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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樓雨晴 -【愛情,午夜場】《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4:55     標題: 樓雨晴 -【愛情,午夜場】《全文完》

愛情,午夜場 作者:樓雨晴

傳聞十六歲就脫離處男行列、一向只接演愛情動作片的楊五爺,居然開始走起純純的愛情文藝片路線!
冤枉啊大人,楊叔魏自認從不嘲弄愛情,也不褻瀆愛情,他只是,一直都不認識愛情。
直到有一天,遇上了某個人,看著她在懷中沉睡,心會微微抽緊、悸動,
才發現,原來愛已悄悄走入心房,在最柔軟的地方紮根……
大家都說,他博愛、濫情、心性不定,虞曉寒從來就不是笨蛋,但是她想笨一次,
用盡心機、賭上一切,賭他與她,還有愛情之間的距離,該拉多遠讓他呼吸?該靠多近給他溫暖?
一路上,她謹慎地算計著,停損點是——他的笑容。而他,永遠不會知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5:10

序幕 一夜

    週五臨下班前,豐禾百貨營運本部——楊氏總監叔魏兄,一句話交代下來,晚上沒安排節目的,相約聚餐去!

    為了迎戰年度大檔的周年慶,大夥上緊發條,個個不敢大意,哪個部門不是人仰馬翻,操完總得賞點糖吃,好好犒賞員工。

    聚餐地點選在一家頗有質感的鋼琴酒吧,主要是想讓部門主管們放輕鬆,好好享受難得的週末夜。

    酒不過三巡,徐孟磊幹完杯,率先告罪退場。

    “咦?這就要走了?”楊叔魏問。

    這次就屬他們行銷部最勞苦功高耶。雖說設計部、廣告部、公關部、客服部……沒有一個不累,但行銷部是最首當其衝的。

    公司三大本部——管理本部楊仲齊總經理威鎮天下,沒人敢對他有意見;營運本部前年才剛任命楊叔魏把關;商品本部洪協理是公司柯董事埋樁的自家人,基本上各司其職,但商品本部觀念守舊派的,對於有意大展身手的楊叔魏而言,某程度上來說總是綁手綁腳,嫌他二十五郎當歲,嘴上無毛便掌理上公司三大命脈之一,私下頗有微詞。

    這些他也心裡有數,近兩年下來,表面上雖相安無事,檯面下湧動的,是所有企業都避不掉的派系鬥爭。

    每逢百貨公司三大檔期,兩大本部就得吵一次。每每嗆他們營運部天馬行空、不切實際……巴啦巴啦,他們部門負責企劃的行銷部與商品本部的採購部尤其吵最凶。

    好不容易塵埃落定,正需要輕鬆、輕鬆,撫慰他浴血廝殺後的嬌弱身心,有人居然不賞臉給他閃人!

    “燕燕待會要過來,我們另外還有事。”徐孟磊一臉抱歉地說。

    “……”哼,有伴了不起!

    楊叔魏看著某人和某人手牽手親親愛愛離開,被閃得一臉血。

    稍早打電話給二堂哥,聽到另一頭曖昧的不明啾啾聲,這個雖然檯面上沒有,檯面下八成也有消磨時光的伴,不然哪會一到週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惡!為什麼全世界只剩他還孤家寡人?

    一口氣悶在肚子裡,他哀怨唱起歌來:“別郎啊欸性命,是控金擱包銀,阮欸性命毋答及——”

    “……”楊仲齊默了默。這是在唱哪出?

    “不是部門主管聚餐?”

    “嘿呀。”他在這裡出賣色相替人酬謝陣前大將,有人在帥營裡軟玉溫香,嗚嗚嗚,一人一款命。

    “我要報公帳!”他含恨道。

    “沒問題,只要裡面沒有酒店或開房間的帳,我買單。”

    “……”到底他在二堂哥眼中是有多荒唐?

    掛了電話,他挾怨宣佈:“楊總買單,大家儘量吃、儘量喝。”

    然後大家就儘量到各自找樂子,找單身美女搭訕起來了。

    唉——

    他拎著酒杯,自己默默坐到吧台邊。當主管的這時要自己識相,出來玩就得盡興,別端個主管架子杵在那裡殺風景。

    他單手支著下巴,環顧內場。原本倒也沒想做什麼,悠閒地品酒,聽聽音樂、看看美女就好,獵豔什麼的,還是給屬下們去發揮。

    然後,他看見了她。

    她坐在吧台的另一側,一襲削肩的黑色連身洋裝,露出性感的鎖骨及肩頸線條,風情無限的微鬈長髮披散肩後,燈光折射下,白皙臉容如瓷,細緻,絕美。

    鉛華淡淡,容韻纖纖。

    是他的菜。

    他第一眼覺得。

    她偶爾與酒保交談幾句,啜飲一口酒液,微眯起眼,秀眸風情撩人——應該不是刻意,只是微醺。

    他觀察她有一陣子了,她一直靜靜坐在那兒,謝絕交談。那樣的秀色,不會坐冷板凳,但目前為止,尚無人攀談成功,基本上識趣的就該知道,那冷豔氣質,已清楚散發著拒絕搭訕。

    被纏得煩了,她端起酒杯,下了吧台,坐到靠窗的位置。

    不知為何,他目光移不開她。

    這樣的注視很失禮,他也知道,對方應是察覺到,側首望了過來。

    以為她會如稍早被打擾那般,顰眉、而後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但——她眯了下眼,專注凝視了會兒,微微勾揚起唇角。

    很淡,淡得他幾乎不確定,她真的笑了嗎?

    短瞬交會過後,她收回目光。如果他不想一個人度過這漫漫長夜,現在就該是時候走上前去,但,他還是沒動。

    她起身,短暫離開了一下。有人靠近她的桌位,他認出是稍早攀談未果的某一名烈士,看見對方的小動作,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5:41

第一場 文藝片VS動作片

    一個月後,豐禾主管會議。

    楊仲齊端坐主位,左邊營運部大將,右邊商品部主管,楚河漢界,壁壘分明,要吵起架來,直接對嗆也方便。

    楊叔魏一就座,便留意到對面一張生面孔。

    助理發完資料、送完茶水,會議一開始,主席位上的楊仲齊潤潤場子,發聲道:“相信各位已經留意到,今天會議多了位新同事,向大家介紹一下,虞曉寒——原本擔任台中館營運長,因為尤經理請辭,招商部缺才,即日起將調往本部,在商品部服務,希望大家好好相處。曉寒是本公司的資深好員工,服務年資十年,資歷及能力不比在座的各位低,相信有她的加入,定能為本公司帶來生氣蓬勃的新氣象,洪協理,你說是吧?”

    直接點名。

    “是,當然。楊總說的是,我一定好好照顧新同事。”

    這個嘛——

    楊叔魏摸摸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暗自沉吟。

    這明著是降職,可他斗膽揣測上意,分明是明降暗升吧?仲齊哥會大費周章將人調來,還公開點名警告洪協理,已是有意重用之意,招商部只是跳板,擠掉洪協理,商品本部早晚是她囊中物。

    有雄心壯志的,長遠來看本部前途無可限量,但明眼人也知道,這裡活脫脫就是戰火中心,鬥得可狠了,一步走錯,炸個屍骨無存都有。

    好好的一館營運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營運報表夠漂亮,駐守邊疆、天高皇帝遠多逍遙,何苦調回朝堂上來,戰戰兢兢看人臉色?

    楊叔魏撐著頰,毫不回避地打量她,半是興味,半是研究。

    一頭長髮中規中矩地盤起,鼻樑上一副毫無特色的厚重眼鏡,微微抿起的唇讓她看起來冷靜專業,卻也冰冷無情,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套裝穿在不苟言笑的她身上,簡直像黑寡婦……

    這一整個就是公事公辦,不講情面的工作機器啊。

    完了……他頭皮有些麻,以後日子八成不會太好過,他最怕跟這種一板一眼的人打交道了,仲齊哥是看他多不順眼?走了一個頑固的尤經理,又來一座面癱冰山女。

    感受到他明目張膽的打量,虞曉寒仰眸,面無表情地朝他望來。

    “你八成當過顧服……”他喃喃道。雙手疊放腹間,坐姿端整,只差個職業式笑容,就是服務台的專業顧服人員架式了。

    “你怎麼知道?”她當過兩年顧服,從基層磨上來的。

    “……”

    楊仲齊抿唇,隱去笑意,咳了咳端整面容。“好了,大家都熟悉了,以後要好好相處,互相配合。”

    我也希望。楊叔魏一把辛酸淚,在心裡想。

    但願這位虞經理,能比上一任好溝通。

    三十五。

    這是楊叔魏粗估,那位虞經理的年紀,而且還是保守估計。

    二堂哥說她有十年資歷,那至少有這歲數了,只有可能往上加,不會往下減。

    楊叔魏還沒機會向二堂哥探探她的底,會後先被幾個部門的主管揪去咬耳朵。

    他沒什麼主管架子,整個營運本部少有人會中規中矩喊聲“楊總監”,年紀相近的喊聲“頭兒”、“老大”或直呼名字,公關部大姐叫聲“小魏子”他也會愉快喊“喳”。

    商品本部很看不慣他們這樣沒大沒小、沒規沒矩、毫無禮制,不止一次糾正他輕浮,沒點主管威嚴。

    要什麼主管威嚴?他自認執行總監就是個打雜的,審審各部門送上來的卷宗,負責將它們順利執行就對了。行銷部、設計部企劃過不了,他出面去協調溝通,講好聽是總執行,講難聽分明就是炮灰。

    各部門主管很快決議通過,替虞曉寒辦個歡迎會,打好關係將來好做事,公推他出面邀請,還說他舌粲蓮花,全公司就他女人緣最佳,上至四十歲、下至十八歲,沒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誰說沒有?他就對那種不苟言笑,死板拘謹的女人很沒轍。

    唉,誰要他是炮灰,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趁中午休息時間,去了一趟招商部。

    虞曉寒正好抱著一疊卷宗回來,見他站在門口,也沒多說什麼,開門讓他進來。

    “那個——”他停了一下,等虞曉寒放下卷宗,回過身來,他才中規中矩地開口:“晚上公司同仁想替你辦個歡迎會,你方便來嗎?”

    她瞧了瞧他,沒立刻答腔。

    看什麼?他這次很端莊,沒有不正不經了啊。

    “如果時間不方便,也可以改期。”他補上一句。

    虞曉寒也不知研究什麼,打量完才慢悠悠啟口:“不用改期,我可以。替我謝謝大家的好意。”

    咦?他沒聽錯吧?是“我可以,替我謝謝大家”,而不是“不用了,替我謝謝大家”?!

    沒碰到預期中的軟釘子,楊叔魏有些意外。原來這個看起來很冰山的虞經理,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冷漠難近,應該只是面癱了一點而已?

    “那,我回去叫公關部打電話訂位。”

    “不用訂位,公司就有辦活動用的場地,打點一下,叫個外燴大家吃喝一頓,心意有到就好,不好太麻煩大家。”

    你在會計部也待過嗎?這麼勤儉持家……

    腹誹歸腹誹,既然人家都這樣說了,主角自己不嫌寒酸就好。他點點頭,轉身要回去交代,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回頭打量她一陣。

    “呃……先說好,這不是調戲不是搭訕,我知道很老哏,但我真的覺得你好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虞曉寒一頓,眯起眼。

    那一眼,寒氣森森。

    楊叔魏清清楚楚感受到了。

    “我並不是暗示你是我高中老師。”他哈哈兩聲,連忙想補救,不過看來這麼難笑的老舊廣告哏並沒有任何娛樂效果,她表情看來更陰沉了。

    “還是……你有什麼長得很像的兄弟姊妹……”嗚,沒有也不要這樣瞪他嘛,冰山一凝結起來,他覺得周遭都快下雪了。

    彷佛有一世紀之久,她收回那兩道淩遲他的眼神血滴子,淡淡涼涼地開口:“我沒有兄弟姊妹,也不是你高中老師,事實上,我還小你一歲。”

    蛤?!她才二十六?!

    他不信!這不是啃得雞——

    楊叔魏拒絕相信,她究竟是怎麼把一個花樣年華的妙齡女糟蹋成這身黑寡婦的?!

    離開招商部時,他還特地去了趟人事室,調資料來看。

    真的是二十六……

    這位施主究竟是遭受什麼打擊,如此想不開,年紀輕輕竟成了滅絕師太……

    ***

    一直到晚上的歡迎會,楊叔魏都還在苦思,他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其實她樣貌生得不錯,只要不去看她綰得規規矩矩的櫃姊式包頭、套裝、黑框眼鏡、以及大大破壞美感毫無顏面神經可言的面癱表情的話,那五官其實是不差的。

    難得楊仲齊也來露了一下臉,足見對其愛重程度,看來虞曉寒在仲齊哥心裡的地位真的不太一般。

    “一個年輕女孩,要在男人的場子裡掙出一席之地,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她也是苦熬過來的。”私下聊起時,楊仲齊語重心長說道。

    想想也是啦。若在職場上,他自己也會選擇一個冷靜幹練的工作夥伴,而非花瓶一尊,雖然花枝招展不等於花瓶,但人類很可悲,往往最初主觀印象便決定一切。

    至少,現在大家第一眼,便不會瞧輕她。

    虞曉寒與同事交談完,朝他瞥了一眼,眼神短暫交會後,她挑揀幾樣食物放入餐盤,朝他走了過來。“你晚上好像都沒吃什麼?”

    餐盤不偏不倚地遞到他面前。

    他看了楊仲齊一眼,那個當人堂哥的居然假裝沒看到,悠然踱開身,他只好硬著頭皮接下。“謝謝。”

    “不合意?”見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她目光淩厲,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端盤的手。

    意思很明顯,已經絕了他一轉身偷渡給別人的後路。

    他本來可以大方表示,他不能吃辣,但——人家已經伸出友誼的手主動示好,為了做好敦親睦鄰,就算做做樣子也得吃幾口,別拂了對方的意。

    “……不會。”眼淚往心底流,硬是接過她遞來的筷子,完全沒有逃避空間。

    一口,再一口,滿盤都是辣食,分明是天要絕他。

    這下眼淚不是流在心裡,而是連著鼻水一起流在她眼前了。

    “你不能吃辣?”她似是後知後覺地挑眉,微訝道。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承認他征服不了一點辣食?

    “……還、好!”

    “那再來點辣炒年糕?我剛剛吃了一點,還不錯。”

    “……”

    雖然兄弟們老覺得他蠢,但他還不至於蠢到看不懂她嘴角緊抿的一點嗜血冷意——尤其她完全無意掩飾。

    楊仲齊神出鬼沒地又從某個角落冒出來,幽幽然道:“你是怎麼得罪她的?”

    瞟了瞟真的去舀辣炒年糕的倩影——看來仇恨結很大。

    “……”幹麼要這樣?他也不過是猜錯年齡而已呀。女人好小心眼……

    要在第一天就交惡嗎?楊叔魏內心無比糾結……

    算了,還是選辣炒年糕,讓她出出氣好了,他不想新同事上任第一天就撕破臉,從此看她的晚娘臉……

    他不能吃辣。

    對,她知道。

    隔天,虞曉寒以答謝的名義,請大家喝飲料當回禮,楊叔魏那杯,她“親自”送到他面前。

    門一打開,濃濃奶香味撲鼻而來,他敏感察覺到了。

    還來呀……

    昨天那餐,已經讓他一晚離不開馬桶了。

    “聽同事說,你吃不得辣,回去想想,有些過意不去,送杯飲料來陪罪。”

    人家說得甚合情理,表情誠懇,他實在無法小人地懷疑她報復意志堅定到連他有乳糖不耐症都打聽出來。

    “那沒什麼啦,謝謝你的飲料……”他哈哈乾笑。既然是陪罪禮,示誠來的,不接受的話梁子一樣結很大……

    打開飲料杯蓋,含淚要給她乾杯——

    虞曉寒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居然大發慈悲,放下公文夾轉身走了,沒盯場看他“受刑”。

    職場八卦是傳很快的,沒多久全辦公室都知道虞曉寒與楊叔魏不對盤——正確來說,是虞曉寒看楊叔魏不順眼,連楊叔魏這個當事人都很有自覺。

    “你到底是哪裡犯到她?”私底下,楊仲齊關切過。

    一個是自家人,一個是手下愛將,最不希望他們鬧不合的就是楊仲齊。

    “我哪知啊……”原本以為只是猜錯年齡這種芝麻大的小事,讓她報復個一兩回應該就沒事了,誰知——她氣那麼久還不消,對誰都是禮貌客氣,單單只給他臉色看,冷言冷語冷面孔。

    演變到現在,除非公事必要,私底下連一句話都不會跟他說。

    如果不是死人,那全世界應該都感受得到,她有多討厭他。

    “想想看!曉寒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年齡這種小事,以前助理在背後稱呼她滅絕師太,她都沒放在心上。”

    “呃……”楊叔魏心虛了一把。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呀,又沒說出來。

    他已經很努力在回想了,剛開始,她對他態度好像也還算不錯,似乎就是從那句“像我高中老師”的話題之後,她才變臉的……不是年齡會是什麼?

    本來以為,她那麼不爽他,應該會時不時給他刁難一下,但——出乎意外,送上去的資料,少有被打回來的。

    像是前兩天——

    “那個——”他指指桌上的檔案夾。“你沒有話要說嗎?”

    “可以。”她看過了,這檔美食特展接在周年慶之後,對買氣與人氣的延續仍有助益,她手上還有些名單,招商不是問題,展場設計她也看不出什麼大瑕疵,送得上去。“我會再跟洪協理溝通。”

    意思就是,她攬下來了。

    不用再聽任何人挑斤揀兩五四三的感覺,好微妙。

    如果她的表情能再軟一點,就更美妙了。

    該過的案子,她不會囉嗦,一句話,連直屬上司都扛得住,女漢子一個。

    洪協理有多老番顛他是領教過的,有時爆血管都有,但是自從她來以後,他跟老傢伙對上的次數大大地少了,她公私分明,不止有能力,也有擔當、有膽識,她不是滅絕,分明是叫小赫!

    這應該也是他至今仍願忍耐她晚娘臉最大的原因吧,這樣的女人,誰討厭得起來?

    ——不過就是被臭臉一下嘛,他可以。

    他很小媳婦地扭衣角,回二堂哥道。

    楊仲齊瞪他數秒,受不了地說:“你這白癡!”是在演什麼霸道總裁俏秘書、虐戀情深的愛情文藝片戲碼?走錯棚了吧!他不是一向只演愛情動作片嗎?

    問曉寒,她也是回他:“楊總放心,我有分寸。”

    他知道曉寒做事有分寸,看樣子也不像是什麼深沉難解的心結。

    算了,反正這兩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愛演就讓他們去演。

    創作者介紹

    提案一過,虞曉寒將名單給助理,發函給有意參展的廠商,辦招商說明會。

    與會的主管中,楊叔魏自然也在。

    說明會的流程不像一般會議冗長嚴肅,有吃又有喝,氣氛輕鬆如茶會。

    楊叔魏就不懂了,人人面上帶笑,怎麼就虞後娘今天給他的臉色特別臭?

    “要吃嗎?”他端著甜點,上前孝敬虞後娘。

    與廠商商談完,她轉過頭,臉上笑容瞬間收得乾乾淨淨——果然春天後母臉呀,說變就變。

    “好吃嗎?”瞥他一眼,皮不笑,肉不笑。

    “還不錯。”主要是這家泡芙的負責人是個甜姊兒,人比花嬌,笑容甜甜,他們還有交換名片喔,說明會結束後,晚上沒事或許能約一下,來場浪漫的小約會,嘿嘿。

    虞後娘一語不發,冷冷地,轉身走開。

    熱臉貼習慣她的冷屁股,楊叔魏一點也不以為意,忠犬似地跟上去。

    “你‘那個’來呴?”今天特別情緒化,他有感覺。

    虞曉寒狠瞪他。“我跟你熟嗎?”吐出話語,字字如冰珠。

    “熟啊。”楊叔魏是這麼覺得。

    女漢子不只在工作上護航他,最初那次,自覺整他整過頭了,一轉身就默默叫助理送胃藥過來,他都知道啦!只是人面癱了點、傲嬌了點嘛,真的玩壞他,還是會送餐送藥的,反正他是自作主張將她劃進自己人範圍了。

    他自己是還滿心甘情願湊上去挨她冷臉的啦。

    “……”虞曉寒無言,差點端不住臉上表情。

    這人是有M屬性嗎?被虐上癮了?

    “真的不吃嗎?聽說那個來,吃點甜的會比較好。”

    “……”好想打他。

    怕自己真忍不住揍他出氣,去灌點香檳消消火,冷靜一下。

    “喝冰的不好吧……”他又從旁冒出來,像個老媽子一樣碎碎念。

    “你、走、開——”她咬牙一字字說。不然她理智真的要崩盤了!!

    虞曉寒喝醉了。

    她言談依然端莊得體,像個有教養的良家婦女,與人交談邏輯清楚,不咬螺絲,只是兩頰微紅。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因為她靠到他身上來了,眼神略微迷蒙,她從來沒給過他這麼溫和的臉色,這在一般情況下還沒發生過,害他差點嚇破膽。

    問她到底喝了多少?並沒有,只是應酬性飲了幾杯,而且還是那種酒精濃度只有五趴的氣泡酒,楊叔魏簡直不可思議,這酒量也太差了吧?!

    “我叫助理送你回去休息。”

    “不行。”她是招商部的主管,怎麼能不在?“你借我扶一下就好。”她低聲回道,挽住他手臂,居然還能沉穩地走一直線,回應廠商的問題條理分明。

    他只能大歎佩服,意志力驚人啊她!

    撐完後半場,他直接交給底下的人善後,扶著她先行離開。

    她腳步有些虛浮,一度左腳絆到右腳,他直接攬上她的腰,穩住她的步伐——本來想公主抱的,但覺得要是這麼做,害她莊嚴的冰山形象崩毀,她明天可能會殺了他。

    原是要送她回家,但去到停車場,上車替她扣好安全帶,她頭一歪就逕自睡去,怎麼問也不理他,多問兩句,她嫌吵,纖掌拍蒼蠅似地巴了過來。

    好痛!

    莫名挨上一記鐵沙掌,他摸摸被打紅的臉頰,委屈閉上嘴。

    好啦,喝醉的人最大。

    一直窩在停車場也不是辦法,他想了想,決定先打包帶回他家,等酒醒再說。

    為了上班方便,他住處離公司只有十來分鐘車程。將車駛入自家地下室,熄了火,偏頭喊她。“打個商量,我們先上樓,待會再睡好不好?”這一回他很聰明,拉開一點距離,以免又挨揍。

    她撐起左邊眼皮,瞄他,考慮了幾秒,決定准卿所奏,垂下眼皮,改揚起右手。

    喳。

    小魏子不敢怠慢,趕緊下車繞到另一頭,躬身伺候老佛爺下車。

    她踉蹌了幾個步調,不爽了,索性賴在他身上,拿發熱的臉頰蹭他頸子。

    楊叔魏差點又被嚇個魂飛魄散。

    這是端起臉來,可以讓整個辦公室下雪、別名滅絕師太的虞經理嗎?她也有這麼嫵媚小女人的一面?

    進了家門後,將她安置在客房,轉身去沖杯熱茶回來,她正斜趴在床上,動也不動。

    “要不要起來喝點水?”

    “要。”口好渴。她緩慢地蠕動坐起,搖晃了一下,他扶著她的手捧住馬克杯,一口一口緩慢啜飲,確定茶水不會灑出來,他才鬆手,改替她解開已有些松落的髮髻,五指打散髮絲,還很貼心地替她按摩頭皮。

    “喝完了。”她乖巧報告。

    “嗯,好棒棒。”他接過杯子擱到床頭。

    她伸出兩掌捧住他的臉,抱怨道:“你不要晃,我頭昏!”

    到底誰在晃?他好笑地想,正要回嘴,她忽然眯起眼,傾身朝他湊近。

    “你、幹、幹、幹麼——”一時嚇到結巴。

    “我近視。”她懊惱道。微微眯眸、吐息如蘭的模樣,風情勾人。

    黑色眼鏡掉落在床上,她只是近視,不是存心誘惑,阿彌陀佛。

    他在心裡默念了聲佛號,要自己心思端正,但——那真的有點難,尤其她正爬到他腿上來,雙臂圈住他頸子,鼻尖頂了頂他頸膚,再嗅了嗅,超像小狗在聞味道確認地盤……

    這模樣,真的很眼熟、很眼熟!

    他不會形容那種感覺,就像便秘了一個禮拜,就差那臨門一腳,拉不出來,莫名地卡在那裡,又不敢再提起關於眼熟之類的字眼,上一次說的下場……太可怕,他一點都不想測試可不可以再更惹毛她!

    但是——

    醉後的她,真的是完全判若兩人,甜膩又纏人,冰山形象碎得拼不回去。

    “你這到底是幾分醉呀?”滅絕都不滅絕了。原來冰山融掉之後,會是這副模樣,慵懶嬌憨,一整個……甜美。

    “沒有很醉。”她低噥。

    “是是是。”喝醉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醉了。

    她攤開五根手指頭,湊到他面前。“只有五分。”

    當!

    瞬間,腦海掠過一道畫面,他拉出來了——不對!他想起來了,就是這道光!

    這嬌軟依偎的姿態、這纖細腰身的摟抱觸感、這具身軀貼合的感受……是她!一個月前的那一夜。

    那天醒來時,她已經先行離去——OK,一夜情嘛,他完全理解,人生奉行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之最高指標,完全無困難度地面對它、理解它、放下它。

    真的,他放得很徹底,徹底到沒讓只存在他人生中一夜的容顏占去太多腦容量。

    可是當開關一打開,那一夜的點點滴滴迅速回湧腦海——

    他記得,她陷入情慾中,暈紅醺然的臉容、迷魅朦朧的眼神,柔軟熱情的體態。

    他記得,隔夜醒來,淩亂床鋪內那抹豔色,回想過程中,她有些放不開的生澀反應。

    他甚至記得,高潮來臨的瞬間,她不經意脫口而出,喊了聲——楊。

    他那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但——

    正欲深入思索,她開始攻擊他的脖子,擾亂他正常的思考能力。

    “等一下,這裡不可以種草莓!”不對,正確的重點是,她不可以種他草莓,他的原則是絕對不玩辦公室戀情,好兔不吃窩邊草,不然分手還要每天見面,多尷尬。

    但是——已經吃了的話,怎麼辦?

    無論如何,尷尬也都尷尬定了,更何況,他還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好。”她很乖,換地方種,轉移陣地到胸口。

    “……”等等,上衣是什麼時候被脫掉的?他剛剛在認真思考的時候?

    虞曉寒有些恨恨地,加重力道,咬他胸肌。

    痛,且麻。

    ……剛剛思考到哪裡了?辦公室戀情、然後、然後呢?楊叔魏有點想不起來,最誠實起來的是頂在她臀下的堅硬。

    吃一次跟吃兩次,有差嗎?他自我說服地想。

    這輩子最缺乏的就是節操,尤其發現背叛的雙掌早就來回遊移在嬌軀上,企圖鑽進衣內重溫那一掌的軟膩銷魂……身體對她的記憶尚未遺忘,抱著她的感覺太舒服,他捨不得放開手,也壓根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

    楊叔魏勾起埋頭在他胸前肆虐的臉蛋,傾前吮了上去,一下,再一下。

    她憨憨地,任他吻,還自己嘟起嘴,等他吻。

    他笑出聲,這模樣的她,真的好可愛、好惹人疼,要他抗拒不吃,太難為人了。

    “你記得對不對?”笑啄她,問道。而且是第一眼。“你在生氣。”

    難怪獨獨不給他好臉色,全世界的女人,面對吃掉她、成為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傢伙搞失憶,猛講那種像高中老師的爛笑話,哪個會不火大到想劈了這混蛋?

    時間拖愈久,她的臉色就愈臭。

    活該。他笑歎,覺得自己一整個白癡又活該。

    “對不起。”他輕吮下唇,流連在柔軟唇瓣上,來來回回吮觸。她的唇軟軟嫩嫩,很好吻。

    既然她堅持自己只有五分醉,那就沒有什麼撿屍的道德疑慮了。

    剝光她前,他問:“我可以開動了嗎?”

    她抬起頭,水眸迷惑,一副:你不是已經開動了嗎?

    也是。

    他低笑,大大方方挑開裙扣,直接將那存在意義早就名存實亡的布料扯離她身上,踢掉自己的長褲,傾身將她壓向床面。

    她捧住他的臉,吻了吻,然後收緊臂膀,抱牢,全心全意,感受他,滿足地籲歎出模糊語句——

    我等你好久。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5:59

第二場 磨合

    醒來時,她又落跑了。

    人類的適應能力僅次於蟑螂,楊叔魏發現,他居然已經很習慣了。

    打理好去到公司,一上午沒碰上她,要送資料去總經理室時,在電梯裡遇上。

    她瞥了他一眼,又很快移開。

    沒像以往那樣臭臉他了,雖然還是繃著臉,但他由那雙閃避與他接觸的眼神裡,讀出一抹心虛。

    好像覺得就這樣別開頭太冷漠,挽救什麼似的,她僵僵地又補上一聲:“……早。”

    不早了,都快中午了。

    他差點笑場。楊叔魏是何許人也,得了寸就會進尺,他是很會打蛇隨棍上的。

    不知——他如果控訴有人吃幹抹淨,肇事逃逸的話,會怎樣?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算了,做人不要太超過。他很給她留面子地一起耍笨。“喔,早安。”

    她的樓層到了。虞曉寒背脊挺得直直的,率先走出去,冷靜淡定依舊,他們八風吹不動的虞經理,形象是無堅不摧的。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你同手同腳了。

    這女人——還滿有意思的。

    他嘴角揚笑,莫名有了一天的好心情,電梯門二度開啟時,吹著口哨步伐輕快地走向總經理室。

    “嗨,美人兒——”揚手朝秘書小姐打了聲招呼,敲門進辦公室。

    楊仲齊抬眸望來。“心情不錯嘛!”好到哼歌。

    “還不賴。”放下手中的資料夾,順勢倚坐在桌邊,閑來沒事玩玩鋼筆。

    “還不走?”

    “不急,自家兄弟,交流交流嘛。”送公文是順路,主要是來摸魚,泡茶聊天的。

    “有事就說。”楊仲齊白眼他,抽回鋼筆,這是爺爺送的,敢手殘摔著了,皮就給他繃緊一點。

    既然這樣,那就不客氣了。楊叔魏兩手撐在桌面,微微傾前,熱切道:“欸,問一下,你跟虞曉寒認識很久了嗎?”

    “很久,她進公司以前就認識。”

    “怎麼認識的?”

    楊仲齊奇怪地瞥他。“你問這幹麼?”

    “就好奇啊。”到底會不會聊天!“她有沒有交過男朋友?或是比較值得一提的感情紀錄?”

    “這我怎會知道?”他只是上司,不是上帝好嗎?

    “都沒聽她說過嗎?不是認識很久了?”仲齊哥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人家。

    好吧,楊仲齊決定貢獻他微薄的資訊值。“我確實沒聽她提過太多私人的事,基本上,她所有能用的時間與心力,都花在工作上了。你要知道,一個沒有家世、沒有背景、沒有任何資源的年輕女孩子,要爬到今天你看到的這個位置,她得比別人加倍付出多少努力?”

    別說感情生活,或許連基本的興趣、私人娛樂,都得犧牲掉。

    但是,為什麼呢?

    楊叔魏凝思。

    這不是一般女孩子會做的事,當同齡的女孩在瘋偶像、談戀愛、逛街看電影時,她是在充實自己,努力爬到這個位置,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除非……

    這個位置,有她想要的人。

    他好像,有一點點明白了。

    明白她為什麼好好的一館營運長不當,跑來蹚渾水當炮灰,因為仲齊哥需要她,所以一句話,她就來了。

    可看仲齊哥的態度……明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難怪她會去失意買醉。

    雖然在他的床上,喊另一個人的名字,是有那麼一點點殺風景啦,不過弄懂之後,想想她也滿可憐的,單戀就算了,全心全意付出還不被理解,只能藏起失意自己偷偷舔傷,他都想在她臉上寫個慘字了。

    “你今天怎麼老提曉寒?”楊仲齊察覺有異,敏銳地掃他幾眼。

    叔魏不是那種好奇心旺盛、對什麼事都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怎會突然對曉寒的事如此感興趣?“你想起怎麼得罪她了嗎?”

    ……其實想出來了,但是不好說,畢竟仲齊哥現在身分有點尷尬……

    他呵呵乾笑。“只是覺得她這個人還滿有趣的啦,不像表面上那麼冷冰冰、硬邦邦。”也有很可愛的一面喔,可愛到讓人都快融化了,甜美又可口……

    不過仲齊哥不知道就算了,他現在也不怎麼想讓他知道虞曉寒的可愛了。

    咦,等等!楊叔魏眯眼,湊近細瞧——

    “幹什麼啊你!”楊仲齊微向後仰,一掌推開那張探頭探腦的賊臉。

    “草莓耶——”仲齊哥也有一個給他種草莓的小可愛!像是看到什麼世界奇觀,捧頰驚歎連連。

    “……”楊仲齊有些懊惱地伸手遮擋目光,這次位置太高,領子遮不住。“別說這玩意你身上沒有。”

    有啊。不過沒仲齊哥那顆種得好,他這個是新手上路,技巧還有待加強,87分不能再更高了。

    “哪時要帶回家給大家看看?”雖然曉寒很可憐,但他還是想看二堂嫂。

    “你是沒其他事可做了嗎?”楊仲齊抓來一份公文,逃避作答。

    “好啊,你不跟我說,我叫老哥來問。”就不信楊叔趙出馬,他還頂得住。

    “等一下!”楊仲齊妥協,鬆口道:“你不認識,時候到了我會帶回來,你別到處亂說話。”

    他比了個OK的手勢,想要的資訊也套到手了,心滿意足地吹口哨離去。

    知道自己只是某人療傷取暖的工具人,有什麼感覺?

    坦白說——他覺得還好。

    本來一開始就是一夜情,誰會去期待什麼纏綿悱惻的浪漫情懷?真有一丁點想發展下去的心思,也不會天一亮,立馬謝謝招待,走時的姿態俐落瀟灑。

    也正因為這樣,他可以毫無懸念地忘掉,對他沒有意義的人,何必費心去記。

    愛情這回事,他並沒有多強烈的嚮往,大學談過戀愛,當兵時被兵變,也覺得還好,他並沒有喜歡對方到會傷到心的程度。

    後來覺得,大家合則聚不合則散,不必定要用那三字魔咒綑綁,說了愛,無形中也多了責任與束縛,先情淡的那個叫負心薄情,人人撻伐,壓力太大了。

    還有他哥,前陣子本來還滿心期待,看這部愛情預告片什麼時候會正式上檔,結果——還沒上映就下檔,換來的是傷心傷神傷自尊。

    他不覺得愛情有那麼美好,至少沒有值得到讓他去受那苦果。

    堂哥們說,他心性還不定,他也承認,身邊來來去去過的女人不在少數,但是挖空腦海也抓不出一個特別值得銘刻於心的名字。

    他下樓來,繞往茶水間裝水,一面思索他與虞曉寒目前的狀態。

    總之是回不去一清二白單純好同事的定位了,不過沒有摻進更複雜的感情糾葛,他其實還滿慶倖的,至少相處起來簡單多了,沒有過多的壓力。

    茶水間裡有人,他本想裝個熱水就走,那人偏首朝他望來。

    “嗨。”他先打招呼。

    對方很快別開頭,過了幾秒,又轉回來,沉默地伸手向他要保溫杯,注入她沖好的茶,又遞還給他。

    他嗅了嗅,濃濃的紅茶香,沒有任何奶味,應該不是在整他。

    他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盯著她微紅的耳廓。

    ——所以,她其實是害羞,只是害羞而已,對吧?

    他笑出聲,虞曉寒面無表情瞪他。

    比起昨天以前的臭臉,現在這個,完全稱得上是和顏悅色了。

    楊叔魏適應力強,很快地調整標準,接受了她的面癱——這樣,應該是沒在生氣了吧?

    虞曉寒越過他,舉步欲走,他反手一握,捉住了細腕。“中午一起吃飯?”

    她仰眸,他舉高左手的保溫杯,補上幾句:“你請我喝茶,我請你吃飯。”

    她抽回手,離開以前,他聽見很輕、很細,低不可聞的一聲:“——好。”

    他原來的意思,是要請她到附近餐廳用餐,但是接近午休時刻,她撥了內線過來,告訴他:“去天臺。”

    天臺?

    他一頭霧水,搭電梯上去。

    基本上,頂樓是不開放一般人進出的,只有少數高階主管,還有他這種——嗯,皇親國戚的特權,哪裡會去不了?

    推開天臺鐵門,見她坐在女兒牆下,地上已經鋪好餐巾,以及保鮮盒。

    “哪來的?”他湊近研究了下。壽司和三明治賣相看起來還不錯,但用來盛裝它們的保鮮盒是家用式,不太可能是外面買來的。

    她埋頭布餐,低嚅了句:“我習慣自己帶午餐。”

    所以她從他家走了以後,不但能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精神奕奕來上班,還有餘裕秀秀廚藝自帶便當,簡直神乎其技。

    楊叔魏自歎不如,看著擺出來的食物樣式及分量,直覺冒出一句:“看不出來你食量這麼大。”

    “……”纖手一頓,完全不想搭他的腔。

    話一出口,他便自覺講了蠢話。

    白癡啊!這哪是一人份的食量。

    看起來就是原本便預計要跟誰共進午餐,才會事先備了兩人份。他決定自作多情,當那個人是他了。

    拿起一個三明治,愉快嗑掉,再繼續朝壽司進攻,吃得一臉滿足。

    她手藝真好,醋飯泡得恰到好處,放了一早上米粒依然Q彈,他一口接一口,吃到停不下來。

    “你有特別喜歡吃什麼嗎?”一般的家常菜色,她還做得來。

    還吃到可以點餐?!楊叔魏本能回道:“不好啦,說好要請你吃飯的。雖然我沒有你的好手藝,但好吃的餐廳我知道不少間,以後換我買上來。”

    以後?

    他說得順口,沒細察自己應諾了什麼。虞曉寒唇角幾不可察地微揚,低應:“好。”

    吃飽喝足了,楊叔魏擱筷,接過她由保溫瓶倒出的鮮榨澄汁,讚歎。“你太強了,到底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工作能力一流,廚藝又贊,入得廚房、出得廳堂……

    喔,對了,進了臥房也是甜美又可口,完全女人中的典範啊!

    “我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孤兒。”她突然冒出一句。

    “咦?”

    “所以不能不會。”育幼院裡人手不足,年紀大的要照顧小的,大事小事看到就要幫忙做,所以不能不學,不能不會。

    她口氣淡淡的,說來平鋪直敍,從來都不諱言自己是被遺棄的孩子,但是接觸到他柔軟下來的眼神,仍覺一陣暖。

    他的心,很軟。

    這點,她很早就知道了。

    他對誰都好,常被說博愛濫情,但其實,他真的就只是心腸很軟而已,對弱者無法不呵護。

    “不過還好,後來有楊總,他真的幫了育幼院很大的忙。”

    “二堂哥?”

    “嗯。育幼院經費不夠,有一年,楊爺爺跟他一起來,送了保暖的冬衣和玩具,以前偶爾也會有一些公眾人物做這些事,但就是一次、兩次而已。楊總不是,他從那年開始,就沒有停止過。出錢修補破損的房舍、資助院童求學的經費、讓大家吃飽、穿暖一點……很多、很多人,都是他恩澤下的受惠者。”當然,也包括她。

    原來仲齊哥有這麼佛心?他都不知道。

    “所以,你想報答他,才會來豐禾?”

    “對。我十六歲就半工半讀,進來豐禾工作。”她不怕談,只想讓他瞭解,更多一點的她。

    過去很苦,但那些吃過的苦,都可以累積成為能量,讓她變得更強,只有更強,才有能力回報他人施予的恩。

    於她、甚或整個育幼院而言,楊仲齊是上帝賜給他們的神蹟,這些年來,始終被她擺在最仰慕敬重的那個位置,只要能還報他于萬一,她絕無二話。

    楊叔魏聽得有些不忍,移坐過去,張手攬了攬她的肩。

    這樣聽下來,他都忍不住要想,她究竟愛仲齊哥愛多慘呀?

    由恩生情已經夠悲情了,還得苦苦隱藏壓抑,扮演好他的稱職好幫手,夜來獨自舔傷,想到她昨晚委屈低喃的那句——“我等你好久”,絲絲縷縷、無盡繾綣,都要替她掬一把辛酸淚了。

    虞曉寒順勢傾靠過去,枕著他肩側,垂下眼眸。

    看起來——就像是在教堂剛剛告解完,本宮乏了的傲嬌姿態,一貫清冷的面容上,隱隱揉入一抹安然與……信賴。

    對他,不必設防。

    “有機會,帶你去育幼院走走?”她模糊地輕哼。

    “好啊。”雖然他沒仲齊哥那麼本錢雄厚,但偶爾貢獻一點私房錢他還做得到啦。

    伸手撫撫她的頰,嘴角不自覺勾笑。

    她是個很得人疼的女孩子,讓人無法不喜歡。

    這一點他並不諱言,打一開始,她就很得他的緣,否則他何必老拿熱臉去貼她冷屁股?跟她相處很舒心自在、無負擔。

    還不到愛,但,很喜歡。

    喜歡她、喜歡在一起的感覺、喜歡她柔軟好抱的身體——他對自己的慾望一向誠實。

    還有,她醉後偶然流露的憨態,與平日形象判若兩人的反差萌。

    “欸,打個商量,下次有機會的話,試試看喊我的名字——我是說在床上。”老叫著別人,多少還是會有一點點滅火。

    “……”

    “好不好啦!”他超想聽的啊!光想都覺得銷魂。

    “……”

    “哈羅!呼叫火星人。曉寒?寶貝?美人兒——”不吭聲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少了幾條顏面神經反應,他通不了靈啊!

    “……閉嘴!”

    ***

    午餐約會,成了他們每日固定的小默契。

    楊叔魏一點一滴,瞭解更多旁人所不知道的她。

    在外人面前,她公私分明,鐵腕作風,毫無人情可講。但他知道的是,她也有一顆很柔軟的心,底下人犯了錯,檯面上她不講人情,該怎麼罰就怎麼罰,但其實,她承擔了大部分的後果,默默替人善後擦屁股,因為她是主管,屬下的錯,她責無旁貸。

    他還知道,她是個貼心又感恩的好孩子,這些年所賺的錢,大部分都拿回去支援育幼院的開銷,自身只留必要花費,工作十年,誰會像她,連點像樣的存款都沒有,年收百萬起跳的大主管,至今還住在公司提供的員工宿舍,連房子都買不起。

    為了工作,她長年必須端著一張臉不苟言笑,以建立嚴肅的主管威儀,大夥背地裡叫她面癱冰山女。

    但其實,她樣貌生得並不差,五官端雅秀麗,她只是不愛笑,不過唇形很漂亮,微微彎起,秀眸一眯,就很甜。

    他甚至覺得,她對他說話時,表情有比較溫軟一點,眼神柔和一些些。

    她會泡一手好紅茶,以前是為了提神,熬夜工作,她不愛咖啡,所以喝紅茶,茶水間裡的茶包她喝不慣,會自備茶葉,他一喝上癮,所以她現在也會每天幫他準備一杯。

    她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嗜好——喜歡喝養樂多。

    他初得知時好訝異,她只是淡淡地說,那是童年的記憶。

    他想了一想,或許是因為,那樣資源有限的成長環境中,一瓶小小的養樂多就是孩子的小確幸。

    她眷戀童年那小小的、甜美的幸福味道,是個念舊的人。

    這樣的她,讓他理解得格外疼惜,他會把便當附送的養樂多給她,跟她分享她喜歡的菜色,再把她不愛吃的夾過來,想要對她好、再更好。

    ……還有好多、好多,這些,別人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點一滴,拼湊出一個不同於別人眼裡,只有他看到,面冷心善、很美好的虞曉寒。

    以前的女孩子,相處日久,會漸覺平淡膩味,但虞曉寒——至今為止,不曾有過,還一天比一天覺得惹人疼愛。

    就算是被他盧煩了,板著臉瞪他的表情,也覺得好可愛、好可愛。

    臨下班前,各部門送上來的公文還在往上疊,看得他身心疲憊又蒼老,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又多又雜,與她的悠閒午餐約會,已經成了一天當中,唯一值得期待的小確幸。

    審完一疊,助理收走,再疊出新高度——

    “那個,老大,你忙嗎?”

    很忙。

    他抬頭,看向門口,是設計部的專員。“什麼事?小陳。”

    “遇到一點問題,想說跟你聊聊……”小陳猶豫了下。“還是你先忙,我晚點再來。”

    “沒關係,進來說。”

    小陳入內,簡單說明了來意。

    小陳的母親,在樓下的美食街設櫃,這件事還是楊叔魏本人牽線促成。去年的周年慶修羅場,全公司同仁操得不成人樣,小陳媽媽偶爾會送點心來請大家吃,楊叔魏偶然吃上一次陳媽媽做的水蒸蛋糕,用料紮實、口感綿密,讚不絕口。

    小陳說,母親就是靠這個水蒸蛋糕,將他們四個孩子養大的。原本是在市場擺攤,楊叔魏想了想,要他們考慮看看有無意願進駐百貨公司。

    陳媽媽為人單純樸實,克勤克儉把孩子養大,他也想提供她好一點的生意環境,所以在成數上面,他動了一點私人關係,在合約上給了頗優渥的條件,當是員工福利。

    後來聽說生意不錯,比起早年在市場上,業績大幅成長許多,他也就沒再多加關切,其實問題還是有的,只是小陳覺得他已經幫了他們不少忙,不想再讓他費心。

    原來,生意太好,還是產生一點問題,例如隔壁櫃的白眼。一開始是冷言酸語,原想伸手不打笑臉人,腰杆子軟些就是了,陳媽媽就是那種息事寧人的軟個性。

    可是日子一久,兩櫃之間的不睦與摩擦,日益白熱化,排隊等候的顧客擋到對方櫃位,影響生意,吵!蒸氣機熱度,擾人,吵!芝麻綠豆事,只要看不順眼,吵!

    事實上,他們已經很努力在協調,水蒸蛋糕為了口感,必須現做,假日時排隊人潮實在難以避免,動線是完全配合樓管的規劃,並沒有違反任何制度。

    他們也試過送禮、致歉,數度溝通無效,如今已嚴重交惡,水火不容。

    前陣子,對方一狀告上來,一口咬死他們環境太吵太亂,嚴重影響他們的生意,堅持要他們撤櫃,小陳實在沒辦法,這才來問他,該怎麼處理?

    小陳用詞婉轉,但楊叔魏聽得懂。隔壁那櫃,不就是柯董小姨子的夫家人嗎?

    這條線是他牽的,這點沒有人不知道,而他們柯董一向很懂得借題發揮,沒事找事,歷年來他也已經很習慣。

    這事說白了,不就是小姨子夫家的人,眼紅人家生意好,想弄掉對方,而柯董因為曉寒入主本部,已倍感威脅,現在就只差洪協理還沒出什麼大紕漏給人當把柄,否則早晚拔掉柯董這個樁。

    這當中,隱藏了太多彎彎繞繞的利益糾葛,小陳母子只是殷實生意人,說穿了也是有點掃到颱風尾。

    楊叔魏大致瞭解始末,要小陳先回去,他去找虞經理談談看。

    去到招商部時,被門外助理擋下,說是裡面有訪客。

    他等了十來分鐘,裡頭的訪客才離開,他稍微避了一下,不想打照面。

    “柯董慢走。”虞曉寒躬身致意,送走訪客,轉身要再入內,才看見他。

    “叔魏?”

    他偏頭瞧了瞧,柯董走時,臉色挺平和,看來曉寒給的回應他還算滿意?

    虞曉寒也知他是為什麼事而來,一等關上門,他劈頭就問了:“你怎麼安撫他的?”

    他們這個柯董可不是三兩句話就能打發的角色,不順他的意,鬧到你天翻地覆、人仰馬翻都有,這功力多年下來他是見識過的,光想都兩鬢生疼,她竟有辦法讓他和顏悅色離開?這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太神奇了!

    “不用安撫,照他說的做就是了。”虞曉寒淡淡地回道。

    “你向他妥協?”楊叔魏一臉錯愕。

    “是。”柯董的目的就是這個,與其先臉紅脖子粗、吵到雞犬不寧,不如一開始就順著他,堵他的嘴,換四海昇平,國泰民安。

    “你知道小陳母子是我要他們來這裡設櫃的嗎?結果到頭來,我卻保不了自己的人,讓他們受委屈,現在豐禾已經是柯家的天下了是不是?”柯家人說了算?她這臉打他打得有夠響。

    “你冷靜一點。事情要看始末,不是要聽誰的。”

    “好,我們來論始末。小陳母子,違了公司哪條規制?他們來設櫃,是按著程式走,發生糾紛,也聽樓管安排,哪裡錯了?他們的個性不是那種會爭、要強的人,柯家那頭仗勢欺人,你就真的為了息事寧人,任由他們指手畫腳?”

    “一個銅板拍得響嗎?”最初吞忍退讓或許是真的,但泥人都有三分性,久了誰能真的沒有脾氣?“現在擺在眼前的,是已經勢同水火的局面了,兩個一定得撤一個,柯家同樣是照著程式設櫃,沒違一點制度,能叫他們退嗎?又憑哪一點叫他們退?”

    “那又為什麼要我們退?一個守制度,規規矩矩做生意的老實人,憑什麼要忍氣吞聲,被權貴逼退——”

    “那你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直接打斷他,犀利地反問。“我才是招商部的主管,櫃位有問題,應該要來找我談,為什麼陳進發是找你?你說柯家仗勢,陳進發不也在做一樣的事?”有便利的捷徑和可以倚靠的資源,多數人都會用,不用過度放大解讀。

    楊叔魏一窒,一時答不上來。

    他不是沒有自覺,自己也是別人所仗的勢,但至少,他們心安理得,不欺人、不迫人。

    “對,你提醒了我,我也是權貴,有讓人抱大腿的條件,不過顯然你認為柯家的大腿比較粗——”

    虞曉寒一揚手,不輕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冷靜一點沒有?”

    沒有,他更火大了。

    “不是這樣嗎?你只想息事寧人、討好柯家,有顧慮過我的感受嗎?虞曉寒,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的立場、記不記得你來豐禾的初衷?”

    “我沒忘!”

    “你沒忘,那你現在在做什麼?”他沒有辦法諒解她的做法,真的沒有辦法。“如果這就是你的處置方式,那我也有我的立場,這件事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要論理,他們不會站不住腳,她怕事,他可不怕。

    “楊叔魏!”她揚高音量,喊住轉身欲走的他。“你能不能不要鬧了?”

    他回身,冷笑。“不能。”

    “誰都沒有錯,誰都站得住腳,那你要我怎麼做?”他可曾想過她的為難處?

    怎麼做?他只不過以為,她會站在他這裡,就像以往那樣,替他扛著、讓他得以伸展手腳,無後顧之憂地衝刺。

    他太理所當然,太自以為是、太自作多情地把她當自己人,所以現在才會那麼憤怒、那麼……難堪。

    “我不是沒有立場的軟骨頭,真要深論,陳進發那頭的櫃位也不會沒有任何疑議之處,這樣鬧下去對誰都不好看,你相信我,這件事我會盡可能處理妥善,不讓他們太委屈。”

    聽起來,真像古裝戲裡,那些個欺壓民女後,再出來搓湯圓的官僚臺詞。

    楊叔魏撇撇唇,沒應聲,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對她……很失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6:18

第三場 寵

    從虞曉寒那裡離開後,他滿肚子火氣消不掉,一個老大不爽,蹺班去!

    人家都當面指他權貴了嘛,那就權貴給她看!

    離開公司,開著車在大馬路上漫無目的地兜風消火,腦子裡其實沒特別想什麼,等停下來時,才發現自己下意識來到兄長這裡。

    將車停入車庫,拾級而上,推開廳門,見兄長坐在窗邊,仰望天空的神情,那一瞬間,令他心揪鼻酸——

    那是一種,看不到未來的空茫。

    “哥。”他揚起笑,故作輕快地喊。男人望了過來,眨眨眼,一秒便掩去茫然,回到他所熟悉、那個沉定的楊叔趙。

    “怎麼這時候來?”看了眼牆上的鐘。“蹺班?”

    “被你發現了。”他嘿嘿笑,揚起手中的提袋。“來陪你吃下午茶。你上次不是說,喜歡吃醫院附近的雞蛋糕?再晚小販會收攤。”

    目光觸及對方手中的提袋,楊叔趙瞳眸一陣瑟縮,幾乎就要別開眼——

    但,沒有。

    他伸出手,取來一塊雞蛋糕,僵硬地,咬下一口。

    不一樣,入口的味道,不一樣。錯過剛出爐的最佳賞味點,軟甜口感已失,幹幹的,澀澀的。

    但,那是弟弟的心意,心疼他、想將所有他想要的都給他的心意,明明不順路,還繞那麼一大圈,去買小小一袋雞蛋糕,只因為他過去隨口的一句話。

    他會在雞蛋糕裡,找出新的味道,他可以的。

    “謝謝,很好吃。”他輕聲道。

    “喜歡就好。”楊叔魏隨意往地上一坐,將雞蛋糕擱在兄長腿上,也拿一塊出來嘗嘗。“惡——哪裡好吃?都冷掉了。”只嘗到粉粉澀澀的怪口感,不過算了,哥喜歡就好。

    “你不懂。”楊叔趙笑了笑,拍拍弟弟的頭。

    自從車禍發生,他這雙腿只能仰賴輪椅、無法昂然而立之後,叔魏總是會彎下腰、或是坐下來與他說話,從來不讓他仰著頭看他,因為從小到大,都是叔魏仰望、信賴地跟著他的步伐,這輩子絕對不會、也不捨得讓哥哥仰視他。

    這每一分心意,他都懂。

    “在公司發生什麼事了嗎?”他主動開口問。

    “哪有?”楊叔魏仰頭,裝可愛地眨眨眼。“想哥哥不行喔?來陪你說說話。”他要是不來,這個無情無義的臭大哥也不會主動打個電話給他,老是一個人對著安靜的四面牆,連個說話的物件都沒有,沒病也悶出病了。

    “那就來說說,你為什麼心情不好?”阿魏剛進公司的時候,每天回來都有一肚子話要聊,他很討厭別人說他靠家世,能力總是被質疑,他得付出比別人多兩倍、三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做出成績來,才能服眾。

    後來車禍發生,父母驟逝、兄長殘疾,所有重擔一肩挑,反而不抱怨了,每回來看他,總是笑容滿面,不如意的事,絕口不提。

    他會誘著對方一點一點.地說,引導他如何面對困境、如何應對柯氏陣營的打壓,慢慢在公司站穩腳步。

    “……你這到底是什麼火眼金睛啊?”他不是來找哥哥訴苦的,哥的苦還不夠多嗎?只是在外頭受了挫,本能就想看到親人。

    “我沒辦法幫你什麼,也只能聽而已。”

    也是。他現在有心事,也只能跟哥說了。

    最初,時時向哥回報公司發生的大小事,是為了讓他人雖在醫院休養,也能參與其中,別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後來便也說成習慣,成為兄弟間,獨特的小互動。

    剛開始,他很質疑,自己真的可以嗎?

    一直以來,有哥在前頭擔著,他不必是最出色的也沒關係,忽然一夕風雲變色,他必須扛起所有的責任,連帶哥身上的,都得一併擔起。

    他其實很害怕、很茫然,他沒有哥那麼出色,他怕,自己做不到像大哥那麼好。

    但哥堅定地告訴他:“你可以。阿魏,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他們是彼此最親的親人,只有哥,最瞭解他;只有哥,不會害他;只有哥,敢對他說別人不會說的話。

    就算是做錯了,罵罵他,他會很受教地一字一句銘記在心。

    把事情做好了,看哥微笑肯定他,說一句:“我說過你可以的。”

    遇到困境,來吐吐苦水,聽哥幾句開導,天大的事也像芝麻般大。

    楊叔魏由頭至尾,把今天發生的事都說一遍,他太習慣,什麼都跟兄長說,毫不隱瞞。楊叔趙聽完,沉吟了好一會兒,沒搭話,思前想後,忽而笑出聲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楊叔魏抗議。

    他笑,阿魏口氣裡,滿滿的抱怨與不滿,像極兩個小男生打架,問小女生——你要幫他還是幫我?!

    沒被選到,就鬧脾氣了。

    “今天這件事,說小不小,但說大,能大到哪?不過就是兩個小櫃位之爭,有嚴重到讓你這麼氣嗎?”

    其實沒有,說穿了不過就是傷了他少爺的臉面自尊。

    他想關照底下的人,這無可厚非,後門誰都在走,最後搞到他開的門“某人”不買帳,面子上掛不住,於是氣全沖著那個“某人”去了。

    楊叔趙搖頭失笑。“你啊,骨子裡還是有富家子弟氣息。”

    被直言指出,楊叔魏啞口無言。

    確實。自小養尊處優,有上頭的哥哥擔待著,被嬌養的麼兒,免不了帶些公子哥兒的驕氣與傲性,他自己知道。

    “我也不完全是因為面子問題……”楊叔魏低噥,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幾句。

    “我知道。”不買他_人,難道還少了嗎?最初給他釘子碰的可沒少過,也沒見他反應那麼大。

    整件事的關鍵,在“虞曉寒”三字。

    阿魏很重視她,這是肯定的,今天這件事,其實最讓他耿耿於懷的,是背叛感。

    他覺得被全心信任的人背叛了,很受傷。

    “但我不認為,虞經理這樣做,就是完全沒顧慮到你。”

    “難道她打我臉,我還要謝主隆恩?”

    “倒不是。”楊叔趙搖頭。“我不認識虞曉寒,但我認識楊仲齊,你何不想想,仲齊哥將她調來,是為了什麼?”就憑他對仲齊哥的瞭解,相信他不會看走眼,能讓他倚重信任的人,必定有其道理。

    不難想見,這事鬧下去,誰也討不了好,只是加遽楊、柯兩家的摩擦與鬥爭,若柯志民小題大作,難保棉裡挑不出針,虞曉寒必然顧及到這點,她深思熟慮,處世圓融,恰恰補了

    阿魏的不足。

    “所以哥認為,我應該妥協嗎?”楊叔魏口氣悶悶的。

    “你說呢?”楊叔趙軟軟地將問題拋回,並不替他作決定。“這事沒有對錯,阿魏,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你不是一塊當領導者的料?”

    “記得。”那時他想,哥指的是他能力還不夠。

    “現在我告訴你,是因為你手腕不夠。阿魏,你很聰明,你的能力我不懷疑,但是你的手腕不夠,一名領導者該有的嚴謹持重,也不足。”

    往年公司老鳥硬著來,他也硬回去,不過是更坐實了仗恃背景一說,雖然在自己的勸說下,這些年多少收斂了點鋒芒,但若要論及城府手腕,直腸子又實心眼的阿魏,那是遠遠不及格,天生性情如此,勉強不來。

    這位虞經理,他雖沒見過,但聽阿魏形容,多少能摸個幾分。

    她冷靜持重,公私分明,不會感情用事,主管該有的威嚴,挺得端端正正。

    而阿魏卻恰恰相反,他不拘小節,與屬下打成一片,心太軟,顧念情義,有些小事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以前的主管,看不過眼他沒規沒矩、沒個主管樣,不是沒有幾分道理。

    並非說他這樣不好,阿魏本質裡,有人性最珍貴的純善溫暖面,私心裡,身為兄長也不想他變。

    仲齊哥是個成功的領導者,他很清楚恩威並施的道理,所以,現在有了虞曉寒,這兩個人恰恰補對方所需。丨

    “這虞經理來了之後,你做事更稱手了,對吧?”

    “是這樣沒錯……”楊叔魏完全無法否認這點。

    “所以,”他輕拍弟弟的肩。“用心去感受、觀察,她的存在對你有好無壞。”

    換句話說,就是叫他不要再計較這種小家子氣的事了嘛。

    “好啦。”哥的話,他會聽。

    ***

    來時很炸毛,走時每根毛都被摸得順順妥妥。

    雖然跟兄長談過以後,氣已經消了大半,不過前一天場子鬧得那麼僵,一時也拉不下身段當沒事。

    本來前一天約好,他要買一家超好吃的鮭魚便當,不過現在在吵架,吵架的人是不會快快樂樂一起吃飯的。

    猶豫了一陣,有點小賭氣,中午就沒上天臺赴每日的午餐之約。

    後來小陳來找他,說是虞經理有來找他談過。

    “對不起,老大,我的事造成你這麼大的困擾。”

    “不要這樣說,我也做不了什麼。”自己的人保不住,還要屬下忍氣吞聲、顧全大局,顯得他這個主管很無能。

    “我們這裡也有不對,虞經理已經很費心了,我們這頭沒有任何怨言。不管最後虞經理怎麼安排,我們都接受。”

    楊叔魏後來也去査過客服部的資料,是有幾張客訴單,假日時排隊人潮壅塞,造成動線不暢,有些來客小有微詞,多少影響到周邊櫃位,這大概就是哥和曉寒不約而同說,鬧下去不見得討得了好的原因。

    雖說這也不是小陳他們的錯,但真要雞蛋裡挑骨頭,不愁沒碴找。

    準備了一整天,腦內小劇場再沙盤推演一下,楊叔魏覺得,自己已經想妥了臺詞,下班前狀似很不經意地繞到招商部,想說丟個水球過去,對方如果買帳,就順著臺階下來吧……

    行經會客室時,聽見裡頭傳出爭執聲,他一時好奇,止了步。

    “叫你們主管過來!”客人一怒,拍桌。

    “我就是主管。”虞曉寒面容鎮定,波瀾不興地回道。

    “女人能成什麼事,我不跟沒見識的女人談,叫你的上司來!”

    “整個招商事宜由我統籌管理。吳先生,目前我們婦幼館真的沒有空置的櫃位能安插給您了。”意思就是,你盧死我,還是沒有。

    “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要跟你上司談!”

    到底誰聽不懂人話?楊叔魏短暫接收了一下鬼打牆對白,不由好笑。

    “咳!”他清清喉嚨,決定上場結束這段地球與冥王星人的對談,製造完美求和時機。“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目光望了過來。

    那位住在冥王星的吳先生睥晩地瞥他一眼。“你是主管?”

    “嗯——”楊叔魏沉吟了下,用對方的冥王星邏輯回答:“職位應該不比她小。”

    不比她小,那就是比她大!吳先生自動演釋。

    “那你來!”對方很快決定,就是他了!一掌粗魯地將虞曉寒推開,她沒站妥,踉蹌了下,腰際撞到會議桌邊角,疼痛地瞳眸微縮。

    楊叔魏眯起眼,瞬間感到非常不爽!她是你可以這麼粗魯對待的嗎?!

    “我是你們公司的股東,需要一個櫃位元,你來安排!”

    要櫃位是吧?有也不給你!

    楊叔魏揚唇,非常和氣生財地笑了。“吳先生,您沒聽我們虞經理說的嗎?她才是招商部作主的人,她說沒有,那就是真的沒有,抱歉了。”

    “我是你們的股東!”

    聽見了。是要重複幾次?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容我正式介紹一下,敝姓楊,豐禾百貨我們家持有超過半數的股份。但是昨天,我不過想爭取個小小、小小的櫃位,她,嚴正地拒絕了我。”

    頓點了一下,狀似無奈地長歎一口氣。“沒辦法,我們家曉寒就是這樣,公正無私,連我的帳都不買,你說,我要怎麼幫你?”

    她目光定定地望住他,似在研究,這當中有無一絲嘲諷或針對她而來的怨懣。

    看什麼?他挑眉回望過去,毫不遮掩地公然與她眉目傳情起來。

    虞曉寒率先移開目光,轉而道:“吳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要不您留下聯絡資料,館內若有櫃位合約屆滿,我再請您來看看?”

    楊叔魏無縫接軌:“曉寒,送客。”

    吳先生一腔不滿,無法接受自己被三言兩語打發掉,探手抓了她一把,用力過猛,虞曉寒瞬間眼前一黑,腦袋暈眩,身體晃了晃—

    楊叔魏迅速伸手,穩住她肩膀,臉色沉了下來。“放開她!”

    吳先生愣了愣。

    不等對方反應,直接拍掉他的手,展臂一撈,直接來個公主抱,將她帶離會客室。

    虞曉寒緩了過來,低道:“放我下來。”

    “不要。”開啟熊孩子模式,不聽人話。

    “……總是股東,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替未來留點餘地。

    “芝麻綠豆大。”開股東會時見都沒見過,連個董事席次都沒有就能在她面前拍桌,昨天怎就沒見她對他這麼禮遇?哼。

    跟外星人溝通好傷元氣。虞曉寒歎息,放棄了。

    某人一點也不懂反省,招搖地一路抱回她辦公室,還把外頭助理嚇得張大嘴,令他莫名感到快意,吵架吵輸了,也只能這樣小小報復了。

    說實在的,真要跟她杠,他也不知道能拿她怎麼樣。

    進來後,他始終不發一語。虞曉寒撐起眸,由他懷裡仰首。“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坐在沙發上,抱得太順手,圈摟在她身上的臂膀始終沒有鬆開。

    “你哪裡不舒服?”摸了摸她額頭、再摸臉蛋,公然上下其手。

    “只是血糖低。”

    “你身材已經夠好了,不需要再減肥。”

    “……”惱怒拍開他的手。“不要亂摸。”

    “你還在生氣?”

    她頓了頓,遲疑了會,才低低吐聲:“生氣的不是你嗎?”他中午沒來。

    楊叔魏反思幾秒,腦袋才轉過來—所以她中午其實有上去天臺等他?

    當吵完架、他還在糾結身段的時候,她仍傻乎乎地去等他?

    虞曉寒見他遲遲不應聲,拉拉他的手,試圖讓他理解:“我不是不顧慮你的感受,是因為這件事真的有可議之處,不是小陳的問題,是上一任經理在安排櫃位時思慮不周所造成的瑕疵,責任在我,是我招商部要扛責任,我會盡我所能補償他。逼你退這一步,我知道你很憋,但蹲低是為了跳得更遠,我不想讓柯董拿這件事大作文章,指著你的鼻子四處說嘴,這樣對你不好。所以我們退,不爭一時的面子——”

    楊叔魏一臉古怪。“你在向我解釋?”

    呃,不明顯嗎?

    她垂下眸,挫敗低語:“對不起,我還是做得不夠好,讓你不開心——”

    楊叔魏驀地傾前,堵住她頹然歉語。

    她張大眼,呆呆望他。

    他在吻她。唇上碾磨肆虐的觸感,不是錯覺。

    但是——為什麼要吻她?他不是還在生氣嗎?她以為,至少還要再氣上好一陣子……

    楊叔魏肆意啄吮,將朱唇吻得水嫩濕潤,再舔了幾口。

    難得看到她這種表情,憨憨的,完全不懂得反抗,任由他為所欲為,忍不住賊心又起,再竊幾個吻。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對她亂來,吃兩次已經很過分了,她是個貼心好同事、清白規矩好女孩,值得被更莊重的對待,了不起就是嘴賤,口頭上吃她一點小豆腐。但是這一刻,他就是衝動地想親她、抱她,以吻安撫她,不捨得她頹喪挫敗的語氣……

    “你這個笨蛋……”明明前思後想,都是在為他考置,她有什麼錯?

    先是遭人晃點,餓著肚子,又要面對這些烏煙瘴氣又莫名其妙的鳥人鳥事,被人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整,要安撫(小陳)、要被拍桌(沒什麼股份的見鬼小股東)、還要被遷怒(他這個權貴公子爺),誰不頭昏眼花血糖低?大哥說她手腕比他好,在他看來也沒好到哪呀,他覺得她被他整慘了\'衰爆了。

    可這一刻,卻是他後悔得要命。

    原來心疼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他第一次對女人有這種感覺,心頭發軟、酸酸疼疼,大抵便是傳說中的心疼、憐惜吧?他不知道自己體內也能產生這樣的情緒,挺新奇的體驗。

    收緊臂膀,貼著她溫潤頰畔,似吮似吻地將承諾喂進耳廓——“我保證,以後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

    “嗯。”她輕應。

    似有若無、拂掠耳畔的吐息,令她顫了顫,腰椎酥軟,神思短暫游離。

    她推了推他,試圖拉開一點距離,保持清醒。

    他松了些力道,卻仍沒放開她。

    “我要拿東西。”

    “你拿。”完全無賴的回應,圈住細腰不放。

    她只好伸長手,取來桌幾上的檔案夾。“這個櫃點,動線比原來的好,年底約滿。”

    楊叔魏挑眉,立刻聽懂了。

    這叫什麼?以退為進?沒有人規定,撤了櫃不能再設櫃。

    “到時你跟廣告部交代一聲,上DM,我負責讓它過。”

    楊叔魏笑了,下巴抵著纖肩,笑得身體顫動。“我有沒有聽錯?鐵面無私的虞經理,你這是在為我開後門嗎?”

    “對。”答得乾脆俐落。雖然輸了面子,但她可以幫他要回裡子。

    “柯董會恨你的。”他要是柯志民,悶都悶死。

    “沒關係。”本來就沒在怕他恨。

    “我收回昨天說過的話。”他後來冷靜下來,也細細想過。他是權貴,這的確是事實,所以他可以大聲說話,只要不是犯上難以交代的過失,誰也動不了他,因為他姓楊。但是她不一樣,她一路走到這裡,每一步得多謹慎,一點小瑕疵都會被詬病,她不能落人話柄,要拈除她,容易太多。

    她其實可以不必這麼做的,沒有人會怪她,連不在公司的大哥都能理解,遑論愛將惜才的仲齊哥。他自己都摸摸鼻子要來和解了,但——

    她還是做了,甘冒得罪大股東的風險,不捨得讓他不開心。

    她真的很護他。

    上頭有四個哥哥,身為家族中最小的男孩子,被寵著的感覺,他一點也不陌生,但又有一點點不一樣,帶點甜意,心房暖融……她是第一個,會那樣疼惜護寵他的女人。

    掌心滑至她後腰,來回挲撫,補上一句:“對不起。”

    “沒關係。還有——這裡是辦公室,你不要一直亂摸!”

    “我只是關心你剛剛撞到桌角的地方會不會痛。”他一臉真誠無害。

    “不會,你不要再摸了。”清冷面容難掩羞窘。這次豆腐吃得有點過分,很難裝沒這回事。

    “可是我想摸。”臉頰蹭了蹭。

    “……”

    “不可以嗎?”再贈。

    “……我們還在上班。”抵在他肩上的手虛軟無比,拒絕得很虛弱。

    她其實,不曾真正拒絕過他。

    一個女人,真的說不要時,是什麼模樣他知道。

    “那等下班。”偷啾一口柔膩頸膚。嘿嘿,原來他們的冷面女經理,受不住他撒嬌,以後這招可以多用。

    “好不好?我哥想認識你,我們去找他吃飯。”

    虞曉寒顫了顫,分不清是他調情的舉動,還是那句近似于見家長的邀請。

    “你……他……怎麼會?”

    “就昨天我下班——”

    “蹺班。”糾正。

    看來她還是知道了。“好啦,我蹺班去找他,有小聊到你。”

    用詞含蓄,但不會聽不懂。她微悶道:“說我壞話?”

    他乾笑。那種小屁孩吵架吵輸了,回家跟父母告狀的行為,實在不值得多提,於是他再繼續蹭蹭蹭,企圖混過去,鼻尖頂了頂她,討饒示好。“所以你要趕快去扭轉形象,不然會被討厭喔。”

    她低頭凝思,先是為難地蹙了下眉,想了想,然後推開他,不發一語地起身往外走。

    他一時摸不著頭緒。“你去哪?”

    “買衣服。”他沒事先講,直接這樣去,不禮貌。

    “……”楊叔魏掩住口鼻,輕咳了聲,才沒讓笑意泄出。

    他很識相,絕對不會在這時拆她的台,回她??虞經理,你這好像也是蹺班耶……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6:37

第四場 她的男人

    與楊叔趙吃完飯,由餐廳分手後,兩人步行去取車。

    “我哥滿喜歡你的。”他說。

    “是嗎?”虞曉寒仰眸,神情不是那麼肯定。

    在工作上,自信沉著的女強人,在“見家長”時,並不是那麼的有把握,這一面的她,同樣讓他覺得很可愛。

    一點、一點,挖掘到一分她不同於外在的獨特面,就讓他更喜愛一分,就算是現在,只是牽著手在夜裡漫步,也覺得很好。

    他從來沒有跟一個女人相處時,感到如此自在,怎麼也看不膩她。

    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有點過頭了。

    楊叔趙不是傻的,火眼金睛一掃過來,哪會看不懂這兩個人在搞什麼,尤其弟弟是他看到大的,想不瞭解都不行。

    趁她去廁所補妝時,立刻迎頭臭駡他一頓:“楊叔魏,你在搞什麼鬼!”

    平日怎麼玩,他們都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當他心性還不定,他自己懂分寸就好,但這次有點太超過了,仲齊哥知道還不宰了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吃完了才發現的嘛。

    雖然知道他沒有玩玩的意思,大哥還是念了他幾句,末了不忘耳提面命:“她是個好女孩,別輕慢人家。”

    看得出來哥對她觀感不錯,三叮嚀四交代,怕他欺負她。

    他哪敢呀!他才想告狀她亂喊人咧。

    夜風拂面,楊叔魏側首,長指撩開她的發。她把頭發放下來了,點上色澤粉嫩的唇膏顏色,少了女強人氣勢,多了些小女人橋甜。

    他摟近她,在她耳畔輕聲詢問:“去我那裡?”

    嗓音微啞,低沉,帶著濃濃的情潮湧動。

    她聽得懂話裡,成年男女的邀約。

    “……好。”沒有矯情的尋思、欲拒還迎,她輕輕地、堅定地一點頭。

    打開門,他按開走道燈,讓她先入內,才隨後進入,關上大門。

    “要喝點什麼嗎?”

    她搖頭,靜幽幽朝他望來。

    他上前輕輕環住細腰,在她額心落下一個吻。

    她很緊張。不知道為什麼,他慢慢能看懂她每個平靜面容底下的真實情緒,至少他就知道,這一刻她很緊張,沒有表面上那樣淡定。

    “酒,要嗎?”鼻尖親昵地頂著鼻尖,蹭著低問。反正她5趴的氣泡酒,三杯就掛,毫無酒量可言,喝醉時的她嫵媚多了,至少不那麼……

    “不要。”她不想每次都靠酒壯膽,太孬。

    “好吧。”他也不想毎次都靠酒助攻,是男人只能用實力說話了。

    他傾前啄吻,緩慢地拂過嫩唇,染上他的氣息、烙下他的溫度,掌心來回挲撫她挺得又僵又直的背脊,徐徐吻開她緊繃的身心狀態,逐漸加深,噙吮住柔軟唇瓣,叩啟唇關。

    小小舌尖,害羞地迎了上來,有些不知所措,卻很努力回應他。

    真可愛。

    楊叔魏心房一角,莫名被觸動,激切地纏卷,吞噬她,一口、一口,連她每一寸呼吸,都貪婪地想奪占,吞進肚裡,成為他的。

    過了血氣方剛的少年時期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渴望一個女人,迫切想讓她成為他的,揉進身體裡,合而為一。

    “摸我……”他啞聲要求,帶著濃濃渴求,灼熱亢奮的身體,渴望她細嫩掌心的撫慰。

    她不太確定該怎麼做,雙手被拉起,擺放在他肩膀,對上他熱切的眸,燒熱了她暖融心房,她決定順從自己的本能,雙手捧住他的頰,溫柔地輕輕撫觸,慢慢往下,頸膚、然後是肩膀、胸口,掌心在那兒停留了一會,感受掌下急促的心跳,安撫地揉了揉。

    “這位置選得太好了——”他歎息呻吟,贊許她的天分。

    做人得懂得投桃報李,他探手摸索到小洋裝的拉鍊位置,刷地拉下,指掌順勢滑入,罩上豐盈胸房。明明看起來身形纖細,環住她的腰身,估計不會超過二十四寸,可是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也不遜色,每每誘得他失去理智,把持不住自己。

    洋裝順肩滑落,在地上堆成一圈無用布料,他扯掉皮帶,踢掉長褲,身體貼著她,藉由那樣的蹭動稍稍緩解需求,卻發現,那只是更撩高燒熾的情火,燃成漫天烈焰。

    感受到他壓迫而來的張狂欲望,虞曉寒頰容難掩羞澀,泛開兩朵豔豔彤雲,隔著薄薄的私密布料,仍能清楚感受到熨燙而來的堅硬與灼熱,那令她兩腿發軟,幾乎撐不住自己,往後退了步,抵上大理石吧台,竄入脊骨的冷意使她一陣輕顫。

    極度的熱,與冷,在體內肆虐,折磨著她,她需要做點什麼,可是她不知道,只能朝他張臂,揚起情欲氤氳的眸,求助地望著他。

    楊叔魏很快貼纏而來,將她抱上吧台,扯掉那片小小的蕾絲布料。

    她攀著他的肩,迎著他身體的律動,微微啟唇,淺淺地逸出聲:“魏……叔魏……”那不難。這個名字,練習了好久。

    他說要聽,她總是不斷模擬著,該如何讓這個名字,喊出他喜歡的頻率、音色,她喊了一次,又一次。“叔魏……”

    喊得他,整個人都快融成一攤水。

    這一刻,太值得紀念了。

    他伸長手,取來床頭的手機。“我想拍你。”

    她眸一睜。“不要!”

    “保證不會拍到脖子以下的肌膚。”又不是變態,他只是覺得現在這個宛如被徹底疼愛過、容韻迷蒙醺醉、性感嬌傭的她好美,拍下來可以無時無刻舔螢幕。

    “好不好、好不好……曉寒寶貝……”抱她、親她、纏她,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他向來不講究身段。

    “……好。”

    被打賞了肉骨頭,楊叔魏很快地對焦來個三連拍,還不忘貼心地幫她撥好頭髮、順順瀏海,完美入鏡。

    “看,我拍照技術不錯吧!”

    長發散落枕上,頰容暈紅,掀眸望來的眼神,既性感,又帶著某些說不出來、絲絲縷縷的情韻,好似在看一個……她深愛的男人。

    光瞧螢幕都醉了。

    她看也不看一眼,撥開手機,勾下他的頸子,吻他。

    情人的夜,還很長。

    接下來的時光,眼裡除了他,她什麼都不想看。

    忙到一個段落,虞曉寒移動滑鼠,解除電腦待機狀態,上網晃晃。

    公司有個秘密論壇,也有些私人群組,聊生活、聊感情、聊小孩、聊買房、聊投資、聊職場黑幕,無所不聊。

    誰跟誰不合、誰超假掰、公司某制度好靠北、主管去吃大便……

    公司不至於如此沒人性,連這也不讓人講,偶爾主管們還會去逛一逛,瞭解民情。挑著讀完幾則點閱率較高的文章,然後看到這篇——

    根據可靠消息指出,面癱經理有男朋友啦—

    接下來,後面一串精采討論——

    怎麼可能?她去做完顏面神經修復手術了嗎?

    快說、快說—?那個人帥不帥?是公司的人嗎?

    不是聽說“高層”對她特別照顧?

    難道又要update了?現在是演到哪?我有掉隊嗎?

    你們不要那麼毒舌啦,我覺得她人還不錯。

    但是小小的平反聲浪,太沒爆點了,很快被淹沒。

    她快速看過去,往下拉了幾頁,已經歪樓到面癱經理的男朋友是個肚腩中年人,看起來有點身家,並且指證歷歷,幾乎已是拍板定案,比法律還權威的事實。

    亂講!她男人明明又帥又年輕,而且身材爆好!

    看了一下發言人,小魏子。

    她哭笑不得。

    雖知他一向很打入基層,跟員工混成一片,完全沒有一點主管架子,融入到眼色不夠好的人,還真不知他是誰。

    魏妹子,你八成還年輕,不諳世事啊。

    小鄭有看到,他們一起在公司前面的××廳喝咖啡。

    回譽的,是上頭一則暗喻她警商包養的同仁,八成是新來的,不然就是基層員工。

    我是漢子,不是姝子。

    小鄭又是誰啦??

    非常努力要帶風向的小魏子,一篇篇刷留言,還貼出一張她枕在男人腿上午憩、十指緊扣的照片。

    哪來的肚腩?

    哪來的肚腩?!

    哪來的肚腦!!

    很努力要證實她男人真的帥到爆,身材好。

    會不會太閑了他!

    虞曉寒頓時嘴角有些失守。

    原來面癱經理有表情耶!

    這張照片好有愛,求高清原圖!

    也太小女人了吧!這個……我可以。

    ——你可以我不可以,滾!

    這……是公司的頂樓各?所以真的是糕層!

    ——糕你個香蕉芭樂,不行喔?

    小魏子神隱了。她也沒興趣看下去,後面又歪樓到哪裡。

    隨意又濯覽過幾則辦公室團購的訊息,沒想到這裡也有小魏子的足跡,真是太深入民間了他。

    有款商品撩燒到她,是總經理秘書開的團,她本想敲個訊息過去問,但發現已經截團,團員名單裡居然還有他。

    如此萌女孩子的甜心團他都跟,會被誤認為魏妹子,不是沒有理由的。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她順手接起,一貫淡涼嗓音道:“招商部您好。”

    是秘書室來向她要資料。

    她退出電腦,結束短暫的摸魚時光。

    去送資料的途中,經過走道,轉角處驀地伸來一條手臂橫攬過腰際,她蹙眉,本能地揚手要揮下去,看清對方是誰,眉眼間的冷意消融,落下的掌輕輕擱上他頰畔,撫了撫。

    楊叔魏左看右看,沒人,迅速將她拉進懷裡,竊了個吻。

    “不可以——”纖掌抵在他肩上,瞪他。

    他們在上班,而且這裡是走道。

    “你的口氣應該再加強些說服力。”每次都用那種軟綿綿的嗓音跟眼神對他說“不”,一點氣勢都沒有,只會更加搔得他心癢難耐好嗎?

    忍不住又噙住嫩唇,嘗了個徹徹底底,一路啃啃啃,啃到脖子去,用力啾一口,才心滿意足開口:“晚上去吃火鍋?”

    曉寒寶貝手好涼,一定是小時候沒有好好補的關係,去吃藥膳鍋好了。

    “嗯。”

    楊叔魏忙著將她雙手搓暖,搓完左手換右手。手暖了,接著將口袋裡的暖暖包塞到她掌心,暫時代替他溫暖她。“要認真上班,不可以摸魚喔!”

    “……”到底誰摸魚?

    楊叔魏又啄了她一下,才放她離去。

    來到秘書室,將資料交給秘書小姐,順道解說了一下有做異動的修正處,卻發現秘書小姐很心不在焉,數度走神。

    “胡秘書?”

    “唔,呃,有!我有在聽—”但目光卻控制不住,數度往她盤起的髮髻飄。

    這不是她上次開團的古典發簪嗎?一個禮拜前才剛到貨,她很確定團員名單裡沒有虞經理,這樣式她記得有一個人挑選,是很典雅的荷花造型,但因為是玉的材質,單價比較高,她真的有印象……

    記憶庫細細搜尋團員名單,驀地,胡秘書瞪大了眼,活生生被雷劈到,瞬間僵化。那個人、好像是……

    所以、所以、那個傳說中,虞經理的情人……

    不、會、吧……

    大家都以為,一路以來很提拔她、愛重她的楊總,應該跟她有一點譜,但……事情其實不是大家想的那樣嗎?

    果然魔鬼就藏在細節中,她、好像、不小心、發現了、別人不知道的、辦公室秘辛。

    沒想到開個團也能團出大八卦……

    “昨晚沒睡好?”虞經理見她一臉呆滯,淡淡地說:“我下午沒什麼事,這些我可以協助整理,晚點再送過來。”圖表跑跑Excel就好,各部門送上來的核銷單也只要花點時間整

    理,並不費事。

    嗚嗚嗚!虞經理那麼善解人意,以為她精神不濟還幫她分攤與自己無關的工作,她怎麼可以狼心狗肺爆她的卦出賣她?雖然大家說她是座南極大冰山,但其實還是有很人性化的一面啊……

    虞曉寒不知秘書小姐內心正天人交戰中,抱著檔案夾要離開。

    “那個……”胡秘書猶豫了下,出聲提醒她:“你脖子上沾到唇膏了,去化粧室整理一下。”

    只有鬼,才有辦法讓自己的唇膏沾到脖子上去。

    那一瞬間,胡秘書看到他們矜冷的虞經理,臉蛋浮上相當人性化的羞澀紅暈,低聲道了句謝,轉身快步離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6:56

第五場 風波

    入冬以來第一波冷氣團報到,虞曉寒走出住處大樓,步行在騎樓下,不斷朝雙手呵氣,搓暖僵冷十指。

    “早安,虞經理。要去上班啊?”

    店家鐵門拉開,婦人見著她,笑容滿面地打招呼。

    “早安。”虞曉寒回應,語調是一貫的不冷不熱。

    “你等一下、等我一下喔!”

    她不知道婦人要做什麼,停步等待了一會兒,婦人快步入內,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個提袋。“你早餐一定還沒吃吧?這個給你。”

    “不用。公司有規定,不能收客戶的禮。”她婉言推拒。

    她知道婦人是想表達感謝,但真的沒必要。

    上一檔行銷部送上來的美食特展企劃,她安排了一個位置給這婦人,這真的不是什麼大事,櫃位的安排本就是她職責內的事,婦人店裡的手工餅乾也有一定水準,一切都是照程式來,她並沒有多做什麼。

    “哪是什麼禮,不過就是昨天賣剩的,敦親睦鄰而已,你幫忙吃一吃啦!”婦人不由分說,硬將提袋塞到她手中。

    雖然對方總是說沒幫她什麼忙,但她知道,每次下班經過,常看到她那個不事生產的沒路用老公拿錢、打妻小,旁邊的鄰居都見怪不怪了,只有虞經理,看一次就阻止一次,用她那淡淡冷冷的聲音說要打113。

    知道她經濟吃緊,跟她說公司有一檔美食特展的活動,銜接在周年慶後面,有一定的人潮,買氣不會太冷,教她怎麼申請臨時櫃位,那真的讓她有了一筆不小的進帳。

    虞經理就是那種面冷心熱的人,知道別人的困境,但是不會說出口,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忙,又不損人自尊,使人有被施捨憐憫的難堪。

    推拒不了對方的盛情,虞曉寒只得收下,否則真像是嫌棄了。

    步行要過斑馬線時,後方轎車短促地按了她一聲喇叭,回頭見楊叔魏降下車窗,朝她招手。

    她揚笑走去,開門坐進車內,舉高手中的提袋。“今天早餐吃蜂蜜蛋糕配紅茶?”

    “好。但我想先要一個早安吻。”傾前,給了她一記深吻。

    日子不鹹不淡地過,以前,偶爾會在平淡生活中找刺激,調劑身心,但現在,楊叔魏很久沒去獵豔了,一次都沒浮現過那樣的念頭。

    路上看到美女,還是會瞄兩眼——純欣賞,無一絲不軌念頭。

    原來自己也能安於這樣的日子,上班、下班、跟同一個人吃飯、假日一起泡泡電影院、偶爾(好啦,其實是經常)分享肉體歡愉……

    不膩。

    老是跟同一個人、做同一件事,居然不覺得膩,反而看著那些只在他面前展現的各種表情,怎麼也看不夠,連穿著圍裙站在廚房做早餐、那麼居家平凡的樣子,他都覺得好看,想拍下來。

    手機裡愈來愈多她的照片,多到要另開一個檔案夾,再多到要分門別類為“居家的”、“甜美的”、“可愛的”、“OL的”、“偷拍的”、還有一定要上鎖加密只容自己舔螢幕的“性感小心肝”……

    跟團最大的樂趣,就是送到她面前時,看佳人輕輕揚唇,說:“這個我都沒跟到,聽說網路上很多人推薦。”

    那爽度連魂都酥了,他要是唐明皇,他也願意千里送荔枝——(嗯,果然就是一塊昏君的料,難怪哥說他不適合當領導者)

    他喜歡討好她,那種感覺就跟自慰(?)差不多,以前四處喊人寶貝是嘴賤+口頭慣用語,現在是真心實意,當她是擱在心尖上的寶貝。

    本來想說,應該會這樣無風無浪、過完這個有點小冷,但有人抱著取暖的冬天,殊料平地一聲雷,氣象報告才說入冬最強冷氣團壓境,一早氣溫下探八度,公司裡也刮起強台大變天——

    聽說面癱經理利用職務之便,向廠商收取回扣,中飽私囊耶!

    網路上,開始流傳這則訊息,引起一陣譁然。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消息來源有照片為證,引發熱議,公司裡頭很快做出應變,讓資訊部門全面駭掉相關的留言,但事情一傳開來,根本防堵不住,網路上、公司裡,都在談論這件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會議室裡,高層也正吵得如火如荼。

    一早,柯志民便偕同幾位董事,施壓來了。

    “連照片都有了,還說是子虛烏有?”

    楊叔魏一聽到風聲,也趕了過來。

    虞曉寒就坐在他對面,安安靜靜不發一語。

    看她被人那樣三堂會審,批鬥得體無完膚,有口難言,他很心疼,真的心疼。

    可她沒有向他求助,連望來一眼都沒有,就只是直挺挺地坐著,那身形單薄、孤立無援的模樣,他心都揪成一團了。

    看我,寶貝,看我看我!

    虞曉寒顯然沒接收到他熱切的電波,自始至終,低斂著眉眼,不發一語。

    於是他改為對上柯董,就像她一直以來為他做的那樣,擋在對方前面,扛起一切外力壓迫。

    “這樣的照片也算證據?一盒蜂蜜蛋糕、幾包手工餅乾?柯叔您要的話,我可以送十箱去孝敬您。”

    “蜂蜜蛋糕是不算什麼,黑道保護費都還只收幾罐茶葉而已呢。”柯志民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這老混蛋!

    “柯叔,您想多了,那天我也在的。這人好過分,居然不拍我,我明明就很上相。”

    他比誰都清楚,蛋糕真的只是蛋糕,有一半還進了他的肚子裡,拍這張照片的人,怎麼就不拍接下來他們一起在車上享用蛋糕的畫面?真會截圖說故事。

    “你會替她掩飾我不意外,有些事情,需要我挑明瞭說嗎?”柯志民意味深長地望他一眼,其下的隱喻,不言自明。

    說就說!曉寒寶貝是他的女人,這沒什麼不可告人的——若在平時,他一定會這樣嗆回去。

    但現在不行。

    在這種情況下,說了只會被柯志民講得更髒,原先仲齊哥多有提拔都被揣測不休了,再加上和他的關係,難保不被說成他們楊家的白手套,曉寒縱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就算蛋糕是誤會,這張呢?也是誤會?一再收受廠商給的東西,虞經理的‘誤會’會這麼多,自己也需要檢討一下。”

    虞曉寒看了照片一眼,直覺仰眸,望向她的男人,蠕了蠕唇,又緊閉。

    “你說。”他回望,眸色溫暖,無聲鼓勵她。無論她要說什麼,都沒關係,只要能解釋自己的清白。

    “是電影票。”

    那個人說,是楊叔魏交托的,她一聽到他的名字,根本不會有太多防心。

    誰會料得到,居然有人容不下她到要用這麼髒的手段抹黑於她?

    “支票跟電影票的厚度,一裝進信封裡可就比較難辨認了。你不會又要說,廠商有用不完的電影票,所以送給你吧?同樣的說詞我很難再信你第二次。”

    一路演到這階段,楊叔魏再蠢也看懂了。

    這是一個圈套。

    從上回小陳的櫃位事件,她就已經得罪柯志民了。

    她讓他臉上不好看,柯志民恐怕早就盯上她,等著抓她把柄,一盒小蛋糕不過是契機,後面加工渲染一下,隨便挖個小洞都能坑死她。

    照片一在網路上流傳,他就立刻去查了,但照片中的廠商,早在上個月撤櫃,並且移民國外,完全死無對證,隨柯志民怎麼說。

    濫用職權,圖利己身,這是招商部大忌,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不死都難。

    “現在爆出來的只有這些,檯面下沒爆出來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看吧,來了。

    這就是柯志民一貫的作風,一顆小芝麻,他可以放大到芝麻餅、最後一整片森林都抓進來講。

    “柯叔,你言過其實了,不過是一點小誤會,叫曉寒下次注意點就是了。”

    “公司的主管跟廠商私相授受,你說這是小誤會?本來有位吳先生向我反應,說他按著公司的流程章規要來設櫃,虞經理怎麼也不讓他過,硬是搪塞沒有櫃位,隨後卻有人可以通過,我去查了一下那張合約,給公司的抽傭成數還少了吳先生五趴,這又是什麼道理?”

    “吳先生的產品性質,與公司形象不合。”她只是不想當面得罪人,才婉言推拒。

    “女性睡衣,哪裡不合?”

    太裸露、性暗示濃厚的不叫睡衣,叫情趣用品。

    “我看是吳先生眼色不夠亮,那五趴沒進到你口袋才是真的!”

    “柯董,您可以儘管查我的帳戶。”她不怕查。“有任何您認為不妥的明細往來,我都願意交代清楚。”

    “查?真有心要做,還查得到嗎?”

    就像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是一樣的道理。

    楊叔魏聽不下去。“嘿,柯叔!事情還沒個定論,你不要未審先判了。”

    “四十趴的合約不收、去收三十五趴的,還不夠清楚?公司請她來是要她幫公司賺錢,她都做了些什麼?把我們這些股東當傻子嗎?你再替她護航下去,我都要懷疑,或許根本就是你把公司當成楊家的提款機了?真當整個豐禾是你楊家的,可以為所欲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是不是!”

    又來了,這招是要玩多少次?

    無限上綱到最後,五鬼搬運的,變成楊家。

    小小一個虞曉寒,真貪了也只是蠅頭小利,可若換成是楊家人,能挖的可就難說。

    說到底,柯志民真正要鬥的,又哪是小小一個虞經理。

    這炸彈一拋出來,其他深覺損其權益的股東們還忍得住嗎?

    議論紛紛下,人心浮動。

    “好了。這件事我心裡有底,全都別說了。”楊仲齊沉著聲,出面鎮壓場子。

    “楊總,這人是你帶上來的,如果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交代,恐怕很難服眾。”

    不用他說!今天出了這事,楊仲齊也是臉面全無。

    “柯叔放心。一定給你交代。”向來得了理就不會饒人的柯志民,如今局都設下了,能空手而回嗎?楊仲齊也不是傻的,既然被一口咬上了,若不自斷一臂,怕不扯咬他個血肉模糊?

    會議散去後,氛圍一片低氣壓。

    虞曉寒與楊叔魏一前一後回到辦公室,門一關上,他立刻由後頭抱了上來。

    她安靜地待在他懷裡,從一數到十,放縱自己沉溺十秒,汲取來自於他的溫暖護衛,而後才深深吸氣,開口道:“回去上班,別摸魚。”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他悶聲道:“我有不好的預感。”

    她心裡同樣有底,依今天這情勢來看,是不容高高提起,輕輕放下了。

    柯志民一開始,就有心在操弄輿論效應,今天說到這分上,如果不處置她,連楊仲齊都交代不過去。

    她回身,凜容道:“這件事情你不要再說了,不管結果怎麼樣,你置身事外就好。”

    “不要!”他就不信柯志民能拿他怎麼樣。

    “你別再落他口實。”真要讓柯志民渲染成整件事與楊家有關,連楊總都為難,這是她最不樂見的。

    “是我不好,給楊總添了麻煩,你幫我跟他轉達一聲抱歉,你也別再讓他更難做了。”

    楊叔魏沒應她。

    這語氣,他不喜歡,好像已經包袱款款,隨時準備好走人。

    他整個下午死賴在她辦公室,怎麼趕也趕不走。

    “你不讓我留在這裡,我就蹺班!”再度開啟死小孩模式,而在這模式下,虞曉寒從來都只能無言複無言,莫可奈何。

    曉寒寶貝目前的處境,根本沒什麼事可做,他怎能放她一個人關在這裡,像死刑犯等槍決一樣,太可憐了,看著都心酸。

    本來想留在這裡陪陪她、安慰她,結果反而是她溫言軟語,一逕地勸慰安撫,要他別皺眉頭。

    而後,沒有意外地,下班前,一道人事令下來了,即日起,勒令停職,配合調查。

    “渾蛋!”看見公文,一把火直沖腦門,瞬間燒掉理智、繃斷腦神經。

    這就是仲齊哥的決定?裁了她?

    誰會看不出來,這是有心人設的局?曉寒為了他們楊家任勞任怨,從來不喊苦,更不怕得罪人,可是出了事,卻沒有人保她,如果當初,她骨頭軟一點,抱好柯志民的大腿,今天是不是就不至於落得這下場?

    想到曉寒這十年來,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吃苦耐勞、一路走到這裡,讓自己變強,強到可以替仲齊哥扛責任,幫著他、襯著他、無怨無悔,不敢有一絲懈怠……

    可她換來的是什麼?

    愛情?不曾被回顧過。

    恩義?在被當成棄卒的這一刻,也一文不值了!

    他很氣!替曉寒感到心寒,不值!

    怒摔公文,起身便要往外走。

    “叔魏,你冷靜點!”虞曉寒急忙張臂,死命地拖抱住他腰身。“楊總有他的考量,你不要衝動——”

    “我衝動?”全世界最該衝動的人應該是她吧?“好,我不衝動,我就去替你要一個明白!”

    “不用,楊總有數。”就跟他一樣,再多證據擺在眼前,楊總也會相信她。

    “那就更不應該這樣對你。”

    “他會替我討回來的,不用急於一時。”

    是嗎?使勁扳開她的手,回道:“我要親自聽他說。”

    聽他承諾,絕對不會辜負曉寒今日,死心塌地追隨的心意。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曉寒!”

    楊仲齊抬眼,目光由怒摔在桌上的公文夾,緩緩往上移,望向那個向天借了膽,全公司唯一敢拍他桌子的傢伙。

    “楊叔魏,在公司,我是你上司,請注意你的職場禮儀。”

    “了不起嗎?高高在上的楊總經理,歡迎你把我也停職了。”口氣很沖地頂回去。

    爆沖的蠻牛,是沒有禮儀可講的,他現在全身上下只有待引爆的炸藥。

    兩個一起停職,夫唱婦隨同進退,好讓柯志民一箭雙鵰嗎?

    楊仲齊揉揉額際,很沒轍地歎氣了。“這幾年,我以為你多少磨練了點,怎麼還這麼衝動?”至少以為,叔趙和曉寒應該有把他調教好一點了,唉……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你知道曉寒是冤枉的,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又怎麼樣?我們就是著了人家的道,不吞下來,行嗎?”

    “所以你就犧牲掉曉寒,直接砍了她來堵別人的嘴,穩自己的聲望?好一個棄卒保帥!枉費曉寒這些年來一直對你盡心盡力,全力挺你,就算不顧念她的忠心,好歹這一片癡心,你連一點感動都沒有嗎?”他氣壞了,衝動到口不擇言。

    最怒的,其實是仲齊哥如此沒心沒肺,糟蹋曉寒的一片心意,曉寒不會說,她是那種自己有委屈會擱在肚子裡放到爛的那種個性,就像上一回,被他誤會、被他罵牆頭草,她還是自己默默吞忍委屈,一心替他著想。

    那樣讓人心疼的個性,若是連他也默不作聲,還有誰會替她想?

    仲齊哥對她的意義,他是知道的,就算感情上現在已經有他安慰,可仲齊哥在她心裡,還是有著神一般的地位,不必說出口他也領會得到,若被這個人否定,她都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楊仲齊愕愕然望去,張口、閉口……無言了好半晌,最終無力地撐著額。

    這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應該是我望著你,卻發現厚厚一本康熙字典,找不到一個能跟你說的字句吧……

    無言的境界,莫過於此。

    “你幹麼不說話!”心虛啊?要懺悔去找曉寒。

    “只是覺得,跟你不知道該說什麼。”楊仲齊歎上一口氣。“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曉寒是我的人,被拿來開刀是直接賞我一巴掌,他們今天砍了我的左右手,我會不比你氣嗎?換作是別人,不必我多說什麼,你一定懂,只是剛好那個人是曉寒,你是關己則亂,我不跟你計較。”

    楊叔魏愕愕然,舌頭被貓偷去。“你、你怎麼……知道?”

    他沒跟仲齊哥說過啊!從哪裡看出來的?

    “你現在不就一副替自己的女人出頭的態勢嗎?”當別人跟他一樣沒腦?混員工版、跟團購,玩得這麼明目張膽,又不是沒眼睛。“替我轉告曉寒,暫時委屈她,這口氣,我一定替她討回來。”

    “你們……還真有默契。”楊叔魏悶悶地道,曉寒剛剛……好像也這樣說。

    像被戳了洞的皮球,一瞬間氣全消光光,幹幹扁扁。

    在會議室裡,仲齊哥也是一句話都沒說,不像他,那麼急著跳出來替她鳴冤,但是她也懂,懂仲齊哥心是向著她的,而他和柯志民嗆來嗆去,還不如仲齊哥淡淡的一句“我會替她討回來”。

    似乎,什麼都不必說,一個眼神,就完全明白對方的心思。這樣的默契,他大概一輩子都追不上。

    現在看來,真的就如同她說的那樣,根本就沒有人需要他強出頭,他一廂情願跑來替她抱不平的行徑,感覺……好像跳樑小丑。

    他摸摸鼻子,自己灰溜溜地離開了。

    來的時候一肚子火,走的時候一肚子悶。

    他在悶什麼?仲齊哥沒有辜負曉寒的心意,很好啊,一個有情一個有義——哈哈!

    乾笑了兩聲,旋即垮下嘴角,撐不住言不由衷的虛假笑容。

    也不知道是在難過什麼,就是覺得自己好失敗、好挫折,關在辦公室裡耍廢。

    乾脆就這樣腐爛到地老天荒算了——

    等等!還不能爛。他撐起垂死的眸,想起曉寒是住在公司規劃給高階主管的員工宿舍,現在被停職,她要住哪?

    他飛快復活,飆出辦公室。都下班了,曉寒不知走了沒?

    一面撥手機,疾步往招商部走去。

    對應的手機鈴聲在前方不遠處響起。

    她抱著紙箱在等電梯,一時騰不出手來接聽,他尋聲望去,目光與她對上。

    他很快切斷通訊,走上前去,接手抱過紙箱。

    她的私人物品不多,真要整理起來,小小一箱就夠,裡頭有好些個小東西都是他送的,午睡枕、馬克杯(一對的,另一個在他那裡)、還有她最近泡紅茶習慣加上一球的萌貓棉花糖……只有這些,才是真正屬於她的。

    看到自己所佔據的分量,心情莫名地止跌回升了一咪咪,假裝沒看到那個她剛就任時,仲齊哥送她的名貴水晶紙鎮。

    “要走怎麼不叫我?”

    虞曉寒沒回答,偏首審視他的表情。“你沒跟楊總吵起來吧?”

    “是溝通。”他絕對不要承認自己像瘋子一樣跑去盧小小,結果人家一句話就把他KO了,完全就是一個強大的男主角氣場,瞬間把他貶成過場男二,他要是觀眾,都想叫男配快快退散了。

    “他要我跟你說,會幫你討回來。”就算這樣,他還是無法昧著良心黑二堂哥,只得當好傳聲筒男配的角色,忠實傳達所述。

    還真有點淡淡的哀傷。

    “那不就好了嗎?”揚手摸摸他臉廓。“你還不開心什麼?”

    每當他心情不好時,她總會這樣,碰碰他的臉或手臂,那是一種表達疼寵的肢體語言。

    他揚揚唇,烏雲散去一點點。“現在要去搬家嗎?還是明天?”

    她靜了靜,才道:“我剛剛電話聯絡過,會先去朋友那裡住幾天,後續看怎樣再說。”

    “幹麼去打擾別人?”毛遂自薦,一臉“選我、選我”的熱切表情。

    別人。說得理所當然,他大爺自在萬分地站上了自己人的區域內。

    遲遲等不到她應聲,他一臉受傷。“難道你不想跟我住?我生活習慣很好的!”

    臭襪子不會亂丟,早上起床會摺棉被,睡覺也不會亂踢人,家事會幫忙做,她洗衣服他曬衣服,她做菜他洗碗,這麼優良的同居人哪裡找!

    “好。”她頓了頓,放柔的眸色,蕩漾一片暖融春水。“不打擾別人,我們一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7:12

第六場 醋意

    把人接回來後,安心了,又癱進沙發裡,繼續腐爛。

    虞曉寒沒理會他,自己就冰箱裡現有的食材,簡單打理兩人的晚餐,他自動自發爬起來吃完,還記得要負責洗好碗,才能回去耍廢。

    一整個晚上,各做各的事,不必刻意招呼,像回了家般自在,宛如平凡小夫妻日常。

    這裡她假日時常留宿,每個角落都有她存在的痕跡。

    她洗完澡出來時,他正窩在電腦桌前,騷擾另一頭的可憐人。

    小魏子:我要請假!

    楊二爺:不准。

    小魏子:什麼假才能現請現准?

    楊二爺:病假。

    小魏子:那我要請病假。

    楊二爺:我看你好得很,下午吵架中氣十足。

    她坐在床上抹乳液時,順勢掃了螢幕一眼。

    他突然由桌前起身,翻出抽屜的體溫計,順手扔進保溫杯裡泡熱水,再拍照回傳,重複一次:“我生病了,要請假。”

    “四十五度,你應該已經燒成趴代了吧?”楊仲齊嘲諷。

    “差不多。快往生了。”這樣要還不讓他請假就太沒人性。

    她忽然同情起另一頭的男人。這根本就是弟弟在跟哥哥使性子吧?這年頭連哥哥都不好當了。

    楊二爺:除非你連床都下不了,否則免談。

    小魏子:很快就會了。

    接著轉頭,一臉熱切地問她:“縱慾過度,下不了床,口以嗎?”

    “不口以!”混蛋,氣得連她都口齒不清了。叫她以後拿什麼臉見楊總?羞都羞死。

    不讓他再亂來,乾脆直接搶鍵盤,回另一頭的人:“抱歉,楊總。我來跟他談。”

    而後問他:“你在跟楊總鬧什麼彆扭?”

    “沒有。”他才不要承認他不爽仲齊哥,因為不爽什麼,連他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反正人生就是這樣啦,有些人你會突然杜爛他,但又不是真的厭惡,大概就跟女人的MC差不多,週期性的。

    “那你請假幹麼?”

    “幫你搬家啊。”

    “不用,你去上班,我一個人可以。”

    “喔。”反正她就是女強人啦,沒有他也可以,他的存在果然是多餘的,連工具人都不給當。

    “喔”得好失落,這是怎麼一回事?

    虞曉寒實在弄不懂他這一臉憂鬱青年是什麼路線,所有的戀愛攻略、沙盤推演裡,沒有備到這一條。

    所以她也困擾地擰眉回望,跟他大眼瞪小眼。

    她本來以為,他還在為她被誣陷這件事不開心,但似乎不完全是。

    雖然不肯定是為了什麼,但可以感受到他頭頂的一大片烏雲,濃濃沮喪與無力感。

    心房,擰了一下。

    這個鬥敗戰士般的楊叔魏,她不熟悉,她喜歡那個樂觀、開朗,帶著滿滿生命力面對每一天的楊叔魏。

    他總是笑,好像人生就是這樣充滿無限希望,將生命的熱忱感染給身邊每一個人。

    她不發一語上前,雙掌捧住他的臉。“為什麼不開心?”

    “沒有。”他悶悶道。

    “楊叔魏。”她喊了聲,再問一次:“為什麼不開心?”

    如果不告訴她,她應該會這樣問到天亮吧?女漢子不是被叫假的,她鍥而不捨的耐力與韌性,同樣教他拜服。

    雖說,她如此重視他的情緒,也讓他心裡默默開了一朵小花——她還是很在意他的。

    “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沒用?”

    “我什麼都幫不了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受委屈,算什麼男人?就連現在,都還要她回過頭來擔待他的情緒,明明最難過、最應該被安慰的人,是她才對。

    他就是個公子爺,從小被捧在手心上,沒吃過苦,很沒用。

    這樣的認知,在這件事發生後,感受特別鮮明,他不如仲齊哥,連她都不如。

    “誰說的?你為我做了很多。”

    “哪有?”

    “你為我,擋在前面扛董事們的壓力;你為我,敢去跟楊總理論、討公道。”

    “結果只證明了我的衝動莽撞,不如仲齊哥深謀遠慮。”他就是個沉不住氣的笨蛋,就算跟全世界對嗆,一樣無法還她清譽,有什麼用?

    “楊總深謀遠慮,因為他看的是大局,全的是大局;你衝動莽撞,因為你看的是我,顧的是我。”他不是不明事理,而是看著她、眼裡只有她,所以無法再顧全別的。

    “仲齊哥懂你,可是我不懂。”嗓子一輕,竟透出一絲委屈。“至少沒有他那麼懂。”

    虞曉寒微訝。

    他這是在吃醋嗎?吃自己堂哥的醋?

    “那是工作上的默契,因為我們認識比較久。可是他不知道我吃東西的口味、我喜歡什麼顏色的發簪、我假日都做什麼事、我……喜歡的姿勢。”

    “你喜歡喝養樂多、嗜酸大於甜、苦瓜不吃、辣味看情況;你偏好素色淡雅的發飾;假日不愛出門,會留在家裡整理家務;你最喜歡的姿勢——應該是女上男下,觀音坐蓮,上次在車上,你很興奮……”曉寒寶貝就是那種外表矜持、內心狂野的女王,他一點都不介意被駕馭喔。

    她迅速伸手,捂住他的嘴,耳根窘熱。“我是說睡覺的姿勢!”

    “喔。”講清楚咩。

    “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總是在。”就算自己情緒低落,也惦記著要先將她安頓好,再來耍頹廢。

    他一直都將她捧在心尖上,用心呵護,怎麼會沒做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最後一招放大絕,輕輕柔柔一句——“你對我,很重要。”

    男人於是不敵,忠犬般馴從地靠了過來,圈上她的腰,臉貼在腰腹間蹭了蹭。

    虞曉寒收臂,柔柔輕撫他的發、捏捏他的耳,眸色溫軟繾綣。懷裡男人被她摸毛摸得服服貼貼,溫順乖巧。

    “可是你不在,中午沒人陪我吃飯。”他一臉生無可戀。

    虞曉寒幾乎失笑。“不然這樣,你明天上班去遞假條,我記得你還有特休沒休完,楊總准假的話,我們一起回育幼院走走。”

    跟曉寒寶貝去度假?好好好,他要他要!

    楊叔魏雙眼發亮,猛點頭。

    “好,那你去跟楊總說,記得好好講,別再惹他生氣。”

    “沒問題!”被安撫得妥妥貼貼的某人,一臉快樂地回去敲鍵盤——

    小魏子:仲齊哥,我不請假了。

    楊二爺:……康復了?

    小魏子:一尾活龍。

    楊二爺:容我尊聲虞神醫。

    小魏子:嘿嘿。

    不對,假還是要請,不過我會照程式遞假條,請我的年假。

    楊二爺:如此識大體,為何方才聽不懂人話?

    小魏子:哥哥對不起,剛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您別跟弟弟計較。

    楊二爺:……

    原來這就是兄弟與馬子的差別。

    楊仲齊心灰意冷,看破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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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駛在公路上,楊叔魏嘴上哼歌,眼底眉間盡是愉悅。

    坐在副駕的虞曉寒瞥他一眼。只是出來散散心而已,他會不會太開心了一點?

    這幾天,也真是憋壞他了。

    聽說(當然是聽他所說)她前腳才一走,柯志民隔天就向楊總施壓,力薦自己人頂招商部的職缺,被楊總以“事情還在查證階段”,皮笑肉不笑地把人請出來。

    目前柯董身邊的人,全都被楊總盯得死死的,只要透點風,非把局勢整個翻一遍不可,他在吞忍,等一個契機。

    這些楊叔魏不是不知道,可他功力沒楊仲齊強,他忍不了、吞不下,幾度鯁在喉間噎到快窒息,楊總朱筆一揮,准了他三天假,放他出來透透氣。

    加上周休,足足有五天假期,他立馬收拾行李,拉著她快樂出遊去。

    育幼院位於偏郊,錯落著古色古香的紅磚屋,他們到的時候,有幾個孩子在前頭那片青青草地上玩耍,見了她,直沖著喊曉寒姊姊。

    她先將行李放進房裡,大致帶他走了一圈解說環境,而後領著他去院長室,介紹給大家長,便直接放生他。

    楊叔魏也很能自得其樂,才半天工夫,育幼院上上下下都被他混熟了。

    他這人,最大的特色,就是再冷調慢熱的人,遇上他都能很快打成一片,變成自己人,傍晚時,孩子們都知道這個發養樂多的好人哥哥,人口一句阿魏哥哥——他死活不讓人喊叔叔,開玩笑,她是曉寒姊姊,他若是叔叔,那成什麼樣子了?

    唯獨有一個人,很不買他的帳。

    “曉陽,來——這是你的。”他摸出一罐養樂多,一臉拐小孩。

    對方顯然不大有意願給他拐,淡淡瞄了他一眼。“謝謝,我不喝那個。”

    這小孩!會不會太早熟?!

    態度不至於失禮,就是淡淡地,拉出距離,拒絕被收買。

    小大人什麼的,最討厭了!跟小時候的仲齊哥一樣!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樣子啊,天真愚蠢活潑任性呆萌,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嘛,裝什麼大人?童年沒多長,何必急著長大?

    從院長口中,得知曉陽是十年前的冬天,曉寒親手從育幼院門口抱進來的,連名字也是她取的,意指他是冬日裡,一抹珍貴的暖陽。

    幼年時,曉陽很黏她,每次她回來,一定跟前跟後當個小影子,姊姊長姊姊短地喊,跟她很親。

    如果是這樣,那他更加與這臭小孩杠上了。

    曉寒寶貝的弟弟就是他的弟弟,非拐到他親口喊聲姊夫不可!

    傍晚,楊叔魏一路找到廚房來。

    “需要我幫忙嗎?”

    虞曉寒回頭,指了指那堆高麗菜山。“那你切菜。”

    “沒問題!”他挽起袖子,壯志蓬勃。

    走近時見她拖出一大簍柳丁,正要上前幫忙,她一個使勁便提上流理槽,全動作一氣呵成,流暢俐落,簡直神力女超人!

    楊叔魏歎為觀止,難怪她連搬家都不需要幫忙。

    沒他展現男子氣概的分,自己摸摸鼻子,回去握菜刀。

    在一旁當助手的虞曉陽,瞥了他一眼。“你這樣手會酸。”

    握刀、下刀的姿勢都不對,明天肯定手抖到連筆都握不住。

    被小孩當面吐槽,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但他也不會硬要逞能。“好吧,那你來。”

    平常在廚房幫曉寒寶貝切切洗洗是情趣,現在是上百張口等著吃,他有自知之明,等他切完都變宵夜了。

    既然叔叔沒練過,讓專業的來,別占空間妨礙人家做事,他去別的地方找戰場,縫補小小破碎的自尊心。

    虞曉陽見他刀子一擱,很乾脆地走人,回頭看看她。

    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

    虞曉寒搖搖頭。“沒事,他不會放在心上。”

    是嗎?他知道大人很容易惱羞成怒,有時明明知道別人說的是對的,也不一定能坦然接受。

    這個人,是姊第一次帶回來的人,可是他看不出來有哪裡好,連菜刀都不太會拿,就是個富家公子,雖然沒有高調顯擺,但有一種味道,那是出身良好的人才會有,很幽微地,他就是能敏銳地察覺出。

    “曉陽,你不喜歡他。”是肯定句,沒有疑問。

    “沒有討厭。”但也找不到喜歡的理由。

    虞曉寒審視了他好一會,才回頭繼續清洗水果。

    以為話題已告一段落,虞曉陽把絲瓜刨完,接著切高麗菜時,她才意味深長地說:“好惡擱在心裡頭就好,不必張揚於外。焉知哪一天,你不會被命運——或自己,倒打一靶,開始喜歡他。”

    會嗎?他有可能會喜歡這類的人嗎?

    他不是仇富,只是有些人站的地方高,看人的高度,也會高,雖然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但他總是看到那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高傲人種,那種人,在育幼院裡太容易看到,因為人們踏進來,便已是高高在上的施予,少有人會用一樣的高度看待他們。

    可是姊姊,好像不這麼認為。

    他停下切菜的手,很認真、很認真地研究,她從未在提起一個人時,臉上出現那樣的表情,淡淡的,但有幾分藏不住的柔軟。

    所以……姊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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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懷中少了擁抱取暖的物件,楊叔魏很快便醒了。

    被子不夠暖,也睡不沉。

    他打個呵欠,頂著一頭亂髮打開房門,在長廊上伸懶腰。

    另一頭,虞曉陽抱著一大籃待洗衣物走來,看見他,步伐頓了頓,主動開口道早安。

    楊叔魏一口氣差點卡在肺腔裡出不來。

    臭臉小孩經過一個晚上,良心發現了?居然會用這麼和善的口氣跟他打招呼。

    虞曉陽也不理會他的反應,淡淡地越過他,視線落在他前方不遠處。“如果你找曉寒姊的話,她應該在廚房那裡,志群哥差不多都在這個時候送蔬果來,如果姊有回來,都會跟他聊一下。”

    楊叔魏本還沒反應過來,臭小孩怎麼突然有跟他話家常的興致,話鋒一轉,便慢悠悠地接續:“他們很有話聊,志群哥好像也問過我,想不想叫他姊夫。”

    懂了!

    臭小孩果然還是臭小孩。

    伸指一勾,在對方由他面前踱開時,揪住他後領。“你到底對我有什麼意見!”一大早就來污染他的情緒。

    “沒有意見。”虞曉陽蹙眉,無法相信他會動手動腳。

    “最好是!”

    “請你放開。”當個文明人好嗎?

    “喂,我說真的,別這樣陰陽怪氣,是男人就靠本事說話!”

    “什麼意思?”

    “我正式向你挑戰!”

    戰什麼?虞曉陽不太想問,反正只要不被揪著領子說話就好。

    “給我進來!”筆電擺上桌,正式宣戰。

    “不要說我欺負小孩,要玩什麼給你選!”

    虞曉陽瞄了眼一字排開的益智遊戲。“我為什麼要跟你玩?”

    “你贏,我幫你洗光那堆衣服,輸了,你就給我乖乖叫一聲姊夫!”

    後來到底玩了幾局?誰輸誰贏?沒有人記得,只知道最後,兩人蹲在後院合力洗那籃衣物。

    虞曉陽對這情況有些困惑,抬眸瞧了他一眼,被他逮到。

    “幹麼?願賭服輸,我都蹲下來洗了,你還有什麼意見?”還真小覷了這個臭小孩,瞬間的記憶力、反應力居然這麼強,他不過小小放鬆,就被KO了。

    太可怕,這根本就是二十年前的仲齊哥啊!這樣的資質,如果不好好栽培,真的是可惜了,嘖。

    “其實……”虞曉陽頓了頓,又把話吞回去。

    他其實沒有輸,虞曉陽心裡清楚。

    楊叔魏放慢洗衣的速度,一面也在沉吟思索。“小陽陽啊,如果要你聽我的安排,多學一點東西,你願意嗎?”

    我跟你很熟嗎?

    不過那不是現在的重點。

    虞曉陽不語,謹慎地回望他。

    “不要那種表情啦。”臭小孩,才十歲而已,防備心是有多重?“多學一點東西,充實自己,對你未來想走的路,可以有更多選擇,有好無壞。”

    “你認為的好選擇是什麼?”人人仰望的三師行列?站在高處的人,眼界也只能看到這些?

    “職業無分貴賤。但是至少,你本身準備得夠充足,就可以做你真正想做的,而不是屈就於可以做的。”差別在這裡。

    “有條件嗎?”

    “……”不想看著一個人才被埋沒,這樣也不行嗎?仲齊哥能做的,他又怎會做不到?只不過臭小孩講話實在很不悅耳。

    他笑哼。“那就叫兩聲姊夫來聽聽。”

    虞曉陽想都沒想,低頭洗他的衣服,宣告談判破裂。

    “……”怎麼辦?他可以打小孩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7:27

第七場 愛情的腳步

    透過臭小孩的貢獻(想不聽都不行),本日收穫:隱藏性情敵,高志群一枚。

    稍早的時候,看見那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臭小孩突然從他身邊冒出來,說他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認識很久很久了。

    他才不在意,反正曉寒寳貝現在是他的,時間不是問題。

    哼了哼,很大度地繞過去打招呼,認識認識,教臭小孩學著點,什麼叫男人的風度!接著,那兩個人聊起一些小時候的事,他被晾在一旁,插不上嘴,自己識相地走開,讓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去寒暄,別占佈景當人形道具。

    約莫中午時,高志群過來吃飯,兩人又聊了起來,他湊過去刷一下存在感,但因為聊的是育幼院裡蔬果供給的相關事宜,也沒他插嘴的分兒,於是再度默默消失畫面中。

    臭小孩又晃過來,說志群哥對育幼院很照顧,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愛屋及烏什麼的。

    哼,愛屋及烏他也會呀,信不信他可以“很、疼、愛”這只臭小鬼?!

    他咬牙,陰沉地想。

    再到下午時,有點想念,想找曉寒寶貝親親抱抱一下,臭小孩簡直像鬼一樣,N度由他身後飄出來,悠悠地說:“曉寒姊去蔬果行了。好像說有什麼行銷方面的問題要請教她吧,姊很強的,如果不是去楊總那兒上班,現在應該是蔬果行的老闆娘了。”

    “……”他懷疑,臭小孩在他身上裝了衛星定位吧?怎麼走到哪都能看到他?

    他有點搞不太清楚現在是啥情況,別說虞曉陽不懂這個就叫“挑撥離間”,陽陽臭小孩太早熟了,現在要耍呆萌裝天真似乎太晚。

    那,他究竟是有多討厭他?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發動必殺技攻擊?

    夜闌人靜。

    楊叔魏坐在草地上,身前環抱著佳人,享受蟲鳴星空、美人在懷的愜意時光。

    “寶貝——”輕輕搖晃,親昵廝磨,偶爾偷幾個輕柔繾綣的吻。

    這會兒,沒有高志群,也沒有老酸他的臭小孩,只有兩人世界,身心舒暢。

    “嗯?”她低低哼應,柔馴地背靠著他,任由他將臉埋在頸間,纏綿拂吻。

    楊叔魏含吮小巧嫩白的耳垂,模糊抱怨:“臭小……我是說曉陽,他到底為什麼要討厭我?”被排擠的感覺好憂傷。

    “嗯?”虞曉寒由迷蒙情韻中稍稍回神,撐開眸。“有嗎?”

    “有啊。”他把今天的事說了一遍。

    不是他在自誇,小魏子名號殺遍天下無敵手,向來只有被喜歡的分,很少被人討厭得這麼徹底,他究竟是哪惹到這尊小鬼?

    她愈聽,嘴角不住地揚高,最後忍不住掩唇發笑。

    “真高興我娛樂了你。”他酸了句。

    “不是,曉陽是在跟你示好。”

    “謝謝你喔。”好特別的安慰,他這輩子沒見過這種示好法。

    “真的,他只是不會表達。”曉陽不是那種有城府心計的孩子,真討厭上了,不理會、或當沒看見就好,真正不感興趣的人,他不會費心去搭理,就像楊叔魏剛來時,雙方根本連話都說不上兩句。

    或許是想試著認識這個人?跟他找話題?提供情報,表達“我跟你一國的”?又或者也順便警示他:我姊很搶手,你要珍惜一點

    總之不會是負面的意思。

    “……”楊叔魏實在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

    被人沿路射了一身的箭,血條狂掉,然後才發現,對方是在追著說……哥哥我喜歡你!

    吐血三升都有!

    “他需要上人際關係課程!迫切地!”

    虞曉寒仰首柔柔地吻了吻他下巴,幫他補血。“我想,他應該也只是想表達他的愛屋及烏。”

    “我謝謝他!”楊叔魏沒好氣道。

    果然十歲就是十歲,再早熟還是只有十歲,有孩子的憨傻呆萌,不該把成人世界裡的複雜心計套在他身上。

    說歸說,他還是想起自己提這件事的原因。“跟你商量一下,我覺得臭……小陽陽資質很好,我想好好栽培他,他比較聽你的,你出面跟他談談看?”

    虞曉寒挑眉,微訝地看他。“你覺得他討厭你,你還想栽培他?”果真M體質嗎?

    “這是兩回事。”一個可以成材的小樹苗就在他眼前,而他也有資源,為什麼不好好灌溉,讓他m壯?

    她回眸,迎上他的唇,淺淺吻了記。“謝謝。”她知道,他也在愛屋及烏。

    四片唇親密拂蹭、輕啄,額心抵著她,忽而失笑。

    “怎麼了?”她揚睫,眸心染上淡淡情韻。

    只是忽然覺得,他們好像老夫老妻,在操心小孩的未來與教育。

    這種感覺,還不賴。

    他沒多言,傾前深吻住她,撩起屬於情人間,獨有的旖旎濃情。

    “寶貝,”他嗓音微粗,一臉渴求。“我想做。”

    “不行……”在欲望中載浮載沉的她,吐出微弱拒絕。

    這裡人太多,連房間也隨時會有人進出,昨晚就被打斷過。

    “可是我想。”掌心挲了挲她後腰。度假不就是要睡到飽、做到爽嗎?他們都好幾天沒那啥了。

    男人不斷地蹭她、舔她、摸她,以性感無比的嗓音誘惑:“用你最喜歡的姿勢……”

    “……”意志不甚堅定地動搖了一下。

    “記得嗎?像上次那樣……”在她耳畔輕輕呵氣,引誘她腦海勾勒出曾經愉悅無比的性愛畫面。

    “……”低低地、微弱地吐出聲:“……我知道一個地方。”

    ***

    這太瘋狂了。

    向來理性的她,居然跟著他一起胡來,開車來到無人的海邊,但是當他用挑逗的眼神,引誘她坐到他身上時……

    不後悔。如果墮落的感覺,能得到如此甜美的果實,她不後悔沉淪,在那雙黝黑性感、深邃無際的黑眸底下,一同沉入深淵。

    他抬手,指腹撫過那被情欲薰染、微帶媚意的眼角,位於心臟的地方,像被什麼牢牢抓攫,沒來由地一陣抽緊。

    好像,就是某天夜裡忽然醒來,看著在他懷裡沉睡的臉容,然後發現心房一緊,那一刻他就知道,這是愛情。

    他愛上這個女人了。

    他不嘲弄愛情、也不褻瀆愛情,他只是,一直都不認識愛情。然後有一天,愛情的腳步悄悄來了,走進他心裡,找到最柔軟的地方紮根。

    他才發現,原來愛情能帶來的,不是只有在大哥身上看到的那種愁緒與煩擾,它是雙面刃,有痛,就會有樂;有悲,也會有喜。

    愛情,讓人如此快樂,光是想著那個人,心靈便能充盈著滿滿的喜悅。他從來沒嘗過這種滋味,光是疼著一個人就滿足,看著她笑,自己也會揚起嘴角。

    “曉寒,”我的寶貝。他輕輕喊,心房暖甜。“你是我的。”

    “嗯……”她哼應,不知是回應他的話,抑或只是本能。

    身體相連、糾纏,感受著對方最細緻幽微的情緒脈動,如此親密,如此甜蜜,原來,這才叫做愛。

    有愛,才做得出絲絲縷縷、入心的纏綿。

    過後,鬆懈下來,軟倒在他懷中。

    他收緊臂膀,牢牢地,圈鎖住她。

    她是他的。

    青梅竹馬、蔬果行老闆什麼的,都滾一邊去,此刻佔據她身心的,是他。

    這或許,就是他今晚非要誘拐她、抱抱她的原因。

    他用力地,吸吮她,在紅潮未退的頸膚啜出一枚紅痕,珞下屬于他的印記。

    “寶貝,你知道嗎——”他柔緩地、催眠似地在她耳邊吐聲。

    “嗯?”

    “青梅竹馬、海枯石爛、情比金堅什麼的……都是騙人的,你千萬別傻得去相信這種鬼話。”

    “……什麼?”她一蔣沒摸著頭緒,感官泰半還沉浸在酥軟餘韻中,腦子暈乎乎像團棉絮。

    “你不要不相信,這是有市調資料的,情變分手的情侶中,有六十八趴都是青梅竹馬—起長大的。”什麼鬼資料,當然是弧不用錢,不過某人說來臉不紅氣不喘,擺出一副學究專業貌。

    不是說男人做完愛後最好拐,思考能力趨近零?女人應該也差不多吧?趁現在!

    “你想想看,同一張臉看久了,能不膩嗎?有沒有道理?”

    她好像……有點聽懂了。

    可是,還是好難理解,前一刻還熱情擁抱,他甚至還在她身體裡,卻已經在暗示她,沒有不會變的感情,同一個人,看久會膩……

    她以為,應該還有多一點時間的,再多努力一點,讓他沒有時間看別人,沒有空隙淡掉……

    他已經……開始淡了嗎?

    她知道他心性不定,也做好準備,就算,結果不盡如人意。

    “所以……”她恍恍惚惚,一顆心空晃得沒有著落。他究竟想跟她說什麼?

    “所以現在看起來再怎麼正直有為好青年,都難保以後不會歪掉,你看那個八點檔就知道,那個什麼志群的有沒有,黑到洗不白,真的!”

    二堂哥他是黑不了,但若要黑別人,那是沒在心慈手軟的。

    他知道,在她心中,仲齊哥的地位不容撼動,那是她人生的光,無論如何會擱在心上,敬重、仰慕。

    這個他不會、也爭不了寵,反正人家就是那道白月光,他很認分當牆上的血蚊子。可是那個什麼群的,就不用講仁義道德了,所有出現在他眼前的雜魚,全數消滅。

    “志群?”腦袋一下轉不過來。為什麼會提到他?“關他什麼事?”

    “對,不關他的事,所以你看我就好。”接得好順。

    “我一直……都只看你。”

    “嗯。”這樣就對了,完全照他的劇本走。

    他很滿意,咧嘴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獎勵地啄她一口。“寶貝真乖。”果然做愛後超好拐。

    “那……你呢?”她惶惶然,問道。

    “我什麼?”

    “你……膩嗎?”

    “當然不會。”嘿嘿,原來她也想拐他。可以唷,他可以裝傻給她拐。“曉寒寶貝賞心悅目,就算變成黃臉婆,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黃臉婆。”

    所以……他沒膩。

    微慌的心,落了地。

    她傾前,輕吮他的唇,溫的,一如以往,輕憐蜜意地蹭她唇心,對她的熱情,很立即地回應在她身體裡,滿滿撐脹著她。

    “再來一次?”緩緩蹭動,摩挲她。

    “嗯。”後半夜,她完全確定了,這男人對她的狂熱與興致,不曾稍減一分。

    後來,虞曉寒前思後想,思緒理順了,總算弄懂他說那些話究竟是哪根筋拐到,而楊叔魏卻一輩子也沒發覺到,那晚要黑別人,卻差點把自己給黑掉這件事。

    (阿彌陀佛!天公疼憨人,笨蛋的福澤總是比較深厚)

    ***

    假期的最後一天,楊叔魏收好行李,出來找虞曉寒。

    “姊去院長室了——”背後靈晃出來,悠悠地發聲。

    他回頭瞄了一眼。

    臭臉小孩依然很臭臉,但是經過曉寒給他突破盲腸後,他心裡多少有點底。

    所以臭小孩真的只是想找話題跟他親近、熟悉一下而已吧?

    看他無時無刻從他身邊冒出來,楊叔魏不覺有些好笑。

    被人衛星定位的感覺……還挺妙的。

    “欸,考慮得如何?跟我們住,或寄宿學校,選一個。”沒第三個選項。

    難得有機會在臭小孩面前展現威嚴,他霸氣撂話,不容拒絕。

    “寄宿學校。”虞曉陽秒回,連考慮都沒有。

    “……”某人瞬間炸毛。“到底是有多不想看到我!”

    真心換絕情。

    曉寒寶貝根本是騙他的。

    玻璃心碎裂,他要去告狀。

    去院長室找人、不巧裡頭有客人,他不便進去打擾,裡頭的談話似乎差不多也到尾聲,他在門外站一會兒,便見曉寒開門送客。

    看到門外的他,似乎一愣。

    “來跟院長道別,感謝這幾日的招待。”他說。

    虞曉寒點了一下頭,他越過她進屋,而她送客人離開。“朱先生請。”

    與院長話別完出來,提著行李上車,這幾日混熟的大人、小孩出來送客,虞曉寒被叮嚀有空要常回來——當然,帶他一起。

    兩人上車後,楊叔魏啟動引擎,看見虞曉陽抬手,朝他輕輕揮了揮,細聲道:“姊夫再見。”

    他輕笑。“再見,小陽隞。”

    臭小……好啦,其實也沒那麼臭臉,直到這一刻,細細玩味,愈想愈覺這小孩惹人疼,就像她。

    初始,會覺冷漠、難以親近,但慢慢的,只要你有心,會發現他們冷硬表相下,那顆真誠柔軟的心。

    他們,都有一種特質,讓人想起,便覺心頭發軟的特質。

    可愛的小鬼。那小小聲、害羞無比的“姊夫”,把他心都喊融了。

    回程路上,他愈想愈不妥,開始跟她碎念:“小陽陽說他要住宿耶,才幾歲而已,裝什麼獨立?”十歲的孩子,被丟進宿舍,生活自理,身邊沒有大人關愛,缺乏家庭溫暖,會不會長歪呀?

    “不行不行,你再去勸勸他好了,至少頭幾年跟我們住,等大一點,真的想要私人空間再住宿也不遲……”

    虞曉寒帶笑的眸瞅視他,放任他在那裡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搖頭晃腦、自言自語。看起來,就是那種會把小孩寵壞的慈父類型。

    欣賞夠了,她才慢悠悠地啟口:“尊重他的意思吧。”

    “你都不擔心?”

    她搖頭。“不擔心。”

    育幼院與學校,差別能差到哪?曉陽性子她瞭解,歪不到哪去的。他從小就是很有自覺的孩子,自主性與自我約束能力都比一般同齡孩子高許多,從不造成旁人的困擾,會選擇住校,應該是不想打擾他們的兩人世界,若勉強他,反而會讓他有心理壓力。

    “好吧,那不然來談談你擔心的事?”

    “什麼?”

    “例如朱先生。”

    “你聽到了?”

    “一點點。”剛好聽到尾巴。“不用擔心,你把朱先生的聯絡方式給我,我回去找代書跟他談。”

    “你要幹麼?”

    找代書能幹麼?楊叔魏睨她,曉寒寶貝變笨了。“他要賣地,那我買就是了。”

    “……”可以不要用市場買蘿蔔的口氣說嗎?

    他看得懂這眼神喔!“對啦,我財大氣粗。”能用錢解決的事,那幹麼不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掉就好?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低噥。“只是覺得,你沒有必要……”

    “有必要。”她的事,就是他的事。

    她靜了靜,沒搭腔。

    他本想回——就當是聘金好了。

    但又覺得,那樣講好像逼她非嫁他不可似的,又吞了回去。

    基本上各種言小浪漫路線他都不排斥來一下,只有那種富豪遇上落難女,以錢財強娶的橋段,他個人非常堅決罷演。

    “仲齊哥能做的,為什麼我就不行?”曉寒寶貝好偏心。雖然他本錢沒仲齊哥那麼粗,但買下一塊地,讓孩子有個棲身之地,安心地在那裡成長,他還是做得到啊。

    居然一臉被虧待的委屈表情……虞曉寒無言了好半晌,最後摸摸他臉頰。

    他立刻又眉開眼笑。“就這樣說定了?”

    “……”她根本什麼都沒說好嗎?不過說與不說也沒有差別,他已經勢在必行了。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點什麼,卻挖不出適合字句。

    “那個……原本的地主是個很好的人,一直都用低於行情的價錢把地租借給育幼院,我們都喊他朱爺爺。他過世前,說會交代他的兒子,可是朱先生繼承遺產後,並不打算遵從老先生的遺願,租約一滿,就……”

    “不肖子孫,哪裡都有。我爺爺和柯老那一代,也是一同拚天下的好兄弟,可是上一輩的想法,下一輩誰鳥你。你看看柯志民那個樣子,我們就算念著爺爺那一代的交情,想容他他也容不了我們,兩家情誼早敗壞光了。”

    “叔魏……”

    “嗯?”

    說東說西,其實想說的,只是一句:“……謝謝。”

    他回她暖暖微笑。“傻孩子。”

    跟他,有什麼好謝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7:46

第八場 心太軟

    度完假回來後沒幾天,楊叔魏就接到二堂哥撥到他辦公室來的內線,愉快地說——“把曉寒從你床上挖起來,她的假期結束了!”

    事情的過程他並沒有很清楚,大概就是他們的財務經理,幾杯黃湯下肚後,說了點有趣的話,不巧被人錄了音,輾轉落到楊仲齊手裡。

    想也知道,八成是栽在女人手上,他們這財務經理,色膽不小,家裡一個、外頭也養了幾個,一天到晚鬧花邊,楊叔魏從以前就在警惕自己,絕對不要玩得如此沒格調。

    曉寒的事,他還真沒猜到連財務經理也插了一手,自己侄兒說出口的話,柯志民總推翻不了吧?被自己人打臉打得啪啪響。

    楊總這招狠,直接拿他的土來糊他的牆,柯志民還能有什麼話說?鼻子摸一摸,自己最好識相裝死,他們也可以把棋局抹一抹,當沒這回事。

    比對柯志民當初的咄咄逼人,他們算很大度了,只要別欺人太甚,他們並不是真的不能容人。

    他回來把這事告訴虞曉寒,那天晚上,她總覺他還有什麼話憋著沒說,直到入睡前,關了燈,把她抱在懷裡,才模糊地低噥:“就別搬了,好不好?”

    什麼?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事情落幕了,她回去上班,搬回原住處本是理所當然,她剛才已經順手整理起一些日常用品,他一晚不時地瞟她,欲言又止的,原來是想說這個?

    他的意思是,同居嗎?

    “跟我住不好嗎?搬來搬去多麻煩。”

    “不是那個問題……”她不相信他會蠢到嫌搬家麻煩,就貿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還是你覺得哪裡不合你的意?沒關係,房子可以重新裝潢,都聽你的。”

    重新裝潢並沒有比搬家省事好嗎?

    虞曉寒笑歎。“跟房子沒關係。”

    當初事情發生得突然,他護著她、關照她,這可以理解,但現在不一樣,短暫收留與長期居住,意義上絕對不同,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他在說同居,像夫妻一樣,每天睜眼閉眼前看到的都是對方,吃住在一起,連上班也在一起,生活習習相關。

    他們會看到彼此最真實的一面,沒有美感、沒有新鮮感,還會為了柴米油鹽的生活瑣事爭吵,漸漸沒有熱情……

    “整天跟我綁在一起,你不會膩嗎?”他真的,想要跟她一起生活?

    不是戀愛,不是激情,而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我覺得還不錯啊。”每天睜開眼,看見陽光在她臉上跳躍;睡前抱著她而不是對著電話說晚安;肚子餓有人替他煮食;想說話時有人回應;隨時有人在身旁走動,而不是覺得屋內太空曠,安靜到不想回家……

    這幾天的生活,他覺得還不賴……不,正確來說,簡直是太好了。

    好到不捨得放她走。

    “我不要再送你回家、不要一個人抱冷被單睡。”

    她想,這是她這輩子聽過,最暖心的甜言,最誘人的蜜語。

    “好。”她淡淡微笑,回應他。“你說什麼,都好。”

    於是,在相識一年後,一起栽贓事件下,莫名地因禍得福,讓楊叔魏拐來佳人同居。

    他們並沒有高調宣示什麼,但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中午偶爾被逮到窩在一起用餐、有時不小心被看到走在路上手牽手……

    十指緊扣耶,沒姦情我頭給你!

    我也來爆一下。昨天在某家日式定食餐廳,他們就坐在我前面桌,面癱經理一點都不面癱,還溫柔餵食楊總監,兩人有說有笑。

    根據可靠的內線消息指出,已經見過家長了,還參加男方的家族聚會,儼然一家人。

    案發現場被拍照上傳,目擊者繪聲繪影、指證歷歷,兩造事主未提出反證,於是權當默認,全案定讞。

    在公司裡,不曉得誰先開始的,提到某個人時,偶爾嘴快說了句“你家”楊總監、“你家”虞經理,因為不曾被當面反駁,而後約定俗成,變成名詞前的固定冠詞。

    一年,再一年過去,楊叔魏過完三十歲生日後,身邊的人開始有意無意暗示他:“年紀不小,是時候考慮定定心了。”

    於是,他開始認真思考這件事。

    好像——不排斥。

    現在的狀態,其實已無異于夫妻,就差那紙證書而已。嗯,找個適當的時機,問看看她願不願意把名字簽一簽。

    當然還是要燈光美氣氛佳,不會用這麼挑蔥賣菜的欠揍口吻說啦。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計畫往往趕不上變化,這一年,反而是他們感情考驗最嚴苛的關鍵點,一度幾乎分手——

    加了一天班,爬出辦公室時,整個人已快累癱。

    搭電梯下停車場,一邊打起精神回訊息:“忙完要回家了。”

    對方很快回覆:“嗯,路上小心。”

    楊叔魏看完,將手機收進口袋,走入停車場,聽見激烈的爭執聲,交疊著男人與女人。

    他尋聲望去,監視器死角的那個柱子旁,一對男女正進行到肢體衝突,拉拉扯扯的,吵些什麼聽不清楚,雙方情緒都處於火爆激動的狀態中。

    看起來像是情侶吵架。

    這種家務事,他很有自覺,最好少碰,每次管的下場都不太好,最後人家親親愛愛大和解,管閒事的反而成了炮灰。

    本來想路人甲默默飄過就好,但是當男人拳頭落下來,他臉色丕變,迅速上前制止,不讓對方繼續動粗。

    “先生,理性點!”吵架是一回事,肢體暴力又是另一回事了,無論如何,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可以。

    “關你什麼事,滾開!”男人掙開被他擒住的手腕,又欲上前,被他堅決隔開。

    “有什麼事,用說的,不要動手。”他動作還是不夠快,女人被揍了好幾拳,看起來很痛,跌坐在柱子旁完全站不起來。

    男人若真要使起蠻力,那破壞力道是很可怕的。

    “你算哪根蔥!”男人嗆他。

    “我不算哪根蔥,只不過剛好是這裡的主管。”他淡淡地回應,瞥了女子一眼。她穿的是公司的制服,上面掛著顧服人員名牌。“而她,是我公司的員工,我有義務確保她上班時的身家安全。”

    “主管又怎樣?我教訓我女人,需要你雞婆?”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們早就分居了。”女人不顧傷勢,大聲反駁。

    楊叔魏挑挑眉,大致瞭解狀況。

    原來是曲終人散,偏偏前任不想散,回頭糾纏,上演恐怖情人。

    “你有事,在這裡說,否則就請離開,至少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不容許有人使用暴力對待老弱婦孺。”

    “我跟他沒有什麼好說的!”

    “賤女人你說什麼——”

    “好!我報警。”楊叔魏揚嗓,插入兩道高分貝的爭執聲浪當中。“有什麼事,你們去警局談。”

    男人一聽到報警,臉色變了變,啐了一口,轉身離去。

    好,至少處理完一個了。

    他回過身,關切地垂眸俯視她:“你還好嗎?站不站得起來?”

    “頭……有點暈……”方才拉扯中,撞到柱子了。

    他彎身檢查對方傷勢,在她頭上摸到一個腫包,臉部也有幾處瘀腫,原本整齊盤在腦後的髮髻微微散亂。

    “起來,我送你去醫院。”他伸手扶她。

    “不用,我自己回家休息一下就好……”

    “不用不是你說的,要聽醫生說。”說不定有腦震盪或內傷什麼的,何況她站都站不穩了,還想自己回家?

    他堅決將對方扶上車,扣好安全帶,目標:醫院。

    路上,她告訴他:“那個人是我丈夫,我們分居兩年了。”

    “我有聽到。”

    “結婚以後,他一直伸手向我拿錢,不肯腳踏實地好好工作,而且一言不合就會動手打我,我真的無法再忍受,想離婚,可是他不肯放過我……”女人疲憊地靠向椅背。“我也想不通,剛認識時,他不會這樣的……”

    熱戀時,哪個女人眼睛是雪亮的?她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公司的客服是門面,聘用的人年齡、相貌都有一定的要求與水準,年紀輕輕就結婚,應該也是早戀,八成青春年華,風花雪月當飯吃。

    這錯托良人也讓她付出夠慘痛的代價了,好好的秀麗佳人,卻已是飽受折磨,身心俱傷的模樣,他不免有些同情。

    去了一趟醫院,做完檢查,再送她回家。

    怕那男人蟄伏在她家附近,親自送她進門才離開。離去前,將剛才特地請醫生開的驗傷單交給她。“建議你去聲請保護令,有需要我可以出面替你作證。”

    “謝謝你,楊總監……”接過驗傷單時,手都在抖。

    她到底是被淩虐多慘?一點點順手施予的小溫情也讓她感動成這樣。

    他歎息,語氣不覺軟了些。“有需要幫忙,可以來找我。”

    這一折騰,回到家時已過淩晨。

    走道預留一盞暈黃小燈,他脫了外套,整個人癱進床上,便再也不想動。

    挪了挪身,將枕邊那人抱進懷裡,埋頭蹭了幾下。她好溫暖,又香又軟——

    虞曉寒一直都沒睡,他沒回來,她睡不著、也睡不好。

    但她不會說,他總是說困了先去睡,不用幫對方等門。

    她假裝被擾醒地睜開眼。“不是說要回來了嗎?怎麼這麼晚?”

    “中間發生一點小事。”他埋頭,在她頸側吻了吻,將稍早的事簡單帶過一遍。

    “總是有這種人的。”人渣敗類,就跟蟑螂一樣,不會滅絕。“你能做的已經做了,這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就得自行承擔,沒得怨尤。”

    “嗯。”他哼了哼,臉埋進枕頭,沒再接續這個話題。

    她推了推他。“起來,先洗個澡再睡。”

    “等一下——”完全沒了早前的霸氣主管范兒,活脫脫就是個賴皮鬼。

    “你早點洗就可以早點休息。”

    變成三娘教子。

    連衣服都沒換,怎麼睡得好?至少沖個澡會舒服些。

    “……你愈來愈像黃臉婆了。”連“沒洗澡不能上床睡覺”都要管,一整個人妻路線,有夠碎念。

    虞曉寒好氣又好笑。“快去!衣服幫你放在浴室架子上了。”

    “在動了咩。”就像每次被差遣去跑腿買醬油時、慢吞吞由電視機前移開的死人德性,頹廢地爬下床執行老佛爺懿旨。

    一場會議開得冗長又疲憊,中午休息時間,兩人草草在樓下美食街吃了點東西。

    “你先吃。”楊叔魏順手幫她將雞腿剔骨。

    虞曉寒也沒虧待他,挑揀餐盤內他偏好的食物,夾到他嘴邊。

    他張口吃掉,一邊接受餵食,一邊抱怨:“洪協理那個老番顛,浪費我的青春。”一個會議開下來,血壓都升高了。

    “好啦,別生氣,我再想辦法說服他。”

    他哼哼嘰嘰了兩聲,將肉撥到她餐盤,啃起雞骨頭。見她目光落在他身後,他順著看過去,對方步履有些遲疑,似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過來。

    他放下雞骨頭,接過曉寒遞來的紙巾擦擦手,站起身。“有事嗎?”

    雖然在虞曉寒眼裡,形象早就大崩壞,但在外人面前,還是挺人模人樣的。

    “沒、沒什麼事……”女人走上前,彎身鞠了個躬。“昨天,謝謝總監。”

    只是遇到了,想過來道聲謝。

    “那沒什麼。”今天看起來沒那麼狼狽了,仔細上過的妝容將臉上瘀傷遮掩住,一整個端麗秀致的美人胚。

    他看了一眼名牌,那個沒在他腦海停留超過一晚的名字,田湘琪。“希望你的事情能早日解決,田小姐。”

    “謝謝……”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點多餘,打擾了小倆口的獨處時光,田湘琪拿捏好時機,趕緊退場。

    臨去前,再悄悄回瞥那頭一眼。男人已將目光收回,專心注視他眼前,那與他共餐的佳人。

    就是這種微妙感,好似在他們眼裡、身邊,任何一絲絲雜音的插足,都是突兀且不識相的。

    剛剛在遠處,看著這兩人的互動,男人體貼的照料、女人溫淺的柔情,那是一種不刻意營造,相知相惜的契合。

    她從來、從來不曾擁有過這樣的感情,不曾有人,如此專一地凝視她,目光從不在別的女人身上,多浪費一秒。

    她真的……很羡慕。

    一人一款命,她沒有虞經理幸運,能遇到那麼好的男人,感情路走來,只有遍體鱗傷,不曾被如此呵護憐惜過。

    如果,她也能擁有這樣一段感情,多好……

    ***

    假日加班,已經是很悲情的事了,加完班,車子才開出停車場,就看到浪費地球空間的垃圾在當街洗劫婦女,心情很難太好。

    外頭下著大雨,田湘琪頹然跌坐在雨幕中。

    楊叔魏靠邊停車,撐起傘走向她。

    她茫茫然回神,仰首望他。“楊總監……”

    “來——”

    看著朝她伸來的大掌,一瞬間,淚水決堤,淹沒了不知是雨是淚的清麗臉容。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避雨、避事,就是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主持正義,只有他,是唯一那個向她伸出手來,拉她一把的人。

    他的手……好大,好暖。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握牢,不願放開。

    楊叔魏替她打開車門,她遲疑了下。“會弄髒你的車……”

    “沒關係。”車是死物,怎麼會比活人還重要?

    進到車內,翻出置物箱裡的幹毛巾。“先擦一擦。”

    她沒有動,手中緊緊握著毛巾,眼淚滴滴答答地掉。

    “我剛剛錄影了。”雖然只來得及拍到尾巴,但也足夠證明她被當街洗劫。

    田湘琪揚睫望去,一臉茫然。

    “我是說,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送你去警局報案。”軟飯吃成這樣,他同為男人都覺得丟臉。

    “要,我要去!”她受夠了。

    於是,他聽懂了,開車送她去警局。

    雖然報了案,這類小案子多半會被當成夫妻間的家務事給冷處理掉,但總是一個由頭,如果她有心想擺脫這樁婚姻的話。

    後來,他替田湘琪介紹律師,打離婚官司。

    這一打,前前後後近一年,他出庭了幾次,替她證明她在婚姻裡受到的暴力與壓迫,還被那男人反咬他與田湘琪有染,藉職務之便暗度陳倉,曖昧已久,威脅要告他妨礙家庭,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田湘琪對他感到很抱歉,明明是好意幫她,卻反害他惹得一身腥。

    “無所謂。”他不是很在乎。反正對方也知道這是子虛烏有的事,只是想在這當中把自己的立場站穩受害者位置,他要敢告,也得有接妨害名譽官司的準備,他楊五爺的名聲不是誰都能汙的。

    虞曉寒後來,若有所思地對他說:“你不覺得……你做得太多了嗎?”

    “你想說什麼?”他直覺,她有話沒說出口。

    “你,並不是她的誰。”

    這句話——有點解密失敗。

    他好像聽懂了,又不太懂。

    她說的,應該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都做到這當口了,要他抽手不管嗎?

    一個女人的後半生,也許可以因此解脫,海闊天空活出全新的自己,而他能做得到,為什麼不去伸這個援手呢?

    是,這件事確實有給他帶來困擾,人言可畏,何況一整個公司那麼多張嘴,背後不會沒有人談論,但是他一時的困擾,可以換一個女人半輩子的自由啊。

    他無法解讀的是,曉寒也是個心軟的人,換作是她,她一定也會做跟他一樣的事,可是為何……總覺她沒有很贊同?

    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明確地表態過她反對,但這也不代表她就是贊成的。似乎一直以來,他想做的事,她從不曾真正去阻止過,就像當初小陳的事,她明知對自己不利,還是選擇挺他,所以他也弄不太懂,她究竟是支持?還是不支持?

    他其實……不太摸得懂她的想法。

    在田湘琪丈夫有意散播的謠言之下,一開始他聽到,怕她誤會,回來趕緊向她解釋,她淡淡地說:“我知道。”

    最初他覺得,她相信他。

    後來,他也就沒再刻意向她澄清什麼,因為她的反應(其實就是沒反應)讓他覺得連解釋都不太需要。

    雖然……這讓他莫名地有點小落寞。

    偶爾吃一點小醋也好嘛,膨脹一下他的男性虛榮啊。

    這是不是老夫老妻的缺點?感覺好像被放生了。

    信任的另一面,是不是就叫滿不在乎?

    他不願意這樣想,但念頭一起,無論如何抹除,總有一絲餘燼盤旋在心底深處,揮之不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8:05

第九場 自尋煩惱

    田湘琪的離婚官司,判決下來了,她順利離了婚,擺脫那個男人。

    她開心地來找他,向他道謝。

    “真的很謝謝你,也很抱歉這段時間帶給你這麼多困擾。”

    “無妨,事情能順利解決就好。”楊叔魏回道。“恭喜你得回自由。”

    她說要請他吃飯,聊表謝意。

    其實不用,而且現在這種氣氛下,他們應該要避個嫌才對。

    但是不知怎地,他當時腦袋一定進水了,居然回她:“我問一下我女朋友。”

    然後傳訊給虞曉寒:“我晚上跟朋友去吃飯。”

    沒有意外的,回傳的是一句:“嗯,自己小心。”

    她從來不會問——跟誰?哪個朋友?去什麼地方?幾點回來?

    以前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悶悶的。

    席間,田湘琪有意無意地問他:“虞經理不會誤會嗎?”

    “不會,她相信我。”這句話,他回得有點憋。

    女朋友不吃醋,不知道是他做人太成功,還是失敗?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過去的歷史,絕對無法讓人將他與堅貞不二畫上等號,反倒是花心、博愛、濫情……一堆人在說。

    田湘琪是當顧服的,處理客訴最主要就是察言觀色,安撫顧客情緒,因此不會察覺不出幾分他話裡的微妙情緒。

    她順應著道:“一句也沒問嗎?”

    “沒有。”更悶。

    “這……”她頓了頓。

    楊叔魏挑眉回視。“會很奇怪嗎?”

    他沒交過幾任女朋友,真正定下來交往、會思考未來的那種,幾乎是沒有,曉寒是他交往最久的一個,他其實不太懂女人的心思。

    “其實……有一點。”她支吾其詞,狀似該不該吐實。

    “哪裡怪?”

    “女人是很奇妙的生物,理智跟情緒是兩回事,有時候就算知道不是那樣,也會鬧鬧情緒,不是真的生氣,而是一種手段,向心愛的人索討憐愛的手段,因為在乎對方,所以想要你們將目光和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多關心她一點,也可以說……那叫撒嬌,真正會不為所動的,很少很少,幾乎是沒有。”

    換句話說,曉寒就是那個不為所動的異類嗎?還是想說,她就是不在乎這個男人?

    他抿緊唇,不吭聲。

    田湘琪小心翼翼審視他的神情。“楊總監,你跟虞經理……怎麼了嗎?”

    “沒有。”

    “可是看起來不像。”她狀似無意,卻一語,切入他心房。“信任與冷漠,有時只在一線之隔。”

    信任與冷漠,只在一線之隔。

    以前,他認為是信任,但現在,面對她的漠然,心裡卻會產生一絲絲的不確定感。

    別人的女朋友怎麼樣,他不知道,但是從以前到現在,她真的不太會管他,看別人的另一半,會管喝酒、管抽菸、管交什麼朋友、管幾點回家……她卻從來不會管他做什麼事,連回家都是他自動報備,如果他不講,他想——不,是他肯定,她絕對也不會說什麼。

    這樣,像當人女友的樣子嗎?

    小陳他們私底下都戲譫地跟女同事說:“嫂子這叫放任式管教,看看老大還不是被管得乖乖的,你們要學著點!”

    以前覺得很自由,現在覺得……有點空虛。

    像是惡魔在心房撒下一顆小小的種子,然後在心田慢慢發芽,以前覺得沒什麼的事,現在想來,都覺心裡卡卡的。

    如果連緋聞都不管,那不是給他自由,而是心裡根本沒有這個人吧……

    他吃過仲齊哥的醋、吃過高志群的醋,可是她,從不吃他的醋,一次也沒有。

    路上被美女搭訕、舊情人約吃飯、跟誰多說了幾句話,往來密切些……她,從未表示過在意。

    她對他,是不是真的太淡了?

    田湘琪喝醉了。

    這頓飯怎麼吃完的,他都沒什麼印象,只記得對方偶爾拋來的幾句話,不知有心還是無意,時不時地戳刺到心坎裡,撩弄得他……原本不算太差的情緒,整個爛到穀底。

    然後一個回神,就發現她喝醉了。

    他也喝了一點,不過完全沒影響,同樣的酒精量,在不同的人身上,發揮出的效果是天差地別。

    又一個跟曉寒一樣,酒量差到爆的女人。

    他搖頭歎氣。自小被灌輸的紳士風度,自然不可能把喝醉酒的女人放生不管,尤其人是跟他出來的,沒照看好同伴,完全是他的責任。

    他叫了計程車,陪同送她回家,她醉得連路都走不穩,只好再一路攙扶上樓,安全送進家門。

    酒精的後勁,這時才發揮,她突然張手,攬抱住他,湊上紅唇。

    完全沒料到會被偷襲,他愣了三秒才回神,迅速將人推開。

    “叔魏……”

    他跟她,好像沒有那麼熟吧?他還是比較習慣聽她喊職稱,雖然美人綿軟帶媚的嗓音頗撩人。

    “你喝醉了。”

    “沒有。”她輕輕搖頭,眼神迷蒙,頰容醺紅。“你知不知道,酒醉三分醒。”

    酒醉三分醒。

    再聽不懂就是笨蛋了。

    海棠含春,三分風情、七分嫵媚,他想起,記憶裡也有個人,如此撩撥過他,喝醉時特別嬌媚,撕去平日矜持外衣,甜美動人。

    那時,他被撩撥得情欲勃發,像個發春少年,無法理智思考。

    而現在——

    別的男人會怎麼做,他不知道,可若問他——什麼都不想做。

    “既然醉了,就好好休息。”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毫無留戀。

    他對她,沒有那樣的感覺,雖然兄弟們老說他濫情,但他並不是誰都好的,以前的他不會,現在就更不會。

    他有曉寒了,這種飛來豔福,他受不起。

    替她將門關妥,走出她家公寓樓下,夜風拂面,他深深吸了口氣,腦子無比清醒。

    他知道,內心真正想去、想停留的地方,在哪裡。

    ***

    他的家。

    有她在,那個屬於他們的家。

    打開門,溫暖的黃光,浸淫周身。

    他進浴室,迅速沖了個澡,沖去餐廳的食物味道、別的女人染上的香水味、以及室外的塵囂紛擾……純粹地、乾乾淨淨地,上床擁抱她。

    床上的女人被驚動,醒來,回首望向身後貼纏而來的男人。

    “怎麼了?”摟抱力道,比平時還要緊,她靈敏地察覺到了。

    他不說話,將臉埋在她頸窩,用力吸吮,啜出一枚深深紅印,烙下印記,彷佛那樣,便能證明什麼。

    他的意圖很明確,雙手急切在她身上探撫,鑽入睡衣裡頭,罩住柔軟胸房,握了一掌軟膩溫香,任意揉弄抓握,動作比往常還要來得野蠻。

    嬌軀全然陷落他懷中,她能感受到,那赤裸裸貼著她的張狂欲望,正抵在她臀後,並積極在她身上點火。

    她沒多言,配合他的動作除去衣物,默默接受他的求歡訊息,為他展開柔軟肢體,接受他。

    結束了這回合的情事,她下床,進浴室清理。

    他躺在床上,欲望饜足後,半掩著眸,看她由浴室出來後,倒了杯水,拿出床頭櫃裡的藥吞服。

    他剛剛,沒有做安全措施。

    最初,他偶爾會戴個保險套,但大多時候興致一來,便直接提槍上陣,他以前不會這樣的,否則早就兒女滿天下了,可能因為是她,心裡也有一點——來了就來了吧,他好像也沒怎麼排斥跟她有小孩。

    倒是她,不曾要求過他做避孕措施,害他心裡內疚了一下,覺得好像只圖自己爽快的渣男,有一陣子,規規矩矩戴了套才做。

    後來則是因為……想拐她吧,覺得有了,順勢定下來,也不錯。

    可她,一次都不曾忘過服藥。

    轉眼她也快三十了,還不想有小孩嗎?或者……是還不想跟他定下來?

    看她避孕避得這麼徹底,有時想求婚,總有點被潑冷水的感覺。

    她吞完藥,回到床上來,他張臂,將她牢牢摟在懷裡。可都抱這麼緊了,為什麼……還是覺得空虛?

    虞曉寒偏首,捕捉到他瞬間遠揚的思緒,以及空茫眼底,那抹不確定。

    他今天,真的很怪。

    她是他最親密的枕邊人,他一有心事,就很明顯,從來都瞞不過她。

    腦海很快將最近發生的大小事回憶過一遍,還是想不通,是什麼困擾了他、造成他這樣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連抱著她時,都分了神。

    他究竟,怎麼了?

    ***

    她想,她應該知道,他怎麼了。

    隔天,她將衣服分類送洗時,在他襯衫領子上,發現了女人留下的口紅印,那上頭,有不屬於她的女人香。

    再後來,他與另一個她的韻事,傳得滿公司人盡皆知,員工論壇裡,散播著他深夜進入女子香閨的照片,摟腰搭肩,狀似親密。

    日期……是他晚歸、表現反常那晚。

    她似乎……懂了。

    她沒有想過他會跟田湘琪有什麼,可是真有了什麼……也不意外。

    他原本,就是心很軟的人,容易同情弱者。她相信,一開始他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伸出援手,憐惜一個弱女子,可是過程中,若由憐生愛,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有一度,她很想告訴他,不要為別的女人做這麼多,他一定不知道,女人很容易愛上那樣的他,無法抗拒那貼著心房的溫柔。

    就像……她。

    可是她沒有說出口、沒有拘著他,讓他去做了他想做的事,換來今天,他與她之間,多了個田湘琪。

    她多希望,他像過去那樣,一條條刷留言,為他們的關係正名,辟清謠言,可是——這一回,他安安靜靜,什麼也沒做。

    謠言,若沒被駁斥,就會被坐實。

    就像,他與她那樣,他默認,她也默認,於是她被小陳他們喊“嫂子”,他被叫“你家楊總監”。

    而這一回,事件男女主角,同樣閉口不語。

    她等了又等,他一句澄清也沒有,對內對外,都沒有。

    若在以前,他早跳腳了,然後第一時間,來找她討親討摸討拍,說他好可憐,白白布被染到黑,他上吊死一死算了,記得給他立貞節牌坊……

    她原本抑悶的心情,總是會被惹笑。

    一天,又一天過去,她沒讓自己像醋海生波的妒婦一樣,去向他興師問罪,而他,總是望著她沉默,每每張了口,欲言又止,她看得出來,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們之間,變得愈來愈沉寂,總是一不小心,就陷入無言的靜默當中。

    他不快樂,她知道。

    他的喜怒哀樂,在她面前從來都藏不住。

    他回到家,變得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默默地,思緒不知飄遠到哪兒。

    漸漸地,他不愛回家。

    她不敢問他,去了哪裡?睡在誰身邊?只是叮嚀:小心安全。

    以前,除了出差,幾乎每晚回家,從不外宿;現在,她一等再等,等到天亮,另一邊枕被,仍是冷的。

    在公司裡,大家不會當著她的面談論這些事,在他們眼裡,她是被劈腿的受害者,基於同事情誼,大家心總偏向她一點,“擁護正宮,小三人人得而誅之”的氛圍,流竄在各部門同事之間,對負心漢,難免有些批鬥聲浪。

    她常常站在茶水間或廁所外,等裡頭的人談論完,避開了尷尬場面後,才進去。

    其實,真的不必這樣,那不是她想要的。她知道他沒有辦法一生只看一個女人,他會害怕定下來、甚至一開始有些逃避感情,就是怕心不由己,一朝情淡後必須背負的道德撻伐與壓力太大,所以最初幾乎是有些放蕩地玩露水姻緣,寧願被兄弟們罵沒節操,也不敢認真去跟誰往來。

    這些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的,也早就作好準備,就像那晚跟他說過的——自己做的選擇,就得自行承擔,沒得怨尤。

    她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什麼樣的男人,她不會有怨。

    至少,那一晚他還是選擇回來,抱他該抱的人,努力不讓心遠揚。他抱得那麼緊,是不是……也希望她能將他的心拉回來?

    只不過,他們都失敗了,如此而已。

    楊仲齊可能或多或少聽到一些什麼了,私底下問她:“怎麼回事?”

    她搖頭,淡淡地回:“沒事。”

    “最好聰明如你,會嗅不出這裡頭濃濃的心機味。”小三鬥正宮的戲碼,偶像劇裡還少得了嗎?阿魏沒腦,她也跟著沒腦?

    她笑了笑,回道:“我也不是沒用過心機。”否則他現在,怎麼會在她身邊?

    楊仲齊一怒。“那可以相提並論嗎?你就算耍了什麼小手段,掙的也只是一個能夠相愛的機會,主要的選擇權還是在阿魏手上,他若真心不要,誰算計得了?”

    “是啊,他若真心不要,誰算計得了?”無論是她的手段,還是田湘琪的心機,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男人買不買帳。

    “那不一樣!”那時的阿魏還是自由身,她的手段不違道德、也沒有傷害到誰,她和田湘琪的立基點,怎麼會一樣?

    “一樣的。”對她來講,都一樣。

    正宮或小三,都只是虛名,她從來沒有想要用任何有形、無形的事物綁架他,如果在她身邊不快樂,他可以走,真的可以。

    這原就是她一開始,走到他面前時,就想好的。

    她,只要陪他一段,就可以。

    ***

    楊叔魏簡直不能再更憂鬱。

    他成了負心漢。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地走上負心漢這條戲路。

    他沒有想要演出這角色的,一開始,只是想測試女友的反應,想弄明白她對他,究竟是信任?還是放任?或許也有點故意的成分,想看看她在意的樣子。

    都被拍到孤男寡女深夜進入香閨,夠大條了吧?

    一次也好,至少為他吃一次醋,讓他知道,她心裡是有他的,他也會立刻跪算盤發誓,他絕對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

    結果……她沒反應。

    連問,都沒問上一句。

    那種失望的感覺,像寒流過境的冬天,兜頭淋下一盆冷水,全身涼透透,冷到連心臟都發痛了,透不過氣來。

    她都不問了,他還要說什麼?每次都熱乎乎地跑去解釋,結果到今天才發現,原來說與不說根本沒差別,她幾曾放在心上過?

    她不問,於是他也就咬牙,硬氣地不吭聲。身邊的人,對他不無微詞,連小陳都來跟他說:“我個人堅決挺經理嫂子,老大,你千萬別暈船啊。嫂子是難得的好女人,你要想清楚,別被一時的美色迷惑,不然以後一定會後悔。”

    “閉上你的嘴,陳進發。”他只用八個字,就把人打發掉。

    該說的人都沒表示了,他跟個路人甲解釋什麼?

    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問她:“如果我真的跟別的女人有曖昧,你都無所謂嗎?”

    每天回到家,面對她一如往常的平靜,他愈來愈無法忍受,她的若無其事。

    然後,他賭氣不回家,窩到大哥那裡去。

    接著,又沒志氣地怕她擔心,一時手滑傳了訊息:我晚上不回去。

    報告行蹤成了習慣,一時改不過來,回神時訊息已經發出去。

    她只回了一個字:好。

    就這麼一字,徹夜未歸,她連問,都不問他行蹤。

    一次、兩次、三次……愈試,只是愈心涼。

    沒有他,她依然淡定,日子過得好好的。

    到最後,連他都想問,他在幹麼?

    明明沒什麼事的,糊裡糊塗把日子過下去,不就好了嗎?他可以把頭埋進沙堆裡,愛不愛什麼的,又看不到、也不能吃,藏在心裡的東西,何必硬要去挖?想得多了,那是自尋煩惱,這個道理,他小學三年級就學過教訓了。

    可是偏偏,事情起了頭,他沒有辦法不去探究。挖了坑,再愈挖愈大,收不了尾,最後坑死自己。

    一旦知道,她心裡沒有他,又怎麼可能不在意?無知和裝傻,那是兩回事。

    他原本可以繼續無知,可現在,已經裝不了傻。

    會演變至此,是他始料未及的,最脫稿演出的,是田湘琪,她居然打破沉默,發聲了。

    愛情是沒有先來後到的順序,只是愛了,有錯嗎?

    而且還公開在員工版上說,如此高調回應,被一片撻伐聲浪批鬥慘了。

    有點讓他傻眼的是,在群起圍攻下,她堅決護愛,眾矢之的也無怨無悔的表現。

    這……楚楚可憐的形象,確實對出軌的男人而言,會加深憐愛與英雄式的保護欲,可前提是,他得是個出軌的男人。

    他不說,不代表默認啊,大家不知道,可是當事人之一的她,是最清楚他們之間沒什麼的人,他以為,全世界他最不需要解釋的物件,就是她。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覺得,好像也需要跟她解釋一下了?

    接近午休時,事件女主角露臉,親自給他送餐來,無視旁人的白眼,根本就打算直接坐實他們有一腿!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叫勇者無懼,只知道,他真的迫切需要跟她談一下。

    他深深吸一口氣。“跟我進來。”

    將人帶進辦公室,關門。

    “田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網路照片什麼的,當事人不理會、不往來,久了自然會淡掉,但她現在來這一手,先是公開認愛,再是公開送餐,她在演哪出他都搞不懂了。“你……我知道你的立場……你不用為難……”田湘琪垂首,怯怯地低嚅。

    “……”你這樣我才為難好嗎?

    楊叔魏看了看天花板,從頭到尾想一遍,怎麼想,都想不出自己是哪個環節給了她錯覺……

    田湘琪仰眸,見他一臉沉默糾結,遂鼓起勇氣道:“你真的不用為難,我知道你還有虞經理,我、我會等,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名分我不介意——”

    “等等!”他抬起一手,這是在公然表態,要當他的小三嗎?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她一頓,猶豫了下。“你跟虞經理……”

    “我跟曉寒,是我們的事,那跟你有什麼關係?”她好像也沒有資格問吧?

    “我、我以為……你並沒有否認……”

    好,他聽懂了。

    原來還真是他的錯。他沒有公開否認,她就以為,愛在沉默中糾結?

    大家以為他劈腿,跟曉寒出了問題,有人就自己坐上那個位置,以為他是為了她,才與曉寒情淡?

    這會不會腦補太過了?

    “你對我那麼好……”如果無意,哪個男人,會對一個沒有關係的人那麼好?她想,以他的立場,不好表示什麼,那麼就由她來跨出那一步……

    “……”原來他的態度也有問題。

    他終於懂曉寒那句“你並不是她的誰”,當中的深意。

    即便他立意端正,對方也未必如是想,或許真是他做得太多,才給了她多情錯覺。

    “田小姐,我向你道歉。”他端正表情,嚴肅地開口。“如果我讓你誤會什麼,現在正式澄清,我對你沒有遐思,換作任何一個職員,我都會做同樣的事。至於我跟女朋友如何,那是我們的問題,與你一點關聯都沒有,我一直都很確定我愛她。”

    “所、所以……”她被拒絕了?

    她以為,他對她,或多或少是有那麼一點動心的,她長得比虞經理漂亮、也比虞經理年輕、解風情,外在條件並不比虞經理差,只是晚了一點認識他而已,只要製造些機會,讓他能夠放下顧慮走向她,就可以了……

    可是他卻說,他對她,從來不曾存過那樣的心思。

    他只是,同情她而已。

    自作多情的難堪,讓她一瞬間,窘得想死。

    或許是第一眼,他堅持送她去醫院的貼心、或許是那個雨夜,他伸出手來,溫暖掌心渡來的暖意、或許是他每一回毫不猶豫站出來護她的感動、甚或只是在餐廳,他看虞經理的眼神,讓她惦念不忘,她也想要有一雙那樣繾綣專注的目光看著她……

    然而這一刻,他望著她,陣底平靜無波。

    即便讓他成為她的,人不對,那樣的眼神,仍不會落在她身上。

    她終於看清,別人的幸福,就是別人的,無論怎麼羡慕、如何心思用盡,都不會成為她的,她就是一個錯托良人、有過一段不堪婚姻的女人,這才是她的現實。

    楊叔魏見狀,也心有不忍,一輩子對女人溫柔慣了,狠不來。

    “你好不容易才掙來安穩的日子,接下來就好好工作,認真過日子,其他不用多想。”頓了頓,主動取過她手上的便當盒,給她臺階下。“你的午餐我收下了,我女朋友應該會喜歡,不過下次請不用費心,謝謝。”

    送走了田湘琪,他很確定這個名字在未來,不會對他的人生產生任何意義,但是另一個有意義的名字……他還沒想好,要怎麼應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8:25

第十場 愛與不愛

    下午,虞曉寒送資料來。

    辦公室沒有秘密,稍早田湘琪如此高調上演溫馨送餐情,楊叔魏不相信她會沒聽到半點風聲。

    她擱下抱在手中的檔案咦,在桌前靜立了一會兒。

    這些資料可以叫助理送,她根本不必親自來這一趟,他與她都知道。

    他們也需要談一談,但是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跟她談……

    面對田湘琪,他可以井然有序,侃侃而談,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可是面對擱在心尖上的她,他準備再多天,反覆類比,還是一見她就詞窮,腦袋空白。

    “曉寒……”

    她回身,安靜地等著他。

    “你、你都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他乾澀地道。

    剛剛,她的目光在桌上的餐盒停留幾秒,他留意到了,身為女友的人,這種情況下如何能做到不聞不問?

    要說什麼?她想了又想,反覆思索。

    “那你……想跟我說什麼?”

    他想說什麼?現在的他,其實已經不確定了。

    如果一個女人,對她的男人是否忠於她這件事,都已經毫不在意,他還能說什麼?

    她看起來,就像早等在那兒,就差他一句話而已。

    等著他,何時攤牌,還她自由。

    本來還盼著她一絲絲回應的楊叔魏,對上眼前這張波瀾不興的平靜面容,也不由得心灰意冷。

    “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看清,原來他們之間有的,一直都只是激情而已,從來都不曾存在過愛情。

    激情會消退,若沒有愛,能撐多久?

    她對他,早就沒有熱情,淡淡的,就像燃盡的煙花,只剩下淡而無味的生活,與習慣。那這樣,他要怎麼辦?他們要怎麼辦?

    心好疼,可是他不知該如何,再點燃她的熱情。

    “……為什麼,我們會變得這麼淡……”淡得……快要抓不住。

    虞曉寒一悸,痛縮的眸,掩在長睫下。

    他說……淡了……

    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卻還是,抑不住一陣疼。

    “所、所以呢?”指掌無意識抽緊,指甲陷入膚肉,她渾然不覺疼,麻木地、努力讓聲音維持在最平靜的頻率當中,別揚高半分、別讓他為難、別……別用眼淚控訴他。

    所以呢?

    他也不知道,這場對話究竟該怎麼收場、怎麼接續下去……

    “我們……要分手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回想過往以來,他的話,她似乎鮮少有其他的回應,但是這一回,他多希望,她能給點別的答案,別說那個字、別像過去那樣,隨波逐流地說——

    “……好。”她低低應了聲,連猶豫都不曾,定定地,揚睫望他,清楚無比地又說了一次:“好,我們分手。”

    “……”

    太清楚,清楚到他想假裝對方口誤,都沒有辦法。

    她腰椎挺得直直的,沉靜面容道出回答時,神色也不曾動搖半分。

    她不留他。

    這真的不是他的錯覺,她一直,在等這一天,等他開口。

    然後呢?哈哈乾笑兩聲,說——“真高興我們有共識?”

    還是說——這些年謝謝你的相陪,我們好聚好散……

    去他的好聚好散!

    這四個字說來容易,要做到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無法不怒、不怨。

    怒她的雲淡風輕,怨她的沒心沒肺,如此輕易便放棄他們的感情。

    那這三年多算什麼?他——又算什麼?!

    他很想賭氣回嗆:“要分就分,誰稀罕!”

    但、但、但……

    對上她漠然神色,他悶了又悶,張口、閉口——

    “我晚上不回去。”

    蓉死了。

    人家都乾脆點頭,同意分手了,要在以往,他楊五爺會不比對方灑脫?緣分沒了,感情淡了,雙方握個手,感謝相陪一場就是了,有什麼難的……騙鬼!明明就難透了!

    他沒有辦法。

    他做不到她的瀟灑。

    只能悲哀地,賭氣不回家,躲到兄長住處來,5M男人最後的面子尊嚴。

    楊叔趙看著近來三天兩頭就窩到他這兒來的弟弟,滿心無語。

    “你怎麼又來了?”

    最近很玻璃心的楊叔魏,一臉幽怨地瞥他。

    連大哥都嫌棄他,嗚……

    “……”歎氣。“你晚上不回去,有跟曉寒說嗎?”

    “有。”

    居然還記得要報備。楊叔趙沒法再更無言了。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了?”

    “……她要分手。”

    楊叔趙微微吃驚。“她說的?”

    “我說的。”

    “……”那一臉被拋棄是怎樣?

    楊叔趙確定自己無法瞬懂弟弟這一回合的跳躍式邏輯。

    “所以你到底是想分還是不想?”

    “不想。”他悶悶地道。

    楊叔趙揉揉額頭,看來張老師又要上線了。

    他從冰箱拎來一手啤酒,滑動輪椅移到弟弟面前。“要喝嗎?”

    楊叔魏自動由沙發滑坐到地板上,開了兩瓶啤酒,一瓶給哥哥,一瓶湊上嘴三兩口幹光光。

    喝完,挪到兄長腿側,將頭枕靠上去。“哥,我好難過——”

    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那樣,回來告訴哥哥,兄弟會挺他。

    楊叔趙歎息,摸摸他發尾。“傻瓜,又不是真心想分手,為什麼要提?”

    “問問而已咩。”一時腦抽,可能還有一點點賭氣,探探她的心意,結果探得心房涼颼颼。

    “哥,你知道嗎?她連想都沒有,就說好。”買顆西瓜還要挑一下呢,他連顆西瓜都不如,想想真心酸。

    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點不了頭。

    楊叔趙沒應聲,安靜地聽他說——其實是發牢騷成分居多,東一句、西一句,說完,啤酒也喝得差不多。

    楊叔趙兩罐,話癆的那個喝了四罐。

    “好了,酒喝完、牢騷也發完了,回去吧。”

    楊叔魏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會被下逐客令。這世界已經沒他容身之地了嗎?

    連親大哥都不想收留他,嗚,好慘。

    “第一,你沒有要分手,等你真的失戀再過來,我陪你喝到掛。”現在喝還太早。

    “有差嗎?”

    “有。”這就是他要說的第二點。“阿魏,你記不記得,你國小三年級,數學考九十五分那件事?”

    “記得,錯在雞兔同籠那題。”農場主人養了五隻雞、七隻兔子?,雞有兩隻腳,兔子有四隻腳,請問共有幾隻腳?

    很簡單的數學題,現在他會回答三十八隻,但在當時,他很堅持答案是四十,還因為死不受教,把老師氣得五孔噴火、七竅生煙。

    爸問他,為什麼是四十只?他說——還有農場主人的兩隻腳。題目裡明明就有“農場主人”、“雞”、和“兔子”,為什麼農場主人不能算?

    爸最後摸摸他的頭說:“你沒有錯,只是想太多。”

    所以後來,他覺得很多事情,不用想太多,簡單思考就好,想得多了是自尋煩惱,就像現在。

    “可是我已經交卷,九十五分也拿定了。”能怎麼辦?如果他回得去最初的純粹,不要去深究她愛不愛、愛多少,傻傻把日子過下去就好了。

    時隔二十年,楊叔趙也摸摸他的頭。“既然想多都想多了,那就去問出題老師,農場主人的兩隻腳要不要算進去。”錯也要錯得明明白白,好過他們在這裡猜疑爭辯。

    “曉寒怎麼想,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得她自己說了才算數,至少要聽到她親口對你說,她真的不愛你。”

    “可是……”那樣好傷,他不確定自己承不承受得住。

    “去!”

    兄長威嚴一起,楊叔魏乖乖坐正身子,雙手平放膝上,不敢頂嘴。

    “好好跟她談一談,看你們未來要怎麼走下去,如果真的淡了、走不下去了,也得明明白白把話說清楚,不留一絲遺憾。”

    “……”光看她一臉淡漠就夠心碎,還要聽她親口說“我不愛你”,要不要乾脆一把吊死他算了?嗚……哥好殘忍。

    “我還沒喝完……”東瞄西瞄,拿起還剩些許的啤酒罐,慢吞吞一口當三口喝。

    楊叔趙雙臂環胸,淡睨他。“喝完沒?”

    “……”晃晃瓶身,直到再也倒不出半滴殘液。“等一下,我還要收垃圾。”

    “楊、叔、魏——”

    “好、好啦!”放下空酒罐,龜速往玄關移動。“在走了啦。”

    楊叔趙歎息。“阿魏,我這裡隨時都歡迎你來,但我希望是帶著笑容,幸福地來。”而不是為了逃避,躲到這裡耍廢,楊家沒有懦弱的男人。

    “……嗯。”他會回去,好好跟曉寒談。

    雖然……他還是沒有準備好。

    ***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模擬臺詞。

    需不需要流個幾滴男兒淚博取同情?

    如果她還是無動於衷的話,要怎麼辦?再說一次“我突然想到跟人有約”,當個小孬孬溜出來?可是大哥已經放話不收留他了,還有哪裡可以去?仲齊哥?

    一邊在心底盤算待會的落腳處,一邊搭電梯上樓。

    開了門,意料之外的闇暗迎面而來,他在門口頓住腳步,一瞬間懷疑自己開錯門。

    這兩年多來,每每打開家中大門,總是有盞暈黃燈光等待著他,不然就是與她手牽手一同進門,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面對孤單與黑暗。

    她還沒回來嗎?

    摸索著開啟牆上的燈源開關,屋內暫態大放光明,也看見抱膝蜷坐在客廳沙發的纖影。

    她在。

    那幹麼不開燈?

    他困惑地正欲開口,她偏首尋聲望了過來——

    霎時,他啞了聲,忘記自己該說什麼。

    蜷坐角落的她,滿臉的濕,淚水像少了開關的水龍頭,滴滴答答猛掉,空茫的神情,一時回不來,怔怔然望他,顚然輕弱地吐聲:“不是……今晚不回來?”

    因為他今晚不回來,所以她才會哭嗎?

    若大哥沒叫他回來,他是不是,一輩子都看不到這一面的她。

    楊叔魏無法思想,心臟揪得死緊,一步、一步,憑著本能來到她身邊,伸掌承接那掉得來不及擦的淚水。

    “為什麼哭?”

    為什麼,藏在黑暗裡、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連哭都不敢哭出一丁點聲響?

    “我是你的男人。”至少目前還是。“你有什麼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是沒有仲齊哥那麼強,但至少,呵護自己的女人,替她擋風遮雨,他還是做得到,即便做不好,也一直在竭盡所能地做,她的心事為何從不肯讓他知道?

    “……還是嗎?”她音浪輕不可聞。

    “什麼?”

    他還是……她的男人嗎?

    虞曉寒三兩下抹去淚水,試圖回復往昔鎮定,穩著聲線說道:“你去,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們分手——”

    “你哭,是因為——”因為他那句蠢話?因為……他?

    以為她不在乎,她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淚如泉湧……

    “還是、還是我先去朋友那裡……”她頓了頓。“過幾天再搬,可以嗎……”這裡,有太多太多的心情、太多太多的回憶,她一時收拾不了,再給她一點時間,她一定可以的,她會笑著離開,跟他說再見,不在他心上留半點負擔……

    “笨蛋!”他一張手,用力摟緊她。

    虞曉寒,你這個笨蛋!

    有人說,女孩子拎個行李就去跟男人同居,很笨很傻,以前他不懂傻在哪兒,現在他懂了,心痛難當地懂了。

    毫無防備、不留退路地跟了他,而今,也得拎著行李,孤零零地一個人離開,一點保障都沒有。

    她明明是那麼聰明的女人,可是面對他,卻一直在做很笨的事。

    “明天……”喉間哽了哽,他咽下酸意,擠出聲音。“去過戶,房子改你的名字。”

    就算哪天要結束,他們之間該走的人也是他,不是她。

    “不要。我不要你的房子。”

    “那你要什麼?”

    “都不要。”不要他的房子、不要他的錢,更不要他的任何東西,在一起是彼此心甘情願,不需要他任何的補償。

    “我呢?”他捧著淚顏,輕輕地問:“連我,也不要了嗎?”

    她啞著聲,張了口,怎麼也吐不出違心之論。“我……我……”想。她想要。

    可是她不知道,能不能說。

    “不然我先講好了。”他頓了頓。“對不起,寶貝,我今天說了句蠢話。你知道的,仲齊哥老叫我笨蛋,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來問你——”

    今天他想說的,並不是“要不要分手”,他只是心裡有疑問,面對她,他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自信。

    他也會怕,自己不是她最在意的那個人,想知道,自己對她而言的意義是什麼?想知道自己在她心裡的比重,想……他真正想問的,其實是——你愛不愛我?

    可是他太蠢,用了好糟的方式探問,然後換來一個雙方根本不是真心想要的答案。

    “你——要問什麼?”

    “我想問,如果有別的女人來搶我,你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拚盡全力保住你的男人?就像我吃味高志群那樣?你的隨遇而安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不是。”

    “嗯?”穿插其間的細微音浪,若非他太專注看著她,幾乎要錯過那低嚅的唇語。“寶貝,你說什麼?”

    “我不是隨遇而安,只是……不能強求。”

    “不能”強求,不是“不想”強求。

    “為什麼不能?我不是你的男人嗎?”要求他的一心一意,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他想起,稍早他問要不要分手,她回的,是“好”,而不是“要”。

    “要”,是源於自身的需求;“好”,卻是被動同意對方的要求。

    “我知道,你不愛被約束、無法只看一個女人、害怕情逝後的負疚與壓力。我只是想,讓你在我身邊時的每一刻,是自在、快樂的。”

    一旦不快樂了,她會放他走,半點也不會猶豫。

    所以她不要求他報備行蹤;不要求他任何的解釋.,不給他一絲二毫的束縛;甚至不敢有孩子……怕他一朝想走,會絆住他的步伐。

    她不是不在乎、不是不想挽留,只是不想讓他看見她的傷與痛,以任何有形或無形的事物,綁住他想離去的步伐。

    楊叔魏聽懂了,卻懂得心痛難當。

    他從不曾體驗過,這世上能有個女人,會讓心如此地疼、如此地憐……哪個女人,在愛情裡不自私、不貪求、不渴望天長地久?

    她卻說,她不要,她唯一要的,是讓他在她的愛裡,自在喜樂。

    只要他快樂,他可以走。

    只要他快樂,他可以愛別人。

    只要他快樂,她不哭,讓他無負擔地,去擁抱別人。

    “笨蛋、笨蛋!虞曉寒,你是笨蛋嗎?”他將她摟得好緊,緊得肋骨發疼,她卻一點也不想抗議,任由落下的吻,吞噬雙唇。

    那不是一記點到為止的溫存,他吻得張狂,雙手迫切在她身上探尋,幾近野蠻地扯開她的襯衫,鈕扣叮叮咚咚落了一地,他也不管,將她壓入沙發。

    過後,他翻身平躺,將她抱到身上,掌心挲撫柔滑背脊,即便是情事過後,肢體仍親昵貼纏,溫溫存存。

    “寶貝——”

    她靜了靜,好一會兒,才輕輕應聲。“嗯?”

    他好一陣子,沒這麼喊過她了。她,還是他的寶貝、仍擱在他的心版上?

    “我剛說的,你有聽懂嗎?”

    她遲疑了會,輕點了點頭。

    她不笨,話都點那麼明瞭,怎會不懂?

    “那,你還要分手嗎?”

    這次,埋在懷裡的頭顱沒有猶豫,用力搖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掌心拍拍她,輕輕搖晃,溫聲道:“我知道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我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熱愛自由,不受拘束,除了我媽沒人能對我管頭管腳;我害怕承諾,最怕一朝情淡會辜負了誰的真心……”

    她真的很懂他,或許連最初,知道她心裡那個人是仲齊哥,兩人之間有的僅僅是肉體的交會時,那松了口氣的微妙心情,她也了然於心。

    因為懂他,所以只給他、他想要的樣子,將自身想望,擺在他之後。

    “可是曉寒,那是在還沒遇上你之前,我並不知道,自己會那麼深刻地愛上一個人,不知道會與你走到這一步,在彼此的生命中紮根。”嚴格來說,他是遇上她,才算真正認識了一回愛情。

    “未來會如何,我不知道,但你覺得,人這一生中,能遇到幾次這樣的真愛?有些人一輩子都遇不到一次,能再遇上第二次,機率簡直比被雷劈到還低,要真遇到,就是被雷劈了也無妨。”

    “胡說什麼!”她捏了他腰側一記。

    “那你要不要相信我嘛!”過去的他,同樣也沒想過自己今天,會心甘情願承諾女人一世不變的誓言,天打雷劈、海枯石爛,什麼俗濫情話都說得出口。

    因為是她,所以甘心,情願。

    “就算不信我,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能讓我認識愛情,一定也能帶著我走向永遠。”十指與她交握,輕輕道:“好不好?對我,再多一點點堅持。”別輕易放開他的手。

    “好。”她回應地交握,再應一聲:“好!”

    雖然整晚她還是沒有多說什麼,一如既往的沉靜少言,從頭到尾只見他一個人在念經,話多得像老人臉上的雀斑,但是這一次,他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他自己在一頭熱,她也有一樣的心意。

    只是一個字,淡淡淺淺的一聲“好”,她總如此回應他,卻直至今日,才知那承載著她多深多濃的心意。

    他吻吻眼角、吻吻鼻頭。哭得紅通通的,看起來好可憐。

    “小笨蛋,以後不要自己躲起來哭,跟老公講,天大的事我都替你扛。”

    有人已經不要臉地自己升級了。

    虞曉寒靜了靜,還是沒吐槽他,溫溫應了聲“好”。

    大男人虛榮瞬間獲得膨脹,滿足地摟緊她,想睡了。

    懷中人蠕動了下,試圖爬出臂彎,被他拍了下翹臀。“別亂動,我會睡不著。”還是想再做一次?他不介意喔。

    “……”虞曉寒看向床頭的小藥丸,再看看像只無尾熊般將四肢巴纏在她身上的男人,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她看得到它,伸長了手臂卻碰不到它

    她苦惱了會兒,靜凝他安穩沉睡的面容,沒太糾結地放棄了縮短床頭那個遙遠的距離,選擇伸臂擁抱眼前,她的男人。

    男人挪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臉擱在她肩窩,嘴角揚起淺淺的、淺淺的微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8:37

謝幕 承諾

    後來,楊叔魏指天誓地,只差沒跪算盤向她保證,自己絕對白璧無瑕、守身如玉、堅守貞操從未蒙塵……

    “不信你問大哥。”

    還真的帶她去找楊叔趙,要人給他作證,他晚上真的都睡在哥哥家,沒有趁機跟外面的野女人鬼混。

    “不用,我相信你。”別鬧了,丟臉丟到楊叔趙那兒去,還要不要做人?

    “不行!”他很堅持,一定要讓她知道他情操堅貞,白璧不能染瑕,不然她又躲起來偷哭怎麼辦?

    “……”

    她無言,楊叔趙更無言。

    將歎息吞回肚裡,依然替這個不知在搞笑還是認真的弟弟背書。“對,他在我這裡睡了十四天,喝掉我冰箱二十七罐啤酒。”

    連數據都有。

    當人哥哥當到這程度,心累啊他。

    接著,他真的言出必行,將房子過戶到她名下,不僅如此,連身家財產也一併交托到她手中,財政大權給她管。

    “叔魏,不需要這樣。”她不是想以退為進。

    “我覺得需要。”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知道她是抱著只陪他一段就好的心情與他在一起,怎麼可能還不當一回事?他的過去,已經改變不了,那麼只能用行動向她證明,未來他是很認真想跟她走一輩子。

    “如果我下次再腦抽,跟你提分手,你就直接把我扔出去,連條內褲都不必留給我。”

    “……”他性子要真蠻起來,十條牛都拉不回來。虞曉寒溝通無效後,默默看著掌心他交托的一切,沉沉的,手沉,心也沉。

    那是他的未來,他承諾給她的未來,與真心。

    很重,很沉。

    她忽地,低低笑了開來。

    這個男人,性子很直,不行拐彎抹角那套,他說要跟她走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然後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態。

    楊叔魏見她展顏,這才鬆口氣,賴抱上來。

    一確認警報解除,整個人就死皮賴臉起來。

    “老婆、老婆——”下次再也不腦殘了,莫名其妙黑掉自己,有夠智障。

    “……嗯。”

    哼應聲很輕很輕,似有若無,哼得他心花朵朵開。“你知道我愛你吧?”

    “……知道。”

    “那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說?”男人也會玻璃心,偶爾需要甜言蜜語灌溉一下的。

    “……”

    “也從來不管我幾點回家、跟誰出去、去哪裡、做了什麼事,別人帶豬朋狗友回來,把家里弄得髒兮兮會被念、喝得醉醺醺回來也會被念、太晚回家會被奪命連環call、買東買西亂花錢更會被念到臭頭……你從來不管我,有時都覺得自己像被放生的流浪狗。”

    “……是嗎?”她以為,他不愛被約束,他卻是覺得被冷落?

    以往不上心,當然會厭煩被管東管西;可上了心的,那一句句叨念,都是關懷,被心愛的人管,也是一種幸福。

    他想要被她管,無時無刻感受自己是她的,他是有主的。

    虞曉寒聽懂了,摸摸他的頰。“幾點回來沒關係,可是要讓我知道,我會在家等你;喝酒也沒關係,但是喝了就別再開車,打電話叫我去接你;跟朋友出去也沒關係,不過那個許副理,我不喜歡你跟他走太近,以後工作之外少跟他接觸,會被帶壞;至於約朋友來家裡,要事先講,我才好提前準備,以免怠慢人家,失了你的顏面。”

    “遵命!”許副理他知道,很愛揪伴喝花酒,有咩坐台的那種。嘿嘿,原來曉寒寶貝都知道,還會偷偷吃醋,太可愛了。

    虞曉寒完全不懂,這到底有什麼好開心的,明明割地賠款的人是他,但談完之後,他整晚心倩好到連瞎子都看得出,步伐輕快兼哼歌,就差沒唱起舞娘,旋轉跳躍撒小花了……不過……算了,他的高潮點本就異于常人,她早已放棄理解。

    從衣櫥拿衣服準備洗洗睡,哼完一首,換歌譜……

    “旋轉跳躍,我閉著眼……”含糊音律哼出,還真的是舞娘!

    她好像有點太瞭解他了。

    虞曉寒差那麼一點點就嘴角失守,笑出聲來。

    “楊叔魏。”穿插在舞娘旋律間,她輕喃出聲:“——我愛你。”

    哼歌聲瞬停。

    他回過身,眼神亮晶晶。

    好半晌,他揚笑,勾起輕佻浪蕩又性感的弧線,魅惑道:“寶貝,你想一起洗?”

    “……”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8:53

番外一 誰家妻管嚴

    一日,兄弟們約出來喝酒,聊聊近況。

    酒過一巡,楊伯韓手機響起訊息聲。

    他低頭看一眼,簡單敲了幾個字回覆,然後聳聳肩。“婆娘嘛,就愛羅裡叭唆,繼續、繼續。”

    哼,顯擺什麼。楊叔魏酸溜溜地想,假裝沒聽到。

    第二巡,換楊叔趙的響起。

    第三巡,是徐孟磊。

    第四巡,是楊季楚。

    最後快到終場時,楊仲齊壓軸。

    “誰啦!生意有做這麼大是不是!”喝個酒一直在“登、登、登”個不停,只有他的不會“登”。楊叔魏好哀怨……

    “關機啦,吵死了。”這絕對是遷怒。

    兄弟們對看一眼,表情互相詢問——“他大姨媽來喔?”完全摸不著頭緒,這怪咖奇蒙子突然壞哪門子的。

    “叮咚”——

    還咚?!

    楊叔魏正要張口,眾人齊一指向他手機。“這次是你的。”

    一肚子不爽地拿起手機——一秒上演川劇變臉,眉開眼笑地回訊息。

    “如果是說你中了某某大獎、要你匯款的簡訊,千萬不要相信它。”徐孟磊語重心長,拍拍他的肩勸告。

    “呿——”誰在意那種鬼東西,膚淺。

    有人很刻意將手機螢幕朝上擱在桌面,大家想不看到都難。

    喝了酒別開車,我在路上了,等我。

    “嘖,沒辦法。女人就愛管東管西。”

    他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嘴角要不要咧到耳朵去?

    他還翻到剛剛聊過的雜誌頁面,拍照回傳。

    老婆,我想買這個,可不可以?

    季楚哥說這款汽車音響不錯,我想換。

    完全無視旁人在場,狂曬恩愛。

    楊季楚白眼他。“你是娶人家了嗎?”

    喊得那麼順口,人家女孩子行情都被他喊沒了。

    “要你管!”隔著玻璃窗,遠遠看見她下了計程車,他立馬幹掉杯中殘酒,拋下兄弟起身,毫不糾結。“孫叔叔說,深夜問題多,孩子們,回家吧!”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有異性,沒人性?

    男人們面面相覷,看他步伐輕快地迎向佳人,虞曉寒本欲過來跟他們打招呼,被他攬腰硬生生拖走,只能遙遙向他們點頭示意。

    相對于兄弟們的倍受打擊,楊仲齊已經被打擊過,麻木了。

    楊伯韓翻過手機,給大家看早前收到的那封訊息。

    叔魏喝混酒會醉,麻煩大堂哥幫我盯一下。

    曉寒傳來的。

    楊叔趙無語,也接著將手機翻面。他的這封,是曉寒傳來問他們在哪聚會。

    一直到最後一封楊仲齊的,是問他們大約什麼時候結束,她要去接他。

    江湖盛傳,那場幾乎鬧到分手邊緣的情變事件後,曉寒缺乏安全感,變得很緊迫盯人,致使楊家五爺妻管嚴之名不脛而走,這一刻,眾人似乎有些突破盲腸了。

    原來,不是正宗妻管嚴,是被迫妻管嚴嗎?虧他們還刻意掩飾曉寒査勤的事,怕阿魏有壓力,早知道剛剛給他看簡訊就好了是不是?曉寒真是用心良苦啊啊啊!

    以前最擔心的就是阿魏,怕他定不下來,沒想到他一陷入感情裡,比誰都還認真,完全投入、忘我、妻奴到一個腦殘的地步。

    這也就算了,還心智年齡嚴重弱化到幼兒期,無時無刻要媽媽看著、寵著、念著……好慘,真的好慘。

    眾人歎息,無不對那個勞心勞力的媽媽寄予同情——

    弟媳,你辛苦了,千萬別放生!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9:09

番外二 誰為悅己者容

    “喝!”虞曉寒洗完澡步出浴室,驚見一張綠臉人,冷不防驚了驚,小退一步。

    定睛一看,是楊叔魏在敷面泥。

    敷她的面泥。

    方才,他蹲在她放保養品的抽屜前喃喃自語些“緊致好”、“還是美白”、“保濕”什麼的,就是在糾結要敷什麼面膜?!

    她努力維持表面鎮定,處變不驚地由他身旁走過,實在是應付他別出心裁的怪招,已經訓練有素了。

    楊叔魏洗掉臉上的面泥,回到化妝台前攬鏡自照,左看右瞧,那顧影自憐樣,她實在很難假裝沒看到。

    “你在幹麼?”相當有危機意識,再不關切一下,怕有人又要淚奔,夜晚咬棉被了。果然,某人投來哀怨的一瞥,不說話。

    “……”立刻識相地上前,抱抱他的腰,撒嬌示好。“怎麼啦?”

    “……你不理我。”十足閨中怨夫。他剛剛研究了一下,懷疑是不是他最近狀態不好,她都不太看他了……

    是皮膚鬆弛?臉色蠟黃?青春不再?枕邊人熱情也不再……

    “……”

    於是,她花了一個晚上,讓人翻過來又煎過去,完全被搾幹,才向他證明,楊五爺帥氣依舊、風度翩翩俊美無儔,簡直把她迷到神魂顛倒……

    有人吃飽喝足,容光煥發;有人滿腹辛酸,無語問天。

    隔天,她氣息奄奄地上了員工論壇,展開她的人生第一PO——

    男友太黏人怎麼辦?

    因為怕被發現,還情商借了總經理室的胡秘書帳號PO文,雖然是男賓止步的靠北男友版,但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後來有人回文問,怎麼個黏法?她才又補充回應:他好像很沒安全感,少看他幾眼、少發幾通簡訊而已,他昨晚就去敷我的面膜了——

    敷面膜?!這是啥怪招?求解!

    她回道:暗示他是不是人老珠黃,被我嫌棄的意思。

    (拍桌大笑)你男友好寶!

    後頭有人分享了幾則馭夫招數,她趕緊筆記起來,接著有人回文說:

    這表示你男友很愛你,你要心懷感恩,回家給他親親抱抱!

    看了一下回文者資料,登入次數3,發文次數1,明擺著就是個免洗帳號。

    她瞬間進入紅色警戒狀態,小心翼翼回道:我絕對滿心感恩,沒有他人生無味。

    只不過要維持他無時無刻開小花的狀態,她容易嗎她!

    虞曉寒內心淚流滿面。現在都已經被訓練到連個免洗帳號都寧可錯殺,不可大意了。要疼好疼滿一個人,也是需要技巧和心機的啊,不多備幾個腹案,怎麼應對他無時無刻出的招?

    本來這個帖子,過幾天就會慢慢往下沉,消失在茫茫帖海當中的,本來。

    但,不知誰突然腦波接了天線,妙轉了靠北女友版裡,企劃部徐經理的某篇文章——

    女友好冷淡怎麼辦?

    她最近都不太理我,以前出門會傳訊息關心我一下,最近都不問了。

    在家裡跟她說話,她都哼兩聲作數,寧願看電視也不看我。

    這是感情退燒的警訊嗎?

    這種帖子,本來就是嘴炮帖,大家滴賽喇一喇也就過了,偏偏——

    你頭頂綠綠的。

    老兄,看開一點,變了心的女友,就跟瑞凡一樣,回不去了……

    有篇帖子,如是回道,被截圖放了上來。原因是大家很眼熟、完全心照不宣的某帳號回了他:

    你才綠綠的,你他媽全家都綠了我也不會綠!

    回帖人的帳號還被紅色框框閃亮亮框起來——“小魏子”。

    轉文者,再捅上一刀,補眉批:只要有心,人人可以是柯南!

    觀眾群瞬間,開了智慧。

    多想三秒鐘,你可以不必被肉搜。

    胡秘書表示……

    徐經理表示……

    觀眾表示:(嗑瓜子)

    難怪今天看楊總監容光煥發,冰肌玉骨吹彈可破!你是敷什麼牌子的面膜?

    回帖速度一再刷新,引來更多人朝聖,最後還被置頂,供人瞻仰。

    再後來的後來,小魏子崩潰呐喊——

    這年頭已經不能有秘密了嗎?!

    虞曉寒無語望天,只能消極地想——但願明天一睜開眼,管理員能夠良心發現,取消置頂,讓它沉到天涯海角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19:37

番外三 曉寒之卷

    剛進豐禾時,她才十六歲,是設計部裡一個打工小妹。

    工作內容沒有太高的技術性,就是跑跑腿,做些上頭交代下來的雜差事務。

    她安靜,不多話,只用眼睛看,默默地學。別的工讀生貪懶,不必要的雜差能避則避,但她不挑事,什麼都做,設計部的大哥大姊們也喜歡這勤奮的小女孩,比較願意教她,那樣她就能學到比別人更多、更多。

    雖然身體很累,但心靈像一塊未飽和的海棉,不斷地吸收。

    有時候,會遇到需要加班的情況,其他人藉口推避,人手不夠,她就留下來,這次是耶誕節要換檔期,利用夜晚休館後的時間佈置。

    “嗨,需要幫忙嗎?”有個大男孩,蹲在她面前,笑容親切地問。

    她抬頭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頭做手工,接小燈泡。

    這個人她知道,是豐禾的小公子爺,閑來常在各部門串串門子,他爺爺要他來見習,能學多少是多少。

    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學到什麼,是認真學習還是來過個場而已,反正那不關她的事,既然前輩大姊有偷偷告誡她,這位是權貴,那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她不擅與人交際,沉默最不會出錯。

    雖說,她其實不討厭他。

    他身上沒有權貴氣息,而且笑臉迎人,熱力四射,讓人看了心頭也暖洋洋。

    她不搭理他,他就自動自發湊過來,蹲在一堆雜物中跟她一起做手工,沒一會兒,看見女工作人員從貯物間搬出大紙箱,他立刻上前接手。

    這真的很不權貴。

    她看過他替打工小妹搬影印紙.,也看過他替打掃阿桑提水桶;還有一次,他蹲在服務台扮鬼臉,逗笑了跟媽媽走散等認領的小女孩。

    他對老弱婦孺特別照顧,尤其女性會格外憐惜——無企圖的那種。

    奇怪的公子爺。她心裡想。

    做完手工,她爬上梯子掛燈泡,在玻璃窗上貼雪花。

    “小妹,你下來,這讓男生來。”

    他突然出聲,踮著腳尖要往高處懸掛飾物的她,嚇了一跳,沒踩穩梯子,再接下來,記憶有片段空白,只覺陣陣疼意襲身,等意識銜接上來,她是趴跌在地上,目光對上男孩關切俯視的目光。

    “你還好嗎?”

    她本能地,點了點頭。

    “可以動嗎?”他不敢貿然碰觸她,聲音放得很輕很輕,詢問著,好似揚高一點音量,就會弄痛她。

    她試著移動身體,縮了縮腿,然後一陣蹙眉。

    “哪裡痛?”

    “……腳。”

    他評估了一下情況,回頭交代工作人員幾句,便直接抱起她,前往醫院。

    她還記得,從公司到醫院、再到做完醫生安排的每一道檢査,他一直全程相陪,替她辦住院、忙進忙出……

    她躺在病床吊點滴時,他在耳畔低問:“醫生說要住院觀察一個晚上,需要替你聯絡家人嗎?”

    家人?不,她沒有,一時想不出,能聯絡誰?

    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當時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回了他些什麼,只記得他的神情更為柔軟,摸摸她的發,輕聲說:“沒關係,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他一定有學過催眠術,她覺得自己眼皮變得好重,慢慢、慢慢放鬆下來,安心地沉入夢鄉。

    她在醫院待了二十四小時,好像時時都能看到他很閑地在病床邊晃。

    有一次小睡醒來,聽見他在病房外跟誰說話。

    “臭小子,跟你說幾次了,不要亂放電,當心人家小女生誤會。”

    “沒有啦,阿娘!”

    “沒有?那你顧前顧後是怎樣?這麼熱心要不要去選好人好事代表?”

    “人家在我們公司受傷,啊是不用給人家負責一下喔?你血汗工廠啊你!小心被投訴勞工局。”

    “……都有你的理!全公司是都沒人了嗎?她的主管呢?”

    “好啦,可能也有一點點心疼。這小女生好堅強,從頭到尾哼都沒哼一聲,我第一次看到這種摔到腦震盪、大腿骨裂還那麼鎮定,眼淚不掉一顆的女孩子,人家小孤女無依無靠,多照顧人家一下是會怎樣?”

    說穿了,不就是同情心又氾濫了。

    “說不過你。喏,你要的魚湯!自己分寸拿捏好,別又害對方會錯意。”

    ……

    其實,不會的。

    她很務實,從來沒有作過灰姑娘的童話夢。

    雖然,他回到病房後,給她的笑容,純粹又燦爛。

    “嗨,你醒啦!有鱸魚湯喝喔。”

    給過她的暖暖溫情與關照,也始終留在她心底,不曾忘懷。

    出院後,他偶爾繞到設計部,總會記得跟她打聲招呼。

    “嗨,好點了嗎?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不要過度勞動腳傷,知不知道?”剛開始,是叮嚀她養好骨傷。

    “午安,吃過沒?”隔空拋來水果。“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你。”

    “妹子,老實說,你其實是漢子吧?”看她一口氣拎起一大箱文件,他打趣地說。

    還有一次,他突然給了她一鍋紅豆湯,笑笑地說:“喝這個好像會好一點——聽我媽說的。”

    她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出來的,昨天她肚子很痛,一度差點站不住。

    他對誰都好,但對她,確實比別人多照顧了些。

    她很清楚,那只是可憐她,沒別的企圖,更多是大哥哥疼惜小妹妹的心意,但是看在旁人眼裡,不見得都會這麼想。

    “真看上她了?不會吧?!原來你好這一口,真怪的品味——”

    她經過走道時,剛好聽到。

    然後他一拳往對方肚子招呼過去。“說什麼低級話!人家純潔小花一朵,你汙我耳朵就算了,不要汙人家名聲。”

    她知道自己外貌不顯眼,嘴也不甜,不懂適時扮柔弱,在多數人眼裡,並不討喜,甚至不會有人認為,她也是朵該被呵護的小花。

    可他覺得是。

    她悄悄地,將那被呵護的心意,收藏在心底,暖暖地,熨著心。

    “嘿,小妹,你會笑吧?”有一回,他逗著她。“認識那麼久了,你怎麼都沒表情?好歹笑一個給我看?”

    她默默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近一年來,他是第一個,對她釋出滿滿善意與關懷的人,她想,自己至少該回報他一記微笑。

    但是,還來不及回應他些什麼,主管來找她談,問她想不想往台中分館發展?

    身為主管,底下的人誰有心誰沒心,工作態度是看得見的,主管覺得她是個苗子,留在本部不如去分館磨一磨,出頭機會較多,磨出點成績再回來,就有競爭的本錢。

    她回去考慮了一下,就去了。

    她當過顧服,因為那個大男孩說:“小妹,你好呆。”

    她一開始聽不懂,然後他指指不遠處嬌嗔“好重,拿不動”的新進女職員,小聲跟她咬耳朵:“我已經夠呆了,你還比我更呆。該像小女生時就要像小女生,懂沒?”

    她還是不太懂,但是她上員工培訓課程,讀顧客心理學、危機處理、察言觀色、說話藝術……等等。

    她從顧服、樓管、區管……一路往上爬。

    這些年,她總是想起他,無論再忙、再累,總沒忘記過他。

    為什麼會這樣?她先是懵懂、到隱約摸出一些輪廓,而後,有個感情諮詢專家的顧客,與她聊過幾句後笑說:“你傻呀,這就是愛上他了。”

    這,是愛嗎?

    她記得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惦在心頭一再低回,捨不得忘。

    原來,這就是思念。

    這些年,努力充實自己的實力,為的不只是回報楊總,心靈深處,總還藏著一道堅定信念——

    你呆,沒關係,我會變強。

    那一年,他對她多方照拂,往後,換她來,護著他。

    ***

    她始終記得,自己欠他一記微笑。

    所以見面第一件事,便是將那抹反覆練習,只屬於他的微笑,給他。

    純然地,喜悅,以及——綿綿思念。

    能再見到你,真好。

    這些年,始終關注著他,她知道,他一切的習性。

    知道他偏好鬈髮、長腿、細腰\'性感、再帶點知性嫵媚的小女人。

    知道他不吃窩邊草,獵豔範圍絕不觸及公司領域。

    知道他依舊軟心腸,尤其見不得女孩子受傷害。

    對不起,就算計你這一次,我想爭取一個,在你身邊的機會。

    看著他,在她身上縱情,她一刻也不捨得移開目光,氤氳泛淚的眸,癡癡望著,即便他的粗率弄疼了她也無妨,她一向很能忍痛。

    有那麼一刻,她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我好想你。楊……叔魏。

    但是她沒有。

    當楊總來找她談調職的事時,她就在心裡給自己下了一個賭局。

    賭上她的一切,去爭取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一夜也好,一天、一月、一年、兩年……更長或更短,都無妨,停損點是——他的笑容。

    哪一天,他不快樂了,她就收手,絕不讓這癡心一片,成為他心上的負擔。

    否則,窮此一生,她會用盡一切心機,讓他在她身邊,幸福。

    ***

    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

    “寶貝、寶貝……”他回來,一進門便喳呼亂叫。

    “怎麼了?”她坐在化妝台前抹晚霜,偏頭瞧他一臉小男孩挖到寶似的興奮表情。

    不是去楊家祖宅給楊總送公文嗎?送個檔可以送到心花怒放?

    “給你看個東西。”他神秘兮兮地,把藏在後頭的手伸出來,將挖到的寶放桌上。

    一本期刊。

    年代很久遠的期刊,少說十年有了。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公司每年都會做一本這樣的期刊,記錄公司的年度發展、重要計畫、活動花絮、員工旅遊……阿裡阿雜的,由設計部負責統籌設計,她參與過一次。

    “剛剛在仲齊哥那裡,回顧了一下舊期刊,沒想到讓我發現這個。”他翻到某一頁,七夕情人節,請明星月臺的活動花絮。

    “然後呢?”她還是不知道重點在哪。

    “這個啊,你沒認出來嗎?”他指向舞臺邊,默默忙碌的小身影。一般人根本不會去注意到,她從來就不是照片的重點,只是小小的、小小一片陪襯綠葉。

    他第一時間也沒想起來,可是有一道很模糊的畫面閃過,讓他再多看了兩眼,於是,愈來愈多的記憶,如潮水般回湧。

    “那天,情人節還要加班,女生都在該該叫,只有她,總是安安靜靜做事,不抱怨,不囉嗦,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將活動後的花束,拆一朵下來給她,跟她說了一句—”

    “情人節快樂。”她低低地,接續。

    他笑了。“對。因為我覺得,她個性那麼好,以後一定會有個好男人,把她捧在手心裡疼惜。”他彎身,由身後擁抱,下巴擱在她肩上,輕聲說道。

    “她不漂亮。”那時還不懂得打扮,短髮及肩、厚厚的瀏海、眼鏡,總是遮住眼睛,比起同齡的女孩子,她不嬌不俏,平平凡凡,毫無特色,大部分人都不會想多看她一眼,她一直想問—“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因為她乖巧、安靜、任勞任怨。這種個性很吃虧的,忍不住就想多疼疼她。”

    “同情弱者?”她知道,他心很軟。

    “她不是弱者,是強者,受傷時哭都不哭,心靈很強悍,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小女生。”

    一直以來,都不覺得她需要被同情,只是單純地,想對她好而已,後來,事實也證明,她真的很強,強到——足夠保護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覺得很驕傲。”他貼著她耳畔,低喃。

    她不語。

    楊叔魏知道,她這是在害羞,耳朵都紅了。

    他吻吻發熱的耳廓。

    小女生的臉容,已在記憶裡模糊,但他是記得這個人的,若不是這張照片串連起記憶,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他們這麼早以前,就已經相識。

    這讓他覺得,自己起跑點好像也沒輸仲齊哥太多,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稍稍有了點底氣。

    “那個……寶貝,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定是姻緣天定,不然你怎麼會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到我身邊來?所以……那個……嗯……就是……”

    “叔魏。”她側首,柔柔一喚。“你想說什麼?”他想說、他想說……

    楊叔魏深吸一口氣。“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由口袋裡,掏出一隻小方盒。

    它很小,真的很小,她卻幾乎等了它一輩子——

    楊叔魏見她只是看著,遲遲不語,心裡頭不免忐忑。

    這鑽戒是仲齊哥強塞給他的,他本來也沒想那麼早開口,之前田湘琪那件事,他覺得自己還在觀察黑名單裡,雖然沒有真的外遇,但總還是需要一點時間漂白

    他不知道她現在對他有幾成信心,也不確定仲齊哥在她心裡,是不是還留有一絲殘影,但他知道,自己絕對是她擱在心上,最疼最愛最寶貝的那一個。

    就沖著這一點,他才敢開口。“好不好?我想叫你老婆。”

    她揚唇,輕輕笑了。“你不是早就叫了嗎?”

    那不一樣啊,雖然早厚著臉皮喊了,但也想更名正言順一點,不然老被兄弟們吐槽。

    他一邊研究她的笑容,一邊思考,這樣的回答,到底是點頭還是搖頭的意思?有點難以界定耶…….

    “叔魏,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看。”

    這是不是就叫轉移話題?所以還是被拒絕了嗎……

    “什麼事?”涼風颼颼,空虛寂寞冷。他現在對什麼東西都不感興趣了,但又不能表現得太沒風度,至少得打起精神,等會洗澡時再躲進浴室裡哭。

    仲齊哥還跟他打包票,說什麼她若拒絕他,他要跟他姓。

    那不就跟田湘琪指天立誓,說她若有破壞他和曉寒的心思,她的姓就倒過來寫一樣嗎?很多事情,他只是想簡單點過日子,不是真的那麼無知。

    還是說,他看起來真有這麼好唬弄?

    她打開抽屜,向他遞來一物時,他還在淒風慘雨,順手把玩翻弄,完全心不在焉。“你給我這幹麼?”

    她嘴角笑意斂了斂。“你不要?”

    “我要這做什——”一頓,有點眼熟。這是不是傳說中的……

    有,他看過!上次楊季燕來公司時。“如果我沒記錯,這玩意應該叫——兩條線?!”

    她差點笑出聲。“它不叫兩條線,它叫驗孕棒。”

    “是,我知道。”深呼吸。他知道這叫驗孕棒,雖然沒有女人拿它來找過他,但他絕對知道這兩條線的意思。“你、你的?!”

    不然她給他看別人的驗孕棒做什麼?“我以為,你應該會更開心一點。”

    第一次,在枕頭下找到她的避孕藥時,她思考了一下,自己上回有順手擱在這嗎?

    後來,她的避孕藥開始出現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跟她玩捉迷藏,有一次還在收藏冬被的櫥櫃裡找到,這真的太誇張了。

    於是她便想,他應該更想看到這個。

    “開、開、開心……”雙手抖抖抖,拿不穩物品,小心翼翼擱上她腹間。

    好奇妙的感覺,他居然當爸爸了耶,這裡有他的小小寶貝……

    “那個……你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我不餓。”已經很習慣他的跳躍式邏輯,她淡定回應。

    “不行!”她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耶,養分的吸收一定比較多。“不然、不然吃點水果好了,家裡好像沒有水果了,我去買……”

    對,吃水果好,天天五蔬果,營養均衡,養顏美容……

    他喃喃自語,起身要找車鑰匙。“等我一下,馬上回來,很快!”

    咦?剛剛車鑰匙丟哪去了……

    “老公。”

    “幹麼——”本能應出聲後,突地意會過來,停下團團轉的腳步,慢動作轉身。

    她已拾起那只被他遺落的小方盒,裡頭的物品,正套在她指間。

    “沒事,先習慣一下。”她帶笑,細細審視指間銀光,再喊一次:“老公。”

    “有!”這次,他反應極快,精神抖擻地應聲,飛撲上前,將她抱了滿懷,連聲直喊:“老婆老婆老婆——”

    她勾起唇瓣,一抹淺淺微笑,隱沒在他懷間。

    從一開始,她就在算計他。算計著她與他、還有愛情之間的距離。

    該拉多遠讓他呼吸、該靠多近給他溫暖……既然一路以來,都在謹慎計算著,那麼,這回合也由她來,套上這只戒環,從此將這段距離,縮短為零。

    而他,永遠不會知道。

    再更久更久以後——

    有一回,他們一同去應酬,那個客戶很難纏,一瓶洋酒沒灌完別想說話。

    於是乎——

    “我們虞經理酒量不好,我來喝。”他試圖替愛妻擋酒,雖然他也沒把握這瓶幹掉,他會不會掛。

    “沒事。”她瀟灑地舉杯幹了。

    最後走出餐廳,他腳步浮浮的——不是醉,是嚇出來的。

    本想展現一點男子氣概,替愛妻擋酒的某人,全程被愛妻扛酒了……

    她到底還有什麼不行的?

    女中豪傑啊……

    驚歎拜服啊……

    賢內助啊……

    他老婆啊……

    真的好會娶。飄飄然、樂孜孜的當下,總覺哪裡怪怪的……

    等等!腦內回路瞬間倒帶了一下,她酒量明明就很好,洋酒當水喝,那以前三杯氣泡酒就掛是鬼上身嗎?

    結婚時,她懷有身孕,以茶代酒逃過一劫,他到現在才發現,原來、原來……

    側首凝視枕靠在他肩上小憩,頰容暈紅的嬌妻,一股說不出的莫名滋味爬上心房,酸酸甜甜、癢癢麻麻……

    “老婆。”他輕喊。

    “嚼?”

    傾前,吻上她的唇。“謝謝你。”

    謝謝你,這般待我,為我費盡心思。

    原來,早在他還未意識到以前,她便已對他如此用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20:26

加映場(1)

    愛情,隔層紗

    虞曉陽的擇偶條件:

    第一,不要是富家女。

    第二,不能是富家女。

    第三,還是眾行富家女。

    偏偏,卻遇上一個她。

    這就是人生——雖無可奈何、但依然要去面對,

    就像一輩子被叫小陽陽這件事。

    人的一生,總會遇上幾個讓你心很軟、很軟,

    而你,永逮無法抗拒的人。

    之一曉陽

    “小陽陽,這邊——”

    甫踏出校門,不遠處的男人降下車窗,熱情招手。

    可以喊小聲一點嗎?

    虞曉陽很想裝作沒聽到;真的很想。

    但,想歸想,步伐依舊沒有遲疑地往那頭走去。

    這就是人生—有很多你雖覺無可奈何、但依然要去做的事。

    例如接受自己就算老到牙齒快掉光,還是有人會喊他“小陽陽”這件事。

    他抗議過,無奈,有人天生就是聽不懂人話。

    打開車門,坐進副駕,男人愉快地發動引擎上路,腳底板還跟著音樂打節拍,看起來心情很好,讓他把第N度想抗議“小陽陽”的事給吞了回去。算了,他現在只要求,大庭廣眾下能喊小聲些就好,這真的很丟臉。

    “姊夫,我認得路,你可以不用來接我。”這件事,他從十歲講到現在,八年了,一樣沒被採納。

    果然,男人哼著歌,完全當沒聽到。

    第一次,是在他上寄宿學校第一年的中秋節,本想出來吃個晚餐,就突如其來被人綁架走了。

    那綁匪很理所當然地說.?“中秋節耶,你待宿舍幹麼?你舍友都不回家團圓的嗎?”

    有,因為剛好連假,大家都回家了,整個宿舍空蕩蕩,除了外籍的交換學生外,沒剩多少人。

    但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家可回。

    往後,每一年的寒暑假及年節假期,總會有個人,在校門外等著他,假期結束後再送他回來,並且幫他準備伴手禮,分送溫暖給無法回鄉的舍友,叮嚀他要打點好人際關係,隻身在外,關係打好些,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這男人腦內小劇場太發達,老是幻想他生病發燒、縮著身體躺在宿舍床板,暈黃燈光打在淒涼的小背影上,孤零零沒人理會,好慘好可憐……

    他都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

    第一,他體質好,很少生病,問姊就知道。

    第二,就算生病,吞個藥,睡一覺醒來,發發汗,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第三,真嚴重些的話,還有舍監在,不至於慘到求助無門。

    第四……他至少可以列出十數條自救的方法,但,一條也沒說出口。

    他知道,男人只是關心,雖然有時婆媽了點。

    車子駛進地下室,男人停妥車,與他一同上樓,走向那個他來過無數回的屋子—男人停在隔壁門,朝他勾勾手。

    他有些困惑,看了看眼前熟悉的門牌,再看看對方,不解地走去。

    男人將藏在掌內的物品放到他手中。“十八歲,成年快樂。”

    他怔怔然,看著掌心之.物,再仰眸。

    “我們家的規矩。”每個男孩,滿十八歲,就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立小天地。他有,他老哥也有,他決定把這個良好的習俗傳承下去。

    可是我不是你們家的小孩……

    話一度到了嘴邊,沒吐出。

    若不是家人,那這幾年,團圓圍爐吃年夜飯,又算什麼呢?

    楊叔魏注視著他,他始終盯著掌心的鑰匙,不言不語。

    嘖,臭小孩,小時候就夠臭臉了,愈大臉上表情愈少,什麼不好學,學他姊面癱幹麼?

    他捧著玻璃心,隨時準備好碎一地——

    “謝謝姊夫。”他低低地,輕聲吐出。

    咦?

    沒被潑冷水,楊叔魏有點小意外,他這些年也算調教有成吧?

    內心感動拭淚,拍拍大男孩的肩,感性沒幾秒,就開始歪樓。“可以交女朋友了,記得安全措施一定要做——”

    捧著被硬塞過來的第二樣成年禮——一盒未拆封的保險套,虞曉陽默然無語。

    “我、不、需、要!”

    ***

    這世上,能讓他表情碎裂的人,很少、很少。

    而,好巧不巧,光姓楊的就占去兩個名額。

    “小陽陽——”甜膩膩、嬌滴滴的蜜嗓喊道,軟嫩嫩拖長了尾音。

    他表情有一絲迸裂。

    深呼吸,把冒出的青筋壓回去,再轉身,鎮定地回應她:“楊小姐。”

    十二歲,其實還只能稱之為楊小妞。

    “唉喲,你好生疏喔!才一陣子不見,又跟我見外起來了。”楊小妞抗議。

    “……”他們沒熟過好嗎?

    這家子姓楊的是怎樣?都很自來熟。

    自從三年前,利用課餘及寒暑假進入豐禾總經理室實習,認識了這個小魔星之後,他就很難再維持平均每分鐘72下的正常心跳。

    見面的第一天,她就睡到流口水,讓他為了搶救營業季報,伸掌呈接她送鉿他的見面禮——一道涎沫。

    他永遠記得,楊總似笑非笑說:“你可以抽走檔,或搖醒她”的表情。

    不知為何,當時有股說不出的窘意,臉紅耳熱得說不出話來。

    女孩揉揉眼,將醒未醒地望向他,揚起憨笑,向他打招呼。“嗨!”

    很甜。

    她的笑容,是他見過最嬌、最甜、最可人的。

    但,僅限於睡著或初醒時。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裡曾經得罪過她,她總是很致力於讓他的顏面神經失調這件事,只有睡著時,那顆古靈精怪的腦子消停,不必提心吊膽於她又要出什麼招暗算他,才會覺得她像天使一樣,純淨可愛。

    要說她是個討人厭的嬌縱千金,又不完全是。她很懂得拿捏分寸,適時刺激他的顏面神經抽動個兩下,又不會過度到惹人生厭,大多時候,她還是個行止有度、甜美乖巧的千金小姐。

    因此他對她的感覺有點複雜,分不清是喜歡抑或不喜歡居多。

    既然沒把握迎戰,那他退,不必白白送上去給人玩。

    打過招呼,便不算失禮,抱起桌上的公文往各部門送。

    豈知,他想退,對方還不放過他,背後靈似地跟進電梯來,他謹慎防著,她今天又打算出什麼怪招——

    嗜啦!

    一陣不尋常的機械運轉聲傳入耳中,尚未來得及意會過來,電梯驀然驟停,四周陷入黑暗。

    不、會、吧?這只妖物功力高強到連電梯都能控制了嗎?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是他的魔星,每次遇上她,就很難維持平均72下的標準健康心跳

    他呼吸漸漸急促,莫名的著慌感攫住心房,一陣、一陣湧來,淹沒他——

    “嘿,小陽陽!”

    沒有用,現在不必這個稱呼,就能讓他臉部表情大崩壞……

    女孩靠向他這頭,摸索著抓到他的手,握到一手汗濕。“嘿,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聽、聽得見——”他不想表現得這麼沒用,他十八歲了,她才十二,應該是他這個成年人來安撫小女孩才對,他絕對不要讓這件事,成為她一輩子的笑柄,追著他笑到地老

    天荒,可、可是——

    他快喘不過氣了。

    黑暗中,藏著太多他所無法掌握、對未知的恐慌,像一隻深黑的大掌,捉攫住他……

    他一步步地退、退、退,退到了盡頭,背後抵住了電梯鏡面,這才覺得安全一些些。只是一些些而已,這無盡的黑暗,仍在一點一滴吞噬他……

    一道溫軟的物體,塞進胸前。他的檔什麼時候掉的?他想不起來了,那也不重要,與其抱那冰冷的死物,他寧可伸手擁抱這個溫暖的、熟悉的味道。

    他記得她的發香、她的聲音、還有她嘴裡的味道——

    一驚,渙散的神智瞬間回來大半,領悟他嘴上的觸覺是——

    “你不想讓大家看到我幫你做CPI?吧?我真的會喔,我有證照的。”

    “不……”他一點都不想。那太丟臉、太丟臉了!他不要被全公司知道這件事!!

    “那你聽我的,我用我爸的名譽發誓,一定替你保密。來,跟著我做,慢慢的,吸氣,吐氣——對,就是這樣。”

    她的聲音,有種魔力,令他不自覺照著她的話做,在黑暗裡,只剩這道嬌軟甜嗓,是他所熟悉、並且信任的。

    感覺他情緒穩定許多,她開始跟他東南西北扯一堆,轉移他的注意力,但其實,真正成功的,只有最初那個舉動,她後來說了什麼,他其實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腦海滿滿的,被早前嘴上那柔軟的觸覺所占滿。

    十二歲……

    天哪,還未成年!

    他好崩潰。如果可以選擇,他不知道他會選擇自己在這裡窒息死一死算了,還是輕薄楊總的千金,讓小姑娘陪伴他……

    雖然很想催眠自己,當成是CPR就好,但——騙鬼!

    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不想鬆手,放開懷中的軟香,這抹熟悉,讓他在無知的黑暗裡,多了一抹心安,逐漸將她絮絮叨叨的話語聽進耳。

    “我連小時候的糗事都說了,你咧?有沒有什麼糗事?或惡作劇?”

    “想不起來……”腦袋有些恍惚,無法深入思索太深奧的事。

    “好吧,不然,聊聊你的擇偶條件?”

    “不要富家女。”他憑著本能,道出答案,這個完全不必思考。

    “為什麼!”她抗議。“有錢人哪裡得罪你?”瞬間覺得自己被針對了,他現在抱著的是誰,說話最好識相點!

    “有錢人沒有得罪我,只是覺得高度不同,說話會沒有交集。”

    “你看起來可不比誰低。”那身骨傲得咧,最好他懂得彎腰!明知她會是他將來的頂頭上司,也沒見他對她有多溫聲細語。

    “我不知道……”他現在沒有邏輯跟她辯。“反正就是不想!”

    好吧,是她自己要問的,就像有人喜歡長髮大眼的女生,也有人喜歡短髮鳳眼,不需要有理由,硬要跟人家理論出個道理來,那叫找碴。

    “真遺憾小女子不合客官牙口。”她似笑非笑,自我解嘲。

    “……”她在說什麼?他有些困惑,還來不及思索,一道細細微光滲入,接著,眼前大放光明。

    開啟的電梯門外,站著楊總、維修人員,還有幾名好奇地探頭張望的員工。他正欲張口說些什麼——

    懷裡的女孩站起來,吸.吸鼻子奔向父親懷中。“爸——好可怕好可怕!嚇死我了,還好虞助理在……”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退休離開公司,除了她,沒有任何一個職員知道,他有幽閉恐懼症。

    這一年,他十八,她十二。從此,認真地將這個名字看進眼底——

    楊馨婭。

    ***

    四年後,他大學畢業,正式進入豐禾。

    這些年,楊總有心栽培,他雖是工讀的實習生,但學到的比一般正職人員還要多更多,他常常睡在如山的報表、企劃案裡,有一次半夜醒來,不經意聽見隔壁房內,姊姊與姊夫的對話——

    “英文、法文、德文、義大利文……我以前都沒學這麼多。你摧殘國家幼苗啊!”

    “曉陽十六歲,不小了,這些他應付得來,而且這是楊總交代的。”

    “二堂哥沒人性,你也跟他一樣沒人性,我們小陽陽好可憐。”

    “……”姊的聲音有些許苦惱。“叔魏,你這樣我沒辦法教小孩。”

    “……你嫌棄我。”

    “……”

    “我從年輕跟你跟到老,現在年華老去了,你就開始嫌我……”

    “……”

    姊夫你別鬧了。

    連他都想這樣說。

    姊姊雖然凡事順著姊夫,但在該堅持的點上,她一步都不會退,姊夫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她是對的,最多只會時不時拎個雞精、維他命的放到他桌上,拭拭眼角殘淚說:“姊夫沒用,保不了你。”

    畢業以後,全心投入工作中,這樣的忙碌並沒有減緩,如山的工作量朝他湧來,剛開始他忙到幾乎每天睡在辦公室,連回家洗個澡的時間都沒有。

    楊總有心磨他,他能承受多少,未來就能站得多高。

    他與他都心知肚明,這幾年楊總為他投入多少心血,將來都要一一還報在自己的寶貝女兒身上。

    睡在成堆檔裡的,不是只有他。

    抱著剛整理好的報表,進入總經理辦公室時,沒見到預期中的身影。

    他擱下手中的檔案夾,移步走向休息室,半掩的門扉內,那人正背對著門,躬身躺在床上。

    “楊小姐。”他輕喊了聲,沒得到回應,心覺有異,上前察看。

    她臉色,有著不尋常的白。

    伸手探探體溫,掌心撫過額際、臉頰。不熱,有輕微汗意。

    她睡糊塗了,本能偎向帶著滿滿關切的撫觸掌心,囈語了聲:“拔——”

    他不是楊總。

    正欲抽手,發聲表明身分,她已睜開眼。“是你啊。”

    說完,又倦懶地垂下眸。

    她忘記放開他了。

    右臂被她抓抱住,掌心困在頰容與枕頭之間,他抽不開手,不過那在此時,好像也不是最重要的。

    “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沒事,腸胃炎而已。”

    “你最近吃了什麼?”

    “……不知道。”她倦倦懶懶地道。這陣子太忙了,連上一餐什麼時候吃,都有點想不起來,囫圇吞了點東西,不餓就好。

    頓了頓,又道:“別讓我爸知道。”

    他還記得,九歲的她,扁桃腺發炎,會賴抱著、撒嬌要父親陪;十六歲時的她,卻刻意叮嚀,別讓楊總知道。

    心房莫名地,泛起淡淡的酸。

    “好,你休息,我不會說。”抬手,撫過她的發,一下,又一下。

    她沒放開他。小睡一會醒來,發現自己還抱著人家的手臂,而那只手的主人,正席地而坐,將頭枕在空出的左臂上,在床畔睡著了。

    這種姿勢,手一定麻。

    她輕巧地挪了個方位,支著下巴打量這面癱助理。

    認識好些年,除了剛開始的前兩年有點天然呆、好拐了些外,後來已經老僧入定,表情硬邦邦,非常不好玩弄了。

    不過剛剛,他音調跟神色真是難得的溫情耶,輕聲又細語,她還記得,那輕輕撫在她發上的力道,很溫柔。

    還傻傻坐在這裡陪她呢……

    這個阿呆。

    她有些好笑,又覺心暖暖,原來這個面癱助理,吃軟不吃硬呀——

    她揚唇,輕輕笑了。

    那天回家,他跑去隔壁按門鈴。

    “姊,你有沒有認識的營養師?”

    “營養師?”

    “對。我想去聽幾堂課。”

    “你現在還有時間嗎?”都快以公司為家了。

    “晚上可以。”

    從此,某人再也不曾鬧過腸胃炎,營養均衡堪比職業級。

    這一年,他二士一,她十六。

    之二婭婭

    而後,又一個四年過去,曾經的助理秘書,擢升為總經理特助?,而過去那個把公司季報當成圍兜兜睡到大的小女娃,已是豐禾當家主事的領導者。

    雖然,她偶爾不爽,還是會拿公司檔來摺紙飛機。

    然而,虞特助已非昔日吳下那個阿蒙,現在就算她拿數億合約來擤鼻涕,他眉毛也不會抽動一根。

    楊馨婭單手托腮,看著她家面癱特助一板一眼、音律平穩地報告完明日行程,恭謹地詢問:“請問總經理,是否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沒有。”

    他做事,很難讓她挑得出毛病。

    “是。”面癱特助退下了,回到以透明玻璃隔間的特助辦公室。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閑著也是閑著,便打量起她家特助來。

    他做事很有條理,一件、一件來,工作再多也鮮少看他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他臉上很少有私人情緒,音律平穩持重,對誰都客氣有禮;他記憶力很好,只見過一次的客戶,他也能三秒由記憶庫捜尋到正確答案來提醒她,簡直就是她的行動PDA。

    但,這是公事。

    那麼,於私呢?

    他分際掌握得太好,主從分明,讓她有點難分辨,撇除上司身分,他們算不算朋友?

    但,他知道她的飮食習慣、隨便一個眼波流動,就能猜出她的想法,有時覺得,除了她爹,世上最瞭解她的人,八成就是他了。

    他甚至知道她的生理期,那幾天工作量不會排太滿,經期前後的飮食調理從不馬虎。

    別人家的特助,有做這麼多嗎?

    正思索間,見他接了通私人電話,臉上微微有了波動。

    這表情……嗯,頗耐人尋味,她已經有一陣子沒看到他皺眉,露出這種凝沉神色,但又帶些對旁人沒有的溫軟……

    她還以為,會讓他有這種人性化表情的,只有她。

    他掛斷手機,轉頭朝她這裡望來,正巧與她目光撞了個正著。

    他微微一愕,而後起身,朝她走來。

    “總經理,我明天下午想請半天假。”

    “什麼事?”她好奇。跟那通電話有關?

    “一點私人的事。”

    意思就是無可奉告。

    她點點頭,識相地沒再追問下去。“下午只有一個拜訪蔡董的行程,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的事吧。”

    “謝謝總經理。”

    到底什麼事啦!她真的好奇死了。

    她家的全職特助,號稱全年無休,別人是領月全勤,他可以領年全勤,有特休都不休的那種狂人耶,就差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

    這樣的虞特助居然會請假,教她怎能不好奇,那通電話到底何方神聖?

    拜訪完客戶,她特地繞路去買個點心當下午茶。她家特助今天居然沒給她訂午餐就走人了,也不知在急什麼,害她隨隨便便吃了個麵包果腹。

    好啦,她承認自己有點被寵壞,太過依賴他,以致於今天全能特助腦袋有點小短路,她也莫名有了被放生的棄兒感。

    沿途物色臨停車位,目光不經意瞄見,玻璃窗內不正是她在心裡碎念的某人?

    這家店的海鮮總匯披薩很好吃,餅皮是以千層酥為基底,雖然熱量爆高,但她可以吃到連塊碎屑都不剩。

    而此刻,那個連她太常吃都有意見、會無言皺眉的某人,居然好聲好氣哄著眼前的佳人吃那個她想吃都要看他臉色的食物……

    太可惡了!

    原來放生她的“私人事務”是跟女人約會吃下午茶。

    更可惡的是,還吃他不給她吃的東西!

    滿肚子吃不到美食的怨氣下,一時腦神經接錯線,電話便撥了出去——

    不對!她回神,正準備切斷,另一頭以極快的速度接起。

    “總經理,午安。”

    那看見來電者時的反射動作及效率,讓她心裡的怨氣稍稍撫平了些。

    “那個……我是要問你,富晟的合約放在哪裡?我找不到。”臨時抓了個藉口。

    “檔案櫃左邊第三層。”完全沒有思索地道出答案。

    “喔。”啊然後咧?掰掰掛電話,不打擾你約會嗎?

    靜了靜,他主動接問:“總經理,下午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沒有。”她盯著玻璃窗內的人,忍不住便透出些許埋怨:“就是有點餓……”

    他神情一動,應該是想起沒給她訂餐這件事了,蹙眉流露些許懊惱。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他低頭看了一下表。“我一個小時後回去。”

    很好。她瞬間圓滿了。

    大概還加上一點點,他在講電話時,柔軟下來的神情吧。

    ……如果他回來時有海鮮總匯披薩加持,那就更圓滿了。

    ***

    沒道理呀……

    楊馨婭左想右想,怎麼也想不通,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公司了,假日唯一的去處,她一根手指就數得完——育幼院。

    這樣還有時間交女朋友?

    太強了!除非他根本不睡覺。

    這件事她想了好幾天,那名下午茶約會的女子身分,莫名橫亙在胸口,困擾著她,眼前這成疊的卷宗都沒讓她這麼傷腦筋。

    某個加班的夜晚,公文看得眼壓高,她踢掉高跟鞋,讓腳丫子出來透透氣。反正全公司該走的人都走光了,怎麼自在怎麼來。

    當敲門聲再度響起,看見那疊捧進來的公文,她放棄掙扎,整個人直接軟趴趴癱倒在桌上。

    面癱特助步伐頓了頓,還是鐵石心腸地將消減了一半的公文,疊回兩小時前的高度。

    “虞曉陽,你不是人!”她悲憤道。

    某人不為所動,聲調平緩無波。“我會陪您一同加班。”

    打完巴掌,也知道要賞顆糖的道理,虞曉陽另一手端上餐點。“您有四十分鐘的用餐時間。”

    算他還有點良心。

    她心理稍稍平衡了些,打開餐盒,沒有疑問是她最愛的那家,連菜色也道道都是她愛吃的,並且已事先將她討厭的蔥花挑掉。

    有時她都覺得,這個她爹請來盯她的“牢頭”未免也太稱職——他很抗議這個稱呼,剛開始偶爾謔稱一聲“牢頭”,他總是蹙眉。

    後來發現,他是真的不喜歡她這麼喊。

    大概因為,那帶有些許對立意味,他們的身分,從來都不是對立的。

    一個人,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懂得另一個人飮食、脾氣、性情、習慣、劣根性,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她心裡在盤算什麼……

    因為他一直、一直都在看著她。

    所以他懂。

    懂她,一如懂自己。

    還有,他無論再忙碌,也不曾讓她三餐不正常,特助做到這樣,添衣送餐、看前顧後像奶娘,就只差沒陪睡了。

    這種特助哪裡找?有點良心的雇主,真的該為他加薪。

    虞曉陽彎身將被踢到角落的高跟鞋拾回,整齊擺放在桌旁,聽聞她嘴裡咬鹵蛋的含糊低噥,直起身後,才面不改色,四平八穩地回道:“感謝總經理體恤,我對目前的薪資並無不滿。”

    喔,所以就是不需要加薪的意思。居然還會有人嫌薪水太高?

    他又出去沖了兩杯熱桔茶,將另一杯送到她桌上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連茶溫都控制在不燙手又剛好能入口的最佳溫度,他還能不能再完美一點?

    他太好、好到——她有點捨不得放手了。

    她不想,將他的好分給別人。

    好不容易消化完眼前這疊小山,中原標準時間,八點整。

    她輕巧地起身,穿回他擱在桌旁的鞋,來到兩人之間相隔的那道門。

    無論她忙到多晚,他永遠在。

    隨時隨地,只要回過身,總能看見他,不曾失望過。

    剛接下這個位置時,她心裡不是沒有恐懼與旁徨,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而他一直都在,在她的身後,那令她安心。

    她知道,有他在,他會幫著她、撐著她。

    “你真的不想加薪?”

    “年初職務調動時,楊總已調過薪,他並沒有虧待我。”他有些不解,為何她今晚一直在執著調薪這件事,公司給他的優渥待遇,已是前所未有,他從不覺被虧待。

    “不加薪,那,給你另一項福利如何?”

    他捧杯輕啜了口,以眼神詢問。

    “今晚,去你那裡。”她慢悠悠地吐聲。

    “噗——咳咳咳——”一口茶水嗆入氣管,咳得某人失態又狼狽。

    一句話,徹底讓他破功,冷面死魚特助形象碎一地,拼不回去。

    “耶!贏了——”好久沒有戰勝死魚臉了,很難不歡呼呀!如此珍貴的一幕,真想拿手機拍下來——

    她忍住手賤的衝動。

    雖說她是老闆,但絕對是全天下最怕得罪員工的老闆,她不想真的惹毛他。

    “這不好笑!”他微惱道。

    雖然,好像還是惹毛他了。

    “誰跟你開玩笑?”這個反應算是意外的收穫,絕對不是講那句話的初衷。

    但某人已經板起臉,一秒復活冷面特助。“這種事情不要拿來說嘴。”

    “我、是、說、真、的!”她再次重申。

    “那我也認真回覆——本人拒絕這項福利。”他面無表情回道。

    “……”她想,這世上應該沒有比她更悲慘又堅強的女人了。

    悲慘到當面求歡,還被當面拒絕;堅強到他送她回家,在門口道別,連她一根手指都不想碰,而她居然還不快點去死一死……

    虞曉陽,算你狠!

    就算被拒絕,還是要有風度。

    她是個正派又大度的雇主,絕對不會藉職務之便,進行職場性騷擾、唐突良家閨男,那一夜的事,就當她腦殘說錯話,且讓它隨風而逝吧——

    她給自己架了良好的下臺階,優雅地走下來,從此當沒這回事。

    冷面特助比她更淡定,更像沒這回事。

    很、好!她咬牙,堅強地活過來了。

    這事過後的兩個禮拜,他們參加一個老客戶的訂婚宴,這種應酬性的紅白帖,多多少少免不了要走動交際一下,她家冷面特助一向是她的內定男伴。

    死魚臉歸死魚臉,外貌還真沒得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筆挺西裝撐起完美的男人身材比例,看得她又想入非非起來。

    原來她有點西裝控。

    完蛋……望著她家玉樹臨風的完美特助,她有些苦惱,要忍住不對他伸出狼爪有點難,沒事帥成這樣,很難不遐想……

    “丫頭,雖然我沒有虞特助帥,你好歹看我一眼。”一個叔伯輩的長者,笑謔她。

    “王總說笑了。”她中規中矩收回目光。這個跟她爹有點交情,不能亂來。

    “我說你爸,到底是在幫你挑副手,還是選女婿?”

    誰會花那麼多工夫與心血,僅僅只是為女兒栽培一個副手?挑品貌端正、挑性情沉穩、挑才情出眾、挑心思細膩、挑操守清高,還得要耐性夠、知她懂她包容她,放在她身邊陪伴扶持。

    楊仲齊這司馬昭之心,明眼人哪裡會看不懂,就差這小倆口緣分夠不夠了。

    楊馨婭只是笑,端莊溫雅,四兩撥千斤。

    與幾名客戶應酬完,回頭要再找虞曉陽,環顧會場一圈,沒看到人。她沿途找過來,正料想他會不會在院子裡透氣,便聽見不遠處傳來的爭執聲——

    砰!

    虞曉陽失控,一拳揮了出去。

    看得出來,他是真動了怒,不是做做樣子的,對方被他打飛出去,撞倒一整排花架,乒乒乓乓好不精采。

    這麼大動靜,八成不一會兒就會引來注目,但最讓她驚異的,是這傢伙居然有本事惹她家虞特助動這麼大的肝火,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控。

    “你信不信我讓你丟了工作!”對方朝他嗆聲。

    嘖,這白目眼色真的很不好,有點腦袋都看得出來,虞曉陽在豐禾的地位不是誰都能動搖的,連她都要讓他個三分,不敢太惹他,這白目到底哪來的自信讓他丟官去職?

    “就像你對曉貞那樣嗎?我們在你眼裡,就是那種閑來打發時間,想攆走就攆走,一文不值的下等人?”

    那白目哼了哼,都被揍到嘴角出血了,嘴巴還不乾不淨。“不要以為當個特助就有多高人一等了,一樣是別人的看家狗,靠主人賞口飯吃而已。窮酸就是窮酸,不識大體,也不想想,我們周家的門面,你們攀得起嗎?”

    “攀不起,”他凜著臉吐聲。“也不想攀,我只當曉貞被狗咬了一口。”

    “我看誰是狗!別忘了我家跟豐禾還有長期的合作關係在,明天我就要你在我面前奉茶提鞋,鞠躬哈腰!”

    虞曉陽一頓,沒吭聲,轉身欲舉步回屋內,不期然撞上她審視的目光。

    他怔了怔,沒語。

    她也不多說什麼,率先回到屋內,先向主人告罪園景的毀損,表明會全權負責,請人修復回原狀。

    離開會場,回程路上,他開著車,好半晌,才打破靜默:“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她揮揮手。“小事。”而且他也非真的後悔今晚所為。

    “你不是衝動的個性,就算再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做一樣的事。”雖然打人不對,但那傢伙真的頗欠打。

    “你不問嗎?”

    “那你想說嗎?”

    他停頓了一會,才介面:“我請假那天,是陪曉貞去婦產科,”頓了頓。“墮胎。”

    曉貞堅持不生,她說,不想讓孩子跟他們一樣,一輩子被瞧輕。

    這種罪,他們沒有少受過,個中滋味,怎會不明白?所以他不知該從何勸起。

    “曉貞?”

    “我育幼院的妹妹。”

    他也不知道,若再重來一次,他是否會選擇逞一時之快,替曉貞出這口氣?還是忍一時之氣,顧全大局?

    理智面,他知道要忍;但情緒面,卻是忍無可忍。

    “既然做了,就不必多想,我會處理。”她笑了笑。“拜他所賜,否則我還看不到你這麼情緒化的一面。”

    什麼意思?他一時無法解析。

    依周有方的個性,不會就這樣算了,他既然敢出拳,就是準備好要接後招了。

    他知道她不會真為了這事懲處他,但終究是客戶,總得做做樣子,在這件事上,唯一懊惱的就是令她為難,他想過了,必要時自請處分,停職思過個幾天,也算讓周有方臉上好看些,把事情交代過去……

    楊馨婭靜凝他,忽覺一陣悶。

    難怪他會說,不娶富家女,原來是因為,他看過太多有錢人噁心的嘴臉。

    難怪她主動送上門,他都不要。

    像他們這種有錢人,應該倒盡他的胃口了吧!

    她自嘲地想。

    “前面放我下車。”

    他不解,投來詢問的一瞥。

    “我今晚不想回家。”她不無氣惱,耍叛逆地回他。

    這意思是……

    他心房一突,猛地踩下刹車。

    還真聽話。

    她扯扯唇,解開安全帶。

    “你要去哪裡!”這問題很笨,他也知道,但……

    “這你就不必問了。”她好客氣,好有禮貌地說。“反正不是去你家。”

    他沒多想,本能地扣住她手腕。這行為已經逾矩了,他知道,但他不敢鬆手,一分一毫都不敢,心房揪得死緊

    “虞特助,我手有點痛。”

    他恍若未聞。“不要去!”

    “這好像不是你的工作許可權。”她笑笑地回。

    他不放,她就自己一根根扳開他手指,開車門——

    “那很髒!”他未及深想,脫口道:“如果你真的要做,我陪你!”

    她挑挑眉。

    “至少我比他們乾淨!”

    我比較乾淨——這是處男的宣告嗎?

    她抿抿唇,努力不讓笑意泄出。“你不是不要?”

    還當面拒絕她。她記恨地想。

    “我現在想要求這項員工福利。”

    她想了想,搖頭。“可是我後來覺得,還是不要好了,找個陌生人比較簡單。”

    “那一點都不簡單,你不知道對方的背景、不知道會惹上什麼樣的麻煩,但是我——你知道。”他居然在說服他的老闆跟他上床……天哪,還不快點住嘴,虞曉陽!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要他看著她去跟別人過夜,他做不到!

    如果她真想體驗這件事,那他寧願這個人是他。

    “聽起來有點道理。”她沉吟道。

    “所以不要去惹那種麻煩。”他放輕了嗓,改握住她的掌,深怕她拒絕,輕輕地,再問一次:“好不好?跟我回家。”

    她不應聲,瞄瞄被他握得牢牢的手。她家八風吹不動的虞特助,掌心竟微微汗濕。

    “婭婭…”

    “……”好啦,她沒用。只是輕輕喊她一聲小名而已,她心就軟得一塌糊塗,早前被拒絕的怨慰,全數消滅得乾乾淨淨。

    “開車!”她低噥。“隨便你要帶我去哪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21:00

加映場(2)

    之三請君入甕

    真的要做嗎?

    都跟著他進家門,還輪流洗好澡了,當然不會是跟他玩假的。

    利用她洗澡的空檔,他確認了一下床頭櫃裡的物品——整盒未拆封。

    再査看保存期限——還有三年。

    他必須確保,所有傷害到她的可能性,都不會發生。

    當然,這絕不會是他準備的,隔壁夫妻不定時會過來添衣送食,手中這一盒就是姊夫貢獻的最愛品牌,並且定時汰舊換新。

    以前很想叫他別鬧了,此刻卻萬分感謝。

    浴室門打開,他抬眸望去。她裹著長浴巾步出浴室,肌膚泛著沐浴過後,粉嫩嫩的誘人色澤。

    他耳根窘熱,清了清喉嚨。“那個……我可能不是很熟練……”

    意思就是,新手上路,請多多包涵就是了。

    她點點頭,表示瞭解。

    他沒有移動,等著她想清楚,如果這一刻她後悔了,還可以轉身回到浴室,穿回那件削肩小禮服,就當這件事情沒發生——但,她輕巧地朝他走來。

    他伸手要關燈,被她擋下,只調暗了床頭燈。

    關燈,是怕她不自在。雖然一夜情是她提出的,那並不代表她能坦然大方地在一個男人面前裸裎,總有些許放不開的少女矜持。

    可她知道,他不喜歡黑暗,一直都記得。

    有一回公司停電,耳邊第一時間,傳來的是“我的電腦”、“媽呀沒存檔”之類此起彼落的哀號聲,而她,第一反應是來到他身邊。

    “不要緊張,我在這裡,你要是真的很不安,就抱著我。”

    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好像,沒有那麼怕了,他覺得。

    是環境太熟悉?還是因為她在他身邊?他也不知道,就像這一刻,依著本能,將她圈進懷裡,即便關了燈,心也不會慌。

    “要接吻嗎?”他尊重地詢問。

    吻,是戀人之間,最聖潔的交會與誓約,有些人一夜情是不接吻的,他不確定,那會不會唐突了她。

    “你隨意。”

    如果可以由得他選,那麼他想。

    他低下頭,輕輕覆上她的唇。最初只是輕觸,帶點探詢意味,感受她唇心的溫度,暖暖的、軟軟的,不同於那一年意外交會的驚與慌,他加深力度,張口細細品嘗、舔吮,位於心房的地方,微微抽緊。

    原來,這就是接吻的感覺。

    他不自覺收緊臂膀,將她牢牢嵌進懷裡,垂眸凝視她,作最後的確認——

    她默默將手攀向他頸後,啟唇回應他的吻。於是,他不再遲疑,張臂將她抱向身後的大床,傾身覆上她——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虧心事。

    他這一生,絕對不能愧負的兩個人——一個是全力栽培他、提拔他,無比敬重的恩人;一個是全心疼寵他、給他一個家,無比愛重的家人,他卻正在輕薄他們家的女孩。

    可是他停不下來,擁抱她的感覺,如此美好。

    他看著她太久,久到分不清,是幾時擱上心頭,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喜、眉目流轉間的靈燦,全記憶在心房,甚至看著她,在他懷中由女孩蛻變成女人,心貼著心,擁抱廝磨,憑著本能律動出最原始的歡愛節奏。

    這一晚,他們吻了很多次,以指掌,記憶對方身體的線條、與膚觸。

    最後的記憶,是挨靠著,相擁而眠。

    清晨,她早他一步醒來,而且看起來已經醒一陣子了。

    “早。”她無比冷靜、且清醒地向他打招呼。

    “……早。”

    “我沒有衣服穿。”浴室那件應該已經皺成鹹菜幹了。

    意識到被子底下,兩人身體仍親密貼觸,他迅速坐直身,抹抹臉,神智回籠了大半,摸索到床頭的眼鏡戴上。

    嘖,又要變回那個硬邦邦的面癱特助了。

    昨晚多可愛呀,像只貪心的獸,追著她瞅啾直吻,耳邊彷佛還回繞著他壓抑而激越的喘息,讓她勉強原諒了弄痛她的事。

    腹誹了一陣,他已經穿好衣服,由衣櫃裡挑出一件襯衫、一件長褲。“先穿這個,我待會送你回去換衣服。”

    怕冒犯佳人,自己先藉梳洗之便,退避到浴室。

    有過一夜,不代表他就可以輕慢她。

    抓好時間走出浴室時,她正在和過長的袖子奮戰。他沒多想便上前,順手幫她將袖口往上摺兩折。

    她仰首,微微揚起唇角。

    差一點點。

    只差一點點,他就要低頭吻下去了。

    但沒有。他自製地退開。

    趁時間還早,趕緊帶著她溜出來,以免再晚,出門直接跟姊姊、姊夫撞上,那就窘了。

    送她回家後,接下來一整個早上,他都在跑外務,沒能與她碰上面,暫時沒機會尷尬,等到忙完回辦公室,已經快中午。

    拎著公文要進去給她簽核,未關妥的門扉內傳出對話聲,他本欲順手將門掩上,卻頓了住——

    “對不起,是我們虞特助的錯。”她淺淺微笑,站起身,禮數十足地躬身。“他忘了在大門掛上‘衣冠禽獸謝絕入內’的牌子,下次我會請他掛好,以免您走錯路。”

    笑意一斂,三兩下撕掉合約,往對方臉上砸。“滾出去!”

    周有方僵住臉上表情。“你、你知道這合約,每年可以讓豐禾進帳多少嗎?”

    “再多都買不到我家虞特助給你奉茶提鞋。”她笑哼。“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向你爸與公司董事交代,這紙合約砸在你手上的小、困、擾、吧!”

    “楊、楊總,你再考慮一下,你同樣也不好向你父親交代,我們何必……”

    “嘿,不要結巴。首先,”她比出一根手指頭,慢悠悠地接續:“我爸應該也不樂見他的女兒被人指手畫腳。再來,他一手提拔、最倚重的愛將尊嚴讓人扔在腳下踩,把他臉面擱哪呀?你一口氣得罪了豐禾當家主事的兩個人,被人看衰至此,我楊馨婭身骨再軟,應該也還不缺你這口飯吃!”

    估錯風向的周有方暫態一慌,反倒自己先軟下身骨。“對、對不起,楊總——”

    他完全沒想到,那個一無身家二無背景的男人,在豐禾的地位會這麼重,否則他也不敢大放厥詞,丟了這紙合約,麻煩最大的會是他自己。

    不賺這四成利潤,豐禾不會痛,但是這六成進帳,卻占了他們公司一半的年營收,誰比較慘,不言自明。

    “不用跟我對不起,去找你真正對不起的人說!”她冷下臉。“要我說請嗎?麻煩你,‘請’自己滾出去!”

    門外的虞曉陽先一步避了開來,靜靜地,待在會客室裡,整理情緒。

    他應該要阻止她做這麼不智的事,就為了出一口氣,放棄大筆營收,怎麼想都是任性衝動的笨蛋行為,但——他不想。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

    只想收下她,不計代價維護他的心意。

    ***

    他有預料到,周有方那頭不會就這麼算了,周董跟楊總有長年的合作關係,八成會打小報告,果然沒幾日,還是驚動了楊仲齊由宜蘭趕回來,問清緣由。

    門沒關,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著另一頭她向楊總說明原委。

    楊總聽完,沉吟久久。“這就是你當面撕合約的理由?”

    這理由還不夠嗎?“他羞辱曉陽!”

    “你覺得這很理直氣壯?”

    “是。”她堅定回道。不需要猶豫,沒有模糊地帶,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她不覺得曉陽被看輕是可以容忍的事。

    “很好。”楊仲齊點頭。“回去寫報告。”

    每回,她只要做錯了決策,楊總就會叫她寫報告,讓她自己檢討缺失,一字字用手寫下來,深刻記在腦子裡。

    虞曉陽站起身。“楊總,這事是我——”

    “沒你的事。”楊仲齊一抬手,直接截斷話尾。

    雖然起因于曉陽,但作決斷的是婭婭,該承擔後果的人也是她,這點曉陽不會不清楚,若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如此逾矩介入他們的談話。

    看來,懂進退,知分寸的虞特助,也跟著失常,需要寫報告了。

    晚上回到家,楊仲齊進書房,看女兒咬著筆桿,一臉苦大愁深。

    “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知道。”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行為,是兵家大忌,愚蠢之最。

    檢討是為了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但問題就出在,她明知錯在哪裡,可是下次還是會這樣做。

    而且保證會!

    “他還說曉陽是狗,要我當作沒聽到,端著笑臉賺他的錢,我辦不到!錢可以再賺,可曉陽的尊嚴是再多錢都換不回來的。”

    於公,她知道不對,但她是人,也會有私人情緒,偶爾任性一次,護她想護的人,應該不為過。

    “是你教我,自己的人,要自己護著,錯過那個時機點,可能就會是一輩子的傷痕與遺憾,不是嗎?”她牢牢記著,不讓爸曾經的追悔,發生在她身上。

    “如果有人那樣欺負媽,你難道不會做同樣的事嗎?”她反問。

    楊仲齊靜了靜。“坦白說,我會。”

    一輩子,就那麼一個人,他會放縱自己當一回昏君,為博佳人一笑,烽火戲諸候,義無反顧。

    “但前提是,他是嗎?”是那個可以與他妻子的意義,相提並論的人?

    “他是。”她連思考都不必。

    楊仲齊難得笑了,無比溫情地摸摸女兒的頭。“好,那就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他允許她,可以盲目,可以不理性,為了那個人。

    一生,就一個。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影響她的決定,無論是對是錯,她是現在的主事者,既然做了決策,只要不動搖豐禾的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左右,包括他。

    他回來,只是想讓她看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在公司,他就事論事,錯了,寫報告;但回到家裡,他只是個父親,一個也可以不計代價寵女兒的父親。

    至於那個亂了分寸、不知該不該寫檢討報告的虞特助——就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了。

    ***

    下了班,被隔壁夫妻叫去吃晚餐,飯後,姊夫一手拎啤酒、一手拎他,到陽臺去聊聊男人的私房話,女賓止步。

    啤酒喝了半瓶,楊叔魏發聲了:“欸,我知道喔——”手肘頂頂他,賊笑。

    “姊夫,你的表情很狼瑣。”

    他、他猥瑣?!

    楊叔魏捧心,一臉晴天霹靂。“最好你做的事就很磊落!”

    他神色微微僵凝,本能想起那一晚……不知是否作賊心虛,竟無法應聲。

    人果然不能做齡心事。

    “我都聽到了啦!那天剛好睡不著,出來陽臺賞賞月,沒想到賞到一對奸……呃,才子佳人,淫濕作對,聲音真曖昧,聽得我都害羞了……”

    “……”這就是住太近的缺點,一點隱私都沒有,他下次一定把所有門窗都關個密不透風!

    “放心啦,我不會跟你姊講!”楊叔魏拋個“大家都是男人,我懂、我懂”的眼神。

    “是說——那佳人有機會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嗎?姊夫幫你監定。”

    所以……姊夫還不知道是誰。

    他面上鎮定,留心斟酌詞彙:“這只是意外……”

    “一夜情喔?!”他們家正直的小陽陽,居然也會跟人搞一夜情,太吃驚了,那女人好手腕呀!

    “她……喝了點酒……”就只是一點,完全不醉,但現在也只剩這個說詞了。

    “孩子!”姊夫一臉沉重,雙手平放在他肩上。“聽我說。如果有女人在你面前喝醉,你務必要思考以下三種可能性:第一,她就是個沒腦的笨蛋,被撿屍都還不一定會學聰明;第二,她信任你,知道在你面前喝醉,你會保護她?,第三——”

    婭婭不是笨蛋。他立刻排除第一項。

    他們有太多一同應酬的機會,她的酒量,也是從無到有練出來的,有那麼幾次,她知道撐到極限了,總是將自己往他懷裡塞,一倒,就什麼都不管了。

    她一直都很信任他,無條件將自己交給他,相信他會護她周全。

    隨便你要帶我去哪裡。

    那晚,她這樣說。

    眉眼間的神色柔和下來,嘴角不自覺微微揚起。

    “看樣子是第三了——”楊叔魏研究他的表情。“她沒醉也要裝醉,幫你製造機會呀,傻孩子!”

    虞曉陽笑覷。“聽起來姊夫字字血淚。”

    敢當他?翅膀硬了是不是?!

    “臭小鬼!不要以為一夜情很簡單,那也是要做技巧、講口碑、合眼緣的,否則誰耐煩讓個技術差勁的陌生人翻過來煎過去,找你還不如找根蕉!不然你姊會一試成主顧?”楊五爺混跡江湖可是有口碑的,就不知小陽陽那位佳人圖的是技巧,還是合了她眼緣。

    “姊夫你真的很低級。”完全不想跟他聊!

    打開落地窗,走人。

    被白眼的楊叔魏,捧著中箭的小心肝,還來不及到角落舔傷,見那人又去而複返,一臉局促地站在落地窗前。

    “幹麼?”蔫蔫地抬眼瞄了瞄。

    “那個……”虞曉陽耳朵紅紅,低嚅:“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女方減輕不適……”他問得瞥扭。從沒想過自己會去問這種事,她那天看起來,真的很痛的樣子,雖然沒有抱怨出口。

    他不曾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男人的快感很簡單直接,女人卻不是這麼回事,不僅僅是生理,還包含心理層面,細膩幽微得多,那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領域。

    雖然……他其實不確定,她還會不會找他。

    啊不是說他低級?

    楊叔魏本想回嘴,看見他的表情,又改口,朝他勾勾手。“過來,把門關好。”

    小陽陽這回,好像栽慘了。

    唉,既然當了人家的姊夫,自家的孩子,自己教!

    ***

    他沒有在期待什麼,絕對沒有!

    虞曉陽一直不斷在告訴自己,那一夜是夢,過去了,天亮就該回歸正軌,不要回頭去看夢境裡的一切。

    只是夢,一場脫軌、卻美好得不敢去回想的夢。

    偶爾,望著她,神思遠揚,腦海浮現那夜,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柔情似水的小女人嬌態……

    停!虞曉陽!!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上班時間,意淫他的上司。

    “虞特助?”

    而他的上司,正打趣地審視他,當場逮到他失常。

    “你有聽見我剛剛說什麼嗎?”

    “晚上與王董的飯局取消,您有私人事務。”他端整思緒,語調平穩地回覆。

    楊馨婭挑眉。

    了不起!連恍神都還能接收到她說什麼。

    “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先去忙了。”他讓自己,從容退場,不要失態。

    此刻是,那一夜也是。

    她看起來,完全不受影響,她依然是他的直屬上司,而他依然是她的完美特助,就像那一切,不曾發生。

    她本來,是想找個陌生人的,他記得。

    只不過在他的勸說下,換成了他,他跟陌生人沒有差別,只是剛好是他而已。

    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回歸最初的定位。

    臨下班前,她狀似不經意地拋來一句:“晚上有事嗎?”

    “沒有。”如果不必陪她應酬,就沒有。

    “那,去你那裡?”

    努力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瞬間被那一秒、短短五個字,擊得潰不成軍。

    “不、不行……”他居然在結巴。

    誰說要讓完美特助失常很難?他現在就笨手笨腳,還不小心掃落桌上那疊公文。

    “不、行?”她眯眼,緩聲重複。

    “姊夫好像發現了,不能去我那裡……”他在說什麼!嘴巴完全不受控制。

    所以是地點不妥?

    她接受度高,點點頭。“那去我家。”

    “……好。”

    他這一次很主動,異常地主動。

    才關上門,就迫不及待吻了上來,不同於那夜試探成分居多的青澀初吻,他吻得很深,熱烈地與她唇齒交纏。

    真餓壞他了嗎?她低低輕笑,那笑,也被他張口吞噬。

    真以為她沒看到,那偶爾仰眸望來,等待打賞的渴望神情嗎?不說破而已。

    “笨蛋……”她含糊低噥。

    “嗯?”他沒聽清楚,也無暇細聽,嘴巴忙著吻她,雙手忙著脫衣服。

    家裡有大人,要做壞事也得等她爸回宜蘭呀,他不怕被剝皮,她可還很珍惜小命。

    當然,可能還加上一點點,逗弄她家正經八百的面癱特助,獨有的趣味性。

    他不知道自己那表情,有多可愛。

    她圈抱住他,掌心在他背脊來來回回挲撫,心房柔軟,滿滿愛憐。

    也不知是哪個舉動撩撥了他,他突然狼性大發,從她頸窩一路往下啃,她還真有種自己其實是根肉骨頭的錯覺。

    一路從房門糾纏進來,衣服沿路丟了一地,在床上赤裸裸地肢體糾纏。耳邊回繞著教人臉紅耳熱的曖昧吸啜聲……

    好好好,肉骨頭都打賞給你了,麻煩啃輕一點。

    高...潮來臨的前一刻,他緊緊抱著她,身體親密貼纏,耳畔是他沉沉的喘息,伴隨著低不可聞的溫存呢喃——

    “婭婭……”

    ***

    他用掉了兩個保險套。

    電力完全耗盡,她死屍般癱在床的另一側,明擺著就是:客官,您要還想奸屍就來吧!虞曉陽當然沒有奸屍的癖好,他安安分分罷手,各據一方調養生息,來日再戰。

    緩過神來,腦袋恢復運作,她怎麼想都覺不太對勁,這技術性及知識性的層面躍度太大了,昨日的青澀處男,今日的江湖殺手,那中間磨劍、練劍、解任務的過程咧?導演會不會剪片剪太多?

    要說無師自通,她才不信,就算是號稱無所不能的神人特助,開外掛也有個限度吧?她從來都不信天賦異稟這種事,沒有努力,哪來的成果?萬能特助的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與代價,那是旁人看不到的。

    同理可證——

    她陰沉沉地眯起眼,這個連性事都開始上手的萬能特助,你、做、了、什、麼?!

    “虞、特、助,”她一字字,放得特別輕,似在醞釀什麼。“我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嘛,哪來的技巧?”

    言下之意,第一次真的毫無技巧可言。他聽出來了。

    虞曉陽耳熱,微微發窘地承認:“我……找人學了一點,這方面的事……”

    他、真、的、去、找、別、人!

    好你個虞曉陽,我在那裡腰酸背痛,你一轉身就給我找別人練技巧,良心被狗啃了!虞曉陽見她沉下臉,連忙澄清:“他不知道是你,我沒有說……”

    她應該知道他的為人,他不會拿這種事在外頭說嘴,傷害她的事,他怎麼可能做?原來還是熟人……她咬牙。

    不解釋還好,見她臉色更難看,他呐呐地說:“我只是……看你那天不太舒服……”一直以來,都在看著她,她的情緒好惡,就算不說,他又怎會感受不出幾分?

    他只是想,把她要的給她,或許還藏著一點……不想她去找別人的私心。

    她霍地拉上被子,冷聲道:“你回去,我想睡了。”

    “……”她在生氣。他不至於蠢到看不出來,張口想說點什麼,又默默咽回。

    用完立刻被賜下床,翻臉不認人的感覺,糟透了。他本以為,她會留他下來,潛意識裡期待像那晚一樣,擁著她入眠。

    不要多想,虞曉陽!

    他打住思緒,自製地下床撿回扔了一地的衣服,坐在床邊著衣。

    想想實在太不爽,她又拉下被子,坐起身。“到底是誰啦!”

    解釋半天,就是不說她真正想聽的,他到底是真呆還是裝蒜耍她?每說一句話就讓她更想捏死他。技術這回事,她,抱怨過半句嗎?有嗎?有嗎?!再怎麼不熟練,都得跟她一起摸索學習啊,唯獨這件事,她一點都不想坐享其成!

    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他們身邊,有哪個狐狸精,道行高到能收了法海!

    可惡,技不如人,她實在輸得很不甘願。

    虞曉陽思索了一下,他剛剛沒說嗎?

    停下扣襯衫的動作,回眸道:“姊夫。”

    等等!她思緒卡了一下,重新順過一遍,才真正聽懂他的意思。

    他是說——他跑去找五堂叔,請教性愛知識?!

    見她一臉呆愕,活像生吞了一顆恐龍蛋般不敢置信,他微惱。“我本來也不想問他!”

    上網査,很多都是在嘴炮,獲益不大,雖然窘到快腦充血,但那晚他確實學到了很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事。

    男女之間,不單單只是抽插這回事,前戲做得好,能讓女方身心更放鬆,期待男方的進入,留心點觀察女方的反應,適時給予她需要的撫慰……由淺到深,句句都是姊夫實戰江湖二十餘年的智慧結晶。

    不愧是十六歲就脫離處男行列的人,聽得他一愣一愣。

    “什麼十六歲!我明明就有撐到十八好不好!不要再相信不實的江湖傳言了!到底誰抹黑我!”

    ……有差別嗎?他實在想不出來,多兩年有差到哪裡去。

    楊馨婭扶好下巴,默默將嘴巴合上。

    她識相地知道,這時絕對不能笑出來,不然她家臉皮很薄的特助大人,包准立刻拂袖走人。

    還好她是女人,女人不用計較身段,這時她只須做一件事就好——悄悄挪靠過去,張臂抱住他,溫聲軟語:“辛苦你了,五堂叔嘴那麼痞,你一定被他鬧得很慘。”

    “嗯。”他似有若無地,哼應|聲。

    她有沒有聽錯?這好像有點討憐的意味。

    她笑笑地,拍拍他,一副……好乖好乖,你好委屈。

    男人也是需要偶爾給他摸毛的。

    虞曉陽等了又等,她沒再開口。

    這應該表示,談話結束了,可是她沒放開他。

    他看了看還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提醒她:“我要回去了。”

    她解讀不出,這其中是不是有一點點怨慰意味,不過適時的裝死是必須的。

    “家裡有人在等你嗎?”

    她明明就知道。雖然有些疑惑她的明知故問,嘴上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那就陪我睡一會。”動手將他穿了一半的襯衫剝掉,扔回床底下,很惡霸地壓回床上——其實也沒用上幾分力,男人就乖乖跟她滾上來了。

    想留下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頭,也能壓倒他。

    她將頭枕上肩窩,調整妒姿勢,舒舒服服抱著他,有些困了。

    即將入眠之際,似覺男人輕柔的吻落在額際,以及穿梭發間的撫觸,一如十六歲那年,滿滿的疼惜,與溫柔。

    之四愛,寂靜

    虞曉陽有點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在公司,他們依然是上司與特助,偶爾比較不忙時,她會約他,共用肉體歡愉。

    剛開始,他覺得那是她紆壓的一種方式,為一成不變的生活點綴些許色彩,畢竟她也才二十出頭,這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是俏麗明媚,恣意揮灑青春,她卻已經在那個位置,肩上扛著數萬人的生計。

    那太沉重。

    因此他明知不對,卻還是由著她偶一為之的放縱與任性。

    他知道她沒有別人,因為她後來,即便不上床,還是會找他。

    那一夜,他們沒有做什麼,單單只是吃飯、聊一些瑣碎的事情,然後洗澡、上床休息。

    他在床上擁抱、親吻她,想進一步時,被她拒絕。

    “你身體鐵打的啊?我都快累死了。”

    他那時有些困惑,如果不是要做,那她找他來做什麼?

    “我最近睡不好,你抱抱我,有你在我比較好睡。”

    從那天起,他多個陪睡的任務。

    他想,她只是太孤單,需要人陪。

    假日偶爾想來點私人的娛樂,逛街、吃飯、聽音樂會……也都是找他作伴,除去工作以外,私人的時間也幾乎與他綁在一起了,她根本沒有機會找別人。

    有時,他會恍惚地產生,約會的錯覺。

    她會替他添衣,就擱在她的衣櫥裡,有時夜宿可以替換;她梳粧檯上的乳液換了,不是原來那種很女人味的花香調,而是偏中性,帶點檸檬味的果香調,然後在搽的時候,也順道往他身上抹。

    有一次,她抹著抹著,在他臂上滑動的手,漸漸緩了下來,移向他掌心,輕輕扣握住。

    “怎麼了?”他問,本能地與她十指交扣。

    她搖頭,忽覺有些鼻酸。他啊,把她顧得好好的,自己卻連抹個乳液都不上心。

    “沒事,我想抱一下。”她笑笑地說。

    他有些莫名,被她摟住腰抱了好一會兒。

    他們身上,有共同的味道。衣服上的、還有留在肌膚上的,沾染太多屬於她的氣味,彷佛某種印記,讓他錯覺,彼此互屬的印記。

    有一次天亮回來,在電梯遇到出來買早餐的姊夫,被虧了幾句:“混得不錯嘛,最近都夜不歸營了。是說——你這香味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聞過……”

    他心下一驚,力持鎮定地退開一步。“姊夫你是狗嗎?”

    男女間這回事,姊夫是老江湖,他擔心這樣下去,瞞不了多久,就連他自己,也都快模糊了定位。

    愈來愈多的親密,讓他有時會錯亂,無法準確切換白天與黑夜時的模式,一日與客戶應酬,在外用餐,他本能要替她擦去嘴角的食物殘漬,手伸出去才想起——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在幹麼?

    她揚眉,意味不明的眼神朝他望來。

    他硬生生將手收回,改抽面紙給她。“嘴巴,擦一下。”

    有時,他都疑惑,她如何能如此準確地切換模式,上班時,就是個端莊矜持的職場好上司,下了班,可以是婉媚似水的居家小女人?

    他可以看見,別人所看不見,她溫柔貼心的那一面。

    洗完澡,由浴室出來,被她招手叫過去。

    這個時候的她,不是主管,她會準備棉花棒,替他掏耳朵、清肚臍眼,做完全小女人的那些事。

    雖然剛開始,他有些不自在。從來沒有女人,替他做過這些事。

    “不要動。”她拍了他一下。

    “會癢……”

    “你怕癢啊?那這樣咧?”

    他扭腰閃避,反身壓住那個丟開棉花棒,開始鬧他、搔他癢的小女人,迎面吻上。

    現在是夜晚,所以他可以吻她、抱她,對吧?

    他細細啄吻,柔馴下來的小女人,雙臂攀上他頸子,應承他落下的吻,唇齒交纏。

    偶爾,她也有很賴皮的一面。

    清晨,她會賴床,有時要叫好幾次,她才會撐開左邊眼皮,氣息奄奄地說:“我感覺人生無趣——”

    “……如果午餐訂千層披薩,外加奶泡紅茶,可以讓你的人生有趣一點嗎?”

    左眼閉上,換撐起右邊眼皮。“你確定?”是那種高油高熱量,他說不健康的食物喔!“我確定。”

    “好吧。”她感覺今天的人生有一點盼頭了,掀開被子,朝他伸出雙手。

    他只能將歎息咽回腹中,彎身讓那只賴皮的小無尾熊將四肢都攀纏上來,撈出被窩,抱到浴室放生後,她才肯讓雙腳穩穩落在地板上。

    他不知道楊總以前是怎麼叫她起床的,他每叫一次,都得割地賠款,有時談出很喪權辱國的條件,簡直比滿清末年的國祚還要腐爛。

    關於這一點,他完全沒有辦法,她太吃定他,清楚該怎麼跟他談判才能達到目的。

    但,卻很甘心。

    一生,也就那麼一個人,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吃定他。

    無論,他們的關係是主雇,還是伴侶。

    ***

    楊馨婭要去歐洲出差,談商品代理權,預計七至十天。

    這麼長時間,公司裡不,能沒有人坐鎮,因此他安排了秘書室裡的一個資深助理隨行協助她,自己留守公司。

    楊總放給他的許可權很大,她若不在,他幾乎有權處置大部分事宜。

    晚上,她收好行李,將旅行箱擱到角落。

    他默默看著她。

    他們很少分開這麼長時間,人明明還在眼前,卻已經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攪擾心房,等他發現時,已經上前抱住了她。

    她訝笑,纏黏上來的男人,摸她、親她,昂然挺立的下身抵著她,意圖太明顯。

    探手摸了摸他興奮抬頭的小兄弟,笑謔:“這麼精神啊。”

    他以為那是允許的意思,正欲展開下一步動作,她嬌嬌媚媚地睨他一眼。“不行,我這兩天還不方便。”

    對,他想起來了。

    不過前一瞬,他真的完全忘了這回事。

    他閉了下眼,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關係,只要這樣,靜靜讓他抱一會兒,他就很滿足……

    ……

    他目光隨著她移動,無法挪開。

    他再無知,也不會不明白,這不是單純的床伴關係。

    像女人,寵著她的男人。

    床伴,索求的是平等的快樂;而女人,會想給她的男人快樂。

    這種事,一般女人都不見得願意做,但她做了,就像那些替他搽乳液、清肚臍眼的小舉動,那不是一個主管、更不是一個床伴會做的事。

    單單純純,只是一個女人,心思溫柔,婉媚如水的小女人。

    有些話,放在心裡許久,始終繞不出口,這一刻,卻衝動地想問她——

    楊馨婭漱完口,才剛直起腰,男人由後頭抱上來,目光與她在鏡中相遇。

    “你想說什麼?”

    他張了張口,太滿的情緒在胸口湧動,卻不知能不能說、該不該說……

    好半晌,只低低吐出一句:“照顧好自己。”

    她頓覺哭笑不得。

    他用那種纏綿悱惻、活像告白的眼神,只是要說一句“照顧好自己”?

    這悶騷的傢伙……

    她回身,輕捏他腰側。“我不在,你最好乖一點,敢亂找女人練技巧,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我不會!”他想也不想,嚴正聲明。“絕對不會。”

    “嗯。”她仰首,安撫地吻吻他,在他耳畔低語:“剩下的,回來再補給你。”

    ***

    她離開的第六天,他在公司收到一封她傳來的影音檔。

    一個小時後,要在會議室開視訊會議,以為她有什麼細節要交代補充,先擱下手邊的事務,點開檔案。

    她沒有要交代什麼,只是在飯店的花園噴泉邊,輕輕地哼完一首歌,回傳給他。

    陽光優雅地漫步旅店的草坪

    人魚在石刻牆壁彈奏著豎琴

    圓弧屋頂用拉丁式的黎明

    顏色曖昧的勾引我已經開始微醺

    火紅的舞衣旋轉在綠蔭小徑

    連腳步都佛朗明哥的聲音

    懸在窗櫺小酒瓶晃的輕輕

    對著風溫柔回應原來愛可以寂靜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的想念你

    彩繪玻璃前的身影只有孤單變濃郁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那麼想念你

    我帶著愛抒情的遠行

    (作詞:黃俊郎)

    這是?

    直到檔案完整播放完,他久久沒回過神來。

    “特助?”

    他反射性將手機往桌面蓋,一秒回神。“什麼事?”

    “來跟您拿待會開會要印的資料。”

    他抽出桌上的資料夾遞出。

    打發掉一個,又來一個,接下來半小時,他忙得沒時間喝上一口水。

    等坐回位置上,那封訊息的效力,才慢慢在心底發酵。他點開檔案,靜靜地聽了一遍、又一遍,傻子般一再地重複聽著,泛開各種難言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抓攫住他怦動不休的心。

    這是告白。

    她在……含蓄婉約地,向他告白。

    原來愛可以寂靜。

    他們一直都靜靜地,在愛裡擁抱彼此、珍惜彼此,沒有誰說出口,但愛始終在。

    他沒有勇氣說的話,她比他勇敢,先跨出了那一步。

    那一夜,衝動想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這一刻,不再有任何顧忌,千思萬緒,最後卻化成了再平凡不過的一句話——

    我們,在交往嗎?

    另一頭,很快地回傳了。

    只有兩個字:笨蛋!

    他笑了,撫著手機螢幕上的那個兩個字,笑得像個得到全世界的傻瓜呆。

    久久、久久,他無比溫柔、滿懷纏綿地,打下幾個字——

    我等你回來。

    又過了好一陣子,楊叔魏總算想通那股熟悉的香味在哪裡聞過、以及某人出差十天,另一個某人又當回良家閨男天天回家睡覺,這兩件事當中的關聯性。

    被逮來質問的虞曉陽,早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一天,沒太糾結地招供了。

    不主動說明、跟為了掩蓋事實而否認,那是兩回事,他不會對家人說謊。

    楊叔魏聽完,愕愕然指著他,手指抖抖抖,聲音也抖抖抖:“虞曉陽!你、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對不起,姊夫。”

    “我調教你多少年,居然全是白費!一、招!楊婭婭那賊丫頭一招就把你拐上手,你還可不可以再沒用一點?!”告誡過他多少遍了,女人很可怕的!這一嗅——不,不用鼻子,用根鼻毛都聞得出濃濃陷阱味,妥妥寫著四個大字:“請、君、入、甕”!

    “……”這點他不是沒有想過,可就算早知那是嚇唬他的,那晚依然不會放開她的手,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可以。

    “……看樣子,你也被拐得很開心。”好吧,至少肥水沒落外人田,楊叔魏好歹還記得自己同樣身兼女方長輩的身分,一拳擊向他肩膀。“臭小鬼,好好對她。”

    否則揍人照樣不會手軟的。

    “我會。”他鄭重點頭。從女孩到成為女人,幾乎占去他生命中全部的重量,她始終是他擱在心房,最隱晦、也最珍惜的溫柔秘密。

    “……”楊叔魏感慨。看他這沒啥路用的樣子,或許他應該改去叮嚀另一個:不要欺負他們家純情小弟……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0-17 00:21:16

番外 所謂的辦公play

    “總經理……”欲言又止,試圖提醒她,現在的身分。

    “說啊,我又沒堵住你的嘴。”

    可你在啃我的嘴。

    “我想拿個東西。”換說詞。

    “去啊,我又沒綁住你的腿。”

    可你坐在我腿上。

    虞曉陽滿腔無奈。“現在是上班時間。”

    “是午休時間。”她更正。“午休跟男朋友調個情,犯了哪條法?”

    不犯法。

    完全無話可駁,只好用上最孬的尿遁招:“我想去廁所。”

    男朋友總有上廁所的權利吧?

    她笑得很邪惡。“不用那麼麻煩,我可以解決。”

    “……”歎氣。“不能等回家嗎?”他好懷念之前那個一絲不苟的上司……

    “你自己親口答應的,想言而無信?”

    他一定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答應陪她Cosplay風流總裁俏特助這種羞恥到極點的事,教他以後怎麼面對這張辦公桌?

    “你想當沒這回事也可以啦!”

    他差點要謝主隆恩時,她淡淡地又接續:“只是以後,對於你承諾的事,我可能會有一點點心理陰影……”

    是要自己對這張辦公桌產生陰影?還是讓她對他的信用產生陰影?人生好艱難……那時她剛從歐洲回來,瘦了一點,可能水土不服,氣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接下來幾天鬧了一場小腸胃炎,食慾不振,看上去好可憐,他心疼得只剩下“快點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的念頭,以致把自己推到今天這個局面。

    “你腿再開一點,裙子要裂了。”他提醒她,這可以讓她打消念頭嗎?

    “沒關係,休息室有替換的衣服。”她笑如蜜,完全胸有成竹,有備而來。

    他無語。真的沒招了。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我西裝控啊,你穿西裝超帥。”捏捏他窘熱的耳,在他耳畔吹氣調情。“還有,你這禁欲特助的形象,超可口,從以前就讓人心癢難耐……”

    “……”他到底被自己的上司意淫多久了?

    “好啦,不然我們去休息室。”見他一臉糾結,某人很大發慈悲,網開一面。

    差別在哪?

    他想,那種感覺應該就跟出門上班時,被鄰居告知“你家失火燒光了”!過不久,家人再電話告知“沒燒光,還剩一個廚房”……這樣的心情吧。

    至少他以後還可以面對這張辦公桌。

    虞曉陽完全不敢遲疑,立刻捧抱著嬌臀起身,往休息室飛奔,怕她下一秒改變主意,真連廚房都保不住。

    “這麼急啊?”四肢攀纏在他身上的小無尾熊,嬌聲調笑。

    “……”

    “虞曉陽!”她下巴擱在他肩上,神情淡淡,語調從容地慢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忘了跟我說?”

    他步伐一頓,瞬間領悟,自己會被玩得這麼慘的原因。

    “楊馨婭,我愛你。”這回,他毫不遲疑,輕淺卻無比堅定地,將這句擱在心底許久,早該說出口的話語喂進她嘴裡。

    ……對不起,讓你先表態,但若論愛情到來的歷史,我一定比你早。

    不確定是何時開始,但很確定從現在,到以後,都不會改變。

    極短篇幸福?不幸福?

    “嘖嘖……唉……傷腦筋……”

    一整晚,看她在那裡搖頭晃腦,嘖嘖有聲,虞曉陽一時好奇,湊過去瞄了下。

    以為是什麼大事如此苦惱棘手,結果她趴在床上是在看命理書。

    “你什麼時候信這個了?”

    “無聊看看啊。欸,原來男女相差三、六、九歲是傳統禁忌耶!”

    “無稽之談。”

    “可是你看我爸媽,就是相差三歲,波折了大半輩子,說多慘有多慘。還有這裡,我們的星座好像也不太合……”

    “首先,”他難得打斷她,十足嚴肅。“身分證上不是我正確的出生日期,姊撿到我時是冬天接近農曆年前,我晚報戶口,所以正確的出生年份是前一年,我們差七歲。至於生日——哪個星座比較合,你就當是它。”

    然後隔天,所有的命理書、星座書,全自家裡消失,再也不曾出現過。

    她的男人以行動強勢宣告,所有會讓他們不幸福的可能,全都不存在。



後記
更新時間:2017-08-05 18:00:05  字數:1453

    二十年。

    猛然一回頭,發現自己居然讓寫作生涯占了二十個年頭,那個出了第一本書後,茫茫然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本的青澀小作者,轉眼間已然好生遙遠。

    這個時候,好適合用光陰似賤、歲月如縮啊!這個數字,都夠我把自己嫁掉,然後生孩子、養大到可以嫁人了……好吧,雖然我沒有成功把自己嫁掉,好歹書寶寶有認真生了很多隻,勉強應該算及格吧?

    這二十年間發生了很多事,無論是生活上的、家庭上的、工作上的,全都已經不一樣,唯一不變的,只有寫作這件事。

    離開了出版社,結束了長期的合作關係,改變了出版型態,無論大環境怎麼變,唯一不變的,是我依然在寫。

    還能寫多久,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努力地一本接一本,一年接一年地陪伴你們,到你們把自己嫁掉、生小孩養大到可以嫁人……

    既然是一個值得紀念的里程碑,於是晴姑娘便想,來個送舊迎新吧!

    咱們來個約定可好?回首以前挖下的舊坑,能填的在這次填一填,填完之後,所有恩恩怨怨到這裡告一段落,大家說好了喔,不能再翻舊帳,我們往前看,開始新的旅程吧!

    楊家最後一隻,在這次的填坑之旅中出線,買一送一,買大送小。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老是被編輯說我的床戲好少,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會被說:“你這本床戲好多!”連畫者都覺得這本書的主角是床,所以一定要畫床……

    我的表情,大概就像這樣吧0_0

    並非立意如此,有些地方明明就沒預期要這樣,但寫到那個地方時,自然而然就演變成床戲段子了,主角們自有生命、有他們的性情,遇到什麼事、會用何種方式應對,那都是自然而然延伸——換句話說,小魏子就是喜歡做啦!我真的從來沒有寫過這麼想做、這麼愛做的男主角!(摔筆)

    做到最後,我一度都自暴自棄,想給這本書叫《愛情,三級片》了。

    你梭、你們梭、你們梭梭看!一路看完這本書之後,是不是也覺得這書名超適合、超貼切,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馬景濤搖肩)光想到你們去租書店對老闆說“我要租愛情三級片”的畫面,就夠我開心到三天睡不著覺……(好壞)

    但是我失敗了。

    大家的恥度不夠,身邊所有人都反對我用這個書名,我對不起那些清好書櫃最內層、準備藏這本書的讀者們。(鞠躬)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在後記寫出來自爽一下,你的名字本來叫《愛情,三級片》喔!

    (到底是在跟誰喊話)

    人喔,真的很奇怪,我問過身邊的人,如果真的叫這個書名,你會把它光明正大放書櫃上供來客觀賞嗎?你會大大方方拿在手上看,不避諱旁人眼光嗎?

    大部分人都會回:“我不行!”

    那個某某人,就是在說你!書名叫淫蕩×××,××小菊花(不要告訴我這是本教人第一次掃墓就上手的書)都排排站了,居然有臉害羞我的三級片,你的標準在哪裡!

    ……好啦,我自己承認,平心而論,如果是我朋友這樣問我,我也會直接給她冏冏冏冏冏……然後挖開書櫃最內層的空間給這本三級片。

    可是換了自己,就完全沒關係,無論恥度多深多廣,完全沒在怕人看的!這到底是什麼標準?

    無論如何,這本書我寫完了,很開心地寫完了。

    這除了是一本做做做的書之外,還灑滿了糖,二十周年,不適合腥風血雨、國仇家恨,獻給大家一本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看人生的故事,感謝陪伴,我們第二十一年,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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