商議後,還是決定先將江天舒關起來,就關在絕對出不去的天牢裡。
而刑部尚書向江天舒宣佈他們決定的處置方式時,江天舒很認真地告訴他,“你們將我關進去,總有一天要將我放出來的,那時候我就不出來了。”
一群官員無言以對,然後江天舒就被關進天牢裡了。
不過關他的地方,環境絕對不像外界所傳的那麼惡劣,京師西北有一座大山,刑部最堅固的天牢就建在那座大山裡。
穿著大氅戴著面罩的人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就進入了大山的深處,這條甬道上足足有十三道鐵閘門,這部分的傳言倒是真的。
甬道非常幽暗,兩邊也沒有火把照明,進來的人,必須自己拿著火把。
穿過最後一道鐵閘門,面前豁然開朗,頂上是日光,前面是綠樹、是幽竹,邊上還有一條小小的溪流,從鵝卵石上潺潺而過。
在綠樹幽竹掩映之下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門口放置一張石桌,上面擺著棋盤。邊上有一個小小的火爐,一個三十餘歲的美婦正在烹茶,看見有人進來,當下站起身,對著屋子裡喊了一聲。
然後江天舒就從屋子裡走出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來人,“師父?您……竟然來這裡?”
來人摘下面罩,果真就是謝曉峰。
謝曉峰徑直在石桌邊上坐定,微笑說道:“看起來你的待遇很不錯。這地方我也只是聽說,從沒有進來過。”他看著四周,有些好奇。
這是一個人工開鑿出來的天坑,四面都是光溜溜的牆壁,足足有三、四十丈高,與天然的石壁相比,這個天坑的石壁更為光滑,沒有地方可以供蒼蠅駐足;天坑之上還有士兵把守,這樣的環境,即便是一隻鳥兒也飛不出去。
江天舒笑著回答,“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宗室子弟,而且是為峻崎國立下大功的人,住得條件好一些也是理所當然。師父倒是好能耐,這樣的地方都能進出自如。”
謝曉峰笑著說道:“經營二十多年,有這麼一點本事也是應該的。”
此時美婦送上茶水,謝曉峰看著那美婦,輕聲問道:“你是銀杏?怎麼會在這裡?”
銀杏有禮回道:“我們姐妹三人不曾嫁人,一直給人家做侍女,沒有夫家約束,也就自由了些。正好聽聞這處需要侍女,海棠師父就吩咐我前來了。”
謝曉峰的眼睛眯了起來,“海棠……居然也能將手伸進這天牢裡來?
銀杏笑著回答,“海棠師父自然沒有國師大人的能耐,她只能將奴婢送進來,王爺如果能出去就罷了,如果王爺出不去,奴婢這輩子多半也出不去了。”
謝曉峰含笑問道:“如果你家王爺被人毒殺在這裡呢?”
銀杏依然笑著說道:“那當然是一起被殺了,無論是用毒藥殺還是用兵器,奴婢只是一個侍女,在這天牢裡看見了太多的齷齪,當然不能活著。”
謝曉峰看著銀杏,眼睛裡漸漸有了幾分讚賞之意,沉聲說道:“我從你五歲的時候就認識你了,卻不知道你竟然有這樣的勇氣。早知道這樣,我應該教授你一些武功的。”
銀杏笑著搖搖頭,“奴婢只是比其他兩個姐妹運氣好一些而已,海棠師父讓我們抓鬮,奴婢抓到最長的那根簽。”
銀杏說完話,便對江天舒說道:“王爺,奴婢先行告退。”
江天舒看著笑靨如花的銀杏,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對謝曉峰道:“師父,您到這裡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謝曉峰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知道嗎,青鯉幫現在正準備強攻天牢。”
江天舒突地站起身,“您挑唆的?”
謝曉峰擺擺手,“我又怎麼會挑唆他們,我只是要求他們不得行動,逼著他們發誓,說朝廷即便將你處死了,他們也不能有所動作。這樣一來,那群腦子少根筋的莽夫反而坐不住了。”
江天舒看著謝曉峰,咬牙說道:“師父果然將人心全都摸透了。”
謝曉峰又說:“我還提醒青鯉幫的人,到軍中散播謠言,說是朝廷收拾你之後,就要對你的南疆舊部和崤山關來的士兵下手。”
江天舒聞言,額頭上青筋暴起。
謝曉峰繼續說道:“軍中暴動就在今夜,不過青鯉幫即便強攻天牢,他們也不會成功的,因為我將會給他們送一張假地圖。”
江天舒沉聲道:“青鯉幫是您一手創立,師父,您到底在想什麼,您居然連青鯉幫也不放過!”
謝曉峰淡淡開口,“青鯉幫的人去了龍泉關,你下獄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雲湘國,我估計無瑕那丫頭是坐不住了,即便她不出兵來救你,她手下那群所謂的忠臣也是會吵著要來的!你畢竟是雲湘國的皇夫,雲湘國丟不起這個臉。”
江天舒頓時臉色慘白,眼睛裡滿是憤怒。
謝曉峰歎氣道:“沒有辦法,誰叫我的徒弟竟然不肯接受我的安排?原來可以纖毫不動就實現目標,然而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京師裡少不得又得有一番動盪,京師這番動盪,完全是你害的。
“天舒,你明白吧,形勢如此,不管你造反與否,你都是叛臣了,只要你點頭,我就帶你離開天牢,其實現在京師已經掌握在我手中了,再與無瑕手中的力量會合,峻崎江山即刻可以易主,師父圖謀了半輩子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聲音裡很是誠懇。
江天舒搖搖頭,“師父,我從來不知道,您對權力的渴求,競然到了這般恐怖的地步。
我只是想要知道,您當初是否曾經這樣逼迫過我的父親?而我的父親,當初又是如何回答的?”
謝曉峰的臉色變了一下,片刻之後才道:“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樣一個問題?”
“沒什麼,只是看著師父為了逼我做皇帝不擇手段的模樣,突然之間好奇起來。我就這麼隨口一問而已,師父您不必放在心上。”
謝曉峰猛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問得對極了,我的確這般逼迫過你的父親!你們父子都有著高貴的宗室血統與得天獨厚的才幹,居然不肯問鼎皇位,這也算是天下奇葩了,我想不到這一生中竟然會碰到你們父子這種人!”
江天舒沉聲說道:“師父,我和父親不是奇葩,我們只是不願意被您安排自己的人生。我們的人生應該由我們自己做主,做叛逆也好,不做叛逆也好……我不是您手中的提線木偶,我也知道現在我想活下去,就只有走您安排好的這條道路,但是現在,我認為活著不活著,並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麼?”謝曉峰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重要的是,我們能否找到自己,能否找到自己的內心,能否遵循內心的方向,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江天舒瘦削的臉上,竟然神采飛揚,“人生在世,有很多很多的無奈,我被逼著裝傻,被逼著裝紈絝,被逼著學文習武,被逼著與丫鬟侍女鬥法……因為不這樣做,我就有可能送命。所以我做了,但是那一次金殿之上,與整個峻崎國為敵的經歷讓我明白,人生,應該痛快淋漓地活!即便馬上就要死了,我也算是認真活過一次!”
江天舒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我的人生,一向都是您安排的。現在,我想要為自己安排一次……看著您半生的心願化成泡影,我很高興,真的。”
謝曉峰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這個向來仙風道骨的男人,在瞬間變得無比蒼老,無比頹然。
片刻之後,謝曉峰轉身,他冷冷的告訴江天舒,“我會發動一場前所未有的叛亂……所有的責任都會記在你的名下,這是你背叛我的代價。”
江天舒沉沉歎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8:10
第三十七章 智鬥國師退幹眾(1)
大年夜的晚上,照理說是一個皇帝與民同樂的好日子,只是自從四皇子政變後,昭明皇帝就纏綿病榻,整個京師也歡慶不起來。
更何況兩個月前的那場政變,讓很多百姓家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難,因此整個京師難免有些悲涼的氣氛,沒有鞭炮聲,門口也看不見大紅燈籠,相反的,一條街上,隔三差五就能看見一盞白燈籠,表明家中有喪。
整個京師沉浸在難以言喻的靜默裡,包括刑部衙門。
現在有一群穿著各色衣服的漢子,從京師的四面八方走來,在刑部衙門外面聚攏,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卻沒有聲音。
漸漸的,人越來越多,穿著雜色衣服的漢子中出現了女子,甚至還出現了拄著拐杖的老人,以及穿著士兵服飾的漢子。
有眼尖的人立刻就認出來,這是御林軍的制服。
人群起了短暫的騷動,但是穿著御林軍制服的士兵並沒有對他們採取任何行動,反而也靜默的站在人群裡,成為靜默的一員,之後過來的士兵越來越多。
刑部尚書正在家中與親人團團圓圓過大年,聽聞消息,他來不及穿上官服,甚至來不及戴上官帽,鞋子也在趕路的時候丟了一隻。
等他跑到刑部大門口,看見人群並沒有暴動的跡象,才放下一半心,跳上臺階叫道:“各位父老鄉親,這大過年的,你們不在家中過年,來這裡做什麼?可是錢糧不夠?我馬上通知負責的官員,最遲明天,各位需要救濟的人家中都會送上朝廷的救濟。”
他的發言被一個平穩的聲音打斷,“我們不是來討要救濟的,我們來刑部衙門外面,是想請刑部給大家一個說法。”
刑部尚書一瞬間怔住,期期艾艾的問:“說……法?給什麼說法?!”
“我們想要知道,定南王到底犯了什麼罪?都說定南王是叛逆,可定南王不是討伐了真正的逆賊,他為什麼又會變成叛逆?可有什麼證據?還有定南王現在究竟在哪裡?”
“定南王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王爺及時趕來,我們全家都會死於叛軍之手,所以我希望刑部能給我們一個交代。”
“定南王是我們的主帥,江主帥在南疆戍守多年,與我們同甘共苦,我們毫不懷疑江主帥的忠肝義膽。聽說江主帥現在被關在天牢裡,我們絕不相信江主帥是叛逆。”
站起來說話的三個人,一個接著一個陳述自己的訴求,語調平靜,沒有任何激憤的表現。
正因為這樣,才叫刑部尚書越發的驚慌。
沒有人承認這事兒是他們組織的,他們也沒有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所有人都沒有大聲喧嚷,仿佛官員們再勸說兩句他們就會離去。
幾個宰相也趕來了,至於人群的旁邊則站著承天府的衙役,現在誰也不敢輕易動用駐守京師的軍隊。因為輪到值守的士兵,他們依然安安靜靜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但沒有輪到值守的士兵們,他們則都安安靜靜地站在刑部衙門前的空地上,就好像是在看百戲一樣。
只是面對這麼多人,其中還有訓練精良的士兵,區區幾十名衙役能管什麼用呢?
唐棣快馬加鞭趕赴天牢,甬道上的十三道鐵閘門一扇接著一扇打開,他卻依然嫌速度太慢。
江天舒正心滿意足吃著銀杏新包的餃子,聽見馬蹄聲響,他抬起頭來,對沖進來的唐棣說道:“趕緊來吃一口,銀杏手藝不錯,就是那些獄卒實在太懶了,銀杏都給了一兩銀子的跑腿費,居然還不肯幫忙去城裡買一點新鮮豬肉。”
唐棣歎氣道:“還吃什麼餃子,起來起來,你的人都造反了,你居然還有心吃餃子!”
“你說我的人造反了?”江天舒怒不可遏,“我這個不肯造反的大頭目都被你們不由分說關起來了,有道是擒賊先擒王,我都被擒了你還擔心什麼?他們不會造反的,他們頂多就是在刑部衙門前的空地走一走,站一站,不會大聲喧譁。”
江天舒說完一堆話,連忙往嘴巴裡塞了一個餃子。
“你……”唐棣說不出話了,當下只能放低音調,“我知道這事兒是委屈你了,但是現在,刑部衙門前不能失控啊。”
“關鍵是,將我關進來是你們幾個宰相、刑部尚書還有皇上、皇后一起決定的事兒,現在你一個人就能決定將我放出去?唐棣呀,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是這麼重大的責任不能讓你一個人來背負。你先回去吧,將其他幾個宰相啊,皇上啊,皇后啊,都請過來,讓他們將我放出去。哦,我忘了,皇上身子不太好,那就請皇上下一道口諭,讓個公公跑一趟。”
江天舒說完,抓緊時間,又往嘴巴裡塞了一個餃子。
“唉,你這人真是……”唐棣忍不住歎氣,然後賠著笑臉道:“現在這個場面,萬一失控,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你說是不是……”
“唉,你就這麼信不過我的手下?青鯉幫的人也就罷了,但是南疆來的士兵絕對不是烏合之眾,萬萬不會輕易動刀動槍的,我經常教育他們,他們是峻崎國的士兵,不是我個人的士兵。如果不是你們真的將他們的心給弄涼了,他們是完全不會反叛的。”
江天舒說完,又從銀杏的碗裡夾了一個餃子,蘸了蘸醬油,一口吞下去。銀杏笑了笑,將自己碗裡的餃子全都撥到江天舒碗裡。
“王爺啊,我是說萬一、萬一出什麼事兒,你的手下有了損傷,也不好是不是……唉,算是朝廷對不起你……”
“唉,之前我就說了,你們將我關進來容易,將我放出去就難了,我好歹也是定南軍的主帥,我得說話算話啊?銀杏,你不吃餃子嗎?”
“成,你要什麼條件,現在只管提,我能答應的都會答應你。”
“我要黃金一百萬兩,你答應?”
“你要搬空國庫是不是?我就是答應了,朝廷也給不起啊。”唐棣看著明顯在耍賴的江天舒,感到無比頭痛,“你提一個可能一點的條件吧。”
“那就良田一百萬頃吧。我們峻崎國地大物博……”
“你要坑得多少人無地可種?”唐棣忍不住怒了,“現在這關頭,你還開什麼玩笑?你提個正經條件,我看看能不能答應。”
“這話是你說的。”江天舒的臉突然嚴肅起來,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我要離開峻崎國,我和無瑕分開也有十年了,我現在後悔了,我要去雲湘國過我的小日子。”
“你要離開……峻崎國?”這個條件太叫人詫異,唐棣忍不住叫道:“你是宗室子弟,你是峻崎國的軍神!”
“我還是雲湘國的太子呢。”江天舒背對著唐棣,悠悠歎了一聲,“你我易位而處,你會如何?得了,我知道這個條件你答應不了,我也不逼著你答應了。走吧,那幫小兔崽子,別真的被我師父挑唆起來,萬一真的造反,那玩笑就開大了。”說完,江天舒意興闌珊,邁步就往甬道走去。
唐棣松了一口氣,看著江天舒的背影,不知怎麼的,腦子的某一根筋好像搭錯了,他竟然說道:“我答應你,所有責任,都由我來承擔!”
江天舒詫異地回過頭,看著唐棣,猛然笑道:“得了得了,我不敢讓你承擔這個責任。峻崎國的好官不算多,我就為峻崎國留一個吧。”
江天舒翻身上馬,銀杏忙追出來道:“還有三個餃子沒吃完呢!”
江天舒笑著說:“不吃了!”伸手一撈,就將銀杏提起來,擱置在馬背上。
唐棣在後面氣急敗壞的嚷道:“喂喂喂,那是我的馬!”
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北風一陣緊過一陣,靜默的人群漸漸騷動起來,人群之中有人開始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守在周圍的衙役只能無助地捏緊手中的火把,然後將焦灼的目光轉向刑部衙門前站著的一群高官,那群高官在火把照耀下臉色也不大好,有官員上臺階說了幾句勸說大家離去的話,但是沒有人理睬他,他的聲音便漸漸輕了下來,然後就沒說話了。
猛然之間,像是一個充滿氣的球突然爆炸了一般,有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兄弟們,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大帥立下的功勞太大了,他們給不起賞賜,心中不安,就想了這麼一個藉口!我們不能再坐著等了,不如殺進去將大帥救出來!”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爆竹扔進了火藥桶,眾人頓時失去冷靜,開始議論起來。
“對對對,打進去,將大帥救出來!”立刻就有附和的聲音,“朝廷忘恩負義,我們不給朝廷賣命了,大家一起上山落草去!”
此時又聽見大聲的斥責,“誰在妖言惑眾?我們江元帥是忠臣,我們不能給江元帥抹裡不再胡說八道,小心軍法處置!”
“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你威脅什麼軍法處置?”不遠處傳來一聲嗤笑,“兄弟們,我們不能等了,再等下去,說不定朝廷會用什麼法子將我們大帥……我曾聽說,天牢裡有數不清的法子,可以在轉眼之間將一個人弄死,外表一點傷口也看不出來……”
“不能等了!”
“對,不能等了!”
“誰敢蠱惑軍心,誰敢胡說八道!”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裡是天子腳下,誰再敢胡說一句,那就是叛逆,那就是違反江元帥的軍令!”
“違反軍令又怎麼了?”那邊有一個憤怒的聲音揚起,“昭明皇帝當初也不過是個宗室子弟而已,我們大帥也是宗室啊!我還聽說當初先帝本是要將皇位傳給雍王江玨的,但是被昭明皇帝用陰謀詭計奪去!現在我們就造反,擁戴我們大帥做皇帝又怎樣?”
聽到這聲音,站在人群前列的幾個宰相、將軍,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最可怕的提議終於出現了!這不是簡單的騷動,甚至不是他們一直在擔心的暴亂,而是非常冷靜的兩個字——造反!
江天嘯與江天淩是造反過,但是沒有成功,其原因就是有江天舒在,有江天舒的兵在。現在江天舒的兵要造反了,誰又能阻止?一場惡夢才剛剛過去,又要開啟另一場惡夢嗎?幾個宰相對視了一眼,眼裡都有些後悔之意,但是沒有選擇。
作為宰相的職責就是要消滅一切不安定因素,江天舒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罷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便是一個不穩定因素,只是沒想到,他們幾個人想要將不穩定因素控制起來,卻反而催化了暴亂的發生。
宰相曾晗忍不住上前一步,他要阻止更大的失控發生,結果還沒有等他有所動作,一隻手就將他死死抓住。
曾晗回頭看見是唐棣,當下急切問道:“你到哪裡去了?快,咱們一起上去說,好歹要說服他們,否則來不及了!”
唐棣搖搖頭,低聲安撫,“暴亂?造反?我們看著再說。”
曾晗詫異地看著他,然後將目光轉回廣場上。
“造反”一詞說出來之後,四周竟然產生了短暫的寂靜,片刻之後,終於有聲音響了起來,“對,咱們就造反,他娘的!”
四面又有零零落落的附和聲,“對,造反!造反又怎麼了?”
“弟兄們,隨著我打進去。”
然後聲音突然消失,因為那幾個叫喊的人發覺,除了他們幾個之外,根本沒有人贊成他們,然後他們驚恐地意識到,站在他們四周、早些還喧譁著的士兵或者青鯉幫幫眾,竟然靜默地轉身,隱隱約約將他們圍在其中。
然後聽見了一道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南疆士兵稱呼我們元帥一向是江元帥!你們是哪裡人,居然敢在此處妖言惑眾,想要煽動大家造反,置我們江元帥于不仁不義的境地?”
這話一出口,四周頓時一陣騷動,“對,誰敢煽動我們造反?”
“我們江元帥早就教育我們,我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是守護,不是破壞!就是江元帥自己在這裡,也絕對不會鼓動我們為了他的安全而去造反!”
“不用說了,這些人居心叵測,這些人是內奸!”
那個冷冽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要是剛才叫過‘造反’的,全都拿下,聽候江元帥處置!”
人群中起了小小的械鬥,片刻之後,重歸寂靜。
面前的場景,幾個宰相和將軍都覺得眼花繚亂,發現自己的大腦幾乎在一瞬間變成一碗豆腐腦,脆弱的、不成形狀的、沒滋沒味的豆腐腦。
曾晗將詢問的目光轉向唐棣,唐棣笑了笑,手指了指前方,“我將江天舒放出來了,有他在,亂不起來的。”
曾晗大吃一驚!但也來不及指責唐棣了,腦子急速運轉,卻也不知道怎麼處置才好,然後他就聽見了一個聲音,那清朗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威嚴——
“青鯉幫幫眾聽令!”
如山崩一般的巨響,整齊的聲音瞬間響起,“喏!”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8:28
第三十七章 智鬥國師退幹眾(2)
偌大的廣場空地上滿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前面的人群,齊齊躬身,於是廣場之上有一個人影就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是見其身形,聽到聲音,眾人心中已經明白——那是江天舒!他竟然早就混到了人群當中,而且一聲不吭,就等著那些居心叵測之徒煽動的那一刻。
江天舒的目光轉過來,聲音柔和,“青鯉幫創建宗旨,乃是為國拾遺,為民謀福,只是本人直到今天才發現,青鯉幫的存在容易被人利用,所以今天本人鄭重宣佈,青鯉幫從今日起解散,幫中所有財務,全部分給幫眾,從此之後,再無青鯉幫。”
江天舒的聲音不響,但是卻像一陣滾雷,在眾人心中轟隆隆地落下。
一群大官也是目瞪口呆,片刻之後,曾晗才看著唐棣,跺腳問道:“江天舒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唐棣還來不及回答,又聽見一陣雷鳴般的聲音,“喏!”
江天舒沉聲說道:“青鯉幫解散,手上的其他任務一律中止,至於財物如何處置,請各大頭領商議,務必公平公正;如果有無法處置的財物,一律捐贈福田院,現在各自散去。”下面又是整齊的聲音,“喏。”
江天舒又將目光看向後方,沉聲說道:“原來的南疆士兵聽令!”
更為響亮的雷鳴聲響起,“在!”
“擒拿住奸細的人,將奸細移交給承天府衙役。”
“遵命!”
“原來的火之隊成員留下,其餘人等,從現在開始各回各的住所,不得在此處停留徘徊!”
依然是整齊劃一的聲音,“遵命!”
然後,就和之前青鯉幫這群人的情況一樣,士兵沉默而有序地疏散,沒有半分混亂。
“火之隊,列隊,接過衙役手中的盾牌,上前保護諸位大人。”江天舒吩咐道。
“遵命!”
一群衙役全都怔住,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中的盾牌被前面的南疆士兵拿走,腦子實在轉不過來,對著這樣匪夷所思的情況,這些衙役委實也興不起反抗的心思。
峻崎國的高官們站在臺階上,在火之隊的護衛下看著面前的這一切,種種滋味摻雜起來,眾人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該說些什麼。
此時唐棣朗聲說道:“承天府衙役,五人一組,帶著逮住的奸細後撤,將奸細先送進大牢,並將身上武器轉交給南疆士兵使用。”
衙役帶著奸細離開,之前的人走得一個也不剩,偌大的廣場上,只剩一群官員還有五、六十名南疆士兵。
然後,江天舒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師父,您輸了,您還不現身嗎?”
眾人瞬間只聞一聲長笑,“天舒,不錯!我的確是輸了,我想要利用你的人製造一場前所未有的暴亂,但是我根本沒有想到,你竟然轉瞬間就將這場暴亂消弭於無形。”
刑部衙門頂上的屋脊,一道人影如同一隻大鳥般躍下,穩穩落在地面上。
看著一個人影猛地從自己頭頂一躍而下,即便是帝國的最高統治階層,也不由得臉上變色。
很顯然,這個人隱蔽在這裡已經很久,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他想要做什麼?
等那人在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了容顏,眾人忍不住齊齊倒抽一口冷氣——竟是謝曉峰!
尋常的老百姓不一定看過謝曉峰,但是在場的官員都是帝國的頂尖之輩,如何不認識他?就在一個月前,唐棣和皇太孫的陳述裡也重點講了謝曉峰的事情,宰相們也曾暗暗下達通緝令,但是這一個月卻沒有人找到謝曉峰。
順便提一句,宰相們不敢將謝曉峰謀逆的事情公諸於世,那是因為謝曉峰擔任了二十多年青山書院的院長,而朝廷之中,青山書院的學生已經超過了半數,這些學生雖然大多不在關鍵位置上,卻依然是一股不能忽視的強大力量,且現在的情況是——江天舒不願意提供證詞,皇太孫的證詞不夠明確,只有唐棣一個人能提供證詞,但是沒有實際證據,所以儘管宰相們相信唐棣,相信皇太孫,他們也不敢向天下公佈這個消息。
只是沒有想到,謝曉峰竟然潛伏在刑部衙門的屋脊上,靜悄悄看著面前這一切。
落地後的謝曉峰就站在江天舒的對面,眼睛裡閃著一種瘋狂的光芒,“天舒,我有些不明白,你怎麼就如此有把握,你的人,能控制住這裡的騒動?”
江天舒聲音沉穩地回答,“師父,因為我是帶兵的人,我不是混江湖幫派的人。您的錯誤是不該煽動我的士兵也來參與這場暴亂,我一直教育我的士兵,身為軍人,職責是守護而不是破壞,所以他們會到這裡來請願,但是如果有暴亂發生,他們會第一時間制止,至於煽動他們去造反,那更是作夢。”他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笑意裡隱隱有著極大的自信。
曾晗看著廣場之中的江天舒,輕聲說道:“我們錯了,朝廷這次辜負江天舒,後果很嚴重啊……”
唐棣沉默了片刻,“他剛才與我提條件,說要離開峻崎國。”
邊上的幾個宰相們全都豎起了耳朵,曾晗著急的問:“離開?!我們還能想辦法留下他嗎?”
唐棣搖搖頭,聲音裡含著苦澀,“朝廷先後兩次對不起他,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人臣之極致了。他今天毫無顧忌地在我們面前顯示青鯉幫的力量,顯示他對士兵的掌控力,更是向我們顯示他離去的決心。皇太孫還年幼,他如果留在京師,我們又怎麼放心得下?”
眾人不禁默默無言,再度將眼睛轉向廣場中間。
謝曉峰厲聲說道:“可是之前青鯉幫的人明明已經答應我了!說好要衝進刑部衙門,抓住幾個重要官員以此威脅,逼迫他們將你放出來!只要走到這一步,你就不得不再度走上叛逆的道路。”
“師父,青鯉幫是您一手草創,您對青鯉幫一直保持著一定的影響力。但是您忘了,您已經將青鯉幫交給我,而且已經十多年。十多年時間,我還不能將您的影響力削弱下來,那真的是太失敗了。”
江天舒用平靜的聲音繼續道:“自從我被關進天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您會動用青鯉幫的力量對我施壓,而我也著手做了準備,我不能離開,但是我的信仍及時送到了幾個主要領導者的手上。這是一場暗地裡的鬥爭,較勁著你我對青鯉幫的掌控力。幸運的是,我成功了。”
“也就是說,你人在天牢之中,但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是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一切都照著我的預料發展。您如我所想,去煽動我的人造反,而我卻將計就計,利用這一次騷動,徹底將您的人連根拔起。”江天舒的聲音轉向誠懇,“師父,現在您手上再也沒有可以利用的資源了,您放棄吧。我和您一起去雲湘國找個地方隱居下來也好,去雲湘國的皇宮裡待著也好,咱們再帶上海棠前輩,快快樂樂過完這一輩子,豈不是很好?”
剛才才與唐棣討論過的話題,再度從江天舒的口中得到證實,一群宰相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沉重地歎氣。
但是來不及歎氣了,因為謝曉峰的狂笑聲響了起來,“江天舒,你是我養大的,天地君親師,你不能忤逆我!你既然忤逆了我,我就會叫你後悔……而且是後悔一輩子!”
“我絕不向師父出手,但是如果師父動手,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江天舒話音未落,謝曉峰猛然之間一甩衣袖,廣場之上,瞬間憑空產生了許多星星點點。
站在眾人前列的南疆士兵,第一時間將手中的盾牌舉了起來,而那些星星點點的東西砸在盾牌上,叮叮作響,竟是金戈之聲。
撞擊之後,盾牌之上,留下了各種凹痕,而那星星點點,卻消散於無形。
有人臉色蒼白的叫道:“罡氣化形!”
眾人這才想起來,十年前,江天舒在東城門口以罡風為箭,震驚天下。謝曉峰是江天舒的師父,這手將內力轉化為罡氣的本事,只有比江天舒更強!
江天舒的聲音響了起來,“護著眾人,後撤進衙門!”其實眾人不等江天舒交代,已經有了後撤之意。江天舒這句話,正好給了他們一個後撤的理由。
江天舒身子躍起,那些星光,瞬間全都落空。
卻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音揚起,“王爺,接著!”一匹馬噠噠噠的沖進了廣場,一把弓箭飛了過來,正好落在江天舒的手上!
那馬隨即調頭,隱入邊上的黑暗裡,竟然沒有一瞬間的停留。
唐棣認得那人,正是銀杏,這才知道江天舒帶著銀杏上馬,竟是吩咐銀杏去拿弓箭不是尋常的黃楊木弓,卻是一把精鋼鐵胎弓!不是尋常的牛皮索,卻是鋼絲索。
冰冷的星光下,江天舒手上的弓閃著寒光。
“嗡”的一聲輕鳴,弓已經張滿。
眾人已經撤進了刑部衙門,門窗早就全部關上。火之隊的士兵,依然將盾牌舉起,擋在一群官員面前。唐棣站在比較靠前的位置,透過琉璃窗戶往外看去。
因為沒有火把的照耀,外面的情景已經有些模糊,只聽見炒豆子一般的細碎聲響,在唐棣與謝曉峰中間的位置爆起了一陣陣的火光,那場景似乎一點也不血腥,但是卻讓人驚心動魄。
接著便聽見一聲悶哼,正是江天舒的聲音。
唐棣心中一緊,忙集中目力往前看去,卻瞧見江天舒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他竟然受傷了!
曾晗失聲叫道:“怎麼辦?”
謝曉峰哈哈大笑,“天舒,你的本事是我教的,你又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對手——也罷了,乖乖說一聲認輸,將你的舊部叫回來,咱們還是按照之前的計畫行事,我仍能留下你的性命……”
卻聽見江天舒略帶驚喜的聲音道:“海棠師叔,您怎麼來了?”
謝曉峰回頭看去,江天舒猛然之間一躍而起,縱身撲上!
這一回的速度真正是兔起鵲落,電光石火難以形容,唐棣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冰冷的弓弦就擱置在謝曉峰的脖頸上。
江天舒手上的弓弦是鋼絲索,冰冷的鋼絲索,只要輕輕一拉,就能收走一條性命。
原來江天舒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於是劍走偏鋒,兵行險招,硬生生挨了謝曉峰一記,讓他志得意滿,心中鬆懈,又用秋海棠轉移謝曉峰的注意力,然後一襲成功。
江天舒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師父,您輸了。您所圖謀的還是停下吧,您是我師父,我下不了手。”
就這麼一下,看得唐棣是血脈賁張,忍不住大聲叫好,盾牌後的眾人也待不住了,大家紛紛推開“面的盾牌兵,就要開門窗,但是幾十名士兵不為所動,依然檔在眾人的面前。
謝曉峰哈哈一笑,“江天舒,你要欺師滅祖不成?!”
江天舒沉聲回答,“不敢欺師滅祖,只求您老人家住手!您老人家桃李遍天下,只要您老人家願意收手,天下有的是地方,可以讓您安度晚年。”
謝曉峰放聲大笑,絲毫不慌張,“你確定?你絕對不聽我的,即便是送掉你妻子的性命,你也不聽我的嗎?”
江天舒略怔了怔,沉聲問道:“您……在說什麼?”
謝曉峰微笑,略略有些得意的樣子,“我知道你是一個倔強的性子,拿尋常的東西來威脅你肯定是不成的。我從小就教育過你,打蛇要打三寸,對付人也要抓要害,你的要害便是無瑕。哈哈,十年前你做過的事就告訴我,英雄難過美人關。”
謝曉峰的語氣讓江天舒心中發寒,他澀聲叫道:“師父,您瘋了!”
謝曉峰淡淡說道:“你被關進天牢,一個月前我就將消息送到雲湘國,無瑕是一個急性子,聽聞這樣的消息,豈有不趕來的道理?”
江天舒冷冷凝視著謝曉峰。
謝曉峰呵呵一笑,“我也沒有做什麼。無瑕點起大軍,但是大軍出行,林林總總,速度怎麼快得起來?她假意出兵龍泉郡,自己卻帶著十八名親衛勇士假冒商人直奔京師。做嚮導的當然是我的人,我的人拿捏著時間,然後給了她一張地圖。”
江天舒眼睛已經抽緊,“什麼地圖?!”
謝曉峰微笑,“一張真正的天牢地圖。估算時間,現在你的妻子已經沖進天牢裡去……說實話,我們師徒可真是心有靈犀,我知道我在這裡煽動叛亂,唐棣肯定會將你給放出來,而你也絕對會答應……只有這樣,我才能用天牢裡的無瑕,來威脅天牢之外的你。”
江天舒手微微一顫,謝曉峰已經反手抓住了弓弦。
弓弦鋒利,謝曉峰的手立刻被割裂,但是聽聞“鏗”的一聲巨響,江天舒手中的弓弦,已經被謝曉峰弄斷。
謝曉峰看著他,微笑說道:“我們不如一起去天牢看看?”
抓起江天舒,他一聲呼哨,有匹駿馬飛奔過來,謝曉峰一躍而上。
形勢轉瞬間就發生變化,即便是那群士兵也反應不及,大家紛紛沖出去,但是眼前哪裡還有駿馬,又要如何追趕?
唐棣厲聲叫道:“敲響戰鼓,通知前面的巡城士兵,一定要阻攔!”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8:44
第三十八章 十年夫妻再相會(1)
無瑕正被困在關押江天舒的天牢裡。
做了幾年女王,無瑕見慣了風風雨雨,見多了陰謀詭計,但是今天她上當了。
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江天舒的消息讓她心煩意亂;另一個,就是她沒有想到師伯謝曉峰居然算計她。
他們分開已經十年,孩子也九歲了。
無數次深夜夢裡,無瑕都會想起他們一起逃亡的記憶。他背著她,她靠著他,兩個人的心緊緊依靠在一起,或者說,捆綁在一起。
無瑕的世界裡剩下一個名字——江天舒。
但是江天舒最終還是沒有走出崤山關。
她理解他,他不能跟隨她進入雲湘國,她也毫不強求。幸運的是那個晚上她有了孩子,孩子健康而茁壯的長大,也傳承了雲湘皇族的胎記,得到了雲湘國上下的認可,且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奪取皇位的過程竟然相對輕鬆。
對於無瑕而言,皇位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給江天舒準備一個後花園,因此即便是自己身上的胎記漸漸淡去,她也不驚慌。她時時注意收集江天舒的消息,站在離他極遙遠的地方,從那些紙張上,仿佛看著那個男人從小兵到元帥,一級一級往上升……常常她會牽著孩子的小手,在宮殿的白玉臺階上坐下來,與孩子講起父親的傳奇。
尤其是江天舒三箭開城門的故事,那是最精彩的傳奇,無瑕給孩子講了一遍又一遍,孩子也聽了一遍又一遍,講的人津津有味,聽的人聚精會神。
那就是雲湘國女王最幸福的時光。
而現在,她聽聞了江天舒被峻崎國關起來的消息,理由竟然如此的荒唐,說江天舒才是真正的雲湘國太子,他將要謀反……
無瑕坐不住了,點起十萬大軍直奔龍泉郡,並在出兵龍泉郡前,她發國書給峻崎國昭明皇帝,要皇帝給自己一個交代,但是國書往來起碼要幾個月的時間,無瑕就聽從了報信人的建議,悄悄帶領十八個侍衛,微服進入峻崎國。
她要在第一時間得到正確消息,第一時間將自己的丈夫救出來,但是無瑕根本沒有想過要劫天牢,她知道,即便要劫天牢也要從長計議,必須等各方面的資訊收集齊全再說,至少也要與青鯉幫聯繫上。
她會去天牢,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勘探地形,但是在天牢外,無瑕發覺自己上了當!
隨著一聲“雲湘國女王在此”,邊上就出現了無數的弓箭。
無瑕且戰且退,最後被逼入了天牢中,十三道鐵閘門已經重重封鎖,他們出不去了。
之後無瑕冷靜下來,十八名侍衛已經損傷過半,她吩咐大家相互裹傷,輪流休息,自己則伸手推門進了天牢裡的那處小宅院。
小宅院中一切都沒有收拾,她點起蠟燭,裡面依然留著江天舒生活過的痕跡,甚至連被窩都還存留著他的男子氣息。
撿起書桌前的紙張,看著上頭的書法,無瑕知道,江天舒的性格,比以前更沉穩了;收起掛在門側的衣服,無瑕知道,江天舒的個頭,竟比十年前更高了些;在書桌邊找到了兩個用來鍛鏈手指力量的石頭,無瑕知道,江天舒的手指力量,比之前更加強悍。
最後她打開了邊上的箱子,無瑕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這是無瑕的衣服箱子,當初留在青山書院裡,現在裡面裝滿了瓶瓶罐罐和一些她的衣服,都是無瑕的至寶。過去江天舒還曾經往這個箱子裡放小老鼠,卻被她反過來折騰了一通,後來她與江天舒兩人匆匆忙忙離開京師,這些東西都未曾收拾,卻想在這裡重新見面了。
看起來江天舒是有心的,回到京師後,還將自己的東西帶到囚籠裡。
推開邊上一扇門時,無瑕皺了皺眉,很明顯這是一間女子的居室。但是她的眉頭很快就舒展開了,因為她在首飾盒裡看到了銀杏最愛的紫金累絲鳳簪。
坐在江天舒的床沿,無瑕突然覺得,即便就這樣被囚禁在這裡過一輩子也很不錯。
而在這時,無瑕突然聽見了頭頂上的喧譁聲。
天牢頂上一直都有重兵把守,關於這一點無瑕早就知道了,但是之前這裡一直者安安靜靜的,似乎那些守衛不存在。
她推門走出去,抬頭就看見上方火把明亮,賽過了天上的星星。
隱隱聽見有兩人對話的聲音傳來,卻聽不清楚在談些什麼,但是那個聲調,那個語氣,她卻是聽得清楚明白,心中的激動一瞬間被點燃了。
她運足了內力,揚聲叫道:“天舒,是你嗎?”
無瑕的叫聲在天牢中回蕩,然後上面傳來了久違的叫喊。
在無瑕進屋子的時候,江天舒和謝曉峰也來到了天牢的頂端。
望著底下,謝曉峰笑吟吟的和江天舒還有後面跟上來的一群人說道:“裡面關了雲湘國的女王金無瑕……現在應該將名字改回來了,叫水無瑕才是。其實我的人只管著上面,下面抓你妻子的人與我的人還真沒多大關係。我的人只不過在關鍵時候叫了一聲‘雲湘國女王在此”罷了,自然有好事的兵丁上前將你妻子抓住,現在只要你能說服峻崎國的官員將你妻子放出來,我就無能為力了。你是大將軍、大元帥還是定南王,我想這不算太難吧?!”
江天舒看著謝曉峰那張扭曲的臉,一種悲涼從心底湧上來,沉聲說道:“師父,您這樣做……不覺得自己挺可笑嗎?”
“可笑?”謝曉峰大聲笑起來,“世人只會用成敗來論英雄,又有誰管過程可笑不可笑?你護著的那些宰相,很快就會帶著兵丁過來,你要趕緊下決心才是。否則……”謝曉峰輕輕拍了拍手,馬上有一隊士兵上前,人人手中都提著一個大水桶,水桶中散發著刺鼻的油腥味。
那些士兵靠近欄杆,將水桶裡的液體倒了下去。
江天舒目訾欲裂,大聲叫道:“那水桶裡裝的是什麼?”
“裝的當然是油,不是猛火油,而是菜油。我的手下收羅了幾十個店鋪,將店鋪裡的油全都買來了,不算太多,也就一兩萬斤而已,我打算全都倒下去,然後……”謝曉峰輕輕揮了揮手中的火把,火星瞬間飛濺而出!
江天舒大驚,忙撲了過去,將那個火星抓在手裡,不讓其掉落下去。
謝曉峰微笑說道:“你不用太緊張,在朝廷的大軍到來之前,我是不會輕易將火把扔下去的。”
江天舒臉色也有幾分猙獰了,“師父,您要做這件事,您自己做就是,為何一定要逼迫我?如果您自己去做了,我說不定還能安靜地做一個順民!”
謝曉峰歎了一口氣,說:“我自己去做這件事哪有讓你來做容易?你的身分特殊,前些年我走遍天下,與你父親當初留下的舊部都聯絡上了,只要你登高一呼,從者自然雲集。我自己做呢,便要承擔一個叛逆的駡名……身為青山書院的院長,我哪好意思親自去做這件事?”
江天舒怒道:“今日之後,您的叛逆駡名也會傳遍天下!”
謝曉峰輕描淡寫地道:“這沒有什麼,到時候將嚼舌根的人全都殺了就是。其實……我是真的後悔了,當初應該另外選一個孩子頂替你,我想隨便選一個不怎麼樣的孩子也比你好。”
說完,謝曉峰的眼睛驀然眯起,“你不要拖延時間了,趕緊下決定!不管怎樣,雲湘國女王死在這裡,雲湘國肯定會內亂,你作為雲湘國太子的父親,肯定要奔回雲湘國,那時你即使不登基,也能成為雲湘國的無冕之王,就這樣!”
就在這時,底下傳來了無瑕的聲音,經過了深谷的迴響,傳到江天舒的耳邊。
江天舒回答了一聲,“無瑕,你果然在裡面!”
謝曉峰哈哈一笑,說道:“你妻子在叫你呢,快快選擇吧!”
江天舒人站在欄杆邊上,看著謝曉峰,突然一笑,“您所有的計畫都是建立在我活著的基礎上,不要我用自己的死亡來威脅您,您就不敢輕舉妄動。”話一說完,江天舒身子一翻就越過了欄杆,往天牢跳了下去。
這個人工挖出的天坑足足有三、四十丈深,邊上的士兵齊齊發出一聲驚訝的呼喊,饒是謝曉峰,也不由得臉上變色!
他努力睜大眼睛往底下看去,卻看見江天舒的身子沿著岩壁滑落,但是速度並不是很快。原來江天舒用手死死樞著岩壁,藉機減緩自己的速度。
但是這岩壁卻不是尋常的山岩,而是經過石匠打磨的光滑石壁,而這天坑也著實太深太深了。
謝曉峰似乎聽見江天舒的手指與石壁摩擦的嗤嗤聲響,似乎看見了江天舒的手指沿著石壁所刮出的血痕,似乎看見了江天舒將來雙手殘疾的模樣……即便是殺人無數的陰謀家,在這當口也不由得毛骨悚然,失聲叫道:“不!”
上面的喧譁聲下面也聽見了,無瑕正仰頭往上看,聽見了江天舒的回答,正打算說兩句話,卻突聞齊齊的尖叫聲,黑暗之中就見一個人影貼著崖壁墜落下來。
儘管看不清面容,憑著女人的直覺無瑕也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丈夫!不由得也揚聲驚呼,“不!”
但江天舒是聽不見的,早在跳下來的一瞬間,他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面前的崖壁上。石壁非常光滑,連蒼蠅都不能駐足,但是石壁上還是有小孔洞的。
江天舒被囚禁在這裡長達一個月,對這石壁研究過很多次,那些孔洞來自于石匠們,開鑿這口天坑是經過石匠們長年累月的勞動,石匠們要將石壁打磨得滑不嘰溜,就必須搭起架子,肯定要預先在石壁上開鑿一些孔洞才成。
雖然這些孔洞事後都被石匠們用泥土填回去了,不仔細看也看不出痕跡,但江天舒是何等人,自然能發現,只是現在正是深夜,沒有月光的深夜,因此即便是他也難以看清。
好在石匠們搭架子的時候是按照著固定的距離打孔的,江天舒只要算准距離,就能找到孔洞。即便如此,這個過程也是驚險非常,他的手早已磨破,每一次下滑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只要有一次抓不准那個孔洞,江天舒相信,自己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無瑕和她的侍衛早已沖到石壁底下,抬眼看著滑下的江天舒,每個人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怕驚擾了上面的人。
這個過程極其短暫,但是在無瑕的眼中,卻是無比的漫長。
最後還有不到三丈的距離,江天舒雙手在岩壁上一推,身子打了一個旋兒,穩穩落在地上,落在無瑕的擁抱裡。
天上的星光很暗很暗,地上的眼睛很亮很亮。
那是分別了十年的擁抱,無瑕用力摟住了江天舒,簡直要將男子整個人都揉進自己身軀裡似;江天舒擁抱著無瑕,卻是很輕很柔,像是摟著一片聖潔的白雲。
他們的脖頸,他們的臉頰,緊緊依偎著。無瑕大口呼吸,聞著男子身上的氣味,江天舒卻是努力將自己的呼吸放得平緩,因為面前的女子,需要一個鎮定而安靜的男人。
無瑕聽見了江天舒的心跳,那是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與十年前給她的感覺完全一致;江天舒聽見了無瑕的心跳,那欣喜的跳動,讓他恍惚回到十八歲那年,在凝碧山莊的潭水裡所聽見的心跳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8:57
第三十八章 十年夫妻再相會(2)
很久之後,江天舒聽見了無瑕的抽泣聲,於是笑了起來,“你都嚇死我了,還敢哭給我看?”
無瑕怔了一怔,隨即怒道:“你才嚇死我了!這麼高的地方,你說跳就跳!你的手……要不要緊?”
江天舒做了一個鬼臉,說道:“你才嚇死我呢,這麼遠的地方,你居然說來就來,而且只帶這麼幾個人!我的手不要緊的,就是擦破了一點皮,你看我抱美人一點也沒有受影響。”
無瑕嗔道:“說正經話,不許做鬼臉!”
江天舒奇怪的說:“這裡黑茫茫的,你怎麼知道我做了鬼臉?”
“哪用得著看,用膝蓋想想也知道,你肯定做了一個鬼臉!”
江天舒目瞪口呆,愣愣問道:“用膝蓋想……你也能猜到?”
無瑕還要說話,江天舒已經拉起她的手,溫柔的說:“我們先想辦法出去,我師父發瘋了,逼著我謀反,我不幹,他居然對你下手……”
無瑕這才明白過來,急聲問道:“師伯逼著你謀反?”
兩人邊說邊帶著侍衛們疾步往出口的鐵閘門處走,卻看見頭頂的天空火光一閃,一個火把被丟了下來!
上方傳來謝曉峰的狂笑聲,“師妹,你的徒弟也不是一個聽話的角色,我將他們全都燒死,然後我們一起去雲湘國,扶持他們生的孩子繼承皇位,好不好?”
接著就聽見一個女子的高喊聲,“謝曉峰,你瘋了,那是我們的徒弟!”
無瑕聽見那女子的聲音,知道是師父秋海棠,但是在這當口也來不及叫師父了,逃命要緊!
此時緊貼著崖壁那一圈的土地樹木都已經被菜油澆透,火把落下,“轟”的一聲巨響,登時就燃起了好大的火焰,幸運的是,眾人已經遠離了那個位置,而鐵閘門的附近還沒有燒起來。
江天舒拉著無瑕,幾個侍衛互相攙扶,大家沖向鐵閘門,只是鐵閘門是被鎖上的,他們有辦法打開嗎?如果不能打開,那麼,江天舒也好,無瑕也好,那些侍衛也好,全都會變成焦炭。
就在江天舒翻身跳下去的一刹那,山頂上飛奔過來一群人,當先那人正是秋海棠。
一個月前江天舒被打入天牢,這事秋海棠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曉得這事關係到謝曉峰的陰謀,她只明瞭江天舒的真正身分暴露了,朝廷要將他關起來,如此而已。所以她想辦法將銀杏送進了天牢,貼身服侍江天舒。
而青鯉幫與南疆舊部士兵的異動秋海棠也很清楚,但是她不知道這事也牽涉到了謝曉峰的陰謀,陷害的人不單單有江天舒,還有她的徒兒無瑕。所以直到銀杏前來報信,她才明白謝曉峰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京師之中的武學高手很多,但是能與謝曉峰對上十招的人寥寥無幾,並且這寥寥無幾的人當中,有超過一半人已經折損在兩個月前的那場政變裡。即便沒有折損的那幾個,也都還臥病在床,沒有完全恢復,或者不可能恢復了。
當然,兩個月前的那場政變與秋海棠無關,她只是一個平頭百姓,無意摻和到這等事情中,所以現在能抵擋謝曉峰十招的人,似乎只剩下秋海棠一個了。
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秋海棠的心一下子抽緊了。
她知道江天舒是一個敢與天下為敵的狠角色,也知道無瑕有著外柔內剛的性子,江天舒如果不同意謝曉峰的要脅,那麼無瑕也不會委屈求饒……後面的結果,不可想像!
所以秋海棠第一時間趕到了天牢的山頂上,然後,她就看見江天舒翻身跳下了天牢。
心,頓時緊緊揪在一起,她的聲音顫抖得變了形。“師兄……那是你的徒弟!”
謝曉峰呵呵一笑,“師妹,我現在後悔了,這樣的徒弟,不要也罷。咱們另外再選兩個資質好一點的來做徒弟吧。”
秋海棠指著謝曉峰,幾乎說不出話來,“那、那是江玨的兒子!那是煙炯用性命換回來的孩子!你居然逼著他造反!你居然逼著他跳崖你還有人性嗎?你對得起江玨嗎?”
“江玨?”謝曉峰狂笑起來,“你以為,江玨與我之間有很深的交情嗎?”
秋海棠嘴唇哆嗦了兩下,“難不成你不是為了江玨,才守護了天舒這麼多年?甚至連我也瞞著,讓我以為天舒是真正的紈絝,想方設法將無瑕送過去?”
“江玨的確是個人物,但是他哪裡值得我如此?他與江瑾爭奪繼承人的位置,卻一而再再而三將我的意見置之腦後……等我好不容易為他爭取到再度統領大軍的機會,他卻不肯依照我的話攻打京師,把江瑾趕下龍椅!也不肯屯兵邊塞,擁兵割地,稱王稱霸,反而依著朝廷的意思出兵雲湘國……結果呢,你也看見了,與自己的愛人決一死戰,無論誰輸誰贏,都是痛斷肝腸,哈哈!”
秋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那是江玨自己的選擇,作為謀士,你盡心盡力輔佐就好。你……這麼盡力教導天舒,難不成不是因為江玨的緣故……而是因為炯炯?”
“趙炯?她值得我如此嗎?我對她說,江瑾對你有意思,你與江瑾說話的時候神色稍稍放溫和一些,聲音稍稍放柔軟一些,一定能給江璟爭取到更多的好處……結果她怎麼回答我的?她給了我一個耳光!既然給了我一個耳光,我就不能忘記這個恥辱,所以當她對江玨舉起劍的時候,我往江玨的腳底下扔了一顆小石頭,結果便讓她親手殺死了好友最愛的人!呵呵,趙炯一直到死,都以為是自己殺死了江玨……她不能原諒自己,於是我就給她講了一個剖心明志的故事,果然啊……呵呵!”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樣!”秋海棠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我以為……你就是對我一個人狠毒,卻不想……你的心肝……竟然是這樣長的!”秋海棠實在忍不住,舉起手中的鞭子,對準謝曉峰狠狠甩過去!
謝曉峰側身避過,順手將手中的火把扔下了天牢,嘴邊含著微笑,“師妹,你不要激動,看著下麵的火就好。”
秋海棠尖聲叫道:“無瑕!”
她趴在天坑邊上往下看去,卻見火光在地上一頓,隨即爆起了一叢巨大的火花。當下也顧不得了,急忙對下麵喊道:“快快,將甬道的鐵門全都打開!”並將手中的鞭子一扔,飛身就要下山去,自己去開鐵閘門。
下面那些守衛的士兵,也許根本不知道謝曉峰已經點了火……秋海棠想,如果下面的士兵不得軍令就不開閘門的話,那自己就要用強硬手段,搶奪鑰匙,先將兩人救出來再說!
不料才跑幾步,身子就被定住,卻是謝曉峰伸手抓住了她。
謝曉峰的聲音非常的溫柔,也非常的陰森,“師妹,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已經嫁給了我,雖然這些年咱們聚少離多,雖然我們未曾圓房,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做你的丈夫。既然我是你的丈夫,你就必須聽我的。我的徒弟不聽話,不要了,你的徒弟不聽話,也不要了。”
秋海棠掙扎起來,怒駡道:“你這個衣冠禽獸!我才不與你做夫妻,誰與你是夫妻?我與你拜過天地沒錯,但未曾圓房那就不算!放開我,我要去救無瑕!”
謝曉峰微笑,“救無瑕?那必須先找人拿鑰匙。偏偏那些守門的士兵是不會輕易給鑰匙的,除非拿到政事堂的命令。而政事堂那群傢伙卻是最擅長討論討論再討論的,等他們討論完畢,這座天牢早就成為一團灰燼了。”
謝曉峰已經將秋海棠拿下,山頂上的士兵都是他收買過的,未曾收買下來的都已經放倒。對於今天的事情他早有準備,當下一揮手,一群士兵就沿著山坡而下,如今峰頂之上只剩下謝曉峰與秋海棠。
謝曉峰挾持了秋海棠,溫柔笑道:“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不曾與你洞房花燭嗎?那今天晚上就給你如何?你失去了一個徒弟,我賠給你一個丈夫……喲,天都亮了。”
折騰了一個晚上,天空中已經出現了魚肚白,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謝曉峰將火把扔下去的時候,唐棣正爬到半山腰,聽聞秋海棠的尖叫聲,他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下轉身就往山下跑,一邊跑一邊急速下令,“打開牢門!快打開牢門!”
隨著唐棣上山的士兵也一起叫喊,有手腳敏捷的已經率先飛奔下去,直沖天牢的入口。
但是等唐棣來到天牢入口處,卻看見帶來的士兵仍然在與守門的士兵爭論,鐵閘門未曾打開。
守門的士兵聲音嚴肅而莊重,“這座天牢關押的是朝廷重犯,不得政事堂幾位宰相的手書,不見政事堂的印章,絕對不能開!”
唐棣怒道:“我是參知政事唐棣!趙老三,你認得我,我上半夜才來過!快打開,人命關天!”
那守門的士兵這才趕緊開了第一扇門,門一打開,眾人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油煙味道,天牢裡的濃煙已經鑽了出來。
前面還有十二道鐵閘門攔著,濃煙卻已經飄散到此處,那麼天牢裡面又會燒成什麼樣子?
開到第六扇鐵閘門的時候,前面已經熱浪滾滾,連鐵閘門也隱隱發燙,眾人屏住呼吸,摸黑往前走。
卻聽見一聲悶哼和巨響,竟然是一個陪著唐棣進來的士兵,受不得這煙霧毒氣軟倒在地上,唐棣趕緊命人將那士兵抬出去。
邊上的士兵勸道:“唐大人,您萬金之軀,這裡面無比兇險,您還是不要進去了吧?”唐棣咬牙說道:“趕緊將鑰匙拿出來,前面還有七道門!”
只是這樣一開口,他就被嗆得連連咳嗽,心中卻不免有些慘然。
他與江天舒絕對算不上是朋友。當初江天舒是青鯉幫幫主,他是承天府府尹,兩人既有合作關係,又明爭暗鬥,他沒少吃虧。後來也曾想利用四皇子算計江天舒的機會將他置於死地。再後來,發現江邊就是江天舒,即便江天舒力挽狂瀾立下了救國的大功,他依然贊成政事堂的冷處理方式,整整一個月不曾給江天舒論功行賞。到了最後,江天舒的真正身分暴露,他也贊成將江天舒關進天牢,暫時看管起來。
不為什麼,就只是想要讓大家安心而已。
在整個國家利益面前,他覺得委屈一下江天舒,沒有什麼,但那莫名的虧欠與無奈卻每每在不注意時躍上心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9:19
第三十九章 雍王和親雲湘國(1)
天牢裡,江天舒奔到鐵閘門前,運足了力氣,努力往上一提,鐵閘門發出尖銳剌耳的聲響,下面那個牢牢扣著的鐵索被江天舒這麼一提,竟然就扯斷了。
江天舒的身形一個趔趄,無瑕急忙扶著,急速問道:“要不要緊?”
江天舒齜牙咧嘴的笑道:“沒事,只是用力太猛。我們快過去!”
無瑕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對江天舒和身後的侍衛說道:“還有一些要緊東西,你們等一會。”說完就飛奔回去。
江天舒急切說道:“逃命要緊,那些不要緊的東西就別收拾了!”
無瑕邊跑邊說:“不是不要緊的東西!”
江天舒踩腳,先指揮幾個侍衛過了鐵閘門,看著無瑕穿越一道火線沖進小院子,不由得更是著急,當下什麼也不管了連忙跟著跑回去。
此時天牢底部周圍一圈都燃起了火焰,但是中間部分,尤其是小院子那裡還沒有著火,因為小院子距離岩壁有相當的距離,那些士兵潑油的時候不曾潑到,但饒是沒有大火也是熱浪襲人,加上濃煙密佈,此時進院子去也是一番兇險。
江天舒才走了幾步,就看見無瑕抱著一個大箱子沖過來,忙接過箱子,邊問道:“究竟是什麼要緊東西?”
無瑕厲聲道:“衣服!浸水後先捂著口鼻!我箱子裡藏了很多藥,這麼些年也不知失效了沒有。”
江天舒這才恍然大悟,忙打開箱子抓了幾件衣服,在院子前的小溪裡浸了水,兩人奔回鐵閘門前,將濕衣服分給眾人,又將鐵閘門放下,隔住天牢的熱浪,這才稍稍好一點。
一行人摸黑上前,很快就到了倒數第二道鐵閘門,江天舒運足了力氣,想要掙斷鐵閘門下面的大鐵索,卻不想這個鐵索比第一道門的鐵索要堅固得多,一時弄不斷。
濃煙已經從後面的鐵閘門縫隙裡鑽進來,嗆得人連連咳嗽,有侍衛忙拿了濕衣服塞住下面的縫隙,但是甬道的上方還有大片的空隙,用濕衣服根本無法阻擋,再這樣下去,眾人會被活活嗆死在這兩道閘門之間。
也許是謝曉峰那句“洞房花燭”說動了秋海棠心中某個柔軟之處,她竟然停止了掙扎,注視著謝曉峰,目光轉向溫和,然後漸漸悲涼。
“師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你知道嗎,我等你這句話,都等了半輩子了……”
謝曉峰已經鬚髮皆白,秋海棠卻依然風韻猶存,此時天牢已經燒起熊熊大火,底下的房子、樹木,在烈焰之中發出爆裂的聲響,尤其是那一叢翠竹,竹竿爆裂,那聲音就像是放鞭炮似的。
天牢的火光和熱氣透了上來,在秋海棠的臉上留下兩朵紅暈。
謝曉峰也有些恍惚,輕聲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有意耽誤你,但是這些年,我的瑣事著實繁多。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不是江玨那樣的負心人,我只是擔心我的事情失敗後,若洩露我們之間的夫妻關係會連累你,不如不要洞房……”
秋海棠的聲音有些惘然,“我知道你不想耽誤我……但是你知道嗎,我人生中最好的光陰,就浪費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裡……”說著,她將自己溫暖的唇,覆上了謝曉峰的面頰。
秋海棠的雙唇依然鮮豔紅潤,溫軟如同少女,但謝曉峰的臉頰卻已經出現了皺紋,還有些微的老人斑。
謝曉峰閉上眼睛,默默享受著這來自妻子的溫潤,然而就在這時候,異變陡生!
秋海棠的身子竟然往後倒了下去,而秋海棠的後面就是天坑!
謝曉峰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摟住秋海棠,事實上也不容他不摟住她,因為秋海棠的手正緊緊摟住他的腰身。
兩人一起往天坑倒去,謝曉峰的腳死死扣住了邊上一個凸起的石棱,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只是直覺防止繼續往下摔的動作,而且憑藉著他腳上的功夫,他完全可以將失去平衡的秋海棠給拖回來。
他正要動作,沒有想到他的耳垂卻被秋海棠重重咬了一記,而他勾住石棱的小腿,也被重重的踢了一下。
腳一松,他整個人登時失去了平衡……
江天舒和幾個護衛想要弄斷鐵索,卻聽見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竟然是無瑕在那個箱子裡擺弄什麼。片刻之後,江天舒手上多了一雙手套。
“先戴上!”
邊上一個侍衛點起了火摺子,江天舒依言將手套戴上,依稀覺得這手套有些眼熟,無瑕又拿出一個瓶子往手套上抹藥水,江天舒這才明白過來。
“這是你當年幫我作弊配的藥水?”
無瑕點點頭道:“這藥水有極強的腐蝕作用,十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還有沒有用,你來試試看。”
江天舒用手握住鐵索,略一用力,那鐵索果然“錚”的一聲就斷了。
侍衛立即拉起鐵閘門,眾人連忙往前走。
江天舒笑道:“這叫好人有好報,如果不是我小心保存著你的東西,今天就不會這麼省力了。”
無瑕嗤笑了一聲,“這東西是銀杏她們幫我保管的,我可不承你的情。”
江天舒無奈地說:“這東西是銀杏保管的不假,但這東西是銀杏為我保管的,你看銀杏進天牢來陪著我,還特地將這口箱子帶進來,就知道這東西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了。”
無瑕哼了一聲才道:“藥水有些少,咱們節省一點,頂多再打開四、五道門。唉……當年你拉弓的時候太浪費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能開幾道是幾道,到時候抱著你一起死,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無瑕怒道:“閉嘴,我還有下屬在場!”
一群侍衛忙裝出沒聽見的模樣,努力往前一道閘門邁步。
江天舒也小心翼翼牽著無瑕的手,小心前行。
只是雖然奮力求生,眾人卻是心如明鏡,即便隔了幾道閘門,甬道裡的煙霧味道還是越來越重。眾人已經用濕衣服捂住口鼻,但卻不可能長時間捂著它……也許過不了多久,大家都會因為窒息而死在這裡……
雖然努力向前摸索,打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鐵閘門,唐棣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他們的人走到這裡的時候,都已經受不了煙霧和高溫了……那裡面的人呢?
“無論如何,雲湘國女王和定南王都不能死在這裡!”唐棣惡狠狠的告訴自己,舉著火把,摸索著往前。
甬道裡的煙霧越來越重,即便舉著火把,眾人也已經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領隊的士兵摔了一跤,身上的東西叮叮噹當掉了一地,眾人慌忙地扶他起來,然後在地上摸索著,將東西撿回來後繼續前行。
前面是第七道鐵閘門了,領隊的士兵摸索著鑰匙,片刻之後才頹然告訴唐棣,“大人,鑰匙……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領隊士兵的一句話就像炸雷一般,在唐棣的頭中轟隆巨響,他咬牙吩咐道:“你們這幾個人,趕緊回去找!我……在這裡,試試看!”
唐棣練過武功,但是他那不過是三腳貓功夫而已,但是,現在他身邊有刀劍,而且不止一把。
他提刀先斬鐵索,濺起老大的火星,在鐵索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他繼續斬!
劈!
砍!
斬了幾刀之後,唐棣覺得自己的呼吸逐漸急促,手足酸軟,在這樣到處都是毒煙的地方,自己用力過猛導致的結果就是吸入過多的毒煙。
而且拿刀砍雖然能在鐵索上留下較深的印痕,但是因為煙霧的關係,他根本看不清之前砍的痕跡,每次砍的位置都不一樣,當然沒有效果。
想明白這一點,唐棣反而平靜下來,他坐在地上,拿了一把劍,將劍當作鋼絲鋸,慢慢鋸起鐵索。
心中的絕望卻不由得慢慢升起——裡面的兩個人,難道真不能同生,只能共死……
藥已經用光,而幾個人的內力也接近枯竭,無瑕和幾個侍衛本來就是強弩之末,而江天舒之前曾經與謝曉峰戰鬥一場,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在謝曉峰的壓迫之下,江天舒也早已竭盡全力,後來又從山頂直接跳下來,他其實也沒多少力氣了。
雖然有藥水相助,但是這麼粗大的鐵索畢竟不是黃楊木弓身,黃楊木腐蝕之後一拉就斷,但是這麼粗大的鐵索,即便塗抹了藥水,也依然需要內力相助。
煙霧越來越重,受重傷的侍衛已經抵受不住而昏迷,甚至死亡。
無瑕只能吩咐剩下的侍衛放棄死亡的同伴,活著的人繼續向前。
一群人相互攙扶著,走到另一道鐵閘門前,相較起來還有點力氣的江天舒和無瑕,兩人上前合力將鐵閘門抬起,然後想辦法將鐵索弄斷,但是兩人奮力了一番,這才發覺即便他們合力,也不能動那鐵閘門分毫了。
絕望漸漸彌漫開來,無瑕卻微笑說道:“我們只能在這裡等候救援了,希望那些守衛也有點人情,能幫忙將鐵閘門打開。”
江天舒笑著說:“他們一定會來救援的,別人我不知道,但唐棣那個傢伙,肯定會連蹦帶跳的過來開門。”
無瑕笑道:“連蹦帶跳,你形容的是猴子還是宰相?”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形容的是宰相。那傢伙,別看他平日裡總是板著一張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實際上卻是一個急性子……”
無瑕忍不住打斷他,“我看你才是一個急性子。”
江天舒點點頭,“是的,我是一個急性子,面對你這樣的美人,我一定要急,這叫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無瑕怒道:“我還有下屬在場!”
江天舒閉上嘴巴,片刻之後才委屈說道:“我是實話實說……”
無瑕板著臉不說話。
江天舒聽著無瑕的呼吸聲,輕輕低喃,“我很歡喜。”
那溫柔的話語讓無瑕心中怒意立刻煙消雲散,她同樣輕輕說道:“我也很歡喜。”
江天舒將無瑕抱在懷裡,“與你死在一起,比怎樣的死法都要歡喜。”
無瑕的神智漸漸有些迷糊,低低“嗯”了一聲。
江天舒想了想又說:“等我們死了之後,人家看見我們的屍體,肯定要大加讚美,那些文人墨客說不定還要寫兩首詩弔唁一下。嗯,其他青樓姑娘也罷了,我想蕭素素是肯定會來弔唁的,她想必還會為我落淚……”
無瑕的腦子一瞬間清醒了,狠狠擰了江天舒一把,喝道:“你想得美!”
江天舒吃痛,伸手按住了無瑕的手,輕聲道:“聽。”
無瑕依舊微惱,“聽什麼聽……”卻也安靜下來。
兩人的確聽見了,隔著一道鐵閘門,有人在用兵器砍那道鐵索。
江天舒招呼著無瑕,也招呼著後面的侍衛,“我們一起來!”
當一群人終於走出甬道,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無瑕手腳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如果不是幾個人武功高強,有一定的內力,知道如何調節呼吸;如果不是唐棣在外面拚命砸,那響動激起了眾人的求生慾望,他們幾個也許根本走不出這條甬道。
而隨後趕來的曾晗及幾位大臣也帶著侍衛到了。
就在這時,山坡上沖下來兩個人,一邊叫道:“師父!我們師父也跳下去了!只想辦法……”
無瑕瞬間站起來,叫道:“春桃!香菊!”
江天舒也吃了一驚,急問:“發生什麼事了?”
銀杏回去報信後,秋海棠先行一步趕到天牢,春桃幾個人放心不下,當下也全都趕了過來。三個女子不認識路,就沿著天牢守衛上山的臺階往上狂奔,剛剛跑到山頂,就看見一幅終身難忘的場景——
師父秋海棠抱著謝曉峰,從山頂摔進了天坑,而坑洞裡隱隱冒著火光與濃煙!
三人頓時心膽倶裂,銀杏跑到天坑旁去看情況,而春桃、香菊兩人則跑下來報信。聽聞這句話,幾個人都臉色鐵青,無瑕不由分說就往甬道裡跑,江天舒也急忙跟上。
唐棣在後面叫道:“先將身上的衣服潑濕!捂著口鼻!”
其實此時,天牢裡的火焰已經漸漸熄滅了。
天牢裡的燃燒並不十分完全,連那個小院子也未曾完全坍塌,一群人很快就找到了謝曉峰和秋海棠,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是依稀還能分辨。
秋海棠死死地抱著謝曉峰,抱得極緊極緊,一直到咽氣的那一刹那她也沒有想過鬆手。有侍衛試圖將兩人分開,但是稍一用力,就幾乎要將秋海棠的胳膊掰斷了,當下不敢再動。
無瑕注視著那兩具糾結在一起的身子,安靜了好久才對江天舒說:“將他們合葬……好不好?”
江天舒先是搖搖頭,安靜了半晌,後來又點點頭。
他突然感到頭頂一陣冰涼,抬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冰冰涼涼。
無瑕握著江天舒的手,低聲說道:“我畢竟比師父幸運。”
隱隱聽見外面轟隆作響,似乎有大隊人馬聚集,江天舒拉著無瑕的手,“我們去外面看看。”
再度走出外面,一群人都吃了一驚——山腳下密密麻麻,全都是士兵!
有一個穿著盔甲的將軍,端坐在馬背上,對著這邊大聲呼喊道:“雲湘國女王,為何不通國書就御駕親臨此地?既然親臨我國,就請女王從此居留我朝吧!我朝皇后娘娘已經下令為女王建造王府,定然能令女王滿意!”
那穿著盔甲的將軍名叫雷動天,是成名已久的大將,一直都在東疆擔任統帥,估計是朝廷將江天舒關進天牢之後,才下詔將雷動天召回京師,今天早上才趕到的。
江天舒還在當紈絝的時候,曾經遠遠見過這名將軍回朝的情景,十多年過去,雷動天的面目卻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不過無瑕與江天舒都因雷動天的這番話吃了一驚。
江天舒拉著無瑕的手,大聲質問:“雷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雷動天對江天舒拱手,笑著說道:“定南王明鑒。昨天一事,皇后娘娘已經全都知道了,非常感念定南王的赤膽忠心,只是現在雲湘國女王私自進入峻崎國土,甚至大鬧天牢,若是這樣任憑雲湘國女王離去,豈不是讓天下之人都要當峻崎國無人?為了國家威望考慮,皇后娘娘命末將帶人一定要留下女王,還請定南王為國家考慮,不要為難末將。”
江天舒冷笑道:“十年前我就敢孤身一人護著我妻子離開峻崎國,今天我妻子為救我而來,我又怎麼可能任憑你們留下我的妻子?”
雷動天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底下的士兵,齊刷刷舉起了弓箭,不過卻蓄而不發。
雷動天大聲說道:“定南王雖然身分存疑,但是您的赤膽忠心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所以皇后娘娘也曾交代,說不需要動手的時候千萬不要動手,以免傷了忠臣之心!還請定南王快快離開雲湘國女王,到末將這邊來,以免被誤傷!”
江天舒看了看在重兵護衛下的雷動天,輕蔑地笑了笑,轉身摟住自己的妻子,輕輕轉過妻子的臉。
直到現在,江天舒才看清了無瑕的臉,十年過去,她似乎未曾變老,眉梢眼角,依然是當初對他的溫柔笑意。
無瑕也凝視著自己的丈夫,十年過去,江天舒的臉上已經多了很多滄桑的痕跡,不由得微微歎了一口氣,“這些年,真是苦了你。”
江天舒不回答,很直接很粗暴的將自己的雙唇覆蓋在無瑕的唇上,在場眾人紛紛陷入石化一般的呆滯中,無瑕也不理會,她只是很溫柔地回應著自己的丈夫。
十年了,兩人之間只有春宵一度。
今日久別重逢,區區一個吻而已,又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思念,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歡喜,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悲涼與滄桑?
命運對我們是殘酷的,多年的愛戀,竟然聚少離多。命運對我們又是仁慈的,在種種劫難之後,終於讓我們的手,能夠緊握在一起。
有人在威脅我們——誰管那麼多!
有人要拆散我們——誰有那個能耐?
不管接下來有多少時光,至少在這一刻,我要向全世界宣佈,你屬於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09:36
第三十九章 雍王和親雲湘國(2)
最先回過神的唐棣大聲叫道:“胡鬧,胡鬧!這當口鬧這樣的事情,皇后娘娘的命令怎麼可能傳到軍中?”
曾晗也上前,一臉的怒意,“雷動天,你要京師之中再起騷亂不成!快快領兵回去,順便回報皇后娘娘,此乃國家大事,不能輕舉妄動!”
雷動天微微一笑,“怎麼可能再起騷亂,青鯉幫已經解散,南疆士兵也已經打散,兩位宰相,你們這是杞人憂天!”
有個大臣上前,這位臉上已經帶著怒色,“皇上尚在,皇太孫也正學習政事,朝廷之中還有宰相們及諸位大臣,國家大事輪不到後宮做主!請轉告皇后娘娘,這等事情,還請皇后娘娘慎重!”
雷動天呵呵一笑,“這幾位大人,我只是一個武人,什麼權力什麼國家大事是不大懂的。但是我知道雲湘國與峻崎國乃是世仇,結怨多年,而雲湘國女王什麼時候能將我國國土當做她自家菜園般亂逛了?所以皇后娘娘既然下令要將她拿下,我就一定要將她拿下,即便是丟官棄職,也在所不惜!”
幾個大臣都怔了怔。
江天舒鬆開了無瑕,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雷動天,懶洋洋的說道:“是你說的,丟官棄職在所不惜,那丟了性命呢,惜不惜?”
唐棣吃了一驚,疾聲嚷道:“江天舒,且慢!”
江天舒似笑非笑的看著唐棣,“唐大人,你想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夫妻被他們亂箭穿心不成?”
唐棣一窒,雷動天厲聲大喝,“放——”
卻聽見遠處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統統都給我住手,皇太孫在我手中,誰也不得輕舉妄動!”
眾人往聲音來源看去,卻見不遠處,一匹馬帶著兩個人,馬蹄噠噠,正往這邊來。坐在前面的人正是皇太孫江玄清,他的脖子上竟然架著一把刀,而拿著刀的人,居然是失蹤已久的江天淩!
看著眼前的場景,眾人都呆住了,片刻之後才有大臣大聲呼喝道:“江天淩,快放開皇太孫!”
曾晗沉聲叫道:“江天淩,你有什麼條件可以慢慢說,先放了皇太孫。”
被挾持的江玄清,卻也不怎麼驚慌的樣子,只是沖著曾晗苦笑,“曾太傅,您先命人將弓箭全都放下再說。”
江天淩厲聲喝道:“對,趕緊將所有的弓箭都放下!否則,我就殺了皇太孫!”
雷動天忙命人將弓箭放下。
江玄清又道:“雷動天,你趕緊帶人回去,不要再追殺定南王與……琅琊郡主了,這是我的命令。”
雷動天看著皇太孫,遲疑不決。
江天淩冷笑了一聲,“這是皇太孫的命令,你居然敢不聽?這是要造反了?”
雷動天揚聲大喝,“既然這樣,你如何保證皇太孫的安全?”
江天淩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只要你們放了琅琊郡主,我保證不傷害皇太孫,我豈是食言而肥的人?”
雷動天臉色一僵,沉聲威脅,“江天淩,你若是膽敢傷害皇太孫,我一定掘了你家祖墳!”
江天淩哈哈一笑,冷冷說道:“我家祖墳?我父親已經死了,屍體被隨便葬在亂葬崗,連我都弄不清楚在什麼位置!我祖父的墳墓也是江天舒的祖父,你如果要掘他家的祖墳自然由他來管,我也用不著太擔心!至於再往上,我家的祖宗與當今皇上就是同一個祖宗了,你敢做大逆不道的事就只管做吧,我歡迎得很!”他怪聲怪氣說完這番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還不快帶你的人滾!”
雷動天臉色非常難看,當下對著唐棣等人拱了拱手,說道:“皇太孫的安危,就全都拜託幾位了。”
唐棣點了點頭,曾晗等幾名大臣也頷首以對,雷動天隨後就領兵撤退,可江天淩依然沒有放下江玄清。
曾晗於是喝道:“江天淩,你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到底目的為何?你先放下皇太孫,即便你想要洗脫謀逆的罪名也不是不能商量!”
江天淩揚起臉看著曾晗,輕笑道:“曾晗,你就別騙我了。謀逆絕非小罪,哪是你說洗脫就能洗脫?只恨我見識短淺,竟然上了人家的惡當,成了今天的笑話。我此番前來,其實並不想傷害皇太孫,只是想要與一個人說幾句話罷了。”
江天舒轉頭看了無瑕一眼,眼神裡似笑非笑,無瑕則還給他一個瞪視。
果然就聽見江天淩繼續說道:“我想要與琅琊郡主說幾句話。”
江天舒握著無瑕的手,齊齊上前一步,“江天淩,你想要說什麼?”
江天淩哼了一聲,“江天舒,我要與無瑕單獨說話,你一邊去。”
江天舒摸了摸鼻子,尷尬地對無瑕道:“人家看得起你,只要與你說話。”
無瑕看著江天淩,心中隱隱明白了什麼,當下又上前一步,淡淡說道:“江天淩,我在這裡。”
江天淩看著無瑕,眼神裡掠過一絲迷惘,嘴角勾起一絲苦笑,片刻之後才說道:“無瑕,我今天才發現,你其實並不美麗。”
無瑕略怔了怔,接著又聽見他說:“可是,我依然還是喜歡你。”
不只無瑕怔住,在場所有人也全都怔住了。
江天淩揚聲問道:“無瑕,我想問,如果當初我求著祖母將你放到我身邊……你會與我在一起嗎?”
無瑕看著江天淩,思考了片刻,才說:“我想,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江天淩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傷感,“這個假設,我想了很久很久……我認為,你會喜歡上我的,因為我身上的優點比江天舒要多得多!”
那種傷感,讓無瑕也無端端地悲涼起來,她只能澀然回答,“二公子,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而且,我與天舒一起經歷的一切,你無法頂替。”
“經歷的一切?你是說江天舒為你出生入死的那些經歷嗎?其實……我也是願意為你出生入死的啊,你知不知道?”江天淩的聲音,喃喃地像是囈語,“那天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我的心不是自己的了。那年你跳進蛟龍潭,我也急忙跳了下去;那年江天嘯想要殺你,我不惜和他翻臉;後來我陷害江天舒,也是為了攪亂你與他的婚約;我還用自己的性命威脅父親,只為了救你一命;就是後來……我和江天嘯發動了一場叛亂,我的目標也是你啊,無瑕。”
無瑕皺眉,不解問道:“最後一場叛亂,是為了我?”
江天淩猛然大聲起來,“是你,當然是你!你做了雲湘國的女王,而江天舒居然不在你身邊!我想要得到你,我就必須發動一場戰爭,一場峻崎國對雲湘國的戰爭!江天暢即位的話,我就沒法得到這個大將軍的位置,所以我一定要將江天嘯推上那個位置,讓江天嘯封我做大將軍!”
江天淩的神智似乎已經有些紊亂,在場的人聽著都不由得暗自皺眉。
無瑕淡淡說道:“男人做壞事,不要在女人身上找藉口。”
“我是願意為你死的……你不信嗎?”江天淩的眼睛有些迷離,“我聽聞了蓮貴妃……呵,應該是皇后了,我聽聞她準備對付你的消息就急忙趕了過來,準備與你同生共死。幸運的是,路上居然讓我挾持到皇太孫,於是我就用他來救你……可是,你居然不領情?”
江天淩的聲音再度高亢起來,“你居然不領情,你居然不相信我!”
他的聲音如此尖銳,手上的刀也微微抖了起來,眾人看著心驚膽戰。
唐棣忙叫道:“郡主自然是相信你的。”
江天淩斜著眼睛看向唐棣,冷聲說道:“唐棣,你來湊什麼熱鬧?無瑕……我再問你一句,你信我不?”
無瑕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二公子,我自然是信你的。你趕來救我,我也承你的情。”
江天淩哈哈大笑起來,高聲說道:“我要你記住我,一輩子也不忘記我!即便是與江天舒過一輩子,你也必須記住我!”
無瑕看了江天舒一眼,終於承諾,“好,我記住你。”
江天淩再度大笑,聲音暢快至極,片刻之後,他才說:“皇太孫,我要你發誓,無瑕在的一日,峻崎國就不得與雲湘國開戰!”
江玄清的聲音也是爽利無比,“無瑕姐姐是我峻崎國的恩人,這件事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會做。”
“我還要你答應,今天得放江天舒與無瑕回去,不得派人阻攔!”
“成,這也簡單,我答應你。”
“好……既然這樣,你下馬去吧!”江天淩說著,伸手摶著江玄清的衣領往江天舒的方向,輕輕一甩。
眾人齊齊驚呼,江天舒沖上前將江玄清接住。
江玄清看著江天舒,輕聲說道:“多謝。”
正在這時,卻聽見嗖嗖的利箭聲響,抬頭看去,卻見江天淩已經落下了馬背,他整個人被射成了刺蜻!
原來那個雷動天還留了弓箭手在角落裡,看見江天淩鬆開了皇太孫,立刻射箭!
當無瑕沖到江天淩面前的時候,江天淩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看著無瑕,斷斷續續說道:“我……也是……願意為你……送命的……你現在信了不?”
無瑕含淚點了點頭,江天淩這才將眼睛給閉上。
那神色……竟然有些心滿意足。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的季節。
春天一步一步向北推移,無瑕與江天舒也一步一步向北走。
江天舒找到了大黑,無瑕找到了大白,那一年他們倉惶逃命,將大黑大白留在了碧牙洞附近,後來秋海棠找到了它們,將它們帶回了琅琊牙行。
再後來,大黑被秋海棠送到了南疆,大白卻一直留在京師,直到十年後,江天舒將大黑帶回京師,大黑才與自己的妻子重逢,而現在,江天舒也與自己的妻子在一起。
大黑與大白才十四、五歲,正當壯年,江天舒與無瑕也才不到三十歲,同樣正值壯年。它們的時間還很長,他們的時間也還很長,所以儘管步履輕捷,但是兩人行動的速度真的不算太快。
關於無瑕回到峻崎國的事,朝廷眾人已經統一了態度——沒有雲湘國女王,只有琅琊郡主,咱們自己的郡主回一趟京師,見見老朋友,關什麼國家大事?
至於江天舒要去雲湘國的事,朝廷上下也達成了共識,他不用武功赫赫的定南王身分,只是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雍王,所以就被峻崎國的皇帝派出去和親了……天知道,江瑾答應這一條的時候,臉色發青,龍椅扶手幾乎差點被他拍斷。
既然是和親,江天舒就獅子大開口,索要了一堆“嫁妝”,順帶還讓雲湘國與峻崎國簽定了一個和平共處條約。
現在那堆嫁妝就跟在車隊後面,晃晃悠悠往前走。一輛、兩輛、三輛……一共七十八輛大馬車,幾乎將峻崎國國庫搬走了一半。
病榻上的皇帝大發脾氣,蓮妃——就是原本的皇后,她的皇后名頭被摘掉了,連貴妃之位都保不住,成了蓮妃——跪地請罪,跪了三天,這事才算過去。
現在江天舒和無瑕兩人優哉遊哉在前面走著,後面跟著風十三和他的三千精兵,負責護送。為什麼要派風十三,原因也很簡單,風十三是崤山關舊部,江天舒信得過他,而風十三不是江天舒的南疆舊部,還刺殺過江天舒,朝廷也不信江天舒能將風十三拐走。
這真的是一趟遊山玩水的美差啊。風十三心滿意足。
前面傳來夫妻倆的竊竊私語聲,“我親愛的女王啊,我們為什麼要走這麼慢?”
“你不知道嗎?大白懷孕了,當然要走慢一點。”
“大白懷孕了?啊,真好,我們倆也要抓緊時間生孩子才成,不能被它們夫妻給比下去……”
“你娶妻……就是為了生孩子?”雲湘國女王皺眉,神色之間,風雷已動。
“當然了,繼承你皇位的孩子有了,繼承我爵位的孩子呢?我的雍王爵位還有我的定南王爵位,至少還得生兩個才行。”
“你找別人生去!”
“這話是你說的,你同意了?呵呵,等下我就去將銀杏收房,話說你做媒將春桃嫁給風十三,又把香菊許配給唐棣,你就沒想過夫君我……”
“你敢!銀杏的婚事我想過了,金道吉的兒子死了妻子,正需要續弦,他跟著我拚死拚活差點葬身天牢,我該給人家一個回報,我一路上看著,銀杏對他也似乎有那麼一點意思。”
江天舒委屈地說:“我要娶這個,你就將這個給嫁出去,我要娶那個,你就將那個許給別人,我怎麼找別人生孩子?”
無瑕翻了翻白眼,“成啊,如果你覺得我一個人還不夠,那等回了雲湘國,我就禪位給你好不好?反正你才是正宗的雲湘國繼承人,我不過是一個冒牌貨。”
江天舒連忙舉手投降,“打住打住,當皇帝有多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最怕麻煩了,這位置你坐著就好,我還能打著皇夫的名號繼續做紈絝,我已經習慣做紈絝了,皇夫的名號很適合作威作福……”
跟在後面的風十三聽著夫妻倆的悄悄話,差點暈厥——
你們的悄悄話太大聲了知不知道?
你們要秀恩愛也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好不好?
於是風十三很自覺地放緩了馬匹的腳步,離那對夫妻遠一點。
此時無瑕放低了聲音,“你……確定,你就跟著我去雲湘國,不報仇了?”
“江瑾已經是這個模樣了,即便我不報仇,御醫也說他撐不過這個月了。我估計等我們到邊關的時候,江瑾駕崩的消息也該傳來。再說了,江瑾也不是直接的兇手。”
“蓮妃呢?她不是個好東西,說與你養母趙炯是好友,你養母還將你的身分證明玉佩交給她保管,她竟然被江天淩收買,背後插了你一刀。”
“我辭行的時候江瑾跟我說,他駕崩之後會讓蓮妃殉葬。皇太孫年幼,作為皇太孫的祖母她手伸得太長了,江瑾不放心,死了一定會將她帶走。”
“朝廷上曾經坑害過你父母的那些人呢?!”
“冤冤相報何時了……”江天舒一臉慈悲的說。
“這是真話?”無瑕懷疑的看著他。
“這當然不是真話。你以為我在南疆十年只顧著打仗,京師的事一點都沒關注嗎?這十年裡我又動了幾個人。不過江天淩跟江天嘯發動的那場叛亂已經將我父母的那些仇家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嗯,當然還有幾根牆頭草,你以為我帶著三百精兵以最快的速度射開城門平定叛亂之後就什麼事情都沒做?”
無瑕看著自己的丈夫,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們都不要懷著仇恨了,簡簡單單活著,就很好。”
“是的,與你一起,簡簡單單活著,那樣的日子……我想想就很好。”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溫柔。
面前就是雲湘國的國境,無瑕與江天舒勒住馬站定了。
前面大軍陳列,他們的孩子明玉,正策馬揚鞭,朝他們兩人奔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10:03
番外 雲湘國最高機密
歲月是一把溫柔的刻刀,刻掉了花蕾,刪減了綠葉,削瘦了紅顏,但是歲月對有些人是偏愛的,比如說,那位整日在雲湘國京師無所事事的皇夫。
時間轉瞬即逝,有些人眼角出現了皺紋,有些人頭上生出了白髮,有些人再也玩不動弓馬,有些人歌喉已經沙啞。
但是年近四旬的皇夫依然是精神抖擻、神采飛揚,依然鬥雞走馬,依然奔走於花街柳巷……當然,依然沒有膽大包天的歌女敢接待這位溫文爾雅的風流紈絝。
當然大臣們有空沒空還是經常上書,勸諫女王好好收拾收拾這位皇夫,但是與以往的情況完全一致,女王對自己這位皇夫的作為依然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有些義憤填膺的臣子,心中思忖著女王是在峻崎國長大的,那是一個夫為妻綱的國家,是不是女王自己不好意思收拾自己的丈夫?既然女王不好意思管著,那咱們來管,找人將這位皇夫揍上兩回,他就會老實了。
雲湘國抱著這種想法的臣民不在少數,其中最積極的就是京師守備將軍家的原銓原大小姐,這位原大小姐年僅十八歲,從小聽著女王的傳奇故事長大,對女王是仰慕得不得了。在她看來,女王這等英雄人物就應該匹配一位蓋世英傑才妥當,一朵鮮花怎麼可以插在牛糞上?而且還是一坨不老實的牛糞。
其實京師的高層都知道皇夫的真正身分,事實上這幾年皇夫也沒有真正閑著,草原人蠢蠢欲動,是皇夫去將他們收拾了;矮人國高層對他們雲湘國動歪腦筋,也是皇夫派人過去從內部入手,幾個小計策下去,對方轉瞬間分崩離析,正所謂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只是既然過來和親的是紈絝雍王江天舒,不是英雄定南王江邊,為了讓峻崎國的百姓不至於崩潰,雲湘國好歹也要給峻崎國一點面子,所以皇夫一直沒有將旗號打出來,如此而已。
更重要的是,江天舒一直認為自己更適合做一個紈絝,也不同意雲湘國上下將他的旗號打出來。
因此這些事,雲湘國的下層是不大知道的,所以搞不清楚狀況的原大小姐就決定帶著她的娘子軍,好好將皇夫教訓一頓。
不要以為原銓是一個沒見識的魯莽之輩,事實上雲湘國男女平等,女子也一樣有繼承權、有科考權、有做官的權利。原銓出身軍旅世家,也是讀著兵書長大的,她的遠大志向就是考進兵部的諜戰科,從此隱姓埋名當一名出色的探子,為雲湘國的興旺發達流盡最後一滴血,因此她決定將此次狠揍皇夫事件作為一次實戰演習。
一共十三個大姑娘,大家湊在原銓的閨房裡,嘰嘰喳喳討論了整整三天,最後原銓拿出她大姐大的氣勢來,一錘定音。
“就這樣!我們已經勘察清楚了,皇夫早與人約好,後天必定會去春滿園一趟,聽那個峻崎國過來的老歌女蕭素素彈琴!哼哼,都一個四十歲的老鴇了,既不年輕也不美麗,想不通皇夫到底哪根神經搭錯,居然喜歡看著那等半老徐娘傻笑!皇夫都是傍晚時候出宮,那麼咱們就早一點去佔領春滿園!嗯,就早上去好了,咱們將春滿圜的歌女全部都拿下,捆起來塞到牆角,自己冒充歌女,接待皇夫!”
說起蕭素素,她真的是雲湘、峻崎兩個國家中的一個奇葩,這位峻崎國曾經的花魁娘子,堅決不肯嫁人,堅決要做老鴇。帶著她的歌女東南西北到處晃蕩,到處獻歌,到處獻舞,甚至還在雲湘國京師內開了一間青樓,也叫春滿園。
蕭素素的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還真不少,其中甚至不乏各國的高官,當然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等級最高的人,就是皇夫江天舒。
“可是……春滿園負責前臺接待的都是龜公啊。”一個姑娘怯生生的說:“咱們一群都是女人……”
“扮龜公?還不簡單,咱們女扮男裝不就結了。”
原銓的目光在一群姐妹身上掃過去,“你不成,你太清秀了。你也不成,你的腰肢太纖細了。還有你也不成,你的嗓子太細嫩了,還有你……唉,你也不行,男人走路怎麼可能扭成這模樣?你們真夠笨的,你們不會像我這樣嗎?”
一群姐妹的目光全都定在原大小姐身上,最後大家異口同聲的說:“要不,原姐姐,你來假扮這個龜公?”
原銓愣了片刻,猛然跳起來,“我怎麼能假扮龜公?我即便假扮成男人,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假扮龜公也沒有人相信啊!你說扮醜?我怎麼能扮醜,我這樣的人,即便扮醜也扮不像的!”
一群姐妹還要說話,原銓一拍大腿,“我發覺剛才這個計畫不行!第一是龜公沒有人能扮演,第二是因為我懷疑我們很難不驚動外人,就將整個春滿圜都控制起來,所以我決定換一個方法!”
換一個方法?姑娘們大眼瞪小眼。
立刻又有姑娘提建議了,“成啊,咱們就埋伏在宮門外的路上,趁著皇夫出來的時候打他一悶棍!”
“你傻啊你,皇宮出來到春滿園,哪裡有什麼隱蔽地方?你還想要打皇夫悶棍?”
“我建議咱們還是先想辦法混進皇宮去,過幾天女王要在皇宮辦一次晚宴,這是個機會。”
“混到皇宮中收拾皇夫?你還要命不?再說了,皇夫在外面尋花問柳,咱們收拾他是師出有名,咱們去皇宮收拾他,這叫什麼?所以別說了,你出的絕對是餿主意!”
“我決定,咱們的地點還是選在春滿圜,咱們全都扮成男人,嗯,扮成……嫖客!咱們提前將春滿園樓上的幾間房子全都占了,等皇夫過來咱們再用迷香……”原銓興奮的說。
“可是……咱們扮男人?”邊上的姑娘怯生生的抗議了,“原姐姐,剛才你才說過,咱們扮男人走路的姿勢都不像,眉眼太清秀、腰肢太纖細……”
“咱們扮龜公是太清秀了,但是咱們扮尋花問柳的男人就沒有關係了,你們說是不是?只要送錢給春滿園,你說春滿園的老鴇會不會與我們計較假扮男人的事兒?”
姑娘們心悅誠服地點點頭,“那群歌女眼睛裡只有錢,應該不會與我們計較別的事兒,就這樣決定吧!”
姑娘們的計謀實行很容易,雖然長著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前來逛青樓的是一群大姑娘,但是看在明晃晃一塊金子的分上,老鴇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細縫,笑咪咪的安排姑娘們過來,服侍著這一群姑娘喝酒、吃菜、聽琴、看舞。
一群大戶人家裡出來的大小姐,雖然膽大包天,但還真的沒有見識過這般陣仗,有幾個生性羞怯的,甚至面紅耳赤。
幾個歌女在原銓的前胸腰間摸了幾把,笑嘻嘻地對原銓說道:“公子,您的前胸著實有料。”
原銓也鬧了一個大紅臉,隨即鎮定下來,笑嘻嘻地摸回去,“還是及不上姐姐有料。姐姐的前胸,莫不是塞了棉花?”
那歌女又在原銓的小臉上捏了一把,說道:“公子保養得真好,這臉上肌膚如此細膩,不知平日是怎樣保養的,也將訣竅傳給我們一些。”
原銓笑嘻嘻的糊弄,“簡單得很,你從現在起,每天晚上順著同一個方向揉自己的臉蛋三百遍,再逆著這個方向揉三百遍,先揉左臉再揉右臉,一天一千兩百遍揉下來,等第二天你的臉蛋就……”
那歌女笑著接下去說:“就紅腫成猴子屁股了。”
原銓則滿臉笑容的拉著那歌女的手,“姐姐,咱們還是去房間吧……兄弟們,咱們都回各自的房間,聽琴看舞去。”
於是面紅耳赤的大家閨秀就被一群歌女拉進各自的房間去了。
原銓與那歌女面對面坐下來,那歌女殷勤的請她飲茶、喝酒、吃東西,原銓心想今天有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喝酒,於是就稍稍喝了幾口茶水,又吃了一點點心,然後聽那歌女一邊彈琴一邊唱歌。
那歌女姿色普通,歌聲卻是一絕,原銓聽著聽著,也不由心神微微有些蕩漾,竟然有些陶醉了,沒多久原銓就真的暈乎乎的,等她發覺不對勁時,使勁咬著自己的舌尖,身子卻依然軟軟地倒了下去。
但是作為京師大小姐中的大姐大,原銓的意志力還是不同尋常的。她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還沒有漆黑。她想要掙扎,想要怒喝,但是一定神又將聲音吞回肚子裡,她小心翼翼活動了一下胳膊,才發覺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人給捆住。
踭開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發覺四周沒有人,只有不遠處的桌子上點著一盞明晃晃的油燈,火焰微微顫抖著。
原銓努力挪移想要下床,無奈手腳都被人捆著,想要挪下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終於要挪移出床沿了,就聽見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原銓慌忙閉上眼睛,努力想將身子挪回原位,但是剛才是哪個位置,她真的弄不清楚了,只好繼續裝昏迷。
此時一個輕輕的腳步聲進了屋子,停留在原銓的身前。對方發出不屑的哼聲,雖然極短促,但原銓卻是聽出來了,那聲音似乎很年輕,聽起來像是一個孩子?
那孩子在床前停留了片刻,又轉身離去了。
聽見關門的聲音,原銓再度睜開眼睛,接著開始往床外挪移。
油燈就在不遠處,火焰能幫忙燒斷手上的繩索!
不料門口又傳來推門的聲音,原銓一個激靈,繼續裝昏迷。
門口的人並沒有進來,原來是隔壁房的聲音,原銓的心神略略放鬆了一些,這才隱隱聽見隔壁傳來的話語——
“女王明鑒,我可萬萬不敢打皇夫的主意,再說了,皇夫是何等人,豈能被我這麼一個半老徐娘勾引?”
女王?原大小姐再度一個激靈,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都繃緊了。
女王駕臨春滿園,是來……捉姦?親自來收拾那個不識好歹的皇夫?
卻聽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笑著道:“素素姐姐,你一天不嫁人,我就一天不放心。你好歹也是快要四十歲的人了,居然還不肯安定下來,這些年一直這麼東南西北的飄著,我於心何忍?喏,我雲湘國四十歲以上的合適男子名單已經給你開好了,你拿去看看,哪個比較順眼就嫁了吧。”
那是女王的聲音?原銓繼續打冷顫,然後繼續風中淩亂。
“我的女王啊,我不嫁人您才放心吧,我真的嫁了人,您還能放心?真的嫁了人、有了孩子,我的心思肯定至少會分一半給孩子,那時就不能全心全意給您辦事了,到時候您可不要痛下殺手哪。”蕭素素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原銓終於聽明白了——春滿園老鴇蕭素素,竟然是幫女王做事的?她走南闖北做什麼事兒?從小到大學到的兵法一瞬間湧上她的心頭,然後原銓忍不住臉色蒼白了……天哪,我竟然得知了雲湘國的最高機密!
“好好好,我哪裡是這樣不講人情的人?再說,即便我想要殺你滅口,你的藍顏知已也不肯讓我痛下殺手,你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他?”
女王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但是在隔壁偷聽的原大小姐卻是冷汗一滴接著一滴冒出來。
天哪天哪!很顯然這個春滿園就是女王設置的一個秘諜機構,自己居然打算在春滿園揍皇夫一頓,更可怕的是,女王等一下會不會把自己連同小姐妹總共十三個人滅口?
“什麼藍顏知已?!無瑕啊,你說話要負責,你這麼隨便說話,既損害了素素姑娘的名譽,也損害了為夫的名譽,還損害了你自己的名譽呢。我來春滿園全都是為了公務、為了公務啊!無瑕,你不能不相信為夫呀……”
原銓一瞬間整個人都崩潰了……是皇夫的聲音!
“為了公務?好吧,是為了公務。為了公務,你上次來春滿園的時候捏了弦歌姑娘的臉頰;為了公務,你上上次來春滿園的時候摸了青鳳的小手;為了公務,你還曾經手把手教導青鸞彈琴……莫非你是嫌棄我人老珠黃,所以看中了人家小姑娘?”
原銓發現女王的語調從怒氣衝衝變成了哀怨無比。
“我……錯了,女王,您……慧眼如炬,您……饒過我好不好?”
江天舒的聲音可憐無比,邊上的蕭素素禁不住嗤笑出聲,隔壁偷聽的原銓也忍不住莞爾,然後連忙死死憋住。
“成啊,我饒過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江天舒可憐兮兮的問。
“我打算去東海玩玩。”
“我親愛的女王啊,您想要去東海玩玩是沒問題,但是女王出巡,勞民傷財,百官會有怨言的……”江天舒努力勸道。
“所以啊,這事情必須你點頭。”無瑕的聲音理直氣壯,“你就先私自跑到東海去玩,最好鬧出了幾個笑話,惹得我龍顔大怒,帶著私人衛隊輕車簡從去追你。這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去東海玩了,也不會勞民傷財,文武百官更不會抓著這件事哇哇亂叫。”
“你、你確定你要這麼幹?”江天舒有些猶豫的說。
“不這樣幹也成,我立刻禪位給你,事實上這個女王我已經做得膩味了。”
“無瑕,別啊,你可千萬要頂住,我們的孩子還要三個月才能行冠禮,你要禪位也禪位給明玉比較好,雖然明玉的小肩膀不一定能頂住那麼多風雨,但是總比禪位給我這麼一個不成器的丈夫好,群臣的阻力也會小一些。”
“既然這樣,你明天就給我上東海玩去!”無瑕用力一拍桌。
“明天不成啊,至少要準備一下,既然都去東海了,那麼矮人國的事兒也得順路看一下,這一路的民情也得留意留意,我得做足準備工作才成,咱們總不能將國家大事都扔下不管是不是?”
原銓聽得津津有味,竟然將自己身為俘虜的事給忘記了,直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才見面前站著一個矮矮的人影,人影手裡舉著一盞油燈,油燈朝她的臉微微傾斜,原銓一瞬間魂飛魄散。
油燈裡有油,那燙熱的油如果滴下來……她不能保證自己的小臉蛋能安然無恙!
面前的人影將手中的油燈放低了,在原銓的臉上來來回回照了一遍,才嘖嘖說道:“果然是個美女啊,可惜了,女王與皇夫討論國家大事,你居然敢偷聽?沒辦法,我只好將你殺了,埋到後院做花肥。”
原銓顫抖著聲音強調,“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什麼都沒有聽見?這話,你說我會相信嗎?”
那小小的人影將臉蛋湊近了原銓,但是逆著光,原銓看不清他的臉,只聽到他輕笑一聲,繼續說道——
“女王就在隔壁,你的兩隻耳朵都豎起來了,你臉上甚至還帶著笑……你竟然敢偷笑女王,必須得給你點教訓!”
小小的人影宣佈了這一項罪狀之後,將手中的油燈拿開,喊了一聲,“侍劍,拿刀子來,咱們先將這個美人兒的舌頭給割掉,以絕後患!”
原銓連忙尖聲叫道:“不!”
小人兒又笑道:“不?不成的,割了你的舌頭,雖然以後說話不方便,但是我還能想辦法留你一命,不割了舌頭,我就只能殺了你了,你是要舌頭還是要命?這事兒你自己選吧。”
原銓的眼淚嘩啦啦的落下,牢牢閉緊嘴巴,神色卻是非常堅決。
那小人兒又歎息的說:“這個世上,居然還有人不要命?”
聲音稚嫩,雖然裝出了大人的腔調,但似乎越聽越耳熟?
等燭火點起來,原銓這才看清,面前的小人兒不過八、九歲年紀,臉龐粉嫩,雖然年紀幼小,卻已經初現絕美的五官輪廓——她在皇宮的晚宴見過他,正是九歲的二皇子!
女王與皇夫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大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名叫金明玉,已經十九歲了,馬上就要成年,是京師中無數少女的深閨夢裡人。二皇子,也就是面前這位,名叫金明湘,繼承的是皇夫在峻崎國的爵位,受封雍王世子。第三個孩子是一位公主,今年才六歲。
太子金明玉溫文爾雅,自然是繼承了女王的優良血統,二皇子金明湘卻是京師中有名的惡魔,那絕對是來自皇夫的血統,京師之中,只要談起金明湘,絕對人人色變。
現在要收拾自己的,就是這位二皇子?
原銓想要努力將嘴巴閉得緊緊的,但是不聽話的牙齒卻是在咯咯作響。
金明湘呵呵一笑,“我勸你還是選割舌頭吧,割了舌頭我就饒了你。”
原銓顫聲說道:“二殿下饒命,我一定保密,什麼話都不說。”
金明湘搖搖頭,小小的臉上一片凝重,“我實在信不過你。”
原銓繼續顫抖的保證,“我發毒誓,如果洩密,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金明湘輕笑兩聲,不屑的說:“這種賭咒發誓,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會相信這種誓言?”
原銓又澀聲說道:“那……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金明湘眨眨眼,慢條斯理的說:“我父母的事兒,實在不能讓外人知道。我要保住你的性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讓你成為我們家的人,正所謂家醜不能外揚,你成為我們家的人,你就不會到別處說我們家的事了。”
原銓聞言又是一陣發抖,斷斷續續的問:“你……你難不成看中了我?我……我年紀比你大一倍耶……”
金明湘眨眨眼,無賴的說:“這也沒有辦法,誰叫你這麼早出生?”
早出生也是我的錯嗎……原銓一咬牙,終於開口說道:“好,你來吧……”心中的屈辱感,卻怎麼也消散不去。
雖然說這位二殿下才九歲,不可能與自己真刀真槍做什麼,但是作為原家的女人,只要被男人的手碰到藏在衣服裡不該碰的肌膚,那就是定下終身,不能再嫁給他人了。
金明湘伸出小手,在原銓臉上摸了一把,笑咪咪的道:“你也說過了,你年紀比我大一倍,我現在才九歲,我就是想要對你如何,現在也是有心無力啊,你說是不是?”
原銓愣了一下——居然不要我?這是在戲弄我嗎?
她的眉頭不禁皺起來,怒氣在眉宇之間醞釀——這個魔星!
金明湘見狀,歪著腦袋笑道:“你別急,你想要成為我們家的人,也不一定要嫁給我啊。我有哥哥,而且我的哥哥還沒有行冠禮,他也還沒有正妃。”
原銓的眼睛睜大了。這、這是什麼意思?
想起那位太子殿下,原銓的心竟然不爭氣地劇烈跳了起來。
二皇子這個小魔星……竟然是想要將自己與太子殿下湊成,對?
金明湘苦笑著搖搖頭,“本來呢,我覺得你很笨,長得也不是最好看的,實在配不上我家哥哥,但是誰叫我這個人心軟呢?誰叫我這個人看見美人兒就不想殺呢?沒辦法,就只能委屈我家哥哥了,為了保全你的一條小命……真是無奈啊無奈。”
原銓又氣又惱,看著金明湘,眼睛卻是一眨也不眨。
金明湘笑嘻嘻的道:“我家哥哥正打算選妃,那個峻崎國的皇帝不是個好東西,居然想要將他妹妹送過來和親,我母親居然打算答應他!他們居然不與我商量,就打算給我弄一個峻崎國嫂嫂過來,還有我哥哥……他們居然也沒有與我哥哥商量一下!”
一連串的居然讓原銓聽得目瞪口呆。
金明湘氣哼哼的說:“既然他們不尊重我們,我又何必尊重他們?你原家是我們雲湘國的大世家,你的哥哥是將軍,你的父親是宰相,只要你爬上我哥哥的床,哭著鬧著要我哥哥負責,我母親一定會重新考慮我哥哥婚事的。”
原銓聽到這裡整個人已經石化了。
金明湘又笑嘻嘻的湊近原銓,“委屈你了,我這就將你扔到我哥哥的床上,明天早上你一定要一口咬定是我哥哥綁架了你。千萬別將我供出來,一將我供出來,這事就弄不成了……”
原銓此時終於發出聲音,“這事兒……不成!”雖然她也暗戀著太子殿下,但是……這麼羞人的事兒,自己怎麼能做?
金明湘卻毫不在意的勸說:“你擔心人家背後嚼舌根?還是你擔心人家看不起你?你放心,你家要面子,我家也是要面子的,我哥哥身邊的人嘴巴我都會管好,這事絕對不會外傳。”
原銓叫道:“可是……太子殿下,會看不起我!”
金明湘不明白了,“你若是喜歡我哥哥,只要能順利嫁給我哥哥就好了,管他看得起你看不起你?再說了,你為了追求我哥哥,居然敢做這麼勇敢的事情,我哥哥肯定會很敬佩你,絕對不會看不起你的,你就放心好了。”
原銓還要說話,嘴巴卻被,塊手絹給堵上了。
金明湘拍了拍手,就有侍從無聲無息進來,拎著原大小姐出去了。
原銓又羞又惱,眼睛一翻,竟然暈了過去。
金明湘則心情極好地跟著出去了。
站在房間的窗戶前,無瑕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道:“這個兒子越來越不成話了,你不管管?”
江天舒伸了一個懶腰,笑著說:“管?我幹麼要管?九歲的孩子不胡鬧,什麼時候才胡鬧?那年第一眼看見明玉,我就覺得好心疼,才十歲的孩子就一副大人的模樣……好在明湘不學哥哥。”
無瑕怒道:“明湘是你的二兒子,他以後要繼承你的雍王爵位的!”
“繼承爵位?那還早著呢,我可不像你,整天想著禪位禪位,我這個雍王至少還可以做上十來年,到時候再讓孩子去做雍王也不遲。”
“你說做雍王……你哪一天管過雍地的事了?”無瑕拋出了一個鄙視的眼神,“雍地的事不都是風十三在管著?天底下也只有風十三這樣的傻瓜才會幫你鞠躬盡瘁這麼多年!我這個女王卻得每天都管事,連大過年也不得安生,你居然還有膽子與我比!”
“好了好了,這事兒是我對不起你,但這事也實在不能怪我……”江天舒委屈地吸吸鼻子,“誰叫你師父在你身上做的記號讓人誤會了?禪位的事實在太麻煩,我答應你,今後我不再到處胡鬧了,我要將江山挑在肩膀上,我要做千古聖賢,我要做雲湘國第一皇夫……”
無瑕撲哧一笑道:“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只知道搞怪!沒有半分穩重的樣子,也難怪那些大臣看你不順眼。”
江天舒深深歎口氣,“無瑕,你不知道嗎?我只會在你面前搞怪啊,正所謂彩衣娛親,搞怪娛妻,你居然不領情。”
無瑕再度撲哧笑了出來。
江天舒轉頭看著二兒子離去的方向笑道:“你放心吧,老二雖然才九歲,但是早熟得很,做事情很有分寸的。”
無瑕皺眉看向他,“可是他要破壞兩國和親。”
“破壞和親有什麼好擔憂的,有你無所不能的皇夫在,峻崎和雲湘兩國還能打得起來?我說呢,這事是你做得不對,兒女的婚事就讓兒女自己做主,明玉那孩子看著溫和,但是心中主意大得很,峻崎國的公主,他不見得喜歡,只是這孩子孝順,所以沒有直接拒絕你罷了。與其讓明玉自己拒絕峻崎國的公主,不如讓明湘去胡鬧一番,將婚事給攪黃了,免得讓人家峻崎國的公主難堪。”
“可是那個原家大小姐也不是明玉的良配……”
“是不是良配,明玉自己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人,不會上了弟弟的惡當。”江天舒輕描淡寫,渾不在意。
無瑕見狀不高興的道:“但是明湘這麼胡鬧,會不會寒了原家的心?”
“原家?你做女王這麼些年了,還會在意臣子的心?原家……這些年手伸得太長了,也要敲打敲打才是。相信你那兩個兒子吧,他們不會讓原家大小姐鬧笑話的。”江天舒將無瑕打橫抱了起來,“兒女的事兒讓兒女自己去幹吧,咱們不用多管,咱們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兒才是。”
被江天舒一把抱在懷中,無瑕忍不住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什麼……自己的事?”
江天舒將自己的嘴巴湊近無瑕的耳朵,“咱們這些年才生了三個孩子,實在太少了,你知道嗎,按照峻崎國的規矩,定南王的爵位只能由兒子來繼承,咱們的女兒只能做做雲湘國的公主,所以咱們還得努力一點,早些再生出一個兒子來才成,否則龍泉郡那麼一大片地方,每年好多的收入,可不能便宜了峻崎國。”
無瑕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做什麼,當下急切嚷道:“放我下來,我才懷上一個多月,可不能……”
江天舒怔了怔,小心翼翼將無瑕放下來,驚訝的說:“你、你說什麼?你……又懷上了?咱們的第四個娃?”
無瑕臉上漾起了紅暈,“嗯,這個月的月事不準時,我昨天才叫御醫看了一下,這才發現有了……”
江天舒傻笑了一會,突然轉到了無瑕的身後,揚起自己的手掌,對準無瑕的屁股“啪”的就是一下。
聲音響亮,但是下手很輕,可無瑕還是被嚇了一跳。
她叫道:“你鬧什麼?”
江天舒嘿嘿一笑,“你都懷孕一個月了,還想要到東海去玩,作為丈夫,我覺得有必要給你一個懲罰。”
無瑕怒道:“不管,趁著他還在肚子裡,我一定要出去玩一趟!否則等他出生,又是兩三年不能脫身!咱們這一回可要先說好了,孩子我生,你帶!”
江天舒呵呵笑道:“這事兒咱們慢慢商量,現在咱們先回宮,再請御醫來看一看才是正經,你都快要四十歲了,這一胎一定要保養好才成。”
無瑕不滿的說:“我都生三個了,還擔什麼心啊,當初懷著明玉的時候我還上戰場打仗呢,還不是沒事。”當初為了順利即位,她和金天尚可是打了不少場仗呢。
“那時是那時,何況我根本不知道你懷孕了……現在我知道了,當然會緊張會害怕呀。”
江天舒輕輕咬著無瑕的耳垂,“我親愛的漂亮娘子,咱們不急著出發,先等幾個月,等胎象穩定了再出去玩好不好?到那時春暖花開,風景最美。”
無瑕只覺得渾身癢酥酥的,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江天舒又笑咪咪的算計著,“那時候咱們的明玉也成年了,正好交給他監國,先讓他鍛鏈鍛鏈,如果明玉這個監國做得好,咱們索性就可以禪位給他了。”
無瑕的眼睛瞬間閃閃發亮,片刻之後才頹然道:“即便可以禪位,我們也要留在京師幫扶上幾年,好歹要讓孩子管順手了才能走啊。”
“你啊,就是操心太多。當年做侍女是為我操心,後來做女王是為天下操心,現在我幫你出了個禪位的主意,你又要為兒子操心……”江天舒輕輕將妻子抱起來,“現在不許操心了,接下來的事兒我幫你操心,你就安心將自己養的白白胖胖……”
窗外的月色很溫柔,花兒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他們將會攜手繼續走下去……
【全書完】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10-13 00:10:37
後記
為紆壓寫的故事
首先,謝謝大家看完了《鎮國丫鬟》。
寫這個故事的開端很簡單,去年夏天,我曾經遭遇了一些很不快樂的事,雖然這些事現在看來根本沒有煩惱的價值,但是在當時,的確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我需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來為自己紆壓,於是就寫了這個故事,既是寫給我自己,也是寫給我的讀者。
生活之中總有很多的不如意,我們需要像《侯門混口飯》裡的郭菀央一般堅韌頑強,也需要像《鎮國丫鬟》裡的水無瑕一般自信自立,天上不會掉餡餅,我們需要努力跳得更高,到天上去摘餡餅。(笑)
對我自己而言,這個為紆壓而創作的故事是一種全新的嘗試,在這之前我偏愛勵志型的故事,我偏愛嚴肅莊重的男女主角,我從來沒有這麼努力地在一本書裡製造笑料,也不曾如此努力地在書裡塑造一個胡鬧型的主人公。
在這個故事裡我更偏愛男主角,作為女性,都有一個與紫霞仙子相同的夢,希望自己的愛人是一個蓋世英雄,能踏著五彩祥雲來接自己,為自己頂起一片薪新的藍天。
江天舒就是按照這個標準塑造的人物,有著超強的能耐,偏生喜歡在水無瑕面前耍無賴,當全天下的劍鋒都對準她的時候,他仍站在水無瑕的身前,而且義無反顧。
本來我只是為了寫一個快樂的紆壓故事,但是寫著寫著,發覺自己前面設置的伏筆太多,男主角身邊的陰謀也太多,於是後面的情節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重,這都是我的錯……但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沒有那麼多磨難,我們的王子公主怎麼可能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我最愛的情節有兩處,一處是水無瑕為了救江天舒,帶著一群姑娘闖公堂證明江天舒性無能。那個情節我是一邊狂笑一邊寫下來的,還被家人斜眼看了好多次,我想他們心裡肯定嘀咕著“這個人瘋了”;我自己也多次中斷寫作停下來擦眼淚——笑出來的眼淚。
我曾經很自戀地告訴朋友,我居然能寫出這麼有趣的胡鬧情節,充分證明我的想像力還沒有衰老,我的心還很年輕。
第二處就是城門婚禮那一段,創作這個故事的初衷,我是想要做男女主角的親媽,但是寫到那一段的時候,我發覺自己居然搖身一變成為後媽了。在冰冷箭簇包圍下的婚禮,男女主角定下終身後就要一起面對死亡的威脅,面對的不是熱情的祝福,而是冰冷的追殺……寫這段的時候我也曾多次中斷,停下來擦眼淚——擦哭出來的眼淚。
因為將自己代入角色後,我覺得自己無法繼續寫下去,我甚至怨恨自己實在太狠,但是我仍舊完成這段情節,我要給男女主角一個難忘的婚禮,一個與眾不同的婚禮,作為此生不渝的愛情基石。有著這樣共患難的經歷,他們才能在輾轉千里逃亡的過程中相濡以沫;也正因為有這樣的經歷,他們才能在長達十年的分離中,依然堅守著自己的忠貞。
在這個故事裡,我講了很多愛情與婚姻的部分,而除了愛情之外,生命中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比如親情,比如友情,比如事業,比如國家。這些東西與愛情應該是怎樣的關係,應該如何排序,這是一個極大的問題,自古以來,愛江山不愛美人才是讚賞的物件,還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這種觀念,在這個故事裡,江玨為了國家放棄了自己的愛人,謝曉峰為了事業將自己的妻子樓在一邊,趙炯為了友情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秋海棠為了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與丈夫同歸於盡……不管誰是誰非,他們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江天舒與水無瑕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面對著皇帝的命令和全天下的壓迫,男主角必須有與天下為敵的勇氣,生命可以犧牲,但是愛情不能放棄。而面對男主角背叛國家的痛苦,女主角學會了放手,這種放手不是放棄愛情,而是另一種意義的成全,或者說是堅守。
在我看來,婚姻與家庭是整個社會的基石,而愛情則是婚姻與家庭的基石。連愛情都不能堅守的人,很難想像他能承擔社會賦予他的責任……好吧,這麼嚴肅的問題顯然不是這麼簡單幾句話就能探討完的,所以到此為止。
其實《鎮國丫鬟》中,我最喜歡的人物不是江天舒,也不是水無瑕,而是唐棣。作為一位不為女主角美色傾倒的男配角,又有正義感及承認錯誤的勇氣,唐棣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國家棟樑……再說就沒完沒了了。
最後,再度感謝大家看完這篇後記,只有得到大家的支持,我才能繼續創作這些好看好玩好笑的故事。順道感謝我家先生,感謝我家女兒,他們承擔了本應該由我承擔的家務;感謝我的編輯們一路熱心的指導和幫助;感謝我的小姐妹們很大方的將名字借給我胡鬧……
三鞠躬,撤退,下回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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