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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可薔 -【新新壞男人(都會佳偶之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1 23:58:08     標題: 季可薔 -【新新壞男人(都會佳偶之五)】《全文完》

季可薔 - 新新壞男人(都會佳偶之五)

別問她要如何折磨他才會甘心
對於絕情的壞男人她自有辦法整治
表演脫衣舞毀損他的名聲還算小CASE
將他的生活變成地獄只能稍降她的火氣
她要讓他乖乖地逆來順受任她擺佈
親自嘗嘗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的滋味!
一切惡作劇的懲罰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會成為他遊戲的對象
還在不自覺時誤陷情網賠上一顆心
看著他滿嘴胡言亂語哄得眾人團團轉
行為處事卻往往溫柔得讓人感動不已
她不禁懷疑起自己認識的可是真正的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6:43



    季薔無責任講座


    季薔

    今天開的講座主要是為了解釋幾個名詞,來,請讀友們跟我一起翻開「季薔辭海」。

    首先,何謂「壞男人」?此名詞沿用已久,相信大家都很明白,就是指那種殺人越貨、強盜無賴、奸詐陰險、無惡不做的雄性動物,這種男人基本上壞得低級,壞得下流,壞得毫無品味,因此理論上無法吸引任何女人的青睞。舉例:《墮落天使》楊一平(難怪海般的媽媽死也不肯嫁他)。

    時光推移,由於社會的進步,我們又歸納出另一類男人,所謂「新壞男人」。這個名詞是由各式各樣的羅曼言情小說共同演繹出來的,泛指長相俊帥,財富萬貫,集才氣與霸氣於一身,個性卻陰沈冷酷、邪佞霸道的男人,他們的共同座右銘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許天下人負我」,對他人總是無情無義,偏偏對女主角溫柔體貼得不像話。

    這類型的男人正應驗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舉例:《冰雪初融》藺長風。

    最後,是季薔某日閑來無聊、信手拈來,硬生生加入辭海的最新名詞「新新壞男人」。

    啥意思?請自行翻開「季薔辭海」第兩百三十頁,書裏有詳細解釋,在此不予贅述。舉例:本書主角錢家聲。

    講座授課完畢,季薔下臺一鞠躬。以上純為一家之言,讀友參考可以,請勿盡信之。

    另開放電子函授專線:chimay09@pchome.com.tw

    chimay09@163.net

    線上討論區:http://romance.virtualave.net/cgi-bin/book/book5.cgi

    歡迎讀友前來交流,謝謝大家捧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8:11

第一章

    「反對減薪!反對不公平的提案!」一個站在木箱講臺的女人語調激昂地沖著麥克風喊,「反對高層主管為了自身利益拿我們開刀!」

    「對。反對!反對!」

    「反對!反對!」

    在女人的帶動下,挑高三層樓半的大廳,震天呐喊的聲響拔峰而起,大有直沖雲霄之勢。

    激烈的場面嚇怔了一個剛剛推開玻璃旋轉門踏進大廳的男人,他緊緊抱著文件袋,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尋找出路。

    「喂!你擠什麽啊?」一個不小心被他的手臂撞到的中年男子皺眉斥道。

    「是啊,原地抗議就好了,幹嘛動來動去的?這裏已經夠擠了。」另一個遭他踩到腳的年輕女人更加不高興,尖銳的嗓音震得他耳朵發麻。

    「對……對不起。」他囁嚅地道歉,「這裏……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還用問嗎?我們在抗議人力資源經理提出的全面減薪方案啊!」

    「減薪方案?」

    「是啊,你說那個於品甜過不過分?既然公司都已經宣佈裁員名單了,她幹嘛還繼續到處宣傳她那個減薪方案?難道非要我們陪著那些沒用的人一起犧牲不可?簡直過分嘛!」

    「是……是有點過分。」又裁員又減薪,誰都受不了。想著,男人頻頻點頭同意。

    「過分吧?不要說我們不爽了,連她自己的手下都反對。」

    「她手下是誰?」

    「就是站在臺上那一個啊!人事主任劉玉婷。」

    「哦,臺上那個女人啊。」男人不覺跟著調轉視線,「長得挺漂亮的。」

    「什麽漂不漂亮啊?」年輕女人瞪視他一眼,「你們男人就光會注意女人的外表!」

    「是,是。」男人連忙點頭,內心卻暗暗叫苦。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我看,公司如果繼續讓於品甜這麽惡搞下去,我們乾脆罷工。」中年男子忽地開口。

    [好啊!」年輕女人拍手贊成,「早在那個趙希唯來做什麽BPR(業務流程重整)時我就很不高興了,來次罷工正好出一口悶氣!」

    BPR?罷工?

    男人愈聽愈迷糊,「沒這麽誇張吧,嚴重到鬧罷工的地步?那個趙希唯是誰啊?」

    「就是那個裁員高手啊!」中年男子瞪視他,眸光透出不耐,「喂喂,你究竟是不是翔鷹的員工啊?怎麽這麽搞不清楚狀況!」

    「瞧他這副土樣,八成是新來的。」女人嘲弄。

    「不,其實我是……」男人舉高一直護在胸前的文件袋,訥訥解釋,「我是來送快遞的。」

    「什麽?!你是送快遞的?」

    男人歎息,女人攢眉,紛紛扼腕自已居然跟一個快遞小弟雞同鴨講這麽久,簡直浪費時間!

    兩人互看一眼,眸底有志一同閃過惡意的光芒。

    「一、二、三!」同時伸手一推。

    「喂喂,你們不要這樣嘛!」快遞小弟一陣踉蹌,再度陷入擁擠可怕的人潮中,在其間跌跌撞撞,搖搖晃晃。

    像只無助地順著水流浮沉的蟑螂,望見這一幕,錢家聲不禁搖頭,暗自在心底為那個可憐的快遞小弟哀悼。

    不知怎地,在看著電視螢幕傳來的抗議實況時,他最先注意到的竟是那個莫名捲入抗議活動的快遞小弟。

    他看著小弟在人群中徒勞的掙扎,看著那些抗議的人為了捍衛自己的利益如此激動,卻吝於對他人的窘況付出一絲絲同情,薄銳的唇不覺揚起淡淡諷刺。

    這就是現實的社會……

    正朦朧想著,一陣高昂的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錢家聲轉過頭,望向滿臉志得意滿的上司柴玉明。

    看來他對這場鬧劇很滿意。

    這場正在螢幕上實況直播的鬧劇,正是由翔鷹集團的財務副總柴玉明投資,由他這個特別助理導演,再請來第一女主角劉玉婷賣力主演的戲。

    小成本製作,效果卻驚人,難怪柴玉明這個幕後股東笑得合不攏嘴了。

    「小錢,再給我倒一杯來。」柴老喚他,搖了搖手中空空的威士忌酒杯。

    「是,柴老。」他接過酒杯,舉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斟滿,恭敬奉上。

    柴玉明接過,又是一仰而盡,心滿意足。

    「多虧你了,小錢,你這招美男計可高得很,居然能哄得於品甜的得力助手團團轉!不惜背叛她的主子。」

    「小意思,柴老。尤其那個女人剛剛跟男朋友分手,芳心寂寞,讓我的任務又更簡單了一些。」

    在女人芳心寂寞時乘虛而入似乎是他錢家聲的拿手戲,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想著,他嘴角一挑,像是不屑,又如自嘲。

    「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來著?」

    「劉玉婷。」

    「對,劉玉婷。你再繼續跟她交往一陣子,我瞧她可能還有些利用價值。」

    「我明白,柴老,事實上,我明天還約她吃飯呢。」

    「很好。」柴玉明微笑點頭,視線一轉,再度回到電視螢幕上,「最好那個於品甜還不肯死心,堅持推行她那個全面減薪方案,咱們就要劉玉婷繼續煽動員工,把整個翔鷹搞得烏煙瘴氣。」鷹眸閃過詭譎光芒,「我倒要看看那個剛上任的毛頭小夥子怎麽應付這一團亂。」

    「自然是束手無策了。」他迅速陪笑,「紀總雖說是CEO(執行總裁),可哪比得上柴老經驗豐富?」

    拍馬屁得及時有效,他一向懂得這個道理。

    「哼,一個憑藉父蔭上臺的小子也想跟我鬥?要不是因為他老頭是翔鷹最大的股東,又一手創建這個集團,哪有這小子在這裏耀武揚威的份?可恨我為翔鷹賣命這麽多年,到頭來居然要聽命於一個毛頭小夥子!」說到心頭恨處,柴玉明冷冷撇嘴,右手用力握緊酒杯,「等著瞧好了,我不但要擠走於品甜,還要她帶走一幫優秀人才,我倒要看看翔鷹在沒有錢、又沒有人後還怎麽在商場上混下去?」

    「……柴老,您這招高,可也夠毒啊。」

    「毒?」柴玉明挑眉,「小錢,看來你還沒明白在商場上打滾的五字真言。就這五個字,決定了一個人是站在最頂峰,還是一輩子只能幫人家做牛做馬。」

    「究竟哪五個字?柴老。」

    「無毒不丈夫。」

    「無毒不丈夫?」他細細咀嚼,半晌,嘴角淡淡一揚。

    見到心腹屬下領會的表情,柴玉明心情更好,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好,小錢,夠聰明也夠能幹。放心吧,我離開這裏時會把你一併帶走的,咱們倆一起攀上頂峰去!」

    「謝謝柴老提拔!」聽聞上司慷慨的宣言,他適時地表現出激動。

    「別客氣。」柴玉明朗笑,笑聲裏滿蘊出口滿。

    「……柴老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了,你忙去吧。」

    「是。」他點頭,悄然退出辦公室,剛剛轉上走廊,迎面便娉婷走來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襲白色薄紗洋裝,優美的頸項上系著粉色絲巾,清婉飄逸,自然流露一股雅麗氣質。

    錢家聲看著,眼眸一亮,女人出色的美令自詡情場老手的他也不禁心動。

    「荊秘書!」微啞的嗓音掩不住仰慕,「今天好漂亮啊。」

    聽聞他的讚美,總裁秘書荊曉晨只是淺淺微笑,她盈盈走向他,落定他身前,仰起一張刷上淡淡彩妝的美顏。

    「家聲,今晚有空嗎?」

    家聲?

    嬌柔的呼喚令錢家聲心一動,總是懶洋洋的黑眸驀地淩銳。

    她從不這麽叫他的,眼前這個稱得上翔鷹第一美人的女人從來對每個人保持距離,尤其是男性。

    她總是喚他錢特助,可今天,卻直呼他本名。

    怎麽回事?

    「……家聲,我問你話呢。晚上有空嗎?」

    「當然有空。」美人的嬌嗔令他瞬間回神,滿臉堆笑,「怎麽?有什麽事嗎?」

    「一起吃晚餐?」

    約會!

    錢家聲更驚訝了,「就我們倆?」

    「沒錯。」秋水瀲灩,動人心魂。

    他眨眨眼,數秒困惑,可立即,獵豔的本能勃發,唇角拉起迷人的弧度,「太好了,荊秘書……不,曉晨,這可是我期待已久的榮幸。」

    「那就這麽說定了?」

    「嗯,七點我在樓下車庫等你。」

    「好。」

    ***

    生活,真是太美滿了。

    錢家聲一面吹口哨一面走回他私人辦公室,瀟灑自若的神態讓財務部幾個女性員工不覺投來仰慕的視線。

    他注意到了,手一揚,朝她們送去頑皮笑鬧的飛吻。

    幾個女職員,有的迅速低下頭,臉紅得像蘋果,有的則大膽地回他一抹若有深意的微笑。

    眸光迅速流轉,他一一領會。

    蘋果女孩絕不會是他的遊戲對象,那些豪放女倒是可以考慮。

    不過,想跟他玩,起碼得具有一定的格調水平,她們幾個——以後再說吧。何況,兔子不吃窩邊草,白癡才搞辦公室戀情。

    劉玉婷是不得已,荊曉晨是例外,至於其他人……

    他微笑,直到回到自己辦公室關上門後,唇畔迷人的弧度才斂去。他打開玻璃櫃,取出亮藍色馬克杯,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剛喝了第一口,電話鈴聲響起,他接起電話。

    「錢特助,你兩點是不是跟全盛的李總有約?」

    「嗯哼。」他喝著茶。

    「他剛打電話來,因為公司臨時有事會遲到……」

    「噗——」」口熱茶霎時狂噴,嗆得他口腔又燙又疼,「咳咳,咳咳——」

    「怎麽啦?錢特助,你沒事吧?」話筒另一端的女性嗓音焦急。

    他卻置若罔聞,圓睜的黑眸直勾勾地瞪著眼前一個正對他展露朦朧微笑的女人。

    天!她是誰?什麽時候進來的?

    「錢特助?家聲?」

    「我……沒事,你說。」

    「李總說他會遲到半小時,請你等他。」

    在朦朧一笑後,女人的身軀搖搖欲墜地倒向他。

    「謝……謝謝,我知道了。」迅速扔下話筒後,他放下馬克杯,雙臂一展及時穩住女人柔軟的身軀。「喂喂!你是誰?你幹什麽?」

    「我……我頭痛,不舒服!」女人喃喃應道,跟著,打了個嗝,一陣淡淡酒氣飄向他鼻尖。

    她喝醉了!一個喝醉的女人闖進他辦公室?

    領悟到這一點後,錢家聲又驚又怒,一把將女人推向沙發。她倒落,跟著自動收起雙腿,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

    「嘿!你不會想在這裏睡覺吧?」他蹙眉,蹲下身,拍拍她的頰,「這裏是我的辦公室,麻煩你回到自己的地方。」

    「嗯——不要吵我。」女人抗議地呻吟,「你好煩。」

    「煩的人是你吧?無故闖進他人的辦公室,我CALL警衛把你架走哦。」

    「我又……不是故意不走的,剛剛喝了你桌上的酒,全身發熱……好難過——」

    他桌上的酒?他桌上哪來酒了?

    錢家聲冷哼一聲,正想教訓她時,眸光一抬,恰恰與辦公桌上見底的酒杯以及半空的威士忌酒瓶接觸。

    他愕然,迅速起身奔向辦公桌,拾起殘留著金黃液體的玻璃杯嗅了嗅,又拿起酒瓶細看。

    是威士忌沒錯。

    這是……什麽時候來到他桌上的?他從來不在工作時喝酒的啊,辦公室裏也從來不像柴玉明那樣隨時珍藏一瓶威士忌。

    難道是柴老不慎留在這裏的?

    可他——應該不會無端來他辦公室啊。

    「喂!這是怎麽回事?」他拿著酒杯逼近女人,厲聲問道。

    「我……怎麽知道——」

    「就算我辦公室裏有酒好了,你又為什麽隨便闖進來喝?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女人揚起頭,氤氳著酒霧的瞳眸莫名地瞅他半晌後,忽地嫣然一笑。

    他被她笑得毛骨悚然,「笑什麽?」

    「喂。」

    「幹嘛?」

    「我們來KISS好不好?」說著,女人揚起藕臂攀住他的頸項。

    他重心一個不穩倒向她,雙唇不意碰上她柔嫩的頰。

    她吃吃地笑,凝腴他的明眸含媚,粉頰染上薔薇色澤,水潤的紅唇仿佛邀人品嘗。

    糟了,這神智不清的女人該不會吃了什麽藥吧?

    「你……不要鬧了。」他推開她,起身準備CALL警衛。

    「好熱,好熱哦。」她忽地嬌聲喊道,坐直上半身,玉手伸往自己胸前,「都是你,給人喝這什麽酒。」她一面亂七八糟地抱怨上面試圖解開襯衫扣子。

    「喂!你做什麽?」眼看她就要春光外泄,他連忙撲向她,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

    「我要脫衣服!」

    「不許!我這邊可不是牛肉場。」

    「可是人家好熱哦,好熱,好熱。」她撒嬌般地抗議。

    「你——」錢家聲瞪她。

    這女人肯定吃藥了,而且說不定吃的還是春藥,才會這麽莫名其妙地想在他辦公室裏表演脫衣舞。

    這下慘了,他如果叫警衛來帶走她,他們一看這狀況,再加上這女人胡說八道,他說不定還要擔上什麽猥褻強暴的罪名!

    看樣子他只能自己想辦法把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出這問辦公室了。

    「喂!你起來,起來!」他粗魯地拉起她,毫不憐香惜玉。

    「好啦,我起來了啦。」她站起身,在他的扶持下好不容易定住雙腿,醉意盎然的容顏朝他綻開可愛的微笑。

    他頓時有些茫然。

    這女人如果不是喝醉了酒,長得還挺漂亮的,就算喝得人事不知還是挺可愛。

    「喂。」她忽然喚了他一聲。

    「什麽?」他捉回神智。

    「我要吐了——」她宣稱,話語方落,跟著就是一陣狂嘔。

    他愣愣站著,任她吐了他一身穢物,直到刺鼻的臭味驚醒他愕然的心神,才睜大眸,瞪視緩緩在他胸前溢開的嗯心物體。

    他的Gucci襯衫,BOSS領帶——全完了,毀得徹徹底底!這可是他最中意的襯衫跟領帶啊!

    她竟然就這麽毫不在意地吐在他身上……

    他究竟招誰惹誰了?

    「借我……一下。」彷佛還嫌她造成的災難不夠驚人,她拉起他的手腕,利用長袖襯衫的袖口擦了擦嘴。

    擦拭完畢後,她像終於滿意了,微微一笑後重新躺落沙發,合落眼睫。

    錢家聲瞪著她。

    他要殺了她!等這女人清醒後他絕對要殺了她!

    他握緊雙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當場扼殺她的衝動,抽出一疊紙巾,拂去襯衫和領帶上的穢物。

    然後,他陰沈著臉色,忿忿步出辦公室,重重摔上門,砰然聲響震動了整個財務部。

    所有人都愣愣瞧他。

    「你去哪里?錢特助。」方才打電話進辦公室的女秘書追在他身後。

    「去買件襯衫!」……

    在鄰近的商店隨便換了一件襯衫後,錢家聲將沾滿穢物的襯衫與領帶送入洗衣店。

    洗衣店的老闆看了看噁心的衣物,又瞧了一眼名牌標簽,眉毛一揚。

    「我知道很可惜。」他沒好氣地說,搶先堵去老闆準備出口的疑問,「總之我今天倒楣。」

    語畢,他悻悻走人。

    可他沒想到,自己的黴運還未終結,當他回到辦公室後,等待他的是另一個噩耗。

    「李總來了,我讓他在辦公室裏等你。」秘書告訴他。

    什麽?!

    她竟然讓李天祿進他辦公室了?他可是柴老的老朋友啊!要是讓他見到他辦公室裏有個酒醉的女人,他還要不要在翔鷹混下去啊?

    一念及此,他面色不禁慘白,在原地怔愣半晌。

    數秒後,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鼓動頰畔僵硬的肌肉,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李總,你來了啊。」

    「小錢。」面色紅潤的中年人笑著對他打招呼。

    他回望坐在沙發上的客人——等等,坐在沙發上?

    那那個女人呢?

    他愕然,縱目四顧,可整間辦公室裏除了他和李天祿外再沒別人。

    「李!」他清了清嗓子,「李總,你剛剛進來時有沒有看到——」話語尷尬地一頓。

    「啊,你是說這個嗎?」李天祿手一揚,對他晃晃手中的酒杯,「挺好喝的,小錢,是為我準備的吧?」

    不,那是天外飛來的不明物品!他根本不曉得它為什麽出現在他辦公室。

    「……當然啦,李總。」他誇張地笑,「知道今天貴客光臨,我哪里敢怠慢,早早準備好了。怎樣?這瓶——」他舉起桌上的酒瓶,迅速瞄了眼標簽,「蘇格蘭威士忌不錯吧?xo呢,喝起來肯定過癮了。」

    「不錯不錯。我以為只有到柴老屋裏才喝得到,沒想到你小子這裏也有。」

    「我說了,是為李總特別準備的。」他說,一面為自己沖了杯熱茶。

    「你不喝?」

    「嗯,我很少喝,尤其工作時間。」他捧著溫熱的馬克杯,一面品啜,一面在自己辦公椅落坐。

    「好習慣。」李天祿讚賞他,「柴老有你這個得力助手,真是如虎添翼了。」

    「哪里。」他放下馬克杯,長腿一伸,忽地碰觸到某種物體。

    他神經一繃。這感覺……該不會是——不祥的預感漫上心頭。

    「……老弟,你怎麽了?」

    「沒什麽。」他連忙繼續微笑,「我拿點東西。」藉著打開抽屜的動作,他低頭,迅速觀察辦公桌底下。

    果然是那個喝醉的女人!她還在他辦公室,只是換了個地方酣眠而已。

    唇角的笑意開始變得勉強,他繃著肌肉,取出一封密閉的文件袋擱上辦公桌,「就是這份文件,李總,柴老請你幫忙。」

    「沒問題。」說著,李天祿就要起身過來取。

    「別……你坐著,我拿給你就行了。」錢家聲連忙阻止他,站直身軀,主動將文件袋送到他面前,「你坐著,慢慢看吧。」

    「那也好。」李天祿接過文件袋,打開封口,取出裏面的文件。

    趁著他專心閱讀文件的時候,錢家聲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辦公桌,才剛準備落坐,一陣模糊的呻吟聲便響起。

    「嗯——」

    「什麽聲音?」李天祿茫然抬頭。

    「沒……沒什麽,我伸懶腰。」錢家聲匆忙解釋,一面做了個誇張的伸展動作。

    「怎麽?累啦?」

    「是啊。」他勉力微笑,「今天公司又是裁員又是抗議的,這麽多事情下來,搞得我精神也有點不濟了。」

    「嗯——」又是一陣呻吟。

    他只得又做一次伸展運動,一面做,一面暗自咒駡桌子底下不知好歹的女人。

    該死!等她醒來他非掐死她不可!

    「……原來翔鷹今天宣佈裁員啊。怪不得我今天一進這楝大樓,就覺得氣氛怪怪的。」李天祿笑,跟著站起身,「這樣吧,我還是把文件帶回去看好了,有什麽問題我會打電話給玉明的。」

    [那好吧。不好意思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怎麽會麻煩?」李天祿若有深意地眨眨眼,「這份文件,當然是愈少人碰過愈好了。」

    「說得沒錯。」錢家聲隨口漫應,無心與他再多羅唆,「那李總慢走,我就不送了。」

    「再見。」

    送走貴客後,錢家聲關上門,總算松了一口氣。而胸膛一旦去了緊窒感,狂熱怒火便熊熊燃起。

    「喂!你給我起來!」他命令著,一面粗魯地將蜷縮在辦公桌底下的女人拉出來,「你這女人,可整死我了!」

    他用手拍她的臉頰,好一會兒,她終於有了反應,睜開惺忪睡眼,「我在哪兒?」

    「你在我辦公室,小姐。」他一字一句地說,「在我的‘私人’辦公室!」

    「哦。」

    「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哦。」她還是這麽一句,顯然神智不清。

    他逐漸失去耐性,「女人,我警告你……」

    節奏明快的手機鈴聲截去了他威脅的言語,他咬牙,揚手摸索著辦公桌上顏色鮮豔的Ericsson,「喂。」

    「家聲,是我。」

    「玉婷。」認出嬌柔的女性嗓音正是他最近被迫交往的對象時,錢家聲眉頭一緊,「我現在很忙,等會兒再CALL你……」

    「我想見你!」她趕在他掛斷前喊道。

    「我知道,明天晚上……」

    「我今天晚上就想見你。我有話告訴你。」

    「不行,玉婷,我晚上有事。」

    「什麽事?」

    「我——」他一頓。

    總不能告訴她他跟美麗的總裁秘書有約吧?

    他暗暗歎一口氣,「總之,我今天晚上沒空,不過你放心,明天一定留給你好嗎?

    我帶你去天母那家餐廳吃飯,你不是一直想再去一次嗎?」

    「可是人家……」

    「誰打來的電話?」躺在地上的女人忽然揚起頭問道。

    沙啞的嗓音清楚地透過話筒傳到另一個女人的耳朵,「家聲,你旁邊有女人?」

    饒了他吧。

    錢家聲無奈地翻翻白眼,「沒有。怎麽可能?」

    「騙人!我明明聽見女人的聲音。」

    「你聽錯了……」

    「今天晚上九點,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一定要來。」落下哀怨宣稱後,劉玉婷迅速掛斷電話。

    錢家聲瞪著閃亮的手機螢幕,好一會兒,眸光一轉,狠狠落定正靜靜望著他的女人。

    「女朋友的電話?」她望著他,清澄的眼眸無辜。

    「不幹你的事。」

    她淺淺地笑,雙手攀住他的肩膀藉此撐起身軀,然後,重新躺落沙發。

    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再度掩落羽睫。

    「你給我醒來!」他忿忿命令。

    沒有回應。

    該死!他究竟該怎麽弄走她?

    想著,他握拳用力一拍桌面,跟著,拉開玻璃窗。

    眸光在窗外的世界與女人身上來去,他咬牙思索著,親手將她抱起狠狠擲向窗外會是怎樣一番美妙的滋味。

    可不及兩秒,他立刻明白這一切只是自我安慰。再怎麽樣,他也不可能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拋落高樓。

    他握緊雙拳,凝聚全身力量召喚殘餘的自製。

    正當他努力克制自己時,沙發上的女子忽然有了動靜,她坐直身子,眨著漂亮的眼眸,「現在幾點了?」

    「……三點半。」

    「三點半?」她微微顰眉,似乎正極力理解這時間代表的意義。

    「你終於醒了嗎?」他忍不住抱著一絲希望。

    她偏頭,笑容好可愛好可愛,「醒了。」

    他呼吸一窒,「……那麽,你可以告訴我你該死的為什麽在這裏了吧?」

    「不能。」

    「什麼?」

    「我要走了。」她嬌聲宣稱,跟著,站起身,整理衣衫。

    他愣愣看著她的動作,愣愣看著她整束好深藍色真絲襯衫,拂了拂白色A字裙,跟著右手一揚,纖纖指尖梳了梳淩亂的短髮。

    整理儀容完畢後,她舉起右手對他行了個童軍禮,黑眸瑩瑩,點亮某種類似惡作劇的神采。

    然後,她打開門,離開他的辦公室。

    錢家聲愕然瞪祝她擺動著輕鬆步伐的倩影。

    她竟然就這麽走出他的辦公室,如此若無其事,如此光明正大,如此毫不避嫌……

    老天!

    隨著辦公室外嗡嗡的竊議聲響起,他亦跟著伸出大掌,罩住自己疲累的臉龐——

    他認栽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8:19

第二章

    「OK,那就這麽決定了,這個難纏的客戶我們交給晶晶負責。」坐在會議桌主位的男人宣佈最後的決議,睿亮的眸投向正對面的女人,「晶晶,麻煩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柴晶晶微笑,順手撥了撥額前不聽話的發繒,「我這人一向最歡迎挑戰。」

    「看來你很有自信?」魏元朗望向屬下。

    「交給我吧。」

    「好。還有其他問題嗎?」

    「我有。」會議桌最後端的一個女同事怯怯舉高手,猶豫的模樣宛如課堂裏害怕提出問題的小學生。

    「什麽事?盼晴。」魏元朗放柔語氣。

    「關於……裁員,聽說還有第二波——」細微的嗓音淡淡消逸。

    「你是想問會不會動到我們部門的人?」

    此話一出,全會議室立即靜謐,雖然一直相信集團裁員絕對動不到目前當紅的電子商務研發中心,大夥兒仍難免有些緊張。

    「我想不會。」魏元朗淡淡地笑,不輕易微笑的瞼龐神態既輕鬆又堅定。

    眾人一聽,立刻放下心頭大石,他們完全信任這個男人,他的話,從來不假。

    「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們散會吧,大家收拾收拾東西,一會兒我們上日本料理店打打牙祭!」

    「好耶!」

    熱烈歡呼後,與會的成員滿面堆笑紛紛散去,唯有柴晶晶留在原地,靜靜等待著正收拾著文件的上司。

    察覺到屬下的靜候,魏元朗抬起頭,推推鼻樑上的鏡架,「有什麽事嗎?」

    「元朗,晚上的聚會我能不能不參加?」

    「你不去?為什麽?」

    「我有事。」

    「該不會想留下來加班吧?」魏元朗望著她,不贊成地蹙眉。

    雖然加入電子商務研發中心只有短短幾個月,可柴晶晶已讓眾人見識到她對工作的執著與熱情,為了不負SolutionConsultant(解決方案顧問)的職銜,她花了三個月時間夜以繼日地鑽研這個部門近幾年研發出來的各項產品,直到能夠針對客戶的需求,親手動手修改程式為止。

    她不僅能夠以聰慧的頭腦與靈敏的溝通迅速理解客戶的需求,還能運用自己資訊工程的專業背景將翔鷹提供的解決方案進行客制化。

    她可以是resale,也能擔任Engineer,而魏元朗有信心,假以時日,她會成為翔鷹最優秀的E-commerceConsultant。她唯一令他這個上司擔心的,就是太認真工作了……

    「不許你加班,晶晶,瞧你剛剛開會時精神委靡的樣子,肯定是熬夜工作的結果。」

    「我精神不振不是因為熬夜。」

    「那是為什麽?」

    「因為我中午喝了點酒。」

    「喝酒?」魏元朗愕然,「怪不得你會遲到……但為什麽喝酒?」

    「沒什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柴晶晶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露出一貫清新嬌俏的笑容。

    看到這樣的笑容,即使再嚴厲的老闆也會不舍再追問下去,魏元朗只能搖頭。

    「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元朗,而是我晚上有個約會。」她笑,「我八百年難得有一次約會,老闆不會那麽狠心不放我走吧?」

    「約會?」他眸光一閃,透著興味,「是男人嗎?」

    「算是吧。」

    「喂喂,你不會連自已約會的對象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吧?」他淡淡嘲弄她。

    「當然不是。」她呵呵笑,「這麽說吧,應該說我約會的人並不知道我會去。」

    「什麽意思?」魏元朗莫名其妙。

    柴晶晶沒有回答。

    QcyQ

    今夜,是美好的。

    至少對錢家聲而言是如此——對比於下午的一團混亂,與荊曉晨兩個小時的寧靜平和簡直像一場夢。

    她神態總是溫柔,說話總是慧黠,是一個男人無可挑剔的約會對象,何況,她還有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呢。

    想著,錢家聲不覺微笑了,他端起咖啡,淺啜一口,一對深亮黑眸直直凝定荊曉晨。

    她輕輕挑眉,「怎麽?我臉上有什麽嗎?」

    「沒什麽。我只是不禁要想,能面對如此佳人共進佳餚,真是一個男人最大的福氣了。」揚手朝她一敬,「我今晚真幸運。」

    「我以為美酒佳餚對錢特助來說應該是家常便飯,美麗的女伴更是從沒有斷過,不是嗎?」她似乎有意嘲弄。

    「美麗也分等級的,這世上能真正稱得上美麗的女人太少。」

    「那麽,我應該很榮幸能得你青睞羅?」

    「不,榮幸的人應該是我。」他笑,俯身向前,殷勤地靠近她,「曉晨,自從離婚後,你應該不曾跟男人約會吧?我該不會是第一個?」

    「沒錯。」柔聲的回應正是他想聽的答案。

    「真的?」他不能不得意,「那可真是天大的榮幸啊!」

    「是嗎?你真這麽覺得?」明眸一眨,若有深意。

    他不解,疑問地挑眉。

    她沒有解釋,輕輕為自己的咖啡加了些奶精和糖,拾起小湯匙,緩緩攪拌。

    他看著她優雅的動作,「曉晨,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麽?」她端起咖啡。

    「你今晚為什麽主動約我?」他問,直直望入她眼眸深處,「我應該不是你感興趣的類型。」

    「怎麽?對自己的魅力這麽沒信心?」

    「這個嘛——」俊唇一挑,「你知道,我一直以為你跟我們紀大總裁關係不尋常。」

    「禮哲?」突如其來一句話似乎令她有些猝不及防,握著咖啡的手微微一顫,可只一會兒,玫瑰紅唇又是淺淺抿著,「怎麽?難道你也跟社會上絕大多數人一樣,認為女秘書跟她的上司總有一腿?」

    「我知道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當然。我們從大學時代就相識了。」

    「我也看得出來你現在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我希望如此。」

    「所以我假設你今天邀我是為了幫他一個忙?」

    不帶火藥味的問話直擊荊曉晨,她揚眸,清瑩的眼波藏不住愕然。

    賓果!

    錢家聲微笑,正想說些什麽,手機鈐聲乍然響起,他瞥了眼螢幕上顯示的人名,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起身告歉後,他走向餐廳通往洗手間的轉角—站在一面養著彩色金魚的玻璃牆後,接起電話。

    「喂。」

    「你在哪里?已經九點十五分了。」

    「我知道,我——」他驀地一頓,瞪向玻璃牆對面。

    「你怎麽了?喂喂?家聲,你在嗎?」

    「我在。」他機械化地應道,「我馬上就到,再幾分鐘。」

    「好,我等你。」

    掛斷電話後,錢家聲仍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前方。

    嵌在牆面的玻璃缸裏,五彩斑斕的金魚優遊自在的擺弄著盈盈水波,構成一幅美麗的畫面,可這畫面並非他注視的焦點,他瞪著的,是一張在玻璃對面若隱若現的嬌美容顏。

    她淺淺對著他笑。

    是下午那個女人!她怎麽會在這裏?她究竟想做什麽?

    翻天怒火驀地攫住他,他氣衝衝越過轉角,逼近他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女人。可當他到達玻璃牆的另一面時,女人卻消失了。

    她不見了!

    他縱目四顧,愕然地發現她竟在短短幾秒內消失了,宛如調皮的森林精靈一般。

    怎麽回事?

    ***

    「你遲到了。」正在WineBar等他的劉玉婷,一見匆匆趕來的他,便忍不住哀怨,「你以前從來不會讓我等的。」

    「不……不好意思,路上……有點耽誤了。」錢家聲隨口編了個理由,他瞥了眼腕表,暗自計算時間。

    荊曉晨還在這家飯店地下一樓的餐廳等他,他告訴她自己要打個Businesscall——假設需要十分鐘吧,那麽,他現在只有八分鐘的時間。

    八分鐘內,他必須想辦法擺脫她。

    「怎麽啦?你怎麽喘得這麽凶?」

    「沒……什麽。剛剛一路跑過來——」一面說,他一面故意重重喘氣,接著,舉手向酒保打了個招呼,「給我一杯紅酒。」

    「你——幹嘛這樣啊!」見他這樣,劉玉婷不禁心疼,「我又沒說不等你,幹嘛這麽趕?」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嘛。」他微笑,接過酒保遞來的紅酒,碰了碰她的杯子,「來,我敬你,算是賠罪。」

    「我沒怪你啦。我只是——」她還來不及解釋,便見錢家聲一口仰盡杯中紅酒,然後,不停嗆咳。

    「你怎麽啦?」她連忙拍撫他的肩膀,「沒事吧?家聲,怎麽喝那麽急呢?」

    「我——」他白著一張臉,「我有點不舒服——」

    「怎麽啦?」

    「我去一下洗手間——」

    ***

    「怎樣?是很重要的公事嗎?」荊曉晨輕聲問他。

    「沒什麽。」他微笑,重新在她對面落坐,「一點小問題。」

    「已經解決了嗎?」

    「嗯哼。」

    「家聲,關於剛剛的問題——」她忽地停頓,瞳眸滾過猶豫的光影,「我——」

    「你儘量問吧,我有問必答。」他鼓勵她。

    「你知道我要問什麽?」她有些震驚。

    「只是猜想。」他淡淡地說,「你說說看。」

    「可你為什麽要回答我……」

    「因為我還想跟你再度約會。」他說,笑容迷人,「因為能跟你約會是我的榮幸。」

    她聞言,靜靜望他,彷佛在心中評估他言語的真誠與分量。

    終於,她展顏一笑,正欲啟唇時,錢家聲的手機鈐聲再度響起。

    她禁不住逸出輕笑,「你的手機鈴聲挺好聽的。」她幽默地說。

    「不好意思。」他無奈地歎口氣,再度起身,走到角落接聽電話,「喂。」

    「你沒事吧?家聲。」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他盡力裝著虛弱的語氣,「寶貝,你一個人先坐會兒好嗎?」

    「沒關係,你慢慢來。」

    離線後,錢家聲索性按下關機鍵。他轉過身準備回到座位,可映入眸底的倩影卻令他腳步一凝。

    是——那個女人,她正坐在離他與荊曉晨不遠的桌邊,一個人啜著雞尾酒,在注意到他的視線後,她甚至舉起手,微笑對他打了個招呼。

    見鬼!

    他瞪視她,宛如見到幽靈一般。她怎能如此神出鬼沒?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帶著滿腔疑惑,錢家聲回到座位,他決定自己必須儘快結束今晚的雙重約會,否則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對不起,曉晨,看來這件事還是必須我親自去處理一下。」他道歉,「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去好嗎?」

    「不必了。」荊曉晨溫柔地搖頭,「你忙你的,我自己叫車回家吧。」

    「謝謝。」對她的善解人意,錢家聲禁不住感激,他對她笑了笑,一面招手喚來侍者,「買單。」

    在他召喚服務生的同時,坐在另一張桌子的神秘女郎也喚來侍者。她附耳低聲對他交代著什麽,抹著金橘色口紅的唇,抿著調皮的笑。

    可惜錢家聲沒看見,在服務生送來的帳單上簽字後,他取回信用卡放入皮夾,接著站起身,紳士地朝荊曉晨伸出手。

    她亦不拒絕,微微一笑後便將玉手擱入他的臂彎。

    「我們還有下一次約會嗎?」在走出餐廳時,他低聲問她,望向她的閃亮黑眸無疑蘊著誘惑意味。

    她微笑,明眸嫵媚,「你說呢?」

    「我希望儘快。」

    「我等你電話。」她輕聲允諾。

    「太好了。」

    說著,兩人穿過飯店金碧輝煌的大廳,踏出玻璃大門,年輕的侍應生為荊曉晨召來計程車,而他微笑目送她離去。

    可迷人的微笑,在轉身的那一刻,轉瞬消逸。

    玻璃門後,一個僵直站立的女人正等著他,容色蒼白,唇瓣緊抿。

    是劉玉婷。

    「完了。」他哀哀低喃,明白自己今晚不好過了。

    ***

    週六早晨,陽光明媚,清風徐徐。

    好天氣。

    柴晶晶拉開陽臺窗戶,享受著清新溫暖的空氣,她深深吸了口氣,嘴角綻開燦爛笑花。

    「寶寶,天氣真好,對嗎?」她蹲下身,對正繞著她腳邊不停打轉的白色瑪爾濟斯犬說道,輕輕點了點它小巧的鼻翼後,一把將它抱起。

    寶寶細聲細氣地吠了幾聲,找了個舒適的角度,安恬地窩在她懷裏。

    「你這個小撒嬌鬼。」柴晶晶嘲弄自己的愛犬,然後轉過身,指示搬家工人,「那是電腦,小心點,別碰壞了。」

    「小姐,床怎麽放?」

    「放在窗邊。」她喜歡躺在床上看星星,「書桌放這裏,還有這裏,放音響。」

    「冰箱呢?」

    「放在餐廳,就這裏。電視放櫃子上,對,就這樣,麻煩你們了。」

    「小姐,要不要幫你裝冷氣?」

    「當然要羅,謝謝——」

    ***

    吵、死、人、了!

    乒乒砰砰的聲響不斷從對門傳來,再加上偶爾尖銳的電鑽聲,更鬧得他無法入眠。

    該死!對面是怎樣?在打第三次世界大戰嗎?

    用力詛咒一聲後,錢家聲驀地坐直上半身,擁著被子,睡眼惺忪地瞥了眼桌邊的鬧鐘。

    才九點。

    今天好不容易碰上週末,不必上班,對面的就不能晚點搬家嗎?偏要在這時候擾他清眠?

    可憐的他這禮拜幾乎天天加班,昨晚又被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鬧到半夜兩點多才回到家,正想趁假日補充元氣,偏又遇上不通情理的鄰居!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無奈地翻身下床,他隨手抓了件—恤套上赤裸的上半身,穿上拖鞋往浴室走。對著鏡子刷牙洗臉完畢後,他依然困得厲害。

    嗚嗚,他渴求睡眠。

    在心底一陣哀號後,他決定還是重回溫暖的被窩,拉緊窗簾,蒙上薄被,繼續與周公下棋去。

    「嘰——嘰——」

    拜託,可不可以饒了他?

    「砰砰——」

    發生槍戰了嗎?

    「匡啦啦啦——」

    難不成是地震?

    至此,錢家聲終於全面投降,他坐起上半身,恨恨瞪視前方。

    看樣子他今天別想再睡了!

    忿忿然起身後,他拖著步伐走向開放式的廚房,取出前幾天才磨好的咖啡粉,打開咖啡機,準備為自己煮一壺提神飲料。

    當他靠著隔開廚房與餐廳的原木櫥櫃等著咖啡時,清脆的電鈴聲忽地叮咚作響。

    俊朗的眉峰一蹙。

    叮咚、叮咚。

    來了!催命啊?

    他沒好氣地拉開大門,正準備對任何膽敢在此刻招惹他的不速之客瘋狂咆哮時—映入眼瞳的俏麗容顏卻讓他忽地梗住喉嚨。

    「嗨。」短髮女子眨了眨墨密的眼睫,算是招呼。

    「你——你是——」是昨天煩了他一整天的女人,是他的夢魘,陰魂不散的魔女!

    她怎麽會在這兒?

    「柴晶晶,你的新鄰居。」彷佛看出他未出口的疑問,她主動回答。

    鄰居?

    他驚恐地瞪大眼眸,視線越過她,直抵對面敞開的大門。

    大門內,兩、三個搬家工人正忙碌地搬進搬出,客廳內,散落著一箱箱紙箱,忽地,其中一名工人揚高粗獷的嗓音。

    「小姐,這台電子琴放哪里?」

    「先放在客廳吧。」她喊回去。

    而他,不敢置信地聽著。

    她真的是他的新鄰居,從今天開始,她就住在他家對面,他可能三不五時都會碰上她——老天,他現在是在地獄嗎?

    「……有沒有鐵槌?」嬌柔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什麽?」

    「我問你,有沒有鐵槌?」

    「有啊。」他怔怔回應。

    「借我。」

    「什麽?」

    「我說,借我鐵槌。」見他一副茫然的樣子,她索性伏在他耳旁,縱聲大喊。

    他嚇了一跳,總算捉回迷茫的心神,忿忿瞪她一眼,「我聽得見。」咬牙切齒迸落一句後,他轉身,打開客廳電視機底下的櫥櫃,找出擱在工具箱裏的鐵槌。

    「拿去。」粗魯地遞給她後,他握住門把就要關門。

    她拿一隻只包裹著短褲的修長美腿擋住,「幫我。」

    「幫什麽?」他瞪著淡蜂蜜色的長腿。

    「幫我釘鐵釘,我要掛畫。」語畢,她牽住他的手,不由分說將他往她屋裏帶。

    ***

    他就這麽成了她的免費勞工。

    一整個早上,她拿他當條狗似地呼來喝去,一會兒要他掛畫,一會兒要他幫忙拆紙箱,還得幫她把電視音響之類的家電用品全給裝好。

    而她,除了偶爾假惺惺地說要幫忙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只是閑閑站在一旁,抱著她那只該死的小狗。

    他真不明白,為什麽一條一點生產力也沒的狗能那麽大搖大擺地躺在她柔軟的胸前,而他這個日日辛勤工作的人,到了周未假日還得如此賣命?

    這世界,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好不容易,當他幫她拆完了最後一個紙箱,替她把一疊疊厚重的書在書櫃裏排好後,她總算體貼地遞來一罐冰鎮可樂。

    「謝謝你,鄰居先生,真是麻煩你了。」

    「確實很麻煩。」他白她一眼,搶過可樂,拉開拉環就是一陣猛灌。

    「喝慢點,小心嗆著。」她柔聲補充一句,可在他不由自主地嗆咳聲伴襯下,聽來不知怎地就是帶著淡淡幸災樂禍的味道。

    他眉峰一扯,驀地重重將可樂擱落桌面,「應該沒有紙箱要拆了吧?」

    「沒有了。Everythingissettledown,thankyou!」她以流利的英文回答他,一面伸手卷了卷鬢邊發繒,男孩般的髮型讓她的瞼看來格外小巧,再加上一對晶亮的星眸與唇畔閃爍的笑意,她像個精靈般調皮可人。

    錢家聲不覺失神,可不及數秒,他立即警告自己收束理智。

    「好啦,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告訴你什麽?」

    他瞪她,「Who、are、you?」

    「柴晶晶,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晶。」她笑著眨眼,明眸果然燦亮如天上星子。

    「你為什麽接近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一攤雙手,狀若無辜。

    「別裝傻。」他咬牙,「昨天,還有今天,你是故意來搗亂我的生活的嗎?」

    「啊,你為什麽這麽說呢?鄰居先生,昨天,還有今天,這一切不是說明我們挺有緣分的嗎?」她抱起小狗,好整以暇地梳順它柔軟的長毛。

    「去你的緣分!」他粗聲咒道,「這一切根本是你故意安排的!故意在我辦公室裏發酒瘋,故意到餐廳破壞我約會,還有,是你打電話叫劉玉婷下來飯店大廳的吧?你就非得惡整我,看我暈頭轉向才高興是不?」一字一句,憤然迸落他齒間。

    她聽著,卻只是嘻嘻地笑。

    「柴晶晶!我警告你,你再不坦白招來我就掐死你!」

    「鄰居先生?」

    「幹嘛?」

    「你過來一下。」她走向大門,一面勾勾纖細的手指要他跟來。

    他邁開雙腿,大踏步走向她,氣勢淩厲。

    可她卻只是在他落定她身前時,輕巧轉個身,接著展臂往他背上用力一推。

    「再見。」隨著清柔的嗓音落下的是扣上大門的清脆聲。

    錢家聲愕然瞪視著緊閉的門扉,簡直無法置信。

    她——就這樣打發他了?

    「喂!你給我開門!柴晶晶,柴晶晶!」

    她不理。

    「嘿,我幫你搬了一早上家,難道你不覺得至少應該感謝一下我這個恩人嗎?」

    她依舊保持沉默。

    「Shit!」挫敗的感覺攫住他,他握緊拳頭,用力敲了門扉一記,可怒火依然燒得他發狂,旋身,他又補上重重一踢。「你給我記住!」

    跟著,是如落雷般摔上大門的沉悶聲響。

    「哦哦,看來某人氣瘋羅。」背靠著門扉聆聽一切的柴晶晶輕輕地笑,俯身對愛犬嬌嬌說道:「寶寶,你說我是不是整他整得太過分了?」

    寶寶輕輕吠了一聲。

    「啊,你的意思是我做得好嗎?呵呵,其實我也這麽覺得。」

    寶寶聞言,又是低嗚一聲,黑眼珠滴溜溜地瞧著它調皮的主人。

    她伸出食指點了它黑黑的鼻頭一記,「好啦,你肚子一定也餓了,我弄點好吃的給你。」說著,她放下它。

    而它巴巴地跟著她,在她腳邊打轉,東聞西嗅,期盼著即將來臨的美味大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8:35

第三章

    星期一早晨。

    當劉玉婷抬頭望見那個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朝她笑嘻嘻地走來時,第一個反應是芳心一動,接下來,才記起自己應該擺起一張不悅的酷瞼。

    她伸出手,試圖在他進電梯前按下關門鍵,可他卻搶先一步,閃身闖進。

    她悶悶地瞪他,電梯裏,只有他和她,照理說不該擁擠,可不知怎地,她感覺他瀟灑挺拔的身軀似乎佔領了所有的空間。

    呼吸,滿是他清新又濃烈的男性氣息。

    「早安,寶貝。」他笑著朝她眨眨眼。

    她沒好氣地翻翻眼皮,沒理他。

    「怎麽?就算今天是BlueMonday,你也不必這麽不開心嘛。來,笑一笑。」

    「哼。」

    「笑一笑。」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頷,完全沒因她的冷淡而退卻,星眸依然是亮燦燦的,「你笑起來特別好看,知道嗎?」

    她呼吸一窒,不禁有些懊惱。

    明明告誡自己別理會他的,偏偏抵擋不住他的甜言蜜語,而且只要他朝她燦燦一笑,她就連自己在哪兒也幾乎忘了。

    「有什麽好笑的?我的笑有人家傾城傾國的魔力嗎?」她睨他,嘲諷的言語掩不去無限委屈。

    錢家聲聽出了,笑出一口閃亮整齊的白牙。

    劉玉婷在心中歎息,至此,無法堅守矜持底線。她伸手按下電梯的暫停鍵,跟著足尖一點,嬌柔的身軀偎向他,紅豔的雙唇狂野地索求他。

    他毫不客氣承受她的熱情,雙唇與她的嬉戲、交纏,舌尖靈動捲繞,挑逗她的理智。

    她已無理智,在他有意的魅惑下,她只有火熱而虛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磨蹭著他,要求他不吝惜的給予。

    可他給的依舊太少,在她還未稍稍舒解生理的渴望時,他便已輕輕鬆開了她。

    她挫折地嬌吟,望向他的瞳眸氤氳著情欲的迷霧。

    「我們在電梯裏啊,寶貝。」他柔聲道,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

    「可是人家想要——」

    「我知道。我也是。」他啞聲回應,卻做出完全違反他宣稱的舉動——再度啟動電梯。「下次吧,寶貝。」

    「討厭。」她嬌嗔。

    終於,電梯在一樓停定,在等待門開啟時,他把握機會送給她一抹迷人微笑,可笑意還未來得及竄上眼眸,便驀地一斂。

    「又是你!」

    劉玉婷好奇地隨著他調轉眸光,這才發現電梯門口站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襲白色褲裝,提著筆記型電腦,再加上一頭宛如男孩般俏麗的短髮,外型顯得十分俐落帥氣。

    「嗨。錢特助,在電梯裏玩遊戲嗎?」對比於錢家聲陰沈的神色,女人燦爛的笑容簡直可以說有些過於耀眼。

    他沒理會她的招呼,兩束眸光有如火焰般灼人。

    她像毫不介意,聳聳肩後便逕自進了電梯。

    直到她的倩影消逸後許久,錢家聲仍死死瞪著緊閉的電梯門。

    「她是誰?你跟她什麽關係?」注意到他的異樣,劉玉婷不覺有些吃味。

    他沒立刻回答,好一會兒,忽地轉頭望著她,「玉婷,幫我一個忙。」

    「什麽?」

    「查她的底細。她肯定是翔鷹的人,你幫我查查人事檔案,看有沒有她的資料。」

    「可我連她叫什麽名字……」

    「柴晶晶!她姓柴,水晶的晶。」

    「可是公司的人事檔案是保密的,雖然我這個人事主任可以查,但我有保護隱私權的責任。」

    「拜託你了,玉婷。」他柔聲請求,「除了你,沒人肯幫我。」

    她咬唇,有些不情願,他過分急切的態度令她不能不起疑心——「你該不會看上那個女人了吧?」

    「我只想宰了她。」他陰鬱地說。

    ***

    柴晶晶邊哼歌邊開啟筆記型電腦。她接好電源器,掛上滑鼠,扣上網線,然後,在螢幕剛剛現出Windows2000畫面的時候,轉身走向茶水間為自己倒了一杯剛煮好的咖啡。

    待她再度回到座位時,螢幕已經是一張帥哥桌面,吸引了一個不意經過的女同事的目光。

    她將桃紅色馬克杯擱上辦公桌,對在她桌邊駐足的女同事微笑,「你也喜歡他嗎?盼晴。」

    「啊,不是——」聽聞她詢問,葉盼晴雙頰淡淡一紅,「我只是……他挺帥的。」

    「當然啦,Beckham,知道英國人多風靡他嗎?」

    「他是電影明星嗎?」

    「不,他是踢足球的!」柴晶晶不覺揚高音調,她不可置信地望向葉盼晴,「你完全沒聽過他?」

    「……沒,抱歉。」葉盼晴不好意思地說。

    「你不需要道歉。這沒什麽。是我自己不對,還以為自己喜歡的人全天下都應該認識呢。」柴晶晶自嘲,濃密的羽睫俏皮一眨。

    葉盼晴望著她,清瑩的眼眸不覺流露出一絲羡慕。

    「怎麽啦?」

    「啊,不,我只是覺得——」

    「覺得怎樣?」

    「為什麽你們都那麽活潑開朗呢?」葉盼晴細聲細氣地說,「我好……羡慕。」

    「你也可以的,盼晴,放開一點。」柴晶晶鼓勵與她一樣剛進公司不久的同事,「我們部門的人看來都很Nice,應該很好相處的。」

    「是啊,謝謝你。」葉盼晴感激地望著她。

    「啊,你別這麽客氣嘛。」比起她女性化的羞澀,柴晶晶覺得性格直率的自己簡直像個小男孩。

    她搖搖頭,正想說些什麽時,從私人辦公室出來的魏元朗正巧經過兩人身旁。

    「晶晶,聽說你只花了兩個小時就搞定英達了?」

    「也不算完全搞定啦,不過他們答應我明天下午開會。」

    「了不起。」魏元朗贊她,「我們大夥兒Push那麽久他們都沒反應,你一出馬就不同凡響,厲害。」

    「哪里,見笑了。」柴晶晶抱拳,做了個自謙的手勢。

    見她趣味的動作魏元朗不覺微笑,拍拍她的肩,「繼續加油吧。」

    語畢,挺拔的身軀一旋,不一會兒,便離開了辦公室,而站在柴晶晶身旁的葉盼晴依然怔怔望著,帶著某種夢幻似的神情。

    柴晶晶秀眉一揚,明眸點亮對這一幕的興味。

    「盼晴,你該不會很仰慕我們老闆吧?」單刀直入的問題一出口,立即燒紅了葉盼晴粉嫩的臉頰。

    她睨了她一眼,「你別……別亂說。」說著,纖巧的身子飛也似地逃離柴晶晶。

    真是個害羞的小東西。

    柴晶晶忍不住想笑,坦白說,她很懷疑自己有沒有過類似的情緒——好像沒有。

    二十四年的歲月,從來不曾暗戀、明戀或對任何男人心動。

    也許有人會認為她很古怪吧?

    聳聳肩,她坐回座位,正握住滑鼠想打開文件時,手機鈐聲響起,南方四賤客的吊飾閃著橘色光芒。

    她彈起話蓋,「喂。」

    「學妹,是我。」

    「學姊!」喜悅的驚呼惹來辦公室同仁好奇的注目,柴晶晶吐了吐舌頭,對眾人比了個抱歉的手勢後才壓低嗓音道:「好久不見,你在LA好嗎?」

    「還不錯。你呢?」

    「還可以羅。」她笑,「小哲呢?他好嗎?」

    「他啊,愈來愈調皮。」提起寶貝兒子,學姊的語氣變得戲謔,「剛進學校沒多久,就惹得老師打電話邀我做家庭訪問。」

    「這麽厲害啊?」

    「他還說是因為老師太仰慕他才會追到家裏來。」

    「他真這麽說?」柴晶晶被逗樂了。

    「真的!連我這個做媽的都為他感到汗顏。」

    「呵呵,有這麽一個寶貝,學姊肯定過得挺開心了。」

    「等等,小哲要跟你說話。」

    不數秒,一個軟軟甜甜的童音傳來,「晶晶阿姨。」

    一聽這麽撒嬌的叫喚,柴晶晶整個人都酥了,「小哲在美國乖不乖?」

    「乖。」

    「沒惹媽媽生氣?」

    「沒有。」

    「老師呢?」

    「我怎麽敢?」小男孩委委屈屈地說。

    他不敢?不敢才有鬼呢!柴晶晶抿著嘴笑。

    「……晶晶阿姨,你叫媽媽暑假帶我到臺灣好不好?」小男孩忽地央求。

    「為什麽?」

    「我想看爹地。」他小小聲地說,似乎擔心母親聽到,「爹地在臺灣。」

    柴晶晶心一緊,語調卻故作輕快,「怎麽?我還以為你想來看我呢。」

    「我當然也想看晶晶阿姨啊,人家很想你呢。」小男孩急忙獻媚。

    「真的?」

    「真的。所以阿姨幫我跟媽媽說好嗎?」

    她默然,許久,「小哲很想爹地嗎?」

    「嗯。」

    那該死的混蛋!

    「沒打電話給爹地嗎?」

    「打了,他不在。」

    當然啦,他天天忙著跟女人約會呢,哪里有空接兒子電話?

    「好吧,阿姨幫你跟媽媽說說看。」

    「好,謝謝!晶晶阿姨最好了。」小男孩歡天喜地,連忙將話筒交還給母親。

    「……他剛剛跟你說什麽?」學姊問她。

    「他說想來臺灣。」

    話筒的那端一陣沉默。

    「學姊?」

    「對了,晶晶,回去這麽久交男朋友了沒?」學姊故作輕快地轉開話題。

    「……沒。」

    「怎麽?還是跟以前一樣這麽眼界高?」學姊嘲弄她,「我就不相信臺灣這麽多男人沒一個能讓你看中。」

    「看中的人,倒有一個。」她間間說,眼眸點亮詭譎的輝芒。

    「哦?真的?誰?」

    一個你也認識的人。

    「嗯,以後再跟你說吧。」等她教訓他夠了後。

    「你們認識多久了?」

    「沒多久,恐怕他現在還忙著調查我是誰呢」

    **「

    錢家聲坐在窗臺,膝上攤著一份影印文件。

    月華透過隨風翻動的窗簾灑進屋內,與昏黃色壁燈投下的光影在擇木地板上相互嬉戲。

    柴晶晶,母親方玉蓮,父親不詳。

    原來她出身單親家庭,也許有一段不太愉快的成長經歷。只是,這幹他什麽事?總不可能因此把怨恨發洩到他身上吧?

    母親方玉蓮,方玉蓮——他在心中咀嚼著這個熟悉的名字,心中一動,跟著,垂落視線,繼續閱讀檔案。

    二十四歲,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畢業,主修電子工程(ElectricalEngineering),曾在矽穀工作一年,今年年初方加入翔鷹集團電子商務研發中心,擔任SolutionConsultant。看樣子,還是個菁英人才呢。

    他撇撇嘴角。

    而且,竟是他的學妹。

    是巧合嗎?他與她竟曾經就讀同一所學校,只不過她學的是DoubleE,而他念的是MBA。她是他的學妹。錢家聲閉眸,不覺回想起那段在UCLA的日子,課堂、校園、圖書館、學生餐廳,樹下學生們懶洋洋地撥著吉他——是年少輕狂的學生時代啊,那個時候的他還有些天真,有些熱情,有些單純的理想,還有傻氣的戀愛……

    一念及此,他驀地神智一凜,嘴角也抿出嚴峻的弧度。

    戀愛!年輕的傻瓜才做的事,而他已經老了。

    甩落膝上的文件,錢家聲站起身,走向餐廳,打開冰箱,挑了罐啤酒,拉開拉環,灌了一大口。

    清涼的酒精滾入喉頭,不知怎地,竟微微苦澀。

    他瞪著啤酒瓶,直到一陣不成調的弦樂聲拉回他的心神。

    該死!她又開始了。她到底要怎樣折磨他才甘心?

    再灌了一口啤酒,他無奈地聽著小提琴在經過一陣尖銳的調音後,終於,拉出悅耳的旋律。

    他有些不敢置信。

    她居然真的會拉小提琴?而且好像還拉得不錯?履歷表上可沒寫上這一點啊。能彈電子琴,還會拉小提琴,這丫頭也算多才多藝了。

    嘴角不情不願一揚,綻出微笑,可只一會兒,當他聽清了她拉的是什麽曲調時,面色驀地一變。

    艾爾加,「愛的禮贊」。

    熟悉的音律令他握著啤酒的左手開始微微發顫,跟著,他用力一擰,捏扁了易開罐,殘餘的液體沾染他一手。

    他毫無所覺,隨手甩落鋁罐,邁開大步,怒氣衝衝往對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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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門!柴晶晶,你給我開門!」男人的怒吼伴隨著悶沉的踢門聲直直逼向柴晶晶。

    她聽了,唇角挑起嬌美的弧度,沒理會他,依舊自顧自拉完最後一小節。然後,她再度運弓,從頭再拉。

    「砰、砰、砰!」門外的男人更加瘋狂了,拚命踹門。

    而可憐的寶寶,驚恐的雙眼直瞪著門,一面在她腳邊低低嗚咽。

    「哦,別怕,寶寶,沒事的。」注意到愛犬的害怕,柴晶晶連忙放下小提琴,蹲下身子將它抱起,輕輕撫摸它柔順的毛,「沒事,只是有個男人在發神經而已,別理他。」

    「汪汪,汪汪。」

    「好啦,對不起,我幫你教訓他。」

    說著,柴晶晶抱著寶寶,走向大門,小心翼翼地拉開。

    門外的錢家聲一腳落空,差點重心不穩,連忙伸手扶住門邊,一抬眸,兩束冰銳的眸光射向柴晶晶。

    「能不能別拉了?」

    「我礙著你了嗎?錢特助。」她甜甜地笑。

    「現在是晚上,你不怕吵到別的鄰居嗎?」

    「吵到鄰居的人是你吧?」她閑閑反問,右手一揚,指向長廊另一邊探頭探腦的中年婦人。

    「發生什麽事了?我聽到有人在踢門。」

    「沒什麽,沒事。」錢家聲連忙搖手,朝對方比了個抱歉的手勢,「不好意思。」

    待她放下疑慮離去後,他才重新面對柴晶晶。「能不能別拉了?」

    「我的小提琴拉得沒那麽糟吧?」

    「是還可以。」他凜著下頷。

    「我知道這邊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尤其你那邊一定會聽到,我還特地挑了自己比較擅長的樂曲呢,要不我該拉的是老師交代下來的練習曲,星期天要上課,我現在還拉得亂七八糟的。」

    「我寧可你拉那些練習曲。」他怒視她。

    「為什麽?」她假裝不解。

    「隨便你高興練習哪一首都行,就是別拉剛剛那個。」

    「為什麽?你對‘愛的禮贊’有意見嗎?」

    「我對那首曲子過敏!」他粗聲道。

    「真有趣。我聽過有人對食物過敏,對酒過敏,對花粉過敏,就沒聽過有人對音樂過敏的!」

    「總之,別拉那首。」他不理會她的嘲弄。

    「因為做賊心虛嗎?」

    「什麽意思?」

    「你該不會曾經對哪個女人拉這首曲子,欺騙她的感情吧?」她問,語氣清柔得令人起雞皮疙瘩。

    他心神一凜,狠狠瞪她。

    盈盈回凝他的秋水表面澄澈平和,可卻隱隱蕩漾波瀾。

    他蹙眉,「你知道些什麽?」

    「我什麽也不知道。」她冷冰冰地說。

    「不知道的事情就別胡亂猜測。」他的嗓音同樣沉冷。

    「你——」怒火倏地在她胸口翻揚。這死不知悔改的男人真的太過分!

    她瞪他,明眸灼亮逼人,而他定定回應,同樣灼亮逼人。

    有好片刻,兩人只是不動如山地瞪視著對方,氣氛僵凝。

    寶寶不安地在柴晶晶懷裏動了動,小腦袋彷佛察覺到不對勁,可憐兮兮地輕嗚一聲。

    然後,錢家聲屋裏的電話響了,一聲接一聲,在靜謐的夜裏聽來格外清脆。

    「你的電話。」

    「我知道。」

    「快去接吧。」她催促他。

    「不必你提醒。」他沒好氣地回她一句,大踏步轉身,正想摔落大門時,她卻再度以一隻美腿抵住。他瞪她一眼,沒理她,任由她厚臉皮地跟進屋。

    「喂。」他接起無線電話。

    而她倚在客廳牆邊,定定望著他。

    「……是小哲啊。」認出話筒彼端傳來的童稚嗓音,錢家聲神色忽地變了,端正的臉龐像是掠過一陣狂喜,跟著,又迅速黯淡,然後,是蒼白與僵凝。

    柴晶晶眨眨眼,他變化迅速的神情真令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究竟是開心?是不悅?還是冷漠?

    她不懂,只能緊緊盯著他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表情的變化。

    「……嗯,我知道,爹地也想你……小哲身體好嗎?有沒有再生病……嗯,沒有就好……乖嗎?有沒有聽媽媽的話……老師來家裏了啊?你做了什麽……」嘴角揚起淺笑。「你想來臺灣?想來看我?」笑弧一斂。「……不行,小哲,你得乖乖上課……讓媽媽決定吧,你聽她的話就好,懂嗎……嗯,嗯……爹地不會去美國。」緊緊扣住話筒的指節泛白,「爹地在這邊很好,別擔心……我知道,我也是——」雙眸緊閉,「小哲,爹地還有事,不能跟你多聊……嗯,再見。」

    道別後,他輕輕按下按鍵,結束了通話。

    他望著依舊緊緊握在手中的話筒,一動不動,而她同樣也死死瞪著話筒。

    她不敢相信,他就這麽掛了電話了?日日夜夜想念他的兒子打電話來對他傾訴思念,而他只是淡淡打發他幾句後便掛斷電話?

    他究竟是哪一種父親啊?如此冷淡,如此漠然?他知不知道小哲可是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他,好不容易才聽到他的聲音的?

    他知不知道他兒子因為見不到他,天天都在心頭盼著母親帶他來臺灣,卻又乖巧體貼地不敢主動提起?

    他知不知道?他究竟懂不懂啊!

    淚水驀地竄上柴晶晶眼眸,她忿忿拿衣袖抹去,恨恨瞪著眼前絕情冷酷的男子。

    「錢家聲,我本來以為我錯了,現在才真正明白你果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他沒說話,仍然瞪著話筒。

    「剛剛打電話來的是你兒子吧?」她顫著嗓音,「你怎麽能對他這麽冷淡?連一句話也不肯多說?你是這樣做人家爸爸的嗎?你不怕傷了孩子的心?」

    「……你懂什麽?」

    「是,我是不懂,不懂為什麽你們男人能這麽冷淡地對自己的兒女?就好像他們不是你們生的一樣?」

    「……我說了你不懂。」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8:53

第四章

    「該死的小混蛋!竟敢在我背後耍賤招,簡直不知好歹!」

    一早,頂頭上司便在辦公室裏大發脾氣,陰狠辛辣的咒駡聲成串迸落,一般人聽了怕都會不寒而慄。

    可錢家聲卻只是默默聽著,挺拔的身軀一動不動,表情平靜,無一絲起伏。

    跟在柴玉明身邊兩年了,他摸透了他的脾氣,明白現在並不是表達意見的時機,柴老需要發洩,而他這個心腹跟班只要當個忠實的聽眾即可。

    何況,老闆咒駡的對象並不是他,他也毋需太緊張。

    「……我還以為他前幾天沒事跑去美國做什麽,原來早安排了跟譚氏企業會面。該

    死!這個消息究竟是誰洩漏給他的?他怎會知道我暗中跟他們談交易?」柴玉明忿忿念著,忽地,揚起一對淩厲鷹眸,「小錢,該不會是你吧?」

    終於懷疑他了。

    錢家聲心中冷冷一哂,表面卻裝出誠惶誠恐的神情,「當然不是!柴老,請相信我,我絕不可能說出去。」

    「可是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你、我、李天祿,沒別人了。」

    「我想透露消息的可能不是我們這邊的人。」他急切地說,「也許是美國那邊?」

    「你是指譚氏企業?」

    「嗯,也許他們想直接跟紀總談交易,試圖漁翁得利。」

    「可能嗎?」柴玉明一凜,彷佛接受了這個可能性,他攢起老眉,定定思索,「嗯,確實有可能。譚昱這個人雖然年輕,可卻很狡猾,做起生意翻臉無情,如果他真的改變心意決定直接跟紀禮哲談購並,不跟我們合作——」他沉吟著,「可譚昱如果要一家公司就非佔有絕對控制權不可,紀禮哲那小子又怎麽可能願意乖乖出讓?」

    「也許譚昱查到了紀家的財務狀況,知道他們現在資金也很緊,不可能跟他玩反收購?」

    「會這樣嗎?」

    「你想想,柴老,當初紀總接下翔鷹總裁的棒子其實也是不情不願,說不定巴不得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呢。譚昱可能猜到了這種可能性,主動跟他聯繫,這樣就不必再透過我們……呃,你的幫忙,畢竟你在翔鷹占的股份並不太多——」

    「因為我只是個小股東,所以他利用我搜集完情報後就一腳踢開?」思及這個可能性,柴玉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緊緊握拳,有種強烈受辱的感覺。

    先是紀禮哲那小子踩下他當上翔鷹總裁,現在譚昱又一腳踹開他,事情如果真像他心腹屬下推測的這樣,那他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可惡!簡直太可惡了!

    「我不會原諒他們的。」他冷冷自語,冰寒的眸忽地掃向屬下,「小錢,幫我查一下美國那邊,看現在是什麽情況,譚昱不是說要親自飛過來嗎?查查看他什麽時候到。」

    「是。」錢家聲應聲領命。

    「還有,幫我把李天祿叫過來。」

    「知道了。」

    「快去辦吧。」

    「是。」錢家聲點頭,卻仍留在原地。

    「怎麽?」柴玉明不耐地望著他,「還有什麽事嗎?」

    「柴老,剛剛你前妻打電話來,希望你這禮拜六過去一趟。」

    「要我去?」柴玉明皺眉,「幹嘛?」

    「嗯,她沒說,不過好像是因為令千金生日快到了。」據他得到的資料,柴晶晶的生日就在禮拜六。

    「哈!那丫頭根本不認我這個爸爸,我去只會自討沒趣。」

    「你的意思要我回絕她嗎?」

    「再說吧。」柴玉明揮揮手,一副毋需繼續此無聊話題的模樣,「你先出去吧。」

    錢家聲劍眉一扯,「柴老。」

    「怎麽啦?小錢,你今天怎麽婆婆媽媽的?」

    「有件事不曉得你知不知道……」

    「什麽事?」

    「令千金好像就在我們公司。」

    ***

    「晶晶,你可回來了,有人找你。」

    一進辦公室,葉盼晴便輕聲向她說道。

    柴晶晶秀眉一挑,由葉盼晴略略緊張的表情認出事情不尋常,「誰找我?」

    「她。」

    她隨著調轉眸光,視線穿透小會議室的玻璃嵌牆,落定一個正雙手環胸,顯然等得相當不耐的女人。

    「好像是人力資源部的劉玉婷。感覺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樣子,你小心一點。」

    「我知道,謝謝你,盼晴。」柴晶晶微笑,回自己座位擱下筆記型電腦後,為自己倒了杯熱咖啡,然後才捧著馬克杯朝曾經在電梯門外巧遇的女人走去。

    「嗨。」

    「嗨。」望見她翩然走進小會議室的身影,劉玉婷的表情雖然不再不耐,可雙眉依舊緊顰。

    事實上,她似乎更怒了,眼眸在落定柴晶晶雙手捧著的馬克杯時,點燃某種類似妒怨的火苗。

    「怎麽啦?有什麽不對嗎?」

    「你的馬克杯。」她冷冷地說。

    「我的馬克杯?」柴晶晶一愣,「怎麽啦?」

    「跟他的一樣,只是顏色不同。」

    「他的?誰的?」

    「家聲。」劉玉婷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答道,跟著揚起灼烈明眸,「為什麽你們會用一樣的馬克杯?他送你的嗎?」

    她跟錢家聲用一樣的馬克杯?柴晶晶聞言,瞪著手上繪著米羅油畫的馬克杯——這是幾個月前她逛街時買的,竟然跟錢家聲的一樣?

    這是什麽見鬼的巧合啊!

    「……還有前陣子,聽說有個女人從他的辦公室裏走出來,是你嗎?」劉玉婷厲聲質問。

    她蹙眉,「劉小姐……」

    「告訴我!究竟是不是你?」她打斷她的話,「我要知道你們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你跟他在辦公室裏獨處?你們做了什麽?」

    他們什麽也沒做,不過是她故意喝醉酒吐了他一身而已。

    迎視劉玉婷滿蘊指責的眸光,柴晶晶微微揚唇,「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錢家聲才對。」

    「你!我要你告訴我!」她語聲尖銳。

    「你認為我們做了些什麽呢?以錢家聲的個性,你認為他跟一個女人獨處在辦公室裏會做些什麽?」

    「你——」劉玉婷刷白了臉,「這麽說你們果然是……你們果然做了!」她忿忿然,「真不要臉!居然大白天在辦公室裏勾引男人!」

    勾引男人?她勾引那個大豬頭?

    柴晶晶嗆了嗆,剛剛入口的咖啡差點咳出來,她瞪視劉玉婷,「即使我跟他做了什麽,那也一定是我們彼此有意,你憑什麽認為是我勾引他?」

    「因為……因為你就是那麽不要臉的女人!因為你就會這麽做!」劉玉婷毫無理由地說。

    柴晶晶啼笑皆非。

    如果對方能說出什麽值得辯駁的理由也就罷了,偏偏只是一個妒火中燒的女人毫無理智的痛責。

    唉。

    她搖搖頭,杯緣就口正打算再啜飲咖啡時,劉玉婷忽地揚高手臂,用力往她甩來。

    她愕然,直覺避開,手中的馬克杯頓時落了地。

    黑色液體流泄一地,馬克杯杯緣亦撞出一個缺口。她愣了愣,蹲下身欲撿起杯子,劉玉婷卻忽然用腳猛力一踢。

    「你做什麽?」

    「不許你撿這個杯子!不許你用它!」她銳聲警告她,幾乎有些歇斯底里,「我警告你離他遠一點!否則我讓你好看!」

    「你這個「他」,到底是指杯子還是指人呢?」柴晶晶站起身,神情凝肅。

    「當然是人!你這個賤女人離他遠一點!別動不動就上他的辦公室勾引他,不要臉!」

    柴晶晶沒說話,只是蹙眉凝望著眼前神色微微瘋狂的女人。看樣子她愛錢家聲愛得很深,只可惜後者只拿她是遊戲的對象。

    難道她還不曉得嗎?

    「劉小姐,那天在飯店你不是也看到了嗎?他背著你跟另一個女人約會,像這樣花心的男人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你怎麽知道?」劉玉婷瞪大眼,「哦,原來那天叫我下樓的人是你。」她頓了頓,明眸點亮陰冷的光芒,「原來是你故意搞破壞,想拆散我跟家聲,好出自己獨霸他。」

    她獨霸他?她獨霸那個無情無義的傢伙?

    她翻翻白眼,「對不起,劉小姐,看來你今天有點激動,也許我們改天再談好了。」

    說著,柴晶晶就要轉身。

    可劉玉婷卻不放她走,猛地上前一步拉著她的臂膀,玉手一揚,狠狠甩向她的臉頰。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柴晶晶一愕,直覺轉過臉龐,試圖避開即將落下的耳光。

    可她所等待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男人橫伸手臂,替她擋住。

    她揚起眸。

    是錢家聲!而站在他身後的,還有另一個表情嚴厲的老人——她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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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晶,原來你在這裏工作。」

    驅趕劉玉婷離開後,柴玉明關上門,撿了一張座椅坐下,而錢家聲則靜靜倚著門邊的牆。

    柴晶晶怒瞪他,「是你說出來的?」

    「還能有誰?」他微微挑唇。

    「多管閒事!」

    「我樂意管。」他賊賊地笑,彷佛很得意出自己終於有讓她措手不及的時候。

    「哼。」無可奈何之下,柴晶晶只能在柴玉明對面悻悻落坐。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在這裏工作?」柴玉明質問她。

    「為什麽要告訴你?」她反問,「你關心嗎?」

    「我當然關心!你是我女兒啊!」

    她沒說話,淡淡一扯嘴角,滿含譏刺。

    「你在這裏做什麽?」

    「解決方案顧問。」

    「那是什麽?Sales嗎?」柴玉明皺眉,「魏元朗讓你去推銷東西?」

    「是Presale。而且我們為客戶提供服務有什麽不對?你別用那種語氣評判我的工作。」

    「我柴玉明的女兒怎麽能拋頭露臉到處去推銷東西?你明天上我辦公室來,我讓人力資源部另外給你安排工作。」

    「不必了!我在這裏工作得很好,很開心。」柴晶晶揚高嗓音,反感地瞪著父親,「我請你別插手干涉我的生活—你根本不瞭解。」

    「你!」柴玉明怒視她,「好,我不管你的工作,可剛剛那女人是怎麽回事?」

    「沒事。她對我有些誤會。」

    「她口口聲聲罵你賤女人,要你離家聲遠一點,怎麽?你們兩個難道有什麽關係嗎?」銳利的眸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

    錢家聲連忙解釋,「你別誤會,柴老,我跟令千金沒什麽。」

    「是嗎?」

    「我們只是偶然碰過幾次面而已,真的沒什麽,是劉玉婷誤會了。」

    「可那女人說晶晶上你的辦公室……」

    「我們真的沒什麽。」

    「那天是我故意去找他的。」

    兩人同時回答,卻是截然不同的答案。錢家聲皺眉,看著柴晶晶不懷好意地挑起紅唇。

    她想做什麽?

    不祥的預感在他心頭漫開……

    「那天是我故意到他辦公室的。」她悠然重複,明眸在娣向他時快速閃過挑釁。

    「這是什麽意思?」柴玉明不解,「你幹嘛故意到他的辦公室?」

    「因為我看上他了。」

    「什麽?」

    「什麽!」

    兩個男人聞言一嗆,不敢置信的眼神同時調向她。

    柴晶晶只是甜甜地笑。

    「晶晶!你說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她沒立刻回答,站起身,娉婷走向愕然不動的錢家聲,玉手一揚,忽地扯住他的領帶。

    兩人以某種曖昧的姿勢貼近對方。

    他狠狠瞪視她。

    而她微笑回凝,明眸嫵媚,「我說,我看上他了。」嗓音是有意的嬌滴滴,「老爸,你不是老跟媽說要替我安排相親嗎?!你身邊既然有這麽優的男人,幹嘛不留給我?」

    「你——」柴玉明被女兒大膽的言語和舉動給弄胡塗了,「你的意思是——」

    「我要這個男人。」

    @@@@

    他就這麽被訂下了!

    在柴晶晶大膽的宣言後,柴玉明雖然頗覺女兒這樣當眾調戲一個男人實在讓他很沒面子,可一轉身,還是交代他好好「照顧」他女兒。

    「晶晶就交給你了。反正她要什麽你都儘量滿足她,她既然喜歡你你就多陪她到處玩玩。」

    「柴老!」上司這種吩咐實在無法讓他如平日一樣唯命是從,「你真的誤會了,晶晶跟我只是……唉,我實在……」

    「怎麽?嫌棄我女兒配不上你?」

    「當然不是。」

    「那就好。還有,把你其他那些不三不四的女朋友都給甩了,我柴玉明的女兒可不能跟別的女人分享男人。」

    「……」

    「有空多勸勸她,對我這個父親尊重一些。」

    「這個」勸她?他巴不得離那個小魔女遠一點!

    「怎麽?連這點忙也不肯幫我?」

    「不,當然不。」錢家聲實在有苦難言。他當然明白身為特別助理,他躲不過處理上司的家務事,可要他跟柴晶晶交往?

    天啊!他可以預見從此以後他的生活將是地獄。

    事實上,他這幾天也確實過得悲慘。得到父親許可後,柴晶晶認定了他不敢反擊,更加努力在他原本平靜美滿的生活搞破壞。

    一早,她便按他家門鈴,硬生生將他從溫暖的被窩裏挖起來,強迫他跟她還有那條笨狗一起慢跑,然後再到巷口的早餐店為她買單。

    到了公司,她三不五時便來財務部轉,好像非昭告天下他錢家聲現在是她的奴隸一樣,當著眾人的面對他呼來喝去,待他被磨出了脾氣時,又展顏甜甜一笑,若無其事地離去。

    除了幾個平日便偷偷仰慕他的女人,辦公室的同事都喜歡她,說她笑起來很可愛,十足一個甜姐兒。還紛紛恭喜他能把到柴老的千金,真是前途無量。

    是啊!簡直前途無「亮」。

    他暗暗在心中自諷,啞巴吃黃連大概就是這種滋味吧。

    不過這些都沒什麽,下班後才是真正悲慘的開端。她總是搭他的便車回家,又總是搶著開車,於是他只能縮在一旁,驚恐地看著一個沒拿到臺灣駕照的女人開車在馬路上橫衝直撞。

    有一回,她甚至還把他的愛車前端的方向燈給撞凹了,而且一點該死的歉意也沒,只是朝他吐吐舌頭。

    回家後,她會開始耍賴,假裝身體不舒服或什麽原因,躺在他家沙發上等飯吃。

    而他,一個堂堂大男人,竟然得為了那個小魔女親自下廚,在餐桌上還得對她的挑三撿四忍氣吞聲!

    這算什麽?

    最過分的是,吃完晚飯後就是她練習小提琴的時間,而這幾天她都不停地在「練習」那首「愛的禮贊」。

    她簡直一分一秒也不放過他,彷佛不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誓不罷休!

    他到底哪里招她惹她了?她非得這樣整他才高興?而他又該死的為什麽就這麽乖乖任由她整?

    簡直莫名其妙!

    就連她,也忍不住嘲弄他的逆來順受。「你真的很聽話,錢家聲,我父親的命令對你真有那麽大的魔力嗎?你就非得這麽小心翼翼地捧著你的飯碗,深怕砸了?」

    「少羅唆。」他粗魯地說。

    她不理會他,逕自挑起一顆櫻桃送入嘴裏,「告訴我,你是不是很缺錢?」

    「誰不缺?」他冷冷一哂。

    「有多缺?」她問,明眸好整以暇地娣著他,「該不會因為每個月要給前妻贍養費,所以經濟壓力才這麽沉重?」

    「哼。」

    「我很好奇你每個月究竟給老婆兒子多少錢。」

    「不幹你的事。」

    「是不幹我的事。」她甜甜地笑,笑意卻不及眼眸,「我只想問,難道你以為這麽做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嗎?」

    他瞪著她,「什麽意思?」

    「你以為只要給錢,讓你兒子衣食無憂他就會開心了嗎?」

    他不語,只是靜靜望著她,眸光幽邃深沉。

    「說話啊。」

    「……我從來沒這麽想。」他終於說道,嗓音低沉。

    「那你怎麽想?」

    他沒回答,轉頭望向窗外。

    她蹙眉瞪著他。

    「……明天我送你回家。」他忽地開口說道,眸光落回她身上。

    「為什麽?」

    「明天禮拜六。」他淡淡一句。

    她卻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容色一白,「我不回去!」

    「為什麽?」

    「我不回去。」她執意搖頭。她知道母親安排了什麽,而她不想回家面對。「我要你明天陪我。」

    「不行,我有約會。」他拒絕。

    「約會?」

    「跟劉玉婷。」他說,頓了頓,眼底忽然點亮詭譎輝芒,「除非你願意跟我一起去。」

    「幹嘛?」

    「幫我甩掉她。」

    ***

    「你……為什麽帶著她來?」望著面前手挽手同時出現的人影,劉玉婷面色蒼白。

    他們真是一對璧人,男的瀟灑,女的嬌俏,站起一起的感覺不知怎地就是十分登對。

    是的,她早聽說兩人在交往了,最近公司裏流言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柴老的忠心特助、花花公子錢家聲三生有幸,居然得到柴千金青睞。

    為了她,他斷了跟所有女人的來往,專心一意對待佳人。

    她以為自己能夠是個例外——雖然他近來對她確實冷淡許多,可看在她為他不惜發動罷工與頂頭上司于品甜對抗的份上,她以為他會稍稍留情一地了可沒想到,為了名利富貴,他可以絕情至此。

    「你想就這樣甩掉我嗎?」她頭聲問,掩不住哀怨。

    「我很抱歉,玉婷。」他面無表情地說,「不過你上回對晶晶實在太過分,為了不讓你再心存幻想,我不得不這麽做。」

    「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我從來沒愛過你。」

    冰冷的宣言令劉玉婷呼吸一停,也讓他身邊的女人轉頭震撼地瞪視他。

    為什麽她要這麽看他?彷佛很為他說出這麽絕情的話感到氣憤?要知道,逼他這麽說的人可是她啊!

    極度的怨憤攫住劉玉婷,她瞪視柴晶晶,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現在你滿意了?終於得到他了!」

    柴晶晶蹙眉。

    「我告訴你,你也別太得意。你以為他為什麽跟你交往?還不是因為你身後代表的財富!你要不是富家千金,他連正眼也不會瞧你,像你這種要瞼蛋沒瞼蛋、要身材沒身材的女人,家聲根本看不上眼!他只是在利用你!等有一天利用完了之後,他會一腳踢開你,就像現在拋棄我一樣。」

    連串怒駡直沖柴晶晶而來,可她沒有退縮,只是不解地望著憤恨的女人。

    「你既然知道他是這樣的男人,又為什麽還這麽依戀他?」

    「因為我愛他!」她歇斯底里地喊,「我愛慘了他!」

    「你——」她慘白而激動的模樣震動了柴晶晶,她愣愣望著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女人會愛上一個她明知是個壞蛋的男子。

    「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自己得到他了,只要有機會,我會搶回他的!」劉玉婷憎恨瞪著她,接著,眸光一轉,在落向錢家聲蒼白凝肅的俊容時轉為溫柔,「你有一天會回來找我的。」語畢,她緩緩離去,步履有些踉蹌,卻終於還是淡淡逸去了。

    有好片刻,留在原地的兩人只是怔怔凝望她的背影。然後,柴晶晶低低開了口,「她好像真的很愛你。」

    「……她不愛我。」他冷澀地說。

    「你怎能這樣說?」她扭頭瞪著他,「你沒看到她方才激動的模樣嗎?如果不是深愛你,她會說出那樣的話?」

    「她不愛我。」他回望她,眸光平靜,「她只是拿我當替代品而已。」

    「替代品?」

    他沒回答,轉身走向停在附近的車子。

    柴晶晶追上他,「錢家聲,你說清楚!」

    「她以前有個交往五年的未婚夫,三個月前,在他們準備結婚當天,她在禮堂前被甩掉了。」

    「你是說她未婚夫逃婚?」柴晶晶不忍地說,在婚禮當天被拋棄對任何女人來說都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何況他們交往了五年,她肯定付出許多……

    「我不過是在那時候乘虛而入的替代品而已。」他繼續解釋,語氣雖然平淡,可聽來卻像壓抑著什麽。

    柴晶晶聽了,不覺定定望著他,試圖從他面無表情的臉龐上認出任何不尋常的端倪。

    「可是她也許真的愛上了你……」

    「女人的愛很廉價的。」他譏諷地說,可湛眸卻隱隱閃過痛楚,「我可沒興趣當別人的替代品。」

    再也不會了。

    他想,忽地甩了甩頭,大踏步前進。

    終於,他來到愛車前,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席,一面探頭喚她,「上車吧。」

    她站在原地不動,迷惘的神情像在思索著什麽。

    「上車吧。」他歎氣,「還是你又想要開車?」

    她定了定神,「哦,不,沒關係,你開吧。」不知怎地,今天她忽然失去了作弄他的興致。

    他表裏不一的模樣令她不知所措,明明雙眸閃著痛楚的光芒,為什麽嘴裏說的卻是那種譏刺的言語?

    她的心,有些亂了。

    她默默坐進前座,拉過安全帶扣上,明眸直視前方,俏顏沉靜。

    「幹嘛?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

    「……沒事。」她勉強應道。

    「哪,這個給你。」他一面發動車子,一面將一個隨意紮上包裝紙的盒子遞給她。

    她愣愣接過,「這是什麽?好醜。」

    「真不好意思哦。」他翻白眼,「我自己隨便包的。」仍然沒告訴她包裝盒裏的內容。

    她眨眨眼,怔然數秒才動手折包裝紙,決定自己發現。

    紙盒裏,是一隻躺在報紙團中的馬克杯——桃紅色的,上頭印著米羅的抽象畫。

    她拿出馬克杯,愕然,「這是!」

    「送你的。」他淡淡地說,「劉玉婷不是打碎了你的杯子嗎?這個算是我的賠禮。」

    「可是……」

    「這是我去年買的,一次買了一對,這個還從來沒用過。」

    「你把它送給我?」她望著他,眼神複雜。

    沒錯,劉玉婷打碎了她最鍾愛的馬克杯她是深覺可惜,可從來沒想到會從他手上得回一模一樣的。

    「你為什麽……」

    「放心吧,我不會再用跟你一樣的馬克杯,我把它收起來了。」他以為她是介意跟他用一樣的東西。

    「不,不是的。」她訥訥地說,不知該怎麽解釋此刻心頭難以厘清的思緒。

    她從未料到,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偶爾也有溫柔的時候……

    「還是不想回家?」他突如其來地問道。

    「……不想。」

    「你媽媽邀柴老今天過去一起吃飯。」

    「……我知道。」

    「你不回去只是辜負你媽媽的心意。」

    「我知道。」她垂落眼睫,躲著他深邃的眼神。

    他為什麽要這樣看她?就好像他看透了她心中想地在麽。他不該這樣的,一向吊兒唧當、玩世不恭的他不該擺出這麽深沉的模樣。

    那樣的眼神令她無法招架……

    「好吧,那壽星說想去哪兒玩?」

    她驀地揚眸,「我說去哪兒你都會帶我去嗎?」

    「嗯哼。」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為什麽?」他揚眉,彷佛覺得她問得可笑,「我能對你不好嗎?大小姐,我巴結你都來不及呢。」

    自嘲的語氣刺得她心臟一縮。

    「……怎樣?到底想去哪兒?」他左手擱在方向盤上,轉頭問她。

    「我想——」他的眼睛好黑、好深——「到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看。」

    「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看?」他思索,「那不就是新光三越大樓?」

    「嘖,難道你沒有更好的提議嗎?」

    「將近五十層的大樓,還不夠高啊?」

    「我不想去新光三越。」她噘著嘴,無意間流露小女兒的嬌態。

    他定定望著,有些發愣。

    「你……發傻啊?」

    「啊,沒。」他連忙收回視線,擺正頭,踩下油門,「我想到一個好地方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9:13

第五章

    星期天早晨。

    美好的星期天啊!上帝特許人間放假的日子,這樣美好的一天,為了犒賞自己幾日來的辛勞,錢家聲決定好好睡上一天。

    燦燦陽光,穿透窗簾的縫隙在他赤裸的背上滾動,暖洋洋的,更添他懶散的決心。

    他要睡覺,要好好地睡,忘掉最近令他無法掌握的一切,忘掉那個日夜折磨他的女人。

    他要忘了,忘了那個總愛作弄他的淘氣魔女。最近,她不僅在他清醒時煩他,就連入睡後也總要來煩擾。

    他必須甩脫她……

    叮咚。

    不,他沒有聽到,這樣清脆的鈴聲只是個夢。

    叮咚、叮咚。

    今天是禮拜天啊,不可能有什麽見鬼的重要事的!

    叮咚、叮咚、叮咚。

    肯定是幻覺,他在作夢,在作夢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Shit!」他猛地出聲詛咒,跟著坐起上半身,憤然瞪視前方。

    不必猜測,這毫無禮貌的不速之客肯定是他那個「可愛的」鄰居。該死!她就連禮拜天也不放過他嗎?

    「Shit!」再次詛咒後,錢家聲翻身下床,伸手煩躁地揉了揉一頭亂髮,赤腳就往客廳走去。

    他用力拉開大門,「柴大小姐,你又想做什麽?」

    柴晶晶沒說話,燦亮的眼眸眨呀眨的,像掛在天空的小星星。

    「到底想怎樣?你說啊!」

    她依然不語,瑩亮的眼波靜靜流向他,似乎還蘊著笑意?

    他蹙眉,「你啞了啊?」

    「家聲?」

    「幹嘛?」

    「你一向穿這樣睡覺嗎?」

    「什麽?」他一愣,跟著眼眸一垂,落向自己赤裸的胸膛,赤裸的雙腿,唯有重點部位,遮了一件顏色鮮豔、小到不能再小的子彈內褲。他瞪著自己,半晌,抬頭瞪著她,「該死!你算女人嗎?看到男人這樣你都不會害躁的嗎?」

    「我為什麽要害躁?」她輕輕地笑。

    他一翻白眼。

    他認栽了。這小魔女,一點女人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你等我一下!」他忿忿然道,接著忿忿然轉身,踏著忿忿然的步伐回自己的臥房。

    她望著他修長結實的身軀,望著他因睡眠頂出的一頭亂髮,望著他擺動著有力的步伐——他的確是好看的,不是那種刻意的英俊,他的好看是隨性的、瀟灑的,帶著點邪邪壞壞的味道。

    難怪那麽多女人仰慕他,難怪為情所傷的劉玉婷也擋不住他的魅力,難怪就連從來不對男人心動的她此刻一顆心也跳得有些急促……

    想著,她不覺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怎麽啦?阿姨,你怎麽呆呆站著,傻了嗎?」身後,一個清亮的童音響起,帶著淡淡嘲謔意味。

    她連忙轉身,有些倉皇地看著正仰頭笑望著她的小男孩,「凱凱,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就跟來了啊。」凱凱說。

    「哦。那你都……看見了?」

    「看見了。」凱凱點頭,接著狡檜地說:「那個叔叔挺帥的。」

    「是嗎?」她故意讓語氣漠然。

    「他只穿內褲睡覺耶。」

    「好像是吧。」

    「阿姨一定很想看吧。」小男孩賊賊地說。

    「看什麽?」

    「看叔叔睡覺的樣子啊。」

    柴晶晶心跳一停,「你這小鬼!胡說八道什麽?」她嬌嗔,蹲下身伸指在他額前一彈,「再亂說,阿姨教訓你。」

    凱凱嘻嘻地笑,伸手抱起一直在他腳邊繞圈的小狗,「寶寶,阿姨臉紅了耶。」

    「哪有?」柴晶晶連忙反駁,可一伸手觸及自己的雙頰,果然覺得燙得驚人,她連忙伸手用力扇,試圖扇去頰畔熱氣。

    換上白色T恤與深藍色牛仔褲的錢家聲出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幹嘛?有這麽熱嗎?」

    「要……要你管!」她回嘴。

    「神經!瞧你臉紅成那樣,天氣又沒多熱。」他搖頭,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少羅唆!」她怒視他。

    「叔叔,你誤會了啦,阿姨不是因為熱……」

    「凱凱!」柴晶晶搶在小男孩泄她底前高聲喊道。

    「這小鬼是誰?」錢家聲這下總算注意到小男孩的存在,愕然低頭。

    「叔叔你好。」凱凱有板有眼地伸出手,「我是周書凱。」

    「書凱?」他莫名其妙,回望柴晶晶,「你兒子?」

    「怎麽可能!」她氣極,「是我小提琴老師的兒子,他今天結婚周年紀念日跟老婆約會,托我當保母。」

    「保母?」他嗤笑,「那男人可真敢,把小孩託管給你不怕出事嗎?」

    「你——」她攢眉,朝他扮了個鬼瞼,跟著,忽然展顏甜甜一笑。

    他被她笑得頭皮發麻,「幹嘛?」

    「正因為我怕一個人帶不好他,所以才請你幫忙羅。」

    「什麽意思?」

    「給你五分鐘時間準備,我們出發去動物園。」

    「什麽?」錢家聲呆然,眸光在她清俏的容顏與小男孩頑皮的笑臉來去,滿是不可置信。

    她要他陪著帶這個小鬼去動物園?

    「你今年幾歲?」他忽地粗聲問小男孩。

    「七歲。」

    七歲——跟小哲一樣的年紀,再加上一樣古靈精怪的模樣——不,他怕自己無法應付。

    「別煩我,我今天要睡覺。」他轉身,直覺想逃。

    她扯住他的衣袖,「怎麽?怕嗎?」

    挑釁的問話令他驀地扭頭瞪著她,「我怕什麽?」

    「怕一整天對著一個七歲小男孩你的良心會受不住。」她冷笑,「對嗎?」

    他瞪著她。

    她……像知道他許多事,她究竟知道多少?她認識小哲嗎?或者,她認識的是他前妻?

    湛眸逐漸籠上深沉——「五分鐘。」她再度命令,語音清脆,迎視他的明眸充滿挑戰意味。

    他倏地咬牙,「遵命,大小姐。」

    MtyM

    木柵動物園。

    「晶晶阿姨,錢叔叔,快一點,我們去看國王企鵝!」」到動物園,凱凱便像脫韁野馬,拴也拴不住,到處亂竄,興奮的心情盡顯無遺。

    「嘖,所以我才說我不要來。」錢家聲翻翻白眼,「這小鬼真是吵死人了。還有,這見鬼的天氣真熱。」說著,他伸展衣袖在額前一抹。

    柴晶晶嘲笑他,「你之前不是還說天氣沒多熱嗎?怎麽?現在流最多汗的人可是你哦。」

    「哼。」

    「快點,你們兩個。」看到兩個大人遠遠落後,凱凱跑回來,一手一個,拖著他們前進,「快點,我們去看國王企鵝。」

    「企鵝館裏有空調嗎?」錢家聲問。

    「當然,不然會熱死它們啊。」凱凱睨他一眼,一副嫌他沒見識的表情。

    「嘖,連企鵝都有冷氣吹,我們卻要在大太陽下走,這是什麽世界?」錢家聲咕噥。

    「叔叔,你真是太沒用了啦。」凱凱笑他,「男人哪有像你這麽遜的?」

    「敢笑我沒用?」錢家聲彎下腰瞪著他,裝出兇神惡煞的模樣,「小鬼,沒人教你敬老尊賢嗎?」

    「有啊。可是你又不是老頭,更不是什麽聖賢。」

    「你——」亦褒亦貶的話同時說出來,倒教錢家聲不知如何反駁了,只能乾瞪眼,然後,索性蹲下身,「坐上來。」

    「坐上來?你的意思是坐在你肩膀上嗎?」

    「沒錯。讓你見識見識叔叔的力氣。」他說,一面托著凱凱幫他坐上自己肩膀。

    「喂喂,你小心點。」一旁看著的柴晶晶有些緊張,深怕他摔了小男孩。

    「嘿,我沒你們想像的那麽遜好嗎?一個小鬼都撐不住,」錢家聲站起身,大踏步往前走,一面得意洋洋地挑眉,「看,很穩吧。」

    「好,叔叔,前進,」凱凱拍了拍他的頭,接著舉起右手往前一指,宛如指揮作戰的將軍,「前進!」

    「幹嘛?你把我當成馬了啊?」

    「你本來就是馬啊。」凱凱呵呵地笑,雙手拉了拉他的雙耳,「快,赤兔馬,前進,前進!」

    這是怎麽回事?他不但成了坐騎,連名字都有了?錢家聲無奈地翻翻白眼,可倒沒有再說什麽,任由小男孩指揮命令。

    柴晶晶在後頭看著,一面笑,一面卻也忍不住迷惑。

    這男人似乎總是嘴巴說得很壞,可做出來的事偏偏不是那麽回事。對凱凱,他口口聲聲念他是個小鬼,百般不願陪他出遊,可卻又能跟小男唇槍舌劍,玩得那麽開心。

    對她也是。

    藉著醉酒在他的辦公室惡整他那天,他實在可以一腳把她踹暈的,或至少占些便宜,可他什麽也沒做,任她耍得團團轉。

    搬家時,他根本可以鐵了心摔上門不理她,卻還是乖乖當了她一早上的免費勞工。

    最近這陣子更不用說了,他簡直對她唯命是從,雖然神態語氣總是粗魯。

    他真是為了討好頂頭上司,所以才對她百般忍讓的嗎?

    如果只是為了討好她父親,他昨天應該開車送她回家與父母一起晚餐的,可他卻帶她上文化大學的後山看夜景。

    大學便出國念書的她從來不曉得那兒居然有那麽一段斜坡,站著往下俯瞰時,能欣賞整個臺北市燦爛迷離的夜景。

    在月光掩映下蜿蜒的淡水河,高速公路上宛如明珠般的成串車流,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新光三越大樓閃亮的尖頂——真的好美。讓她看時,一顆心不覺輕輕蕩漾起來。

    正當她心醉神馳時,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支仙女棒遞給她,燦亮的煙花迷蒙她的眼。

    「生日快樂。」他說。

    「生日……快樂?」

    「我知道,跟我這種人一起過生日你很哀怨,不過你也不必擺一副這麽悲苦的表情吧?」他幽默地自嘲。

    「啊,不是的。」她不是哀怨,更不覺悲苦,只是有點意外,有些感動……「我在臺北沒什麽朋友,幾個好朋友都在國外,所以謝謝你陪我過生日。」

    「謝?我沒聽錯吧?」他嘲諷,可在看清她認真的神情後神色立即一整,「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選擇回國?」

    「因為我媽媽在這裏。」

    「為什麽選擇到翔鷹?」

    為什麽?

    她沒有回答。當然,能跟著元朗工作是讓人很愉快的一件事,但她心裏明白,原因絕不僅於此。

    可她不願深究……

    「喂,丫頭,你在想什麽?」察覺到她許久默不作聲,錢家聲回身望她。

    「我不是丫頭!」她以一句不高興的反駁掩飾自己的思緒。

    「是,大小姐,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你小心顧好凱凱就行了。」她朝他皺皺們挺的鼻子,接著,邁開輕快的步履,「走吧,我們去看國王企鵝。」

    ***

    逛了一整天,直到傍晚,三人才出了動物園,開車來到公館的麥當勞吃晚飯。

    「我要吃麥克雞塊,還要一杯冰冰的可樂。」點完餐後,凱凱蹦蹦跳跳地離開櫃檯,到地下一樓找位子。

    「他怎麽還那麽有精神?」瞪著他輕巧的背影,錢家聲無法不感到驚訝。

    「小孩子一向精力無窮。」柴晶晶微笑。

    「我可不行。」他搖搖頭,一面端著堆得滿滿的盤子走下樓,一面說道:「我累斃了,本來今天想在家裏睡一整天的。」

    「不好意思擾了你的雅興哦。」聽出他的抱怨,她輕輕地笑。

    「你也會不好意思?」他揚眉,「我還以為你生來就是立志給我找碴的呢。」

    「拜託!你有那麽偉大嗎?我的人生目標又不是為了作弄你。」

    「是嗎?我倒覺得你最近頗以此為樂的。」

    「而你也很配合我。」說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疑惑,停頓數秒後終於沖口而出,「你真的那麽聽我爸的話嗎?」

    「我是他的特別助理,當然得聽他命令。」

    「即使是不合理的要求?」

    「對老闆而言,他的要求永遠不會不合理。」

    「是嗎?」她斜睨他,「要我,才不甩他呢。」

    「那是你不懂得職場倫理。」

    「拍馬屁、唯唯諾諾也算是倫理?」她議刺。

    他撇頭望著她,黑眸深邃,「對我而言是。」

    「拜託你有一點自尊與格調好不好?」她莫名生氣。

    「自尊與格調?」他滿不在乎,「那能當飯吃嗎?」

    「飯對你而言有那麽重要嗎?大不了不幹嘛,難道你還怕流落街頭不成?」

    「怎麽?」星眸燦亮,「你的意思是鼓勵我反抗你父親的命令,根本不必理會你這個任性無理的千金大小姐?」

    「我?」她臉一紅,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她明明就打算利用他不敢違抗她父親的心理好好整整他的,怎麽他一旦乖乖聽話了,她又覺得胸口一把無明火在燒呢?

    「我……才不是什麽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最後,她只能這麽悶悶回應。

    他沒說話,可喉間低低滾動的笑聲已完全表明了他對她這句話的評論。

    她不禁懊惱,瞪他一眼。

    終於,兩人來到地下一樓,一眼便望見凱凱在某個角落對他們招手。

    「晶晶阿姨,錢叔叔,這裏。」他喊道,一面又疾奔過來,搶著端餐盤。

    「小心一點!」錢家聲皺眉,「別這麽跑來跑去的,當心摔倒!」

    「放心啦,不會的。」凱凱只是皮皮地笑,待三人坐定後,他喝了一大口可樂,又連吃了幾塊雞塊後,便往旁邊專門供給兒童玩耍的小型遊戲室跑。「我去溜滑梯。」

    「嘿,你還沒吃完呢。」

    「等一下再吃!」他喊,連頭也不回。

    錢家聲瞪視他小巧的背影。

    望著他明明白白寫著擔憂的瞼龐,柴晶晶的心臟不覺一扯,她啜了口柳橙汁,明眸一逕緊緊盯著他。

    他察覺了她異樣的眼神,「幹嘛?」

    「我在想一件事。」

    「想什麽?」

    「我想——」她定定直視他,「你兒子應該也像凱凱這麽皮吧。」

    提到兒子,錢家聲似乎有些震動,握著冰咖啡的左手顫了一下。

    「說說看你兒子。他幾歲?」

    「你難道不知道嗎?」他反問她。

    「我怎麽會知道?」她裝傻。

    他不語,凝望她許久,彷佛想從她眸底深處看出什麽。終於,他嗓音微微沙啞地開了口,「他今年七歲。」

    「那不是跟凱凱同年?」

    「……嗯。」

    「看見凱凱會讓你想起你兒子吧?」

    他聞言,眸光一銳,「這就是你的目的?」

    「什麽目的?」她心一跳,仍然硬氣地假裝。

    他沒說話,半自嘲地一扯嘴角,喝了口咖啡,調轉視線,望向正在遊戲室裏和幾個小孩玩得不亦樂乎的凱凱。他看著,眼神逐漸迷茫。

    不論她是什麽目的,凱凱確實令他想起了小哲——這兩個小男孩實在太像,一樣的調皮,一樣的鬼靈精,只除了他的小哲臉色比較蒼白,不如凱凱紅潤。

    小哲……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嗎?身體是不是比較健康了?是否還會經常想起他這個爸爸?

    爸爸,我好想你。

    上回在電話裏,他軟軟的童音這麽對他說道,而他聽了,心臟緊緊絞扭。

    他也想他啊,他不是故意對他冷淡,不是故意疏離,他只是……只是……

    「叔叔,我來了,看,我是小飛俠——」

    不,你別這樣跑過來,你會摔傷的!

    「晶晶阿姨,看,這是人家送我的!」

    別跑了!小心一點,慢下來好好走,慢下來!

    「哎喲!好痛哦!」

    「小哲,你沒摔傷吧?流血了嗎?沒事吧?」錢家聲站起身,像火箭般迅速趕向跌倒的小男孩身邊,他蹲下身檢視著男孩膝蓋的破皮以及手掌心的擦傷,神色蒼白而緊張,「痛不痛?有沒有流血?」

    「叔叔,我沒事,只是有點痛,就算流一點點血也沒關係的。」

    「你流血了!」錢家聲喊,眼神驀地狂亂,「別怕,我送你上醫院!」

    凱凱被他慌亂的神態嚇著了,連忙安慰他,「沒有,沒有,我很好,沒事。」

    「你沒事?」他愣愣地問。

    「嗯,我很好。」

    「沒受傷?」

    「沒有,只是擦破皮而已。」

    「真的?」

    「嗯。」凱凱用力點頭強調。

    而他終於恍然,驀地跌坐在地,宛如剛剛放下心頭一顆大石。

    望著他如釋重負的模樣,凱凱呆了,一直望著這一幕的柴晶晶也不禁震驚。這個男人——剛剛他沖向凱凱時,叫的是自己兒子的名,在那一刻,他似乎以為跌倒的是小哲——她蹲下身,雙手輕輕擱落他的肩,「家聲,看清楚,他不是小哲,是凱凱。」她柔聲道。

    「是凱凱?」他眨眨眼,迷蒙的眼神逐漸清明,眸光往四周一掃,彷佛這才認清自己身在何處。他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他身旁的凱凱,唇間忽地逸出低啞笑聲,「不是小哲,不是小哲,我真傻。」他伸手撫住自己的額,嘲笑自己的驚慌失措,可壓抑的嗓音聽來,不知怎地讓人心酸。

    她望著,胸口緊窒,忽然無法順暢呼吸。

    ***

    「媽媽,我們到臺灣來是不是能見到爸爸?」

    熙來攘往的機場,一個看來與凱凱差不多大的男孩問著他的母親。

    「嗯,應該可以吧。」穿著一襲深色長裙的女人溫柔地微笑,眼眸奇異地氤氳著某種類似夢幻的迷霧。

    「哇!」小男孩忍不住高興,「那我待會兒就打電話給他。」

    「不必了,明天媽媽帶你去公司,我們就能見到他了。」

    「太棒了,太棒了!」小男孩蹦蹦跳跳。

    「別跳了,乖一點,譚叔叔來了。」女人低聲勸阻自自己的兒子,接著揚起頭,笑望著正迎面朝兩人走來的男子。

    他身材俊拔,步履優雅,即便瞼龐上掛著一副墨鏡依然掩不住一股精明冷冽的氣質。

    「程馨,接我們的車子來了,走吧。」說著,他一揮手,跟在身後的一名彪形大漢迅速推起行李車。

    「譚叔叔,我們晚上住哪里?」小男孩問,語氣不像方才隨意,乖巧溫和許多。

    說實話,他有點怕這個譚叔叔,雖然他並不凶,可冰冷傲然的樣子總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住我的別墅。」譚昱回答,「在山上。」

    「陽明山?」程馨問。

    「嗯。今晚麻煩你準備好資料,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拜訪紀禮哲。」

    「……我知道。」

    ***

    「終於清靜了。」

    凱凱的父母來接走他後,錢家聲如蒙大赦,身軀往後一躺,倒落在柔軟的沙發上。

    柴晶晶笑望著他,「你好像」副快不行的樣子。」

    「本來就是。」他合上眼,「小孩子真是天底下最難應付的動物。」

    「要不要喝點什麽?」

    「算了,我懶得拿。」

    「我幫你。」

    「你幫我?」他愕然揚眸,受寵若驚,「不會吧?」

    「幹嘛這麽驚訝?看在你今天陪我帶了凱凱一天的份上,我服務你一下也是應該的啊。」

    「這麽好心?」他嘟爆,「只怕有鬼。」

    「什麽鬼?」她拿冰啤酒罐用力壓他的臉頰,橫眉豎目。

    他忍不住想笑。她裝起凶來一點也不凶,反而好笑地可愛。直起上半身,他接過啤酒,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大口。

    飲罷,滿足地歎息,「夏天喝冰啤酒最棒了。」

    看他滿足的模樣,她忍不住也對手中的啤酒心動,有樣學樣灌了一大口,「好喝。」

    「好喝吧?」他笑,「這時候如果有毛豆就好了。」

    「毛豆?」

    「你不知道嗎?喝啤酒就要配毛豆……」

    「我有。」她打斷他的話,「等我一下。」說著,窈窕的身子翩然飄離他家客廳,不一會兒,又捧著一碟毛豆重新現身,後頭還跟著不停搖著尾巴的寶寶。

    「瞧這只笨狗,一路搖尾乞憐。」錢家聲嘲弄道,「真是我見過最懂得逢迎諂媚的狗了。」

    「跟你一樣,不是嗎?」柴晶晶巧妙接口。

    「什麽?你居然拿我跟這只笨狗比?」他假裝大受冒犯,一面怒瞪正仰頭望他的寶寶。

    寶寶才不怕他,汪汪細吠,晶亮的黑眸充滿挑戰意味。

    就跟它那個可惡的主人一樣!

    「嘖。」他翻翻白眼,決定自己應該有風度一些,「笨狗,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既然來到我家,我表示歡迎,你也該對我客氣一點,懂嗎?」

    寶寶不肩地低嗚。

    他直直瞪著它,「它是怎樣?向我挑釁嗎?」

    「寶寶很聰明的。」她微笑,」面遞給他一雙筷子,「它知道你罵它笨,當然不高興羅。」

    「我不是故意嘲笑它,問題是它整天傻頭傻腦的模樣看起來真的挺笨。」他說,喝了一口啤酒,又吃毛豆。

    「喂喂,罵狗也要看主人,OK?」

    「我罵了嗎?」他裝無辜,「我沒說什麽啊。」

    「你——」她瞪著他,正想回嘴時,手機鈴聲響了。

    「你的手機。」他涼涼提醒。

    「我知道。」她白他一眼,接起電話,「喂?」

    「晶晶,是你嗎?」清柔的嗓音傳來。

    「學姊,是你?」星眸不覺往錢家聲瞥去一眼。

    「猜我現在在哪兒?」

    「哪里?」

    「臺北。」

    「什麽?你在臺北?」她更驚訝了,拉高嗓音。

    錢家聲在一旁比了個吵死人的動作。

    她沒理他,「你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來?」

    「我跟老闆一起來出差。今天剛到。」

    「那小……那你兒子也來了嗎?」

    「嗯,我把他帶來了。」

    「真的?」

    「我們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啊,好。」

    「那明天見。」

    切斷通話後,柴晶晶仍望著手機螢幕發愣。

    「誰打來的電話?」

    「是我……學姊。」

    「學姊?哪里的學姊?」

    「UCLA。」她低低回答,明眸娣向他,意味深長。

    他像忽然領悟了什麽,面色一白,「你那個……學姊現在在臺北?」

    「嗯。還有她兒子。」她補充。

    氣氛忽地僵凝,唯有透過窗外輕輕吹來的夜風,無聲地翻動薄紗窗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9:29

第六章

    豪華的辦公室裏,靜默無聲。

    辦公椅以及沙發上,兩個男人各據一方,迎視對方的眼眸都是深邃,他們靜靜對望著,彷佛想藉此評估對方的虛實。

    他們,一個是翔鷹集團被許多元老批評過於斯文溫和的新任總裁,另一個是來自紐約的並購玩家,同樣年輕,氣勢卻霸道冷冽。

    紀禮哲與譚昱,兩人之前曾在美國有過一次會晤,而這一回,才是真正交鋒。

    這次,才是玩真格的了……

    紀禮哲想,緩緩擱落一疊譚昱一來便讓秘書交給他的文件。

    文件內容他已經瀏覽過了,那是一份有關收購翔鷹集團的評估報告書,雖然不曾細看,他也明白文件裏的假設與數據都是經過嚴格縝密的分析,可靠程度不低。

    而且他懷疑,那些數據也許不完全是假設,大部分可能都來自翔鷹內部的真實資料,否則這份評估報告不可能如此钜細靡遺。

    「你花了多少錢買翔鷹的數字?」一開口便直指箭靶紅心。

    譚昱挑眉,聰明如他自然聽得懂紀禮哲話中含意,也明白今日的對手不算太笨。

    「不多。換來這麽豐富的評估報告,我付出的代價不算太高。」

    「物超所值,我應該恭喜你。」紀禮哲面無表情,站起身,將文件遞向譚昱,「謝謝你讓我看了這麽一份精采的報告。」

    譚昱不接,「送給你。」

    「為什麽?」

    「你可以假設報告測算出的價值就是譚氏談判的底線。」

    「一般人會在談判前告訴對手自己談判的底線嗎?」紀禮哲淡淡譏刺。

    「我會。」譚昱嗓音冰冷,「只要我認為他是個對手的話。」

    他是個自信的男人,完全的、十足的自信——看來他不相信此次購並談判有任何失敗的可能性。

    或者,他根本不允許。

    一念及此,紀禮哲不禁悄然苦笑。也許,他該以起碼這樣自負的男人還認為他是個對手來安慰自己。

    「我不明白,如果你一直有‘內線’來源的話,為什麽還要攤開牌面與我談判?」

    如果翔鷹真的有人提供資料給譚昱,而且就是他想像的那個人的話,那譚昱根本不必與他正面交鋒,在暗盤下便能完成大部分交易。

    為什麽上回他去美國拜訪他時,他會那麽乾脆痛快地承認自己購並翔鷹的企圖,還答應親自飛來臺北與他詳談?

    「……我會來這裏完全是因為你的秘書。」仿佛看出他的疑問,譚昱主動開口道。

    「曉晨?」紀禮哲微微愕然,怎麽也想不到她會是關鍵人物——雖然的確是她從錢家聲口中套得譚氏意欲收購翔鷹的消息。「為什麽?」

    「你不必管。」譚昱冷冷應道,接著站起身,「我並不打算在臺灣停留太久,如果你決定開始談判請儘快打電話給我,我會從美國調一支談判小組過來。」語畢,他立即轉身離去,一秒也不多留。

    紀禮哲怔怔望著他的背影,好半晌,才察覺身旁另一雙妙目一直凝睞著出自己。他禮貌地微笑,「程小姐,你老闆還交代你給我什麽東西嗎?」

    「啊,不。」程馨搖頭,「他沒有……」

    「有什麽事嗎?」

    「不,沒有。」仿佛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的臉頰倏地紅得像蘋果,「我……我只是——」

    「只是什麽?」他溫和地問。

    她凝望他,眼神由蒙朧轉哀傷,「學長,難道你……一點也不記得我了嗎?」

    @Qq

    「譚昱已經來了嗎?」柴玉明問著心腹屬下,神態掩不住焦急。

    「嗯,現在正在紀總裁辦公室。」

    「該死!」他不禁詛咒,「那傢伙真的打算跟紀禮哲直接談了,可惡,居然真把我當跳板!」

    「柴老,別急,我已經幫你查到他在臺灣落腳的地方。」

    「是嗎?小錢,真是太好了。他住哪間飯店?」

    「不是飯店。」錢家聲解釋,「他在陽明山有一座別墅。」

    「哼,譚家果然有錢!把地址給我。」

    「是。」錢家聲領命,剛剛遞出一張便條紙時,便聽見有人敲門。

    「進來!」柴玉明喊,略帶不耐。

    推門進來的是部門一名女秘書,她抱歉地對副總裁點了點頭後,一對寫滿迷惑的瞳眸轉向錢家聲。

    「錢特助,外頭有個小孩找你。」

    「小孩?」

    「嗯,他說是你的兒子。」

    「什麽?你有兒子?」喊出聲來的是柴玉明,他瞪著一向最得力的屬下,不敢置信,「你不是沒結婚嗎?」

    對老闆的質問錢家聲並沒回答,他顧不得了,一心一意追問女秘書,「他在哪里?」

    「就在外頭……」她話語未落,一個嬌嬌軟軟的童音便驀地揚起。

    「爹地,爹地!」跟著,一個身材瘦小、五官清秀的男孩興奮地跑進來。

    錢家聲連忙蹲下身子將他抱入懷裏,「小哲,爹地不是告訴過你嗎?好好走路,別亂跑,萬一跌倒了怎麽辦?」

    「對不起,人家也是因為太想你了嘛。」小哲嘻嘻地笑,一面將小臉緊緊貼住父親溫暖的胸膛。

    「真拿你沒辦法。」錢家聲只能搖頭,伸手揉了揉兒子的頭,表情淡淡寵溺。

    見到這一幕,辦公室內的其他兩人都呆了,門外,無數探頭探腦的員工同樣怔愣原地。

    這傢伙真是那個平素自命風流的錢家聲嗎?這個放浪瀟灑、玩世不恭的「單身貴族」原來有個兒子?

    「你外頭有了私生子還敢追我女兒?」首先回過神來的是柴玉明,他哇哇怒駡,「小子!你找死啊?」

    他啥時想追求柴晶晶了?根本是綁鴨子上架嘛。

    錢家聲在心中大呼冤枉,可嘴角卻只能微微歪斜,尷尬地笑。

    ***

    他們玩得好開心。

    在大樓屋頂,一個將孩子頂在肩上,一個將父親當成坐騎,迎風前進,玩得不亦樂乎。

    他笑得可比昨天托著凱凱玩時開心多了,燦爛不知幾倍,燦爛到她在遠處望著,都不禁心旌動搖。

    「……沒想到家聲已經有小孩了。」柔柔的嗓音拂過柴晶晶耳畔。

    她轉頭,明瞳映入翔鷹總裁秘書荊曉晨美麗優雅的倩影。

    她真的很漂亮,柴晶晶在心底讚歎著,不愧是翔鷹第一美人,她剛進公司便聽聞她的芳名了,雖然離過婚,卻是翔鷹眾男性員工一致票選的夢中情人。

    「荊秘書。」

    荊曉晨淺淺微笑,瑩瑩眼波打量她,「你就是柴副總的千金?」

    聞言,柴晶晶容色微微」變。說實在,她到現在還不大願意承認自己與柴玉明的關係。她默默點了點頭。

    「聽說家聲現在正跟你交往?」

    「呃,算是吧。」

    「他是個不錯的男人。」荊曉晨笑望著她,眼神若有深意。

    柴晶晶眉頭一緊,不知怎地,聽到這樣的美人稱讚錢家聲她的心臟彷佛有根針在刺。「你不知道那天在飯店他還背著你跟另一個女人約會吧?荊秘書。」

    「是嗎?」荊曉晨有些意外,「這我倒真是不知道。」

    「所以啦,千萬別看上這種人,他不適合你。」她急切地說。

    荊曉晨望著她,眨了眨眼,忽地輕輕一笑,「看來你真的很在意他,柴小姐。」

    「我……哪有?」柴晶晶臉頰發燙,「你誤會了,不是那樣」她訥訥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輕輕咬著下唇。

    荊曉晨唇畔微笑更深了,「家聲人其實不錯的,他表面上看來好像挺花的,不過——」她頓了頓,「有許多地方倒令人挺意外的。」

    [你好像……很瞭解他?」

    「不,不瞭解。」淡淡吃味的問話惹來荊曉晨更多輕笑,她拍拍柴晶晶的肩,「我跟他不像你想像的那麽熟,我只是很感激他故意告訴我一件我很想知道的事而已。」

    「什麽事?」柴晶晶愣愣地問。

    「啊,沒什麽。」彷佛警覺自己說太多了,荊曉晨連忙住口,她搖搖頭,唇角再度揚起柔柔淺笑,「我該下樓了,我是溜上來透口氣的,不能待太久。」

    語畢,荊曉晨轉過窈窕的身子,翩然離去。而柴晶晶也邁開步履,加入那對父子倆。

    「晶晶阿姨!」小哲一看到她,立刻飛撲上來。

    她連忙擁住他,「好久不見,小哲,阿姨很想你呢。」一面說,紅唇一面在嫩嫩的臉頰上啄吻。

    小哲嘻嘻地笑,毫不客氣地回吻,而且還正對著柴晶晶紅豔的唇。

    錢家聲倒抽一口氣,射向兒子的目光不覺淩厲。這小鬼,仗著他是個七歲孩子就如此調戲女性,嘖。

    記得之前有一次,他轉身時不小心擦過柴晶晶的唇就挨了一個耳刮子,可他小子光明正大地捧著她的臉親她,她反倒笑得溫柔又愉悅。

    這世界,公平嗎?

    正哀怨想著,小哲清亮的嗓音忽地天真揚起。

    「爹地,你幹嘛瞪我?」

    「我哪有瞪你?」伴隨這句話的是另一記狠狠瞪視,接著,他調轉視線望向柴晶晶,「原來你們早就認識。」

    「你早猜到了吧?」她笑,眨了眨眼。

    「怪不得你老針對我。哼。」

    「我可不會道歉。」她酷酷地強調。

    「沒人期待你道歉。」他瞪著她,「算我倒楣。」

    清柔的笑聲再度灑落。

    「爹地,阿姨,你們認識啊?」小哲好奇地開口。

    「不僅認識,爹地還被這個可惡的阿姨給整慘了呢。」錢家聲對兒子抱怨。

    「是嗎?」小哲呵呵地笑,「為什麽?因為你喜歡晶晶阿姨嗎?」

    什麽?

    「小鬼,你胡說八道什麽?」

    「爹地不是說過嗎?只有你喜歡的人,你才會拿他沒辦法,就像我一樣啊。」

    嘎?

    兩個大人聞言,同時一愣,四束眸光在空中交會時,臉頰同時漫開淡淡紅潮。?**

    「要喝可樂嗎?」

    「嗯,我要。」小哲甜甜地笑,一面伸出手從柴晶晶手中取走一罐。

    「我也要。」彷佛不甘示弱,錢家聲也立即伸手從她手中取走另一罐。

    小哲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大口,錢家聲有樣學樣,也跟著兒子灌了一大口,接著假裝嗆到喉嚨而咳嗽。

    小哲被逗樂了,一面拿小手拍著父親的背,一面笑道:「爹地活該,誰教你學我。

    「什麽我活該?你這小子太沒良心!看我怎麽對付你。」說著,他放下可樂,雙手互搓,準備呵兒子癢。

    小哲當然看出來了,連忙站起來躲。

    父子倆一跑一追,再加上寶寶在一旁汪汪助興,整間客廳熱鬧得緊。

    柴晶晶看了不覺好笑,她婷婷走向坐在餐桌旁也正笑望著這一幕的程馨,在她對面落坐,「沒想到他們父子的關係好像挺好的。」

    「當然好啦。」彷佛覺得她這句評論來得奇怪,程馨微微挑了挑眉,「家聲一直非常疼小哲,寵他寵得不像話,簡直拿他當瓷娃娃似地捧在手心裏,連我這個做媽的都經常看不過去。」

    「是……這樣嗎?」柴晶晶震驚,這跟她原先設想的實在相差得太遠,「我一直以為……以為——」

    「以為家聲不喜歡小哲嗎?」

    「……我錯了嗎?」她訥訥地說,臉頰腓紅。

    「大錯特錯。」程馨斬釘截鐵,「相反的,他是我見過最疼小孩的男人。」

    「可是……」那那通電話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明顯地不願與兒子多聊?為什麽小哲請求他去美國,他卻能冷淡拒絕?「我不懂——」

    「我不知道你怎麽想,學妹,可是做為一個父親,家聲無可挑剔。」

    「是嗎?」柴晶晶沉吟,她舉起桌上的茶壺,為程馨與自己各斟了一杯玫瑰花茶,然後,她捧起細緻的骨瓷茶杯,怔怔望著杯裏淡紅色的液體,好一會兒,終於揚眸,「學姊,你究竟為什麽跟他離婚?是因為他雖然是個好父親,卻不是個好丈夫嗎?」

    直率的問題令程馨容色一白,她垂落眼瞼,睫毛微顫。

    「學姊,我知道我不該問太多,你以前一直不肯告訴我,可是……可我——」柴晶晶掙扎著,最後還是開口,「我真的很想知道。」

    「……因為你現在正跟家聲交往嗎?」

    「不。」柴晶晶迅速否認,臉頰發燒,「其實也不算是——」

    「是小哲告訴我的。」聽出學妹口氣的尷尬,程馨抬起頭來,溫柔地微笑,「其實你不必介意,我無所謂。」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其實我們——」柴晶晶舌頭打結,不知該如何解釋她跟錢家聲複雜的關係。

    程馨沒等她解釋,忽地伸手覆住她的手,「晶晶,相信我,家聲是一個很好的丈夫,真的。」

    清澈真誠的眸光令柴晶晶有些透不過氣,「可如果他很好,你們又為什麽要離婚呢?」

    「……是我的錯。」

    「學姊的錯?」

    「嗯。」程馨點頭,神色黯然。

    「我不相信,學姊,你那麽好。」柴晶晶搖頭,要她相信在學校同鄉會裏人緣最好的學姊、待人最和善溫柔的學姊會是婚姻裏犯錯的一方?

    不,她真的無法想像。

    可學姊的神情如此蒼白,嗓音如此低啞,她彷佛真的很自責!

    「為什麽?」

    「別問我。」程馨咬著下唇,「求你。」

    「學姊——」柴晶晶喃喃地喚,胸膛驀地抽疼。這心痛,是為她一向最喜歡的學姊,更為客廳裏遭她誤會與欺負了這些日子的男人。

    她對他總是有偏見,她以為他是個花心放蕩的丈夫,以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她以為……他就和她父親一樣——她錯了嗎?

    「……我一直沒告訴你,小哲得了血癌。」沉啞的嗓音忽地拂過柴晶晶耳畔。

    她一震,收束迷惘的心神,望向神色黯淡的程馨,「血癌?」

    「嗯。我們一直到他四歲那年才發現,那一次,小哲因為意外受傷,大量出血,送到醫院急救——」程馨幽幽地說,迷蒙的眼眸像正凝定傷感的過往,她默然許久,才再度開口,「雖然我們離婚了,家聲還是很照顧我們,每個月都彙一大筆錢過來,他堅持讓小哲在最好的醫院裏接受定期診療。!」

    「那是應該的,不是嗎?小哲是他的兒子。」

    程馨聞言,彷佛顫了一下,「……是啊,是應該的。」她喃喃,眼神淡淡憂傷,好一會兒,才深吸口氣振作精神,「總之我想告訴你,晶晶,也許家聲這個人外表看起來有點油腔滑調、散漫不羈,可做為丈夫、做為父親,他並沒有對不起我們,從來沒有。你懂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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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床畔,靜靜望著兒子入睡的臉龐。

    他望得那麽專心,看得那麽仔細,厚實的大手輕輕撫過兒子臉龐的每一處——前額、眉毛、鼻尖、臉頰、嘴唇——他溫柔地撫著,一寸一寸描繪著,彷佛意欲藉此喚起自己對兒子五官容顏的記憶,又像要把此刻的記憶牢牢鐫刻在心版。

    他是……太久沒見到他了,以後,也許又要好久好久一段時間才能再見到他,所以他望得那麽專心,看得那麽仔細,癡癡坐在床畔,寸步不離。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愛小哲,真的真的很愛。

    柴晶晶撫住喉頭,無法克制一股突如其來湧上的酸楚,她眨眨眼,銻著昏黃色的燈光下神情溫柔的男人,感覺無法呼吸。

    「……家聲?」她低低地喚。

    「他真的很可愛。」他啞聲說。

    「嗯。」

    「我好久沒見他了,他長高不少。」

    「嗯。」

    「只可惜,還是那麽瘦。」他心疼地摸摸兒子纖細的臂膀,「臉色也蒼白。」

    「學姊說……他的病已經控制住了,最近已經可以不必那麽常上醫院。」

    「嗯,我知道,程馨有告訴我。」

    「這兩年你們一直保持聯絡,對吧?」

    「嗯。」他淡淡微笑,「程馨會定期寫email給我,告訴我有關小哲的一切,他上幼稚園了,上小學了,賴床不肯上學,在學校裏調皮搗蛋……」他頓了頓,摸摸兒子的頭髮,「這小鬼,淘氣得很。」

    她眼眸發酸,「家聲,對不起。」

    他愕然,抬頭望著她,「怎麽啦?」

    「對不起,我……」她有些哽咽,「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一直誤會你。」

    「所以你才故意代替小哲來教訓我嗎?」

    「我……」她咬住下唇,明眸瑩瑩,「對不起。」

    「幹嘛?哭啦?」他嘲弄她。

    「我才……沒有!」她連忙否認,明眸一眨,一顆淚珠卻不爭氣地滑落。

    他歎氣,「真拿你沒辦法。有什麽好哭的?」

    「我才沒哭。」她嘟嘴,為了掩飾自己,她故意輕快問道:「要不要喝點什麽?!我剛煮了熱可可。」

    「好啊。」

    「我回去拿。」語畢—她連忙轉身,穿過他家客廳回到自己屋裏,來到廚房。

    她關上電磁爐,將盛著熱可可的茶壺擱上流理台,然後舉高手臂打開櫥櫃,尋找著適合用來盛熱飲的杯子,忽地,摸索的手一停。

    好一會兒,她終於下定決心,取下一隻躲在櫥櫃最深處,從不曾用過的馬克杯。

    亮藍色的馬克杯,繪著米羅可愛童趣的抽象畫。她舉高它,就著柔和的燈光細細欣賞,唇畔悄悄蕩開朦朧淺笑。

    Q@@

    「喝吧。」

    亮藍色的米羅馬克杯映入錢家聲眼瞳時,他掩不住驚訝。「這是——」

    「我幾個月前買的,還沒用過。」柴晶晶微笑清甜。

    「原來你也買了一對?」他怔怔地接過馬克杯。

    一隻桃紅色,一隻亮藍色,和他當初的選擇一模一樣。

    「你送了我一個,這個算是我回送你的吧。」

    「不用了,我自己也有……」

    「可你不是說那個要收起來不用了嗎?」

    「是這樣沒錯……」

    「所以這個送你。」她偏低頭,俏皮地眨眼,「算我恩准你跟我用同樣的馬克杯羅。」

    恩准?

    他嗆了嗆,沒好氣地瞥視她一眼,「喂喂,大小姐……」

    「別叫我大小姐。」

    他一愣。

    「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晶晶。」她說,星眸燦亮,「我恩准你。」

    又是恩准?這小妮子說話口氣倒不小。

    他翻翻白眼,「我說,晶晶,你這麽做該不是來求和的吧?」

    「求和?」她明顯地頰泛紅霞,彷佛有些羞澀。

    他開始覺得有趣了,捧起杯子啜了一口可可,興味盎然的眸光卻須臾未曾離開她容顏。

    「你……幹嘛這樣看我?」

    「你終於懂得害羞了。」他笑。

    「什麽意思?」她瞪著他。

    「我一直以為你這丫頭天生厚臉皮呢。」

    「我說了我不是丫頭!」

    他沒理會她的抗議,只是輕輕地笑,「總之,謝謝你的馬克杯,我會照你‘恩准’經常用它的。」

    「你……用不用關我什麽事。」她臉紅得像蘋果。

    他忍不住縱聲大笑,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頂著削薄短髮的頭,自然的動作流露幾許親昵意味。

    她心跳怦然,定定僵立原地,像尊雕像似的,一動不動。

    緊張的模樣更引起了錢家聲莫大的興趣,他深深望著她,望著她一張愈來愈紅豔的臉龐,望著她珍珠貝齒輕輕咬齧著水潤的唇。

    他望著,忽地心一動,不覺俯下身,在她柔軟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記。

    她愕然,羽睫眨了眨,宛如不敢置信地直瞪前方。然後,她伸手掩住瞼龐,轉身飛奔離去。

    「晶晶!」

    望著她倉皇淡去的倩影,有數秒,錢家聲也不禁為自己方才的魯莽感到懊惱。可只一會兒,那紅潤好看的唇噙起淡淡笑意。

    他捧起她送的馬克杯,深深啜飲一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09:49

第七章

    柴晶晶趴在辦公桌上發呆。

    容顏枕在手臂上,她伸手玩弄著桌角栽在玻璃瓶裏的綠色植物,唇角淺淺揚起,朦朧地笑。

    「她在發傻嗎?」幾個男同事見到她作夢般的神情都不覺停下腳步,躲在附近悄悄觀察與研究。

    「沒聽說戀愛中的女人都呆呆的嗎?這證明,晶晶戀愛了。」

    「戀愛?跟誰?」

    「錢家聲啊。聽說他們正在交往。」

    「那個花花浪子怎麽配得上她?」一個男同事不平衡地說道。

    「聽聽你這嫉妒的口吻,呵呵,你死心吧,肯定沒希望了。」幾個人同時迸落笑聲。

    嘲弄的笑聲驚醒了柴晶晶,她揚起頭,茫然四顧,「怎麽了?」

    「不,沒事,你繼續思考,我們不打擾。」男同事們見行藏敗露,紛紛走避。

    「到底怎麽回事啊?」柴晶晶蹙眉,莫名其妙。

    坐她附近的女同事葉盼晴微笑地朝她走來,「他們在說你。」

    「說我什麽?」

    「說你戀愛了。」

    「什麽?我才沒有!」柴晶晶嬌聲抗議,可玉頰卻迅速染上薔薇色澤,辯白之語不攻自破。

    「說謊。」蘊著笑意的男性嗓音忽地在她身後揚起。

    兩個女人同時回頭,正對魏元朗淡淡微笑的瞼龐。他望向葉盼晴,徵求她同意,「對吧?盼晴。」

    「我」深邃的眸燙得她無法直視,羞紅了瞼,訥訥告退離去。

    魏元朗劍眉一蹙,「我嚇著她了嗎?」

    「你嚇著我了。」柴晶晶瞪著他,「為什麽說我說謊?」

    「難道不是?」他閑閑反駁,「難道你不是正跟錢家聲談戀愛?」

    「我……哪有?」

    他不語,只是淡淡地笑。

    她臉頰發燒,不禁大發嬌嘖,「元朗,你是什麽意思嘛。」

    「我沒什麽意思。只是我這個鐵血老闆想警告你,別因為戀愛耽誤工作了。」

    「我才不會。」她嘟嘴。

    「哦?這麽說你承認自己果真在談戀愛了?」

    「我——」柴晶晶瞪大眸,沒料到自己竟會落入這樣的盤問陷阱。她懊惱地睨了魏元朗一眼,「哼,沒想到平常看起來那麽正直的男人也會這樣耍心機。」

    「我耍心機?」沒大沒小的評論令魏元朗一愣。

    「要知道什麽就光明正大地問嘛,幹嘛這樣套人的話?」

    嬌氣的埋怨惹來魏元朗爽朗笑聲,他凝望柴晶晶,唇畔微笑加深,「好,那我就不客氣問了,你對錢家聲究竟是什麽感覺?」

    ***

    「小錢,你覺得我女兒怎麽樣?」柴玉明突如其來問道。

    「什麽?」沒頭沒腦的問題先是令錢家聲一陣愕然,接著不覺想起那個不經意的啄吻,以及之後柴晶晶像個稚氣少女般的純真反應。他微微笑,「很不錯啊。」

    「哪里不錯?」柴玉明追根究柢,「做為男人,你會喜歡她哪一點?」

    「我?柴老,這個……」

    「你說就是了!別婆婆媽媽的。」

    「是。」面對上司不耐煩的逼問,錢家聲只得盡力回應,他想了想,「她其實……挺可愛的,很率直,很有正義感,感覺有點像少年……」

    「少年?」柴玉明皺眉,對屬下的回答相當不滿意。什麽見鬼的少年?那不就等於說他女兒像個男人婆?

    錢家聲沒注意到老闆的反應,一心一意地繼續,「她活潑、大方,有點調皮—很會耍賴,也會撒嬌,對她的狗很好,對小孩也很好……」

    「喂,等等,你究竟在說什麽?」

    「她有時候萇的會讓一個男人發瘋……」他想起她搬家時對他的頤指氣使。「就算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想掐死她……」就像那天他不停思索著怎樣將她拋出窗外。「除非聖賢,才能忍受她的自以為是……」這麽說來,他應該也跟聖賢差不多了,居然能默默承受她一直以來對他的偏見。

    「天啊,小錢,照你這麽說,晶晶簡直一無是處嘛。」柴玉明撫額哀號。

    「什麽?」彷佛這才回神,錢家聲眨了眨眼,「我說了什麽嗎?」

    「你說,不論一個男人脾氣多好,晶晶都有辦法將他搞瘋。」

    「是嗎?我這麽說?」錢家聲笑了,迥蕩在室內的笑聲醇厚爽朗,「不,其實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否則她不會那麽體貼地送他馬克杯,「真的很可愛。」

    「可愛?」柴玉明愣愣望著得力助手,簡直不明白他兩極的評價,「究竟是可愛還是煩人?小錢,你把我都搞胡塗了。」

    她既麻煩又可愛,她是個可愛的小麻煩。

    錢家聲在心底微笑回應,可他沒有說出口。

    柴玉明也不需要他的回應,他揉揉太陽穴,眉頭深鎖,像正思考著什麽難解的問題。

    「柴老,有什麽事嗎?」

    「小錢,你說——」

    錢家聲靜靜聽著。

    「……譚昱會喜歡她嗎?」

    譚昱?!

    錢家聲嗆了嗆,他揚眸,愕然瞪向上司,「柴老,什麽意思?」

    「我想安排晶晶跟譚昱吃一頓飯。」

    「吃飯?」他心一扯,「意思是……相親嗎?」

    「沒錯,就是相親。」柴玉明呵呵地笑,「譚昱至今獨身,聽說也沒有固定女朋友,說不定晶晶能有機會。」

    「柴老,你的意思是要晶晶……」

    「如果譚昱能看上她,一切就好辦了。」柴玉明搓搓手,「我能有這麽個在美國商界呼風喚雨的女婿,誰還敢瞧不起我?」

    為了自己的名利富貴,你連女兒都可以當成交易的商品嗎?

    錢家聲咬牙,看著老闆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得費盡全身力量才能讓臉部肌肉保持平靜。

    「我在晶華的義大利餐廳訂了位子。麻煩你了,小錢,今晚八點準時將我女兒送到。」

    ***

    「我不去!」她激動地說。

    「你必須去。」他平靜地說。

    「為什麽?」柴晶晶扭頭瞪著他,明眸點燃烈焰,「因為我父親吩咐你務必把我帶去嗎?」

    「沒錯。」他轉動方向盤,眼眸依然平視前方。

    「你」柴晶晶氣極,憤怒、失望、難堪、傷痛,紛至遝來的滋味絞扭得她胸口透不過氣。

    半小時前他打電話說要接她下班,她傻傻地當著眾人的面便跳起身來,一鼓作氣沖到洗手間。她當時多開心啊,興致勃勃地描眉、畫唇,刷上粉紅色的眼影,點上閃亮透明的唇蜜,她甚至還傻傻地問盼晴,今天她一身白色連身裙的穿著會不會太普通了。她那麽開心,一心一意期盼著與他的首次約會,而他,原來是要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懷裏。

    她真是個傻瓜!她以為經過昨晚那個輕吻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會有所不同,可沒想到,這原來也只是他這個花花公子的遊戲而已。

    跟劉玉婷一樣,他不過當她是個遊戲的對象。

    她只是個遊戲的對象……

    心痛得她無法呼吸。「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你願意我去赴約?」

    「……這不是我能作主的事情。」

    「是嗎?」她冷笑,語音卻發顫,「那麽,這應該是我自己能作主的事情羅。」

    「當然。」他忽地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那眸光,深沉而複雜。

    她心一跳,莫非——她不敢想,不敢猜,卻又忍不住想,忍不住猜。

    也許,他對她終究還是特別的。[如果我選擇……去呢?」

    湛眸一暗,「那我會把你送到。」

    「如果我選擇不去呢?」

    他轉回頭,「為了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我還是會把你送到。」

    「你——」這並不是她想聽到的回答,事實上,這與她暗自期盼的答案相差實在太遠。她驀地撇過頭,不再看他令她氣憤的平靜表情,緊緊咬著下唇,「……我去。」

    「什麽?」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撫著方向盤的手一顫,車子一陣傾斜。「你是……認真的?」

    「當然。」她倔強地說,「也沒什麽不好,對吧?譚昱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能認識他是我三生有幸。」

    「是嗎?」

    「難道你不認為?」她反問。

    「我——」錢家聲一窒,半晌,忽地甩了甩頭,「當然,認識他肯定比認識我這個無賴好多了。」他自嘲地說,微微一笑。

    一路上,他唇角都保持著這樣似有若無的笑痕,直到將她送達目的地,看著她下車在門僮的護送下走進飯店,微笑方斂。

    他緊緊握著方向盤,僵著身子坐在原位。直到車後響起了催促的喇叭聲,而門僮也靠向車窗問他需不需要泊車服務,他才驀地回神。

    「先生,需要我幫你停車嗎?」門僮再問一次。

    「……好。」

    @fa@

    譚昱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

    深色西裝完美地襯托出他寬窄適度的肩及挺拔的身材,品味不俗的領帶夾與袖扣更增添了他原就出塵的貴氣。

    他五官稱不上俊美,可卻端正,湛眸透出的英氣尤其冷傲逼人。

    一般女人很輕易便會心儀於這樣的男人吧,他有錢有勢有才氣更有霸氣,柴晶晶相信,只要他肯稍微施展魅力,願意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美女可以從紐約排到芝加哥。

    所以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答應她父親這個見鬼的相親約會,既然答應了,又為何從頭到尾只是漠然。

    如果他不願意,盡可以拒絕啊,她才不相信她父親有那麽大的面子能請動像他這般大人物!

    想著,柴晶晶不覺撇撇嘴角,端起服務生剛剛送來的紅酒,一飲而盡。賭氣似的舉動招來譚昱微微訝異的挑眉。

    她不理他,重重擱下玻璃酒杯,「我相信你對我完全沒興趣。」開門見山。

    「的確。」

    「既然如此,何必在這邊跟我浪費時間?」

    銳眸似乎掠過笑意,「有兩個原因。」

    「什麽原因?」

    「第一,你父親煩得我實在受不了,我索性答應他以求耳根清靜。」他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紅酒。

    她咬牙,「那第二呢?」

    「其實我在這兒,是為了等另一個女人。」

    「誰?」

    他沒有回答,冷冷掃射她一眼。

    她沒有被嚇退,直直回視他,「你等的人來了嗎?」

    「還沒。」

    「她會來嗎?」她嘲弄。

    「……會。」黑瞳閃過冷光,[她必須來。」

    驕傲的男人!

    柴晶晶翻翻白眼,決定自己因為賭氣來赴這個相親約會簡直是愚蠢至極,她站起身,正準備告退時,明眸忽地映入一對聯袂出現的璧人身影。

    是錢家聲!還有……荊曉晨——她直直瞪著兩人,有片刻時間,只覺腦海血液驀地被抽空了,什麽也不能想。

    察覺到她的異樣,譚昱跟著調轉眸光,瞼色同樣一變。

    他陰冷地注視著緩緩走近他們的兩人。「我等的人來了。」

    「什麽?」聽聞他冰冽的嗓音,柴晶晶終於回神,她茫然地瞥了譚昱一眼,「你說什麽?」

    「我說,我等的人來了。」說著,他站起身,手臂往後一甩。

    玻璃酒杯在地面敲出清脆聲響,宛如某種警鐘,敲入四人耳畔。

    「譚昱,我跟你介紹一下。」荊曉晨開口,嗓音雖是一貫清柔,神色卻像有些蒼白,「這位是錢家聲,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突如其來的宣稱如落雷,狠狠擊中柴晶晶的胸膛,她容色雪白,不敢置信地望入錢家聲眼底。

    後者撇過頭,像逃避著她控訴的眼神。他直直迎視譚昱,主動伸出手,「譚先生,你好上譚昱沒有動彈,冷冷地望著他,絲毫沒有與他握手的意思。

    錢家聲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接著彷佛極其自然地擱落荊曉晨的肩,將她擁入懷裏,「聽說你跟我未婚妻是老朋友了,真高興見到你。」

    譚昱瞪著他不規矩的手,炙猛的眸光像要殺人,「我沒聽說她訂婚了。」

    「我前幾天才向曉晨求婚的。」

    求婚?

    柴晶晶身子一晃。他竟然對荊曉晨求婚了?她一點也不知道……不,她不相信,這不可能,她不相信……

    「我不相信。」清冷的嗓音劃破僵凝的空氣。

    開口的是譚昱,卻道破了柴晶晶的心聲。

    所有人同時望向他。

    可他渾然不覺,墨幽的眼底,只有荊曉晨一人。「別以為隨便找個人充當你未婚夫就能騙過我,曉晨,我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

    「我……沒騙你,是真的——」

    他不聽,忽地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拖離錢家聲懷裏。

    「放開我!」她尖叫一聲,試著掙脫。

    他不肯放,依然牢牢箝制,「我不放。」凝定她的黑眸冷邃,「我來臺灣就是為了帶你一起去美國。」

    「我不跟你走,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你將會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我已經跟家聲訂婚了!」

    「取消它!」

    「什麽?」

    「我要你們取消婚約。」他霸道地說。

    「那可不成。」錢家聲閑閑搖頭,他伸出手臂,[麻煩你放開我未婚妻好嗎?這樣當眾拉拉扯扯地實在很難看。」

    譚昱怒瞪他。

    「請你放開,譚先生。」

    回應錢家聲的是一記毫不留情的拳頭。

    「家聲!」

    兩個女人同時驚叫,柴晶晶更是迅速飛奔向他,扶住他搖晃的身子。

    「你還好吧?」

    「我沒事。」他展袖抹去唇邊血痕,依然掛著滿不在乎的笑。

    柴晶晶看了,心一痛,驀地旋過身,向譚昱逼近,「你放開她!」

    「沒你的事。」淩銳的眸光射向她。

    「你不該動手打人。」她瞪視他,「快放開荊秘書,不然我要你好看!」

    「是嗎?」對她的威脅譚昱只是冷冷一哂,「我倒很好奇你怎麽讓我好看。」

    「我——」柴晶晶一窒。

    譚昱不再理她,冷然的眼神在重新落向荊曉晨時,忽然變得狂野,「我縱容你太久了,曉晨。我看著你愛上那個白癡,看著你結婚又離婚,跟你的上司糾纏不清,現在又跑出這個什麽未婚夫,我忍太久了,荊曉晨,這一回我絕不放手,絕不!」

    堅定的宣稱令荊曉晨容色發白,「不,你要的不是我,是翔鷹……」

    「翔鷹跟你,我都要定了!」他咬牙道,忽地手臂用力一扯,試圖將她拉離現場,「跟我走。」

    荊曉晨拚命掙扎,「譚昱,你不要太過分……」

    「你放開她!」柴晶晶顧不得了,雖然明知自己絕不是這個高大男人的對手,也無法視而不見,她緊緊拽住他的手臂,試圖解救荊曉晨。

    「滾遠一點!笨女人!」譚昱怒斥她。

    她不聽,依然執著。

    「我要你滾遠一點,少管閒事!」

    「我不走,你放開她!快點!」

    在三個人拔河角力間,譚昱忽地失去了耐性,左臂使勁一甩,將柴晶晶狠狠推離,她重心立即不穩,往後倒落,荊曉晨銳喊一聲,連忙展臂試圖拉住她。

    結果,是兩個女人同時往地上摔落。

    「小心!」

    見情況危險,錢家聲立即沖過來,可匆忙之間他只來得及拉住其中一個女人。「你沒事吧?晶晶,沒事吧?」健壯的手臂緊緊將她護在懷裏,急促的語氣掩不住焦急。

    「我沒……沒事。」她顫顫對他微笑,餘悸猶存,「荊……荊秘書怎樣?」

    「啊。」錢家聲這才想起荊曉晨,他連忙轉頭,「曉晨?」

    「我沒事。」荊曉晨顫聲回應,蒼白的容顏淡淡絕望。

    因為她正依偎在一個她極力想逃開的男人懷裏,因為救了她的正是她最害怕面對的男人。

    譚昱冷冷地笑了,「曉晨,這就是你所謂的未婚夫嗎?在你有危險的時候,他掛念的卻是別的女人。你確定你要將終身託付給這樣的男人嗎?」

    「我——」她無言。

    錢家聲頓時滿腔歉意,他深吸一口氣,低頭給了柴晶晶一記安撫的眼神後,放開了她。

    「譚先生,曉晨要選擇什麽樣的男人不幹你的事。」

    譚昱瞪著他,「你究竟是誰?」

    「錢家聲,柴玉明的特別助理。」

    「原來是柴玉明的手下。」他冷冷撇唇,「知不知道連你老闆看到我也得禮讓三分?」

    「知道。」錢家聲靜定回應,並沒有因此退縮,「可你一來不是我老闆,二來也算不上我們的客戶,我用不著對你太客氣。」

    「哼。」

    「請你放開曉晨。」

    「我會放了她,但你記住,她永遠不會成為你的人。她是我的!」激烈的宣稱擲落後,譚昱低頭,深深長長地看了荊曉晨一眼後,才轉身大踏步離去。

    荊曉晨怔怔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才轉過一張哀傷的容顏,她望向柴晶晶,「對不起,這只是一場戲而已,家聲跟我其實沒有任何關係。」

    「我……明白。」柴晶晶點頭。

    在他挺身護住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那時候,他一心一意掛念的人是她,不是別人。

    是她……

    想著,她淺淺笑了。

    ***

    「你剛剛的樣子挺酷的。」踏著夜色回到家門後,她轉身靠著門扉,對他笑道。

    「你也不錯。」他回她微笑。

    她凝望他,許久,「謝謝你救了我。」

    「不客氣。」凝定她的星眸湛深幽邃,「只要你以後做事別這麽魯莽就好了,明知自己力有未達的事就別插手。」

    「那我……怎麽能不管嘛。」她微微嘟嘴,「總不能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荊秘書被欺負吧?」

    俏皮撒嬌的神態令他微微失神,「你啊。」他搖搖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我真拿你沒辦法。」

    她吐吐舌,一笑。半晌,忽地開口問道:「家聲,我一直在想,你之所以堅持要我去赴約是因為答應了荊秘書演那場戲吧。」

    「……嗯。」

    她睨他,「討厭!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害她在心底生了那麽久的悶氣。

    「因為我想……」他似乎有些不自在,有意無意躲著她的視線上看看你的反應。」

    「什麽意思?」她蹙眉。

    「因為我想……看看你會不會拒絕,為了……為了——」他有點口吃。

    「為了什麽?」

    他沒回答,劍眉一聳,兩束眸光彷佛責怪地射向她。

    她心一跳,莫名其妙,「怎麽……怎麽了嘛?你幹嘛這樣看我?我做錯了什麽嗎?」

    「……沒事,你沒做錯什麽。」他忽地悶悶別過頭,一面伸手探入褲袋取出鑰匙,「你別理我。」

    她望著他轉動鑰匙開門的背影,驀地不舍兩人就這麽分手。

    「到我家來吧,你嘴唇不是受傷了嗎?我幫你上點藥。」她找著藉口。

    「算了,也沒什麽,我自己弄……」

    「我幫你!」她打斷他的話,不由分說地拉住他的手,「要你過來就過來,別跟我爭論!」

    盛氣淩人的命令惹來他一陣輕笑,扯到了傷口,又是微微發疼。

    見他又是笑又忍不住皺眉的神態,柴晶晶心一牽,胸口頓時漫開某種連她自己也捉摸不清的柔情。

    她禁不住揚手,柔柔撫過他擦破的唇角,「很痛吧?」

    「……還好。」他微微喘息。

    「是嗎?」她雙眼蒙朧地脅著他。

    「晶晶——」他忽地歎息,展臂拉過她的身子,雙唇一俯,緩緩印上她。

    他不敢用力,只是輕輕碰觸著她,她也不敢用力,怕不小心弄疼了他受傷的嘴角。

    於是這個吻,很輕,很柔,像漫天飄下的白羽,悄然無聲地墜落。

    墜落,落上她的心,以及他的心。

    溫柔地墜落……

    直到一個哽咽的嗓音打碎這施了魔法的一刻——

    「爹地,你終於回來了!」

    ***

    「小哲,你什麽時候來的?」

    「好久了。」

    「好久?」錢家聲神智一凜,從兒子問著淚光的眼察覺到事情不對,他連忙蹲下身,「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嗎?媽媽呢?」

    小哲搖頭,只是不停流淚。

    「我在這兒。」沙啞的嗓音忽地揚起,跟著,程馨窈窕的身子在錢家聲家門口出現,「小哲堅持來找你,他有你的鑰匙,所以我們就直接開門進來了。」

    「怎麽回事?學姊。」

    程馨默然,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我老闆突然決定明天回美國,我帶著小哲來跟家聲道別的。」

    「爹地。」小哲仰頭,梗著嗓音喚道,「爹地,小哲不想走,我想留下來。」

    錢家聲沒說話,黑眸逐漸沉澱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爹地,小哲不走好不好?」小男孩伸手拉扯著父親的西裝褲,「小哲要留下來跟爹地在一起。」

    「……」

    「爹地!」

    「不行,小哲,你必須跟媽媽一起回去。」他終於開口了,嗓音乾澀,像有意壓抑著什麽。

    「不!我不要,我要跟爹地在一起!人家好不容易見到爹地,我不要走,我不走!」

    小哲哭喊著,字字句句,滿懷不舍。

    他真的愛極了爹地,他好想跟爹地在一起,他還沒跟爹地玩夠呢,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爹地說,為什麽他不肯讓他留下來呢?為什麽他一定要把他趕走?

    「我不要走!爹地,我要留下來跟你在一起!」

    「不行,小哲,你必須走。」錢家聲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接著站起身,直視一臉哀傷的程馨,「你帶他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啦,」小男孩尖聲抗議。

    「小哲……」

    「我不要!爹地,不要趕我走,不要……」

    「別鬧了!」震天怒吼忽地響起,嚇怔了小哲,他停止哭泣,愣愣望著神情嚴厲的父親。

    「聽話,小哲,跟媽媽回去,難道你捨得丟下媽媽一個人在美國嗎?」

    「我捨不得。可是……」他扁著小嘴,想說些什麽,卻又不敢,只能眨巴著一雙淚瑩瑩的眼,可憐兮兮的模樣教旁觀的柴晶晶著實心疼。

    可錢家聲卻像沒看到似的,一逕直挺挺地站著,神情冷肅。

    「走吧,程馨,快把他帶走。」

    「嗯。我走了。」程馨點頭,牽起兒子的手,「走了,小哲,跟爹地說再見。」

    「我不要——」

    「乖,跟爹地說再見。」

    「我不要——」小哲拚命搖頭,只是不停地哭。

    程馨深吸一口氣,忽地狠下心來,用力拖走兒子,「走吧,快點!」

    「我不!我不,」小哲銳聲喊道,在母親的強迫帶離下,不停回頭望著他父親,「爹地,爹地,我要留下來,爹地,求你,讓我留下來,求求你……」他哭喊著,一遍又一遍地呐喊,一次又一次地回頭。

    每一回,都割得柴晶晶胸口發疼。終於,她再也受不了了,轉身望向錢家聲,「你說句話啊,家聲,至少……說聲再見——」

    可他什麽也沒說,只是默默轉身踏進大門,看也不看正哭著喊他的兒子一眼。

    他怎能如此冷血?

    柴晶晶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漠然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能對自己兒子一聲聲心碎的哭喊置若罔聞。

    他怎能這樣?他不知道一個孩子對他的父親有多麽敬仰與孺慕嗎?他不知道即便那孩子有了母親全部的愛也仍然需要父親的關懷嗎?

    他是這樣做一個父親的嗎?

    一念及此,柴晶晶忽地憤怒了,漫天怒火席捲了她,燒灼著她的理智。她沖進屋,沖向那個無動於衷的男人。

    「你真該死!錢家聲,對自己兒子都能這麽狠心,你簡直是世上最殘酷的父親!」

    她高聲痛駡。

    而他聽了,沒說什麽,肩膀卻輕輕顫動了,喉間跟著滾逸沉啞乾澀的笑聲。

    「你笑什麽?」她怒瞪他的背影,「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你……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不曉得自己的狠心,不明白自己的殘酷嗎?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麽做會重重傷了小哲嗎?」他啞聲問道,一面緩緩轉過身。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

    那張靜靜轉過來的臉龐,原來劃滿了淚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10:04

第八章

    為什麽他不肯告訴她?

    一定有什麽原因的,否則他不會明明愛極了自己的兒子,卻必須狠下心來推開他!

    是為了學姊嗎?他怕自己一旦取得了兒子的監護權,她會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可是你們可以採取折衷的辦法啊,比如說讓小哲每年暑假過來跟你一起住。」

    「不行的。」他只是痛苦地搖頭,「我不能……這樣只會讓小哲愈來愈依賴我。」

    「依賴又怎樣?你是他爸爸啊!難道他不能享受你的寵愛?」

    「不行,這樣……對他不好,對程馨也不公平——」

    「我不懂。」

    「你不必懂,這件事本來就複雜。」

    「你……可以解釋給我聽啊!」

    「這不關你的事。」冷淡的回應為兩人的爭論畫下句點。

    到現在,柴晶晶依然不明白為什麽,她不懂在他與小哲與學姊之間究竟是怎樣的情感牽扯,她也不懂他為什麽就是不肯解釋。

    因為他不信任她嗎?因為他把她當個局外人嗎?因為他……不認她是個朋友嗎?

    一念及此,她不禁有些受傷,昨夜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至今仍像根細針不停刺痛她的心……

    「晶晶,你在想什麽?」粗厲的嗓音不耐地拂過她,「我在跟你說話,專心一點!」

    她回過神,彷佛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身在父親的辦公室,她眨眨眼,幾乎是漠然地回望神色焦躁的柴玉明。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問你,昨天晚上怎樣?你沒聽見嗎?」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她見到了他的淚,第一回明白原來男人的眼淚可以讓人如此心痛——

    「糟透了。」她喃喃地說。

    「糟透了?」柴玉明嗓音微微尖銳,「究竟怎麽了?你是不是惹毛他了?」

    「我不知道。也許吧。」也許她不該試著勸說他,也許她該做的是默默退開,讓他一個人安靜獨處——「天啊!你究竟哪里惹毛他了?你就不能學著做個溫柔的女人嗎?」

    是啊,也許她不夠溫柔,所以他才不願對她敞開心房,也許她根本不該強求他敞開「也許我錯了。」她啞聲道。

    「你當然錯了!」柴玉明語氣淩厲,「老天,他是譚昱呢,高高站在紐約上流社會頂端的譚家人,你就不能對他施展一些女人魅力嗎?知不知道,如果他看上你,你之後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了!天啊,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笨的女兒?怪不得譚昱急著趕回美國,該不會被你給氣的吧……」

    「爸!你究竟在說什麽?」在一陣怔愣後,柴晶晶總算領悟她方才跟父親的對話只是一串雞同鴨講,她漲紅臉,不耐地打斷父親彷佛永無休止的叨念,「你以為我是何方神聖啊?有本事將譚昱氣回美國?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我!昨天晚上他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我!」

    「什麽?」聽聞女兒的反駁,柴玉明腦子轟然一響,「你說……他連看也不看你?」

    「沒錯!」

    「完全的失敗,完全失敗……」他喃喃念著,眼前一黑,前途無亮的感覺攫住他,「這下慘了,我不會反而斷了自己的後路吧?得罪那個男人的下場可是很淒慘的——」

    「那是你的事。」柴晶晶冷冷應道,「如果你今天把我叫進辦公室就是為了講這件無聊的事,恕不奉陪,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說著,她從沙發上站起身,意欲離去。

    「站住!」柴玉明喊住她。

    「還有什麽事?」

    「老實告訴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表現出一副冷淡的樣子?」

    「我本來就對他沒興趣。」

    「沒興趣?」柴玉明又氣又急,「你是傻子嗎?這麽優秀的男人你沒興趣?」

    「他再優秀也不是我的型。」

    「那你的型是誰?小錢嗎?」

    「我——」俏臉一紅,「不必你管。」

    「錢家聲有什麽好?」

    「他哪里不好?你不是還說他是你最得力的助手嗎?」

    「那是一回事,沒錯,也許小錢工作態度還不錯,可他沒錢沒勢,沒家世沒背景,而且居然還有個兒子!」

    「那又怎樣?」柴晶晶反駁,非常不喜歡聽到父親如此貶抑他,「至少他是我見過最關心兒子、對兒子最好的父親。」

    「好父親?那算什麽優點?」

    冷然的評語如利刃,狠狠劃過柴晶晶心扉,「對你而言,當然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啦!」她恨恨瞪視柴玉明,「你根本不關心你的孩子想什麽,也不覺得自己必須這麽做!」

    「你的意思是在抱怨我不是個負責任的父親羅?說說看,我到底哪里不對了?這些年難道不是我定期彙給你們母女生活費嗎?」

    「對你而言,只要定期給女兒交學費,讓她吃飽穿暖就算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了吧?」

    「難道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柴晶晶機械化地回答,她掃射父親一眼,方才還因氣憤而發熱發燙的胸膛如今冷得像冰窖,「不過我也不該期待太多。放心吧,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抱怨你,不會再要求你什麽,不過相對的,你也別妄想拿我這個女兒當成你交易的籌碼,因為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語畢,她迅速旋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

    午餐時間,六樓的員工餐廳熱鬧非凡,幾乎翔鷹集團大樓裏所有員工都集中到這裏來了。食物的香氣及餐盤碰撞的聲響在在勾起人的食欲。

    紀禮哲坐在以玻璃牆與大型盆栽特別為主管們辟出的用餐區內,餐盤裏色香味俱全的日式套餐一筷未動,看來沒什麽食欲。

    望著年輕總裁似乎心情低落的神態,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力資源經理于品甜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多少吃一點吧,禮哲,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過民以食為天啊。」

    「沒事,我只是今天沒什麽胃口。」紀禮哲微微地笑。

    「才怪!」於品甜直率地戳破好友的謊言,「前秘書告訴我最近你都沒怎麽吃飯。你以為我今天幹嘛非拉著你一塊過來用餐?就是非逼你吃一點東西不可。」

    「品甜。」對好友的關懷,紀禮哲既感激又無奈,「我真的……沒什麽胃口,最近翔鷹讓人煩心的事實在太多了。」

    「你是指譚氏打算購並我們的事嗎?」

    「嗯。」

    「你打算跟他們談嗎?」

    「其實我不想。」他語氣沉黯,「雖然以翔鷹現在的體質確實需要有個狠角色來好好整頓一番,不過如果那個人是譚昱的話,那他第一件會做的事就是……」

    「裁員。」她主動接口,神情微微激動,「不能讓他這麽做,禮哲,否則我們前陣子的努力就白費了。」

    為了不讓翔鷹裁員,不論是紀禮哲這個新任總裁,或她這個人力資源經理之前都遭受了許多壓力,經過幾番奮戰後好不容易才保住的理想如果因為購並而付諸流水,她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別說你不甘心,我也一樣。」彷佛看出於品甜的思緒,紀禮哲低聲開口,「我也不願翔鷹被譚氏並購,就算不是收購,是友善的合併也不行。」

    「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還不曉得。」紀禮哲苦笑,「事實上翔鷹現在連反收購的資金都拿不出來。」

    于品甜默然,明麗的眼眸凝望好友,像掙扎著想說些什麽。

    「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一件事,禮哲,昨晚我跟元朗一起吃飯……」

    「你跟元朗吃飯?」他打斷她的話,嘴角微微一牽,「希唯不吃醋?」

    「他吃什麽醋?」杏眸圓睜,「我跟元朗的交情就跟你一樣,只是好朋友而已。」

    「就算是我,他也頗有微辭呢。」紀禮哲嘲弄道,可一見於品甜黛眉攏起,他連忙舉高雙手,「只是開玩笑而已。」

    於品甜睨他一眼。

    「繼續說吧。」

    「元朗說,譚昱當初會選中翔鷹做為收購的Target,應該是有原因的。」她嚴肅地說。

    「我想也是。」他點頭,「可惜我猜不著為什麽。坦白說如果我是譚昱,不會有興趣收購翔鷹,這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收購目標。」

    「他告訴我,譚昱想要翔鷹,可能是因為——」

    「因為什麽?」

    「荊曉晨。」

    「曉晨?」紀禮哲瞼色一變,「為什麽?」

    「有件事我說了你不要誤會。」於品甜小心翼翼地掃了好友陰沈的臉色一眼,「元朗跟譚昱其實是老朋友,他告訴我,譚昱從很久以前就喜歡荊秘書了,他一直想著要得到她,他好像以為你跟荊秘書有什麽,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不過你千萬別誤會,元朗絕對不會出賣任何集團資料給譚昱。」

    「我相信他不會。」紀禮哲迅速回應,他斂下眸,思緒一陣淩亂。

    「禮哲,也許荊秘書可以幫忙打消譚昱的計畫……」

    「不!」他驀地抬眸,黑瞳淩銳,掠過一絲冷光。

    於品甜不覺一愣,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嚴酷的眼神,他一向性格溫和的啊。

    「就算可以解救翔鷹,我也絕不會讓曉晨做任何犧牲。」他厲聲宣稱。

    「禮哲,別激動……」她放柔嗓音,正試圖想安撫他時,一個文雅娉婷的倩影忽地落定兩人面前。

    「程馨!」喊出來的是紀禮哲,他望著正靜靜娣著他的女人,以及站在她身後清秀可愛的小男孩,微微困惑,「怎麽了?」

    「學長,我來……跟你道別。」

    「道別?你要走了?」

    「嗯,跟譚先生一起回美國。」

    「譚昱要回去?」他一驚,「可是他應該還有很多事要跟我談啊。」

    「這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譚先生好像急著回紐約處理一些事情。」程馨解釋,神情不知怎地,微微黯然,「今天傍晚就走。」

    這麽突然?

    紀禮哲不明所以,和於品甜交換了個不解的眼神,跟著,他眸光落向程馨的兒子。

    「這麽快就要走了?小哲,紀叔叔還想禮拜天帶你出去玩呢。」

    「我也想去,可是不行了。」小男孩走近他,小手怏怏地環住他,小小的臉蛋神色蒼白得驚人。

    他看了,心臟重重一抽,「怎麽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他摸摸小男孩的頭。

    小哲沒說話,只是悶悶搖頭。

    「該不會生病了吧?」於品甜擔憂地插口。

    「不是,阿姨,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說著,小哲勉力一笑。

    「好乖的孩子。」於品甜忍不住也伸手摸摸他白嫩的頰,「你叫什麽名字啊?寶貝。」

    「程允哲。」

    「程允哲?!這麽巧?」於品甜微笑,伸手推了紀禮哲肩頭一把,「喂,這孩子的名字跟你的一樣都有個哲字呢,而且跟你小時候長得也滿像的。」她隨口評論。

    可不知怎地,程馨聽了似乎有些震撼,容色微微發白。

    於品甜注意到了,她輕輕蹙眉,正想細細理清眼前有些微妙的狀況時,半偎在紀禮哲懷裏的小男孩忽地一陣激顫。

    「怎麽了?小哲,你沒事吧?」

    「我沒……」話還沒說完,小男孩便驀地合落眼瞼,暈過去了。

    ***

    一接到消息,錢家聲立刻趕往醫院,而柴晶晶也搭他便車,一同前往。

    一路上,錢家聲的瞼色都是蒼白的,握著方向盤的手甚至微微發顫,恍如極度擔憂。

    柴晶晶見了,柔聲安慰他,「別那麽擔心,家聲,學姊說他只是有點體力不濟暈過去而已,沒受傷,也沒流血,只要在醫院裏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我知道他不是發病,只是——」他緊繃著下頷,「這都怪我。」

    「怎麽能怪你呢?」

    「……也許我昨晚對他真的太過分了。」

    柴晶晶默然。她也覺得錢家聲昨晚的態度確實太冷淡,可她現在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不是那種冷漠無情的父親,她明白他其實愛極了兒子。

    就因為太愛他了,才會對不得已造成的傷害如此耿耿於懷吧?

    瞧他眉間的摺痕那麽深,深得令人心痛……

    她心一緊,不禁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的,家聲,我想小哲不會怪你。」

    「他確實不會怪我,他……愛我——」嗓音暗啞,微微破碎。

    「我知道。」她清柔地說,「你也愛他,不是嗎?」

    「是的,我也……愛他。」突如其來的激動攫住他,他驀地抬手,狠狠咬了一下手背。

    柴晶晶嚇了一跳,「你做什麽?」

    「……沒事。」他繼續開車,眼眸直視前方。

    但她卻看見了,看見他幽暗深邃的瞳底隱隱閃著亮光。也許那是淚水吧,為了抑制哭泣的衝動所以他才狠狠咬齧自己一口。

    這個……傻氣的男人啊!他真令她心疼,一顆心簡直要摔碎了。

    她深深睬著他,他開著車,瞼龐毫無表情,唯有偶爾抽搐的下頷洩漏他焦躁不定的情緒。

    她望著他,感覺有什麽在胸口融化了,暖暖地、柔柔地熨貼著她的心流動,於是她將手輕輕擱上他的手臂,一路上,不曾離開。

    ***

    「你們來了!」一見到錢家聲,滿臉擔憂的程馨終於微微放下心來,她迎向他,「小哲一直嚷著要見你。」

    「他還好吧?」

    「嗯,還好,正躺在床上打點滴。」說著,程馨微微側過身子,讓錢家聲透過玻璃望向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兒子。

    令他意外的是,病床旁竟然還坐著另一個男人。

    「紀總怎麽會在這兒?」

    「啊。」程馨似乎有些慌張,「是他幫我把小哲送到醫院來的。」

    「小哲是在我們公司昏倒的?」錢家聲不禁皺眉,責怪地瞪了前妻一眼,「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

    「我……我當時太緊張了……」她微弱地想辯解。

    可他卻無心聽她解釋,揮了揮手便直接大踏步跨進病房。

    小哲一望見他,眼眸立即一亮,「爹地!」

    「小哲。」他快步奔向他,在病床旁蹲下,「你還好嗎?現在覺得怎樣?」一面問,他一面關切地撫著兒子蒼白的臉龐。

    「我沒事,爹地,已經好多了。」小哲微笑。

    「怎麽會突然暈倒呢?」

    「可能是因為我沒吃早餐吧。」

    「為什麽不吃?」他攏起眉。

    「我……我沒胃口。」小哲訥訥地說,「想到要離開,我就吃不下——」

    錢家聲心臟重重一扯,「傻瓜。」他心疼地揉了揉兒子的頭,「對不起,都是爹地不好。」

    「不,不是的。」小哲握住他的手,眼光瑩瑩,「我知道爹地是為我好。」

    兒子體貼的回應令他更加心疼,胸膛緊窒,好半晌,才揚起頭,望向一直微笑注視這一幕的紀禮哲。

    「謝謝你,紀總,多虧你送他到醫院。」

    「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紀禮哲微笑,「你兒子很可愛,挺討人喜歡的。」說著,他對小哲眨了眨眼。

    後者回了他一抹甜甜的笑。

    「好啦,我也該走了。」說著,紀禮哲站起身。

    錢家聲也跟著站起,「我送你吧,紀總。」

    「不用了,你照顧小哲吧,我來送學長。」程馨插口。

    「學長?」錢家聲一愣,眸光在前妻與大老闆身上愕然來回。

    紀禮哲笑了,「你還不知道吧?家聲,其實我也念UCLA,比你們大一屆。」

    「真的?」

    「我念建築。」

    「建築?」大企業集團的繼承人居然跑去學建築?

    「那才是我的興趣。」仿佛看出他的疑惑,紀禮哲主動解釋,他語氣淡然,眸底卻隱隱掠過一絲滄桑。

    看來每個人都有些事不由自主,即使是銜著金湯匙出世的豪門公子也一樣。

    領會到這點,錢家聲沒再多問什麽,只再度道謝。

    待紀禮哲與程馨離開後,他轉向柴晶晶,「晶晶,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小哲,剛剛急著出來忘了跟柴老請假,我得打個電話報備一下。」

    「OK,沒問題。」

    「謝謝。」他對她微笑,接著走出病房,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取出手機。還來不及撥號,手機鈐聲先一步響起。

    瞥見螢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他神色驀地一變,迅速按下通話鍵。

    「Jacky,是不是找到了?」

    「我查遍所有資料庫,總算找到一個符合的。」

    「真的?」他忍不住激動,「是誰?他在哪兒?」

    「家聲,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他心一沉,從朋友嚴肅的口吻聽出事情並非如他想像的順利,「怎麽了?」

    「我剛剛跟那個人接觸,提了下你的要求,他說原則上他可以同意,但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沒關係,無論什麽我都答應!」他急切地說。

    「他說要……」

    結束通話後,錢家聲緩緩垂落握著手機的手臂。有片刻時間,他只是靜靜佇立原地,一動不動。

    然後,他抬起眸,望向玻璃窗外。

    窗外,天色蔚藍,陽光明媚。可他迎向藍天的眸,卻反照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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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你離開我女兒。」

    劈頭砍來的命令驚怔了錢家聲,他愕然揚首,「柴老?」

    「離我女兒遠一點。」柴玉明重複,這一次,語氣更加嚴厲。

    錢家聲蹙眉,合上文件夾,「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柴老。」

    「我的意思是,前天晚上是不是因為你從中作梗才讓晶晶跟譚昱的約會不歡而散的?」柴玉明問,眸光清冷。

    「我作梗?柴老,我想你誤會了……」

    「我沒誤會!譚昱親口對我說的。昨天下午我趕在他上飛機前打電話給他,他什麽也沒說,就丟下一句話。」

    「什麽話?」

    「他說,要我的特別助理別礙他的事。」

    要他別礙事?錢家聲一愣,可不及數秒,他立即領悟譚昱話中含意。他是針對荊曉晨,可不是柴晶晶。

    「柴老,你真的誤會了。」他禁不住好笑,「譚昱會那麽說不是因為晶晶,而是……」

    柴玉明沒給他解釋清楚的機會,銳利的鷹眸直逼他,「我不希望你影響晶晶的前途。沒錯,她是喜歡你,是看上了你,可你憑什麽配她?憑晶晶的家世跟才貌,她多得是選擇的機會。」

    微笑一斂,湛眸點亮自嘲,「所以沒錢沒勢的我配不上你女兒,對吧?」

    「沒錯!我現在真後悔當初答應她跟你交往,否則她也不會白白錯失譚昱。」

    「也許譚昱根本不喜歡她?」

    「就算他真的不喜歡晶晶好了,也輸不到你。」

    錢家聲沒有回答。

    事情很明顯了,就算老闆再怎麽賞識他,就算他平日再怎麽稱讚他是不可多得的助手,就算他忠心耿耿得像一條狗,在老闆心中他依然只是個微眇如草芥的小人物,根本不配高攀他高貴的掌上明珠。

    對一個老闆而言,員工就只是員工,存在的價值就是供他驅使利用而已。

    這看來殘酷卻真實的職場倫理他早瞭解的,不是嗎?

    可為什麽他的心仍然微微抽疼呢?為什麽早已練就厚厚一層的臉皮依然有被刮傷的感覺呢?

    「……告訴晶晶,說你要跟她分手。」柴玉明命令他。

    「我不會這麽對她說的。」他淡淡回應。

    畢竟他們從來不曾名正言口順地交往,又何來分手之說呢?

    可上司卻誤解了他的意思,氣得瞼色泛青,「你……要多少錢你才肯離開我女兒?」

    「錢?」他的心刺痛了一下。

    「多少?一百?兩百?」柴玉明隨口開價。

    侮辱性的言詞刺傷了錢家聲,他冷冷一哂,「兩千如何?」

    「兩千!」柴玉明倒抽一口氣,眼眸瞪得大如銅鈴,「你……簡直獅子大開口!竟然」開口就跟我要兩千萬?」

    「難道令千金不值嗎?」

    「你……錢家聲!我早該料到你是這種人了!我早該知道像你這種野心勃勃的男人怎麽可能放過平步青雲的機會!雖然我柴家家產不多,可娶我柴玉明的女兒至少也能少奮鬥二十年。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

    「如果我說從來沒有,你相信嗎?」

    「我才不信!」柴玉明氣急敗壞,「該死!我簡直是引狼入室!當初早該要你離晶晶遠一點的!!我告訴你,你休想敲詐我,我自有辦法讓晶晶跟你分手。你被炒魷魚了!

    錢家聲,現在立刻收拾包袱給我滾!」

    錢家聲聞言一驚,「你不能無故解雇我。」

    「我不能嗎?」柴玉明冷笑,「我高興怎麽做就怎麽做!你還不懂嗎?在這間辦公室裏我是老闆,一切我說了算!」

    「你不該無故解雇我。」錢家聲深吸一口氣,眸光逐漸沉冷,「事實上,我認為你最好不要。」

    「你沒聽懂嗎?一切我說了算!」

    「沒錯,一切你說了算,可你別忘了,我曾經是你的得力助手,幫你做過許多事。」錢家聲緊盯老闆,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些事我不僅記在腦子裏,也記在電腦裏,你認為憑你一句話就可以抹去電腦跟我的記憶嗎?」

    「我——」柴玉明一窒,瞼色忽青忽白,他握緊雙拳,拚命想克制因極度憤怒與懊惱顫抖不停的身子,「錢家聲,原來你一直背著我偷偷搜集存證,你……你真夠狠!!」

    俊容毫無表情,「無毒不丈夫,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10:25

第九章

    流言再度以烈火燎原之勢在翔鷹集團大樓熱鬧傳開,這一回,是有關集團財務副總裁的得力助手錢家聲。

    「喂,你聽說了嗎?」整潔的洗手間裏,一個女同事一面對鏡梳理頭髮,一面說道。

    「聽說什麽?」另一個女人伸手搶過她的口紅,「這是新款的吧?借我一下。」

    「你沒聽說錢家聲的事嗎?柴副總炒了他了!」

    「什麽?柴老炒他?」口紅意外超出唇線,「不可能吧,他那麽一個懂得逢迎拍馬的人,柴老不是一向很欣賞他嗎?」

    「這我就不知了。財務部的人告訴我剛才柴副總在辦公室裏把錢家聲罵了一頓,之後他就回到自己辦公室收拾東西了。」

    「怎麽回事啊?會不會是因為柴晶晶?」擦口紅的女人忙著找衛生紙。

    「柴副總的千金?你的意思是」

    「八成錢家聲玩弄人家感情,惹惱了柴老吧。」她說,專心地對鏡拭去唇畔的紅漬。

    「不會吧?他玩弄人力資源部那個劉玉婷也就罷了,連柴副總的寶貝女兒都敢得罪?」

    「誰知道?」擦完口紅的女人對鏡嘟了嘟嘴,忽地,雙眸愕然圓睜。

    一張嚴厲冷淡的臉孔與她在鏡中對望。

    劉玉婷?

    她心跳一亂,雙頰立刻泛起尷尬的紅潮。「呃,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道歉。

    可劉玉婷根本不理,冷冷擠開她,打開水龍頭,使勁清洗雙手。洗完後,她用力甩動雙手,清涼的水滴濺得兩個女同事上衣都濕了。

    然後,她轉過身,帶著蒼白的臉色與充滿恨意的眼神忿忿離去。

    ***

    「家聲,我聽說了。」女人娉婷的倩影如一陣風般捲進錢家聲的私人辦公室,「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正收拾著東西的錢家聲聽聞清脆的質問,緩緩抬頭,「晶晶。」他低聲喚,嗓音緊繃。

    柴晶晶心一緊,「到底怎麽回事?」她雙手撐住辦公桌面,仰起清秀瞼龐,「爸爸告訴我……他告訴我——」

    湛眸一沉,「告訴你什麽?」

    「他說……你收了張支票。」明眸凝定他,忽亮忽暗,「是真的嗎?」

    他沒有回答。

    「他說,因為他要求你離開我,所以你跟他敲詐了兩千萬——」她咬牙,「算是分手費。」

    他依然不語,靜靜繼續收拾東西。

    她驀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你回答我!錢家聲,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收了那張支票?」

    「……我是收了。」

    「什麽?」柴晶晶愕然,半晌,只是僵立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他真的收了支票?真的跟她父親敲詐了兩千萬?不!她不信!怎麽可能?

    「家聲……家聲,你別……別開我玩笑,你說實話。」她瞪著他,嗓音發顫,容色發白,「我爸他……是胡說八道的吧?」

    他默默望著她,「我是跟他要了兩千萬。」

    「為什麽?」

    「因為我需要。」

    「你為什麽需要?這麽大一筆錢啊!你就這麽缺錢嗎?」

    「我是缺錢。」

    「那也不能用敲詐這種手段!」她幾乎歇斯底里,「拿出來!家聲,把那張支票給我!」

    「晶晶,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不聽!你拿出來就是了!」一面尖聲喊著,她一面動手摸索他全身上下,「在哪里?你把支票藏在哪里?」

    「晶晶,住手。」他試圖阻止她狂亂的舉動。

    她不聽,依然固執地搜身,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身上四處撫探,讓他既尷尬,又不禁莫名發熱。

    這太荒唐了……

    「拿出來!你拿出來啊!」玉手伸進了他的褲袋。

    他連忙把它抓出來,緊緊定在他胸前,「晶晶,你別胡鬧了!」

    她仰頭,淚光瑩瑩,「支票到底在哪里?」

    他一陣心軟,鬆開她的手,伸手探入西裝內袋,取出柴玉明剛剛落款簽名的支票。

    她一見,立刻就要伸手搶過來,他連忙退後一步。

    「家聲!給我,我撕掉它!」她氣急敗壞地喊。

    他搖頭,神態凝肅,「不行。」

    「為什麽?」她用力跺腳,「我不要你收這種錢!不要你跟我父親要什麽分手費!你……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居然用這種手段要錢?你怎麽能這麽做?簡直太無恥了!」

    一連串的斥駡激得錢家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凝望她,湛黑的眸愈加沉黯,「這不是分手費。我們兩個根本不算正式交往,又何必分什麽手?」他頓了頓,唇角牽起自嘲,「可你說得沒錯,我的確卑鄙;這筆錢的確是我向你父親敲詐的。」

    「你……為什麽要敲詐他?」

    「因為他利用我完了之後便想一腳把我踢開,因為我確實需要一大筆錢,因為他有不少把柄落在我手上。」他冷靜地解釋,一句比一句更銳利,一句比一句更撕扯著她疼痛的心。

    她眨著酸澀的淚眼,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把……把支票撕掉——」她顫著嗓音再度懇求。

    他閉眸,深吸一口氣,「我不能。」

    心碎了,淚水紛紛墜落。「我瞧不起你,錢家聲,你如果是男人的話就不會做這種事……不,任何有骨氣的人都不會這麽做。你簡直……你太令我失望。」

    「很抱歉令你失望。」他緊緊咬牙,伸出拇指緩緩替她拭去頰畔淚水。「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就是這麽一個男人。」他啞聲說道,幽邃的眼眸掠過複雜暗影——彷佛帶著幾分柔情,幾分歉意,幾分自嘲,還有幾分藏得極深的壓抑與痛苦。

    她沒看見,悻悻然展袖抹去眼淚。

    「再見!算我看錯人了。」

    他默然,怔怔望著她倔強離去的背影。

    「……好啦,這下我可總算擺脫這個小麻煩了。」他自言自語,語聲似乎輕快,可緊緊交握的指尖卻狠狠刺痛了掌心。

    ***

    夜逐漸深了,蒼黯的夜幕緩緩罩落城市。

    可總是五彩繽紛的臺北市,並沒有因為黑夜的來臨而稍稍褪去顏色,相反的,她仰起抹上淡淡胭脂的容顏,微笑接受夜的披風。

    夜晚的臺北,是美麗的、自信的,可絢麗的容姿後,掩著不為人知的寂寞。

    城市是寂寞的,因為住在城市裏的許多人,許多心,是寂寞的,因為在城市裏生活的人總要戴上剛毅堅強的面具,縱使他的心有多麽脆弱……

    想著,錢家聲的嘴角不禁自嘲一扯。

    什麽時候他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只因為失業了便讓他忽然成了個詩人?又或者,是因為下午被柴晶晶痛駡了一頓?

    她瞧不起他,她對他失望,她認為他沒骨氣。

    是的,他是沒骨氣,事實上,他也鄙夷所謂的骨氣。

    人為五斗米折腰,這不就是社會的現實?生活在這個世界,生活在這座精明冷厲的城市,他一向懂得遊戲規則,不是嗎?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就是這個社會信奉的真理!

    他沒有錯,跟柴老要來的支票是他該得的補償,就算敲詐也好,他拿定了,因為他的確需要……

    「我沒有錯。」他堅定地對自已宣稱,透過車窗往前方直視的眸光忽地冷冽。

    他沒有錯,他只是照遊戲規則玩而已。

    一念及此,他忽地用力踩下油門,寶藍色的Cetiro往陽明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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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小哲是我的兒子?」聽聞爆炸性的宣言,紀禮哲只覺腦子一陣暈眩,扣在指間的咖啡杯一晃,差點落下。

    他瞪著將他邀來譚昱陽明山別墅敍舊的學妹,眸光又是震驚,又是不信,還有微微的茫然。

    程馨心一扯,胸口為他莫名的眼神發疼,「我就知道學長完全忘了。」

    「忘了?我究竟……忘了什麽?」他完全不記得了,不記得他曾經與她纏綿歡愛,甚至令她懷了孕——這個學妹對他而言,一向就只是個學妹啊。

    「學長,你記不記得你畢業那年生日?那天,你在酒吧喝得爛醉——」

    紀禮哲臉色一白。

    是的,他想起來了,那天,他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命令他馬上回臺灣進翔鷹集團工作。父親不許他留在美國,不顧他成為建築師的夢想,硬要他回國繼承家業。

    他拿自己患上胃病的身體威脅他,他這個做兒子的只得乖乖聽命。

    夢想被剝奪的不甘心讓他自暴自棄地喝了一整天酒,試圖麻醉自己……

    「那天晚上,當我看著你醉醺醺地從酒吧裏出來時,我很心疼,又好高興,因為自己終於有跟你單獨相處的機會。」程馨幽幽地說,「我趕上前扶你,將你帶到附近一家汽車旅館。」

    「你……為什麽這麽做?」

    朦朧的眼眸凝定他,「因為我愛你,學長,當時的我其實暗戀著你。」

    「什麽?」他一震。

    「我一直喜歡著你,可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她沙啞著嗓音,「在你心底,一直有另外一個人。」

    是婉兒——她指的是婉兒……

    紀禮哲心一痛,想起不久前才逝去的女孩,他身子忽然開始發顫。

    程馨注意到他激動的神情,容色一黯,「我想,你現在也依然愛著她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望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雖然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我還是很渴望你,就算只有一晚也好,我希望與你共度,只有一個晚上也好——」她忽然停住了,容顏逐漸染上哀傷。

    「可是我……隔天早上並沒發現你,我以為我是由自己去投宿的,我……當天就回臺灣了——」他說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每一句話都正深深地刺痛她。

    他毫無記憶的一夜,卻影響了她一生……

    「我只是出去買個早餐而已,回來以後,你已不見人影。」她搖搖頭,眼眸氤氳霧氣,「這是命,學長,命運註定我倆無緣。」

    「程馨,對不起——」

    「不,你不必道歉。」她搖頭,「是我自願的。」

    「所以你後來就嫁給了錢家聲?」

    她別過頭,「嗯,正好家聲跟我求婚,我一時衝動就答應了。」

    「他知道……你懷了小哲嗎?」

    「他不知道。」她顫著嗓音,「他一直以為小哲是他的兒子,直到有一次小哲受傷送醫院,需要輸血,他才發現小哲……原來不是他的兒子。」自責讓她的淚水一滴接一滴流落。

    他展臂擁住她,「我對不起他,我應該……好好謝謝他。」

    她哭倒在他懷裏,「學長,小哲他……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他失聲,「你是指血癌?」

    「對,血癌。」她哽咽著,「這幾年他一直接受藥物治療,雖然病情控制住了,可身子一直很弱,我們想盡辦法替他找合適的骨髓做移植手術,卻一直……一直找不到——」

    「別哭,程馨,我來想辦法。」他安慰她,「我一定會幫小哲找到骨髓的。」

    「不,其實家聲的朋友已經幫我們找到了,可那個人……那個人一開口就要兩千萬——」

    「兩千萬?」

    「嗯,這數目太大,我們倆一時湊不出來……」

    「我有。」紀禮哲截斷她的話,眼神溫煦,「交給我吧,我來付錢。」

    「……你真的有錢?」銳利的嗓音突如其來響起,客廳裏心緒震盪不已的兩人同時調轉視線。

    「錢家聲?」瞳底映入來人面孔,紀禮哲不覺愧疚。

    慚愧的神色似乎震動了錢家聲,他握緊雙拳,冷冷瞪視他,「你不必這樣看我,紀總,我是錯把你兒子當成我兒子,那也……沒什麽。」

    「我應該謝謝你,家聲,這些年多虧你照顧小哲。」

    錢家聲臉色一白,「你不必道謝!」他咬緊牙,「小哲他……也是我兒子,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無論如何,我還是謝謝你。」說著,紀禮哲站起身,伸出右手。

    錢家聲一動不動,他瞪著那只表示友好的手,雙手微微發顫。終於,他一甩頭,伸手與紀禮哲一握。

    這一握,就表示了他承認小哲不是他親生兒子;這一握,就表示他不再是小哲心中最親愛的父親;這一握,就表示……

    他猛地抽回手,「你不必煩惱錢的事,兩千萬我已經湊到了,我來替小哲出這筆錢。」

    「不,讓我來吧。」紀禮哲連忙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讓我來吧。」

    「我知道翔鷹集團最近狀況不好,你手頭可能也很緊……」

    「沒錯,翔鷹情況是不好。」紀禮哲微微苦笑,「可你相信我,兩千萬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筆大數目,我完全拿得出來。」他眸光真誠。

    錢家聲一顫,彷佛被那樣的眸光給燙到,他握緊雙拳,拚命地握緊……

    「家聲,讓禮哲出吧。」程馨柔聲插口,「我知道你籌這筆錢不容易,算了,又何必麻煩你四處向朋友借錢呢?」

    麻煩?她為什麽這麽說?他從來沒這麽想過!只因為小哲找到了親生父親,就不需要他來插手嗎?

    「我不覺得麻煩!一點也不!」他忽地瞠目狂吼,狠狠瞪視客廳內另外兩人。

    程馨被他粗暴的神態嚇了一跳,不覺往後一退,紀禮哲輕輕握住她的肩。

    他瞪著他們,瞪著驚嚇的她與溫和的他,胸膛熊熊燃燒的烈焰逐漸滅了,冰涼的寒意緩緩漫開。

    他們才是小哲的親生父母,紀禮哲才是小哲的親生父親——瞧他們,連名字都相似呢,程馨當初這麽取名肯定有她的用意。

    只可惜他到現在才領悟,到現在才明白……

    他太傻了,蠢得教人不敢相信!!

    一念及此,錢家聲驀地從上裝口袋取出支票猛力一撕,跟著用力一甩。

    碎成兩半的紙片,宛如柔美的羽毛,在空中輕盈飄落——「我像個白癡。」他喃喃自嘲,眼眸迷蒙。

    這張支票——這張他出賣了自尊與格調換來的支票,再也不需要了……

    好半晌,他回過神,啞著嗓音問道:「小哲呢?」

    「他在……樓上睡覺。」

    「這麽早?」

    「嗯,他體力還沒完全恢復,我讓他早點上床休息。」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上樓看他一下。」

    「家聲,我……」程馨開口想說些什麽,神情不忍。

    「別。」錢家聲做了個手勢阻止她,在蒼白的臉色映襯下,唇角的微笑顯得勉強,「我上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然後我馬上走,馬上走——」他忽地一頓,恍如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可只一轉瞬,他立即轉身離去,迅速行進的步履,微微不穩。

    ***

    「寶寶,他真是個壞蛋,簡直壞透了。」柴晶晶抱著愛犬,哽咽著嗓音喃喃數落。

    夜深了,月光透過窗扉輕輕籠上她蒼白的容顏,淡淡地染上她漾著淚的眸,染出一片惆悵。

    在這麽深、這麽靜、這麽惆悵的夜裏,柴晶晶終於明白了,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一個人。

    一個壞男人。

    「我還罵過劉玉婷笨,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傻到愛上一個壞蛋,可原來……原來我自己也一樣傻。」她抱緊寶寶,濕濕的臉頰貼上它柔軟的毛,「我是白癡。」

    寶寶低低哀嗚,悲傷的黑瞳瞅著它最親愛的主人。

    「我是白癡,寶寶。」

    寶寶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她的頰,嘗到一股鹹味。

    她對它苦笑,頰畔淚水靜靜滑落。

    「他讓我失望,寶寶,就像爸爸讓我失望一樣,我曾經發誓再也不對任何男人懷抱希望的,我曾經發誓不會像媽媽一樣傻到去愛一個男人,而且還愛上那麽壞的男人……

    我想,這輩子絕對不會有任何男人能讓我動心的,可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她展袖抹淚,「當初倒不如不要接近他了,我應該……離他遠一點,我早該知道的,不論是爸爸還是他,他們只會……只會——」

    只會讓她傷心而已。只會讓她失望,只會讓她痛苦……

    早知道對他惡作劇會賠上自己一顆心,當初她真該離他遠一點的。

    她該離他遠一點,可為什麽腦海卻浮現了那天在文化大學後山他對她微笑的臉孔?

    他對著她笑,遞給她一支火花燦爛的仙女棒,可一對黑眸卻比火花更晶亮。

    我知道跟我這種人一起過生日你很哀怨,不過你也不必擺一副這麽悲苦的表情吧?

    他笑嘻嘻地對她說,她以為他注意到了她低落的心情,所以特地這樣做來振奮她的精神。

    那一刻的他,是溫柔的,溫柔得令人感動,溫柔得讓她不小心遺落了自己的心……

    「如果生日那天我回家去,不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那她就不會不小心喜歡上他了。

    歸根究柢,是她自己的錯,是她自己傻——「是我太傻,寶寶,對不?」她淚眼蒙朧地問。

    寶寶拚命舔她,試圖安慰她。它不想見她哭,它的主人一向那麽活潑開朗的,她一向笑得那麽甜美、那麽燦爛,它不要她哭。

    「汪汪、汪汪。」它輕輕吠著,忽地,門外不易察覺的細微聲響震動了它,它連忙豎起耳朵。

    「晶晶,開門,柴晶晶,你給我開門!」細微的聲響轉成男人暴躁的嗓音,跟著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隔壁那傢伙?

    寶寶愕然,瞪大一雙黑亮的瞳,擔憂地望著它的主人。

    果然,柴晶晶淚痕未乾的臉顯現怒氣,以及淡淡驚慌。她斂著呼吸,抱著它一動不動。

    「晶晶,我……我知道你在家,開……開門,我有話……跟你說。」不知怎地,男人說話斷斷續續地。

    她僵著身子。

    「開門!柴晶晶!開門,」他好像生氣了,開始用力踹門,沉重的悶響在黑夜聽來格外嚇人。

    柴晶晶驀地站起身,臉上的驚慌不見了,留下的只有怒氣,「我不開!你這個白癡!離我遠一點!」

    「開門!」

    「你快滾!不然我報警了。」她尖聲威脅。

    而這威脅彷佛產生作用了,他停下踹門的動作,靜了下來。她聽見他轉過身,往自己家裏走去。

    真是個……真是個沒用的男人,一聽見報警就嚇成這副德行,真沒用!

    她又是鄙夷,又是心痛,再次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淚水又開始不爭氣地墜落了……

    正當她無奈低泣時,門外忽然再次有了動靜,這一次,不是粗魯無禮的踹門聲,而是小提琴亂七八糟的調音聲。

    是她的小提琴——上回她在他家練習、遺忘在他家的小提琴!

    他想拿它做什麽?

    柴晶晶不解,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終於,在將近一分鐘粗魯的調音之後,他正式按下弓弦,拉起了悠揚悅耳的旋律。

    是——「愛的禮贊」?

    艾爾加的「愛的禮贊」,她曾經故意在家裏一遍又一遍地練習,一遍又一遍地刺激他的樂曲。

    他竟在她門外拉起了「愛的禮贊」——他什麽意思?

    這算某種報復嗎?

    柴晶晶蒼白著瞼,當樂曲逐漸纏綿而激昂,她身子也逐漸顫得厲害。

    學姊說過,當年錢家聲追她時,曾經在她宿舍樓下一遍又一遍地拉這首曲子,熱情的琴聲打動了宿舍裏所有女孩,每個人都勸她答應他的追求。

    他終於以熱烈的攻勢得到了學姊。

    可他今晚為什麽在她門外拉這首曲子?他有意嘲諷她嗎?還是這是他表達歉意的方法?

    她不會原諒他的!絕不會!

    一念及此,她驀地放下寶寶,走向門扉,怒氣衝衝拉開了門,「你究竟想怎樣?錢家聲!非把所有鄰居搞得雞犬不寧你才高興嗎?」

    他停止拉弓,放下小提琴。

    她見了,一把搶過,「這是我的小提琴!」

    他沒說話,泛紅的雙眸默默盯著她,跟著,打了個酒嗝。

    迎面沖來的酒味令她蹙起了眉,「你喝酒了?」

    「是的,我喝酒了。」他忽地吃吃地笑,「所以你是打算讓我進門呢?還是讓我繼續在門外發酒瘋?」

    「你!」她怒視他,在發現附近已有幾個鄰居探頭探腦後,她忽地伸手一把將他拉進屋。

    「你瘋了!」關上門後,她立即轉身怒斥他,「喝這麽多酒做什麽?」

    他沒有回答,搖搖晃晃走進大廳,在地板上頹然坐倒。寶寶沖到他面前,低低吠吼。

    他瞪它一眼,揮了揮手,「離我遠一點!笨狗,呃,小心我把你……煮來吃。」

    寶寶對他的威脅視若無睹,繼續吠叫。

    他只得不理它,抬頭,迎向柴晶晶怒意盎然的容顏,「你一定……很討厭我吧,晶晶。」

    「當然!」

    「其實我……也討厭我自己。」他顫顫微笑,「有時候也會想,呃,像我這種人到底有沒有存在的價償——」

    「你神經啊!」她心一扯,莫名疼痛,「胡說八道什麽?」

    「我沒有……胡說八道,是真心話。」他低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的,沒說謊。」

    「你喝醉了。」

    「沒有!」他迅速否認,跟著,停頓一會兒,眼神微微迷茫,「可能有一點吧。」

    「你——」她又氣又急,又是不知所措。他醉了,而她完全沒有應付醉漢的經驗。

    「你知道……我剛剛拉的曲子嗎?」

    「當然知道。你忘了我曾經練習過很多遍給你聽嗎?」她諷刺他。

    而他彷佛聽不懂她的嘲弄,對她微微地笑,「從前……念書的時候,我為了追程馨,拚命練這首曲子,拉給……拉給她聽,後來,她答應了我的求婚,我真的……真的很高興。」嗓音瘠痘,「我那時候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可我沒想到,對她而言,我只是個替代品——」

    聞言,她怔怔地望著他。

    「我跟她結了婚,生了小哲,可小哲……不是我兒子——」

    「什麽?」她一驚,不覺坐倒在他身畔,「你說小哲——」

    「是紀禮哲的兒子。」他陰鬱地接口。

    紀禮哲?小哲是紀禮哲的兒子?

    柴晶晶不敢相信,可仔細一想,這樣一來許多問題都有了解答。為什麽學姊會跟他離婚,為什麽他明明很愛小哲卻又不敢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為什麽他怎麽也不肯告訴她真正的原因——禮哲,紀禮哲——難道學姊愛的一直是另外一個男人?不是他?

    她的心揪緊了,「你什麽……什麽時候知道的?」

    不哲受傷送醫院那次,我想輸血給他,卻發現自己不能輸。」說著,他忽然笑了,笑聲既沉啞又尖銳,「我是他爸爸,竟然連輸血給他都做不到,竟然連這點忙都幫不上……哈哈!哈哈!」

    這笑聲,太悲傷了,盛滿了濃濃無奈。

    她不忍聽,不覺伸手握住他冰涼的手,「哦,家聲。」她為他心疼,雖然剛剛還想著要離他遠一點,現在卻不禁要為他心疼。

    他望她一眼,像孩子般祈求的眼神震動了她,然後,他彎下腰,將額頭抵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我剛剛才知道紀禮哲原來就是小哲的親生父親,我拿著支票想給程馨,可她卻說不需要,紀禮哲會出錢的……」

    柴晶晶雙手」緊,「什麽?家聲,你的意思是那張兩千萬的支票是要給學姊的嗎?」

    「是要給……小哲治病的。」他啞聲答,「那個提供骨髓的人要求兩千萬。」

    原來如此,原來是為了小哲他才出此下策!

    她眼眸一酸,「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你……說得沒錯,我這麽做是很卑鄙。」

    「不—不是的。那時候我以為你是為了自己,可你是為了小哲……哦,家聲。」她想著他進門時對她說他也討厭自己——「其實這麽做你也很痛苦,對吧?」

    為了兒子的病,他出賣了自己的自尊與人格,其實他也很痛苦的,是吧?

    心弦一繃,再度扯落了眼淚。

    「支票……我已經撕了,用不著了。」他低低自嘲,「用不著了。」

    「家聲——」

    他驀地抬頭,幽黑的眸亮著某種壓抑的火苗,躍動著,綻放痛苦的芒,「你瞧不起我,對吧?晶晶。」

    她心一頭,「不!不是的!」

    他嗤笑一聲,「沒關係,你不必安慰我,其實我也承認自己有點小人。大家都說我逢迎拍馬,善於奉承——」嘴角再度勾起自嘲,「我還覺得自己這樣做很對呢。」

    「不,家聲,你別這麽說,我沒有瞧不起你!」她急切地解釋,「是我錯了!我自以為是,誤會了你。對不起,家聲,我不應該那麽說你……」

    他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唇,「噓,別說了,我明白。」

    「家聲。」她心一痛,驀地展臂,將他擁入懷裏。

    他沒有抗拒她的溫柔,臉龐埋入她柔軟的雙峰之間,呼吸著她身上甜蜜清新的氣息。

    兩個人就這麽擁抱著,良久,他忽然抬起頭。

    「晶晶?」凝望著她的眸有些不確定。

    「嗯?」

    「我可以吻你嗎?」

    「咦?」紅霞飛上她的頰。

    「我想吻你,」他傻傻地問,「可以嗎?」

    「為什麽……為什麽問我?」她臉頰燒燙,心跳急促,「有人這樣問的嗎?」

    「記得嗎?有一次我的唇不小心擦過你的,你就甩了我一巴掌。」他說,彷佛有些委屈,「所以我一定要問清楚,免得你又打我。」

    傻瓜!他真是個傻瓜!喝醉酒的男人都會像他這樣孩子氣得讓人又心疼又好笑嗎?

    他這麽孩子氣,教她連羞澀也忘了……

    「你上次在門口吻我可沒問我的意見啊。」她喃喃。

    「什麽?」他茫然地說,「你說什麽?」

    討厭!他真的醉胡塗了嗎?

    她不情願地瞪著他,可當她看見他回望她的神情是如此無辜,禁不住輕輕歎息。她伸手捧住他的臉龐,一顆心柔柔悸動,「我說,我保證這一次不會再打你了。」她低語。

    毋需她更進一步暗示,他立即伸手扣住她的後頸,滾燙的唇溫柔地印上她。

    他全心全意地吻她,而她全心全意地回吻。

    月華輕盈地灑落,淡淡地映上他與她的頰,他與她的唇——夜,甜美靜謐,唯有寶寶細細的嗚嗚在室內不滿地迥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00:10:49

第十章

    「來,喝杯熱茶。」

    在一陣甜蜜纏綿後,她起身,將昏然疲倦的他在沙發上安置好,然後為他沖了一杯醒酒茶。

    她跪在沙發前,扶起他的上半身,一口一口喂他。終於,他喝完了整杯茶,重新倒落身子,長長吐了一口氣,「謝謝。」他揉了揉太陽穴,意識逐漸清醒的後果是開始覺得頭有些發疼了。

    「想睡了嗎?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不。」他展開眸,「我想要你陪我。」

    「又不是小孩了,難道還要我說床邊故事給你聽,哄你入睡?」

    溫柔的嘲諷牽動了錢家聲的心,他低低一笑,「在你面前,我一點威嚴也沒,晶晶,我明明比你大許多歲,為什麽總是拿你沒轍?」

    「我不知道。也許我生來就是克你的?」她開玩笑。

    他回她一抹微笑。

    她忽地歎息,挪動身子換了個姿勢,雙手枕著頭趴在他結實的腹部上,「家聲,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他輕撫她的頭髮。

    「之前你為什麽一直不肯告訴我你跟學姊離婚的原因?」

    「……」

    「是為了保護她嗎?」她啞聲問,「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愛著學姊?」

    「……不,我已經不愛她了。」

    「可是你以前很愛她不是嗎?」嫉妒的針不停地刺她。

    「嗯,我曾經很愛她。不過,那已經都過去了。」

    「真的嗎?」她忽地抬頭望著他,彷佛想從他眼中看清他內心的情感,「真的不愛了?」

    他搖頭。

    「那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沒什麽好說的。」

    是因為怕破壞學姊的形象吧?怕破壞學姊在她心中完美的形象。

    柴晶晶深深睇著他,心臟緊揪。

    他真是個表裏不一的男人,嘴上說得壞,做出來的事卻往往溫柔得讓人感動……

    她癡癡望著他,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家聲,你知道小哲不是你親生兒子那時候,一定很難過吧?」

    黑眸抹上陰鬱,「那時候,我衝動得想殺人——殺了程馨。」

    可他沒有。不僅沒有,還依然跟以前一樣疼愛小哲,依然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家聲,有一陣子我一直以為你跟我爸一樣,拋棄自己孩子不顧,除了按時寄錢以外,根本一點也不關心孩子,所以我很討厭你,決定把你的生活攪得雞犬不寧。」

    「你成功了。」他一扯嘴角。

    「是啊。」她重新趴落他身上,「可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你跟我爸不一樣,你其實是個很好的爸爸……」

    「沒那麽好。」

    「不,你很好,我看得出來。不像我爸——」說著,她忽地哽咽,「他真是個壞蛋,對吧?他一定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吧?所以你才能從他身上敲詐兩千萬吧?」

    「晶晶。」他身子一僵,「其實這件事我……」

    「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不,其實我」他忽地直起身,望向她的眼眸閃爍不定,「晶晶,他做的那些事,其實我也算是共犯。」

    「什麽?」她愕然,跟著直起上半身。

    「你記得那天你在我的辦公室醉倒嗎?那天,有個男人來辦公室找我,他是柴老的好朋友,幫著他挪用公款——」他頓了頓,閉上眸,「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卻假裝沒這回事。」

    「我爸爸給了你好處嗎?」

    「他不會明白告訴我這些事,只是經常故意把密封的文件交給我試探我的忠誠——」

    他苦笑,「我樂得裝傻,與他心照不宣。他付給我的薪水不低,也許其中也有封住我的嘴的成分吧。」

    「你為什麽……要這麽幫他?」她咬緊牙,「難道除了在他身邊工作,你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他當然有其他選擇,只是即使換了個老闆,類似的事依然會發生。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他一直這麽相信。可她看得出來,她並不這麽認為,而且,對他十分失望。

    她終於……真正認清他了。

    想著,他心臟一揪,嘴角跟著澀澀一撇,「我還是回去好了。」

    她沒有阻止他,只是怔怔望著他的動作,胸膛還因為他方才吐露的一切震盪不已。

    「晚安。」他低低對她說道。

    「……晚安。」

    他凝望她,望著她茫然若失的瞼龐,望著她眸底清楚澄澈的痛惜與哀傷,不覺心如刀割。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驀地甩了甩頭,邁開步履,來到大門前,展臂一拉;

    疲倦的身軀一僵。

    *?*

    「是你!」映入眼瞳的女人令錢家聲一愣。

    「是你!」對方似乎比他還驚訝,杏眸圓睜,跟著,逐漸噴出憤怒火苗,「你為什麽在這裏?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難道你還捨不得她?」

    「玉婷。」他緩和嗓音,試圖讓她鎮靜下來,「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我是來找她的。」劉玉婷銳聲回答,「我從人事檔案上查到她的住址,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在這裏。」

    「我住隔壁。」

    「你住……隔壁?」她失聲喊,跟著,神情抹上算計的深思,「原來她就是用這種方法接近你的。」

    明眸掠過的利芒令他蹙眉,「玉婷,你究竟來做什麽?」感覺到柴晶晶走近他,他連忙身子一挺,擋住劉玉婷的視線。

    「我說過了,我來找她的!她在哪兒?」她側身想越過他高大的身軀,「別擋我的路!」

    他連忙展臂定住她,「都三更半夜了,你找晶晶做什麽?別胡鬧了,快回去吧。」

    「我不!你放開我!我有話跟她說。」

    「說什麽呢?玉婷,你冷靜一點。」她逐漸狂野的神色令他暗暗心驚,他更加緊緊定住她的身子,知道自己絕不能放開她。

    「你放開我!放開我!」劉玉婷瀕臨歇斯底里。

    「我不放。」他說,一面試圖架她離去,「走,跟我走。」

    「家聲,家聲。」被他擋在身後的柴晶晶見此情況,不覺有些心慌,「你小心點。」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柴晶晶!你給我出來!」聽到她的聲音,劉玉婷似乎更激動了,放聲高喊。

    「晶晶,我把她帶走後,你就把門關上。」

    「可是——」

    「聽話,把門關上,千萬別出來。」

    「家聲!」聽聞他溫柔的吩咐,劉玉婷胸口如遭重擊,她仰頭,哀怨娣著他,「你為什麽要這麽護著她?都是她害了你啊!她害得你被柴老炒魷魚,害你被全公司的人說長道短,她從我身邊搶走你,卻又不肯好好對你,她不值得你對她這麽好,不值得!」

    「玉婷,你誤會了,我辭職不幹晶晶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走!」她銳喊,尖利的嗓音在深夜裏聽來格外令人震顫,「到現在你還護著她!你就……就這麽愛她嗎?」

    他沒回答,斂下眼皮,「走吧,玉婷。」

    「你——」他的避與不加否認深深刺傷了她,她瞪視他,哀婉淒絕,卻也忍不住濃濃嫉妒。她忽地一跺腳,用盡全身力氣猛然推開他,直奔他護在身後的女人。「我要……我要殺了你!柴晶晶!」妒火燒紅了她的眼,跟著,一陣明亮的白芒在夜裏詭譎一晃。

    是刀!劉玉婷從衣袖裏翻轉出一把利刃,瘋狂地刺向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啊!」柴晶晶不禁尖叫,連忙後退,躲著急遽沖來的亮芒。

    利刃不停在她眼前揮動,她豎起全身寒毛,驚恐地戒備,「你冷……冷靜一點,劉玉婷,」牙關不停打顫,「冷靜一點。」

    可劉玉婷無法冷靜,自從被未婚夫拋棄後一直壓抑的沉痛在這一刻完全蘇醒了。她付出了愛,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切的一切,卻只換來屈辱的背叛,而那個她以為會將她救出地獄的男人,卻愛著眼前這個女人……

    為什麽男人都不愛她?尢什麽他們最後總會拋棄她?為什麽她所有的愛意與關懷只換來冷淡的一句再見?

    她恨!她恨透了這一切!尤其恨眼前這個搶走了她了心想要的男人、卻又不肯好好珍惜的女人!

    「我殺了你!柴晶晶,我殺了你!殺了你們這些賤女人!殺了你們這些狐狸精!」

    她瘋狂地喊,瘋狂地揮動手中利刃,狂亂的眸綻出嗜血的紅芒。

    終於,她見到血了,鮮紅的映象宛如興奮劑,一下子振作了她的心,望著眼前鮮紅的影像,笑聲自她蒼白的唇間滿意地滾落。

    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到柴晶晶驚懼的嗓音穿透了她的神經。

    「家聲,你沒事吧?你還好吧?」

    不是柴晶晶?受傷的人是錢家聲?那鮮紅的血,那濺了她滿手的血,是家聲的?

    她倏地停住笑聲,情緒一下子從狂野的高峰跌落愕然的穀底。

    是的,受傷的人是家聲,為了保護柴晶晶,他不惜拿出自己的背部來擋,血正迅速染濕他的衣衫,汨汨流出。

    「家聲?」劉玉婷一愣,容色蒼白,「我做了什麽?做了什麽?」

    她喃喃自問,望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淚水悔恨地墜落。透過朦朧淚霧,她看見他虛軟地靠人柴晶晶懷裏。

    可此刻的她,已然感受不到嫉妒了,有的,只是滿腔濃濃愧悔。

    「對不起,家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還給你,還你的血」她狂亂地道歉,說著,忽地將薄薄的刀刃貼上自己手腕。

    「玉婷,別……別做傻事——」

    「不,這是我欠你的。」她顫著手,淚眼蒙朧,跟著,牙關一咬——「別這樣!」他搖搖晃晃沖向她,伸出手臂搶她緊緊握在手中的利刃。

    「你別管我!別理我!」她尖喊著,一面躲開他,在拉扯之際不意劃傷了他。

    又是血——他又受傷了,這一次,是為了救她……

    「為……什麽?」她愕然瞪著從他手臂竄出的鮮血。

    「我不能……讓你傷害自己。」他喘著氣,前額冒出豆大汗珠,「玉婷,聽我的,放下……刀子好嗎?」

    「我——」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真誠的道歉扯動劉玉婷的心,她忽地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從手中脫落的利刃,在地面敲出清脆聲響。

    ***

    血,好多血,他的血;還有淚,她的淚……

    晶晶,你沒事吧?

    我沒事,有事的人是你啊,你一直流血,一定很痛吧?

    不,我不痛的。

    騙人!

    真的不痛,真的。

    如果不痛的話,你為什麽不醒過來?為什麽一直昏迷?

    因為我想休息一下,我想好好地睡,我很愛睡覺的。

    好,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一定要快點醒來哦。

    嗯。

    你一定要醒,不然我不會饒了你的!

    遵命,大小姐……

    「爹地!你終於醒了。」

    當錢家聲終於攀出黑暗的深淵,重新捉回意識的光明時,首先映入他酸澀的眸底的,是小哲掛著燦爛笑意的小臉。

    他緊緊捉住他的手,好似放下心中的大石,「爹地,你覺得怎樣?還痛不痛?」

    「我……不痛。」雖然背部的刺痛宛如火焰在灼,手臂的傷口也讓他不好受,錢家聲依然強迫自己牽起嘴角,微笑說謊,「你怎麽會在這裏?小哲。」

    「晶晶阿姨告訴媽媽你受傷住院了,所以媽媽就帶著我來看你。」小哲說,「爹地,你睡了好久,大家都好擔心哦。尤其是晶晶阿姨,她一直守著你呢。」

    晶晶一直守著他?那麽,他夢中那些又是關心又是威脅的言語果然是她在他耳畔的呢喃了。

    「晶晶阿姨……跟你媽呢?」

    「媽媽去辦事了,晶晶阿姨下樓幫我買麥當勞。」

    「又吃麥當勞,你怎麽……老吃這種垃圾食物?」

    「人家愛吃嘛。」小哲嘟嘴。

    錢家聲望著他撒嬌的表情,忍不住微笑。

    「爹地?」小哲望著他,黑亮的眼瞳忽然閃過一絲不確定。

    「怎麽了?」

    「媽媽說,她說——」

    「說什麽?」錢家聲心一扯,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了。

    「她說……你不是我的親爸爸。」小哲掙扎著說,小臉滿是猶豫不決,「她說紀叔叔才是。」

    「……她說得沒錯。」

    「哦。」小哲神色一黯,緊緊攢著的雙眉籠著憂愁。

    見兒子這樣的神情,錢家聲有股衝動想將他小小的身子擁入懷裏,但他只是淡淡笑道:「幹嘛這副表情?你不是很喜歡紀叔叔嗎?」

    「嗯,我是……喜歡。」

    「那就好了啊。」

    「可是——」小哲眼眸一抬,炫然欲泣地瞧著他,「可是我也喜歡爹地……我最喜歡爹地了!」

    他心一緊,抬手撫摸兒子的頭,「爹地也喜歡小哲啊。」

    「爹地!」小哲忽地緊緊抓住他的手,「你不會因此不要我吧?我以後……以後來臺灣能不能還來看你?我還……我還可以叫你爹地嗎?」

    「當然可以!小哲,當然可以。」他心神震盪。

    「爹地,我可以…!永遠當你兒子嗎?」小哲淚眼汪汪。

    「當然可以。」錢家聲深吸一口氣,感覺淚水也跟著沖上眼眸了。這是他的兒子,他願意永遠當他的兒子!

    哦,小哲害怕他這個父親不願再認他,可其實怕的人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啊,他才是那個害怕失去的人,他才是啊!

    再也無法抵擋內心的衝動,錢家聲驀地展臂,將小哲擁入懷裏。這樣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疼得不覺雙眉一扯,可嘴角卻揚起滿足的笑弧。

    柴晶晶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倚在門旁,手裏抱著麥當勞的袋子,眼角噙著晶瑩的淚。

    錢家聲也看見她了,他抬眸,靜靜困著她,眼底澱著某種深濃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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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院這天,一群人在他家辦了個慶祝派對。

    負責籌畫的人是柴晶晶,經過她巧手佈置,他單身漢呆板無聊的居處呈現了五彩繽紛的效果,一粒粒飄浮在半空中的彩色氣球,牆邊美麗精巧的花飾,以及屋內隨處可見的小巧綠色盆栽。

    她甚至還在他房門前掛了一面軟木板,上頭釘著各式各樣的紙片,寫著各式各樣鼓勵與關懷的小語。

    他驚訝地發現,其中大部分便條來自於翔鷹的同事,那些平日私底下嚼他舌根的同事此刻送來的竟是溫暖的祝福。

    「為什麽?」他不解地問柴晶晶。

    她只是聳聳肩,「他們好像聽說了你不顧一切從劉玉婷手上搶下刀子的故事。」

    「他們怎麽會知道?」

    她只是淺淺地笑,「我怎麽知道?別問了,大家等你切蛋糕呢。」

    然後,他被她推進了客廳,主持切蛋糕儀式。望著餐桌上琳琅滿目的餐點以及周圍

    一個個含笑望著他的人,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奇怪,一向自命瀟灑的他竟然也會不好意思,連他由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家聲,你確定要辭職嗎?」吃蛋糕時,紀禮哲悄悄問他,「如果是因為柴老的關係,我可以調你到別的部門或子公司去。」

    「謝謝你,不過我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你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

    「嗯,我知道了。」紀禮哲一頓,忽地笑道:「品甜一定會覺得很可惜的。她這個人力資源經理一直要我把你給留下來,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替我謝謝她。」他調轉視線,望向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的幾個人於品甜,魏元朗,以及柴晶晶。

    尤其是柴晶晶,他發現自己的眸光總要忍不住跟著她打轉她嬌俏的五官,燦爛的笑容,抱著寶寶時又甜蜜又可愛的小女人模樣。

    今天的她,比之前任何一刻都還像個女人,看她站在屋裏擔負起女主人的職責,替他招呼客人的模樣,他不禁要坪然心動。

    他幾乎有種錯覺,以為這是屬於他們倆的家庭聚會,而她,正是他的妻子……

    不,這想法簡直太荒謬了,他甩甩頭,極力拋去腦海可笑的念頭,也試圖拋去這幾天一直盤旋心底的深切渴望。

    他發現自己渴望她,愈來愈渴望,渴望得令他心痛。

    可他不能渴望她,至少,在贏得她的尊敬以前沒有資格。在她心中,他跟她父親一樣,只是個令她失望的男人。

    而他忽地明白,這一輩子,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令她失望。

    ***

    「不必收了,晶晶,你回去休息吧,這一整天一定也累壞你了。」

    夜晚,當滿月輕盈地升上天後,酒足飯飽的客人們一個個散去了,柴晶晶還忙著收拾屋暴的一片淩亂。

    「讓我收拾吧。屋子裏這麽亂,你這個剛剛康復的人怎能睡得好?而且,你家會變得這麽亂,也是因為我自作主張替你邀請了一大群人來玩啊。」

    「不,真的別收了。」他拉著她來到沙發上坐下,「你坐著,我來收,算我謝謝你今天替我辦了個這麽熱鬧的聚會。」

    「可是你的傷才剛好……」

    「我沒事了。」他用力彎彎手臂顯示肌肉,「瞧,好得很呢。」

    她微笑,「那我們」起收吧。」

    忙亂了一個小時後,兩人終於將屋裏的亂象理清,恢復原來的整齊清潔。柴晶晶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冰檸檬汁。

    「給你。」

    「謝謝。」錢家聲坐在靠近落地音的地板上,接過她遞來的玻璃杯,「你也過來坐吧。」他拍拍身旁的坐墊,「今天晚上夜色不錯。」

    「好啊。」她微笑,接著,像忽然想起什麽,拍了一下前額,「對了,有人要我轉交一張卡片給你。」

    「誰?」

    她沒回答,匆匆從一盞立燈的桌面上取來一張粉色卡片,「你打開來看就知道了。」

    錢家聲放下玻璃杯,打開卡片。

    家聲:

    恭喜你出院。

    也許柴晶晶已經告訴你了,我辭了工作,準備到歐洲旅行一趟。

    這陣子我其實一直想到醫院看你,又怕見了面尷尬,不知說些什麽,所以我想,還是寫張卡片給你吧。

    首先,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不怪我那晚傷了你。

    說真的,那晚的我是瘋狂的,憎恨與嫉妒蒙蔽了我的心智,差點令我鑄下難以挽回的大錯。

    幸虧有你幫我。

    是你,喚回了我的理智,也讓我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家聲,謝謝你。

    雖然你其實從來不曾愛過我,但我並不後悔愛上你,我也不怕承認,直到現在我還愛著你。

    你是值得我愛的。

    不過,我想我要開始去尋找另一個值得我愛的男人了,也許就在歐洲,我與他會有個浪漫的邂逅。

    我希望如此。請你祝福我吧。

    我同樣祝福你們。

    玉婷

    讀完卡片後,錢家聲不覺怔然,好一會兒,才抬眸望向柴晶晶。

    後者正溫柔無比地娣著他。

    「我對不起她,晶晶。」他啞聲開口,湛眸掠過濃濃自責,「其實當初我接近她是奉了柴老的命令,我根本……不懷好意,可她居然不怪我。」

    「她當然不怪你。」她在他身旁坐下,柔聲說道:「因為你們的約會對她而言,仍然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錢家聲不語,只是吐了一口氣,弓起手臂埋住臉龐。

    柴晶晶凝望他,伸手握住他微涼的大手,緊緊包裹。他一顫,愕然揚首。

    「晶晶,難道你……不覺得我可惡?」

    她搖頭,眼神依然溫柔,「荊秘書說,你告訴她我父親出賣機密資料給譚昱的事情,她說,你表面上裝著是被美色沖昏頭不小心洩漏的,但其實你是故意告訴她的吧。這兩年來,你雖然幫著我父親做了許多事,可心底也一直在掙扎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你懷疑自已,也忍不住唾棄自己。對吧?」

    他沒有說話,容色沉黯。

    但他毋需回答,她明白自己說得沒錯。從認識他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開始真正瞭解他了。

    她啜飲一口檸檬汁,隨著冰沁的液體滑過喉頭,胸口逐漸凝聚起勇氣。

    她決定做一件這幾天一直想做的事她已經想了很久了,可一直沒勇氣去做。

    而她決定今晚正是最佳時機。

    「家聲,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她微顫的嗓音與不相稱的堅定神情令他迷惑。

    她沒立刻開口,站起身,將果汁一飲而盡,卻因過於猛烈導致一陣咳嗽。

    「怎麽啦?小心點。」他連忙起身拍撫她的背脊,「沒事吧,我去倒杯水給你?」

    「不,不必了。」她搖著手,深怕他這一去會把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也帶走了,「你聽我說。」

    「你說,我聽著。」

    「我……我……我——」

    「你怎麽了?」

    「……我愛上了一個人。」她突如其來一句,幾乎可以說有些粗率。

    他一愣,「你說什麽?」

    「我說,」她轉身面對他,臉龐染上不自在的紅暈,甚至延伸到頸項,「我愛上一個人。」

    他腦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困難地擠出一個字,「……誰?」

    「一個……一個壞男人。」

    「壞男人?」

    「嗯,一個壞男人。」她垂落羽睫,不敢看他,「他這個人有點不正經,愛耍小聰明,對上司油嘴滑舌,對女人花言巧語,自以為瀟灑不羈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不順眼。最可惡的是,他總愛欺負我的狗,威脅要把它煮來吃。」

    他嗆了一下,「既然……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愛上他?」

    「因為他這人雖然嘴巴壞,心腸卻很好,表面上粗魯,可其實很溫柔,對女人花心,卻疼兒子疼得要命,雖然老恐嚇寶寶,可我加班的時候他總會記得幫我照顧它,帶它去散步。還有——」她忽地揚起眸,眼波盈盈。

    「還有什麽?」他繃著嗓音。

    「還有他真的……對我很好。」

    「晶晶。」他心一緊。

    「家聲?」

    「嗯?」

    「你覺得這樣的男人可能愛上我嗎?」她問,水潤的唇瓣微微發顫,凝娣他的眼眸又是羞澀又是不確定。

    柔情瞬間脹滿他的胸膛,「我想,他應該很愛吧。」

    「有多……有多愛?」

    「愛到——」錢家聲閉眸,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揚起蘊著深情又激動的星眸,「愛到拿你沒辦法。」他啞聲道,忽地展臂,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裏,「晶晶,我真不值得你的愛。」

    「你值得的。」她說,嗓音悶在他的胸膛裏,「你當然值得。」

    「可是我……令你失望——」

    「不,你怎麽會讓我失望呢?」她抬頭,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龐,「一個為了自己愛的人可以不惜一切的男人,怎麽會讓人失望呢?家聲,你為了小哲、為了我,甚至為了劉玉婷所做的,證明你是個值得信任的男人。」

    「……我是嗎?」

    「你是的。」她凝望他,好半晌,忽然害羞地微笑,「我好高興你也愛我。」說著,她再度把容顏埋入他的胸膛。

    她緊緊貼著他,側耳傾聽他的心跳——它們跳得那麽快、那麽急促,卻又那麽穩定,那麽令人有安全感。

    她知道,這顆溫暖跳動的心是值得她信賴的,而擁有它的這個男人值得她也將自己的心託付給他。

    她相信他,更打算盡心盡力幫助他相信自己。

    月光透過落地窗溫柔地圈住客廳裏一對緊緊相擁的有情人,星子躺在深藍的蒼穹上,調皮地對他們眨眼。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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