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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葆琳 -【夏天(夏天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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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1:42
標題:
葆琳 -【夏天(夏天之三)】《全文完》
葆琳 -
夏天
【夏天之三】
高中的最後一個夏天,她愛上了他……
校內人人仰慕的天之驕子白罡浩。
她曉得他不過是順手解救了她,
也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佔不了任何份量,
但是她願意為了他,不顧一切的燃燒自己,
將短暫的夏天化為永恆……
白罡浩從未仔細想過藍菟絲在他的生命裡算什麼?
一時解悶的玩具?輕易操縱的遊戲?
如此唾手可得的芳心,挑不起他內心的漣漪。
他期待更高的挑戰、更刺激的女人,
所以殘酷地丟棄了她。只是當夏天結束後,
身後少了那抹殷殷守候的影子,這種悵然若失又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1:57
楔子
坐落在鬧區中的一間摩登複合式PUB,在週五的夜晚向來是高朋滿座。強調解放感的全透明裝潢,及種類繁多的酒類是讓它生意興隆的主要原因,其次則是它還供應出自一流名廚之手的各樣可口台式下酒小菜——
一碟三杯小卷、一盤五更腸旺,再灌下一大口沁涼的台灣生啤酒.那種過癮的滋味,教人流連忘返。尤其在悶熱難熬的六月天,遲遲不見降雨的苦旱時節,更是種人間極樂。
白罡皓推開透明的玻璃門,迎面吹來的冷氣趕走了纏繞在身上的熱度,他一眼就看到那群已經佔領了半壁店內空間,喧嘩不已,絲毫不管自己的音量是否已經造成公害的人——而那群人中也正巧有人望見了他。
「啊!白罡皓來了!」
「哇!好難得啊!還以為你不會來呢!快快快!遲到的人要先罰一大杯!」說著,兩、三人合力將三、四瓶啤酒倒人巨大的啤酒杯內。
白罡皓笑了笑,搖頭說:「先讓我喘口氣,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時間休息。」
「就是說啊,你們這些男生別太過份了,想要乘機欺負我們的白馬王子,我們這群三年A班的娘子軍可是不會放過你們的。」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幾乎讓人認不出她高中時模樣的女子,雙臂一伸地擋在白罡皓前面。
「謝了,宜齡。」迅速地翻過儲存在腦海中的畢業紀念照,準確無誤地念出同班女同學的名字,白罡皓附送的笑臉,馬上就換得女孩子們的同聲羨慕。
「好好喔,宜齡,白馬王子居然記得你耶!」;「那我呢!白同學,你記得我的名字嗎?」;「我、我,你不會忘了我吧?」——霎時間開啟了小型的你猜我答時間,這也是同學會的慣例吧?
花了十幾分鐘的時間,終於擺平這些問題,也從眾人排山倒海殺過來的「近況質詢」中解放,白罡皓留意到了坐在吧枯那邊,和大夥兒保持了此評距離的窈窕身影。
「她」也來了?
原以為這種場合,她是絕對不會出現的……白罡皓不由得挑起一眉,朝那美麗的背影走過去。
還沒有近到足以出聲招呼的程度,對方便已經回過頭,並且注意到他。
和以往一樣……不,可以說淬煉後的美麗遠勝過去,依然是那般奪目的她,微微揚了揚眉,塗抹著淡薔激色唇彩的菱嘴,漾著一抹似嘲諷似意外的笑。那雙曾經令他渴望征服的亮麗黑眸。仍有著不改挑釁的澄透,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直直射向他。
她舉起了手中的高腳酒杯,朝他示意的搖了搖。
白罡皓也還她一抹同樣嘲諷的微笑,走近之後,開口說;「想不到你會在這裡現身,高同學。」
高若垠望著坐在身旁的他,笑道;「真巧,你說的也正是我想說的話。」
「我出現在這裡有這麼奇怪嗎?別忘了我可是高三A班的班長,同學會如果不來,豈能給同學們一個好典範?」向酒保要了一杯雙料威士忌,白罡皓回道。
「是啊,模範生白罡皓,咱們S中的高材生,師長眼中的完美學生.畢業生致詞的不二人選,以甄選第一名的資格保送大學的天才。」
口氣一貫平和,卻不由得令人刺耳的話說完,高若垠啜了口手中的涼薄荷酒後,再接著說:「同時也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懂得何謂『利己』主義的你,若說不是抱著特殊的理由來參加這種一來浪費時間與精力、二來對你沒有好處的同學會,哈!那我真得說,原來人還是會改變的。」
這個女人,說話還真不懂得「客氣」兩個字。白罡皓也跟著喝了口酒,以前她的伶牙俐齒與機敏的反應,就是最吸引他,同時也是他最想戰勝的地方。好比美麗的玫瑰都有刺,明知會被刺得通體鱗傷,還是有前仆後繼的摘花人。
「光說我,那麼你呢?」
他以銳利的眸子打量著她,從她梳理得柔亮雅致的披肩長髮看向她那襲不失女性嫵媚,卻又帶點強悍風格的緊身真皮裙,還有皮裙精巧設計的荷花擺下那細長小腿所穿的高跟涼鞋。
白罡皓故意以指頭撥弄了下她耳邊的垂發說:「我所記得的高同學似乎也很討厭這類除了喝酒、打屁、聊些瑣碎事的場合。曾經還被人封為S中最難追、最無法靠近的冰山枝花,莫非也改變了原則,決定從廣寒宮下凡,徵召男丁到你的後宮嗎?」
「後宮?那是說你自己吧!」冷淡一瞥,高若垠還以顏色道。「據我所知高中三年在校內維持資優生模範的前日學生會長,在校外可玩得凶了,C中、G女中和B女中裡頭,都有不少你的『紅粉知己』,甚至就連女大學生也不放過。和你比起來,我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登不上檯面。」
「你這麼說,我就傷心了。」
白罡皓笑了笑,但笑意並沒有傳進他那雙注視超過三秒,就可以迷死一個女人的黑眸中。「我可不是有心要歧視同為S中的女同學,雖然你們無緣進入我的後宮。但那絕非你們的姿色不夠,純粹是出於我個人的原則——兔子不吃窩邊草。」
「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一樣是個令人厭惡的女性公敵。」受不了的搖搖頭,高若垠狀似投降地將空杯放回吧抬上。
「此言差矣,與女性為敵的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費洛蒙。這可不是我所能負得起責任的。」
「唉,我同情那些眼睛蘸著蚵仔肉的女人。」
「那些迷戀上你的男人,我也為他們勇於犧牲奉獻的精神敬一杯。」
兩人嘲諷的互看一眼,唇角不約而同的浮現「同類」的冷笑。不曉得的人看了,還以為這對金童玉女正為他們的美好友情敘舊乾杯呢!如此出色的兩人聚在一起,有種說不出來的「排他」性,那些嬉鬧的老同學們誰也沒這勇氣插入兩人之間。該怎麼說呢?好似他們四周的空氣明顯和週遭區隔開來,只有這兩人的四周問著金光。
「歡迎光臨!」
門口服務生的招呼,讓白罡皓與高若垠不約而同的都將目光移向那邊,看到進人PUB內的並不是他們所期待的面孔,兩人又都不免失望的轉開。
「你在等誰來嗎?」他先發制人的嘲道。
「你又在等誰呢?」她也不示弱的回嘴。
眼看在這方面佔不了什麼便宜,白罡皓決定抽腿。「我看我就不妨礙你捕獵長工的計劃,將這位子空給你可憐的獵物們吧!」
「慢走,不送。」
要了今夜的第三杯薄荷酒,高若垠已經大半放棄了希望,恐怕今晚是注定要借酒澆愁,空等一場了。「他」大概是、絕對、不會來了。
她在期待此一什麼呢!一切都隨著那年夏天的結束,早就已經劃上休止符了,不是嗎?不然,這五年來,多得是機會聯絡,她並沒有搬家,就連電話也不曾換過,他想要找到她是再簡單不過的。
罷了、罷了,不來也好,萬一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對他說些什麼……
「歡迎光臨!」
這一回,高若垠不懷抱任何希望地低頭喝著酒。
「哇!小菟絲你終於來了!咦?這不是任遠嗎?稀客、稀客!」
高若垠聽到任遠這兩個字,立刻吃驚地抬起臉轉向門口。
同時間站在不遠處的白罡皓也一樣看向那對男女,特別是那名女子,並且悄悄地皺起眉頭。
站在那名高大的男子身旁,有張圓圓小巧的鵝蛋臉,留著宛如中學生的清純齊肩直髮的女子,更顯得嬌小了許多,臉上掛著和高中時代沒有兩樣的憨憨笑意,藍菟絲歪著頭吐了吐舌頭說:「抱歉,我們遲到了。」
任遠默默地點頭,算是應和了藍菟絲的話,他的視線在繞過全場後,停在吧檯的方向,與高若垠四目相對。
那瞬間,高若垠彷彿聽見,停頓在高三畢業那一年的夏天的時針,重新開始滴答轉動起來的聲音。
那年的夏天……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2:16
第一章
糟糕,真糟糕。藍菟絲一邊盯著自己的手錶,一邊加快腳下的步伐,小巧可愛的臉上浮現焦慮的神情,她不斷地在心中反覆念著媽媽教她的咒語,企圖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菟絲,不要緊。菟絲,可以。菟絲,辦得到。
雖然手錶上滴滴答答跑的秒針有些困擾她,可是她想起以前也有幾次被老師留在學校,而弄得晚回家的情況,她那時候是怎麼做的呢?對了,只要搭上七點五十五分的那班巴士,就一定來得及在她最喜歡的節目重播前到家。
七點五十五、七點五十五,菟絲默念著。這一次她專心想像著自己在數分鐘後即將搭上的那班巴士,以及自己坐在巴士上面所能看到的熟悉街景,內心吹起了一陣安心的風。
由學校後面小巷子的捷徑走到巴士站去的話,一定可以趕得上七點五十五分的那班車。可是……菟絲耳邊響起了教官曾經在上課時提過,那條巷子經常會有些不良少年逗留,建議同學們不要走那條巷子。
菟絲瞪著漆黑的巷子,如果不走這裡,她怕自己搭不上七點五十五分的車,可是教官的建議不能不聽,這是規定。規定是一定要遵守的,不可以打破。
內心的兩股勢力開始交戰。
——時間不能不遵守。
——老師們的話不能不聽。
她開始哈起自己的指甲,一邊哈,一邊瞪著黑暗的巷於踱步,既沒有辦法克服內心的聲音走進去,可是也不想放棄搭上七點五十五分的巴士。媽媽,媽媽曾經告訴過她不能決定的時候該怎麼辦的,可是現在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就是想不起媽媽那開開合合的嘴巴曾經告訴她的話。
「喂,你站在這邊做什麼,很礙眼耶!」
突然間,有聲音打斷了她拚命想捕捉住的腦海畫面,嚇一大跳的菟絲哇地大叫。對方似乎也被她給嚇了一跳,直瞪著她。
「你鬼叫什麼,你站在路中央擋住我們的路了,知不知道?還不快一點閃邊去!」
凶巴巴的男人是自己不曾見過的人,身上也不是穿著S中的制服,而是破破爛爛,東一個鐵環、西一個鐵釘,看起來很不好穿的衣服。
為什麼這個人會想穿這麼難穿的衣服呢?菟絲蹩起眉頭。
「喂,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沒聽到啊?大爺們要過去,你快點讓開。」
菟絲看到男人身後還有兩、三個人,每個人都騎在一輛摩托車上,噗嚕嚕的引擎噪音讓她的耳朵非常不舒服,於是她摀住了自己的耳朵,企圖保護耳朵不受這種傷害。
「喂,你裝什麼傻啊!」男人出手就朝她瑟縮的肩膀上推去。
「哇!」
菟絲放聲大叫,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噪音加上男人碰觸自己身體的動作,令她本就萬分緊張的神經更加錯亂,她揮動著雙手,尖聲叫喊著:「不要、不要!滾開!去死!」
「你這蠢女人在鬼叫什麼?竟敢叫我們去死?你才是活得不耐煩了吧!」原本騎在摩托車上的男人也紛紛下車,往菟絲這邊靠過來。
「囉唆!去死!滾開!」不知所措的菟絲,拿起了書包往對方砸去,不管東西南北地拔腿就跑。
「 X的,小臭婊子,你 X X的跑啊!就不信我們捉不到你!」
跑、快跑、再跑得更快一點!
菟絲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已經跳出了身體之外,撲通、撲通的聲音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迴盪在耳中,聲音大得好可怕——
快逃!(逃離什麼?)
快跑!(為什麼要跑?)
好累好累,我在哪裡?這裡是哪裡?我又是哪裡的哪一個?
「臭婊子跑得還滿快的嘛!可是這下子你就無處可逃了吧!怎麼樣?」
氣喘吁吁的男人阻擋住前面的去路,菟絲一轉頭,左邊有一個,後頭也有一個,沒有地方可以去了,現在她該怎麼辦?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才好?
「喔,仔細一看,這小婊子長得挺正的,還穿著S中的制服哩!」其中一人吹了聲口哨說。「真看不出來她這種果頭呆腦的模樣,還能考得上S中,哈哈,我還以為她是智障呢!」
智障。菟絲知道這是污蔑她的話,那令人不愉快的字眼深深刺激著她,她脹紅了臉,用盡全身力氣叫喊:「菟絲不是智障!你胡說,我要通知警察將你們都提起來!」
「哇哈哈哈,叫警察來啊!這條巷子八百年也不會有警察來巡邏,你叫得再大聲也沒有人敢在我們的地盤上管閒事。不信你看,從剛剛到現在,根本一個人影也沒有,你要是聰明的話,現在就跟我們下跪道歉,我們還會考慮放了你。」男人咧著嘴,露出一口被煙薰黃的牙,笑著說道。
「道歉?」菟絲很熟悉這兩個字,媽媽也告訴過她,當人家要求道歉時,一定要道歉。媽媽說道歉是件好事,會讓人心裡頭不舒服的東西、壞的東西全都消失。「好,菟絲道歉,菟絲很抱歉。」
男人們互看了一眼,似乎是對她竟然一下子變得如此「聽話」感到有趣,接著其中一人說:「喂,這種道歉沒有誠意,嘴巴上說說誰都會啊!」
菟絲敲起了眉頭,搜索著腦袋中關於「誠意」的定義,說道:「誠意。一、真心。二、懇切。真心,是真實的心意。心意,心的意志。心,心臟,人體器官的一種,負責供應血液……」
「喂喂!你自顧自地說那一大串幹什麼?我們是要你表現一點誠意,既然要道歉,就用你的身體跟我們道歉好了!」男人懷著,故意威嚇地往她臉頰旁的牆上一敲。
可是菟絲專心地盯著黑暗中的某一點,繼續地說著:「血液裡頭的成分有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人體的紅血球占血液體積的百分之四O%一五O%。血紅素則是紅血球裡面最重要的一部分,負責結合氧氣,結合的氧氣就會隨著紅血球運送到身體各處,成年男子的血紅素,每一百CC的血液裡約佔十三•八毫克一十八毫克,成年女子的血紅素則占……」
「閉嘴!」
男人的一聲大吼喝住了冤絲,她睜著汪汪大眼,滿臉錯愕地看著他們。
「聽好了,兄弟們被你弄得很不爽,你惹毛了我們,要是不想死得太難看的話,現在就閉嘴,乖乖聽我們兄弟幾個的話,懂嗎?小婊子!」
「不要,你們要幹什麼?不要、不要!」菟絲看著他們伸過來的手,她不想被他們碰觸,非常不想,因此她死命地搖著頭,可是他們卻更加靠了過來。
「喂!你們在幹什麼!」
就在菟絲眼眶中的淚水即將潰堤的時候,巷子的那一頭一道直射的強光,夾著陌生男人的喝叱,拯救了她。
「放開那個女孩!」
=====
白罡皓鎖好了學生會辦公室的門後,走在空無一人的校舍走廊上。
都已經將近八點了,也怪不得學校會變成一座空城,上課時間吵雜沸騰的人聲一旦消失,整座學校便陷入一陣陰森的氣氛中,讓人連多逗留幾分鐘的慾望也沒有。白罡皓當然不會幼稚得認為黑暗中會跳出什麼妖魔鬼怪,但他也一樣寧可快步嶺開這座空城。
「喔,又是你啊,白同學。最近學生會的工作很多嗎?你這禮拜好像常常這麼晚回去。」
「因為快畢業了,有許多工作不移交給學弟妹不行。」
「哈哈,我家那蠢兒子要是能有你的一半認真乖巧,我不知道會多高興呢!拜拜,路上小心啊!尤其是後巷的路燈剛好壞了,還沒有人修。」
「我會注意的,謝謝,再見。」
和校門口的警衛打過招呼後,從側門離開的白罡皓,一脫離學校的勢力範圍,第一件事就是扯開一絲不苟地繫在頸際的領帶,將它塞入書包中,然後掏出了放在夾克中的香煙盒。
「呼」地吐出一口煙後,有種再世為人的快感。
要是現在這一幕被認識他的人看見,大概會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而隔天則會變成校內的頭條八卦——「S中的模範生會長,居然在校外抽煙!」到時候不光是教師、校長、教官們會陷入慌亂,連他的爸媽也不免會被叫到學校來訓話一番。一想到那有趣的畫面,白罡皓不由得莞爾一笑,但還是無意將手上的煙熄掉。
迷濛的白煙消失在漆黑的夜巷中,他看著被星點小火所吞噬而漸漸變短的煙身,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的體內好像生了一種慢性的絕症,就像這侵蝕著煙的火花,一點一點的由內向外地腐蝕他。
藏在模範生外表底下的他,不過是個和這社會一樣,正在腐敗中的人類而已。
活在一個什麼都不虞匱乏的世界,也就意味著不去努力,便會有許多現成的東西放在你的面前,等待著你去享受。
打自出生後理所當然的豐衣足食,唾手可得的舒適環境,安分地按照父母所安排的道路,讀書、上學、考試,由一流的大學畢業後,尋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結婚、生子——
這就叫做「人生」?哼,開什麼玩笑。
「你們這一代的孩子太不知感恩了。」老一輩的人總是如此述說著,過去他們的年代是如何倍嘗艱辛地走過來,如何打進這樣美麗的家園,但是……這還不都是你們冠壓在我們身上的嗎!世界是依照你們上一代的理想所建的,隨你們高興地改造這個世界,你們活在你們自我滿足式的「理想」中很高興,卻要我們下一代的人感激你們的貢獻?這種莫名其妙的論調誰能服氣?
「人生」如果是這樣的東西,那麼人類和那些至存在實驗皿中,凡事都有人為你處理,生命只用在「腐蝕開始」、「腐蝕進行中」、「腐蝕完成」的一塊細菌培養土又有何兩樣?
說穿了,就是無趣。
一成不變的日子當中,如果不製造些許變化,恐怕他早就因為沉悶無趣的日子自然窒息而死了。
他將煙丟在地上熄滅後,看了看時間,接下來該做什麼好呢?回家?想必忙碌的老爸、老媽也都還沒有回去,迎接他的除了冰箱裡頭等著微波的飯菜,什麼也沒有,不回去也罷。
乾脆去老地方繞一繞,約上次在PUB裡認識的那幾個女孩於出來玩,雖然那種夏威夷風的黑臉辣妹不是他偏好的類型,但用來打發時間也綽綽有餘了。
「△○▲△!」、「○●△▲!」——
當激烈的吵鬧聲傳進白罡皓的耳中時,他正準備從自己停放機車的秘密地點牽出機車。那些聲音聽來似乎是一群男人正在為難一個女人,只是他們在吵些什麼聽得並不分明,說不定也只是一對情侶正在吵架。
換作以往,白罡皓應該只會聳聳肩,以「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態度牽出車子,早早離開是非之地。說也奇怪,他不知道今夜是著了什麼魔(又或者,只是純粹地無聊到不能再無聊了),竟一手拋玩著車鑰匙,一邊不由自主地循聲前進。
「……你惹毛了我們,要是不想死得太難看的話,現在就閉嘴,乖乖聽我們兄弟幾個的話,懂嗎?小婊子!」
「不要,你們要幹什麼?不要、不要!」
一片漆黑之中,依稀可以看到穿著S中的女生制服,被幾名不良少年包圍住的可憐無助小學,正面臨險惡的處境。 白罡皓扭開了車鑰匙圈上所附贈的迷你筆形手電簡,出聲喝道:「喂!你們在幹什麼!放開那個女孩!」
不良少年也有他們的面子問題,總不可能在這兒說聲「是,我們立刻離開」,因此就像電視劇本裡必有的橋段,那幾個混混見白罡皓只有一個人,以為可以輕鬆解決,三、四個人喊一聲「我們上」,就將他團團圍起來。
「真是的,不知該稱讚你們老套得可愛,還是該批評你們如此沒有創意的打架型態,以為人多就穩贏的嗎?真夠混,果然是名副其實的『混混』。」冷眼觀察著四周地形,對方手上沒有傢伙,以一對四應該還有餘力。白罡皓信心滿滿地嘲諷道。
「少囉唆,你也是S中的大少爺啊?書獃子乖乖在學校唸書就好,跑出來想擔什麼鋒頭?滾回去吸你娘的奶吧!」
「連乳臭未乾這種話都罵不出來,我看你最好回頭去念小學了。」閃過對方揮過來的拳頭,白罡皓比了比中指說:「來啊,讓我們來看看,到最後會是誰哭爹喊娘。」
「他×的!給他死!」
頭一歪,白罡皓給正面攻來的混混腹部一記鐵拳後,立刻伸長腿往後一旋踢,將本來要由後方偷襲他的不良少年飛踢出去,接著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第三個男人的頸子使出過肩摔,轉眼間三個人橫躺在地上哀嚎,而最後的一人眼看局勢不妙,放話說:「有膽你別跑!等兄弟來跟你算帳!」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唉。」拍拍雙手,白罡皓真懷疑他們是否電視劇看多了,將上頭的招數一成不變的搬到現實生活來。
接下來,他跨過了那群堆疊得跟垃圾差不多的人渣,走向理應瑟縮成一團可憐的小羊。既然是同一個學校的,因此白罡皓掛上屬於學生會長的笑臉,溫柔地伸出一手,對她說道:「你不要緊吧?同學。」
「……」小羊既沒縮成一團,也沒有滿臉感激地撲到他懷中哭訴害怕,反而瞪著他的手。
「怎麼了?」莫非是受驚過度?白罡皓再度微笑說:「已經沒事了,那些人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為……為什麼……」黑暗的巷子裡,模糊中只見個頭嬌小的女孩,發出顫抖卻頗為清麗的聲音說:「為什麼打人呢?打人是不對的行為,打人是不應該的。」
「啊?」白罡皓一愣,這反應著實出乎他大腦的精密計算。
「打人是不對的!」女孩再次強調,更大聲地說。
他歎了口氣,以修長的手指拂過額前的劉海說:「你對救助你的人連聲謝都沒有,還指責我打人是不對的?同學,請問一下,如果我不打跑他們的話,你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下場嗎?再說,你是S中的話,應該曉得校方禁止學生在這條巷子出入,你又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呢?」
可是那位女同學卻突然轉身就走。
「喂,你未免太沒禮貌了,同學!」
話才說到一半的白罡皓,不禁下意識地伸出手,只是還沒有碰到她的肩膀呢,對方就反應激烈地叫起來了。
「菟絲要回家了,菟絲要在九點前到家,巴士是七點五十五分,所以我要馬上去追,七點五十五分的巴士。」逕自往前走的身影,有異於常人的執著。
「七點……喂,來不及了,藍菟絲同學!」一聽到她奇異的說話方式,白罡皓馬上認出了她是誰。畢竟,念到高三還會在說話時強調自己名字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一個了。
他連名帶姓的叫法,似乎發揮功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他。
「認得我嗎?我是白罡皓。」他拿起迷你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臉問道。
很緩慢地,但藍菟絲確實點了點頭,指著他的鼻子說:「班長。」
「沒錯。我是班長。喂,七點五十五分已經過了,巴土也跑了,你不必去追了。」白罡皓看著這個雖然同學了兩年,交談的次數卻用兩隻手就數得完的女孩說:「你非得在九點前到家不可嗎?」
有一張稱得上可愛,卻絕對無法列人美女級的小臉,藍菟絲張著些許童稚色彩的大大黑眸,眨了眨,遲疑了片刻才說:「要在九點前回家看『海底奧秘』,不然就不行,會睡不著的。」
真是遇上一個大麻煩了。白罡皓隱忍下歎息。「那跟我來吧!我送你回家,保證在九點前到家。」
「九點前到家?!」她終於有一些些高興的表情。
「你家在北投方向吧?坐我的機車,大概可以在三十分鐘內到達。現在是八點十五分,應該來得及。」
「絕對九點前,不要大概,不要應該。」
「好,絕對九點前。跟我來吧,我的車子停在那邊。」
藍菟絲看到那輛150CC的機車,小臉就皺成一團,雙眉緊皺成一條線。
「又怎麼了?」
「機車很危險。」她扁著櫻色小嘴,不甘願地吐出話來。
白罡皓啞然片刻。「莫非你要告訴我,你長到這麼大,屆然沒有坐過機車?」
「沒有。」她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回這,並且更用力地強調一次。「機車,很危險!」
「我的天啊,你這也叫台灣人嗎?機車可是台灣的名產耶!」白罡皓這麼說的同時,藍菟絲臉上的堅持卻毫無絲毫退讓,眼看著她就要說出第三遍「機車,很危險」的話來,他搶先一步說:「算了,既然你這麼說,那恕我無能為力,你自己想辦法回家吧!」
他說完淚顧自地將機車自隱藏的樹叢裡拖出。S中禁止騎機車上學,不得已只好每天將它藏在這裡的白罡皓,也懶得提醒藍菟絲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反正即便她說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這就是平日素行良好所換得的高度信賴指數。
可就在他跨上機車的瞬間,藍菟絲卻拉住了他的襯衫。
「還有事嗎?藍同學。」
白罡皓無奈地看著她一語不發的小臉,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總給人一種她下一秒鐘就會開始哭泣的錯覺。要問他為什麼,他也無法解釋得清楚,總之,就是那種被人丟棄的小狗小貓的表情。
坦白說,他對「這種人」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該說不會應付嗎?應該是他認為應付「這種人」也是種麻煩,根本在浪費時間。他知道班上有些同學會基於「人道主義」而特別和她親近,但在他看來,就連那種親切也是種虛偽。
因為她有特殊障礙,所以一定要對她好?
現實的社會可不是那麼「親切」的,等到她離開學校後,才嘗到所謂現實社會的苦果,這不是更加殘忍嗎?其實走出了校門,根本就沒有人會看在你有「特殊障礙」的分上,而對你特別讓步,大家為求生存,可是競爭激烈呢!
「……你,你保證九點前到家,你說過的!保證是絕對的,約束一定要遵守的,人不可以言而無信。言而無信是可恥的行為。知恥而後知……」
「STOP!」白罡皓趁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之前,切斷她的話說:「我曉得你可以跟我說上一小時的人類道德課程,不過請你先停一下。藍同學,我知道我約定要在九點前送你回家,不過是用我的機車。可是你堅持機車很危險,那我還有什麼辦法呢?還是說你身上有帶計程車錢,我送你坐上計程車也可以。」 她搖了搖頭。「你,要送她回家,九點以前。」
「是『我』要送『你』回家,才對吧?」
「嗯,要送你回家。」
自己為何還在這邊跟她糾纏不清?此刻白罡皓腦海裡只浮現「送佛送上西」這句話。誰叫自己今天頭亮壞去,沒事裝什麼英雄,這下可好,救到的美人竟是個「有問題」的擼美人。
「我再說一次,就這一次,最後一次。我送你回家,用這台機車,你不坐機車的話,我就不送你回家。這樣夠清楚了沒?」白罡皓拿出後座備用的安全帽,問道:「坐?不坐?」
似乎是看到安全帽後,多少開始妥協,又或者是割捨不下九點到家的堅持,白罡皓也懶得去推理,只見她萬般不願地取過安全帽,乖乖地套在自己頭上。尺寸有些過大的帽子罩在她小頭上,那鬆垮垮的模樣,讓她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隱忍著笑意,將她臉上的護目鏡打開後,一字字地吩咐著說:「等會兒,坐上機車後,一定要牢牢地抱住我的腰,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可以鬆手,知道嗎?」
藍菟絲迅速地點了點頭。
=====
眼睛閉上後,規律的引擎聲響起,讓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臟跟著安定下來,菟絲遵守著和班長的約定,牢牢地抱住他的腰,一開始時她被這種陌生的速度給嚇到了,可是不一會兒習慣了之後,她瞭解到「危險」的機車,並沒有給她「危險」的感覺。
那為什麼媽媽會說機車危險呢?回家要問個清楚。
她的注意力移轉到自己臉頰所貼著的背部,那種溫度是人的體溫。近似於媽媽懷抱,可是卻有些微不同,到底是哪裡不一樣?菟絲專注地尋找著這個問題的解答。
第一、這個背比較硬梆梆,同樣由肌肉、骨骼所構成的這個背部,和爸爸軟軟的肚子,媽媽瘦瘦的肚子、有彈性的胸部都不一樣。
第二、味道也不一樣。這個味道很獨特,說不上是香或臭,可是並不討厭。不像爸爸的味道是臭臭的,襯衫上和身體,一直都帶著熟悉的臭味,她不喜歡。媽媽的味道則永遠和廚房的菜香、洗碗精的味道相近,她喜歡。隔壁家阿遠的味道,則是和機油、陽光曬過的味道一樣。還有,小黃的味道是狗狗的口水混合了飼料,以及泥土的味道。
第三……
就在菟絲從衣服到身體找出了十幾個不同點的時候,車子的引擎突然改變了聲音,速度也變慢了。
這令她有些許的困惑,為什麼要停下來,她還沒有研究完所有不一樣的地方,她還想要多吹吹這種舒服的風——
「到家了,藍同學。你家在這條巷子沒有錯吧?」
家?菟絲抬起頭來,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四周已經是她所熟悉的景物。
「好了,請下車吧。現在是八點五十分,我沒有破壞約定吧?」沒有拿下安全帽的班長,感覺有些陌生,幸好聲音是一樣的。
「怎麼了?還不想回家嗎?」班長繼續說著。
想回家。但菟絲還在想著要怎麼樣抱著他的腰,然後回家的法子。
「……現在車子已經停下來了,你不必再繼續拖著我的腰了,藍同學。」班長說著,同時歎了一口氣。
聽到這句話,菟絲鬆開了雙臂,一離開那份溫度,雙臂感覺冷冷的,好像少了些什麼,這讓她有所不解。為什麼呢?她剛剛好急著要回家,可是現在她又不急了。可是班長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他看著她下車後,隨即再度發動車子上句話也沒有說地就騎車離開了。
菟絲愣愣地站在巷頭看著他,看著他從等身到縮小至米粒般的大小,接著被四周的車子蓋過去,到完全都看不見他為止。
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
心臟,又開始撲通撲通地跳得好響,她將手壓在自己的心臟上頭,要它別再跳了,可是那一整晚她的心跳聲,和腦海裡反覆上映著的畫面都沒有停止,她不斷地看到班長騎著車子遠去的背影,以及班長的臉,交錯地出現。吃飯的時候、看電視的時候、洗澡的時候,甚至是上床就寢的時候,都是如此。
就這樣,她一直一直瞪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2:34
第二章
藍菟絲出生的時候,藍家上上下下都萬分高興,理由之一是連續生了三個兒子之後,藍家雙親終於盼得他們夢想中的女兒,其二是菟絲是在藍家媽媽四十歲那年出生的,在幾乎要放棄生育希望的階段竟意外懷孕,當然是件天大的驚喜。
他們全家,包括幾個年齡差距十歲以上的哥哥,都對這個新誕生的小女嬰抱著有如天賜寶物的想法。
在全家的寵溺照顧之下,小女嬰健康地成長為甜蜜漂亮的小寶貝。和一般孩子沒有兩樣,兩歲就牙牙學語的她,總是用著不甚清楚的發音,喊著「媽媽」、「爸爸」、「哥格」這些簡單的單字,而每個被她喊到的人,都會露出欣喜的笑容,伸手抱抱她。
只是小菟絲有個不太一樣的習慣,任何人抱她,不出三秒她就會跑開。但藍家人只把它當成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認為菟絲只是生性害羞了些。
就在小菟絲即將滿四歲的那一年,和藍家比鄰而居的王家媽媽,有一天非常生氣地上門了。
「藍太太,你們家菟絲是怎麼了?」一手牽著比菟絲大了兩歲的女兒,王太太激憤地指著女兒紅腫的臉說。「你瞧瞧,她居然打我們家玲玲,害玲玲哭得這麼傷心。」
藍家媽媽大吃一驚,慌忙地追問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小菟絲到隔壁家和玲玲玩的時候,小菟絲專心地堆疊積木,不理會一旁玲玲說要玩扮家家酒的要求,玲玲於是惡作劇的將積木推倒。想不到向來安靜的小菟絲一下子就大叫起來,並且粗魯地拉扯著玲玲的頭髮,大喊著:「壞人!壞人!我要殺了你!」玲玲當然是嚇哭了。
「唉呀,真是對不起啊,王太太。不過這只是孩子們的吵嘴,我會告訴菟絲下次不可以這樣了,你千萬別放心上啊!」藍媽媽覺得這不過是普通的孩子吵架罷了,並不放在心上。
可是,事情並非到此結束,小菟絲突然間爆發的暴力行為也不只這一樁;一會兒是她因為幼稚園小朋友說了句「菟絲會尿床」的話,就把對方打到流鼻血,一會兒又是她在學寫字時,總是寫得和老師教的不一樣,要不就是左右顛倒,要不就是上下相反,當老師再三矯正她的錯誤時,小菟絲卻因而氣得痛咬幼稚園老師的手,咬得都出血了。
「藍太太,這樣子我們真的很困擾,你們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接二連三的抱怨,陸續傳到藍家人耳中。
藍太太也曾經試著告誡小菟絲,咬人或打人都是不好的行為,可是小菟絲卻很頑固地說:「菟絲沒有打人,菟絲不是壞小孩,菟絲很乖。」
該怎麼辦才好呢?每個晚上藍媽媽都會和藍爸爸抱頭苦思。他們都不能理解,自己的教育方式哪裡出了錯?所謂身教勝於言教,不論藍媽媽或藍爸爸,絕對不會在孩子面前揚起手相向,更不曾在孩子面前吵架。因此藍家三個兒子都被人稱讚是刷翩小紳士、溫文有禮的好孩子。
那又為什麼小菟絲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謎底在小菟絲即將進人小學前揭曉。
一名注意到菟絲不尋常狀況的幼稚園老師,憑藉著長年帶孩子的經驗,給了藍家雙親這樣的忠告——「最好帶菟絲去專門的機構做一次特殊障礙的鑒定,或許會有幫助。」
「不會的,我家的孩子才沒有什麼問題,不需要去鑒定!」愛女心切的藍媽媽激烈反駁,徹底反對這項提議。
可是務實的藍爸爸卻說:「我們不能逃避現實,要是孩子真有什麼問題,早一點知道,我們便可以早一點處置。如果鑒定出來小菟絲一點問題也沒有,只是我們的教育方法有問題,那我們也好改進啊!」
於是,經過一連串的鑒定,小菟絲反反覆覆地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測試,從語言能力到與人們的互動。運動行為能力等等,最後醫師們宣告小菟絲是「亞斯伯格症」兒童。
亞斯伯格症兒童有著近似自閉症兒童的特性,但並未像完全封鎖自己的自閉症兒童般,對外界的一切完全沒有反應能力。一些症狀較輕微的自閉症兒童,也有著近似亞斯伯格症的特微。
出乎意外的是,在國外的研究當中,大約每五百位兒童中,就有一位是罹患亞斯伯格症的孩子。它並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稀少,只是多數未被父母發覺。較粗心的父母推論那「不過」是孩子的個性比較糟糕了一點。而這種誤判也往往讓孩子們在經歷痛苦的童年後,變成罹患有憂鬱症或躁鬱症的病人,甚至具暴力傾向。
當然這對藍家雙親是不小的打擊。他們從未想過小菟絲竟罹患了這種精神性的障礙,而且差一點就這樣誤了小菟絲的一生。
幸好他們天性樂觀積極,不因此而沉溺在「我該怎麼去帶一個有病的孩子」的負面想法中,相反地,他們開始積極的研究該如何協助自己的小女孩,瞭解並融人這個社會,盡量配合著她的需要而學習新的教育方法,教育小菟絲在「盡可能」的範圍內控制自己。 跌跌撞撞的學習過程,不能說不辛苦,但藍媽媽還是很高興地看到小菟絲漸漸成長茁壯,進人小學,念完國中,甚至跌破眾人眼鏡地考上了名校S中。
她總是這麼告訴小菟絲:「菟絲寶貝,你一定可以,你一定辦得到,你不要緊的。媽媽在這裡,爸爸在這裡,我們都在這裡等著你、陪著你。所以在外頭遇到什麼問題,想想爸爸、想想媽媽,然後回家來告訴我們。不要一個人生氣,一個人發脾氣。這樣子,你一定會成為全世界最誠實而可愛的孩子,一定會得到許許多多的人的愛,一定會幸福的。」
姑且不論這咒語管不管用,會不會實現,但在藍媽媽和藍爸爸的心中,即使知道小菟絲罹患了亞斯伯格症,他們對自己女兒的愛,還是半分都沒有減少。
「菟絲,早。怎麼了?你眼睛紅紅的,昨天沒有睡好嗎?」藍媽媽一邊手腳俐落地將剛做好、熱騰騰的早餐端上桌,一邊吃驚的看著小女兒那張有些睏意與憔悴的臉蛋。
菟絲想了想,搖了搖頭,又點頭。
「菟絲,媽媽不是說過,光搖頭、點頭是不行的,要用嘴巴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不然我不知道菟絲想說什麼喔!」
「……不知道……菟絲頭好病,不知道睡得好不好……腦子裡有東西一直在轉,轉轉轉。」
「是發燒了嗎?」藍媽媽擔憂地將手貼在女兒額頭上,和自己的溫度比較著。
「嗯,好像沒有發燒。還是很難過嗎?要不要請假呢?」
菟絲立刻搖頭,然後又補上一句。「要去學校。」
藍媽媽訝異地看著自己女兒,雖然菟絲不是會裝病不想上學的孩子,但她何時這麼愛上學了?她也不知道。「喔,好吧,那你快點吃早餐,一會兒任遠就要來接你上學了,不是嗎?」
點點頭,菟絲按照慣例,一定先擺三塊醬瓜在稀飯中央,才會開動。比平常吃飯速度要快上一倍的地,早早用完飯,便回到自己房間去換制服,不到十五分鐘就在門口穿上鞋,說聲:「菟絲去上學了!」也不等人回話,便匆匆出門。藍媽媽發現她忘記帶便當,追出去時,早不見人影。
「這孩子……好像和平常有些不一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藍媽媽有些憂心地看著空蕩蕩的玄關與敞開的大門。
=====
菟絲到學校的時候,教室裡頭已經有幾個人在了,而她迅速地看了一圈,裡頭並沒有她想看到的那個人班長,他還沒有到啊。
她失望地垂下肩,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書包,坐在前面的女同學回過頭打招呼說:「早安,藍同學。昨天的數學作業你寫完了沒有?」
「早安。寫完了。」菟絲將筆記本從書包中拿出來。
「萬歲,可以借我對一下答案嗎?」女同學吐吐舌 頭說。「今天輪到我當值日生,我怕萬一數學老師抽 點到我的座號,我寫的答案是錯的,那就死定了,他 一定會叫我罰站的。」
「好。」菟絲茫然的點點頭,注意力並未放在女同 學的話上。她看向窗邊,平常班長總是坐在那個位 置,可是今天還不見他的人影。
為什麼自己這麼想見到他呢?菟絲坐在自己的 座位上,瞪著那副課桌椅想著。
她沒有什麼話要跟班長說,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事要找他,可是從昨天晚上他離開後,他的人影就一 直在自己腦海中打轉。這種感覺是過去從未有過 的,而且因為那揮之不去的影子實在太死纏爛打、太 討人厭,讓菟絲有種想要在這裡大吼大叫的衝動。
可是她從很早以前就知道,莫名其妙的大吼大叫是「不行」的。進人小學時,媽媽特別叮嚀過,還寫了一張命令的字卡,要菟絲一衝動想要大吼大叫時,就一定要看著字卡念上十遍。雖然現在不需要字卡,她也可以記住「上課時,不可以大吼大叫」這樣的命令,但偶爾她還是會有這樣的「衝動」。
菟絲拚命想壓住那股衝動,於是她拿出了數學課本,將自己早就解得滾瓜爛熟的代數問題,再拿出來重算一次。她是這麼地專心,以至於早自習鈴聲響了也未曾發覺,然後……
「各位同學,期末畢業考的日期已經出來了,我現在將科目與日程表發下去,每個人一張。」
清亮的噪聲霍地躍入她的耳朵中,菟絲宛如遭到電擊般,抬起頭來——是班長!九頭身的班長,佔據了講台的中央,最明顯的地方。
他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的,穿著繫上學生領帶的短袖白襯衫、藍長褲。班長的眉毛。班長的眼,班長的嘴巴,菟絲看著他的五官,就像要將他的臉孔和自己海中的影子對照般似的,仔細地刻下來。
白同學真是俊美!
菟絲回想起班上的女同學偶爾也會望著班長,一邊發出歎息,一邊這麼說著。以前她並不特別注意何謂「俊美」,這是因為她分辨不出來所謂的帥哥和醜男,或是美女與醜女,在她眼中看來,人的臉就是五官構成的,為什麼會因為構成方式的些微差距,就說是他(她)美或醜,這是她無法理解的。
有段時期,菟絲曾經很執拗地指著某個偶像女明星,追根究柢地問哥哥,這樣就是美嗎?為什麼要說她美呢?她美在哪裡?美的標準是在哪一個地方?美的人的鼻子長幾公分、眼睛寬幾公分,耳朵要長在哪個部位、眉毛的角度等等……
問倒了一堆人,卻還是沒有得到「正確」的答案。最後還被爸媽制止說:「菟絲不用去分辨美或醜,只要分辨你喜歡或討厭這個人就行了。」
從此以後,她只將人分成三種:喜歡、討厭、不喜歡也不討厭。
可是現在她真的非常非常想知道,班長的長相俊美?使美在哪裡?是不是因為這「俊美」兩個字作祟,害得她昨天被他的影子糾纏而睡不好呢?
她第一次發現天底下有第四種人存在,那就是「喜歡」,也「討厭」。她喜歡看著班長,卻討厭他在睡覺前出現在自己的腦子裡。討厭的話,不去想他就行了,菟絲以前都是這麼對付自己討厭的東西,卻沒辦法套用在班長身上。
這真是個謎。
「藍同學?藍同學,請你傳過去啊!」前方的同學 不斷揮舞著手中的紙張,企圖喚起菟絲的注意。 「喂,你是睜著眼睛睡著了嗎?」
「怎麼了嗎?」在講台上注意到整間教室內情況的白罡皓,立刻走下講台問。
「沒什麼,藍同學怪怪的,我跟她講話,她好像沒有聽到。」
「你先傳給下一個吧!」白罡皓走到藍菟絲的面前說:「藍同學,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菟絲眨了眨眼,有那麼一瞬間,忘記這是自己在睡前看到的幻影,或是活生生的班長,她伸出手摸摸他的領帶說:「昨天沒有系這個。」
一瞬間的安靜過後,整個高三A班立刻陷人一陣喧嘩中。
男學生故意用低級下流的叫聲說:「喔喔,姦情爆發!班長,你昨天和藍菟絲做了什麼啊?」
女生們則氣憤地大嚷著說:「你們這些男生別亂說話,班長才不會和那個神經……不,我是說和藍同學有什麼曖昧,你們少亂放話。」
「幹麼?你們這些心眼小的女生,見不得班長和藍同學交往就說嘛!吃醋喔!羞羞臉!」 「閉上你們的臭嘴,笨男生!」
你來我往的男女攻防戰,使得原本安靜早自習的教室,一時煙硝密佈。
白罡皓不由得後悔昨天幹麼那麼多管閒事。他本以為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誰曉得藍菟絲會這麼大嘴巴,竟在眾人面前提及「昨天」。若只提到領帶也就罷了,萬一地要是連自己送她回家的事也說出來……他不禁皺了皺眉頭,眼前還是先處理這團混亂吧!
「安靜!都給我安靜下來!」
中氣十足地一喝,那些宛如小學生拌嘴的男女同學,個個噤若寒蟬。他們曉得白罡皓不生氣則已,要是誰真惹怒了他,恐怕剩下來不多的上課日,將會如同地獄般難熬。
「我只是昨天放學後偶遇晚歸的藍同學而已,那時候我把領帶拿下來了,這也需要你們如此小題大做嗎?有空在這邊講無聊的八卦,不如趕緊自習,開始準備畢業考,除非你們不想畢業了。」
多年來擔任班長的魄力畢竟不可小觀,大家都安分地拿出自己的課本時,白罡皓低頭跟藍菟絲說:「第一堂下課後,到頂樓去,我有話要跟你說清楚。」
她露出困惑的神情,但什麼也沒有說地點了點頭。
「喀啦……」這時候,教室後門被人拉開,一名超過時下高中生體格的高大男孩,低頭越過門框,默默地走進來。
任遠。白罡皓冷漠地看著這名遲到的同學。
在S中裡A班向來是資優生群集的前段班之首,即使在徹底實施教育改革,強調不再以學力分班後的現在,這項傳統並未被打破。可是再怎麼優秀的班級,總會有那麼一、兩個異類存在,好比任遠。他就像是一群白羊中的黑羊,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蹺課也沒什麼稀奇,傳言他在校外還是某個青少年幫派的頭兒。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任遠是藍菟絲的親戚,至於有多親他是不知道,白罡皓只能說:「怪胎的親戚,也是怪胎」。像任遠這樣的人竟能念到高三畢業,簡直是奇跡,先不論他成績再怎麼好,像這種人的操行成績是怎麼合格的?
「任同學,你遲到了。這是畢業考的科目日程表。」白罡皓還是基於班長的職責,走過去將紙交給他。
接過那張紙,任遠連聲謝也沒說,逕自越過他,走向藍菟絲說:「阿絲,你的便當。舅媽托我交給你的。」
「啊,我的便當。」她眨眨眼,對「它」怎麼變出來的有些好奇。
「下次要一個人來上學的話,先說一聲,別讓我白跑一趟。」任遠輕輕敲了敲表妹的額頭,便在眾人的注目裡,走到最後排的位子,一屁股坐下後,趴在桌上不到三分鐘就呼呼大睡了。
這傢伙的腦神經構造是什麼?八成沒有「社會禮儀」這四個字在裡頭。白罡皓以冷得不能再冷的目光別視著這名另類份子,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翻開課本。
季節雖然已經逐漸進人夏天,但就像夏季來臨前悶熱、潮濕的天空般,整個高三A班教室內的空氣,擴散著一股無言的壓迫感,這是即將發生什麼的前奏曲。
=====
速戰速決。
這是白罡皓決心和藍菟絲解決昨夜的「小插曲」時,唯一的指導原則。
第一堂下課後,他率先走出教室,來到頂樓,上面正如他所料想的空無一人,畢竟大熱天的,誰會沒事跑到頂樓來承受五月酷熱太陽的洗禮?他俯看鐵絲圍籬下的校園內,也只有精力旺盛的小貓兩、三隻,在場邊踢著足球玩樂。
過了大約兩分鐘,藍菟絲到了,她先是怯生生地點頭,接著一雙眼睛直盯著他瞧,就像先前在課堂上一樣。白罡皓要不是早上出門前照過鏡子,肯定會懷疑自己是否多長了個鼻子或眉毛歪了,教她看得如此目不轉睛。
「藍同學,謝謝你——」
清清喉嚨,白罡皓打算以「溫和」、「講理」的面孔,「警告」她不要將昨晚的事說出去時,藍菟絲卻踏一步上前,不理會他說了什麼,搶過主導權地說:「為什麼不讓菟絲睡覺?班長!」
她那無厘頭到極點的開場白,讓白罡皓惜愕地忘記自己想講的話。
「菟絲討厭不能睡覺,晚上不好好睡覺是不行的!上課的時候眼睛會一直往下掉,老師的臉會搖來搖去,那很討厭。菟絲聽不懂上課的東西,就不能做作業,不做作業會被老師罵。菟絲不喜歡被罵。所以……」她說了一大串話後,皺緊眉頭說:「班長壞。班長討厭。」
他有種錯覺,似乎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而差點就低頭道歉了。
「以後不可以這樣,知道嗎?」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他說道。
「藍同學,我不明白你在說此件麼?我不讓你睡覺?你是不是搞錯對像、弄錯人了?算了,這件事先擺一邊,我想跟你說的是——」
再一次地,菟絲打斷他的話說:「不能算了。菟絲睡不著是很嚴重的事,班長。人的睡眠時間平均是四到八小時,睡眠由淺眠到深眠共分四個時期,第一時期。波消失一半以上,出現0波,第二時期出現紡錘波及K叢,第三時期……」
「藍同學,你離題了,請講重點。不,請讓我講重點。不然下課時間就要結束了。」
可是就因為他的打斷,藍菟絲很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後,又從頭開始論述睡眠的重要,頗有不讓她把話說完,她絕不給他任何說話機會的專制霧氣。結果第一堂課的下課十分鐘,白罡皓不但沒能「警告」成功,反而被藍菟絲上了一堂「何謂睡眠」的課。
徒勞無功地回到教室,白罡皓從未感覺如此疲累過。看樣子直接談判這條路是行不通的,他永遠也不知該如何「應付」藍菟絲這類人。
第二堂下課,白罡皓改弦易轍,找上了任遠,他拍拍趴睡在桌子上的男人的肩膀。「抱歉,任遠,可以請你跟我來一下嗎?」
以不耐煩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任遠撞搔亂髮,打了個大阿欠說:「有何貴幹?班長,我可不記得有作業沒交。」
「是有關你表妹的事,在這兒說話不方便,我們到外頭去說。」
縱使白罡皓萬般不願積欠他人人情,尤其是任遠的人情,可是事到如今除了這條路外,他想不出更好的第二條路。他也早有心理準備,知道自己可能會被拒絕。畢竟任遠這種臉上寫著「他人死活與我何干」的人,一點都不像是聽見「表妹」兩字就會有反應的人。
但,還頗出乎意料的,任遠挺起高過白罡皓半個頭的身軀,緊抿著嘴跟著他走到教室外,兩人頗有默契地保持些許距離。他們兩人在校內都是相當引人注目的自標,也許是極端的特性,這一叛逆一模範的代表人物著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不知會引起多少好奇的耳語與騷動。
畢竟同班兩年來,除非必要,否則下課時間絕不會出現這兩人湊在一起的光景。
「這邊就行了,我的時間不多,想要長話短說。」走進男生廁所旁邊的安全門後方,白罡皓開門見山地說:「其實是昨天放學後發生的事……」
花了兩分鐘將事情簡短地陳述過一遍後,白罡皓提出要求說:「我想你也很清楚校規是不能騎摩托車上學的,能否請你轉告藍同學,請她忘記昨天發生的事。我不想在畢業前引起麻煩,你明白吧!」
任遠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唇角微揚地說:「是你不想畢業前夕被揭穿好學生的面具,讓人發現你雙面人的行為吧?」
「你要這麼說也行。」聳聳肩,白罡皓無所謂地一笑。「在校內克盡學生的本分,到了校外就是我個人的自由。我並不覺得這樣的行事風格有何不妥之處。」
「……有人說過你很像狐狸嗎?」
「沒有。至少到目前為止。」閒話家常不是白罡皓的興趣,他一轉身說。「那就麻煩你了。」
「我並沒有答應你,白罡皓。」任遠雙手抱胸靠在牆上,揚起一眉說道。
他停下腳步,回頭瞪著他。
「很遺憾,本人不是什麼傳聲筒,你要那麼怕被揭穿,自己去跟阿絲說啊!阿絲不是白癡,她的考試成績還比我好,應該聽得懂你所說的『國語』。」任遠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
「我未嘗不是這麼想。第一堂下課時我已經找過她了,只可惜你那個表妹……藍菟絲,她是那個什麼自閉症的患者對吧?」
「那叫亞斯伯格症,不是自閉症。」瞇起一眼,任遠剛毅的下顎繃緊。
再度聳聳肩,白罡皓說:「管它病名叫什麼,總之她有病是不爭的事實。她壓根兒不聽別人說話,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所以我舉手投降了,要和她溝通,我看得有外星人的語言翻譯機才行。」
「嘿!不許侮辱阿絲!」任遠迅速地扣住白罡皓的領帶。「她只是不瞭解如何去判斷情況而已。」
「但你不可否認在一般人眼中,那就是一種病吧!」冷酷地這麼說,白罡皓反扣住他的手,將他推開說:「我無意歧視她或是排擠地,對我而言那不是我的問題。我和你不一樣,和她可沒有什麼血緣關係,沒必要去學習如何適應她或瞭解她。我只要她別再提起昨晚的事就行了。」
「哼,要我幫你保護你的虛偽面具?門兒都沒有。」任遠眸道。
白罡皓皺皺眉。「算我找錯人了。沒關係,到時候揭穿了就揭穿了,怕只怕受傷害最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寶貝表妹。畢竟我要是否認了那天所發生的一切,大家會相信我或相信她?這不是很明顯嗎?」
撂下話後,白罡皓揚長而去。任遠詛咒了一聲,拳頭重重地落在安全門上,上頭立刻凹陷了一塊。
阿絲怎麼會和那種人扯上關係?任遠打從以前就看不慣姓白的那小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是只披著羊皮的狼,偏偏學校裡的人還真把他當成是只品種高貴又乖巧的小白羊。他任遠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表裡不一的人,結果正如他所料想的,白罡皓平日的客氣表現,不過是用來遮掩他滿不在乎的態度。
要他任遠去幫姓白的任何忙,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他還是會去找阿絲好好談談,要她別再和姓白的有所牽扯,像那種人絕對是必須立刻排除的危險人物,誰曉得那個冷血的混帳會對阿絲口出什麼惡言?
一回到教室,任遠的目光很自然地投向阿絲,她低著頭孤單地坐在位子上,渺小的身影像被教室的喧嘩所遺忘,逐漸消失在角落。
歎了口氣,他走到她的位子旁邊,摸摸她的頭。
菟絲抬起了小臉。「阿遠?」
「今天我有空,可以陪你回家。」其實任遠本來已經答應打工的店長,今天晚上可以幫某位員工代班。可是一想到阿絲落單時,也許會再遇到像昨天那樣危險的情況,他就無法安心。
菟絲眨了眨眼。「陪我?」
「對。陪你回家。所以放學後不要亂跑,乖乖等我一起回家,知道嗎?」強調的語氣,配合認真的目光攻勢,終於讓菟絲點頭。
「很好。」
再次摸摸她的頭,任遠朝著她微微一笑。那是專屬於菟絲的,珍貴無比的笑臉。向來給予人嚴肅冷酷印象的剛硬臉龐,在這一瞬間增添了此評光彩與溫柔魅力,A班有幸得見這一幕的女同學們,無不在心中默道:上帝,謝謝你,讓我們有如此養眼的機會。
任遠自己不知道,其實在校內他的崇拜者也不少,可以說和白罡皓並列兩大偶像。他那高躺的身材、獨特的壞壞氣質自不在話下,加上和四周青澀的高中男生截然不同的「成熟」魅力,要吸引情竇初開的少女芳心可說不費吹灰之力。
若不是他在學校中,不論上課、下課,幾乎四分之三的時間都用在睡覺上頭,即使睜著眼睛也一臉冷酷,絲毫不予人可超之機,他不知會收到多少封告白的情書了。
不過,就算這些障礙全都消失,任遠身旁的位置也照樣是輪不到其他女孩子,因為那早就被藍菟絲佔去了。
S中的人都聽過一個有關他們倆的傳說:當年藍菟絲考進S中後,她的「特殊障礙」很快地就讓一些不良的學長盯上,認為她是非常好欺負的對象,而埋伏在校內的無人處堵她。結果,隔天那些學長們全都請了長期的病假,「據說」是很「偶然」地,一起出了意外,骨折的骨折、斷手的斷手。而所謂的「意外」當然就是任遠。
他以一敵眾地修理了那群學長,還放話說:誰敢欺負阿絲,誰就要有無法全身而退的覺悟!從此藍菟絲週遭再也沒有人敢動欺負她的念頭了。
所以說,白罡皓若是少女心目中未來金龜夫婚的最佳人選,那任遠就是少女心目中,最想轟轟烈烈地愛一場的唯一目標了。
而能擁有這兩大帥哥的A班女生們,畢業前夕最依依不捨的,不是三年的同學之情,也不是師生之愛,更非青春校園連續劇裡面一去不回的青春生活——想到未來再也不能與S中兩大帥哥朝夕相處,每個女同學都恨不得畢業之日遙遙無期!
唉,還是藍菟絲最得天獨厚,為什麼她們不是她呢,這樣就可以挾著表兄妹的優勢,理所當然地佔據任遠的視線與寵愛,而且也不怕畢業後便再也見不到任遠的人了。
懷著些評的無奈,高三A班的女同學們齊聲歎息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2:53
第三章
「阿絲,走吧。」
菟絲乖乖地拿起書包,臨走前還刻意梭巡了一下教室——沒有找到她想找的人,她失望地走向任遠。
任遠大概猜得到她在尋找什麼,但他祈禱自己猜錯了。 菟絲的壞習慣就是過於專注,一旦她的目光移到某樣地特別有興趣的事物上頭時,往往會因此而遺忘世界上還有其他人、事、物的存在,而一心一意地只看著眼前的東西。以前的人會說這是孩子著了魔才會如此,可是現代人的說法當然科學多了,他們將菟絲的毛病解釋為「亞斯伯格症」。
當然不是所有態度專注的人都是罹患了這種病,可是見識過菟絲驚人的「集中力」的任遠,實在無法將菟絲的情況當成可一笑置之的小毛病。這種集中力發揮在課業學習上,令阿絲一直保持著校內前十名的好成績,問題是如果將這種注意力全放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又會產生什麼後果呢?
「阿絲,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看著什麼?」任遠跨出校門,低頭看著身高不及自己肩膀的表妹說。
「班長。」不懂得何謂謊一言的菟絲,老實地回答。
「為什麼一直看著白罡皓,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呢?」隱忍住歎息的衝動,雖然早料到答案,可是任遠依然感到眼前一暗。
「不知道。」菟絲扁扁嘴。「眼睛會自己跑過去,好煩喔!看的時候,心臟刺刺的,呼吸也變得奇怪。所以一直告訴菟絲不去看、不去看,可是眼睛不聽話,一下子又跑走了,跑去找班長。雖然班長不再轉轉轉,可是頭還是一樣怪怪的,不舒服,好像生病了。菟絲感冒了嗎?」
聽到表妹以純真的口吻述說這種種「症狀」,任遠苦笑著說:「那大概不是感冒吧!」
「阿遠才不知道,阿遠又不是醫生。」嘟著嘴,菟絲摸著自己的額頭,抬起一雙蘊涵著怒氣的黑眸。「菟絲要去看醫生,醫生一定會告訴菟絲該吃什麼藥會好。」
是啊,如果天底下真有藥能醫這種病的話,說不定會成為繼威而鋼之後,世界上最暢銷的一種藥了。
他本想警告阿絲別接近姓白的傢伙,看樣子似乎已經晚了一步。
現在警告阿絲反而只會造成阿絲內心更大的混亂,畢竟這是她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而且還是「異性」所吸引,這種特殊的情況對她的精神絕不能說毫無影響,他不想在她已經夠不安、不知所措的情形下,再去增加她的負擔了。
今天阿絲苦是「普通人」,也該是情竇初開,喜歡上哪個男孩子都不稀奇的年紀了。只是……阿絲對誰發生興趣都好,對誰產生愛慕也無所謂,為何會是姓白的那個混帳?!又怎麼會誰的摩托車都不坐,偏去坐上白罡皓的摩托車?!
任遠從國中時期就會騎摩托車了。這在台灣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或許是大環境的關係,現在的年輕人不會騎車的反而是少數。可是他直到高三的現在,無論是上課或放學都不曾騎車通學。個中理由,當然不是因為好學生要遵守校規,而是因為菟絲。
菟絲能接受的交通工具,只有腳踏車與巴士,汽車則在勉強接受的範圍之內,但計程車絕對不行,因為計程車司機是她所不認得的人。至於摩托車又是其中最被她所排斥的,她總是說摩托車很危險,就算任遠試著問她要不要坐,她也是看也不看地就跑走了。
為了護送菟絲上學,從國中他就放棄了以摩托車代步的想法,安分地陪菟絲坐速度慢又統路的公車巴士。
他實在無法想像。那個堅持絕對不坐摩托車的菟絲,居然會願意讓白罡皓騎摩托車送她回家?要不是白罡皓毫無說謊的必要性,任遠真會懷疑是白罡皓在胡扯瞎說。
一想到自己騎的摩托車,菟絲從不肯坐,卻偏偏去坐那傢伙的車,任遠的心情就更加郁卒,這就好比自己辛辛苦苦栽培在溫室的花兒,有一天突然被人偷偷移植到外面,結果綻放得比原先更美麗一樣。
天底下男人這麼多,菟絲竟好死不死的看上那個徒具外表、個性惡劣到極點的傢伙,任遠除了歎息還是歎息。幸虧他可以打包票,不管菟絲再怎麼喜歡白罡皓,姓白的應該無意也不會接受菟絲的感情——即使有些殘忍,但任遠寧願讓菟絲嘗到失戀的滋味,也不想祝福她這份純純的愛。
再次摸摸繭絲的頭,任遠說:「那就希望你的病早點好嘍,阿絲。」
「討厭,不要碰菟絲的頭髮。」拍開他的手,菟絲毫不感激,只是一臉嫌惡的搖頭,躲開。
早習慣她的冷淡和厭惡接觸症的任遠,也不再說什麼,陪阿絲坐上公車,搖搖晃晃一個鐘頭,送她回到家中,再急忙地出門打工去。
=====
藍菟絲的症狀不但沒有減輕的跡象,反而益發明顯到整個高三A班的學生都感覺到了。
那亦步亦趨跟隨著白罡皓的目光,不管每一科的老師怎麼責罵,就是不見絲毫動移。下課時間也一樣,除非白罡皓不在教室內,否則菟絲的眼神也必定黏著他不放,執著到讓人以為她的視線被特製強力膠結黏在白罡皓身上了。
男生們都覺得很有趣,畢竟藍冤絲的怪異行徑已經成為校內的奇談,如今這個奇談竟然「看上」高不可攀,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們都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取笑著菟絲和白罡皓。
「班長,你就接受小菟絲熱情愛慕的眼光嘛!人家成天眼睛都盯著你不放,一定是對你有意思。所謂到嘴邊的肥肉沒有不吃的道理,這麼可愛的小菟絲,你更沒有拒絕的道理啊!」
「小菟絲,加油啊!我們都支持你,上吧!把班長吃了!喔喔!」
女生們可就不覺得有趣了。因為菟絲的關係,使得她們的偶像成為被人奚落的對象,本來就已經讓人無法忍耐,再加上男生們的鼓噪,甚至有些下流的話語成天在教室中流通,讓人想讀書也無法讀下去,她們於是群起抗議。
「我們受不了男生的低級,我們要求男同學立刻停止說這些幼稚可笑的話,否則我們女生就要罷課!拒絕和他們同個教室唸書!罷課!罷課!」
結果驚動了老師,眼看不出來穩定局面將弄得不可收拾的導師,將藍菟絲叫了過去,要求她不可以在課堂上盯著班長看。
誰曉得藍菟絲的回答也很簡單。「不行。菟絲做不到。」
非常沒有面子的導師,有些惱羞成怒地說:「藍同學,你這種態度非常要不得。我知道你的情況特殊,所以才特別叫你過來叮嚀你,可是你卻連嘗試都不去嘗試就反抗老師的話,難道你希望我將這件事通知你的父母嗎?」
藍菟絲索性掩起了耳朵,來個一問三不答,裝聾作啞。導師生氣了,命令她留在輔導室內好好地反省,不許回教室上課。
這個消息迅速地傳送到校內各個角落,大家下課時間都在討論著——「那個藍菟絲真大膽,居然為了白罡皓頂撞老師呢!真看不出來神經病也會談戀愛喔!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高三A班的人都覺得非常難堪,在班內自己人互相取笑也就算了,但傳到別的班級同學耳中,就好像是家醜突然被人硬生生地送上電視新聞傳送一樣。不論男生、女生,全都有志一同的把過錯推到藍菟絲的頭上……
「都是藍菟絲不好!」
「她為什麼要在我們班上?我們班不需要這種有病的人!」 「我們會這麼丟臉,都是她害的!」
教室內議論紛紛的都是同樣的話,但所有的人擬於任遠的關係,也只敢竊竊私語。
「乾脆請老師叫藍菟絲不要再來上學了,反正距離畢業考也不過兩周,請個長假,到時候來考試就行了吧!」
「對啊,這麼做大家的耳根才能獲得清靜嘛!」
這當下誰也沒有想到藍菟絲的人權,或是藍菟絲又會有什麼感覺、什麼心情,大部分的人只想盡快從輿論的困擾中脫身而已。
「走,讓我們去告訴老師,就這麼做吧!」原先覺得有趣的男同學,以及先前抗議要罷課的女同學,都團結在一起,幾個人就要前往導師室。
「啪!」一聲重重的敲桌聲響起。
任遠臉色鐵青地由座位上起身。「以為我不吭聲就可以欺負阿絲了是嗎?你們這些傢伙說的是不是人話?阿絲今天犯了什麼錯,憑什麼你們有權利叫她不許來學校上課,她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又是誰賦予你們權利,可以讓你們來定阿絲的罪?」
「任同學,你當然站在藍菟絲那邊,誰教你們是親戚?可是我們也有我們的苦衷啊!就因為藍菟絲害整個高三A班被同學們當成笑柄,誰受得了啊!」一名平常嗓門就很大的聒噪女同學嚷著。
任遠瞪了她一眼,她馬上縮了縮脖子,躲到另一名男同學身後說:「你、你想怎麼樣?反對暴力,對女孩子動粗的男人最差勁了!」
「那你們對阿絲做的,難道稱不上是言語暴力嗎?你們只自私地站在自己的立場想,只考慮到那狗屁不通的面子問題,就要犧牲阿絲的權利,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苦衷?平時動不動就跟阿絲借筆記本,能抄答案就抄答案,現在看看你們的嘴臉,一個個都是勢利又愚蠢的小人。」任遠鄙夷地指著他們說。
「對我而一言,用拳頭還比較乾淨俐落,起碼痛過了就忘了,幸虧阿絲現在不在這兒,否則她被你們的一言詞所傷害的傷口,將是一輩子也癒合不了的!要不你們都換做阿絲看看,看你們會有何感想?」
教室內陷入一片緘默。幾個原先要去投訴的人,都臉色難看地僵在原地,進退兩難。去了,豈不成為任遠口中的「小人」?可不去,他們又拉不下臉來道歉。
「啪啦啪啦!」突兀的掌聲就在這片尷尬的氣氛中響起。
是誰這麼混帳,竟在這種情況下拍手?任遠目光銳利地循聲看向那個不知死活,硬湊熱鬧的笨蛋——對方挑高了一道美麗的柳眉,唇畔漾著若有似無的諷笑,好整以暇地與他對望。向來懶得去記班上同學姓名的任遠,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在心中叫出她的名字。
高若垠——在高三A班也屬於獨特的一類,和任遠的天涯獨孤一匹狠氣質很類似的,她在班上的同學間,也是屬於獨行俠色彩濃厚的女孩。
從不加人任何女孩子的小團體,也從不曾見她和女同學們打成一片。冷艷搶眼、早熟出色的外貌,固然是造成女孩子排擠效應的主因,然而她那不輕易與人接近的高傲態度,冷冰冰的目光,也不能說沒有影響。
素有S中「最冷冰山」外號的她,難得的竟起身說:「鬧劇就到此為止吧!我看你們雙方火氣都很大,大家坐下來冷靜一會兒如何?」
任遠蹩了蹩眉頭。「想充當和事佬就省省吧!誰想做任何對阿絲不利的事,就先問過我的拳頭。」
「凡事只仰賴拳頭,可是會被人誤解你是脖子上沒長腦袋的動物呢!」冷嘲了一句,高若垠展開一抹微笑說:「我有個提議,大家不妨聽聽看。」
咋地彈了彈舌根,任遠讓步地坐四位子上。
「任同學說的有道理,藍同學畢竟有她的思想和情感,也有她的權利。不過她的緊迫盯人造成班上的困擾也是種事實。在這種情況下,我想最有權利出面解決事情的——應該是你吧班長,白罡皓同學。」
將球丟給了始終沉默地看著課本的白罡皓,高若垠雙手環抱著胸,冷靜地分析著。「嚴格說起來,這件事的當事人只有班長和藍同學,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與其由不相干的人出面,倒不如請班長自己與藍同學好好談清楚,問題的癥結就是在你們雙方的態度不夠明朗。」
白罡皓合起了書本,露出困擾的微笑說:「高同學的意思我懂,如果我能在這件事上效力,解決大夥兒的問題,我當然義不容辭。可是……女孩子們複雜又纖細的心思,實在不是我能摸得清的。藍同學到目前為止也僅止於『看』著我,其餘什麼話都沒有說過,萬一一切只是傳錯情表錯意的誤會,那……」
高若垠輕笑著說:「班長,你是想說,這樣自己會很沒面子嗎?」
笑容僵了一下,白罡皓口氣更柔和地說:「當然不是。我擔憂的是藍同學並非一般的『普通人』,很遺憾的是我過去沒有對藍同學的病情多瞭解一點,所以萬一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因而刺激到她的話,我會良心不安的。」
說什麼鬼話?任遠在心中嗤鼻,他壓根兒不相信白罡皓會有什麼天地良心。
「喔,那我真是誤會白同學的一番苦心了。不愧是事事設想周到的班長,看事情的角度比我這個小女子要寬廣多了。」高若垠先捧上一頂高帽。
「高同學式謙了。」白罡皓嘴巴上客套,黑眸卻戒備地回望著她。
果不其然,高若垠立刻給了一記回馬槍說:「可是這樣就顯得有些狡猾,不是嗎?」
白罡皓臉色一凝。「狡猾?」
「是啊。」高若垠微微一笑,指指任遠說:「那邊不就有個現成的專家可以提供意見?任同學和藍同學做了十幾年的表兄妹,應該很瞭解藍同學的狀況,也知道怎麼樣說不會刺激到她,如果白同學真有心要解決問題,只要去問問他就行了。想要採取行動,什麼困難都不成問題,不想採取行動而說了一堆理由,聽在旁人耳中倒有推諉之嫌,不是嗎?」
高若垠連著兩句「不是嗎?」將白罡皓逼到死角。他望向任遠,對方也正以一種「看你現在還能怎麼辦」的挑釁眼光,回堵著他。空氣中兩道激烈交戰的眼神迸出陣陣火花。
哼,這樣就相心扳倒我白罡皓,未免把我看得太輕!
白罡皓心念一轉,也跟著笑了笑說:「我沒想到在他人眼中竟會變成這樣,那實在是我的疏失。幸虧有你提醒我,高同學,我要跟你道謝。不如這樣吧,我和任同學恐怕還是力有未逮,畢竟女孩子們有自己一套溝通的方式,就請高同學也加人開導藍同學的行列如何?熱心如高同學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高若垠迅速讀出白罡皓的真意,其實是:既然要拖我下水,當然你也得作陪了,高若垠。
「看來我好像不能拒絕?」她瞇起一眼,哼哼地笑道。
「應該是善良如你,不會拒絕吧!」白罡皓走向她。「事不宜遲,既然說定了,任同學、高同學,我們走吧!」
=====
通往學生輔導室的路上,出現罕見的三人行光景。
兩位騎士護送著一位公主不——不管由哪個角度來看,高若垠都比較接近傲慢的冰之女王——他們所經之處,簡直就像摩西分海一樣,一旁的學生們投以好奇的目光之餘,也駭於其魄力而紛紛讓路給他們。
撤去任遠與白罡皓擺明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樣不說,看在其他學生的眼中,這一幕要是有相機能夠將它拍攝下來就好了!任遠的酷、白罡皓的俊,配上高若垠的艷,怎麼說都是幅賞心悅目的畫面。
「等會兒到了輔導室,我負責說服老師將藍同學交給我們。至於剩下的就由你們兩人負責,我一概不知。」白罡皓先下手為強,開始分配起工作。
高若垠疑惑地揚起一眉。「這和我們在教室內達成的協議似乎有些不同?」
「大家都是聰明人,也不必拐著彎說話。高若垠,我之所以會在這裡,純粹是被你給陷害的,不是嗎?要將我拖下水,行,可我沒說會奉陪到底。」白罡皓淺淺地一笑。「你要是可以舉出我參與你的行動會獲得什麼好處,那我倒還可以考慮考慮。」
「你想要什麼好處?」高若垠揚起唇角問道。
「嗯……好比說……咱們S中的冰山校花,願意陪我一夜……諸如此類的好處,我想才有值得商討的餘地。」
高若垠以厭惡的眼神瞄了瞄他。「白罡皓,你曉不曉得自己的個性很惡劣?」
「真巧,你身旁的那個傻大個兒似乎不久前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不過我稱之為『利己主義』。你要是多認識認識我,就會發現我的個性還算是挺可愛的,玩樂就是玩樂,該正經就正經,對女孩子溫柔體貼,分手也不會拖泥帶水。」
白罡皓聳聳肩。「當然,我從不勉強人。是你問我想要什麼好處,我才打比方給你聽的。」
任遠冷哼了一聲。「狐狸終究藏不住尾巴。姓白的,你現在就可以滾了,我們不需——」
「好啊!陪一夜有什麼問題?這樣就能換得白同學的合作,真是太便宜我了。那麼改天我再通知你時間、地點,行嗎?」高若垠斬斷任遠的話尾,並在他吃驚的表情下,朝白罡皓微笑地說。「我也一直很想有機會好好和白同學『親近』呢,不過看你總是很忙的樣於。這真是太好了!」
白罡皓蹩了蹩眉頭,他曉得這朵漂亮玫瑰絕對不是沒有刺的,這底下必定還藏著什麼企圖了——但,現在逃避的就不是男人了。況且,事情好像變得挺好玩的,暫且陪她爾虞我詐一番也不錯。
「那我們就在門外等你的好消息了。」 目送白罡皓消失在導師室的門內,任遠開口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高若垠仰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寫著些許的詫異。
頓時任遠有些尷尬地補充說:「我當然也是希望阿絲的事能妥善解決,可是沒有任何人能保證白罡皓出面事情就會圓滿落幕,相形之下你沒有仔細思考過就答應他的要求,不是太……」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高若垠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那就省省吧!我不會被白罡皓騙了。他或許會把別的女孩子迷得團團轉,但那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這種輕忽的想法,也許會害了你自己。」任遠嚴厲地說道。「我不知道你認為自己有多獨立、堅強,可是你不能忘記,和男人比起來,女性在許多地方往往都是吃虧的一方,你要是不把這一點記在心中,哪天吃了大虧就來不及了。」
高若垠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狠狠地教訓。同年齡的男孩子對她,要不就是奉承、迎合,要不就是像白罡皓一樣,將她視為男性的光榮征章般急欲獲得。可是像任遠這樣基於關心而教訓她的,因退是從未有過。
說實在的,以前她對任遠的認識也僅止於:班上最不合群的男生,眼中除了自己表妹外,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般冷酷的男人。但今天的任遠,倒是讓她大開眼界,沒想到同年齡的男孩子中,還有這樣的人……
她不由得開心地笑出來。
「有、有什麼好笑的?!」高若垠那不分時地的大笑聲,立刻引起四周人的側目,也讓任遠一陣尷尬。
「沒。我只是高興像你這種恐龍時代的男人還存活在現代,可見得要對人生絕望還太早了。」
高若垠揩去眼角的淚光,笑聲漸歇。「您的教訓小女子沒齒難忘,我會放在心上的,這樣行嗎?如果我有危險,我一定不會忘記向你求救,到時候你可得像超人一樣飛來救我喔!」
任遠回地一個狐疑的目光,他實在越來越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阿絲本來就怪,眼前這名女孩也一樣怪得不得了。老天爺為什麼讓他身邊出現的女孩,都是些怪胎呢?難道天底下就沒有一個普通一點、平凡一點,說的話也能讓他理解的女孩子嗎?
「你們似乎聊得很愉快嘛!我打攪了什麼嗎?」白罡皓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他們面前,他輪流打量著任遠與高若垠,俊臉上寫著一絲嘲諷。 高若垠轉移話題問道:「老師那邊怎麼說?」
「還用問嗎?有我出馬,哪個老師會拒絕我?」白罡皓亮出學生輔導室的鑰匙說:「班導直說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看他也已經拿藍菟絲沒辦法。」
「真好呢,在老師面前如此有信用,想必做盡壞事都不怕被『抓包』了。」高若垠取過鑰匙,用話小刺了白罡皓一刀,接著說:「我這就去和藍同學溝通,要她正視自己內心的情感。如果她決定要對班長你告白,也請你要清清楚楚地把態度表明,好讓藍同學能徹底死心。」
白罡皓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任遠和白罡皓等在輔導室外頭,可惜由外頭絲毫看不出門內的動靜。
「你也對高若垠有興趣嗎?她很正點,對吧!」白罡皓打破死寂,主動開口說。「不過我沒有料到她那麼大膽,一口就答應了我的要求。或許她也對我有意思,只是趁這機會順水推舟。畢竟女孩子嚇,總是比較難拉下臉來要求我和她交往。」
任遠冷冷地瞪他一眼,雙唇緊閉,無意應和他。
白罡皓卻笑笑地繼續往下說:「可是像她那種型的女孩子,有時反而出乎意料的無趣,習慣擺高姿態的女孩子往往會在緊要關頭放不開,有些人就喜歡 那種調調,不過我可無意做什麼女王陛下的僕人。 我想我和她大概也就那麼一次,等我們結束後,你可 以乘機接收她,我不會在意的。」
「白罡皓,我再清楚地告訴你一次。」任遠終於開 口說。「像你這種男人遲早都會有苦頭吃,我才懶得 管你哪天橫死街頭,總之那也會是你咎由自取。現在我會容忍你站在這邊放屁,也全是看在阿絲的分上,畢竟你救了她一次……
「衝著那件事,我可以跟你道謝。謝謝你救了阿絲,但往後你可以不必做這種多餘之舉。雖然阿絲被你拒絕後,有段日子會非常難過,但那也是成長的必經道路,對她來說是件好事。至少她身邊還是會有我舅媽、舅舅和我們這些親人陪著。哼,反正這些斤也根本不在乎吧?那就好,你巴不得卸下這副白馬王子的假面具,我也巴不得你早日從阿絲面前消失,我們各取所需。」
接下來,任遠換了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這是我和你最後一次說話,以後再也別接近阿絲,懂嗎?」
天底下最令他白罡皓痛恨的事,莫過於被他人指使。任遠所說的這句話正大大地犯了他的禁忌——居然命令他?任遠這傢伙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要是今天任遠跪在地上求他接納藍菟絲的情感,他絕對會一笑置之地拒絕。求他他都不願意和那個怪怪女有牽連,可是任遠竟命令他要拒絕藍菟絲?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白罡皓默默地在心中想著:要是我接受了藍菟絲的告白,說要和藍菟絲、又往,任遠這傢伙的臉色會變成什麼樣?實在是情得一看呢!
想不到畢業前夕,還會有如此有趣的事情等著他,這個高中生活最後的暑假,想必會過得萬分精彩。
「喀噠!」輔導室的門打開了。高若垠陪著藍菟絲走出來,輕輕推著菟絲的手臂說:「去啊,藍同學,去把內心的話說出來。」
圓圓可愛的小巧臉龐上寫著十足的不知所措,菟絲望著班長,又瞧瞧高若垠和任遠,鼓足了勇氣想開口,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正當高若垠想上前助她一臂之力,替她說開場白時——
白罡皓竟搶先說:「你喜歡我嗎?藍同學。」
菟絲一愣,她低下頭說:「我不知道,喜歡……喜歡是什麼?高同學說會一直想著那個人、想看著那個人,就是喜歡。所以菟絲應該是喜歡班長吧!」
「你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嗎?藍同學。」白罡皓換上溫柔的聲音,哄誘地問。「想和我兩個人在一起,想要我陪在你身邊,想要和我手牽手走在路上嗎?」
菟絲緩慢地眨眨眼,想了想,雙頰飄現兩朵紅雲,「嗯」一聲用力點頭。
「那麼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白罡皓跌破眾人眼鏡地說道,他還當場牽起了菟絲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說:「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任遠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高若垠也萬分吃驚地望著他們。
走廊上正好經過的幾名學生,立刻將這個消息傳到校內的每個角落。
到了放學時分,S中全校已經都聽說學生會長接受了藍菟絲的告白,兩人成為校園內熱騰騰剛出爐的另類情侶,不知多少女學生痛哭失聲,許多人開始爭相賭注,這對戀人能維持幾天的戀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3:09
第四章
梅雨季節,天氣陰霾得讓人想捉狂。可是對藍菟絲絲毫沒有任何影響,唯獨她的世界裡是高掛著一顆綻放熱力的大太陽。
菟絲覺得好快樂,最近。尤其是班長對她說:「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這句話之後,她的世界有了大大的改變。她現在不光可以看著班長,而且還隨時都可以摸得到他,他也不像在自己夢中出現時那樣,沒有聲音、不會動,而是會回應地的話,對著地微笑。光只是這樣,她的生活就已經和以前非常不同了。
比起作自己最喜歡的代數問題(她可以不厭其煩地做到將算式倒背如流),比起幫媽媽除院子裡的草(這個地很擅長,她可以一整天下午都拔草,直到院子裡一根雜草都沒有),比起看「海底奧秘」這個節目(研究魚兒搖擺尾巴的角度會帶給人類什麼影響,是她最喜歡的一集),她覺得和班長在一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更快樂。
「菟絲,早安。」
一進教室門,班長就會對她打招呼。
「早安。」
菟絲高興地眨動著眼睛。
「昨天晚上睡得好嗎?」班長走到她身邊,黑眸裡面像是裝著許多顆小星星般,閃閃發亮,非常漂亮。「是不是又夢到我,所以睡不著了?」
「沒有。」著迷的數著班長眼中到底有多少小星星的菟絲,搖著頭回答。
自從那天班長說他們要永遠在一起之後,她晚上就不再會失眠了。她已經知道,晚上睡覺前如果說了句「晚安,我要睡覺了,班長,明天見。」這樣的咒語,那天晚上一定會睡得很香、很安穩。
為了「明天」能見到班長,早早入睡,就可以早早起床上學去!這已經是她所有動力的來源了。
「呵呵,那真是令人失望啊!小菟絲心中已經沒有我了嗎?原來小菟絲這麼壞,釣上的大魚就不給餌吃了。」
菟絲很努力地思索著班長的話,不解地反問:「班長怎麼會在我的心裡頭呢?班長人在我眼前啊!我很壞嗎?壞在哪裡?要不要看醫生,把壞掉的地方切下來丟掉?」
白罡皓髮出哈哈大笑的聲音。「你真的很寶耶,小菟絲。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呢?呵呵呵。」
「很飽?菟絲吃過早餐才來的。班長肚子餓了嗎?」
「對啊,好餓好餓,菟絲要不要讓我咬一口呢?」
白罡皓此言一出,不知讓多少悄悄豎起耳朵偷聽他們談話的女同學尖叫,當然部分的男同學臉上也寫著:「我們真是看錯了人,想不到班長也會說這種騙死人不要命的情話的表情。」
「菟絲不是吃的東西。」
「我知道,這是開玩笑的。」白罡皓摸摸她光滑的黑髮。「今天的考試,你準備得如何了?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儘管問我吧!」
「英文。」菟絲拿出了課本,這是所有課程當中她最不拿手的一科,特別是主、助詞的用法。就連說中文有時候都還會發生一些問題的她,要她理解為何在中文裡面只要加上「的」就可以取代一切所有詞,到了英文卻會變形,好比MY和MINE的不同等等實在很困難。
「喔,這個啊……來,我教你……這個的用法是……」
兩個人的腦袋親熱地湊在一起,儼然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就只有他們的四周和愁雲慘霧的畢業考扯不上一點關係,籠罩著幸福的粉紅色光芒。當初認定這一對戀人維持不到三天就會分手的人,眼鏡跌破碎落滿地,大家幾乎都不敢相信,白罡皓是認真地在與藍冤絲交往。
「這次大家都栽了,誰也沒想到班長會真的和藍菟絲……」男同學們看著空空的荷包興歎。
「就是說啊!對像如果是高若垠,我們還服氣一點,可是對象是『那個』藍菟絲耶?我們實在是無法接受,我們哪一點輸給那個腦筋有毛病的女人?」女同學們,特別是「白罡皓後援會」的女孩子們個個都義憤填膺。
「總之,他們兩人是怎麼看對眼的,這將會是本世紀最大的謎題之一。」
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的任遠,心中暗道:這有什麼好猜的?假如有人能看穿白罡皓那惡劣的性格與差勁、扭曲的人格,就不會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訝異了。
他再將目光移回旁若無人的那一對戀人身上,湊巧白罡皓也抬起了頭,他一發現任遠的視線,唇角揚現一抹諷刺的笑,故意抬起一手搭在菟絲的肩上,狀甚親蔫地在她耳邊喃喃說了些話,只見菟絲眨了眨眼、點點頭。
菟絲臉上的表情本來就不多,要是沒有經年累月的仔細觀察,絕看不出她耳邊的那點點紅暈所代表的意思。可是任遠將這一切看得再清楚不過了,那小子不知又說了什麼讓菟絲高興的假話……
他一捏手邊的飲料罐,將它拋入垃圾桶裡面,再也無法忍受教室內的空氣,朝外頭走去。高若垠見狀,也迅速地由另一邊的門出去,並且在任遠走下樓梯前叫住他。兩人很有默契地挑了校園內最僻靜的後花園談話。
「對不起,看來是我的自作主張,害了你和藍同學。」高若垠開口就說,低下頭的身影,懷著難以言喻的愧疚。
「算了,這並不是你的錯。」任遠緊繃的臉上找不到半點笑容,他煩悶地扯下一根小樹枝。
「可是我要是沒有……」
「現在說那些也沒有用。」
強硬地截斷高若垠的話之後,任遠才發現自己的口氣沖了些,因為高若垠美麗的臉上立刻顯現一片蒼白。他只好改口說:「我真的不是在怪你,真要怪,也該怪我。我早知道那傢伙的惡劣性格,卻笨得在最後一刻會刺激他,他之所以會那麼做,全都是為了給我點顏色瞧瞧,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我。」
「難道就真的拿白罡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高若垠咬著指甲,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她還是自責甚深。「或許由我再去和白罡皓談談……」
「不行。」任遠迅速地否決,並且扣住了她的手說。「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這是我和白罡皓之間的問題,菟絲的事由我來想辦法,我可不想再看到有人受白罡皓的魔掌所害。」
高若垠詫異地仰起臉來望著他。
任遠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立刻放開她的手說:「總之,現在你好好專心地準備考試的事,什麼都別想了,就這樣。」
交代完這些話,任遠便踩著倉促的腳步離去。高若垠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他手的溫度猶存留在自己的腕上,全身的血液好似都集中在那個地方似的,陣陣發熱。
她一直以為任遠眼中只有藍菟絲,也只關心藍菟絲一個人,卻沒預料到他方才竟會那麼激動地阻止自己……他的手心好溫暖……若垠愣愣地撫摸著他握過的地方,那麼陽剛、深具男性魄力的一張臉也會有臉紅的時候,真沒想到他比外表所見的更要耿直、熱血、單純許多。
「不過,他好像也很遲鈍。」若垠喃喃自語,她能想像,萬一有女人愛上他,將必須與他的遲鈍及強烈的責任感對抗,那顆化石腦袋,怎麼看都屬於不解風情的那一種。
你看上他了嗎?內心的聲音悄悄反問。
笨……笨蛋,誰會喜歡上那個有戀表妹狂的木頭啊!高若垠慌張地蒙住自己紅透透的臉頰,猛力搖著頭說:「我看我一定是被熱昏了才會胡思亂想。真是的,都是老天爺的錯。」
滴答、滴滴答,就在高若垠雙賴熱得冒煙之際,天空開始降下第一道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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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遠的如意算盤是這麼打的。
若是他強制告訴菟絲:不許和白罡皓來往,必定會招來反效果。假使此刻先按兵不動,等畢業考結束,也差不多是白罡皓覺得這遊戲漸漸無聊的時候,自己再說服舅舅、舅媽,讓他們以犒賞菟絲順利由高中畢業。並且以保送的方式上了她選擇就讀的K大數學系為理由,帶著菟絲到國外去玩——一
當菟絲接觸到外界的新奇事物,被當地的風俗民情吸走了全副注意力時,她腦中對於「白罡皓」的錯誤迷戀,一定能隨著距離而逐漸降溫。至於白罡皓更不可能苦守菟絲兩個月,像他那種連一分鐘都耐不住寂寞的人,想必到時身邊早有其他目標。
短暫分別——相互冷卻——順利分手——功德圓滿。
他有信心,這個計劃必定會成功,所以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忍耐」兩字。
之後,在畢業考期間,看到白罡皓動不動就坐到菟絲身邊,找盡借口和她親近,任遠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告訴自己「忍耐」。溫書假的時候,他曉得白罡皓竟邀菟絲一起去圖書館唸書,也只得再一次地抬出「忍耐」二字。更別提當每次考試完回家,白罡皓明知故犯,炫耀地奪走護送菟絲回家的工作,每每騎著摩托車,載著菟絲就在他眼前呼嘯地衝過去時,任遠儘管咬牙切齒,還是緊咬著「忍耐」不放。
可是今天,就在今天……任遠高興地考完了最後一科,眼看再過不久的畢業典禮結束後,他等待已久的機會就要來臨了!
事不宜遲,他打算今天一回去就找舅舅、舅媽商量……
「……遠……阿遠……阿遠!」
猛一回過神,任遠才發現站在自己身前的菟絲,已經氣得一雙眼睛直冒火了,她瞪著他很不高興地說:「阿遠好奇怪,叫都叫不醒,睜著眼睛在睡覺。」
尷尬地咬了一聲,他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問道:「有事嗎?阿絲,你也考完了吧?考得怎麼樣?應該沒有問題吧,背歷史年代什麼的,也是你最拿手的嘛!」
『嗯。」菟絲重重地點了個頭,快速地說:「阿遠,我跟你說,今天、今天有舞會!菟絲沒去過舞會……菟絲要和班長去舞會,班長說舞會有很多很多有趣的東西,要給菟絲看,可能看一整晚都看不完。所以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
「轟隆!」雷聲遠遠地響起,教室窗外閃過幾道白光——
咚咚咚地,任遠踩著憤怒的腳步,根本沒聽到接下來菟絲還說了什麼,他橫越過大半個教室,找到他要尋找的目標,揪起他的衣領怒吼著。「白罡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叫菟絲不要回家?!你這該死的——」
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去他什麼計劃,他現在就宰了這傢伙,要他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無懼於任遠的怒火,白罡皓斜揚起唇角,俊秀的臉和往常一樣冷靜,並不意外地說:「這是天大的誤解。任遠,你又何必這麼生氣,邀請自己的女朋友參加我主辦的私人畢業舞會,應該並無不妥吧!喀,這是你的邀請卡。先聲明,我並沒有說要菟絲別回家,我只是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
格開任遠的手,白罡皓一邊不慌不忙的整理自己的衣領,一邊說:「我雖然和你沒什麼交情,但我猜也猜得到你不可能放心讓菟絲單獨來參加我的舞會,所以早就替你預備好了邀請卡。不過你若是懶得出席也毋須擔心,不管舞會幾點結束,我一定會負起責任護送菟絲回家的。」
「阿遠!你在幹什麼,吵架是不好的事!」這時,菟絲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了過來,小臉微帶著怒意說:「不可以吵架!阿遠懷!」
「沒事的,小菟絲。」白罡皓反而安撫著她說。「你的表哥只是擔心我,他一直不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不會傷害你,而認為我是個壤人.如此而已。」
「班長不壞,班長很好,班長不是壞人。阿遠……」菟絲以小手推著任遠的胸膛說。「你走開,阿遠今天很怪,我不要和阿遠說話了,你走。」 「看來不管你對我有何看法,小菟絲還是選擇站在我這邊呢!」白罡皓握起藍菟絲的手,溫柔地朝她一笑。「今天晚上一定會十分有意思的,小菟絲,我跟你保證。」
「保證是一定要遵守的。」菟絲很認真地看著他說。
「沒錯。所以你一定要來參加舞會,我們就這麼約定了!」白罡皓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將地玩弄於股掌間,還不忘耀武揚威地向任遠拋了一記挑戰的目光。
「可惡!」
放學的路上,任遠一腳踢開礙眼的石頭,阿絲因為生他的氣,連再見也沒跟他說一聲,就和白罡皓一起回家了。現在他滿肚子怒火,還不知該往何處發呢!
掐著手中那紙高雅大方的邀請函,上面還註明出席時務必帶著這張邀請卡,否則將無法進入會場,這幾個字刺眼得教他有股將邀請函撕得粉碎的衝動。可是一考慮到撕了它,也代表他得眼睜睜看著菟絲落人白罡皓那傢伙的魔掌,他就撕不下去。
這種鬼東西,要不是為了菟絲,他一定撕了它!
「任同學!」後頭傳來的呼喚聲,令任遠停下腳步,他看著高若垠小跑步來到身邊。
高若垠一開口就指著他手上的紙函說:「你果然也收到了。」她從自己書包中拿出一模一樣的卡片,苦笑著悅。「我也拿到了。白罡皓好像還發了不少張,不曉得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那一肚子壞水的傢伙,能做什麼好事?」握著憤怒的拳頭,任遠忿忿地說。「但他要是敢拿菟絲作文章,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麼說來,你是要去的了?」高若垠拂開一撮遮住眼睛的劉海。「那我也去好了,雖然我興趣不高。」
「你去作什麼?這種舞會你不必參加,留在家裡睡覺吧!」任遠粗魯地說,並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橡皮筋丟給她。「這可以讓你把頭髮綁起來,別老讓頭髮那樣晃來晃去的,多難看。」
說完話,任遠逕自朝車站的方向走去,也不管高若垠在後頭氣得吹鬍子瞪眼,心中直罵沒見過這麼駑鈍又神經大條的石頭男,再不解風情也該有個限度,居然說她這頭不知有多少人投以愛慕眼光的飄逸長髮——難看?!
=====
白罡皓穿著一襲敞領休閒針織衫,搭上一條黑皮褲,將他雅俊的外貌襯得更出眾顯眼,舞會開始沒多久,就有不少少女頻頻對他送秋波。可是他手持著香擯杯,整個人放鬆地倚在吧抬旁,毫無回應的動作。
這場子是老爸幫他出的錢。位於北市東區的五星級飯店二樓,夏季時才開放的游泳池畔旁還有巴比Q。經過一番精心設計,湛藍場波的池畔,映著熱帶棕櫚樹與椰子樹的倒影,挾帶著烈日餘溫的晚風,徐徐飄送著幾許熱帶風情。今夜每棵樹的樹梢還掛著燦亮的小燈球與繽紛的心形氣球,增添了畢業舞會的歡樂氣息。
菜色從烤龍蝦到最道地的英吉利烤牛肉,一旁還有專屬樂隊正演奏著古典音樂,所有參加舞會的人被這麼大的手筆嚇了一跳。畢竟他們都只是高中生,就連謝師宴也不會挑這麼昂貴的場地,可是白罡皓卻一人包下了。
「不愧是家裡開醫院的少爺,我們這些窮苦小老百姓真是差得多了。這樣一個晚上要花多少錢啊?」笑著走過來和白罡皓說話的是他在夜遊時認識的一個朋友,雖然念私立貴族學校,卻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誇子弟。
聳聳肩,白罡皓喝口香擯說:「我家老頭是這家飯店的董事之一,所以帳單也直接送給他,我連看都沒看到。」
「可惡啊,真希望我也有個褲袋裡錢多多的老子。」
一手搭在白罡皓的肩上,男人掏出了香煙遞給他,白罡皓搖了搖頭,男人自己點上根煙說:「不過也怪不得你老子高興,有個這麼出色的兒子,保送醫學院,未來繼承衣缽的傳人也不必擔心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哪像我,已經被我老子警告了,要是國內沒學校念,他打算把我送到對岸去。對岸耶!開什麼玩笑?送我去泰國我還比較高興,至少那兒的夜生活精彩。」
「泰國?你想學作人妖啊?」白罡皓冷冷地打趣道。
「唔……算你狠。」男人吐了吐舌頭。「對了,最近PUB之中流傳的一個笑話,我非得跟你查證一下不可。」
他揚起一眉,等著男人繼續說。
「聽說……」男人一臉興奮地說。「咱們大少爺最近似乎換了口味,身邊跟了個腦筋有問題的女人,是真的還假的啊?我的媽媽咪啊,你耶!那個PUB裡面不知讓多少姐姐妹妹傷心的白罡皓,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去跟個阿達的女人在一起吧?難道連你的腦袋也秀逗了不成?」
白罡皓撇唇一笑。「我怎麼覺得你笑得挺樂的。」
男人咧咧嘴。「這該怎麼說呢?兄弟一場,說什麼我也該阻止你。不過同是身為『男人』的我,已經等不及要看你這個向來無往不利的傢伙栽一個大觔斗了。」
「哼!抱歉讓你失望了,我腦筋既沒秀逗,藍菟絲也不是腦筋有問題的阿達,別忘了我念什麼學校,她既然有本事和我同為S中的學生,肯定智商比你們要高。」
「真沒搞頭,原來是誤傳啊!」男人咋咋舌,猛吸一大口煙,卻在聽到白罡皓接下來所說的話之後,咳進了喉嚨裡。
「不,這是真的,藍菟絲並非尋常人,她有特殊障礙,我猜就算跟你說出病名,你八成連聽都沒聽過就是了……你當她是自閉症就行了。」
「咳、咳咳咳咳!」男人好不容易咳完。「自、自、自閉症?我的老天,這個更勁爆。你說真的假的?自閉症,那種人也會談戀愛嗎?」
嗯,有意思,想當初知道藍菟絲真喜歡上他時,他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白罡皓聳聳肩。「是人就會戀愛吧?這不是一種本能嗎?」
「少爺,虧你還是未來的醫生。假如你說:『是人都會發情』,嘿嘿,那我還能理解啦!但戀愛可是另一回事吧?」
男人拍拍他的啟說:「老實說,你不是認真的吧?不是我愛說你,對方可是個自閉症者,普通人也就算了,反正被甩也是家常便飯,但那個女孩子說不定受不了打擊,到時候潑你硫酸,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藍菟絲潑硫酸?白罡皓唇角微場。
那是不可能的。
這種自信是從哪裡來的,白罡皓也說不上來。雖然說他和藍菟絲正在交往,其實也不過是類似降小孩子扮家家酒的感覺,雖然知道她非常喜歡自己,可是在藍菟絲眼中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他也完全無從想像起。
若將她的病擺在一旁,經過這幾百子的相處,他倒是發現藍菟絲遠比他所想像的來得有趣、單純、可愛一些。原本以為為了刺激任遠,自己得忍耐一段日子,強顏歡笑地陪著藍菟絲,可是真正相處過後,他經常都會忘記自己是在「作戲」而真心開懷大笑。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她那無厘頭的說話方式,她不懂得讀反話,也不懂得什麼叫話中有話,她對於人們所說的話、他所說的話,都按照字面源源本本的接受,不管是嘲諷也好、玩笑也罷,她都很認真地聽,很認真地回答——
(那不是會很無聊嗎?一個連笑話都聽不懂的人。)
起初他是這麼認定的,但沒多久之後,她那種認真得過了頭的態度反而讓他覺得有種被解放的感覺……在藍菟絲的面前,虛偽、假裝、逞強都是不必要的,她的世界是那麼地單純而直接,好似沒有摻人任何雜質的玻璃般,透明、乾淨。
漸漸地,他反而有些羨慕起藍菟絲來了。如果像她那樣,只看事情的原貌,從不自己多加東加西的,不作揣測也不去推想,日子應該會過得愉快些吧?相形之下,從她澄澈的雙眼中所反射出來的自己,早已經扭曲、變形了。
可笑的是,因為演這場戲,他竟然有一點點同情起任遠的處境,也開始能理解何以他會這麼努力地保護著藍菟絲了。以前他認定任遠不是罹患了什麼重度的「戀表妹情結」,要不就是天生具有管家婆個性,但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這樣的……
白罡皓唇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單純」也可以和「照單全收」劃上等號,藍菟絲對判斷是非、對錯。有利或不利這種事,極度地幼稚。要騙她可能比騙一個三歲小孩還簡單。
眼前不就有個很好的例子?像他這樣不可救藥的人,藍菟絲那雙黝黑直率的大眼卻還總是滿懷信賴地看著他,真是標準的被賣了還會幫人數鈔票的典型。
任遠的角色大概和極力保護雛鳥的母鳥差不多,而作孩子的永還不知體諒父母的辛苦,一如藍菟絲不曉得任遠為了保護她,不知在暗地裡花費了多少心思,還傻優地讓他白罡皓這個壞蛋給釣上了。
「老實招來,你心裡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又是什麼新遊戲呢?」男人自顧自地往下說。「嘿嘿,有趣的話,就讓我也加人吧!」
「方纔不是有人說,怕被潑硫酸?」
以後自己還是挑一下玩樂的夥伴好了,白罡皓默默地想,再繼續和這種人為伍,日子也不會變得有趣,他們口中所謂的「遊戲」,最近也成了老套,沒什麼新花樣了,不論是「把妹妹」、「賭博」、「飄車」、「冶遊」都令人索然無味。
「哎呀,小弟我說說而已,你當真啊!」男人笑得低級,眉一抬說道。「什麼時候讓我們看看那位自問症的女朋友吧!別忘了,你的就是大家的,嘿嘿。」 「急什麼?我舉辦的宴會,她沒有不來的道理。等會兒地來了再說吧!」白罡皓將香擯杯放回吧抬,朝演奏樂曲的小舞台走去,他已經聽夠了古典音樂,夏天的夜晚還是搖滾一下比較high。
人。好多的人。
菟絲一到了人多的地方,下意識就想要退縮。剛到學校的時候,因為有任遠握著她的手,所以她才能安心地待著,日子久了,她看習慣了那些人的臉,也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裡之後,那種慌張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可是像這樣陌生的地方,裡面又擠了一堆不認識的人,真的讓她有點緊張,有點不太想進去……沒問題的,菟絲,你一定可以。班長就在這些人裡頭,只要找到班長就行了。
「阿絲?」任遠站在她身後,伸出手來。
菟絲忙不迭地握住熟悉的大手,將自己的感覺集中在阿遠的手心上,「走,阿遠,我們進去。」
「不要太勉強了喔!傻阿絲。」他笑笑地弄亂了她的發。
「啊,不要碰我的頭髮。」她趕緊揮開他的手。「會亂,不要。」
任遠苦笑著說:「好、好,不碰就不碰。我知道阿絲花了很多時間,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對不對?」
「漂亮嗎?菟絲漂亮嗎?有多漂亮?和班長一樣漂亮嗎?」
因為班長說這是很特別的舞會,要她穿漂亮一點來,可是她分不清楚該怎麼穿才叫漂亮,還拉著班長問了半天,最後……班長居然派人送了一套衣裳給她,就是菟絲現在身上所穿的這一套。
摸起來非常舒服的、軟軟的,穿起來輕飄飄的這套衣裳,菟絲很喜歡,她穿上後在鏡子前繞了一圈又一圈,但還是不知道,這樣就是「漂亮」嗎?現在聽到阿遠這麼說,她立刻眼睛一亮地追問。
「嗯……漂亮,比這裡所有的人、比全世界的人都漂亮。」阿遠唇邊掛著溺愛的笑說。
「阿遠說謊。」菟絲馬上嘟起嘴巴。「你沒看過所有的人,全世界的人口也沒有都在這裡,阿遠胡說。」
阿遠歎了口氣。「好吧,我更正,菟絲很漂亮,這裡沒有人比你漂亮,這樣總行了吧?」
可是菟絲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個答案上頭,她拉著阿遠的手說:「啊,我看到班長了!」
菟絲大大地揮著手,就像小狗搖著尾巴般,使盡全力擠過人群,朝白罡皓靠過去。任遠還是第一次看到菟絲連人群都不害怕,這麼積極地想要靠近某個人。望著那抹嬌小的身影離自己遠去,任遠蹩起眉頭,有點不是滋味。
「喲!」身後有人用力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任遠一回頭看見高若垠,立刻怒道:「你……我不是要你不要參加這宴會?」
「我什麼時候也變成你所管轄的?」高若垠倩倩一笑地說。「要不要參加,是我個人的決定。總之我人都在這裡了,你就別再吹鬍子瞪眼睛的。哈,來一杯香擯吧,淑女都替你端來了,不接過去就不是紳士喔!」
壓下心中的怒意,任遠知道她說的對,自己是沒權利干涉她。無奈地接過酒杯後,任遠才注意到今夜的高若垠打扮得格外成熟,低V領的緊身上衣,露出了大片雪白頸項與引人遐思的粉嫩凹谷,刻意綰起的發以碎鎮夾子巧妙的固定住,而緊身熱褲底下則是一雙高跟皮靴。
「如何?還勉強算得上全場第二漂亮的女人吧?」高若垠眨眨眼,唇角含笑地逗弄著他。
任遠臉色微紅地說:「你聽到了?」
「當然,我女性的自尊還小小地受到了打擊。不過因為對手是藍菟絲,我也只好認輸了。她今天真的打扮得很可愛,那件雪紡紗小洋裝也很高雅,是你幫她選的嗎?」
搖搖頭,任遠的下巴朝那一頭點了點說:「白罡皓送的。」
高若垠吹了聲口哨。「那套衣裳可是價值不菲,想不到他還真卯足了勁,即使是為了給你難看,也做得很不惜成本呢!」
「哼,總之我會牢牢地看著他,他要是想在舞會上玩什麼花樣,讓菟絲難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他實在無法相信那只黃鼠狼將菟絲誘拐來參加舞會是別無居心的。
萬一白罡皓想當眾甩了菟絲、令菟絲出糗,好讓他任遠顏面掃地,那麼就算犯法,他也一定會替菟絲出這口氣。
「歡迎各位光臨這場舞會,我是白罡皓,相信在場的人應該部認得我,不認得我的人大概是走錯了,但也沒關係,今天我們就不分你我他,慶祝大家從學校中解脫,盡情地狂歡到天明吧!」
舞台上的白罡皓拿起麥克風,大聲地宣佈著。「舞會開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3:29
第五章
「菟絲,你看看還想吃些什麼?」
桌上擺滿了她最喜歡的烤蝦。烤牛肉,白罡皓細心地為她切除蝦殼,切下一小塊彈性十足的香甜蝦肉,送到她嘴邊,菟絲高興地將它含人口中,細細地咀嚼著,滿口的食物都還沒消化呢,白罡皓又遞上果汁杯到她唇邊。
「嗯,夠了,我吃得好多。班長都沒有吃。」
拿起紙巾小為地擦拭唇邊的沾醬,白罡皓微微一笑。「現在不在學校裡頭,你還要繼續叫我班長鳴?小菟絲。你到什麼時候才願意叫我的名字?」
菟絲眨了眨眼,對喔,她一直認定班長就是班長,但現在不在學校裡……
「來,叫一次看看。『罡、皓』,很簡單吧?」
「罡……皓……」菟絲輕皺起眉頭。「……感覺好奇怪……還是叫班長比較不奇怪。」
「那,要不像你叫表哥阿遠一樣,也叫我阿皓吧!」他另提新議。
「阿皓……嗯……阿皓。」她用力的點點頭,這比剛剛的還要容易叫。「阿皓、阿皓、阿皓!」
「不必叫那麼多次啦!真是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學到新的字眼,就得叫上十次才甘心。」白罡皓戳戳她蘋果般粉嫩可愛的臉頰說。
「阿皓!」可是菟絲叫上癮,興奮地又喊了一次。
「好。好,我知道你會叫我了。那……再吃一口蝦,還是要烤牛肉?」他執起刀叉,指著桌上的盤子問。
菟絲歪著頭想了想,突然搶走了他手中的刀叉,叉起盤裡頭的一塊肉,送到他的嘴邊說:「阿皓也吃。」
「呵呵,比起用叉子餵我,我寧可你用那張小嘴餵我吃。」惡作劇地一眨眼,白罡皓逗著她說。
「用嘴巴?那怎麼喂?」臉上寫著許多問號,萬分困擾地看著他。
白罡皓笑得更壞。「讓我示範給你看,來,嘴巴張開。」
他先將菟絲叉子上的肉咬進口中,接著一手扣住菟絲的頸項,當著眾人的面,毫不避諱地將自己口中的肉送到菟絲嘴邊,當她詫異地睜大眼睛張大了嘴,他湊上前去,口對口地偷了一吻。
「如何?好吃嗎?」
菟絲的臉全皺在一起,嚼完了肉才開口說:「阿皓的口水,好髒。」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好一陣子後才說:「真是拿你沒辦法挨,多少人想要我的口水都不見得能吃得到呢!小傻瓜。好了,不吃東西,那我們就跳舞吧?你會跳舞嗎?」
菟絲搖搖頭。別說跳舞了,平常菟絲就連體育課都很少上,因為她的運動神經奇差無比,動不動就會受傷,所以特別和學校老師商量,可以請特別假。
「跳舞?很難嗎?」
她腦海裡飄過一大串和跳舞相關的訊息與畫面,雖然沒有跳過,但菟絲一直很羨慕能隨心所欲地擺動自己身體的人。每次看到電視上的人又唱又跳的,總是一副很快樂的模樣,她也很想學他們那樣。
「不難、不難,把你自己交給我,跟著我就行了。」
白罡皓不由分說地扣住菟絲的手,將她由椅子上帶起,一彈指,樂隊也轉換輕鬆的樂章為優雅的華爾滋舞曲。
「您願意與我共舞一曲嗎?我的公主。」他一彎腰,行個禮說道。
菟絲笨拙地跟著他彎腰,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上,接著她整個人都被他攬人懷裡。他單手扶著她的背,拉起她的另一手,跟著音符順暢地滑向舞池的中央,最明顯的位置。
踩著些許不靈活的舞步,菟絲在白罡皓高明的帶領下,也漸漸地放鬆,跳著她生平的第一支華爾滋。
「光看外表的話,實在是令人羨慕的一對。白罡皓的演技實在了得,恐怕在場的人都被他騙過了,以為他是真心地愛著菟絲呢!」高若垠站在任遠的身旁,歎息地說。
任遠鐵青著臉,剛才當他看到白罡皓親吻菟絲時,真想衝上前去給他一記拳頭。那傢伙到底有什麼企圖?明知道對方必定在某處設下陷阱,就等著自己和菟絲跳下去,而自己卻無法揣測到對方的動向,這種煎熬的心情有如看著一顆定時炸彈,卻不知道它幾時要爆炸般,令人心急如焚。
「你急也沒用啊!」高若垠以手肘頂頂他說。「也許你此刻的反應正中他的下懷呢!他就是想看你這種表情,才會刻意邀請你來的,你何苦讓他痛快、自己難過?走吧!既然人家在跳舞,我們也不要屈居人後。」
「我沒這心清……」任遠悶悶地說。
「嘻,其實你是怕自己跳得不好,被白罡皓比下去,所以才這麼說的吧?」高若垠故意挑釁地靚他一眼。
任遠臉一沉。「跳就跳,誰會輸給那個混帳?」
唉,這個男人的腦袋,為何構造這麼單純?高若垠吐吐舌,偏偏自己就是喜歡他這顆單純的腦袋。
舞池中雙雙對對的人影並不多,或許是民風保守,或許是懂得跳華爾滋的人實在不多,多數的年輕男女都圍在舞池旁邊做壁花、壁草。當然,其中也不乏正咬牙切齒地觀看著這一幕的人。
「簡直不可原諒,那個藍菟絲……算什麼東西……竟然霸著白罡皓不放。」
「就是說啊……剛才,你看到沒有……白罡皓從不曾那樣對我們,別說是餵我們吃東西,就連幫我們開車門都沒有過。可是他卻捧著那個小白癡像捧在手心上,怕摔著似的,又呵又疼的。」
「講來請去,各位姐姐還不就是不甘心。你們氣自己被白罡皓甩了,也氣被他給玩弄了。所以才會這麼看不過去吧?」
「你住嘴,你又怎樣?哼,我們起碼還和他玩過,可是你呢?幹幹癟癟的四季豆,白罡皓連跟你『玩』都不願意。」
「你這頭乳牛叫什麼叫!想吵架?來啊!」
「拜託你們別吵了,要是被人笑吃相難看就罷了,至少還吃得到。偏偏現在是眼睜睜看別人吃,你們卻在旁邊喊湯熱!就算在這裡撕破臉,又能怎樣?要我說,我們聯手給白罡皓和那個小白癡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們難看,這才能發洩我們胸口的怒氣啊!」
這個提議馬上引起了她們的注意,在場的人誰也沒有發現她們在角落裡開始窸窸窣窣地討論了起來。
=====
「菟絲,怎麼了?」跳舞跳到一半,白罡皓髮現自己的女伴臉色有些奇怪。
菟絲抬起一雙暈眩的眼,勉強地說:「好……好怪……東西一直在轉、轉、轉……唔……相吐……」
「想吐?!」白罡皓連忙停下腳步,將她攙扶到一旁坐下,對她說:「你等等,我去拿點薄荷油和冷毛巾來,大概是你不習慣華爾滋的轉圈步法吧?真是,以後若是覺得不舒服,要提早告訴我才行,知道嗎?」 丟下她,白罡皓匆匆離去。菟絲暈眩得難過,無力地以雙手捧著小腦袋,低頭望著地板,祈禱這種奇怪而不舒服的感覺趕快停止。
「你就是藍菟絲啊?」
陌生的女人聲音傳進菟絲的耳中,她張著對不准焦距的雙眼,愣愣地問:「你是誰?我認識嗎?」
「你好,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我和我的朋友都久仰你的大名了……」女人不懷好意地笑著,身旁還有幾名女子也湊過來,漸漸縮小圈子,將菟絲包圍了。
分辨不出對方是善意或惡意,菟絲只是呆呆地望著她們——
一首華爾滋跳沒多久,任遠就不小心將高若垠的腳踩傷了。他立刻護衛著高若垠離開舞池。F要不要緊?還是去看一下醫生比較好。」
「不要緊的,不需要這麼小題大作。」
「什麼不要緊,你的腳趾頭都流血了!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我抱你過去。」看著高若垠那所費不貲的名牌高跟涼鞋裡,所露出來的腳趾慘狀,任遠感到自責,將高若垠攔腰抱起。
「啊!」高若垠驚喘一聲,訝異地看著他毫不費力地將自己抱起,臉頰立刻羞紅。「笨、笨蛋,放我下來啦,我很重耶!」
「放心吧,我打工的時候扛過比你重十倍的東西。」說著,任遠邁開大步,抱著高若垠就朝會場外走去。
飯店裡有一間設備完善的醫護室,上門求診或求助的,多半都是迪福醉或是住宿期間不小心感冒的客人,像這樣被男伴踩傷腳趾頭而就醫的,還真是不多。
值班的醫生噴噴稱奇,問道:「這到底是怎麼踩的?年輕人,你也太不小心了,把女朋友的腳趾頭當成葡萄,踩扁好搾成葡萄汁嗎?看看,這麼可憐,明天一定會腫起來了。」
醫生一邊替高若垠的腳趾頭上繃帶一邊說:「幸好沒有傷到骨頭,休息個兩天就會復原了。」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高若垠尷尬地偷窺了任遠一眼,可惜那頭笨牛一心一意掛念著高若垠的傷勢,似乎對醫生所說的話沒有半點感覺。
「醫生,這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他還不放心地追問。
「哈哈哈,你是說會不會造成什麼終身的遺憾?那倒不至於。不過下次還是不要讓這麼漂亮的小姐一拐一拐的走路,回去多練練你的舞技吧,小伙子。」 「真的非常對不起,我很抱歉!」
也不管醫護室裡還有其他人,任遠大大地彎腰行禮,一板一眼地跟高若垠賠不是,眾目睽睽下反而害得高若垠更尷尬,巴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這裡有薄荷油嗎?」
「白罡皓?你怎麼會罡皓」
將高若垠從尷尬中拯救出來的,竟是理應還在舞會中和藍菟絲親熱跳舞的男主人。任遠立刻聯想到——「是不是阿絲怎麼了?」
白罡皓嘲諷地看了坐在病床上的高若垠一眼,說道:「放心吧,她可沒有嚴重到要來醫護室。高同學,你也真是遇到了一場災難啊!換作是我,絕不會舞技差勁到踩傷別人的腳。下次還是慎選舞伴吧!」
「好比說挑你一起跳舞嗎?很可惜,我寧可跛著腳當猴子,或和一隻猴子跳舞,也不想和你跳舞。」
「好一張不饒人的利嘴,但猴子也有分體格大小,下次別挑上太重、太魁梧的猴子,免得自己的腳倒霉,呵呵。」
「你這傢伙少說廢話!阿絲到底是——」
任遠一把抓住了白罡皓的領子,但是只得對方一個冷漠的眼神回應。
「這是一樣這麼急躁,請你放開我的領子,你的表妹人沒什麼大礙,不過是有點暈,可能是不習慣跳華爾滋吧,她說她想吐。」
「混帳,你就這樣把她一個人丟下嗎?菟絲最怕的就是一個人置身在陌生的環境,四周沒有一個熟悉的人了!」任遠丟下這句話,迅速地離開醫護室,壓根兒忘了高若垠。
「你知道這叫什麼嗎?——『保護過度』。藍菟絲已經是十八歲的高中生了,難不成還會像小時候到不熟的地方時一樣,嚇得發抖、想哭嗎?實在有夠莫名其妙,真那麼寶貝,何不將她掛上鐵鏈鎖在家裡算了。」白罡皓抱怨歸抱怨,但一接過醫生借給他的薄荷油後,也跟著迅速地離開了醫護室。
被留在後頭的高若垠,翻翻白眼。
果然,我還是敵不過藍菟絲啊……任遠這個白癡、笨蛋、不解風情的大傻瓜!
=====
任遠趕回舞會會場時,正好聽到一聲尖叫——他的心也涼了半截。
「呀!有人、有人掉下游泳池了!」
水池裡面噴濺起大量的水花,裡面一個載浮裁沉的身影,伸長了雙臂死命求救,任遠想也不想地就跟著縱身跳入水池中,揮動著矯健的雙臂,迅速游到落水者的身旁……「阿絲!你不要緊吧?阿絲!」
他一浮出水面就焦急地問著,可是當他定睛一瞧,原來自己抱在懷中的並不是菟絲,而是一名陌生的女子。那……阿絲人呢?他抬起頭,便看到阿絲一臉蒼白,以一雙飽受驚嚇的大眼愣愣地看著他們——
太好了,阿絲設事。才這麼想,他一轉眼就看到阿絲那身雪紡紗的美麗小禮服,居然染著大片葡萄色的污漬,像是被紅色的飲料給潑到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時間任遠也無暇細想,眼前還是先把自己和這名女子弄上岸要緊。
被救上岸的女子立刻放聲大哭,抽抽噎噎地說:「過分、太過分了,人家不過是不小心弄髒了她的衣裳,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居然推我下水,太過分了!萬一我要是溺死了怎麼辦?嗚……人家嚇死了,好可怕,怎麼會放這種瘋子進來參加舞會呢?」
「沒錯,我們幾個人都看到了。是她!是這個女人把慧慧推下水的!」
三、四個女人指著菟絲同聲譴責,四周旁觀的眾人也議論紛紛,跟著指指點點。菟絲被夾在其間,有如戰犯般被她們圍剿,地顫抖著下唇,拚命地搖著頭,小聲地說著:「沒有……沒有……菟絲沒有推……」
「你還想否認嗎?這裡證人這麼多,你否認也沒有用。」
其中一名女子扶著渾身濕淋淋的同伴,以無辜的口氣說著,企圖博取眾人的同情。「讓大家評評理好了。我們是看她孤單一人坐在那裡,想和她交個朋友,還拿杯酒請她,想不到她自己笨手笨腳的,把酒弄灑在衣服上之後,就誣賴說是我們把她的衣服給弄髒了。好吧,既然這樣我們也自認倒霉,我朋友也說要幫她將衣服送洗,可是她卻不讓人說話,硬是大吼大叫地推著我朋友,害地落水。」
落水的女子跟著又適時地哭了起來。「我……我不會游泳……掉下去時……還以為我死定了……」
大致上弄清事情來龍去脈的任遠,馬上抱住菟絲的肩膀說:「胡說,阿絲不會說謊,她說她沒有推,就是沒有推。」
「阿遠……」菟絲揪住他的衣袖,躲到他的身後。
幾名女子互遞了個眼色。「你又是誰啊?剛剛你在場嗎?你有親眼目睹嗎?如果你沒有看到,就請你不要隨便亂說話。再說,這個女人腦筋有問題,大家都知道,這可是白罡皓親口說的,他說這個女的有自閉症,那種人不都有暴力傾向嗎?怪不得會動手把人推下水。」
那混帳……任遠心頭再次冒起一把火。原來如此,這就是白罡皓的把戲嗎?四處跟人說菟絲有毛病,故意將她丟下,再找這些女人來給菟絲難堪?沒想到那傢伙如此卑鄙,骯髒事自己不動手,卻使喚這些女人來做。
「你們在吵鬧些什麼?幹麼所有的人都聚在這邊?咦;菟絲,你的衣服——」
看白罡皓一臉若無其事的走過來,任遠二話不說就對他揮出拳頭。重重的拳頭將白罡皓打得往後跌去,撞壞了一堆桌椅。
「你不用再做戲了,白罡皓。」任遠轉過頭,憤怒地扣住自己表妹的手,大聲地說:「阿絲,這些都是這傢伙的詭計,你明白了嗎?他根本不是真心要和你交往,只是想看你鬧笑話,好讓我難看。你應該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吧?我們走。」
「啊、啊……」菟絲還搞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只看到白罡皓的唇角都流血了。她想上前去看看他,但任遠無視她的意願,強硬地帶著她往門口走去。
「慢著!」
抹著唇角,被打得莫名其妙的白罡皓由地上爬起身,臉色當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任遠,我好心好意邀請你那白癡表妹和你來參加這場舞會,你就不能夠文明一點嗎?竟然對我動手?!我可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要跟我道歉!」
任遠冷冷地回瞥他一眼。「道歉?你也配。」
白罡皓一咬牙。「你會為自己的這句話後悔一輩子的。」
但任遠不再理會他,帶著菟絲離去。
「喂,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和我們當初想的不一樣啊?那個兔崽子幹麼沒事跑來湊熱鬧,還打了白罡皓,這下怎麼辦?」落水的女子悄聲地拉拉同伴的手,不安地問道。
「管他的,這樣也好,總之我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剛剛賣力指證藍菟絲的「犯行」的女子,一揚下顎說:「走吧,我們也不要多逗留了,免得方纔的那件事被揭穿,我們可就死定了。」
「也對。說不定有人看到我們故意把酒潑在她的裙子上,還有故意裝作被她推下水的事……雖然沒看到白罡皓跟我們下跪道歉很遺憾,但那個男人也打了他,我們也不虧本了。走吧!走吧!」
隨著幾名鬧事者的離去,舞會看似恢復平靜地重新展開,但舞會主人卻不像前半場一樣活躍,白罡皓一個人坐在安靜的角落,身上散發出「少來煩我」的攻擊性雷射光,徹底地將自己與他人隔絕。
他從吧檯那邊要了一些冰塊,一邊敷著自己的臉頰,一邊忿忿地想著:這一拳,我一定記在你的帳上。任遠,不要以為我會就此善罷干休,你走著瞧!
=====
「阿絲,你聽好,以後不要再去找那傢伙了。」
「不要!」
「菟絲!」任遠怒吼。
「不要!不要!不要!」捂起自己的雙耳,菟絲大聲地反駁著。「阿皓不是壞人。菟絲不是小孩子了,菟絲自己會想、會看。為什麼、為什麼阿遠要說阿皓的壞話?阿皓沒有做壞事,菟絲知道!我不要聽阿遠的話,我討厭阿遠!」
「菟絲!」藍媽媽看著女兒難得憤怒地跑回房裡去,還傳來好大的甩門聲,她已經好幾年沒看到女兒發這麼大的脾氣了。轉回身,藍媽媽朝任遠說:「阿遠,那個姓白的男孩子真的那麼懷嗎?」
「舅媽,怎麼連你也……」他頓感心力交瘁地搖著頭。
藍媽媽愧疚地搖搖頭說:「不是啦,舅媽不是要懷疑你的話,只是菟絲那孩子會那麼喜歡一個人實在是很少見。我想一個會做讓菟絲討厭的事的人,是不可能讓菟絲這麼袒護他的,所以……」
「那傢伙根本是隻狐狸,表面上總是裝作一副乖乖牌的樣子,其實滿肚子壞水。他表面上對菟絲好,那都不過是障眼法,為的是好操縱菟絲,讓菟絲乖乖聽他的話。你瞧,他不是把菟絲帶壞了?以前菟絲不會這麼反抗我的。」
任遠皺著眉頭說:「舅媽,我看事不宜遲,明天我就去辦機票和護照的事。正好大表哥有個黃金假期,就跟菟絲說我們要去美國探望大表哥好了。等阿絲痛快地玩一陣子回來,就會忘了白罡皓那傢伙的。」
「舅媽並不這麼想喔,阿遠。」藍媽媽語重心長地說。「阿絲是我女兒,我最瞭解她,她性子有多固執,我最清楚。她如果是那麼容易見異思遷的孩子,我們今天也不需煩惱了吧?而且……帶一個亞斯伯格症的孩子有許多的困難,你知道舅媽覺得最困難的是什麼嗎?」
是任遠搖搖頭,藍媽媽才笑了笑,繼續往下說:「我很怕自己對她的愛,其實是阻『礙』的『礙』。沒錯,亞斯伯格症的孩子是很特殊,無法用一般帶小孩的方法來帶,但阿絲也是會思考、會表達的孩子,她不需要四周的人替她下決定,否則她一輩子也無法決定事情。」
她握著侄子的手說:「謝謝你為阿絲想這麼多,可是我們能做的是協助她做出一個決定,不是搶走她的決定權。所以去玩的事情,我想你還是再和阿絲好好談談,聽聽她想說的話,也讓她聽聽你的說法。反正離畢業典禮還有一周,我們就花一個禮拜的時間,和她好好溝通吧!」
任遠垂下肩膀,激動的心情稍微冷靜下來後,他知道舅媽說的很正確,自己所做的是在剝奪菟絲說話的權利。又或者,他只是想證明給白罡皓看,想和白罡皓互別苗頭,證明自己對菟絲的影響力更大——
「抱歉,舅媽,我太急了些。」他訥訥地說。
藍媽媽搖搖頭,拍拍他的肩膀。「哪裡,這麼多年要不是你一直和菟絲念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我們又怎麼能如此安心呢?現在菟絲終於也要從高中畢業了,辛苦你了,阿遠。」
任遠在離開藍家前,先去敲了敲菟絲的房門,裡面沒有任何回應,他想,大概是菟絲還在生自己的 氣,所以不想回答吧?
隔著門板,任遠不氣餒地說:「阿絲,我先回去 了,改天再來和你談談。我知道你很喜歡白罡皓,雖然我實在不知道那種傢伙到底好在哪裡,但是我這輩子曾經騙過你嗎?阿絲,我說的話難道你都不再相信了嗎?那傢伙他根本不上喜歡你的,他不過是在愚弄你和我而已。」
裡頭還是一片沉默。任遠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他不曉得,當他走後沒多久,門就悄悄地打開了,菟絲望著空蕩蕩的房門口,呆站了一會兒,又把門關上。
她不知道要跟阿遠說什麼,她只是覺得有必要把門打開,看看阿遠的臉。她知道阿遠不會騙人,可是他說要自己不再和班長見面,她做不到。她也不懂為什麼?自己就是想和班長在一起。
班長說過,他們要永遠在一起的,不是嗎?
那傢伙他根本不喜歡你。
不喜歡?那麼班長說謊嗎?他說過喜歡她,說過要一直在一起,這些都不是真的嗎?班長其實討厭她,不想和她在一起?為什麼阿遠知道呢?阿遠不是班長,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頭好病。她想不出答案,誰能告訴她一個答案呢?菟絲的眼前浮現班長的臉,她好想好想看一看他——
=====
白罡皓接到飯店打來的電話時,已經是半夜兩點了。
「好吵喔,是誰啊……」裡著被單的女人揉著眼睛,打了個阿欠說。
「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下,請你回去吧!」他起身套上一條長褲,再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千元大鈔丟到床上說。
「什麼?你大半夜的要趕我出去啊!」女人目瞪口呆地大叫。
「那些錢足夠你叫一輛計程車了吧!出去的時候請你順便帶上門,謝謝。」他穿上襯衫後,拿起車鑰匙,頭也不回地說。
「你這混帳!」女人扔的枕頭,恰巧打中關起來的門,徒勞無功地落了地。
白罡皓匆匆地下了樓,發動著自己的機車引擎,腦子裡還停留在幾分鐘前的那通電話上,飯店的經理萬分困擾地跟他抱怨著,有一位小姐說什麼都要找他,不管他們如何解釋白罡皓並不在這間飯店,她就是不聽,還打算一間一間去敲房門,逼不得已他們只好向他求救。
搜遍所有的記憶,白罡皓唯一能想像到,會做出如此沒有常識的事的人,只有——她,藍菟絲。
深夜裡,車子盡情地在無人的馬路上狂綢,白罡皓只花十五分鐘就到達飯店,並且在飯店經理的引領下,走到他們員工專用的休息室,找到了藍菟絲。她身上穿著一套碎花短睡衣,表情像個迷路的孩子般楚楚可憐。
「班長!」一看到他,她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投向他。
「你……」正想罵她半夜三更沒事發什麼神經的白罡皓,注意到身旁還有幾雙眼睛正盯著他們直瞧,馬上改變口氣說:「非常抱歉,驚擾了你們。我這就送她回家,晚安。」
可是等他和藍菟絲一走到飯店門外,立刻臉色一變。「你來幹什麼?還讓我丟臉,居然在飯店裡鬧事。我真是受夠你的沒有常識了。」
「我想見你,不知道班長住哪裡,就想到這個地方而已。」菟絲眨眨眼,班長的臉和以前有一點點不一樣。笑容,不見了。 「見我?哼,還有什麼好見的?你沒聽任遠說嗎?我對你根本就沒有興趣,你對我來說充其量只是個打發時間的玩具而已。你的好表哥讓我在大庭廣眾下丟臉,湊了我一拳不夠,你這笨表妹也要來湊一腳,讓我在大台北丟光了臉才甘心嗎?」一晚上累積的怒火,經過幾小時的發酵,好不容易平靜了些,可是一見到藍菟絲的臉,又氣上心頭,氣得他口不擇言。
「藍菟絲,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好了,我以前說的那些話都是在騙你的,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你快點從我眼前消失吧!」
轟隆!轟隆隆!台北的天空在半夜下起一場夏季典型的驟雨,將街道、路人、流浪的貓狗,全都無情地淋濕。冰冷的雨水,嘩啦啦地下個不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3:46
第六章
之後,藍菟絲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禮拜,重感冒所引發的肺炎,使她陷入嚴重的意識昏迷。
「看這樣子是沒有辦法參加畢業典禮了。」任遠站在病房門外說。
「一生一次的畢業典禮,那孩子是那麼努力的維持著全勤,而且還有特別獎。大家都等著要陪她分享這喜悅的……唉,這傻孩子,居然在半夜的大雨中待了兩個小時,要不是警察先生發現,將她送回來,我們竟達她偷偷跑出去都不知道。」藍媽媽心痛地說。「都是我不好,應該多注意一下她的情況。」
「平常那孩子總是很乖巧的,誰也不會想到她竟會半夜離家。」藍爸爸也向公司請假,好全程看護著心愛的女兒。
任遠聽著、聽著,一隻拳頭也跟著握得死緊。
這整件事一定和白罡皓有關,菟絲會反常地在半夜悄悄離家,除了去找那傢伙,別無其他可能。不知道那傢伙對菟絲說了什麼,才會使得菟絲半夜三更在傾盆大雨中,漫無目標的四處遊蕩。
警察們送她回來時,說菟絲身上什麼證件都沒有,問她她也都不說半句話,本來他們還在傷腦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是就在他們打電話通知醫院時,菟絲自己卻突然說要回家,警方只好派人跟著她,幸好最後她平安無事的回到藍家。 想當然耳,那一夜藍家上上下下都亂成了一團,可是不管藍家人如何追問,菟絲就是再也不肯說一個字,當天凌晨就發高燒,真的送進了醫院。
你會為你這句話後悔一輩於!
白罡皓的話言猶在耳,難道他對菟絲說了或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害得菟絲……任遠希望事情不是像他所料想的這樣,否則的話,他一定、一定會
「菟絲恢復意識了?!」
病房外的家屬們一聽到護士報的好消息,立刻進人病房內。
「菟絲!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痛?我是媽媽,你認得嗎?」
「我是爸爸!菟絲小寶貝,你真是把我們嚇死了。」
任遠站在病房門口,看著藍家雙親激動地對女兒又抱又摸的,而藍菟絲雖然睜開了雙眼,卻帶著好像還在夢中的神情,對旁人的問話也沒有什麼反應。急得藍家雙親趕忙問醫生,該不會是女兒還有什麼地方有毛病吧?
「她的燒退了,病情也已經穩定下來。可能是她昏睡一個禮拜,還有些意識不清吧!沒關係,你們不要急,她會慢慢恢復的。」
醫生交代完這句話,就和護土小姐們一起離開了病房。
「菟絲,你想不想吃點什麼?喝點水好嗎?」藍媽媽愛憐的摸摸女兒的頭髮,心疼的看著她這一個禮拜來消瘦不少的臉頰。
「我看我們還是別太勉強菟絲了。她大病一場,最需要的是多多休息,讓她睡吧!」藍爸爸拍拍妻子的肩膀說道。
藍媽媽哽咽的點點頭,正打算聽藍爸爸的話,不再打擾女兒時,菟絲卻以茫然迷們的表情開口問道:「這是哪裡……菟絲怎麼在這裡……班長……菟絲得去找班長……菟絲不懂……菟絲要問清楚……」
說著說著,菟絲便要下床。
「傻孩子,你在幹什麼?不能下來啊,你的身體還很虛弱,哎呀!」藍媽媽驚叫著扶住幾乎跌倒在地的女兒。
「……菟絲得去……菟絲要去找班長……」
口中哺哺地說著,菟絲企圖推開母親的手,只是大病初癒根本手腳無力的她,怎麼推也推不開,突然她竟開始咬起自己的手臂,一邊叫著:「壞、壞手!壞、壞腳!」 「我的天啊,快點阻止她呀!」兩手抱住女兒的藍媽媽一叫,藍爸爸也驚慌的上前扣住女兒的雙手。
「壞、壞壞壞!」菟絲沙啞地吼著,簡直像是著了魔一樣。
「我知道了!」任遠衝到菟絲面前,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說:「我一定會把白罡皓帶到這邊來見你的,這樣總可以了吧?菟絲。你就不要鬧了,乖乖地在這邊等,你不可以離開這裡,不然就見不到白罡皓了。」
剎那間,菟絲就像是沒了電池的機器人般,完全停止所有激烈的反抗行為,她呆呆地看著任遠說:「……可以見到班長?」
「嗯,你等著,我這就去把他捉到你的面前!你一定可以見到他,我保證。」
菟絲終於安分地回到病床上,而任遠一路衝出了醫院,跳上自己的機車,直奔正在舉行畢業典禮的S中大禮堂。
=====
「……再會了,我親愛的母校,謝謝你陪我走過這段人生的黃金歲月,我將不忘您的諄諄教誨,那將成為我人生的羅盤,令我不會迷失自我的方向.令我成長為對社會有用之人。再會了,母校,再會。」說完了畢業生致詞中最賺人熱淚的一段後,白罡皓深深地朝台上的貴賓們與台下的同學們一鞠躬,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司儀立刻說:「謝謝高三A班白罡皓同學的畢業生致詞。接下來我們請……」
呼!累死了。白罡皓慢慢地走下台階,從小學、國中到高中都是畢業生代表的他,真不懂畢業致詞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真有人會聽嗎?可是每一回他也都看到底下真有人拿著手帕擦眼淚。那些人該不會是因為能從學校中解脫,而高興得哭了吧?哼。
好熱啊,該不會是禮堂的冷氣忘了開吧?悶熱得讓人受不了,腦袋像要燒起來似的,胸中的一股煩躁感揮之不去——他走回自己班上的座位,一眼就看到當中兩個明顯的空位。
任遠和藍菟絲兩個人都缺席。這應該不是偶然吧?
白罡皓臉色一暗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有關藍菟絲的任何事了。她……那之後是怎麼回到家的?他在飯店門外對她說完那些絕情的話之後就掉頭回家去,當時只顧著將胸中的一股窩囊氣徹底發洩出來,根本沒有考慮到藍菟絲會如何。
那一夜,在回家路上就開始下起大雨……藍菟絲當時只穿著一套睡衣,不過她也不是白癡,應該知道要躲雨,也知道該怎麼回家才對,根本毋須他擔心的……講是這麼講,不過這一個禮拜以來,偶爾腦海裡還是會晃過她的影子。
自己會不會說得太過火了些?
其實他並不真那麼討厭她,也許他從未真心把她當成戀愛對像看待,但也不能說她沒有帶給自己半點樂趣。甚至可以說拜她所賜,那段日子自己還稍微從無趣乏味的學校生活中得到了些許解脫。
你是我心靈的綠洲——這種噁心的話他是說不出來,不過她也的確當了他的開心果好一陣子。
噴,這實在不像他白罡皓的行事作風。過去他從不會擔心分手的女人會怎麼樣,坦白說,要是一個個去擔心的話,他不滿頭白髮才怪。就算藍菟絲有點特別,那又如何?他和她簡直就像在玩家家酒似的,他只是在扮演她眼中的白馬王子,她不可能以為那種差勁的戲碼會持續到永遠吧?
(不。她是認真的。即使他抱著遊戲的心態,但她不是。對他曾經說過的每一個字,她都是那樣深信不疑,彷彿是個不懂懷疑是什麼的無知嬰孩。)
大概就是因為她的純真,才會勾起自己難得的罪惡感吧?欺騙她的確易如反掌,可說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試問誰會對搶走了三歲小孩手上的糖果這件事感到高興?豈止是高興不起來,當看到孩童無辜的眼神時,恐怕心中所懷抱的更多是歉意吧!
白罡皓再望一眼藍菟絲的空位,暗暗地在心中說:藍菟絲你可別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和那個任遠竟是親戚,會遇上這一切只能說是你倒霉了。反正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就當是你上了一堂難得的人生經驗課吧!
砰!禮堂的門被人大力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直直闖人,打斷了講台上正對學長、學姐們歌功頌德的學弟演講,越過大半個禮堂的怒吼聲,讓全部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白、罡、皓!」
任遠跨著大步走到三年A班的位置,一把揪住了白罡皓的衣襟,說道:「跟我走!」
「喂,你在幹什麼,現在是什麼場合你知道嗎?還不快點放開白同學!」教官們見情況不對,迅速趕過來制止。
「你是幾年幾班的,想幹什麼?」看見任遠身上的制服,教官們搬出師長的權威喝道。 「少囉唆,我有事要找他,和你們無關!」然而任遠一吼就撥開了幾名教官的手,眼中除了白罡皓外,什麼都看不見。
「你這是什麼態度,來鬧事的嗎?警衛,快點叫警衛!將這個鬧事份子帶到外頭去。」教官臉紅脖子粗地怒道。
「請等一下,教官。」白罡皓大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有,讓教官們去處置任遠,但他無法不去猜想任遠這舉動和藍菟絲有什麼關係。
他才不管任遠的死活,不過要是事關藍菟絲……他也多少有些責任吧?
「任同學他大概有急事想找我,應該不是故意要找老師們的麻煩。對不起,請讓我們到外頭去談一下。不好意思,驚擾大家了。」白罡皓仗著自己平日在師長面前的地位,很快地將場面擺平,朝任遠一揚下巴,示意他跟自己一起離開。
「麻煩你用點大腦,在畢業典禮上,所有的教官和警衛要是全都上前來,你以為光憑自己能對抗得了他們嗎?還得勞動我出面。說吧,到底有什麼事,要我跟你走,走去哪裡?看你怎麼投胎嗎?」白罡皓一開口仍不免冷嘲熱諷一下。
「那天你對菟絲說了些什麼!」任遠沒心情和他 鬥嘴,動手就要揪住他。
可是這次卻讓白罡皓俐落地閃開。「你在說什 麼?我怎麼不太懂。」
「少裝蒜,那天菟絲一定是去找你了吧!她現在 人在醫院裡.躺了一個禮拜,睜開眼睛就說要見你,說要問你話。你最好乖乖跟我走,要不我就算打斷你的腿,也要將你帶到她的面前。」
「醫院?藍菟絲怎麼了?」
「大半夜淋了兩個多小時的雨,你說她會怎麼樣?她差一點就被你害死了,你這混帳!像你這種人渣,我巴不得將你丟進垃圾山裡去!連菟絲那樣善良的女孩你都忍心傷害,你還是不是人?」
「……她……差點死了?……這……怎麼會……」白罡皓萬萬沒有想到,情況竟如此嚴重。
「重感冒並發的肺炎。」任遠咬牙切齒地說。「你想我會拿菟絲的命跟你開玩笑嗎?走,你跟我走!」
這一次他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揪住了沒有反抗(可能還在震驚狀態中)的白罡皓,跳上了計程車,前往菟絲所住的醫院。
=====
第一次見到藍菟絲的家人,白罡皓原先以為會遭到什麼嚴厲的苛責,想不到藍家的雙親只是朝他點了點頭說:「不好意思,讓你跑這一趟。」
「不,哪裡……我……非常抱歉。」白罡皓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看到藍家雙親疲憊的臉孔,他才理解自己所做的事有多惡劣、一個不經意的遊戲,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是他當初始料未及的。
「你的事,阿遠多少對我們說了一些。不過我想你願意到這邊來,至少代表你對菟絲有份友情在吧,謝謝你。」
藍媽媽苦笑著往下說;「菟絲現在在睡覺,等會兒她醒來了,還請你聽聽她要說些什麼。這孩子雖然異於常人,有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行動,可是並不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她做的事、說的話都有她的道理,就請你多多包涵,答應我們為人父母的請求,請對她溫柔一點,好嗎?」
白罡皓想不出還能說什麼,只好以沉默的點頭當成回答。
他們打開病房門,先讓他進去裡面等菟絲醒來,而當白罡皓看見她熟睡時憔淬的臉蛋時,不由得胸口一陣鬱悶。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有不對,可是她有必要將事情搞成這樣嗎?難道她就不懂得什麼叫做「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就因為什麼事都這麼極端,才會淪落到如此狼狽不堪。
學學他多好,在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在乎、努力不懈的事物,適當的唸唸書、適當的玩樂,未來適當的工作,適當的結婚生子,過一個不是非常突出,但也還過得去的人生,抱著這種態度,人生才不會活得太辛苦,不是嗎?
「真是一個笨蛋。」他喃喃地望著她的臉,忘我地伸出手,好蒼白的臉頰,宛如一尊沒有生氣的臘像,她還有呼吸嗎?
指尖碰觸到的臉頰柔軟而有溫度,白罡皓安心地垮下了肩膀,正想縮回手時,指頭不小心擦過了她的唇,那因為高燒剛退的唇色反常地鮮艷,平滑的菱唇微微抿著。
說起來……他們唯一算是親吻的吻,也不過是嬉鬧著用嘴巴餵食時,那眨眼間的小小接觸而已。
她的唇是什麼滋味,他現在竟一點也說不上來。
仔細想想,不只是她的唇,她的手溫、她的味道,她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腦海裡都是那般模糊。自己一直不當回事地和她哈啦,對她漫不經心、毫不在乎,可是她卻傻毀地將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照單全收,全心信賴——
「我這種人到底好在哪裡?」 白罡皓再一次地撫摸著她的唇,出神地望著菟絲的睡臉說:「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很優秀,學業、頭腦、外貌,哪一樣不是萬中之選?所以我有資格獲得最好的一切。成績、師長的信任、就讀的學校……及女人。我有自信不管什麼樣的女人我都可以把到手,愛情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腎上腺素亢奮作祟,一旦褪去再另尋新歡就是。不是最好的我都不要,不是最好的根本配不上我——」
唇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白罡皓歎息地說:「不過我算是輸給你了,因為你竟然能使我發現到自己是個多麼差勁的男人了。」
但要是能再重新來過,他並不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會有任何不同。因為他惡劣的天性,恐怕還是無法忍受將一個患有亞斯伯格症的女朋友介紹給自己的朋友認識吧!
天色漸漸地暗了,不可思議地,白罡皓完全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轉,他凝視著菟絲的睡臉,久久、久久。
「原來發生過這樣一件事。」高若垠在拿到畢業證書後,也趕到了醫院。從導師口中得知菟絲住院的消息,她特別前來探望。
任還接過高若垠順道送來的兩張畢業證書,一張是他自己的,一張是菟絲的。
「沒想到白罡皓還願意在裡面等?我還以為他又會說『這是在浪費時間,根本沒有意義』就走了。想想看,他既然可以對菟絲冷酷無情,放她一個人在雨中待了兩個小時,現在又怎麼會一下子就轉性了呢!」高若垠往病房裡面張望了一下,小聲地說。
「八成是他曉得他若走出病房一步,我就會用拳頭侍候他吧!」任遠一聳肩說道。
「噢,是這樣嗎?我想白罡皓應該不怕你的拳頭才是。聽說他從小就在學防身術、空手道什麼的。」
「你要是以為他是良心發現所以才在這兒,那就大錯特錯了。如果他有良心,今天菟絲就不會被害成這樣。」任遠冷冷地回道。
「萬—……我只是說萬一,他是真的知道錯了呢?」高若垠小心翼翼地窺探他的臉色,問道:「你可願意重新考慮,不要再對白罡皓那樣敵視?」
「你什麼時候當起他的說客來了?」任遠銳利地瞪她一眼。
高若垠知道自己碰觸到的是個極危險的話題,不過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點醒這個男人,否則他一輩子也無法卸下對藍菟絲的責任感,更別說要將目光移轉到其他女性身上了。 「你為什麼還不明白呢?今天菟絲的事你也有責任吧?你們兩個男人互相看不對眼,要意氣用事、要槓在一起是你們的事,但夾在其中成為犧牲品的,不正是菟絲和菟絲的情感嗎?這樣菟絲太可憐了。為什麼你就不能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讓白罡皓與菟絲自己去處理他們的情感?」
「什麼感情.那傢伙根本就是在欺騙菟絲,而你卻要我眼睜睜地袖手旁觀嗎?」任遠咬牙切齒地說。「我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我真是大失望了,高若垠,算我錯把你當成朋友。」
「你、你真是個死腦筋的不銹鋼腦袋。我的苦口婆心你為什麼就是不瞭解?好啊,不當朋友就不當朋友,你以為我稀罕當你的朋友啊?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們兩人會是什麼朋友!」高若垠也被他的固執態度氣得口不擇言了。
兩人怒目相瞪了一秒鐘——哼一聲,各自轉過頭,互不理睬對方,各據一方遙遙以對。
笨任遠、呆任遠,為什麼就是不懂人家的心,虧她明探暗刺他那麼多次,結果他還是沒有體會到她的半分情意,還糟蹋她的心意……高若垠背對他,咬著指甲,真是欲哭無淚。
莫名其妙的女人。嫌他高攀她這個朋友,不會早說啊!沒事總在人面前晃過來晃過去,以為男人的心都是鐵打的,不會受到誘惑嗎?女人心海底針,他真是領教到了……任遠背對著她,一股窩囊氣吞嚥不下,真是越想越累。
這種男人—一我受夠了!以後我再也不管任遠的事了!
這種女人——我受夠了!以後我再也不讓高若垠插手管事了!
病房門外兩人鬧僵的同時,門內也有了動靜。
菟絲嚶嚀著,緩緩地睜開眼睛,她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一時間對自己身處在陌生的地方感到些許的困惑,但側過臉她就看到了白罡皓。「班……長?」
「你醒了?聽說你想見我?」
在她睡著時,白罡皓心中翻湧上許多情緒,也不斷地在思考該對她說些什麼。抱歉?對不起?如今再回過頭去說那些又有何用?將自己曾說過的話收回來,又能改變什麼?
自己真的想和藍菟絲交往嗎?在他的人生版圖上,原本就沒有她的位置,現在要他騰出空間來容納她,他沒有自信能有這份成熟去包容她的疾病。他一點都不瞭解何謂亞斯伯格症,她的單純對他而言太過刺眼,那種盛夏般一心一意照射在他身上的陽光,強烈得令他無法招架。
他無法想像一輩子都在她的夏天中度過……
所以他決定放棄這種半調子的溫柔與體貼,半調子的歉意,既然已經狠心傷害她了,他只有貫徹到底,哪怕這是一種錯誤。
「你還想跟我說什麼呢?我想我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十分明白了,我不過是個惡劣的騙子,和你玩玩而已,我沒想到你會當真。」他故意以冷冰冰的臉孔,最無情的口吻說著。
菟絲先是瞪大了眼睛,接著垂下長長的睫毛,低頭說:「菟絲……想……再坐一次班長的車子……」
白罡皓不是辦不到,但他依然鐵著心腸說:「你要說的就是這個?真無聊,害我平白浪費時間。我看不出我還有什麼必要再載你,再說,坐車都是有目的地的,你想要我送你到哪裡去?你現在連離開這張床都辦不到吧?」
「菟絲……可以……」
「你不可以。」氣急敗壞地,白罡皓暴躁地拍桌子說。「你行行好,放了我吧!你還想怎麼樣?要我跪下來跟你道歉,說很抱歉我欺騙了你?哈,我願意陪你辦家家酒一陣子,已經算夠給你面子了。你就當那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就結束了,懂不懂?什麼永遠 在一起,那全都是騙人的,將它忘了!」
菟絲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整個人一抖。「為什麼……為什麼要說謊……說謊是不好的……是不對 的……」
「少跟我搬出那套對不對的大道理,我不像你是 聖人、是天使,我就是壞、就是不好、就是惡劣,這樣 你總該醒了吧?」白罡皓瞪著她的臉說。「你以前看 到的我是假的,現在的我才是真的。吃驚嗎?難過 嗎?很遺憾,這就是現實。」
那無瑕大眼中盛滿的悲傷,令白罡皓再也無法 直視,他扭過頭朝門口走去,說道:「我能說的就這麼 多了,接下來你還要做什麼傻事,我就管不著了。再
一股強大的撞擊力,由後面襲向他。
菟絲用全身剩餘的所有力氣,跳下床,整個人撲 向他的背,以雙臂環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說謊 呢……菟絲看得到……班長的淚……另一個班長在 哭……很痛苦……菟絲一直、一直在看……所以知道那個班長是好人……班長不壞……明明不喜歡,卻說喜歡菟絲……不想在一起,卻一直陪著菟絲……好難過、好難過……沒有人抱一抱,所以一直好冷、好冷……笑容也是好冷、好冷……菟絲全都看得到……」
「放開我,藍菟絲。」有心想要推的話,那雙軟弱無力的手,輕易就可以被推開,可是白罡皓卻有種被牢牢地束縛住,動彈不得的感受。
「不要。」菟絲直搖著頭,連連說了好幾聲不要。「班長要帶我去……帶我走……坐班長的車……」
「你到底想去哪裡?」白罡皓可以感覺貼在自己背上那副溫熱的軀體,以及她甜甜的香氣,以前不曾在乎過的一切,突然間都再敏銳不過地透過所有的感官傳達過來,鮮明得令他無法不意識到藍菟絲這個人的存在。
「……不知道……」
她的聲音透過了背,傳達到他的心。
「……另一個班長在的……地方……班長一個人在哭……所以我要去……」
環在他胸前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白罡皓急忙轉過身,接住她癱軟下墜的身子,那幾乎沒有多少重量,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會就此消失。「藍菟絲!藍菟絲!」
聽到他的呼喊,門外的任遠與高若垠立刻衝了進來。
「菟絲怎麼了?」
「她好像又昏過去了,快去叫醫生!」白罡皓揮開了任遠的手,自己將菟絲抱到病床上,當他想放下她時,才發現菟絲的手一直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
「……要去……去……去找班長……」
她氣若游絲地說著,即使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她依然不肯放棄。「班長……需要……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菟絲!」白罡皓握住她的手,大叫道。「振作一點,等你恢復了,我一定讓你找到另一個班長,這是約束,好嗎?約束是一定要遵守的,所以我跟你約好了,等你好起來,一起去找另一個班長!」
菟絲的唇邊浮起一絲笑容,像是聽見了他所說的話,安心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4:03
第七章
那個諾言,始終沒有兌現的機會。 高三的夏天,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那之後,白罡皓覺得自己的夏天似乎永遠也不會來了,那像是一個咒語將自己牢牢的束縛住,不論與誰交往,感覺上都不曾再像那段回憶般深刻地留在心底。
「你的眼睛裡根本沒有我,我到底算是你的什麼?方便的床伴,還是幫你顧家的人?我一點都體會不到你的愛。」
女孩在他面前哭泣著,一邊用手帕擦著少得可憐的淚水,企圖挽回他的心。白罡皓無奈地看看手錶,緊湊的行程中,要安排出這段時間有多辛苦,眼前的女孩大概不明白,但他也不奢望滿腦子除了名牌衣物、皮飾,聊起天來總在談論今天的偶像劇如何如何的她,能瞭解世界上也有人忙得連電視都沒時間看。
「我已經說了,沒關係,是我不好,沒空陪你。你可以不用顧忌我,直接說要分手就行了。」若不在十分鐘內結束這段無意義的對談,他今天注定要遲到了。
女孩哭得更大聲了,開始引起旁人的側目。「我……我只是無聊而已……因為你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的……」
又要重回原點嗎?在這三十分鐘裡頭,她已經說過無數次相同的理由。
因為男友忙於工作,無暇約會,感覺被冷落,所以才會接受另一個男人的邀約出遊,但也沒有想到會發展成進一步的關係?那天她真的沒有意思要和那男人上床的,可是男人誘拐她,她一時受到誘惑才會做下錯事——
所以錯的人是他,他不該放她一個人,他不該那麼剛好就在那一天提早下班回家,不該剛好地撞見同居的女友與另一個男人在床上做運動的場景。
「罡皓,求求你,我不想分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總算,女孩囁嚅地說出她今天約他出來細談的目的。
她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說:「我以後不會那麼做了,我愛你,我不想失去你,罡皓。」
愛?愛是什麼?隨隨便便就掛在嘴巴上,做出的事卻教人難以恭維。白罡皓冷嘲地勾起唇角,抽回手說:「你是愛我沒錯,你愛的是能夠帶出去炫耀的我,只要長得體面。有點錢、有輛車、有棟房子,不是我也無所謂吧?抱歉,我的時間到了,你放在我家的東西,我全都打包送回你的地方了,鑰匙不必還我,我已經換新鎖了。再見。」 「你……」女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拿起手邊的水杯,大叫著:「我恨你,白罡皓,你是全世界最惡劣的男人!你去死吧!」
嘩啦!
冰冷的水將他梳整過的發淋得濕透,滴到他那套所費不貲的西裝外套上,白罡皓抬手抹去額上的水珠,俊秀完美到幾近冷酷的五官既沒有半點驚慌與動搖,更不見女孩所期望的狼狽狀,他只是輕輕一笑,拿起桌上的帳單,翩然轉身離去。
「哇啊啊啊……」女孩知道這段情感真的無法挽回了,傷心地趴在桌上痛哭。
真是的。
一邊步出餐廳,白罡皓拿出手帕擦著殘餘的水,幸虧現在外頭是萬里無雲的晴空,這點水很快就會被烈日結蒸發了,要不還得回家去換一套衣服,那他肯定會延誤重要的會議。
經過這次慘痛的經驗,他決定還是一個人過日子簡單愉快多了,女人這種麻煩的動物,還是少沾為妙。即使是交往當時認為是乖巧的女孩,一旦時間久了,流露出來的本性實在讓人無法恭維。
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陽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蟬鳴,提醒著人們,時序又進人夏天了。白罡皓心中晃過一個熟悉的影子,那是一張圓圓的、小巧的臉蛋,揮動著手朝他叫喊著:班長……
不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到底是幾年了,距離那段日子——
=====
那一夜,藍菟絲再度發燒,原本以為已經痊癒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使得住院時間不得不延長。不顧任遠的咆哮與驅趕,白罡皓堅持在病房門外等待,他守在病房門外,腦海中不斷浮現菟絲最後的那幾句話。
他一直以為她傻傻地相信自己,被自己操縱著。戲弄著,卻不知道她專注的視線早已經看穿了他的孤獨。她到底是從何時發現的?他以為自己將那份孤獨隱藏得很好,但在她眼中卻無所遁形……怪不得無論自己說什麼,她總是一副有聽沒有到的樣子,也許她異於常人的耳朵,早已聽見了他不曾意識到的另一個他的聲音。
他一直以為她很可憐,不懂得分辨好壞是非,但實際上可憐又可悲的人是他吧?將世上的一切以可供利用與不可供利用分別開來,自認捨棄掉人性最無用的情緒,所以活得自在瀟灑——其實他只是活得麻木不仁而已。
什麼都不在乎……所以也不會有人在乎他。
獨善其身……也孤立了自己。
藍菟絲說的沒有錯,他一直是獨自一人的活在這世上。做一個不需父母操心的孩子(其實是父母不關心的孩子),按著大人們為自己安排的路線(反正也沒有自己特別想做的事),慢慢地成長為另一個沒有自我思想、行屍走肉般的大人(說穿了就和工廠生產出來的機器人沒兩樣),這就是他的未來(如果這也叫未來的話)!
他知道自己上在腐敗,也放任自己腐敗下去,跟這腐敗中的世界一起沉淪沒有什麼不好,反正四周的人也都一樣……
可是有一個人不同。
白罡皓抬起頭望著緊閉的病房門口,藍菟絲正在裡面與病魔戰鬥著,她沒有放棄他,她是那麼努力地以她的方法,全心全意地拯救著他,即使他不領情,即使他對她那麼無情,她仍不肯放棄他,不肯放棄根本不值得她這份心意的他。
倘若他的祈禱能有一點效用,那麼……
快點好起來,菟絲,快點好起來,這一次我會認真地聽你說!白罡皓緊閉雙眼,雙手合十,誠心禱告著: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痛苦了!
「你還在這邊惺惺作態什麼?菟絲一碰上你就沒好事,你快點滾吧,不要再在菟絲面前出現了。」心情本就惡劣的任遠,見到白罡皓那種姿態,更是耐不住一把怒火熊熊燃起,揪著他的衣襟就要往外拖。
「阿遠,不要這樣,阿遠!」藍家雙親慌忙上前阻止。「現在凡事以菟絲為重,白同學想留下的話,就讓他留下來吧!」
「任遠,你也講理一點,菟絲醒來後萬一想要再找白同學,你要怎麼辦?」高若垠也加人勸說的行列。「現在菟絲最想要陪在身邊的人,已經不是你了,你為何就是不懂呢?」
「少囉唆,你們全都護著這傢伙。也不想想他才和阿絲一說完話,阿絲的病又加重,這是為什麼?」任遠揚起拳頭就說。「你要是不滾,我就把你自傲的臉打扁,看你走不走。」
「你想打的話儘管打吧!在菟絲再次醒來前,我是絕不會離開的。」白罡皓冷冷地說道。此刻就算找來十個彪形大漢要將他由病房門口拖走,他也不會離開的。
「你這傢伙!」任遠吼著,眼看拳頭就要落下……
「請你們安靜一點,這兒可是醫院,還有其他病人在,他們需要休息。如果你們要爭執的話,請到外面去。」
護士長生氣地前來訓話,這下子任遠也不得不放棄驅趕白罡皓的念頭。大夥兒在沉默中等待著,時間在緊張中分秒過去了,幸好這次經過一天一夜之後,菟絲終於再度醒來。
醫生特別交代,此次千萬不可再有任何刺激到病人的行為,也絕對不可以再讓她勞動、疲累,若再發燒,細菌便有侵人腦細胞的可能,將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
所有的人魚貫進人病房,小心翼翼的,不敢驚動繭絲,白罡皓站在最外圍的角落,看到藍菟絲平安無事,整個人終於能鬆下一口氣。可是就在他想要上前探望菟絲時,菟絲卻對雙親說:「班長,為什麼在這邊?」
「咦?』藍媽媽吃驚地看著女兒說:「阿絲,你不記得了嗎?你不是想見班長,所以要我們去找他來的。」
菟絲歪了歪頭。「見班長?為什麼?」
「你不是有話想跟白罡皓說嗎?」高若垠也大感意外,插嘴說道。
搖了搖頭,菟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班長和高同學一起來看菟絲。」
吃驚全寫在臉上的高若垠,迅速地瞄了一下白罡皓的臉色,只見他已經完全愣住了,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時候反應最快的卻是任遠——
「阿絲,你還記得舞會的事嗎?期末考呢?曾經坐過班長的摩托車呢?這些你都記得嗎?」
菟絲想了想,困惑地說:「什麼舞會……阿絲不會跳舞……摩托車很危險……不可以坐。」
她的回答令在場的人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假設菟絲是因為高燒的關係,所以有些記憶不太清楚,也許過一段日子就會好了。反正他該記得的人也都記得,對生活也不至於有任何影響,因此他們決定順其自然。
「這樣子是最好的。」任遠將白罡皓叫到醫院外,告訴他說。「阿絲大概把那一切當成夢了,夢醒了就忘了,這不是正中你的下懷?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計較,以後你和菟絲也就橋歸僑。路歸路,再也不用聯絡了。」
無情地對他關閉的醫院大門,就和藍菟絲的心房一樣,將他徹底地摒除在外,不再開啟了。
=====
他能怎麼說?他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這種結局不是最好的嗎?他貫徹了自己的決定,藍菟絲是他生命中多出來的一塊併圖,如今物歸原主,結局圓滿。
縱使有那麼一瞬間他動搖了,但老天爺已經做出判決,白罡皓好像聽見老天爺在自己耳邊說:像你這樣的男人,不適合這個女孩子,你們的過去是一場錯誤,現在為彌補這錯誤,為了她好才抹煞那些回憶。
因此,他們最後的約束,永遠也不會實現。他再也沒有「下一次」能聽藍菟絲說話,也沒有機會彌補他曾虧欠她的一切了。過去他的幼椎所造成的一切,隨著藍菟絲一場意外的發燒,葬送在失落的記憶中。
高中畢業、緊接著是進人大學,白罡皓的生命在這階段有了急速的轉變,起初他還會經常想起藍菟絲,漸漸地,隨著忙碌的求學、就業生活,她的身影也淡去了。
不過每年一到這時節,他就會不經意地聽見心底潛藏的一聲:班長。只是每當他回過頭去,身後卻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那種滋味,就像是盛夏中只有他的週遭是寒冬,冰冷刺骨的風從他胸口破裂的洞,呼呼地穿過。
「我回來了。」
「真慢啊,你去到哪裡吃午飯,去那麼久!」
白罡皓一進辦公室的門,馬上就吃了上司的一頓排頭。「還有,這些信件裡面有一封是你的私人信函,我說過幾次了,公司可不是你家,不要老是在公司收這些無關緊要的信!」
「是,非常抱歉。」
接過自己的信件,走回辦公桌,上頭已經堆滿了等待自己處理的文件。看樣子今天又得加班了。進這間建築事務所半年,其中加班的天數至少佔了一半以上,不過白罡皓不以為苦,與其做一些不花腦筋的工作,能夠從事自己一直想做的行業,已經是一種樂趣了。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信封,會是誰寄過來的呢?上頭並未署名,只是簡單地寫了他的名字與公司地址。拿起裁紙刀一劃開,裡面掉出來的是張樣式高雅的小卡,上頭印刷著幾個大字:S中第XX屆畢業生,同學會邀請函。
同學會?這種浪費時間的聚會,誰會有空去參加?他想也沒想地就將它塞進了自己的抽屜中,全心投入下午的工作。
又過了幾日,白罡皓正準備下班時,打開抽屜,那封差一點被自己遺忘的同學會邀請卡再次映人眼簾,他皺著眉頭將它拿起。
班長……約束是一定要遵守的……班長……喜歡你……
「她不可能會去什麼同學會的,我在期待什麼?真是可笑。」他將邀請卡揉成一團,想將它扔進垃圾桶,卻又遲遲下不了手,最後還是將邀請卡重新攤開來,為了確認那一日的行程,打開了PDA。
六月十日,PM:7:00。
這個日期不正好就是他們當年舉行畢業典禮的那一天?白罡皓想了想,決定在那一天的行程上,紀錄下「高中同學會」幾個大字,但內心裡對藍菟絲是否會出席參加同學會,仍舊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倘若她沒有出現,他還是可以隨時離開啊!他說服自己,只是去看一看,說不定、也許會有什麼奇跡發生。雖然不曉得經過這幾年,藍菟絲身上有沒有任何改變……是變瘦了還是胖了?……那之後她可曾記起他們之間的?……她現在在做什麼呢?有沒有交往的……
白罡皓打住了自己連綿不斷的臆測,拿起公事包自嘲地想上切只要去了同學會,該有解答的自會有解答,現在想這麼多又有何用?
關上最後一盞辦公室的燈,深夜踏上歸途的白罡皓,就像平常一樣,在回家的路上買了個便利商店的便當,草草地吃完,沖個澡,伴著電視機的新聞播報聲,處理著未完成的工作,一個人人睡。
=====
同學會的那一天,白罡皓做什麼事都不順心。設計圖的曬圖做壞了,接待客戶時將對方的企劃案與另外一家的搞混了,就連喝杯咖啡也不小心弄倒,將桌面上的重要文件弄得一塌糊塗,看得上司頻頻搖頭。
「罡皓,你是怎麼了?做事心不在焉的,我那個平日聰明能幹的部下到哪裡去了?你可是我們事務所裡令人期待的明日之星啊!請你振作一點好嗎?」
「抱歉。」
沒有任何的推倭之詞,白罡皓知道建築的工作只要有一點小差池,都可能造成重大的錯誤,自己向來秉持著不將私情帶人工作的原則,今日卻無法專心集中注意力,這不是任何借口可以推卸的。
就算是介意著今天晚上的同學會,也不該表現失常。他起身去洗了把臉,重新打起精神,投人工作中。 終於,緩慢的時針與分針指向了下班的時刻——
白罡皓收拾好公事包,說聲:「我先走了。」
「等一下,這份契約書麻煩你順路送去給王老闆,地址你應該知道吧?」上司不由分說地把文件塞到他手上說。「一定要確實送到他手上,交給你了。」
王老闆?那不是得開車到桃園去?白罡皓看了一眼手錶,要是再遇上塞車,恐怕是趕不及在七點到……
「怎麼,不方便嗎?」見他面有難色,上司挑起眉問。
「不。我知道了,我一定會交給王老闆的。」他迅速地將文件收到自己的公事包中,跨出公司大門後,直奔自己的摩托車。
換作是以前的自己,真是難以想像會為了一個渺茫的機會如此地拚命。但現在就算是有颱風警報,他也會排除萬難去參加同學會,賭賭看自己能否再有機會和藍菟絲見面!
在七點半左右,白罡皓總算抵達了同學會的會場,裡面已經來了不少熟面孔,但沒有看到自己等待中的人,讓他有些小小失望。可是同學會還沒有結束,現在放棄希望還太早了。
和高若垠隨口閒聊兩句後,白罡皓又走回男人 們的圈子裡,其中一人突然提起話題說:「話說回來, 我還真不得不佩服你呢,班長。」
「我早就不是班長了。」
「也是啦,不過那時候叫了兩年,早就習慣了。 當我聽說你從醫學系轉建築系時,差點以為你瘋了呢!明明念得好好的,卻突然拋棄醫生這個黃金飯碗,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你不愧是咱們的班長,就算在建築系也是念得呱呱叫,聽說你一畢業就進人國內最大的建築師事務所,真有你的。」
白罡皓笑了笑,這或許也是拜藍菟絲所賜吧!要是那一年沒有認識她,沒有看清楚自己的愚昧,光是埋怨著父母操縱自己的人生,卻不思作任何改變,只是這樣茫茫然過完一生……他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很早就瞭解,自己不適合走上醫生這條路,像他這種無法體會病人苦痛的醫生,哪怕醫術再高明,也不過是個擅長切割人體的技術師。只是,過去一直被父母灌輸著繼承醫院的責任,所以才會沒有反抗地在高中畢業後,選擇進入醫學系。
可是菟絲的那番話啟發了他,他的不快樂只有菟絲看見。 不喜歡……為什麼要說喜歡……不想在一起……為什麼要在一起……
他不光是欺騙了藍菟絲,也一直在欺騙著自己,欺騙著家人,欺騙著所有的人,做一個不是他的他。他所缺乏的,就是拋棄這一切,重新做一個像自己的自己。
因此,在念了一年的醫學系後,他毅然轉到自己認為更適合的建築系。對他而言,研究橋墩的承受度比研究人體的病灶更有趣。
「要是我絕對沒有這種勇氣鬧家庭革命呢!你現在很辛苦吧?父母不諒解,聽說你連大學都是靠自己打工賺錢,沒有家裡的援助?」
白罡皓一聳肩。「也還好。我過去就有些存款,打工也是在建築相關的公司裡,一邊賺錢還可以學習經驗。」
「可是你真不打算跟父母和解嗎?這樣子下去你們家的醫院該怎麼辦呢?」
「醫院本來就是我老爸的,該怎麼辦就由他去決定吧!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假如這樣他們無法諒解,那麼永遠都不原諒我也沒有關係。畢竟,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
「咻!」吹了聲口哨,臉上寫滿了欽佩,老同學說:「以前我老覺得班長你這個人有些高不可攀,畢竟你什麼都是模範嘛!可是今天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一定得跟你喝這一杯,衝著你的骨氣,我欽佩你,班長!」
和對方碰了一下杯子,白罡皓於了一杯啤酒,正想再去拿另一杯時,身後傳來的聲音喊著:「哇!小菟絲你終於來了!」
他驚愕地轉頭看向門口……
一點都沒有改變,她的模樣彷彿還停留在那一年的夏天,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宛如昨天才說過再見般熟悉,熟悉得讓人心都痛了。
他緩緩地蹩起了眉頭,她還會記得他嗎?
「來來來,你們遲到了,兩個人都得罰,小菟絲能喝酒嗎?要不任遠你來代替她喝!」
任遠也跟在身邊。
雖然說有菟絲出現的時候,他不可能不在,但是白罡皓還是不由得心一沉,這個在過去就是最大阻礙的男人,如今還繼續夾在自己與菟絲之間嗎?
看著他們兩人在同學們的起哄下,不得不喝下一大杯啤酒後,白罡皓也想好台詞,準備向藍菟絲說出久違五年的第一句招呼……
「喲!這是什麼?」 可是在他開口前,同學之中有人眼尖地看到菟絲手上的戒指,大聲地嚷嚷起來。「菟絲你訂婚了嗎?這是訂婚戒指嘛!」
「真的假的?我看看,哇!好漂亮的鑽戒,這一定很貴吧!對象是誰?該不會是任遠吧?」
「什麼?藍菟絲和任遠訂婚了?哎呀!恭喜你們!」
現場響起一陣掌聲,可是白罡皓卻愣在原地。同時,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玻璃落地聲,高若垠手中的雞尾酒杯破碎了。
菟絲和任遠……訂婚了?
白罡浩的腦海中迴盪著這句話,眼前的一切轉為一片黑暗。
誰、誰來告訴他,這絕對不是真的,這不過是最不好笑的笑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4:21
第八章
「不是的,菟絲沒有和阿遠訂婚!阿遠是表哥,不是丈夫。」
藍菟絲的話拯救了白罡皓的意識,他差一點就要支撐不住雙腿,狼狽地跌坐在地上了。可是能讓他寬心的也就這一瞬間而已,因為就算對方不是任遠,但藍菟絲手上的的確確有一枚刺眼的鑽戒。
「那菟絲和誰訂婚了?」同學中有人好奇地發問。
「學長。」
「咦?是大學的學長嗎?」
「嗯。」菟絲點點頭。
任遠適時地介人說:「阿絲和一位同樣是念獸醫的學長訂婚了。只是對方現在去日本的北海道研習,所以不在台灣。」
「這樣啊,真可惜,不能看到菟絲的未婚夫。不過這也是一樁喜事,來,我們大家一起為菟絲的好事於一杯吧!」同學們又開始起哄,反正只要能喝酒,管它理由是什麼!
白罡皓的心中五味雜陣。當自己被過去的回憶困住而停滯不前的時候,週遭並不會因此而同步停止,藍菟絲將他忘記之後,她的人生依然在轉動,和別的男人邂逅、戀愛甚至論及婚嫁……被命運之輪所遺忘的只有他。
突然間他胸口浮現一股怒氣。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早知道來了會聽到這樣的消息,倒不如別來參加這場同學會。他不是為了看藍菟絲那張洋溢著幸福的小臉而來,更不是為了跟她說一聲「嗨」而來,他絕不接受這麼可笑的結局。
她的眼睛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專注地看著他一個人了嗎?
她曾經給予自己的無邊信賴,已經全部成為另一個人的專屬了嗎?
她那麼、那麼堅持,就算是發著高燒也不惜使盡全力留住他的堅持,已經在那一天就全部燒盡,一點點留戀都沒有了嗎?
不,他不接受這個事實。一定還留存在她記憶深處才對,一定還鎖在她心裡的哪個角落才對,就算剩餘不多,就算只有一丁點……他絕對不接受她已經遠離自己,到他伸手不及的地方去的結果。
應該還可以再做必件麼的……他不能先絕望,菟絲只是訂婚而已,還沒有結婚,他還有機會!
想到這裡,白罡皓的腿便自發地朝藍菟絲走去。先是任遠看到了他,微蹩的眉還帶著幾分敵意,只是不再那樣深刻,任遠接著低頭在繭絲耳邊說了幾句話,菟絲點點頭,看著任遠離開。
「恭喜你了,藍同學。」白罡皓的聲音出奇地平穩,誰都無法從他那溫柔的微笑中,看出他內心的激動。這是賭注,若是可以的話,他真想就這樣擄走她、囚禁她,直到她記起她對他有過的愛戀。
「謝謝。班長。好久不見。」
菟絲的眼光有些閃爍,有些不安,令白罡皓喉嚨一陣緊縮,她為何要用如此陌生的眼光看著他?難道她所忘記的不光是那段回憶,甚至連他這個人也都不記得了嗎?同學至少也兩年,即使不提那段日子,她也沒有理由害怕他或恐懼他喊!
「是啊,真的好久,從畢業到現在吧!最後一次見面是在醫院,那之後你順利出院了嗎?沒有什麼不舒服?會不會偶爾頭痛呢?」
她越是問躲迴避,白罡皓就越是緊盯著她不放,兩人的立場和從前有著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五年前的白罡皓絕對無法想像,有一天他會成為緊迫盯人的那一個。在這樣的目光攻勢下,藍菟絲大大的黑眸中益發顯現恐懼的色澤。
「沒……沒有……那不過是個小感冒,我很快就好了,謝謝。」她左顧右盼,彷彿希望有人來拯救她,可是任遠在吧抬那邊和人講話,而其他同學又都恰巧不在他們旁邊。
「聽說你現在在當獸醫,有趣嗎?」為了降低她的戒心,白罡皓轉個話題說口。
單純的她立刻眼睛一亮,點點頭說:「有趣。動物們不會說話,不會騙人,它們好可憐,有痛痛的時候也不能告訴人痛在哪裡,所以醫生們要幫助它們!菟絲現在還不是獸醫,還沒有執照,不過等實習結束就可以考到執照。」
看到她眉飛色舞的模樣,白罡皓笑了笑。「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好獸醫的。」
菟絲睜大了眼望著地。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白罡皓摸摸臉頰。
「沒有。」她搖了搖頭,不可思議地說。「班長不一樣了。」
「我老了一點嗎?都過了五年了。」
「不老。不是老,而是不一樣了。」歪著頭,菟絲眨眨眼睛,思考了一下說:「以前的班長不會笑,笑的樣子不一樣。以前,冷冷的,有點可怕。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暖暖的,很好看。」
好久沒有接觸,但她坦白的話語還是一樣讓人覺得有趣又新鮮。白罡皓眼神一暗地說:「改變我的是一位很特別的女孩,她教會我如何誠實地面對自己,讓我知道了另一個我在哪裡,本來我們約好要一起找到另一個我,可惜這個約定沒有機會實現。」
「為什麼?」菟絲立刻不悅地搖頭說。「這樣不好,約束是一定要遵守的!」
苦笑著,白罡皓想起當初第一次和她私下接觸時,她也曾經如此教訓過他,那是他們之間的開端,也是起點。
「她……消失了。因為一點意外,所以……」
菟絲驚訝地張大嘴。「她、她死了嗎?」
「對某些人而言,她就像是死了吧!沒有人希望她記起那個她,可是我還沒有放棄,我還想再一次讓她回憶起我們倆之間的一切,我想要把她找回來。」說著,白罡皓深深凝視著菟絲。「我想告訴那個女孩,我已經找到另一個我,這個我和另一個我都一樣需要她,想要她在身邊。」
「菟絲聽迷糊了。」她不解地蹩起眉頭。「那個女孩消失到哪裡去,我還是不懂。不是死了,那麼人怎麼會消失,要怎麼消失?好奇怪。」
「你不懂也沒關係,反正是我不好、我不對,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只是顧著自己,將她當成包袱、累贅,不珍惜她,反而一次次地傷害她,直到我徹底失去她之後,才慢慢想起她的好。」他感觸良多的告白著,雖然知道這一切菟絲都不會僅,但他終於能對她說出積壓在胸口已久的話。
「原來班長很笨。」
菟絲作出結論,很高興地說:「喜歡就要好好地喜歡,小朋友都知道喔,不可以對人不好,不可以傷害人。做過的事,要是會覺得不做比較好,那就不要做。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明白,班長是笨蛋。」
「你說的對。」他一笑。「不提我了。再多跟我說說你的事吧?要醫治動物們,應該有很多要學的吧?」
「很多、很多。你知道烏龜也會流鼻涕。打噴嚏嗎?它打噴嚏的時候,聲音是……」一開啟話匣子就停不了的藍菟絲,說到自己新近接觸的動物病患,真是滔滔不絕。
白罡皓的面色沒有半點不耐,只是微笑地聽她訴說。
=====
「你將菟絲一個人丟在那邊沒有關係嗎?白罡皓正在和她說話呢!」高若垠在任遠還沒有走到自己身邊前,就先揚起眉看著他說。
任遠拿走她手中的酒杯說:「你喝太多了。」
「呵,幾年不見,頭一句招呼的話就是這個啊?難道你就不能長進一點,學一點說話的藝術,稱讚。稱讚別人。好比說『幾年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之類的話嗎?算了,期待你說這種話的我,一定是哪根神經不對了。」幾分酒意在腦中發酵,高若垠暗暗在心中抱怨:要是不喝點酒壓壓驚,她哪能從方纔的驚嚇中存活下來?
倘使任遠真和藍菟絲訂婚,現在她一定是躲在女生廁所放聲痛哭,氣自己竟對一個鐵打的豬腦袋癡情了五年。
任遠跟酒保要了一杯冰水,送到她面前說:「喝了它,醒醒酒。」
高若垠不悅地推開。「你還不快點回去藍菟絲身邊,少了你這位忠心耿耿的保鏢,小心地會再度被 白罡皓拐跑喔!」
「我『現在』想跟你說話。」任遠又把酒推回她面 前。
高若垠瞪了瞪他,再度把礙眼的水杯推開。「那我真是受寵若驚啊!你想說什麼?我洗耳恭聽。」
他這回直接拿起水杯,塞到她的手中說:「在我說之前,你得先喝完這杯水,把你腦袋裡的酒蟲趕跑。」
「如果我就是不想喝水呢?」高若垠也拗起來了。
任遠困擾地搔搔頭,最後搶過她手中的水杯,宣告道:「那我只好使出強硬的手段了。」
高若垠才好奇他有啥「強硬」手段,他的臉瞬間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接著做出了令人難以相信的行為,他將嘴巴覆住了她,她的驚呼聲伴隨著冰涼的冷水竄回喉嚨。
這……到底……嚇得高若垠滿腦子的酒蟲不知飛往何方了。
他灌完了她一日水後,輕聲地說:「這可是你逼我不得不這麼做的,高若垠。」
她摀住嘴,比什麼都讓她來得吃驚的,並非他的舉止,而是他出乎意料的高明吻技,光是這樣短短一分鐘,她就以為自己的膝蓋會融化在椅子上,天啊!這傢伙該不會是那種問騷型的,表面上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其實內心就像是易燃的鋅,一點就爆炸?
「現在我要說的話,你可要好好地思考過後再回答。」
他瞥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在看他們之後,才咬了一聲往下說:「我是個不懂拐彎抹角的男人,個性很直,不懂得女人的纖細心思,又遲鈍,脾氣也不算挺好的……連我自己都覺得像我這種應該不會有人喜歡我才對,可是……那個……我常常在想,以前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沒錯。要不是喜歡你,誰會那麼多事,插手管東管西的?嫌吃飽撐著沒事做,我大可以去跳有氧舞蹈。高若垠翻翻白眼,果然自己當年的「喜歡」,半點也沒有傳達到這個魯男子的眼中。
「而且你方才聽到我和菌絲訂婚的消息,摔破了一隻杯子對吧?所以我大膽的假設……你該不會……還喜歡我吧?」
哈!大有進步。過了五年,現在總算學精明一點了,然後呢?夠吃驚吧!想不到我笨得愛上你這根木頭。高若垠微紅著臉撇開頭,真想挖個地洞鑽下去,以前氣他遲鈍不解風情,現在氣地遲鈍不會挑時機。哪個時間、場合他不能談,偏挑一堆老同學聚會的時候,跟她講這個?!
「如果是的話,那個……雖然……晚了五年,但你要不要和我交……」突然,任遠半途停下他的告白,一擊額頭說:「啊,我剛剛忘了先問,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聞言,高若垠眼睛冒出火花來,心中的甜蜜剎那間被吹得煙消雲散。「任遠,你是存心的嗎?」
「咦?呃,當然不是,我真的是忘了先問……」
「廢話,當然沒有。如果有的話,我絕對會把那個男人帶到這邊來的,不為別的,就為了讓你看看,我高若垠已經找到一個比你這根木頭好上千倍、萬倍的男人了。可氣人的是,過了五年我還是找不到,找不到一根比你更笨、更蠢、更討人民卻又是世界上最喜歡的木頭了!」高若垠拋卻所有的淑女形象,不顧一切地脫口說出。
她話才說完,便感覺到四周陷人一片死寂,就連店內熱鬧的音樂也悄然無聲,全場都看著他們。高若垠張大著嘴,如果現在有人遞一塊豆腐給她,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撞上去自殺。這會兒,她的形象、她的名譽全都毀了!
「什麼啊,原來任遠和高若垠是一對啊?你們也太會隱瞞了吧?我們這些老同學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真是天大的新聞,女王陛下和咱們學校知名的鐵面硬漢,嘖嘖,真是奇特的一對。」
「喲,任遠你也太見外了,偷偷把上了高若垠,居然吭都不吭一聲,該當何罪?」
「對啊、對啊,懲罰你保密到家的功夫,現在我們大家要求你,親吻,親給大夥兒看!」
「親嘴、親嘴、親嘴!」
越來越大聲的鼓噪,外加店內不下百雙的眼睛全都放在他們身上,就算想逃也無處可逃。高若垠糗到了最高點,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收拾這場面了,就在她眼睛一濕的同時,一隻手堅定地環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扳了過去,正對上一雙含笑的黑眸。
「你都瞧見也聽見了,看樣子我們不做的話,他們絕不會放過我們的。」任遠小聲地說。「過了今晚,我的名節全被你破壞殆盡了,你可要確實地負起責任,作我的女人喔!」
作他的……高若垠一張臉紅得有如熟透的番茄,還來不及還口,他的唇已經第二度佔領了她的。
「喔喔!好熱、好熱、快要燒壞嘍!」低級的口哨聲四起。 對那些聲音置若罔聞,任遠的吻霸道又溫柔地席捲著她的意識,世界宛如只剩下他和自己,激動的心跳聲與窒息的喜悅。
那些想見又見不到的日子,那些想睡也睡不著的思念,那些想忘也忘不了的眷戀……都在這一吻中一一化為泡沫消失在空氣中,只要有這一刻,那麼這些年來的等待,就不是白白虛度了。
幸福,就在人生的某個轉角,等著邂逅有情人。
=====
「我,嚇了一大跳呢!」
同學會接近尾聲時,藍菟絲眨眨眼睛看著任遠與高若垠說:「在一堆人的面前,親親。那麼大膽的阿遠,菟絲從沒見過,好厲害喔,菟絲作不到的,羞羞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菟絲。」高若垠羞紅了臉說。
「不,不對啦!高同學道歉不對,應該是阿遠不好,阿遠壞,下次不可以在大家的面前親高同學。」
「阿絲,你不要管那麼多,這是我和若垠的事。」任遠受不了地搖搖頭,轉向高若垠抱怨說:「她自從念了獸醫系後,把對待動物的雞婆也運用到人的身上,現在可是囉唆得不得了。一下子管人家營養均衡不均衡,一下子又念我生活不規律,總而言之是把人當成動物看待了。」
「因為阿遠是壞小孩,吃飯也不好好吃,睡覺也是顛三例四。」菟絲也反擊回去說。
「呵呵,你們的感情還是一樣好啊。」高若垠噗哧一笑說。
「說我們是表兄妹嘛,還比較像真兄妹呢,畢竟年齡相同,不像菟絲的哥哥們都大她很多歲。」任遠拍了高若垠的腦袋一下說。「可是再也不要誤會了,要我和阿絲在一起,簡直就像是要我和親妹妹交往一樣,感覺多噁心啊!如果我知道你以前是那麼想,一定會更早告訴你這一點的。」
「說得好聽,反正我對你而言不過是『普通同學』而已,根本就元權過問你對菟絲的感情是親情或愛情。」高若垠白他一眼,哪起嘴說。「畢業這五年來,從來也沒有打電話或是寫信給我,不就是我在你心中根本沒什麼份量的最好證明?」
「那是……」任遠尷尬地一笑說。「我這五年來都在美國學攝影,實在花不起那麼貴的電話費,至於寫信,你也知道我有多懶。」
「你不知道現在世界上有個非常方便的發明叫做網路嗎?」得理不饒人的高若垠將這五年來沒算的帳一口氣清算。「我還特別在畢業紀念冊上留下E-MALL,但也不見你相來半點消息。結果呢?一在同學會上見面,竟然就奪走人家的……」
「好、好,都是我不好。」任遠手忙腳亂地抱住她,深怕她濕潤的黑眸裡真掉出淚來。
「我要你賠償我這些年的損失。」她悶悶地趴在任遠的胸膛上說著。
「好,不管你要什麼都行,拿出我全部財產也沒問題,不過沒多少就是。」他拍撫著她的背,微笑地回道。
「笨蛋,誰要你的財產?我要用一塊錢買下你,任遠,從今以後你這輩子都是屬於我的,不許你再給我消失個五年,音訊全無。否則這次就算找遍全世界,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故意凶狠地扣住他的衣襟,高若垠揚起高傲的下巴,霸道地下令。
任遠哈哈大笑地低下頭,在四唇相接前,應允道:「成交,以後你就是BOSS、老闆、主子,要我怎麼叫你呢?請吩咐吧!」
啾、啾、啾地交換一吻又一吻,高若垠喃喃地伸長雙臂環住他的頸項說:「叫我……達令嘍。」
沉醉在宛如新婚般甜蜜氣氛中的兩人,一記熱吻結束後才發現藍冤絲人不見了。他們急忙四處尋找,幸好問到了一個看見藍菟絲離開的人,他指著門外說:「她好像追著白罡皓到外頭去了。」
「喔,謝謝。」
任遠牽著高若垠的手,出了PUB的門口就看見菟絲站在路邊,而白罡皓就騎在他的摩托車上,看樣子是準備要回去了。
「菟……」高若垠正想出聲叫她,卻被任遠給拉了回來。「怎麼了?」
任遠搖搖頭說:「在這邊就能看得到,我們不必過去了。」
她看看那兩人,再看回任遠說:「拜託,你該不會還是一樣那麼討厭他,討厭到不想和他說話,所以不願意去打招呼吧?」
一聳肩,任遠說:「你要這麼說也行。」
揚起眉,聰穎的高若垠立刻戳了戳他的胸口說:「啊哈,莫非你這些一年來終於反省了自己硬是拆散他們的行為,為了彌補過去的錯誤,現在才不打擾他們?可是那也於事無補吧?菟絲都已經有了未婚夫,而且那段回憶過了五年都記不起來,可見她會一直遺忘下去,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
他語氣沉重地說,「我還是不覺得當年我做錯了什麼,只是……不論現在菟絲過得多麼快樂,她都不再像當初那樣閃閃發亮。她和白罡皓在一起時,是我所見過菟絲最耀眼的時候。菟絲的未婚夫是個非常可靠、溫柔的人,他不但包容了菟絲的病,甚至還願意與她共度一輩子,可是菟絲看著他的時候,眼睛裡並沒有當年的熱情……」
他揚揚下顎,往前方一指說:「就連現在菟絲和白罡皓說話的神情,都是那麼地神采飛揚,她的記憶或許沒有他,但她的心卻還記得一切。」
「……」高若垠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握緊他的手,笑了笑。「這下我相信你這五年來是真的很努力在學習攝影了。以前的你總不肯用眼睛觀察,至少現在你這雙攝影師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比以前要銳利、清楚多了。」
踮起腳跟,高若垠往他的下巴一親,說道:「未來的大攝影師,那就讓我們這兩個偷窺者,安分地退到角落,把這兒留給那對舊情人嘍!」
「今天謝謝班長,聽我說了好多好多。」菟絲在任遠與高若垠親親熱熱的時候,剛好看到白罡皓要走,她想也沒有想地就追了出去。
「不必客氣,我知道能找到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一定會想與人分享這份喜悅。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說給我聽吧!」白罡皓從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名片,並在背面寫下自己的私人電話說。「隨時都可以打給我。」
「啊,嗯。」拿著名片,菟絲看著他的車,喃喃地說著:「摩托車……班長的……還在騎啊……」
「是啊,你還記得嗎?第一次載你的時候——」白罡皓輕鬆地一笑,什麼也沒多想,直到被自己所說的話提醒才反應過來。「菟絲,你想起這輛摩托車了嗎!」
「咦?」被他那樣反問,菟絲不知如何是好的歪著頭。「摩托車怎麼了?」
「你想起什麼時候看見過這輛摩托車嗎?你記不記得自己第一次坐上它的情景?」情急之下,白罡皓扣住了她的手腕,緊捉住這一線希望。
神啊,如果這是你給我的暗示,那請你慈悲一點,將它大聲地說出來吧!說我可以帶她走,就是現在,將她佔為己有的帶走。
只要有那麼一點點跡象,顯示她的記憶裡面還有我,我就可以與全世界的人為敵,將她帶到沒有任何人能介入的地方,不管要花多少時間,我一定會喚醒她的回憶!
「坐它?」菟絲吃驚地說。「摩托車很危險,菟絲不坐摩托車。」
「可是你的確坐過,你要不要坐上來試試看?」從雲端跌落地面的失望,侵襲著白罡皓,但他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不必害怕,我不會發動引擎的。」
可是她反而受到驚嚇,驚恐地搖著頭說:「摩托車很危險。」
結果已經出來了。
白罡皓沮喪地瞪了瞪漆黑的人空,放開菟絲的手說:「不好意思,我嚇到你了嗎!我沒有惡意,既然你不記得就算了。那麼,我也該……」
「班長要回家了嗎?」雖然表情變化不大,但可以看出菟絲有些英望,她張著澄澈的黑眸,看著他手上拿的安全帽。
「不要那樣看著我,小菟絲,那是引人犯罪的眼神。」白罡皓歎息地說。
「班長說的,不懂。」菟絲想起來,班長好像老是說些很難懂的話,以前她覺得那樣的班長很可怕,現在可怕也有一點,但不知道為計麼她一聽到班長要回家,心裡頭就有點不足滋味。
「不懂?那,過來這邊。」他朝地勾勾小指頭。
菟絲傻傻地站到他的面前,白罡皓雙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抱人懷中。她友出一聲驚喘,小小地掙扎著,可是他沒讓她有掙脫的機會,迅速地在她的耳邊以法文低語著:『如果我的肩上有翅膀,現在已經大大地敞開來,帶你飛離這塊土地了,我的天使。』
菟絲聽不懂他說些什麼,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可是白罡皓摸了摸她的發,繼續說:『但我知道你會有什麼反應,在你的眼中,現在的我只是同學們的班長,聽你聊了那麼多,我知道你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如果我將你從現在的生活中帶走,你會恨我吧?』
「班長,你在說什麼?」菟絲終於耐不住地問道。
『我並不怕你恨我,我只是不想你不快樂。既然我們已經有了相遇的機會,那麼也許有一天你會想起我吧?如果你想起我,這一次我絕對不放開你,我不是放棄了你,我們之間的約束永遠都在,直到你想起的那一刻,它都會是有效的,不是嗎?這次輪到你來遵守約束了,我心愛的。』
再一次緊緊地抱住她,白罡皓滿鬆開雙手,笑說:「你現在快樂嗎?菟絲。」
「快樂……」菟絲茫然地看著他。
「只要你快樂,我也會快樂。」他輕輕地把她推開,戴上安全帽說。「快點回家去吧,不要再被我這種壞人給拐跑了,拜拜。」
「啊……」 菟絲看著班長離開的背影,胸口有東西重重地在敲著,好痛。不想他走,可是為了什麼卻不知道,她只好看著他騎著車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11-22 00:14:55
第九章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打在C大獸醫系病理研究室的屋簷上,形成了一首雨天的進行曲,而窗台邊的收音機則不斷地播報著最新的颱風特報。
「看樣子今天晚上可有得瞧了,颱風天裡居然有兩頭母牛要待產,唉。」
一邊抱怨著,一邊把剛剛採回的動物檢體送進化驗室的男孩,發現菟絲愣愣地看著窗外發呆的模樣,不由得出聲叫了她說:「喂,藍菟絲,你在看什麼啊?窗外有什麼東西那麼好看?」
可是藍菟絲動也不動,彷彿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
「喂,藍菟絲,我在叫你……」男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見她的臉嚇了一大跳。「哇,你在哭什麼啊!誰欺負你了嗎?」
菟絲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才發現自己的臉濕濕的,她愣愣地看著自己掌心上的水痕。「哭……我在哭……」
「拜託一下,小姐,你連自己掉下眼淚來都不知道啊?」男孩大吐一口氣,抽了張面紙遞給她說。「有什麼心事嗎?要不要說來聽聽,也許說出來就會好過一些。」
「心事……菟絲的心臟沒有事,謝謝。」
「不是啦!」 同學三年,早習慣藍菟絲奇特說話方式的男孩不以為意的笑著說。「我是問你在煩惱些什麼,怎麼會哭了?」
她轉頭看著天空說:「不知道……天空下雨是因為大氣裡的水分充足,凝結成液態,當高壓與低壓會合時……」
「沒人問你下雨的原因,我是問你眼睛裡的水是怎麼回事?我們同學這麼久,我還第一次看到你哭耶!」男孩搬過一張椅子,坐在她面前問道。「啊哈,該不會是在想念林學長吧?他到日本去了,不在你身邊,所以很寂寞?」 可是菟絲卻反過來用不解的眼光看著他。「學長不在,是去學他喜歡的東西,為什麼寂寞,你寂寞嗎?」
「所以說,寂寞的不是我,是你。一定是這樣的吧?因為想念學長所以哭了。那簡單,我去打通電話給學長,讓你們說說話。反正這時間學長應該也在他的研究室裡,你等著,我去打喔!」男孩好心地提出解決之道,起身走向話機。
菟絲皺起了眉頭,她並不是在想學長,只是看到窗外下的雨滴,不知道為什麼,胸口有種抑鬱難解的東西重重地壓著,她很想找出那東西是什麼,可是她越是去想,那東西就好像跟她玩捉迷藏似的,越跑越遠。
到底是什麼呢?菟絲再一次望著窗外,那好像是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可是她想不起來……
只要你快樂,我也會快樂。
啊,班長的影子,出現了。菟絲眨眨眼睛,影子又消失了。
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想到班長呢?難道班長和她忘記的事情有關?菟絲忽然覺得心臟刺刺地,跳得好快、好強烈。
「喂,藍菟絲,過來吧!你的林學長正在線上呢!」男孩呼喚她,拿起話筒高舉著說。「好好地跟學長訴訴相思,就不會再哭了,來吧!」
接過男孩塞給她的話筒,菟絲茫然地將它靠在耳邊。裡頭傳來熟悉醇厚的聲音。「菟絲,怎麼了?聽說你哭了。」
「嗯……」
男同學悄悄地離開了研究室,將門關上。
「不好意思喔,這陣子因為很忙,忘了打電話給你,你不會怪我吧?」隔著電話線所聽到的聲音,一點都不像是相距數白公里之遠。
「電話費……很貴……沒關係。」
「最近好嗎?聽你的聲音好像沒有什麼精神,是不是感冒了?要是生病,就得快點去看醫生喔!」
「…學長…」 緊抓住話筒的手有些微的發白。「喜歡……是什麼……菟絲不知道……」她小臉一皺,窗外的雨聲淅瀝嘩啦,掩去了她的哽咽。
「怎麼了?菟絲,突然問這個……菟絲,你在哭嗎?」 電話彼端的聲音,擔憂而焦慮地問著。
她搖著頭。悶悶地說:「沒有。」
記得那時候學長出發到北海道前,曾經開玩笑地說要她不可以花心,她問過花心是什麼,學長回答是腦袋裡不可以想著他以外的男人,可是現在在她的腦子裡的不是學長,那個晃過來晃過去的影子是——
「不要嚇我,菟絲,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我……對不起學長……菟絲花心了……」
「咦?」 電話的彼端是一陣長長的沉默,接著說:「菟絲,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菟絲怎麼可能是會花心的女孩子,不要作弄我了,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本想回答他自己不是開玩笑的菟絲,卻被慌張衝進來的男孩給打斷了,男孩大叫著:「抱歉,打擾你們說話,可是菟絲你負責的那頭母牛,狀況好像不太對,你快點跟我去看看。」
「好。」菟絲倉促地對電話低頭道歉說:「學長,不能講了,拜拜。」
「啊!菟……」
發出最後掙扎的聲音,話筒就被無情地掛回電話機上頭,沉默了下來。
=====
滂沱的大雨挾帶著強勁的風勢,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吹打在倒霉的行人身上。
「可惡!」這下子一套全新的西裝全毀了,頂著大風雨騎機車回到家,白罡皓迅速地沖人浴室,將濕淋淋的衣物全都脫下。「什麼見鬼的天氣,一下子吹風一下子下雨,看樣子明天準不能開工了。」
熱水隨著扭開的水龍頭潑灑在他冰冷的身軀上,趕走了一點寒意。當他正打算在身上抹肥皂時,就聽到外頭響起了電話鈴聲。
「誰啊?這麼不會挑時間。」
白罡皓本不想理會電話鈴聲,反止響久了它自然會停下來,可是那鈴聲連響了好幾聲,不斷催促著,他終於不得不裹上一條浴巾山,踩著身上滴落的水滴,趕到客廳接起電話。
「喂,我白罡皓,哪裡找?」
「……」 電話裡只聽到一陣鬼哭神號的風聲,沒有回答。
「喂喂喂?你再不說話,我要掛了!」火氣被這通無言的電話激到最高點的白罡皓,低咒了聲倒霉後,正想把電話掛——
「……不行了……我……該怎麼辦……找不到人……」
那極度小聲的求救,抓住了白罡皓全副的注意力,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但這聲音莫非是——「藍……菟絲?是你嗎?菟絲!」
「嗯……」
「什麼不行了?發生什麼事了?」 方纔的怒火消失到九霄雲外,一顆心全繫在她軟弱無助的聲音上。「你現在人在哪裡!」
「學校……風好大、雨太強了……它可能會死也不一定……教授們都不在……菟絲不知道該怎麼辦……」
死?!光是這字眼就足以教白罡皓全身的血液逆流。他立刻說:「我現在馬上過去,你不要動,不要亂走,我很快就到了,知道嗎?」
「嗯……」
該死的,白罡皓一掛上電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換上一條長褲與T恤,抓起車鑰匙就往門外跑。老天爺保佑,希望在他到達之前,菟絲能夠平安無事,她絕對不能再發生任何事了,天殺的。
=====
不顧大雨遮住了前方的視線,白罡皓以不要命的速度騎著摩托車轉進C大前的山路,經過一段爬坡路後到達位於市郊的寧靜校區,還花費了寶貴的幾分鐘尋找獸醫系的研究室,好不容易趕到了那裡時,他全身已是濕透、狼狽不堪。
「藍菟絲,你知道藍菟絲人在哪裡嗎?」隨便捉住一名學生,劈頭就問。
那人一臉詫異,指著外面說:「她好像在實驗牧場那邊,由這個門口出去,左轉之後,越過一個院子,那一棟木造的建築就是了。」
「謝謝。」
循著那人所說的方向,白罡皓一找到那棟建築物,立刻大叫著:「菟絲?菟絲你在哪裡?」
「班……長……」從某一個柵欄伸出頭來的藍菟絲,臉色蒼白得可怕。
想也不想地,白罡皓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你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你會在我到達之前就……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醫院?」菟絲搖搖頭,推開他說。「我不去醫院,我得在這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不是說自己快不行了嗎?不用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白罡皓氣急敗壞地說。
「不行的不是菟絲,是它……」指著身後的一頭母牛,菟絲搖著頭說。「小牛出不來,菟絲力氣不夠,我們什麼方法都用過了,小牛就是不出來。教授們都回去了,找不到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白罡皓先是啞口無言了好一陣子,來回看著菟絲和她所指的母牛,才恍然大悟到原來是自己忙中有錯,而且錯得如此離譜。
「哈哈……哈哈哈!」為自己這破天荒如此失態的行為,他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班長!」菟絲一跺腳,嚴肅地瞪著他說。『不可以笑,母牛很難過,不可以笑!」
「抱歉。」停下了笑聲,他總算能喘口氣。「真的對不起,我還以為……不過你沒事就好,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再一次抱緊了她,白罡皓總算能從這一路上差點崩壞的緊張狀態中恢復過來。他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衣服上也沾滿了菟絲雙手和圍裙上的血污。這點小血污比起獲知她平安的消息,算不上什麼。
「那……我能幫得上這頭母牛什麼忙嗎?我雖然對母牛難產或是生小牛的事一無所知,不過只要你說得出來的,我都會盡量幫忙的。」 白罡皓滿捲起衣袖說著。
「菟絲也不知道……我一直打電話給教授,可是颱風很大,教授的手機不通。」 她咬著手指甲說。「這樣下去……母牛、小牛都會死……都是菟絲不好……害死了它們……」
「笨蛋。」 白罡皓厲聲罵道。「你可是未來的獸醫,可以說這種喪氣的話嗎?性命關天,不管是動物或人,不努力到最後絕不可以放棄,這才是醫生的職責吧!天無絕人之路,不會沒有辦法可想的。」
被他的堅定語氣所感染,菟絲重新振作起來,點點頭說:「我再試試……」
「我也來幫忙,你剛才說自己力氣不夠,那種需要力氣的事就交給我,你就站在一旁指導我好了,我該怎麼做?」
菟絲拿出了兩隻透明的手套,交代白罡皓套上去,然後地抓住了牛尾巴,將牛媽媽的屁股朝著他說:「得把手伸進去,幫小牛拉出來,它的胎位不正,臍帶卡住脖子了,要是再不快一點,母牛就會因為生產時間太久,耗盡力氣而死,小牛也會悶死在肚子裡。」
瞪著牛屁股,他指著通常是某種排泄物出來的地方說:「不會是要我把手伸進這裡頭去吧?」
「對。」菟絲理所當然地促起他的手指導他說:「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班長,菟絲常幫動物們做直腸檢查,一點都不可怕……來,子宮的位置,你摸到小牛的胞衣了嗎?」
可惡,他是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已經答應要幫忙,就絕不會退縮,管他是幫母牛還是母豬生產,他白罡皓照單全收了,放「牛」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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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哞!」
在母牛發出痛苦的一聲後,小牛終於脫離了母親的身體,呱呱墜地了。渾身都是濕黏黏液體的小牛,醜得像是來自外星球的怪物,但這一刻白罡皓真想抱住它狂吻,感謝它在作怪了數個鐘頭後,終於甘願出來見人了。
「生、生、生出來了!」菟絲顫抖著唇,宣佈著這很明顯的結果。
她喜形於色的仰望著他,她的臉和他一樣狼狽,全身到處都沾著稻草和腥臭的味道,可是他卻沒看過比現在的她更漂亮的女人了,因為那雙星燦的眸子有著集合了天上所有星星都不及的璀璨光芒。
「嗯,太好了,終於出生了呢!」
「我們辦到了!我們辦到了!」
高興地抓起白罡皓的手,菟絲拉著他一起轉起了圈圈,並哼著華爾滋的節奏說:「萬歲!萬歲!我們辦到了!」
「哈哈哈哈……」
有種好久都不曾如此真心開懷地笑過的感覺,白罡皓也順勢摟住她的腰,帶領著她跳舞,管他外頭是風還是雨,在這個破爛又沒情調,甚至還飄著一股臭味的牛欄裡,他們卻跳得比當年的畢業舞會還來得瘋狂。
笑著!抱著!跳著!叫著!以人類最原始的手舞足蹈來分享這生命誕生的喜悅。
不知道這樣持續了多久,突然間菟絲又拉拉他的手,大喊說:「快看,小牛!小牛要站起來了!」
小牛顫巍巍地站起,雖然才出生,但已經努力在生存了,看著它一次又一次努力地將自己前跪的腳撐起來,哪怕不小心又坐倒在地,但它沒有放棄,還是努力嘗試著,讓人不禁想要為它加油打氣。
「加油!小牛,只差一點點。」菟絲在一旁已經忍不住地叫著。
看到那樣真情流露的她,白罡皓也微笑著加人打氣的行列,而小牛也好像聽得懂他們的話似的,再一次嘗試著站立……先是兩條後腿,接著是左前腳、右前腳,當它終於站起來並且還小聲地「哞」叫著,他們都感動地為它喝采,共同見證了這個生命的奇跡。
等菟絲檢查完母牛的狀況,確定它和小牛都很健康後,他們終於可以離開牛捨了。此刻外頭的風雨有稍稍減緩的趨勢,他們便乘機穿越過中庭,回到研究室內,裡頭只剩下一盞燈,其餘的人大概都回家去度過颱風夜了。
「班長,熱茶。」
接過菟絲遞給他的茶杯,方才借用了研究室的盥洗間,簡單地將身上的髒污擦去,總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白罡皓喝了口水之後,好奇地問:「菟絲,你怎麼會想到打電話給我呢?」
「咦?」菟絲一愣。
「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不可以打給我,只是……」他一笑。「我也不是學這個的,而你居然會想到找我幫忙,讓我覺得有點意外而已。」
說的也是。菟絲眨眨眼,她那時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很急。很急,自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同學們能幫的忙也都幫了,最後浮上她腦海的,就是——「班長,一直在我的腦子裡,所以就想到找班長……班長很厲害,什麼都會,所以想到找班長……」 「我在你腦子裡嗎?」 白罡皓驚喜地放下杯子。
菟絲低垂下頭,愧疚地說:「菟絲不好。」 「為什麼?」
「因為這是花心,是不好的。菟絲不可以想班 長,菟絲可以想學長,班長不行。」 她咬著自己下 唇,猛烈地搖頭說。「菟絲太壞了。」
「不,你不壞。」 白罡皓走到她身邊,以指尖挑 起她的下巴對著自己。「壞的人是我,是我闖進你 的腦袋裡,不肯離開。所以是我不好。」 菟絲一雙黑瞳不解地睜大。 「你還是不記得我們之間的約束嗎?菟絲……」 他一寸寸地降下自己的臉龐,望著自己的倒影映在 那不知所措的黑瞳裡,低語著。「你要是現在不推 開我的話,會有很大的危險喔!」
「危……險……」
她像是著迷於他的表情,看得呆了。 「是的,危險,再一次被我傷害的危險……」
他近得可以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 臉上,可是她還是沒有推開他。這給了白罡皓一點 勇氣,他一手扣住了她的頸後,一邊說:「這可是 你自找的,不要忘了。」 起初菟絲不瞭解他在做什麼,直到她感覺到自己的嘴巴裡頭有物體在蠕動時,她才曉得那是白罡皓的舌頭,她吃驚的想閉上嘴巴,可是他突然以一種強大的力氣吸吮著她的舌頭,當他那麼做的時候,她吃驚得忘了反抗……
「唔、嗯嗯……」
好怪的感覺,舌頭好像不是自己的,身子熱熱的,變得好像水一樣的軟軟沒力氣,為什麼會這樣?這、這就是親親嗎?可是自己和學長的親親不是這樣的,學長只是碰了一下她的嘴巴,很快就離開了,不像這個……不是這樣的!這一定是班長不喜歡她,所以親得這麼奇怪!討厭,就不該親親!
「討厭!」
當他的唇離開的瞬間,菟絲終於找到力氣揮手打了他的臉頰。「班長壞,菟絲不喜歡這種親親!」
白罡皓不曉得自己在期待著什麼,他以為她會打電話向他求救,會說自己在她的腦海裡沒有離去,就代表自己的機會來了。可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這麼回事……撫著被她打紅的臉頰,他的心比臉頰更痛。
「為什麼……做這種事……」菟絲以手背擦著自己的唇悅。「討厭,這種親親,討厭!」
「為什麼?呵呵,你問我為什麼?除了喜歡你以外,還有別的理由嗎?」 白罡皓苦笑地搖頭說。「我才想問你,要到什麼時候你才會想起我們的約束?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去找另一個我,約好了要一直在一起,這些你全都不記得了,可是我記得呀!痛苦的人是我啊!我才希望失去記憶的人是我就好了!」
「失去……記憶?!」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一直出現在你的腦海裡,陰魂不散?很簡單,那是因為過去被你遺忘的我,還藏在你腦子裡的某個角落,所以你才會不時地想起我,只是你不肯再努力一點去想,不然你就會記得我們的約束了。」
「約束?」
「約束!而約束是一定要遵守的,不是嗎?所以我放棄了,我不要再等你想起來,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肯想起我,菟絲?如果我現在走出去,讓上天懲罰我過去的錯誤,你就會想起我了嗎?」白罡皓突然推開門,離開研究室。
菟絲馬上追了過去。「班長你……」
沿路上,還可以看到歷歷白光閃過,外頭雷電交加,根本不會有人想在這種天氣出去外頭的! 「你看好了,藍菟絲,我這就去站在操場中央,直到你想起我們之間的約束,要不就是我被雷電打死,全看你的選擇了!」說完,他衝向雨幕之中,豐沛的水氣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霧,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看不分明。
菟絲捕捉到班長的背影,天空又響起更大的雷聲,她尖叫著,真怕下一秒鐘就會看到班長倒在地上。
「藍、菟、絲——」 隔著半個操場的距離,淋著傾盆大雨的白罡皓圈起手,嘶吼著:「我——愛——你——」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回憶的子彈穿透了菟絲封鎖的腦海深處……
藍菟絲,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好了,我以前說的那些話都是在騙你的——
您願意與我共舞一曲嗎?我的公主……
來,叫一次看看,罡、皓,很簡單吧?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那跟我來吧!我送你回家。
班長、班長,班長,一幕又一幕像是電影片段的回憶,朝她蜂擁而來,她記得,她想起他們最後的約束了!
———等你恢復了,我一定讓你找到另一個班長,這是約束,好嗎?
所以,另一個班長就在這裡,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班長,就在她的眼前,他沒有欺騙她,他真的遵守約定了!
淚水奪眶而出,菟絲掩住了顫抖的唇,不能言語。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雨水潑灑在他的臉上,交織成無數的水紋,但那絲毫改變不了他英俊好看的臉,現在菟絲可以很肯定地說,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也會是她就遠無法將目光轉開的唯一焦點,他鷹揚的眉,炯炯逼人的眸,時而無情時而嘲諷的唇,都是她最最最最喜歡的……
「阿皓!」 大叫著,菟絲冉也無法站在原處,她也跟著沖人了雨幕。「阿皓、阿皓、阿皓!」
在雨中,他們緊緊相擁。
男孩牢牢地接住女孩飛奔過來的身子,再也不放開,緊緊地抱著。
再激烈的風雨也吹不走他們臉上的歡欣。
男孩祈禱著奇跡,男孩等待著奇跡,男孩實現了一個奇跡,他的懷裡是他的奇跡女孩。
再驚人的雷電也嚇不跑他們心中的喜悅。
女孩渴求著愛,女孩付出了無盡的愛,女孩深信她的付出不會白費,而如今她的愛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報償——他的愛。
再大的暴雨狂風終究會結束,管他是晴或雨,管他颱風或酷暑,這都將是他們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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