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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盈 -【相思如風-愛情陰謀家(相思三態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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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1:56
標題:
岳盈 -【相思如風-愛情陰謀家(相思三態之二)】《全文完》
岳盈 - 相思如風-
愛情陰謀家
(相思三態之二)
既不是柳下惠他不是沒有知覺呆頭鵝,
豈會不明瞭她的童稚語有幾分真實性,
只是橫亙其間的年齡差距讓他難以跨越,
總是刻意忽略她若有所指的明顯表白,
最大讓步是盡力實踐她越漸限制級的生日願望,
全然沒察覺他早在她的主導下深陷情網!
唉!愛上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真是在劫難逃,
他付出再多也掩不去她心中的恐懼和不確定,
莫須有誤解易瓦解她對他的信任,
到頭來也落得獨嚐她不告而別後的苦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2:17
第一章
細細白白的小手捧著一束瑪格麗特舉在胸前,白色的花瓣如羽毛扇般攤開在黑色的營絲布料上,那抹珍珠般的白,從長袖及膝洋裝的領口沿著細長的頸項往精緻的鵝蛋小臉上擴散,連那櫻桃般可愛的嘴唇也仿佛塗抹上一層白,色澤淡淡。
相對于白,同洋裝一般漆黑的顏色也佔領了自己的屬地,光潔額頭上兩道修長美麗的眉毛,眉毛下兩扇綿密彎涵的睫毛,睫毛下一雙深黑的眼眸,以及留住小臉、長度垂到肩窩的兩條粗大的辮子。
辮子的尾端各系了一隻漂亮的白色蝴蝶結,顏色就同長度及腳踝的白襪子一般乾淨,隱沒在光潔明亮的黑皮鞋裏。
黑,白,黑,白……還有黑與自組合成的不同層次的光影變化佔據了她的視線。從遠方迷蒙的霧氣,一抬眼便可以看見的天空,身邊大人的穿著,到在場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曹璿感到暈眩,黑和白混合的顏色群突然像一道牆面朝她壓來……
肩背上的輕推緩和了胸口的壓力,她又可以呼吸了。曹璿如釋重負的抬起眼光,迎上父親深沉的眼眸。曾經俊朗、明亮的眼睛,如今被烏雲一般的濃濃傷痛掩蔽住,使得整張臉看起來沈鬱得嚇人。她僵硬的點了點頭。稍早之前,牧師跟她解釋過程式,她踩出怯怯的步伐向前。
走到墓穴邊緣朝下看,棺材的表面反映著從開口照進去的光亮。一旁的牧師示意她往後退,她聽話的照辦,眼睛卻離不開那道閃光。
如果掉下去,會跌得很痛吧。她胡亂的想著。
她知道棺材是用來裝死人的,姐姐睡在那裏,姐姐是死了嗎?死又是什麼意思?是表示以後都不能再看到姐姐了嗎?
一種冰冷的東西流淌在她體內,她覺得好冷,明明沒有下雨,為什麼臉頰濕濕的?
她唯一的姐姐……死了,再不能溫柔的摸著她的頭對她描述即將來臨的那個生日要怎麼佈置了,有好多氣球、好多的糖果,還有好多的禮物……
“阿璿八歲的生日,除了爸爸、媽媽和姐姐幫阿璿慶生外,還要找所有的鄰居、親戚,和阿璿的朋友與同學一塊慶祝,好不好?”姐姐溫柔的笑著說,眼中的許諾逗樂了她。
“丁哥哥會送我禮物嗎?他送給你的糖很好吃。”
“好,讓丁哥哥送你糖。”
“萬歲!”
萬歲。
她瞪著棺木,無聲的蠕動著嘴唇。
你答應過的。
答應要讓丁哥哥送我糖,現在卻……
她機械化的伸平手臂,只要手掌分開,瑪格麗特就會掉下去……
一陣仿佛自靈魂深處嘶吼出來的聲音震動了空氣,曹璿嚇了一跳,瑪格麗特從她手中掉落下去,她怔怔的看著白色的花束在黑暗的墓穴裏飄動,只幾個眨眼便落在棺木上。
她以為可以聽見碰撞聲,可是周圍的聲浪太大了,她聽不清楚。
吵什麼?像是在叫某人的名字,是在喊她嗎?
曹璿納悶的旋身,黑色的風暴立即充滿她的視網膜,她驚慌地瞪大眼睛,認出被人從後面架住的男子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丁哥哥。
“阿凱,你別激動……”
“阿凱,你鎮靜一點……”
“放……開我……”他用力的想掙脫身後抱住他的人,向來溫和俊雅的臉龐扭曲成深沉的痛苦,像天空的表情,一張哭不出來的臉。
曹璿瞪著他,一種畏冷的感覺攫住她胸口,她害怕的往後退。
“阿璿!”驚叫聲響起的同時,另一道身影飄到她身邊,及時抓住曹璿一腳踩空的身體。
“啊……”
“別怕,我抓住你了。”
她餘悸猶存的將臉埋在那副胸膛上,整個人被小心翼翼的保護住。
“別怕喔……’”那道好聽的聲音說。
她感覺到他正抱著她離開危險的區域,她從他懷裏抬起頭,對上一雙好溫柔的眼眸。
是子靖哥哥。
她哇的一聲哭倒在他懷裏,在真正感到安全後,才曉得要害怕。
子靖手忙腳亂的安撫她,想把曹璿交給她父母,但那雙小手緊巴著他不肯放,只好權充保母哄她。
在他忙著照顧小曹璿的同時,另一群人也陷進一團混亂。
目睹至愛之人的棺木被放進墓穴裏,眼看著就要覆上黃土,永遠的埋在泥土下,丁凱再承受不住失去曹瓔的悲痛,情緒崩潰了。
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下面,她一向是怕孤單的,一個人在那裏,她會受不了……
狂亂的意念令他不顧一切的想沖上前去,他逸出受傷的獸類般悲憤的嘶吼,站在他身邊的子端眼明手快的拉住他,這一耽擱,林父緊跟著抱住他,兩道力量頓時困住他為悲痛榨得幾近油盡燈枯的體力。
“放開我,放開我……”幾次掙扎,仍是徒勞無功的被他們拉回,丁凱心痛難當。一股積鬱在臟腑裏左沖右撞,他胸口一個劇痛,灼熱的血氣沖上喉頭,嘔出了一口一口的鮮血。
這頓時嚇壞了在場的家人,急急忙忙的想送他到醫院,丁凱說什麼都不願意去,儘管眼前一片漆黑,嘴裏仍哺呐喊著曹瓔,拖著虛弱的身軀想到她的墓穴那裏。
“表哥,你別這樣!”子靖看不過去,抱著曹璿到他面前。“你答應過阿瓔要好好活下去,你這個樣子,教阿瓔怎麼放心走?”
“我……”想到心上人臨終前仍強忍著心痛,依依難舍的捉著他的手要求他承諾,丁凱心如刀割。
“阿瓔要你照顧她父母,還有阿璿,你點頭說好的,你不可以不守承諾。”見他情緒緩和下來,子靖接著說,“她受了那麼多的苦,別讓她走得不安心。表哥,讓她放心去吧,這是我們目前唯一做得到的事,別讓她失望。”
丁凱抿緊嘴唇,俊逸的臉龐像忍受某種巨大的痛苦似的扭曲、抖動,他緊握著拳頭,良久,顫抖的嘴角逸出一絲苦笑,臟腑裏強大的痛苦被壓抑回去。
被打斷的葬禮在牧師主持下繼續進行,一捧捧的黃土將曹瓔的棺木整個覆蓋,嶄新的墓碑被豎起,十字架在眾人眼前閃耀,光芒卻照不進他們心底深處的悲痛。
曹瓔的母親哭倒在丈夫懷裏,曹瓔的親友人人眼眶濕潤,只有丁凱,他的眼睛幹幹的,籠上一層灰雲的臉色陰沈得嚇人,像天色,那是一張哭不出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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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雲籠罩的天空,像一張悲傷得哭不出來的臉。
走出舅舅家,子靖抬起的眼眸被陰沈的天色所充滿,腦中冒出連串的意念。
怎麼做才能讓天空哭泣?
周圍是窒悶得仿佛沒有在流動的空氣,何時才能起風?是不是只要起風,就能將陰沈的雲霧吹開?還是得讓雲霧堆積得更沉、更重,才哭得出來?
他搖了搖頭,悲傷堆積得還不夠重嗎?
阿瓔的生命有多長,表哥就愛她有多久,這麼深濃的情感,還不夠沉、不夠重嗎?
為何哭不出來?
像他,明明告訴自己別哭的,但送阿瓔到墓地的一路上,淚水無法禁制的流滿臉。想著阿瓔跟他同年,只十八歲,一條芳華正茂的生命就這麼走了,對她而言或許是種解脫,卻留給深愛她的人無法挽回的悲痛和遺憾,令他忍不住要問,阿瓔,你泉下有知,走得安心嗎?
自幼將你呵在掌心裏疼愛的父母為你哭啞了聲音,淒風慘雨的哭號卻喚不回你疲倦的靈魂;向來疼惜你的親友,為你惋惜悲痛,含著淚送你到墓地,每個人的心情都那麼沉重;而深情的他則為你欲哭無淚,儘管心頭滿是愛、滿是苦,仍哭不出淚來,所有的愛與怨全都化成鮮血一口一口嘔出。
怵目驚心的畫面重回眼前,陣陣灼熱的酸楚從子靖胸坎往上冒,他仰頭注視灰蒙的天空,視線仿佛想穿透層層封鎖的雲霧,看看上面是否有另一個世界,曹樓是不是就站在雲端看著他們。
你一向是最心疼表哥的。心疼他為你的病而煩惱,心疼他在你每次犯病時眉間的愁鬱和擔憂。你總是忍著痛,伸手揉憂著他緊皺的眉頭;你總是裝著不痛了,隱瞞自己的病情,拉著他一起彈奏鋼琴……這樣的你,看到他為你傷心得嘔血,能不心疼、難受嗎?
要是也會心疼、難受,為什麼不肯為他、為我們再忍耐?我們都知道活著對你是件艱難的事,你忍到這時候已經很不容易了,可是我們捨不得呀,捨不得你嬌弱娉婷的身影,捨不得你忍著痛、強做無事的善體人意,捨不得你夜鶯呢喃的歌聲,更捨不得你如月色溫柔的眸光。
如今,這些都再看不到了,除了今天早上葬下你的冰冷墓碑,我們以後還能到何處尋覓那個令我們喜愛的你呀?
淚水模糊了子靖的視線,冰涼的雨絲濕潤了他的臉。
他眼裏透著一抹驚奇,心頭酸苦著,這雨終於是落了,但因何而落?落乾淨之後,是否能還大家一個清淨明朗的天空?表哥心裏的傷慘沉痛,是不是能被雨水洗清一些?他又是不是能像這越下越密的雨般,哭出自己的眼淚來?
在曹瓔的墓前嘔血後,丁凱被家人強制送往醫院,但他一刻也待不住,眾人禁不起他的吵鬧,還是將他帶回家。于靖和大哥子端受長輩囑託,守在他身邊,但不管他們如何勸說,丁凱只是沈默以對,眼光視而不見他們的存在,望向遙遠的彼方。
房裏的空氣窒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子靖感覺到難以呼吸,或許是他的表情洩漏了心中的情緒,兄長便要他回家,子靖也覺得自己要是再面對表哥那張悲痛到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絕對會瘋掉,便接受哥哥的好。意。
像道遊魂踱離丁家,他沿著熟悉的路徑,經過一道豪華的庭園門,知道彎曲花徑通向的是何等奧妙的深處。那裏有著中國風的假山亭台,曾經是那道嬌弱的倩影最愛逗留的地方,她喜歡拿著魚食喂。池中肥美的錦鯉,眸光如月色溫柔的照亮了優美的庭園。
那裏曾挽留了多少美好的記憶、甜蜜的笑語呀。
多少次他跟著表哥到曹家拜訪,曹媽媽的點心遠近馳名,每當他忙著吃點心時,表哥就陪在曹瓔身邊。他們傾靠在一起的身影,像幅畫般美麗,看得人好想。微笑、好羡慕喔。
表哥的聲音好溫柔,曹瓔的聲音也好溫柔,當時他就在想,將來交到的女朋友有曹瓔一半的好,他也一會像表哥那麼溫柔的寵溺女朋友。沒想到,那天還沒來臨,這對令人欽羨的情侶就遭死神拆散,曾有過的燦爛、繁華,轉瞬間變成淒冷、蕭索,徒然惹人痛徹心肺,令他不禁要想,愛得像他們那樣深、那樣濃,如何禁得起離別的痛苦?看表哥那個樣子,他突然……唉,這樣掏心掏肺的愛,到底好不好?如果可以重來一遍,表哥還願意愛得那麼深嗎?
然而,感情的事可以由人選擇的嗎?如果可以選擇愛深愛淺,那還是愛嗎?
子靖糊塗了,覺得愛情比微積分還要困難理解。“唉……”
落葉仿佛應和著他的歎息聲飄下,絲絲小雨落在他臉上。子靖收回飄向曹家庭園的目光,往自家方向走去。
林家與曹家距離約五公尺,是棟兩層樓的建築,不像曹家庭園給人的深郁感覺,林家的院子開闊明朗,前庭種有扶疏的花木,主屋前方的空地還有籃球架,是林家兄弟的遊樂場,這裏除了打籃球外,還可以兼做羽毛球和網球的練習場,或像林家老媽說的,天氣晴朗時可以曬被子,可謂一舉數得。從這裏可以看出主人的務實個性。
子靖掏出鑰匙開門,一聲貓咪叫聲般的嗚咽令他豎起耳朵。他狐疑的循著方向看過去,幾乎是立刻捕捉到縮在他家牆角的小小身影。若不是心情沉重,他應該早看見的。
“阿璿,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上前抱起蹲在地上的小人兒,一雙濕濡的眼眸在蒼白、瘦削的小臉上顯得特別大,他心疼的發現她比印象中瘦了許多。曹瓔在世時,曹璿的臉圓圓的,怎麼才一星期,蘋果臉就失了好多。
“我想找你。”她可憐兮兮的說,仰著小臉看進他眼裏,在那裏看到了一如往常的憐愛疼惜,她釋然的笑了。
“怎麼不進去,在外頭淋雨呢?”他抱她進門,她身上有著濕氣,得找條毛巾幫她擦幹。
“你不在。”她扁著小嘴,無限委屈。
“你可以按電鈴,我媽也不在嗎?”他沒有放下她,繼續將鑰匙插進玄關門,鎖了三層鎖,那表示——
“林媽媽和林爸爸都在我家。”
子靖將她放到沙發上坐下,他爸媽應該是確定表哥沒事後,到曹家安慰老友的喪女之痛。
“知道我家沒人,你還來?”他母親一向親自做家事,只請了個鐘點女工每星期來幫忙三次,既然她跟他父親都在曹家,曹璿應該曉得他家裏沒人。
“我要找你嘛。”她嬌憨的說。
子靖幫她換上拖鞋,聽見她的回答將頭抬起,迎上一雙依戀甚深的濕蒙眼睛。他發現自己無法移開眼光,曹璿仍穿著黑色洋裝,腳上也還是同樣的白襪,只有圈住小臉的頭髮有些淩亂,幾絡不聽話的發絲逃出髮辮。
他忍不住伸手捧住那張可愛的小臉,迷失在她如天使的容顏裏。
據母親說,他第一次看到曹璿時,緊緊抱著她不肯放下,還央求將她抱回家。結果當然不可以。後來,他幾乎每天都要到曹家看剛出世不久的小曹璿,著迷的程度讓大人嘖嘖稱奇。
其實一點都不奇怪,曹璿是那麼可愛,是每個男孩夢想要有的妹妹模樣。
“謝謝你,子靖哥哥。”她忽然很慎重的傾身過來,子靖扶住她,讓那濕軟的紅唇在他頰上印下一吻。“爸爸說,我應該為你救我的事向你道謝。”
“為了向我道謝,你等在外頭淋雨?”他挑起一道眉,表情質疑。
在他的注視下,曹璿垂下綿密的睫羽,花瓣似的柔唇微微顫抖著,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不忍心。
“傻瓜,你可以請我爸媽帶你回來,或是打電話給我,讓我去你家嘛。”子靖的聲音放得無比輕柔,擔心大聲一點說話就會嚇壞她。
曹璿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幾秒鐘才猶豫的說:“媽媽很傷心,林媽媽安慰她。爸爸也很難過,林爸爸陪他喝酒…”
心像被某種力量緊掐了一下,子靖將那具嬌小的身體給摟在懷中。曹璿童稚的語氣裏所透露出來的訊息,讓他心痛極了。大人只顧著自己傷心,忽略了小人兒也需要人安慰、疼惜。
是因為這樣,曹璿才自己跑來找他吧!
傻傻的在外頭等,連下雨了也不曉得要躲,可憐的小傻瓜。
“子靖哥哥……”嬌軟的嗓音吟哦似的響起,他低頭注視她半合著眼瞼的表情,心更疼了。
“阿璿也要人陪,所以來找我嗎?”他逗著她。
淡淡的紅暈飛上那粉嫩的額膚,曹璿沒有回答,只是睜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望過來。
那雙眼睛呀,如星般燦爛,像有千言萬語在流轉,每一字每一句都觸動了他的心。
是寂寞吧,被人忽略的小小心靈在呼救,渴望有人陪。
想到這裏,子靖有種噬心般的疼痛,卻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一個八歲的孩子。
他摸了摸她的臉頰,感覺著手上柔嫩得不可思議的觸感。曹璿一向活潑好動,健康的模樣不似姐姐曹瓔文靜柔弱,總是需要人照看,所以她的父母就放心地以為她強壯得不需要照顧嗎?
可她才八歲呀。一個八歲的孩子,脆弱得仿佛最精緻的琉璃,一個不小心碰撞就會碎。即使只淋一點小雨.即使只出外逛一圈,都可能出事……他心念一動。
“阿璿乖乖坐著,我去拿浴巾。”他放開她,站起身。
“子靖哥哥……”她卻牽著他衣服一角,不肯讓他走。
他低頭看她,那雙如星的眼眸裏有著怯怯的懇求,讓人不忍心拒絕。
“要一塊去嗎?”
“嗯。”粉嫩的小嘴漾開一朵好柔、好美的笑,她開心的任他牽著,一大一小踩著樓梯,來到子靖的房間。
曹璿不是第一次來,一雙靈活的眼眸仍好奇的四處張望。
子靖本來想找條毛巾幫她擦一擦就好,但看到那件黑色洋裝上的灰點,索性拿了一件自己的T恤給她。
“阿璿會不會自己換衣服?”
她害羞的點頭,指了指洋裝背後的拉鏈。
子靖幫她拉下拉鏈,便背轉過身子。雖然是個小女孩,也不可以看,儘管自己早就看過阿璿的裸體,還有她只包著尿布到處跑的可愛模樣。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怎麼一晃眼,阿璿都已經八歲了。
“我好了。”曹璿在身後輕喊道。
子靖轉身一瞧,發現自己那件T恤穿在她身上,倒成了長洋裝了。
衣服有點大,但一點都不減損她清新可愛的俏模樣。她實在是美,可以想像長大後,點漆的眼眸一溜轉,就能迷倒無數的男子,而此刻,他就被她的美貌給迷倒了。
他牽她到椅子上坐下,拿起吹風機小心的在她發上吹著,以不破壞她的辮子為原則。他深知她頭髮放下來的結果,粗硬又自然松的發絲遺傳自曹爸爸,缺少女性的溫柔,放下來時,活像是張牙舞爪的刺螺,襯得那張嬌美可愛的臉龐看起來有點可笑。
噢,他無意取笑她,只是他並非手藝精巧的美髮師,實在應付不來那頭刺……不,是頭髮才對。
他很快吹幹了她發上的濕氣,收好吹風機,低頭對她笑道:“這樣子就不會感冒了。來,我們到樓下去,打電話跟你爸媽說你在這裏。”
“子靖哥哥……”她沒有立刻牽他伸來的手,一雙欲言又止的眼眸浮著水氣。
“什麼事?”他蹲下身,讓兩人的眼光能平視。
“姐姐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心被扯痛,他想安慰她,卻連一個微笑都擠不出來。
“我希望姐姐回來。”眨眼間,豆大的淚珠滾出曹璿雲霧氤氳的眼眸,沿著她柔白的小臉滑下。“姐姐不在家,媽媽哭,爸爸難過,阿璿也好寂寞……子靖哥哥,是不是阿璿不乖,姐姐才不回來……”
“不關你的事……”他又驚又痛,她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姐姐是……太累了……”
“阿璿讓姐姐太累了嗎?”她憂慮的問,“姐姐找食譜,要幫我做蛋糕,是因為這樣才累的嗎?”
“不是……”該怎麼解釋,才能安慰她稚茬、脆弱的心靈?子靖頭焚心痛了起來。“姐姐感冒了,加上心臟不好……你知道姐姐的心一直是……疼著的,她忍得好辛苦,忍得好難過……這次……她再忍不住那痛了,上帝知道,不忍心姐姐繼續受苦下去,才接她走……阿璿,姐姐離開,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胡思亂想……”
“這樣呀……可是,”她似懂非懂的點著頭,迷茫的眼眸蓄滿水氣,薄嫩似花蕾的嘴唇抖動著,“我再也看不到姐姐……”
“阿璿雖然看不到姐姐.可姐姐永遠會在你心中。想她的時候,可以看她的照片。”
“照片?”她困擾的攪起眉,看他的目光裏除了濃濃的悲傷外,還有疑惑。“照片會告訴阿璿怎麼做才能讓媽媽和爸爸開心起來嗎?”
子靖被她天真的話問得心痛無比。不,這不是照片能辦到的事,也不是任何人短期間辦得到的事。失去摯愛的傷痛,只能靠時間來撫平。然而,面對曹璿脆弱的表情,他知道如果不能給她一個妥善的答案,將會對那顆小小心靈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照片不會說話,可阿璿會知道怎麼做。”他輕輕捉著她的肩,溫柔的看進那雙美麗的眼睛裏。“只要阿璿像姐姐在時,每天都快快樂樂的,真誠的對每個人好,爸爸和媽媽會漸漸不再難過。可如果阿璿不快樂,跟著爸爸、媽媽哭哭啼啼,爸爸、媽媽的悲痛永遠不會好。子靖哥哥的話,阿璿是不是聽得懂呢?”
“只要阿璿快樂,爸爸和媽媽就會快樂嗎?”她不確定的問。
“沒錯。阿璿要像平常一樣快樂,要將姐姐沒法擁有的快樂,也一併的快樂喔,這樣在天堂的姐姐會很開心。”
“天堂的姐姐?”
“對。”他牽著她到窗口,指著外頭厚灰的雲層。“我們的傷心就像厚厚的遮住天空的雲層,我們看不到晴朗的藍天,看不到在天上替我們擔心的姐姐,只有等到我們傷心的雲散了,天空才會出現,姐姐才能看到我們,到時候她將不再替我們擔心,跟大家一樣露出開心的笑容。”
“姐姐……”曹璿敞著稚嫩的嗓門對天空喊,一雙雲霧氤氳的眼眸漸漸燦起一抹光亮。“姐姐真的能聽見嗎?這表示以後我有什麼話想跟姐姐說,都可以對天空說,這樣姐姐都能聽見嗎?”
“嗯。”子靖附和,他真心希望曹瓔死後真的到了天堂,可以讓愛她、想她的親友的思念得到寄託。
他的確認為曹璿連日累積的傷痛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她欣喜的望向天空,在雲霧深處裏,仿佛看見姐姐正對她綻出鼓勵的笑容,可愛的櫻後立即綻出一抹令人炫目的笑容。
“姐姐,我看到你了,你沒忘記是不是?雖然沒有蛋糕、氣球和禮物,可阿璿只要有姐姐的祝福就好了。姐姐為我唱生日快樂歌好不好?阿璿要聽你唱。”
那濃黑的睫羽密密的垂下,童稚的嗓音輕輕的哼出旋律,當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自她眼角滑下,一道道酸楚的熱流也自子靖震動的心房處不斷往上冒。他猛然記起今天是曹璿的生日,一個被哀傷所淹沒的應該歡笑慶祝的日子。
“阿璿……”強烈的心痛再無法禁制的化成淚水奔流,他是那麼心疼她呀,一個八歲的孩子竟要負荷這麼深的傷痛。她應該是無憂無慮的,為什麼要承受連大人也承擔不起的悲傷?大家只顧著為曹瓔的死傷心,都忘了曹璿了。
“子靖哥哥……”曹璿被他哽咽的聲音嚇了一跳,張開眼睛發現他臉上的淚水,混合著訝異、困惑,以及某種莫名疼痛的情緒,讓她有些著急的舉起白嫩小小的手掌為他拭去臉上的淚水。“你別哭啊,是不是阿璿做錯什麼,惹你不高興?”
“不,你沒有。”他趕緊擦幹淚水,露出一抹笑容。“哥哥不曉得今天是阿璿的生日……”
“沒關係……”她綻出一抹好柔、好可愛的笑容,“姐姐有對我唱生日快樂歌喔,你剛才聽見了嗎?”
“嗯。”他勉強自己回答,“那是姐姐的祝福,子靖哥哥也有給阿璿的祝福。”
她驚喜的瞪大眼睛。
子靖將她抱起,朝房外走。“我們到樓下看子靖哥哥的祝福好嗎?”
“好。”
子靖帶她到廚房,母親昨天買了一盒蛋糕做為他們兄弟的早餐,他記得沒有吃完,打開冰箱尋找,果然找到了。
他拿出精美的點心盤,將剩餘的巧克力蛋糕放到餐桌上。
“蛋糕?”曹璿晶亮的眼眸裏滿是驚喜。
“阿璿的生日怎麼可以沒有蛋糕呢?”他試著讓語氣顯得輕快。
“可是……”
“你不喜歡呀?”他垮下臉,她該不會嫌棄這個蛋糕吧?
“不是啦。”她將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只是沒有臘燭…”
子靖松了口氣,從櫥櫃裏找到兩個月前哥哥生日時留下來的蠟燭,小心翼翼的點著,插在蛋糕上。
“現在有臘燭了。”
她歡欣的綻出純稚的笑容,子靖按捺住胸臆間激動的情潮,清了清喉嚨,為她唱起生日快樂歌。
清朗的男聲一字一句的唱出最誠摯的祝福,當歌聲結束,子靖溫和的提醒她,“該許願了。”
“許願?”看著火光搖曳的蠟燭,曹璿的眼眶濕潤了,囁嚅的問:“如果我許願姐姐回來,姐姐會回來嗎?”
子靖的喉頭像塞滿了沾水的棉花般難受,他無法給她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他壓抑下心頭的傷痛,語氣輕快的道:“我不是說了嗎?姐姐沒有走,姐姐永遠在你心裏。”
這次她像是聽懂了,靜靜的瞅著子靖一會兒,輕輕的點了下頭。“我知道了。那我可以許願……子靖哥哥明年還陪我過生日嗎?”
她口中吐出的微小願望,眸裏盈滿的不確定,像一條火鞭打中他的心。難道連這微渺的願望,她都擔心不能實現嗎?
“傻瓜,這算是什麼願望?別說明年了,子靖哥哥永遠願意陪你過生日。”他硬咽的道。
喜悅像炸開的信號彈把她愁鬱的小臉照亮,她歡呼一聲用力吹熄燭火,好落實他的承諾。雖然她不確定永遠是多久,但應該是比明年、後年更人吧。想到明年、後年,還有更久的生日都能有子情為伴,她的眉梢和後角都閃爍出純然的喜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2:32
第二章
“……祝你生日快樂,祝阿璿生日快樂……”
男女混聲合唱的祝壽歌聲後,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曹璿在親友鼓勵的眼光下,吸足一口氣,用力吹向覆盆子蛋糕上的九根臘燭,精緻的小臉笑得像一朵燦爛盛開的花朵。
曹父和曹母眼眶一陣灼熱。
一年了,雖然曹瓔之死對他們仍是無法癒合的悲痛,但兩人逐漸從悲傷中學會珍惜手中擁有的幸福。
長女過世後兩個月,子靖上門找他們談曹璿的事,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當頭棒喝打來,令兩人羞愧交加的領悟到他們太沉浸于失去長女的悲痛,忘了還有個小女兒需要照顧、關心。
記得曹瓔六歲那年,她忽然對他們說,她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當時為了她的病需要全心的照料,夫妻倆一直不敢懷第二胎,但為了讓女兒高興,便開始準備迎接第二個孩子的降臨,經過一年的努力,懷了曹璿。
她一出世,可愛的模樣立刻擄獲了全家人的心,尤其是曹櫻,更將妹妹當成寶貝般的疼愛,而曹璿也不負眾望的活潑健康,為時刻擔心曹瓔病情轉壞而索繞著死亡陰影的曹家帶來無數的歡笑。
因為有她的存在,曹瓔才可以毫無牽掛的走,她在臨終前,殷殷囑咐,希望父母不要為她的死太傷心,希望他們能將對她的疼愛都給曹璿,更希望曹璿能替她彌補生命中的所有遺憾。
她在最後發病前,寫好一封遺書留給妹妹,信上是這麼寫的:
璿,姐姐知道留給你的是個沉重而甜蜜的負擔,但我曉得可愛、貼心的你,必然不會怪姐姐。在姐姐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很擔心一件事,擔心如果自己走了,爸爸和媽媽要怎麼辦。他們是那麼疼愛我,如何承受得起失去我的傷痛?但這個擔心,終於在你出世後消失了。我知道還有阿璿可以幫我安慰爸媽,為我完成每個我渴望卻沒有能力實現的夢想。我誠摯的希望,這生中來不及享有的幸福滋味,你都能加倍擁有,例如在父母膝下享盡寵愛,回報他們對我的照顧、關懷;例如活潑健康的活著,快快樂樂的上學,將來能到世界各地旅行;更例如天長地久的愛一個人,不必隨時擔心自己的離去,會讓他傷心悲痛……璿,你知道姐姐的意思吧?這生中最大的遺憾是不能好好活下去,以至於必須傷透所有愛我、在乎我的人的心,姐姐自私的希望你能替姐姐撫平那些受創的心,償還我回報不了的情……但最重要的一點,姐姐希望你快樂,只有你快樂,才能帶給周圍的人快樂。所以,不要為我的離去悲傷,如果想念姐姐,就加倍的對你身邊的人好,不要像姐姐一樣,即使想對別人好,都沒有能力那麼做……最後,讓我說,再見了,我親愛的妹妹,我愛你,你一定要幸福,而且是把姐姐的份也加倍進去,好好的愛你身邊的人,好好的幸福……姐姐留。
信裏的每個字都擁有模糊夫妻倆視線的力量,他們是在女兒死後兩個月,稍稍緩和悲痛的心情,開始整理她的遺物時發現信的。曹璿看了後,表情陷入深思,童稚的小臉上反射出的情緒是超越她年齡的成熟睿智,令他們既慚愧又心疼。
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們心自問,他們不得不承認大女兒的病情,讓他們投注在她身上的關懷比較多。在她過世之後,又因傷心過度而差點忘記他們還有個小女兒,甚至將曹瓔的出殯日選在曹璿生日當天。他們並非故意,而是根本遺忘了那個重要的日子。
幸好有子靖的提醒,他們才有機會彌補這個錯誤,在小女兒的體貼下,逐漸收抬起悲痛的心情。為了彌補曹璿被忽略的八歲生日,夫妻倆刻意將她九歲的生日宴會辦得格外熱鬧,邀齊親友,希望借由這次的聚會向眾人表達兩人的感激。
他們以充滿感恩的心情望了在場的親友一遍,深深明白,沉浸在悲傷的靈魂如果沒有親情、友情的體諒和關懷,將陷進死胡同裏走不出來。這些意念在兩人相視的眼神中迅速交會,他們心知最該感激的人是誰,目光投向年輕卻有顆睿智、敏感的心的大男孩——子靖,他正對著一口氣吹熄臘燭的曹璿微笑。
“哇,阿璿好厲害,一口氣吹熄了臘燭,所許的願望都會實現喔。”曹璿的表姐李香華笑著道。
“嗯。”曹璿開心的附和,一雙晶亮的眼眸好快樂的望向子靖,“上次我一口氣吹熄臘燭,許的願望今天實現了。”
“上次?”香華記得曹被去年沒有過生日。
“對呀。”
她沒有心機的回答,“去年子靖哥哥幫我過生日時,有幫我準備一根臘燭,我許了願,用力的吹熄,願望果然成真。”
在場的親友都被她童稚的話引起好奇心,香華忍不住問:“你許了什麼願?”
曹璿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然而她是那麼心滿意足,胸口滿溢出的快樂泡泡般的直往上冒,她忍不住想跟人分享。
“我去年許願子靖哥哥今年能陪我過生日,實現了耶!”
失望的歎氣聲迭起,還有人誇張的翻起白眼,似乎對曹璿慎重其事的許這種願望感到不以為然。只有子靖明白她當時的心情。
那時候她失去了最親愛的姐姐,對所有的事情都覺得沒把握,患得患失下,連理所當然的事也覺得是奢求。
“阿璿,你的願望還真偉大呀!你倒說說,子靖哪一年沒陪你過生日?”子端低哼道,俊挺的眉宇似笑非笑的向曹璿挑了挑。
“晤?”
她很認真的想了下。
“我也記得阿璿出生後,子靖每一年都有陪她過生日喔。”
林母跟著說。
曹璿看向父母,從他們眼裏得到確認,情緒波濤般的洶湧了起來。
“子靖哥哥……”她忘情的站起身,朝他奔過去,嬌甜的嗓音如蜂漿般灑落,“謝謝你,我不知道你一直陪著我,我……好開心,你……以後也要陪我喔。”
子靖只來得及將她嬌軟的小小身軀接住,便聽見兄長噗哧笑出聲。
“老天爺,如果不是知道阿璿只有九歲,我可真要羡慕子靖有這麼嗲嬌的崇拜者了!不過話說回來,阿璿,你怎麼只謝子靖,我們也來陪你過生日耶!”
曹璿從子靖的懷抱裏抬起頭,她還聽不懂子端語氣裏的椰榆,天真的回答,“謝謝大家,但我最喜歡子靖哥哥了!”
說後頭那句話時,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眸好專注的望著子靖,深幽的眸光仿佛能觸動他的靈魂,子靖的心跳陡然失速,頭腦微微的暈眩了起來。
“阿璿,你不公平!我也對你很好,你怎麼可以只最喜歡子靖呢?”子端逗她。
曹璿臉紅紅的,仍沒有移開注視著於靖的眼光,一旁的香華替她回嘴,“比起子靖,你算什麼嘛!子靖每年都陪她過生日,你陪過幾次?子靖一有空就來陪她做功課,你又做了什麼?還有子靖會陪她玩,你呢?成天追女朋友的時間都不夠,阿璿一個月說不定還見不到你一次呢!”
“太誇張了吧?”子端委屈的咕噥,“至少一星期可以見一次。而且我也沒有成天都追女朋友呀!我現在是大學生,除了上課外,晚上兼家教,哪里能像子靖那麼有空陪她做功課、玩呢?為了阿璿的生日,我省吃儉用的給她買芭比娃娃當禮物,這麼辛苦還被嫌?”
“說得好聽!”
見香華臭著一張臉,不以為然,子端轉向壽星申訴:“阿璿,你摸著良心說,子端哥哥對你不好嗎?”
“子端哥哥很好。”曹璿很夠義氣的說。“我也喜歡你送的禮物。”
“聽到了沒?”他得意的睨向香華,引起後者心中更大的不快。
“阿璿,你不要替他說話啦!”
“呃……”曹璿怯怯的看她一眼。
那麼激動做什麼?眾人投過去的眼光都充滿玩味。香華也十六歲了,該不是……
“喂,我是哪里得罪你?說話這麼沖!再說,連阿璿都覺得我很好,你有什麼不滿意?”
面對那張似笑非笑的可惡俊臉,以及他眼中的
調侃,香華粉頰漲得通紅,怒哼一聲,別過臉不理
他。
“該切蛋糕了。”曹母召喚女兒回來,曹璿乖乖的
依照母親的指示,在漂亮的蛋糕表面劃下象微性的一
刀,便交給母親接手分蛋糕的工作了。
香華的怒氣似乎消失了,替代而起的是好奇心。
她看向曹璿問:“你今年許了什麼願望?不會又是要子
靖陪你過生日這種吧?”
“對呀!”她回答得挺開心的,倒是讓提出問題的
人一臉抽搐。“子靖哥哥說要永遠陪我過生日,可是永
遠到底是多久?所以我就許願明年、後年、大後年、大
大後年……每根臘燭都代表一年,子靖哥哥都能陪著
我。”
眾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子靖,令他很不好意
思,好氣又好笑的說:“阿璿,我說過,你不用許願,我
也會陪你過生日。”
“話不要說得這麼滿。”子端不懷好意地扯弟弟後腿,“現在當然可以這
麼說,以後交了女朋友,恐怕連阿璿什麼時候生日都
忘了!”
“你以為人家是你呀!”香華譏刺道。
子端摸了摸鼻子,很不想跟她計較,但仍忍不住
回嘴,“我是依照常理來推斷!阿璿是妹妹,就算不常
見面,她還是妹妹。可女朋友一不留神,就會被人追
走,所以女朋友的事比較緊急。”
他的說法,讓在場許多人忍俊不住。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子靖不會這樣!”香
華不以為然。
“那可不一定,不然問子靖好了!”
被老哥的話捲入是非圈,子靖何其無辜,只能無
奈的回答,“我答應的事就會做到。不管以後怎樣,我都願意陪阿璿過生日。”
“願意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子端極力想扭轉香華的想法——子靖什麼都對,他什麼都不對!
“我當然……”
他一開口,就被曹璿給打斷,後者的語氣幾乎要哭出來,“子端哥哥,你說子靖哥哥有女朋友就會忘記我嗎?”
“這種事很難說……”
“可是……”她眼眶一紅,“人家不要啦,子靖哥哥要理我啦!”
“這可就……”子端慌了手腳,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引起了眾人不滿的眼光,尤其是香華,銳利的眼神裏充滿對他的指責,令他心虛得腦子空空,一時想不出妥當的說法。“嗯,這個……”
“別聽我大哥亂講,我當然會理阿璿。”子靖看不過去,朝快哭出來的小美人招手,“你不信我嗎?”
她奔進他懷裏,抬起小臉瞅著他,想了一下後說:“我信子靖哥哥,可是子端哥哥的話讓人擔心,所以我要當于靖哥哥的女朋友,這樣就不會有別的女朋友來搶子靖哥哥了!”
哈哈哈……噗哧噗哧……的笑聲不絕於耳,子靖臉皮嫩,挨不住眾家親友的取笑,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然而面對曹璿那張認真的小臉,他又發作不得,不忍心澆她冷水。
“阿璿,你這招釜底抽薪太高了!”子端邊笑邊道,“現在就訂下子靖,讓他沒機會沾其他女孩子,將來嫁給他,你的生日他就一次都不敢缺席!”
一旁的親友也起哄的說:“恭喜了,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天讓兩人訂婚吧!”
“對呀,子靖一看就是個好丈夫,趕快訂下來吧!”
“我們阿璿也很可愛,將來的追求者很多,先訂下來!”
“沒錯沒錯……”’
曹家客廳立刻被戲謔的討論聲給充滿,子靖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躁得滿臉通紅,倒是曹璿天真無邪得不懂害羞,還覺得很有趣,活潑的將母親切好的蛋糕分給眾家親友,大方的接受眾人的恭喜。
老天爺,他才十七歲,再說曹璿不過九歲,就算她再可愛,他也不可能對個九歲的小女孩產生男女之情呀!子靖惡狠狠的瞪他大哥——那個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亂講話,他也不會成為眾人取笑的目標。
子端不但不以為杵,還說風涼話,“曹璿將來鐵定是個大美人,不先訂下來,你連邊都沾不上。子靖弟弟,現在就實行光源氏計畫,等阿璿十八歲.你們就結婚,爸媽也可以早點抱孫子呀!”
“不如你現在就結婚,爸媽不是可以更早點抱孫子!”子靖受夠了哥哥的胡言亂語,展開反擊。
子端嘻嘻哈哈的將話題轉開。
開什麼玩笑!他才二十歲,至少玩個十年,再來考慮結婚的事!
拿兄長的嘻皮笑臉沒轍,子靖無奈的輕喟了聲,目光在喧嘩的客廳裏不經意的溜轉,發現其中一個角落特別的靜。
是表哥!
丁凱一雙深邃的眼投向漆黑的窗外,憂鬱、寡歡的神情仿佛道世獨立,和屋內的熱鬧完全不搭,他不禁憂心了起來。
一年了,表哥的傷痛像是一點都沒有癒合的樣子。原以為他肯來幫曹璿慶生,表示他漸漸恢復了,哪知道他根本沒有好。或者說,曹瓔的死將他所有的喜怒哀樂、他的靈魂也帶走了,眼前的人只是一具行屍吧。
“丁哥哥。”嬌怯可人的聲音響起,只見曹璿笑吟吟的棒了一小盤蛋糕來到丁凱面前,後者恍惚的收回目光。“吃蛋糕了。”
“謝謝。”他接過蛋糕,扯了扯嘴角,笑意卻無法在僵冷的嘴角留住。
“哥哥是在找姐姐嗎?”曹璿送完蛋糕並沒有離開,目光循著丁凱之前的軌跡投向窗外,唱歌似的聲音在廳裏擴散,魔力般的凍住了跟著她嬌小的身影將目光移到這區的眾人表情,一時間屋裏靜得仿佛可以聽見針掉落的聲音。
曹璿過世一年來,曹璿是頭一個敢在丁凱面前提起她的人。
“什麼?”
丁凱臉上的肌肉抽搐,渙散的目光因她的話而集中。
曹璿口中的姐姐所代表的同義詞,是一個讓他痛得不願想起的名字,她說他在找“她”是什麼意思?
“子靖哥哥說,姐姐會在天堂看我們,不管我們是傷心,還是快樂,姐姐都可以看到喔。所以,如果我們很傷心、不快樂的話,姐姐也會著見,她就會為我們擔心。”她天真的說,不因為他突然轉為淩厲的目光而退縮。
丁凱渾身一顫,覺得她的話像細小的針鑽進他幾乎麻痹的心,帶來陣陣的悸痛。這陣痛讓他一年來如行屍走向的身體有了感覺,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發熱、發燙著。
“今晚沒有雲,天空好晴朗,姐姐一定可以清楚的看到我們。”她走到窗戶前,仰起美麗精緻的臉蛋,一雙眼眸亮晶晶的看著窗外的天空,柔潤的嘴唇彎起一朵好美的笑容。
“姐姐,看到大家都好開心,你一定也很開心,對不對?不用為我們擔心,我們每個人都會過得很好,雖然姐姐不在我們身邊,但我們還是會很快樂,不讓你擔心喔。”’
啜泣的聲音響起,曹璿驚訝的轉回身,發現母親眼中蓄滿淚水,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子靖,“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說得很對。”
他走到她身邊,給她鼓勵。
“可是媽媽哭了……”她不確定的說。
“媽媽沒有哭。”曹母連忙拭去眼中的淚水,揚起一抹笑容,“媽媽的淚水是高興聽見阿璿的話,掉出來的。”
“這樣呀。”那雙靈黠的眼中仍有些許的疑惑,一一的轉過在場親友的面孔,得到他們的點頭確認後,目光落向丁凱。
“丁哥哥的淚水也是高興聽見阿璿的話,掉出來的喔。”
她燦爛的笑容,天真無邪的話,像洶湧不歇的清泉洗滌了丁凱沉積在心頭的悲痛,泉水一大片一大片的漫滲進心靈底層,帶著所有哭不出來的相思和苦澀滿出乾涸的眼角,點點滴滴的滑落他失去悲喜的感覺有好長一段時間的臉龐,沖去了表面的暗沉。
他臉上的濕潤讓在場的人動容,一年了,為悲傷禁錮的情感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子靖看著表哥的眼淚,心情激動不已,只覺得那每顆淚都像大大小小的寶石般珍貴難得。
哭出來就好。只要肯讓淚水奔流,再深的絕望和悲痛都會過去。
BB
位於臺北市西南側的植物園,占地十五公頃,栽植了近兩千種的奇花異卉。園內綠蔭密佈,平常時候遊客就不少,每到夏日荷花盛開時,更吸引無數愛好寫生、攝影的朋友擠在荷花池畔,林子靖和曹璿也在人群之中。
早上九點半左右,兩人就來到植物園,子靖在荷花池前的一大塊鋪著綠茵的空地佔領了一小塊領域,幫曹璿架好畫板。
十二歲的曹璿出落得亭亭玉立,儼然像個小淑女。她今天穿了一件荷葉領的白色襯衫,搭配藍色的背心長裙,長及肩上的頭髮被編成一條辮子垂在腦後,兩鬢都別上藍色的髮夾,散發出活潑動人的青春少女魅力。
她從小嬰兒時代,就是漂亮、可愛的,年齡越長,越容易吸引異性的注意。白細的皮膚,飽滿的鵝蛋臉,配上黑白分明又靈黠的美眸,還有那高挺的直乒,不需塗抹胭脂就鮮妍誘人的櫻桃小嘴,無怪乎小小年紀,就擁有撩起人心湖漣漣漪魅力。
望著那嬌俏的小臉,子靖有些心不在焉。
好快喔,他感慨著,不知不覺中,曹璿已經成長為少女,不再是可以讓他抱在懷裏到處跑的小女童了。
說不出來心情是悵然若失,還是什麼,曹璿仍像小時候一樣喜歡粘著他呀。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他一有空,便帶熱愛戶外活動的曹璿到處跑。她總是那麼信任的將她的小手交到他的掌握裏,仿佛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她都願意跟著他。
身邊有曹璿為伴,好像是理所當然。但隨著她一天一天長大,抽長的身軀,逐漸顯現出女性特微的曲線,讓子靖有時候會覺得不自在,尤其是當親友們玩笑地提出曹璿說要做他女朋友的往事,他便有種不曉得該怎麼排解的鬱悶。
他把曹璿當成妹妹,不該被別人的三兩句就撩撥得心煩意亂。心裏雖這麼想,但第一次發現有男孩子寫情書給曹璿時,一種難以言喻的不悅像大石頭重重壓在胸口。他忽然任性的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曹璿永遠都不要長大。
可是時間只會向前走,不管用任何理由都無法挽留呀。
“子靖哥哥。”
甜脆的嗓音讓他回過神,子靖看向身邊的曹璿,她正朝他綻出一朵清新得仿佛帶著清晨露珠的嬌笑,頓邊的梨渦隱隱浮現。
“什麼事?”
“沒事,只是想喊你。”她淘氣的朝他眨眼,靈動的眼眸裏光彩閃爍。
子靖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他以一個淺笑掩飾心頭的慌亂,湊過去看她在畫紙上的進度。
不到一個小時,白色的畫紙上已塗了大半鮮豔的綠色,吸引住他的視覺焦點。
曹璿的用色大膽,借著深淺層面不同的綠描繪出晨光下,如亭亭舞女的裙子在擺動的荷葉。葉與葉之間留著空白,但從那挺出水面的莖於看來,應該是準備畫荷花吧。
他將目光移到眼前盛開著荷花的水池,與畫中景物做對比,沒注意到曹璿凝視他的目光。
她微偏著美麗的臉蛋,向來靈動的眼眸此刻是沉靜的,流動著縷縷深柔的情愫。稚氣未脫的嬌顏閃爍出的柔光好似醞藏著無限的深情和蜜意,她忘情的凝視著子靖,在她眼中,她的子靖哥哥是最帥的。挺拔的身材,端正明亮的五官,還有斯文俊朗的氣質,在在讓她忍不住想看他,一直一直看,都不厭倦。
子靖收回投向畫紙上的眼光,不經意的瞥見她臉上動人的神情,心跳漏了一拍。但在下一秒,他就責怪起自己的胡思亂想,他一向將曹璿當成妹妹,怎會冒出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用力甩了一下頭,希望能將心頭的怪異情緒甩開。
“你畫得很好,一個人在這裏畫,沒問題吧?我想在附近照幾張照片。”
“好。”
曹璿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安,深幽的目光在他潮紅的臉龐上梭巡了一遍,單純的心思無法探究出結果,只好看著他站起身。
子靖拿著照相機,忍不住捕捉眼前最美麗的景致——曹璿坐在如茵的草地上,澄澈卻又幽深神秘的眼眸朝他望來,稚氣的小臉上浮現著費人猜疑的動人神情。
快門按下的那刻,記憶的底片也將她美麗的模樣牢牢捉住,一股沁柔甜蜜的情愫在他胸臆間醞釀,如果要他為這張照片題上詩句,李清照的“浣溪紗”最適當了。
她活脫脫是詞中“眼波才動被人猜”的女主角,而她臉上飛揚著的無限情意和韻味,展現的不正是“一面風情深有韻”嗎?只是她小小年紀,哪里會有什麼嬌恨幽懷,又對誰有情意呢?
子靖心中一驚,責怪自己太過無聊。他發什麼瘋?居然將才十二歲的曹璿拿來和詞中的懷春少女相比較,她還天真的不曉得情和愛是什麼,他到底在想什麼呀!
夾雜著羞愧和莫名煩躁的自責情緒,讓他粗率的朝她擺手,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旋身往沿著池畔辟建的帶有欄杆的曲徑深處走。一路上,他似乎都能感覺到一道灼熱深情的光芒追著他,讓他不管走得多急多快都擺脫不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2:49
第三章
一朵朵或盛開、或半啟、或還含苞待放的夏荷亭亭玉立於水面,微風起時,白色、粉紅色、紅色的花朵款擺著身姿,掩映在翠綠肥厚的荷葉之間,像烷紗溪畔害羞的美村姑,一下子好奇的探頭觀望,一下子又嬌羞的掩面躲閃。
子靖的快門按個不停,即使是同一朵荷花,同一片荷葉,不同角度看就有不同的美感,怪不得有許多人像他這樣謀殺底片,荷花太美了,是那麼娉婷動人,清新高雅得猶如不沾塵的仙子。
他放下手中的照相機眺望池面,這台照相機是曹爸爸兩年前去日本時帶回來送給他的,是當年日本最新的產品,讓他大哥羡慕不已,嚷著曹爸爸分明是拿他當女婿般巴結,聽得他好氣又好笑。
事情不像大哥說的那樣,曹爸爸是感激他時常陪伴曹璿,才會送他照相機。
再說,這台照相機常拍的物件還不是曹璿,甚至可以說,他之所以會對攝影感興趣,有大半的原因是為了曹璿。
她喜歡拍照,不只是被人拍,也喜歡動手拍。為了滿足她對攝影的好奇心,他著實下了番功夫研究。想到這裏,子靖心中飄過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納悶著,不確定那究竟是什麼。
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子靖彎起一抹自嘲的笑弧,不過是拍照,有什麼可以多想的?今天是怎麼了?
心裏嘀咕著,他重新舉起照相機,將鏡頭對準半開的白色荷花。
綠葉烘托下,花的顏色純淨得如初雪,美麗的姿態是那麼吸引人。文人稱讚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挺出水面的花朵總是給人柔美清絕、不染紅塵的脫俗美感,可荷花其實是一種相當生活化、具有經濟價值的植物。
在水底泥中橫向匍匐生長的塊狀莖,是日常食用的蓮藕。豔麗的花朵可以觀賞,謝了之後,子房和花托同時膨大為蓬蓬,內含珍珠般的一粒粒果實,即蓮子,營養價值極高。
這麼有用的植物,無怪乎從詩經時代,就成為中國文人歌頌的植物。
子靖邊想邊感慨,正打算換個角度拍一張照片,皎潔如蓮的笑靨在荷葉間閃現,像一道熱烈的光芒擊中他。
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宛如荷花池裏走出來的仙靈。
烏黑柔亮的長髮在微風輕撩下往後飄飛,他的心仿佛也跟著飄動了起來。
他無法移開眼光,視覺受到強烈的震撼,心弦像被用力的撥動了一下,看著那道清麗如蓮的身影從翠綠的荷葉裏緩緩走出,像一朵含笑出水的白荷。
荷花仙子?!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的,就怕一個不小心的眨眼會失去那道倩影,拼命睜大眼睛地看著她輕盈的走近,心臟越跳越快,覺得自己好像被捲進了一場最美麗的夢境。
夢中芳馥濃烈,他的心隨著她嘴角一牽,引發一場驚天動地的崩陷。下沉、下沉……他但願永遠的沉淪,不要醒來。
可惜的是,他的不願醒,卻阻止不了夢境的破滅。一道礙眼的身影忽然擋在荷花仙子身前,眼冒凶光的朝他瞪來。
子靖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退一步,耳際傳來一聲哎喲,他知道自己踩到人,急急的移開腳,轉身道歉。
“對不起,我……”
“咦,是你?!”兇神惡煞的嘴臉在看清楚子靖時,變化成愕然,緊接著被一抹興味所取代。
“學長!”子靖也很意外,不小心撞到的人竟是高他一屆的白欣榮。
“我真不敢相信呢!”白欣榮嘖嘖稱奇,促狹的眼睛閃著一道詭異光芒,看得子靖心情忐忑。“嘿嘿嘿……向來有柳下惠之稱的賢弟,今日怎麼換了嘴臉,變成登徒子了,真是教愚兄意外呀!”
一個一個的問號閃雷般的打向子靖,無辜的俊臉上有抹哭笑不得。
又是柳下惠,又是登徒子的,是在說他嗎?
向來喜愛捉弄人的學長,這番講古的語氣究竟是什麼意思?
儘管不明白,他的額上還是冒出冷汗。
看出他臉上的問號,一向“毀”人不倦的白欣榮,殷勤的為他解惑。
“我剛才還在想,是哪個青仔叢擋在我面前,不管我鏡頭往哪移,他的大頭都跟著移,搞得我一肚子火!”他邊說邊指著手中的照相機。
於靖眼中有抹恍然,知道他口中的“青仔叢”指的就是自己,臉上浮起歉疚的紅暈。
白欣榮嘿嘿冷笑了聲後,接著又說:“仔細一瞧,乖乖,原來這個青仔叢不是後腦勺長了眼睛,故意跟我作對,而是色迷心竅,顧著看美女。弄清楚之後,我更是一肚子火,想我白欣榮自命為正義之土,世界的救星,怎麼可以容許光天化日下,看人用眼睛調戲良家婦女!正想上前揪住他的領子理論一番,哪知道就被對方先發制人,以一記無影腳踩痛了我的金縷鞋……”
“咳咳咳…”
“噗哧……”
尷尬的男聲與愉悅的嬌笑同時響起,打斷了白欣榮口沫橫飛的演說。
“學長!”子靖焦急的想為自己辯解,耳際同時傳來一陣帶著微嘎的輕柔嗓音。
“你穿的明明是一雙又髒又舊的球鞋,怎麼會是金縷鞋?”
他轉向聲音的主人,當那張白荷般清雅嬌美的臉龐充滿他的視線,莫名的驚喜攫住他。
她沒有消失,原本還擔心她是道幻影,沒想到她真實存在。只見那張粉嫩的頰面飄起紅霞,似乎對他的注視感到不好意思,輕輕的轉開臉。
“欣荷,你這麼說我的球鞋太侮辱人了!”白欣榮一副身受屈辱似的將一隻腳抬起,仿佛是想證明他的球鞋不髒不舊,落在眾人眼中卻反而成了鐵證。
“嘖嘖嘖,白欣榮,你這雙鞋穿多久了?依我看一不但是又髒又舊,還活像是從臭水溝撈出來的!”欣荷身邊的少女不以為然的叫道。
子靖發現說話的人的眼睛,與先前用兇惡的眼神瞪他的是同一雙。
“葉芷芸,你太過分了!我又沒踩過臭水溝……”
“髒成那樣……”
“你搞清楚,那不是髒,我這雙鞋本來就是黑色的廣他悻悻然道。
“可那是黑色的嗎?”芷芸的眼光充滿懷疑。“應該是黑色的表面已經變成灰黑色了,還有那陣陣的惡臭,根本就像從滿是爛泥的臭水溝我出來的……”
“葉芷芸!”向來少逢鬥嘴對手的白欣榮氣得咬牙切齒,“我哪里有什麼臭味,你別胡說人道了!”
她輕蔑的以手掩住乒,“臭味是從你身上發出來的,你自己當然聞不出,不信的話,問別人好了!”
白欣榮不服氣的轉向子靖求證,後者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兩人的爭吵上,一雙深澈如秋水的眼眸直盯向欣荷,令他好氣又好笑。“我說學弟……”
他語氣裏的不懷好意讓子靖國過神,他張合著嘴巴,正想回應時,先前攫住他心神的那道美聲再度響起。
“哥,我們別擋在這裏。”
欣荷略顯局促的道。
先前兄長和好友爭吵的聲音,引來不少人注目,加上他們所處的位責狹窄,來往的行人甚多,實在不是個適合“閒話家常”的地方。
白欣榮很快領悟到妹妹話裏的含意,率先招呼道:“我們到空曠點的地方說話。”
他手一指,恰巧是曹璿畫畫的那處如茵的草地,也正好是欣荷走來的方向。
四人經過時,子靖猛然醒悟到,先前的印象是個錯覺。
本來以為學長的妹妹白欣荷——子靖在心裏讚歎,果然是名如其人,白欣荷就是一朵清新脫俗的白荷花——是從荷花池裏走出來的仙子,其實,她是站在曲徑彎向池面的一角。大而圓、如盾形的荷葉一葉葉的遮擋在兩人的視線之間,讓他以為她是站在荷花池裏,誤將她當成花仙。
這番體認讓他覺得好笑,心情卻落實不少。
她不是花仙,是個人,就表示他……俊臉再度燒燙了起來,一種莫名的渴望在胸臆間擴散,他癡癡的注視著走在前方的清靈情影,有一種聲音在胸懷裏激蕩,呼喊著最細緻、最動人的溫柔。
那是愛情嗎?
這個意念引起體內翻天覆地的震盪,靈魂深處像有一場海嘯被引發,子靖還來不及細細思索,四人已來到草坪。白欣榮一雙盈滿興味的眼眸虎視眈眈的朝他審視過來,看得子靖渾身不對勁。
“學長……”他尷尬的扯動嘴角。
白欣榮忽然露齒一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門牙好像攻擊性強的野獸牙齒般嚇人。
“學弟呀,”他拍著他的肩膀,儘管笑容燦爛.表情卻讓人覺得猙獰。“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明目張膽了點嗎?竟當著我的面,毫不顧忌的用眼神吃我妹妹,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沒有……”他有種被冤枉的屈辱感覺,“我只是……”他越急,就越結巴。
白欣榮同情的望著他,這個學弟向來以忠厚誠實、彬彬有禮著稱,他嘴巴雖然這麼講,心裏倒沒有同樣的意思。見他困窘得一張俊挺的臉龐漲得通紅,有點擔心他會腦充血,他好心的幫他解釋。
“只是對我美麗的妹妹看得目不轉睛,不是想吃她?”’
“我又不是吃人魔!”子靖好氣又好笑的說,見白欣榮朝他翻瞪起白眼,立即領悟判他的意思跟他理解的有所誤差,但還是誠懇的接著說:“我承認被白小姐的美麗吸引了,她就像高雅的白荷般清新脫俗,我原本以為她是從水裏走出來的荷花仙子……”
“你是說,你剛才兩隻眼睛色迷迷的瞪著欣荷不放,是以為自己遇到仙女了?”一芳的葉芷芸不以為然。
“不管你們信不信,白小姐在我眼中就像白荷般優雅美麗。”那雙深黑明澈的眼眸端正明亮,不含一絲邪惡。
“哼,男人就會用甜言蜜語哄女人!就算是柳下惠也一樣,見到美女就變成只會說奸聽話的登徒子了!”
“芷芸!”
“葉芷芸!”
白家兩兄妹異口同聲的喊她,葉芷芸有些意外的看向好友。白欣榮就算了,因為他是男人,男的當然幫男的講話,但欣荷就……
在她滿眼的疑惑下,欣荷微微垂下眼睫,新月般美麗的眼睛閃動著一抹似笑非笑,輕輕抿著的粉嫣柔唇微朝上揚,“哥哥也是男人,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哼,那傢伙是連好聽話都不會說的登徒子!”
她憤恨的批評,讓欣荷忍不住又笑了,倒是一旁的白欣榮氣壞了。
“葉芷芸,我哪里得罪你,讓你一句句針對我來?還有子靖也沒得罪你,不過是只看欣荷不看你,你就耿耿於懷,把人家正常的仰慕,說成意念不正的登徒子,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你才是過分!”葉芷芸被他說得心火直往上冒,“我哪里耿耿於懷了?我是看不慣你們男孩子一見到美女就口水直流的醜態!”
“嘿,我們誰也沒有口水直流,倒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說什麼?!”
“我說……”“好了,你們兩個!見面就吵,不怕讓人笑話嗎?”欣荷被兩人吵得頭疼,無可奈何的出聲阻止,一隻欺霜賽雪的小手扶著蹙眉的額頭,神情有說不出來的苦惱。“我們不吵就是了。”白欣榮向來疼愛妹妹,見不得她難受,率先道。
他本來就無意跟葉芷芸吵架,只是不知為什麼,兩人每次碰面總愛鬥嘴鬥個沒完,好像見面不吵架就渾身不舒服。真是奇怪呀!
他搖搖頭,偷覷了葉芷芸一眼,她像是發現他在看她,使性子的故意轉開臉,令他氣得牙癢癢。若不是怕欣荷不高興,他一定開口教訓她。
算了,他轉向子靖,嘴巴才張開,就聽見——
“讓你見笑了。”欣荷不好意思的說。
子靖心跳如擂鼓,她在跟他說話,這是她頭一次跟他說的話,他一定要記住。按捺住心頭的激動,他從緊澀的喉頭裏擠出聲音,“不會。”
靜——
是不是還應該說些什麼?他緊了緊眉,卻仍只能怔怔的瞧著那張清麗如荷的嬌顏。
“咳咳咳……”白欣榮看不下去了。
依他之見,學弟的外號不應該是柳下惠,而是呆頭鵝,根本就是只會對著美女發呆的笨鵝!虧他外表如臨風玉樹,說不出來的瀟灑俊美,兄長又是有名的大眾情人,他卻只會對著美女發呆,哎!
“我說……”他一手搭上他的肩,正想說什麼時,看見他瞼上浮起惱人的紅暈,不忍心再嘲諷他了,便道:“還沒給你們正式介紹呢。欣荷,還有這位葉小姐,”他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仍不給他好臉色看的葉芷芸,等她不情願的將注意力合給他後,接著說:“我學弟林子靖。他是我們系上教授最鍾愛的得意弟子,品學兼優人人誇,俊挺外貌美女愛。”在葉芷芸做出嘔吐狀之前,他適可而止的打住對子靖的誇讚,接著說:“子靖,這位讓你看得雙眼發直的美女是敞人在下我的妹妹白欣荷,她的確是美得像一朵欣悅開放的白荷花,對吧?另一位是欣荷的同學,嗯——人如其名,葉芷芸,想當然是一株毒草……”
“白欣榮!”
哪來的河東獅吼呀!白欣榮掩住耳朵。
欣荷瞪了哥哥一眼,明曉得芷芸會生氣,還說這種惡劣的話!擔心好友會沖過去找兄長算帳,她連忙拉住她輕柔的哄慰。
“別生氣,你知道他嘴巴壞,心裏沒那個意思……”
“可是他……”
“對不起,他就是這樣惡劣,我替他跟你道歉喔。”她溫柔的聲音如夏天的泉水,清涼得足以降火。
白欣榮知道妹妹可以擺平葉芷芸那個火爆女,故意避開欣荷示意他道歉的眼神,笑嘻嘻的看著子靖,眼中有種探究的意味,“學弟,你一個人來嗎?”
“我帶妹妹來。”
他很老實的回答。
“妹妹?”白欣榮質疑的挑高一邊眉毛,“沒聽說過你有妹妹。”
“是鄰居妹妹。”
“啊哈!”他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他的把柄,笑容曖昧,語氣顯得興奮。“裝什麼蒜呀,明明就是女朋友,還美其名是妹妹!我知道啦,乾妹妹是吧,大家都這麼說的。”
“別開玩笑了,曹璿只有十二歲。”子靖擔心欣荷誤會,急忙解釋。“喏,她在那裏。”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其他三人只看見不遠處一群對著荷花池寫生的人。
子靖率先走過去,在原處等得不耐煩的曹璿一見到他,立刻站起來,朝他奔去。“子靖哥哥,你去哪里了,人家等好久喔!”鶯聲喔喔的嬌啼自他寬厚的懷抱裏傳來,曹璿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眸裏有著委屈的水氣。
“對不起,我遇到學長,不是故意讓阿璿等。”他寵溺的輕拍她的肩,為她介紹新加入的同伴。“這位是我學長白欣榮,你要喊白哥哥。那位是學長的妹妹白欣荷小姐,你可以喊她白姐姐。另一位是白姐姐的同學葉芷芸小姐,你就喊她葉姐姐。”
白欣榮兩眼發直,雖然自家的妹妹像天仙,可眼前的妹妹粉雕玉琢的模樣有說不出來的惹人憐愛,一雙秋水似的美眸足以照得他失魂。
她的聲音有著少女獨特的嬌柔,修長的身段隱約有了女性化的柔媚,雖然芳齡十二,但己經可以看得出來,她長大後一定是個大美女。
“妹妹,”他忍不住搓著雙手,一臉諂媚的靠過去,像個不良青年逗弄純真少女。“你好可愛喔,大哥哥想當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不好!”曹璿一點面子都不給他,俏臉凝霜,不客氣的拒絕。
白欣榮頓時臉面無光,不死心的接著說:“妹妹,你看清楚,大哥哥很帥的,有很多女生想當我的女朋友喔。”
話聲一落,立刻傳來葉芷芸的作嘔聲,他狼狽的瞪向她。
“我有男朋友了。”曹璿語音如冰的擲下。
“你那些小男朋友哪里有我帥?”他自大的拍著胸脯。
“我的男朋友是子靖哥哥!”她語出驚人。
“啥?”白欣榮太意外了,驚愕地著向他的“情敵”。
敢情這小子是扮豬吃老虎,居然搶在他面前進行光源氏計畫。嗚……他好不容易找到將來會變成大美女的小美女,不甘心呀!
“阿璿一向粘我。”
子靖簡短的回答。
“你到底是不是她的男朋友?”白欣榮質疑。
他蹙起眉,遲疑著該怎麼說較為妥當。他不喜歡白欣榮對曹璿說要當她男朋友的話,雖然知道學長多半是在開玩笑,仍然感覺討厭。可要當著白欣荷面前承認曹璿是他的女朋友,又擔心她會誤會,何況他對曹璿純粹是兄妹之情,可一點都不想讓人誤解他有戀童癖。
“阿璿還是個孩子。”
他神情無奈的攤了攤手。
“子靖哥哥!”曹璿不悅的嘟起紅唇,胸口裏有陣莫名的疼。他是不是她男朋友,跟她是不是孩子有什麼關係?
“你這小子……”白欣榮還想追問下去,子靖趕緊轉移話題,寵溺的輕拍曹璿的肩膀。
“阿璿畫了一個早上,累了吧?去吃點東西好嗎?”接著,他朝三名友伴燦爛的一笑,“午餐我請,三位願意賞光嗎?”
開玩笑,有人請吃飯,白欣榮當然不會拒絕,不等女伴表示意見,急急地點了好幾下頭。
收拾好曹璿的畫具後,一行人往植物園出口走,悉萃用力握緊子靖的手,目光在子靖和新認識的兩個姐姐之間遊移不定。她心中有種強烈的不安,尤其針對白欣荷。
子靖注視白欣荷的表情令她擔心,他從來沒用那種眼光看過人,笑容在他臉上變得含糊;眼睛不時走神地落向白欣荷,那種曖昧的態度,讓她覺得好奇怪,耿耿於懷。
他為何那樣看白欣荷?
曹璿胸臆間有種酸楚在擴散,她想哭,卻又努力忍著。
目光在欣荷與子靖之間來回,答案針刺著她的心,一陣風吹來,盛夏正午的風竟讓她想要顫抖。她牢牢緊握住子靖的手,知道她永遠不想放開,絕對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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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懊熱的暑氣未消,近正午的陽光照得人頭暈,燒烤著各式食材的炭火持續加溫,將彌漫在林家院子裏的各種氣味——食物的味道,花草的香氣,還有人的汗水味,悶煮成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味道。欣荷呼吸困難,雖然所處的位置有蓬架遮蔭,頭卻陣陣發暈。“欣荷,怎麼了?”發現她臉色蒼白,子靖關心的探詢。
“我不舒服。”她虛弱的笑。
“我扶你進屋休息。”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好。”她挺直身軀,左右看了一下,發現好友芷芸正和兄長忙著燒烤,便向子靖微微頷首,在他關注的目光下,緩緩走向不遠處的主屋。
身為烤肉餐會的主人,子靖今天格外忙碌。他召集系裏要好的同學到家裏聚餐,欣荷和兄長白欣榮,及好友葉芷芸也在他的邀請之列。
欣荷很清楚自己為何被邀請。在植物園認識子靖的兩個月來,他邀請她看了五場電影,兩場音樂會,一場舞臺劇,去了一次故宮,還有兩次的美術展覽。前兩次有兄長和芷芸作陪,曹璿跟他們看過美展、去過故宮,但最近一個月來,都是兩人的單獨約會。
她可以感受到子靖對她的情意,也必須承認他是她認識的異性中,才華最出眾,人品最優秀的男孩子。跟他在一起很愉快,他博學多聞,處處尊重她、體貼她,可她要的只是愉快嗎?
還有著什麼別的吧?
欣荷不確定的想,十九歲的她,有些事情心裏渴望著,嘴裏卻說不出答案。是不是一定要遇到才知道?如果一輩子都沒遇到,是不是將就喜歡的感覺就好?
可能再遇不上比子靖對她更體貼的人了,如果她認命些,會習慣這種有光無熱的情感交流,但她無法對自己的良心說謊,她只是喜歡子靖,這份情意在短期內不可能會變成男女之情。
兩人之間缺少愛情小說裏描述的那種一個對視便讓人困惑的躁動,心慌的脈搏跳動,更沒有血液奔突的感覺,或像找到家的心悅滿足;有的僅是甯馨平靜的愉悅,像一曲保持一定距離的正規華爾滋,他們踩著固定的舞步上則進、後退,左左、右右,每一步都維持著一隻手臂的距離,不管跳多久,永遠都是這個距離。
該下場了,再跳下去只會讓彼此疲累,甚至讓另一個人怨恨,趁這份情意還沒有變質,禮貌的感謝舞伴,下次見面時,就還是朋友吧。
她喜歡子靖,願意拿他當一生的至友,但愛情?她歎息的走進林家寬敞的容廳,子靖的大哥林子端和朋友在聽音樂,她扶著疼痛的額角,不確定自己應該打擾他們,但是屋裏好涼爽。
“白姐姐。”
甜柔的呼喚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認出是曹璿。清淡的笑意浮在她可愛的菱唇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浮現著的卻是戒備意味濃厚的評估。
她對她有敵意,欣荷從兩人初見面那天就察覺到這點,女性的直覺讓她輕易就猜到原因,是因為子靖吧。
“阿璿。”她回應她禮貌的招呼。“怎麼沒到院子裏跟大家一塊烤肉?”
“我和媽媽在廚房裏幫忙林媽媽做點心。”她朝她走近,黑白分明的靈黠眸子在她臉上打轉。“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欣荷苦笑,沒想到連小孩子都看出來了。“大概有點中暑。”
“這樣呀。”她轉了一下眼眸,客廳裏的搖滾樂曲連在廚房幫忙的母親都蹙起眉,白欣荷一副快昏倒的樣子,還要她忍受噪音,太可憐了。
她有了主意,美麗的嘴唇揚起一抹笑,“你要不要到二樓的起居間休息,那裏比較安靜。”
“好。”
“跟我來。”
她主動的牽她的手。
欣荷受寵若驚的跟著她熱切的腳步來到樓梯口。曹璿其實不像她想像中對她那麼有敵意嘛。
“從這裏上去就行了,我去幫你調杯解熱的冷飲,等一下幫你送過去。”她綻露出充滿友誼的笑容。
欣荷感激的向她道謝,扶著欄杆上樓。
人口正對著一長排窗戶,明亮的光線透過垂長到地面的白色紗簾透進來,給予空間足夠的照明,又不至於太刺目。欣荷走到樓梯頂端時,發現窗簾微微飄動,緊接著視線被站在左邊視窗的順長身影所吸引。
那是個男人,高大的身材擋住被拉開的紗簾空隙處,陽光在他頭頂上形成一個光環,欣荷看得有些目眩。
她發現他將寬厚的背挺得極直,微仰著頭看向天空。
應該是天空,這樣的角度除了天空可以看外,還能看什麼!
她有些訝異,一來是曹璿並沒有告訴她樓上有人,二來則是這道身影給她一種很孤單的感覺。
那種孤單是,不管世界有多熱鬧,他都習慣一個人,無意加人任何熱鬧的慶典中。
那種孤單是,沉寂的世界中,他是唯一的醒者。那種孤單還是,心靈無垠的空白,寒冷的世界裏,他等待著某個人來。
欣荷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隱約間,感覺到一種憂鬱的氣息從他身上輻射而出,強烈的震撼了她。
她居然會覺得他孤單的身影透露出一種強烈的求救意味,渴望有人瞭解,渴望有人能進人他孤單的世界,將他從深深的憂鬱解放出來。
太荒謬了,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怎麼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感應”?
欣荷開始覺得不安,她不應該在這裏,隱約傳來的搖滾樂提醒她身後的世界才是真實的,前頭的小天地是個她踏不進去、也不該加入的世界。
她想轉身離開,真的想。
但在她還來不及這麼做之前,那名男子忽然轉過身來,像一顆帶有能量的種子擊中她的心,瞬間就發芽抽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3:01
第四章
剛毅的輪廓仿佛是斧鑿刻畫出來般冷硬,一雙眼睛深沉憂鬱。他的表情乍看時有些嚇人,但當兩人的視線對個正著,一道銳利、熾熱的光芒從他眸心深處迸射而出,刹那間照亮了他的臉。
哪里還有冷硬的線條?
那張極為俊逸的男性化臉孔,有著她見過最深沉的溫柔,像纏綿的燭火足以吸引芳心飛蛾般的投過去。
欣荷雙膝發軟,心房裏像有某道牆被震裂,震波化作顫抖由內往外擴散,她無助的垂下眼瞼,在理智恢復思考的能力前,芳心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不,她還無法確定,得想一想。
“你不舒服嗎?”男子發現她的異樣,遲疑的走過來,她的臉色好蒼白,像是隨時都會暈過去。
“我沒事。”她虛弱的回答,垂下濃密的睫毛。“對不起,打擾你了,我以為這裏沒人。”
“別走,我不是壞人。”他急急的喊住她旋身的腳步。
欣荷遲疑了一下,一股溫柔而堅持的力量掌握住她的上臂,點點的熱意從接觸的那塊皮膚上下蔓延,她的胸口灼燙起來。
“對不起,我想你還不適合離開。”覺得自己的舉動太過魯莽,他有禮的道著歉,卻沒有放開她。“你沒有打擾我,倒是你很需要坐下來。”
那雙澄澈而坦白的眼睛意有所指的注視著她,他慎重的朝她微一頷首,領著她往沙發區走,
舒適的布沙發被安置在面對樓梯左邊的扶欄,欣荷被動的坐下,仰起皎潔的小臉無助的望向眼前的男子。
他放開她,在她身邊落坐,唇形優美的嘴朝她揚起一抹充滿善意的笑容,“哪里不舒服?”
“我只是有點中暑,沒事的。”貪看著那雙厚薄適中的嘴唇,她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狂放的心跳在胸腔用力敲擊,兩人靠得越近,那種男女間的吸引力就越強烈。
有一種愛情是源自于初識的驚悅,也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他給她的會是這種感覺嗎?她不知道,腦子好亂。
“你是子靖的同學嗎?”’
“不。”她羞怯的低下頭,“我哥哥是他的學長,他邀請我們來這裏玩。”
“原來如此。”他停頓了一下,猶豫的再度開口,“你別怕我,我是子靖的表哥,叫丁凱。”
“我不怕你。”她大膽的抬起眼,閃動著莫名熱意的眼光無畏的直射進他眼中,仿佛想刺探進他的靈魂深處。
丁凱有種被她看穿的感覺,局促的別過臉,聽見她優美的聲音輕柔的落下。
“我叫白欣荷。白色的白,欣欣向榮的欣,荷花的荷。”
“很美的名字。”訝異於她主動告知姓名,丁凱轉回目光,誠懇的讚歎,“像你。”’
後頭的兩個字將她的心情揚得好高,欣荷臉頰微微漲紅,心下一片溫柔。她朝他揚起笑弧。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
他揚起眉,像是對她的回答感到疑惑,但很快的那抹疑惑就在兩人相視的眼光中淡去。丁凱的心跳得厲害,一顆原本在極致的悲傷中變得機械化的心,卻在她的目光下好像重新活了過來。
可能嗎?
他注視著她,欣行沒有逃避的回視他。
“你剛才在看天空嗎?”她問。
“嗯。”心底掠過一抹滄桑,他的眼光移向視窗。“有人告訴過我,不管我是傷心,還是快樂,天上的她都可以看到。今天的天空好藍,幾乎沒有一絲雲影,我看著藍天,想她是不是真的看得到我。如果看得到,願不願意露出臉來,讓我也看見她呢?”
“她?”她胸口突然悶悶的。
“我的女朋友,她過世四年了。”
欣荷知道有些傷痛是無法對別人開口的,得借著時間來淡化,從丁凱語氣裏洩漏出來的就是這種痛。她沒有衝動的詢問,雖然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能讓這麼優秀的男子牽系掛心了四年,仍然壓抑住這份好奇。
“她是個多才多藝、溫柔善感的好女孩,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從她一出世,活下來的每一天都像是撿到的,身邊的每個人都好擔心她一覺睡去,隔天是否還會醒來。有一天,她合上眼,就真的再沒有醒過來了。”出乎她意料的,丁凱對她侃侃而談,儘管他的眼眸深處有抹沉痛,語氣倒是平靜的。
“她過世時,你一定很傷心。”這是肯定的直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丁凱心底有陣奇異的翻攪,四年來,曹瓔的名字雖然不是個禁忌,他卻很少跟別人談她的事,更別提對象還是個陌生人。白欣荷有什麼魅力,讓他情不自禁的主動開口談曹櫻?他專注的看著那張清新美麗的嬌容,記憶裏仍殘留著初見到她的震撼。
先前就聽見有人上樓,當時他全神貫注的看著天空,無暇分心回頭,腦子裏充滿癡心的想像。多麼希望子靖用來安慰曹璿的話,也能同樣安慰得了他,問題是,他缺少曹璿真稚的童心,早已經被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靈,已經無法單純的相信童話了。
只是有時候他仍然情不自禁的抬起頭,在晴朗的天空尋覓他癡心想見的曹瓔,當腳步聲傳來時,他以為那麼輕柔的聲音是屬於曹璿的,並沒有多想,可等了一會兒,腳步聲卻停在樓梯口,沒有走過來,他狐疑的轉過身,想知道曹璿在做什麼。
他沒有看到曹璿,佔據住視線的是一位元陌生的美麗少女,他的心跳亂了,呼吸亂了。
像一朵荷花亭亭玉立在樓梯頂端,她清新妍麗的美貌,有一種吸引人想要接近的魅力。而她的眼呀,是一雙像能理解他所有的寂寞、心痛及渴望的眼睛!
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交會的眸光裏,她如此訴說,引起他心頭一陣翻天覆地的攪動。
他想要確認,所以喊住她,卻被她的脆弱吸引住。她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昏過去,嬌弱的模樣是如此的酷似佔據他心房的那個人。
但他很清楚,她不是曹櫻。欣荷比曹纓健康明朗多了,雖然兩人都有顆溫柔、善感的心,但欣荷多了活力,那是長年生病的曹瓔所欠缺的。
這份活力像會傳染般,連他以為死寂的心都好像活躍了起來。
“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孩。”他深深凝望著她說。
還以為他會說他很傷心之類的,沒想到他開口說的卻是對她的讚美。欣荷意外的同時,一陣難以言喻的狂喜衝擊著她的芳心,粉柔的雪頰泛起迷人的紅暈,柔潤如蓮瓣的嘴唇喜悅的揚起,她抬起眼睫,當視線與他相逢,她無法轉開眼眸,只能任他眼中的熱情像潮水朝她洶湧。
空氣在兩人對視中靜默下來,他們誰也不想開口打破這份透過眼神的交流,但天不從人願,一陣有力的腳步聲自樓梯口傳來,伴隨的是充滿溫暖的男性呼喚。
“欣荷,你在上面嗎?”
三步並作兩步上來的是子靖開朗的笑臉,當他看見和意中人一塊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時,眼中有抹訝異,但很快釋然了,俊朗的年輕臉龐閃過一抹不好意思。
“表哥,我不曉得你也在,沒拿你的。”
兩人回過神,注意到他手上拿著託盤,託盤上分別放了一隻盛放著某種不知名飲料的玻璃杯,及一盤餅乾。子靖剛將託盤放到茶几上,樓梯口便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這次伴隨的是清亮嬌嫩的嗓音。
“子靖哥哥,你怎麼不等人家,自己跑上來!”曹璿嬌小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語氣是埋怨的。
看見她手中拿的託盤,子靖上前幫忙。
曹璿手一空,水盈盈的目光便在沙發上的兩人身上繞了一圈,微嘟起粉潤的紅唇,半撒嬌半埋怨的嚷著;“丁哥哥,白姐姐,你們要替我評理。人家好辛苦的幫你們準備飲料和點心,子靖哥哥進廚房問白姐姐在哪里,聽我說準備好了清熱解暑的飲料要端到樓上給白姐姐喝,他坐享其成的端著上來要邀功,也不肯順便把丁哥哥的份也拿上來,你們說他可惡不可惡!”
“我又不知道表哥也在。”子靖大呼冤枉。“我本來是拿了些燒烤好的食物要給欣荷吃,順便看她是不是好一點。聽你說有清熱解暑的飲料,我當然是急著端給她嘛!”
“哼,那些燒烤的食物全是上火的,白姐姐人還不舒服呢,當然不能吃。白姐姐,這杯透心涼汁是我用綠豆湯和有機豆腐在果汁機裏打成的,具有清熱解毒的效果。你不是中暑嗎?喝這個會舒服點喔。”
“謝謝。”
在曹璿殷勤的目光下,欣荷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順暢清涼的口感讓人覺得好舒服。
“怎麼樣?”
“很好喝。”她向曹璿送去一個充滿感激與讚賞的眼光,令她眉開眼笑。
“丁哥哥,你也喝嘛。我也幫你準備了一杯。”
“阿璿,謝謝你。”’
“別客氣。還有剛出爐的餅乾,你陪著白姐姐吃。一會兒等白姐姐舒服了些,再去吃子靖哥哥的烤肉吧。”
“嗯。”欣荷微笑著回答。
“欣荷,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還是去看醫生好。”子靖眼中盈滿關懷。
“我沒事。”
“那……”
“好了啦!”曹璿打斷子靖進一步的探詢,兩隻眼睛閃著明亮的光彩,連珠炮的道:“你忘了自己主人的義務嗎?院子裏那票客人全是你請來的,你好意思在這裏納涼,讓林媽媽和子端哥哥替你招呼?去啦,白姐姐有丁哥哥陪著,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子靖攏起眉,不知為什麼,他的確感到不安。
“走啦!”
他不及細想,便被曹璿拽著往樓梯口走,無可奈何的回頭看向欣荷,不放心的叮嚀道:“有什麼事就叫我。”
“嗯。”她垂下眼睫,假裝專心喝飲料。
一重一輕的腳步終於遠去,欣荷重新張開眼瞼,深黑的眸心裏混雜著歉意和苦惱的情緒,丁凱將這一切全都看在眼裏。有些事他還無法理清楚,但有件事他是再確定不過了。
死寂的心,重新活過來了,全都因為白欣荷。
coo
這不是個淒風慘雨的夜晚,雖然襲來的夜風有幾分的涼意,但今晚的天氣老實講還不錯,寂靜的巷子裏頗有幾分蘇東坡“永遇樂”開頭的詞境:“明月如瓶,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瞧,高掛在天上的一彎明月是不是晶瑩如霜!迎面拂來的清風的確也寒涼如水,襯托得空寂無人的巷子更加的清幽靜寂,頗有幾分浪漫情懷,適合情投意合的情侶月下散步,喁喁談心,但對失意的人而言,就全不是這回事了!
寂寞豈無人見?
那斜倚在巷子尾右手邊倒數第二家院牆的頎長男子,正見證著這樣寂寥沉靜的夜晚。
一戶戶人家的燈火都暗了下來,晚上十點半,巷子裏更加淒寂冷清,唯有天上的月和一旁的路燈放著光明。一陣風吹來,那聲音聽起來竟像在哀鳴,聲聲的怨,是他的心聲嗎?
落葉飄旋而下,就落在他腳邊,一葉又一葉,他低頭看著,旋又抬起頭凝視斜對面的屋宅。客廳的燈光自窗口流泄出來,似在替未歸的遊子等門,是在等她吧!
夜色茫茫,佳人何在?
不是有門禁嗎?
追求欣荷的最初,白欣榮告訴他,白家的門禁訂在十點,他遵守規則,每次約會都在十點以前送她回家,可現在十點半了,是誰讓夜遊未歸的她無視于父母規定的門禁?
疑問在腦中堆積,早該問的,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他的約會,他就該醒覺到不對勁。但他太篤定了,最初交往的兩個月,他們相處融洽,他以為欣荷也喜歡他,沒想到事情會有變化。
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
使勁的在空茫的腦海找答案,好像是從她受邀到他家烤肉之後就不對了。
她先以課業繁重拒絕他提出的邀約,當時他不以為意,直到一個月後,她仍用相同的理由拒絕他,他忍不住詢問她什麼時候才會有空,她索性回答,“你不用等我了,明年我就要畢業,得準備功課。”
他真笨,當時就該明白她的暗示!
白欣榮跟他說過,欣荷五專畢業後,不打算插班考大學,她的課業成績一向很優秀,根本毋需花更多時間準備呀。她卻說要準備功課,分明是推託之辭。
他卻笨得不懂她是在暗示他以後都不要找她。
心痛猛然襲來,子靖在十一月的夜風裏顫抖,那寒意源自體內,這種寒最是傷心,最教人難以防備。
更多的蛛絲馬跡被他從腦海裏搜尋出來,怪不得他後來打電話給她,總是找不到她,好不容易找到白欣榮,得到的卻是他愛莫能助的一個攤手。
“子靖,不是我不想幫你,是欣荷什麼都不願跟我講。我甚至跟她吵架,要她不管怎樣都應該跟你說清楚,把你吊在這裏不上不下,太可惡了。我也是男人,瞭解你的感受。”
他聽得臉色慘白,欣榮重重的歎了口氣,幫他找葉芷芸出來。
“這陣子她神神秘秘的,連我也瞞著。林子靖,這種事只有你們當面說才能談開來,我們局外人幫不了忙。”
簡單的幾句話,就把他給堵住了。他承認葉芷芸的話有道理,問題是,欣荷存心躲他,要他怎麼找她當面談開?
他不甘心,以為她對他有心,以為可以將愛情牢牢掌握在手心裏,結果發現他的愛早就莫名其妙的溜走,或者,以為在戀愛的人只有他?
陣陣寒意猛襲而來,子靖無法相信白欣荷會存心玩弄他,但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突然不理他,連個解釋都不願意給?
她知道這麼做,好像老師突然對名循規蹈矩的學生說,你被退學了,讓他錯愕在當場般難堪。
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如果白欣荷不喜歡他,他不會強求她施捨情愛。他只想把話說明白,哪怕是被無情拒絕,都比真相曖昧不明要好。至少她該告訴他,他哪里做錯了,讓她厭惡到連面對他宣判他出局都不肯。
再無法應付那越來越沉重的焦慮與不安了,他來到白家想找欣荷要答案,欣榮卻告訴他,欣荷今晚有約會。他不甘心無功而返,決定等在這裏,等她回來給他一個解釋。
一陣汽車駛來的聲音刺破他的思緒,子靖凝目看向聲音方向,是從巷子口傳來的,車燈刺眼的光線照亮了昏暗的巷道,也照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本能的將身子縮進樓身的院牆的凹處,看到車燈在白家門口停住,他探頭出去窺視,忽然間腦子一片空白。
那輛車好眼熟。
從駕駛座走下來的人,對他更是熟得不能再熟。那修長高大的身影,那在月色下俊朗出眾的容貌……他想,就算下車的是外星人,他都不會這麼被驚嚇,但那人卻是他。
某種冰冷如爬蟲類的感覺在體內深處婉蜒爬過,他全身僵直的看著他繞到乘客座開門,扶著欣荷娉婷的身影優雅的移出。
他們站在白家門口,欣荷仰著清麗的小臉,用那雙晶亮發光的眼眸注視丁凱。
一股疼自胸腔裏發出來,幾乎撕裂了子靖。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眸,他費盡所有的自製力阻止自己沖出去,一雙拳頭緊握在身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丁凱握住白欣荷那雙潔白瑩潤的小手——那是一雙他渴望牽手過一生的手,但因為太過渴望了,反而慎重得不敢冒犯。而丁凱,就這麼輕易的握住,輕易得好像他牽過無數目,輕易得仿佛這是家常便飯,於是讓這些輕易變成一把傷人的小刀淩遲著他脆弱的心。
仿佛賺對他的傷害還不夠重,丁凱將欣荷的手舉到唇上,子靖強迫自己看下去,隔著約兩公尺寬的路面,他看到兩人的臉靠近……分開……
丁凱重新上車,欣荷站在原處向他揮手。由於巷道狹窄,沒有回轉的空間,丁凱將車倒退到好幾公尺外的橫巷中,才將車子開走。
欣荷則一直站在原處,目送車子遠去,直到看不見了,才依依不捨的轉向自家大門。
“欣荷……”
夜風傳來一陣壓抑著痛昔的沙啞呼喚,白欣荷愕然的轉身,一道陰沈的黑影從斜對面院牆的角落走出來。認出是子靖,她提到胸口的心跳登時冷靜下來。
該來的總要來的,她發現情況並不如之前預想的那般難堪,儘管那張向來溫和的正直臉容,因為悲憤的情緒而顯得扭曲,但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傷害她。
“對不起。”她語氣平和的說。
“你只想跟我說這句話?”子靖不可思議的喊道,走向她。
“我想告訴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欣荷不因他的走近而有所畏怯,眼中盈滿歉意。“我怕傷害你,卻讓事情變得更糟。子靖,除了抱歉外,我實在不曉得還能說什麼。”
“就這樣?”子靖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他枯等了一夜,得到的就是她的歉意?“你對我完全沒有……”他因體內強大的痛苦和怨恨而難以啟齒,擺在眼前的事實還不夠說服他嗎?為什麼還要自取其辱的從她嘴裏聽到答案?
然而,在他痛苦且情緒激動的時候,那張清新如荷的嬌容仍是平靜得刺目,讓他有種剜心刺骨的不甘。
“我喜歡你。”欣荷真誠的望著他道,“但是日復一日我逐漸明白,那份喜歡永遠不會變成愛。跟你在一起時,我很愉快,但看到丁凱的第一眼,我就陷下去了。
我……”
“你是因為表哥……”一朵比哭還難看的笑在他臉上淒慘的漾開,“天哪,我是什麼樣的大傻瓜,那天居然還讓你們獨處!”
“跟他沒有關係!”她凝肅著俏臉,急急地否認。“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不堪。那天去你家時,我其實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該跟你說清楚,我對你沒有相同的心動感覺。只是還來不及講,我就遇到丁凱了。”她的語氣緩和下來,眼中充滿懇求,“子靖,你應該是瞭解愛情的,它像風一樣難以捉摸,難以挽留,何況我對你從來不是愛。我喜歡你,現在還是喜歡你,但丁凱令我情不自禁。我承認設將事情處理好,我應該早點跟你說,不該讓你誤會。”
“你是說,整件事不過是個誤會?是我自作多情,你從來只是喜歡我,沒愛過我?”他悲憤的往後退,因為他知道再靠近白欣荷一步,他可能會衝動的掐住她的頸子。
“我們的交往和相處,都淡如君子之交。子靖,相信這點,我並沒有誤導過你。”
是呀,她說得沒錯。子靖感到心寒意冷,原來他的尊重、紳士,對她是淡如君子之交。她到底把他們頻頻約會的那兩個月當成什麼?!他是那種為了君子之交,約會女人的閒人嗎?
“一開始,我的確是因為對你有好感,才答應你的約會。我以為我們之間會有什麼,但後來發現這份好感始終停留在朋友的階段。我想跟你說明白,但我捨不得你,你那麼好,我想跟你做朋友,可遇到丁凱後,我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這樣對你不公平,卻不曉得該怎麼開口了。我怯懦的逃避,希望你能知難而退,結果……我真是笨,把情況弄得這麼糟糕!”
他還能說什麼?在她苦惱的道過歉、自責過後,他還能說什麼!
大罵她一頓嗎?又能挽回什麼!
如她講的,愛情像風,那是一種來無影、去無蹤,如空氣般完全無法掌握的情感。今天就算白欣荷承認愛過他,她要選擇變心,他又能拿她怎麼辦。何況,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心房劇烈絞扭著,初次的愛戀竟在這麼難堪的情況下畫下旬點。該醒悟了。
“子靖,你是好人,我……對不起……”
他淒然慘笑,原來在她眼裏,他只是個好人。初戀完完全全的在他面前崩解了,他絕望沉痛的看向她,嘴唇無聲的蠕動,想告訴她,他不想當好人,但心想還是算了。
子靖轉身朝巷子口走去,孤寂的身影在街燈照明下拉得好長。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李商隱的詩句在他腦子裏轉來蕩去,他的初戀像荷花的花期一樣短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3:14
第五章
“沙沙沙……”靜立在身後的人有點討厭,子靖不想理會,一徑的拿著筆在紙上演算。
“我給姑姑和姑丈送喜帖來,他們說你在,我就上來了。”
說話的人有副天生的好嗓子,低沉而渾厚的聲音融人暑氣漸升的六月晚風,隨著頑皮的風兒拂動子靖的發,擾亂了他的心。
上來做什麼?提醒他喜帖上登載的新郎名字不屬於他嗎?悶悶苦苦又酸酸的感覺在胸腹之間擴散,子靖的下顎抽緊。
“還在意嗎?”
咚的正中紅心,這句話又准又毒,正好踩到他的痛處。
手中的鉛筆被指頭握得極緊,子靖繃緊牙根。
“你在意……”那道語音顯得苦澀,“我不知道你有這麼喜歡她……”
“知道又如何?”他憤然丟下手中的鉛筆,刷的旋轉臀下的椅子面對惱人的不速之客。
丁凱方正額頭上兩道如大楷劃過的鷹眉攢在一塊,深幽的眼瞳因他的話而黯淡下來。
“我不知道。”他鬱鬱的眼眸裏流露出一抹坦白,“當時她像道光照進我心裏,我以為那裏應該已經死了,卻在遇到她後,又有了感覺。我像個溺水者般,本能的抓住救命的浮板,我……沒辦法想到其他事……”
“原來她是你的救命浮板!”
他語帶譏諷。
“這麼說也沒錯。”丁凱苦笑,“埋葬阿瓔後,我的大部分靈魂仿佛也跟著死去,直到遇見欣荷,我才又活了過來,生命因為她而重新有了意義。你清楚我之前的樣子,我活得……”
他是存心不讓他好受,是不是?子靖閉上眼睛,不勞他喑痙的語音道出他之前的生命有多悲慘灰暗,他隨便抽取記憶中的一段,都可以替他補述未完的語意。
曹瓔過世後的前四年,丁凱活得像具行屍。他會呼吸,有心跳,生活如常,喜怒哀樂的能力卻好像跟著曹櫻埋葬。他偶爾也會笑,但只是嘴角肌肉微微牽動,沈鬱的眼眸絲毫不顯笑意,那裏總是陰沈沈的,人生對他,再沒有樂趣可言。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去年九月他受邀到他家烤肉之後,陰鬱的臉容有了光彩,記得他舅舅還曾經欣慰的跟他母親提過這件事,大家都以為他終於從曹瓔的死亡中走出來,沒人知道他的快樂是建築在他的痛苦之上!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你現在開心了。”他煩躁的說。
“可是你不開心。”丁凱真摯的看著他道。“子靖,我無意傷你。我們名分上雖然是表兄弟,但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你跟子端就像我的親手足……”
“親手足又怎樣?自古兄弟鬩牆的爭端大多了。”他冷哼。
“你說這些是存心讓我難受。我以為都過了這麼久,你應該釋然了……”
“何不換你失戀,看看半年的時間夠不夠你釋然!”他沒好氣的建議。
他臉色一陣慘白,深黑的眼眸專注的凝視他幾秒後,歎息的道:“欣荷跟我說,你們只是普通朋友。”
子靖登時一張臉黑沉下來,扭曲的唇浮著濃烈的自嘲。
白欣荷沒說錯,他連她的小手都沒拉過,只怕是比普通更普通的朋友吧!但是——“你看我從小到大,喜歡過誰嗎?白欣荷是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異性。沒錯,我跟她交往兩個月還是普通朋友的階段,但不是我不想跟她進一步,而是我尊重她,也認為男女交往需要更多的瞭解,再來發展下一步會更妥當。沒想到她跟你見上一面,就決定將我從普通朋友降格到避不見面的朋友的黑名單!”
“子靖我……”
“你知道最讓我痛心的是什麼嗎?”他抬高視線,讓埋藏心底的痛苦情緒升上眼睫,傳達向了凱。“是你們讓我當足了兩個月的傻瓜!我沒資格怪欣荷愛你不愛我,也不會氣你愛上欣荷,因為感情的事半點不由人,但你們可以在一開始就告訴我,而不是讓我焦慮著一顆癡心在猜測欣荷為何一再拒絕我。你知道那種受人欺騙的感覺有多不好受嗎?尤其騙你的人,還是你一直把他當成兄長的人!”
“子靖……”羞愧與震驚同時升起,丁凱試著解釋。“我們絕沒有欺騙你的意思!我承認一開始沒顧慮到你的感受,那是因為戀愛的心情讓我無暇想到其他。後來欣荷告訴我,跟你談開了,那時候我還能怎麼做?我想跟你談,可你自己說吧,那段期間你根本是躲著我的,當時公司正逢多事之秋,爸爸的身體又不好,我分身無術呀!我無意傷害你,我……”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他將臉別開,眼角餘光卻瞥見他臉上充滿的挫折和苦惱,心中有些不忍。
可惡,明明是他對不起他,他幹嘛在意他的心情!
可是,好不容易見他開心起來,他又何忍破壞他的幸福!雖然不管他高不高興,丁凱都娶定欣荷了,但他心裏比誰都明白,重情義的表哥仍會為他的不諒解而耿耿於懷。
“子靖……我……”
“別說了。我不是那麼小器的人,何況事情都已經是定局了,我再追究也沒用。你放心,我不會去婚禮鬧場的!”
“子靖,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丁凱的語氣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的意思啦。”
他煩躁的說。
有大概一分鐘的時間,他們誰都沒有開口,靜默的空氣中,傳來兩人的呼吸聲。深知丁凱脾氣的子靖明白如果無法給他一個確定的回答,丁凱有可能在這裏跟他耗上一整夜,想到這裏,他實在是
“好啦,我祝你們幸福,可以饒了我嗎?”’
“子靖……”丁凱心情激動,他就知道子靖心地仁厚,不會為難他。“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阿櫻死後,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不想聽他說出更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話,子靖很快轉移話題。
“你跟自欣荷認識不到一年,有必要急著結婚嗎?白家願意她一畢業就嫁給你?”
“我跟欣荷的父母溝通過,他們不反對。其實,如果不是爸爸的情況不好,我願意多等欣荷幾年,但我可以等,爸爸不能等……”
他沉重的語氣,令子靖心頭一凜,跟著緊張起來。
“舅舅怎麼了?”
“醫生說他的情況很不好。”丁凱憂鬱的眼眸浮起薄薄的霧氣,“自從媽媽過世後,爸爸既要管理公司,還要父代母職的照顧我,加上我為了曹瓔的死,消沉了好一段時間,他成天替我憂心,像根兩頭燒的蠟燭,把身體搞壞了。現在爸爸唯一的心願,就是看我安定下來,我不知道他能支撐多久,在得到欣荷的同意後,決定等她一畢業就結婚。她父母雖然捨不得女兒,仍尊重我跟欣荷的決定,只是希望能依照傳統習俗來迎娶。喜帖上的日子,是我的准岳母特地請人合的。”
他心下戚然,無心再去想失敗的初戀,只掛意著自幼疼愛他的舅舅。
“你去忙結婚的事吧,我來照顧舅舅。”
丁凱知道這是子靖能做的最大讓步,他感激地深深注視向他,臨走前道:“欣荷和我都期待你能來參加婚禮。”
他沒有等他回答,轉身離開房間。
瞪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子靖的腦中亂烘烘的,仿佛有太多意念掙扎著要出頭,造成思緒的荒蕪,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知發呆多久,他覺得鼻孔一陣發癢,清爽的檸檬香味刺激著口水的分泌,視線裏出現一塊呈銳角三角形的蛋糕。
“神遊回來了呀。”嬌軟的嗓音從鼻孔輕哼出聲,緊接著那塊令人垂涎的蛋糕被移開,子靖的視線很自然的跟著蛋糕走,迎上一雙不滿的嬌眸。
“阿璿,什麼時候來的?”他詫異道。
“我上樓來時,跟要離開的丁哥哥錯身而過,你說我來多久了?”
語氣還是一樣嬌嗔,可惜跟個發呆的男人談時間根本是對牛彈琴,對方充其量也只能回應一聲不置可否的“唔”,令她大感氣餒。
子靖的眼光隨著她將盛放蛋糕的盤子放下,落在書桌上的託盤內,那裏還有一碟餅乾,及一碗綠豆粉圓湯。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了?”他不客氣的伸手摸向她送來的愛心宵夜。
“媽做了些點心,我陪她送過來。正好林媽媽煮好綠豆粉圓湯,我就盛了一碗,連著我們家的點心送上來給你。”她溫婉的回答,視線隨意的在桌面飄過,忽地被某種東西所吸引,先前被她隨意移到角落的一疊紙最上頭的那張有些可疑的文字,她眯起眼。
“嗯,好吃。”子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檸檬起司蛋糕,曹媽媽的手藝越來越棒了,人口即化的美味讓他的舌頭興奮的顫抖。
“嗯嗯……”她從鼻孔發出聲音回應,信手拈起那張紙。“丁哥哥說他有邀請你參加婚禮。”
“晤。”他埋頭吃。
“你要去嗎?”
他沒吭聲。
以為不說話,她就算了嗎?曹璿低眼瞄著手上那張紙,又往他那裏看去,唱歌似的吟哦出紙上淩亂、重複的字句,“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子靖的頸背一陣抽緊,狐疑地抬眼瞪他。
“看我幹嘛?字是你寫的。滿滿的都是,不曉得是什麼意思喔。讓我猜猜。”她摸索著下巴,做出深思狀。
“給我!”子靖倏地站起身,朝她抓來,曹璿機警的避開。
“我都已經看過了,就算你想湮滅證據,也來不及。”她冷笑道,隨手把那張紙丟給他。“人家都要結婚了,還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不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嗎?還只會背前兩句,讓我好心點幫你吧!李商隱這首七律的後兩句是: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你是背不出來,還是根本沒臉寫?”
“曹璿,你在亂講什麼!”他半信半疑的攤平那張紙,愕然發現紙上除了幾個統計學的算式外,還寫滿曹璿剛才念的句子。
該死的!他用力揉碎那張紙,仿佛想借此揉掉生命裏的污點。
他什麼時候寫那些句子的?他不是在寫算式嗎?不曉得丁凱看見了沒?該死的!
“我是不是亂講,你心知肚明!”她眼圈一紅,語氣無限委屈。
“喂,幹嘛呀!”子靖心慌了起來,她眼圈紅,接下來就要掉眼淚,那怎麼得了!“我又沒怎麼樣,別給我哭喔。”
他不說還好,一說更大的珠淚就曹璿碰明媚的眼眸裏滾落,子靖連忙跳起身,抓起床頭櫃的衛生紙,一整包都遞給她。
“你到現在還想著欣荷姐,擺明是讓人家傷心。嗚……”她邊吸鼻涕、擦眼淚,邊嗚咽的控訴。
“你不要哭嘛,給人聽見會以為我欺負你……”
“你本來就欺負我,嗚嗚……”
“阿璿,你不講理,就算我還惦記著白欣荷,也不關你的事!”
“你居然說這種話,太可惡了……嗚……”
本來可以顆計算的眼淚,這下子是滂淪泅流,成了兩道小河流,子靖一個頭兩個大。
“你別哭嘛!”他擔心的望向門口,就怕樓下的家人聽見曹璿的哭聲被引來,到時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姑奶奶,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求你別哭。”
她吸著鼻子,哭紅的眼睛瞪著他的胸膛。子靖翻了一下白眼,這妮子該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打算撲進他懷裏痛哭流涕吧?
“嗚嗚……”
她已經是個少女了耶!子靖瞄了一眼她的身材,發育良好到讓人很難將她當成小妹妹一般哄了。
“嗚嗚……”
無可奈何之下,子靖只好在災情擴大之前,妥協地將她拉過來,自己先尋了個位子坐下,讓她的小屁股坐在他腿上,整個人埋在他肩膀抽泣。
“阿璿,你長大了,不可以像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事情是無法靠哭來解決的,對我有什麼不滿,可以用嘴巴說出來,不是眼淚。”他試著跟她講理。
“這些話是你說的喔,別後悔……”她拍拍噎噎的回答,一雙被淚水洗亮的眼睛毅然地從他肩頭抬起來,細碎的珠淚鑽石般的沾在她眼睫上,眼眶四周因哭泣而微紅,連鼻頭、粉額也是紅的,小嘴兒更是像抹了層胭脂般紅豔。
上帝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人連哭都這麼好看。
子靖呆視著曹璿,心頭有什麼被用力撞擊了一下。他無法分辨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腦子有點鈍鈍的。
“你為什麼要寫荷葉什麼的那兩句?是不是表示你仍然忘不了欣荷姐?子靖哥哥,你這麼做很不應該!”她俏臉繃緊,語帶譴責。
一開口就是火力強大,轟得他措手不及,子靖不禁對曹璿另眼相看,本來還當她是個說哭就哭的孩子,沒料到她情緒平復得比尋常大人還快速。
“我又不是故意寫的。我在寫算式,不曉得那些字怎麼會……”他辯解。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字自己從你的筆尖裏跑出來,沒有經過你的同意’”
她語氣裏的濃濃嘲諷,令他惱羞成怒。
“阿璿,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我根本沒必要跟你解釋!沒錯,我是寫了那些字!沒錯,我是還忘不了白欣荷!那又怎樣?我又沒妨礙到誰!”
“還說沒妨礙到誰,欣荷姐就要跟了哥哥結婚了!”她講得義憤填膺。
“那又如何?我喜歡白欣荷的事,表哥原本就知道。他都可以不管我的想法,和白欣荷相愛,為什麼我不能忘不了白欣荷!”於靖不客氣的反駁。
“你,你!”氣死人了!曹璿發紅的眼眸裏充滿難以置信,“白欣荷就要成為你的表嫂,你還覺得自己忘不了她是理所當然?林子靖,我看錯你了!”
該死的,他被她氣得口不擇言了,他不是那個意思啦!
他雙手掩住快被震破的耳膜,心情沮喪。本來想算了,但終究無法忍受她臉上失望、鄙夷的情緒,連忙為自己辯解。
“感情的事不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我對白欣荷從來沒有逾越過男女之間的分際,這時候還想著她,純然是因為對初次動心的那份情驚無法釋懷罷了,並沒有其他意思。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會……”
“都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你還想她,再給你多一點時間,就能忘了她嗎?”曹璿只要想到他仍對欣荷無法忘情,內心深處便有種椎心刺骨的疼痛。
“阿璿,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有些事是不足為外人道的。你讓我順其自然好不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被一名十三歲的少女追根究抵的逼問,子靖覺得自己的好脾氣快用光了。
“我是外人?在你眼裏我是外人?”她悲憤的掉眼淚。
子靖太陽穴上隱約的抽痛更劇烈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的語氣充滿無奈。”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感情的事除了當事人以外,即使親如父母也不見得能瞭解。好啦,這話題到此為止,你的關心我很感激,但我真的不想談了。”
“當事人?我就是當事人呀!我知道你為欣荷姐喜歡丁哥哥、不喜歡你而消沉了大半年,我一直等你想通,也以為你很快就會想通,可你到現在還想著欣荷姐,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傷我的心!”
“傷你的心?”他詫異的看進那雙淚漣漣的眼眸。
“男朋友成天想著別的女人,你說我傷不傷心?”她扁著小嘴回答。
“男朋友?”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到,不敢置信的瞪著曹璿。
看出他眼裏滿滿的無法相信,她心酸得直掉淚,語氣充滿悲憤,“你居然想要否認?!嗚……那時候人家說要當你女朋友時,你明明沒反對的嘛,現在才不想承認!嗚……你好可惡,人家為你做這麼多,你竟然要拋棄我……”
現在在演哪出八點檔連續劇?看著曹璿邊揉淚水不斷滲出來的眼睛,邊從指縫間偷窺他,子靖有種強烈的無力感。
已經是四年前的往事了,當時曹璿九歲,若不是他大哥林子端瞎起哄,曹璿也不會說要當他女朋友。他一直當成玩笑話,這個小人兒卻認了真。
看她哭得打嗝,子靖實在是心疼得緊,輕拍著她的肩膀,腦中急尋對策。
“阿璿,你今年幾歲?”他認真的望著她問。
“十三歲呀。”她眼中閃過他明知故問的嗅惱。
“我今年幾歲?”
她更加奇怪的瞪視他,但仍然回答他,“二十一歲。”
“我們之間相差幾歲?”
二十一減十三,這種她四歲就會的數學,他居然問她!
曹璿的臉色很難看,覺得自己受到侮辱了,沒好氣的說:“八歲。”
子靖很滿意的點著頭,繼續道:“這表示我八歲時,你還是零歲。我小學畢業時,你連幼稚園都還沒上。我大學差一年就畢業,而你現在是國中生。”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隱約猜到他的意思,臉色更難看了。
“我對你太老了,阿璿。”
他的語氣含帶著些許的悲涼,有著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惋惜。
“才……”
“阿璿,聽我說完。”他伸出一指點在她軟柔得不可思議的唇瓣,阻止那個“不”出口。“我絕沒有輕視你的意思,甚至覺得榮幸,能被你喜歡。可是有許多現實,是年長你八歲的我,必須考慮的。”
“我不懂……”面對他過於嚴肅的臉孔,曹璿有種無處著力的心慌。
“拿現在的情況來講好了。如果我帶你出門,跟人家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人家會怎麼看我?絕對會把我當成不良的變態青年。”
“為什麼?”她小臉上滿是挫折。
“你才十三歲呀,阿璿,身心都是受到保護的少女階層,而我已經是有投票權的青年了。在別人眼裏,一名青年指著剛從兒童階段升上少女的異性說是他女朋友,人家不認為他有戀童癖才怪!”
“你管人家怎麼講!法律又沒規定差八歲不能談戀愛!”
“阿璿……”他對著她搖頭,“人是社會性強的動物,所謂人言可畏呀。再講實際一點的,如果我現在要抱你、親你,甚至……跟你談情說愛,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她瞪大眼,承認自己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開始想,如果子靖抱她、親她、跟她談情說愛,她會……想像著兩人親愛的畫面,心中陣陣甜蜜,反應在頰膚上的是醉人的嫣紅。
她低頭咕噥,“在古代,女孩子十三歲就成親也不稀奇呀。”
他聽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她是什麼意思?
“那是古代,跟現在的情況不同。”他臉色鐵青的回答。“可是……”她咬著唇,半晌抬起嬌怯的眼眸無畏的看進他眼裏,“我會長大,不會永遠十三歲。”“可我們之間永遠都有八歲的距離。”
“八歲算什麼?”曹璿不服氣,“有些伴侶差十歲、二十歲、甚至是三十歲!而且我覺得差八歲剛剛好。”
“剛剛好?”
“子靖哥哥,你聽我說。”
她攀著他的肩,惹人憐愛的小臉親熱的抵著他的額,多情的眼光溫柔的注視進他眼裏,如蘭的氣息呼在他臉上,子靖的頭腦一陣暈沉,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個無邊溫柔的漩渦裏,在她的笑語裏轉呀轉的。“我承認我們之間相差八歲,但我不會永遠十三歲。再三年,你二十四歲服完兵役,我十六歲,是民法規定在監護人同意下,就可以結婚的年紀。我可以嫁給你。”
震驚好比閃電驚雷一下子就把他腦中渾噩的雲霧打散,她嬌豔的模樣對他而言太過刺激了,他趕緊將她推開到一臂之遙,在她不滿的眼光下,迅速整理思緒,然而一時間,偏偏想不出理由好說服她打消這個孩子氣的主意。
“不行,我計畫出國進修,而你必須完成學業,我們不可以結婚。”他胡亂道。
看他急得額頭都滲出冷汗,曹璿眼中眨著靈黠的光芒,唇兒漾出柔得仿佛可以滲出糖蜜的笑。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拿到碩士學位回國,以你的能力應該兩年就足夠了。你二十六歲,我十八歲,高中畢業嫁給你,那剛好。”
她從善如流,很賢慧的說。
子靖卻聽得想要呻吟,勉強擠出反駁的話,“曹爸爸、曹媽媽會希望你念大學的。”
“那也好。”
她甜甜的一笑,“大學畢業我二十二歲,你三十歲,正是事業該當有成的年紀,這一年結婚很完美。”
她怎麼還是不肯放棄?
子靖瞪著那張笑吟吟的白裏透紅嬌靨,心裏直嘀咕。但總算打消她想立刻嫁給他的主意,還把這個“具爭議性的討論”延到十年後再來煩惱,可以暫時鬆口氣了。
“阿璿,說不定不到那天,你就遇到一個讓你心動、愛戀的異性,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他語氣微帶酸楚的惆悵。
“我已經遇到了,那人就是你。”
她水汪汪的眼眸直勾勾的看進他眼中,一種難以言喻的熾熱情感在他胸口激蕩,子靖別開眼,不敢任腦中的起來念擴大,扶她站起身的同時,自己也忙不迭的站起來,故意走近書桌,取用未被享用的綠豆粉圓湯和餅乾。
曹璿只是瞅著他,沒有多說什麼。
總有一天,我會向你證明。
那雙如初生野犢般不知畏懼為何物的眼眸,閃動著信心滿滿的光芒。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3:34
第六章
“好可愛喔。”
“你們看她的眼睛和鼻子,真的好像阿凱。”
“我倒覺得像我們欣荷耶。”
“小嘴倒是像的,不過眼睛和鼻子比較像阿凱啦。”
“是嗎?我看看!”
寬敞的頭等病房因擠滿訪客而顯得擁擠,一雙雙手臂朝繈褓中的嬰兒伸去.輪流地將那具軟若無骨。嬌貴脆弱的小小身軀擁進懷裏。
好不容易輪到曹璿抱,子靖挨在她身邊,注視著她懷裏的小嬰兒——那皺巴巴的模樣,實在很難看得出來是像爸爸,還是媽媽。
她好小喔,出生才兩天,由於是父母兩方的親友同輩中頭一個孩子,格外受到注目及寵愛。
她父親將她取名皚蓮,從名字便可看出丁凱對女兒的疼愛及期望。他以自己名字的諧音“皚”字,搭配妻子欣荷的“荷”之別稱“蓮”,傳達女兒是他與妻子愛的結晶,像一朵潔白高貴的蓮花。
子靖看向不遠處那對相視而笑的新手父母。
兩人臉上愉悅的笑容透露出一種對生活的滿足感,眼中交換著唯有彼此才能深刻體會的光芒。
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寞猛烈地襲來,胸口的的痛讓子靖迅速轉開眼眸。他閉了閉眼,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說要放下就能放下的。在他以為已經不要緊時,它其實仍潛浮在內心深處,在他最不留意時,竄出來強勢的表明自己的存在。
“你覺得比較像欣荷姐,還是丁哥哥?”
嬌柔的低喃打亂了他憂鬱的心情,子靖本能的轉向那道聲音.曹璿也在同時候朝他偏過臉頰,粉嫩的溫潤的觸感在唇上徘徊不去,深深的烙印進他的神魂。子靖愕然的張大眼眸,像是無法理解那麼細緻輕柔的碰觸,何以會引起體內最劇烈的震盪。火焰般的潮熱隨著血液奔突往上竄,臉上迅速染上一片排紅。
像是無法負荷如此突然、激昂的情緒,他假裝不在意的別開眼睛,語音模糊的道:“看不出來,都有像吧。”
“那你覺得她可不可愛?”曹璿眼睛水水的,眨也不眨的凝望他。
“小嬰兒都一樣吧。”他的心跳仍很快,無法做出理智的思考,只能含糊的回答。
“可我就覺得她特別可愛喔。”她不服氣的說。
“哦?”那孩子氣的語氣讓他激蕩的心情略微平靜,他轉向她,眼中透著抹興味。
“當然啦,比起我小時候差一點點,但還是很可愛啦。”她自吹自擂,子靖嗤的笑出聲,心情輕鬆不少。
“怎麼,你不認為呀?”她氣鼓了雙頰,眼中有抹受傷。
“豈敢!”他做出小生怕怕,揚起的嘴角掩藏不住笑意。“阿璿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最可愛的。”
“不要啦!”她不滿的鼓起嘴,“人家現在是美麗,不能說可愛了!”
美麗?玩味著這個字眼的同時,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小嬰兒的棲息地。那裏有著規則的起伏,豐饒得令人垂涎,一種令身心都繃緊的需索審過全身。
他飛快轉開眼光,但已將那片美景深深烙印在腦子裏,難以抹去。平靜下來的心情又起波瀾,心房敲得比什麼都急,每一聲都提醒他之前被激起的情愫絕不是偶發事件,某種罪惡感小刀似的割著他的心。他到底怎麼了?以往都能將曹璿當成可愛的小妹,今天為何會被激起不該起的反應?
他臉上又是火辣的一片,腦子像被一團迷霧給籠罩,那些折磨著身心狂肆地奔竄著的熱流到底是什麼?他害怕知道答案,煩躁的想躲避。
“我想走了!”他狼狽的踱離她身邊,禮貌性的轉向主人告辭。“表哥、表嫂、舅舅,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跟你一塊走!”曹璿著急的將小嬰兒交給等著要抱的親友甲,邊抓起背包迫在他身後,邊朝父母丟下交代,“‘跟著子靖哥哥。”
話聲一落,娉婷的身影便像陣疾風轉出去,也不管房裏的眾人是怎麼個想法。
她在門口追上子靖,張開雙臂從身後用力抱住他,像是怕他逃跑似的。
柔軟的女性曲線像一張火網般從背後罩來,灼熱的體溫穿透兩人的衣物燒進子靖體內,他努力壓抑住穿身而過的火焰般躁動,無法宣洩的痛苦化成憤怒的低吼:“你該死的在幹嘛!”
“子靖哥哥……”她被他聲音裏的怒氣嚇了一跳,想要放開他,又擔心他會拋下她逃走,委屈的小臉抵住他寬厚的背,控訴的道:“你好凶!”
“阿璿……”子靖拿她沒轍的抓住從身後伸過來抱他的一雙小手,旋過身,一臉挫敗的面對她。“你以為自己幾歲了?都十四歲的大姑娘了,還這麼抱我,你有沒有腦子?”
她睜著眼,無辜的回視他。
子靖心中的挫折感更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這麼抱男人,一定要記住這點。”他板著臉教訓。
“你當我什麼呀!”她回以一臉飽受屈辱的不滿,“我不是隨便人都抱,我只抱我的子靖哥哥,有什麼不對?”子靖被她頂得啞口無言,怔怔的看著她。
她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嗎?
“咦,你不是急著要走嗎?發什麼呆!”她愛嬌的抱住他一隻手臂,仰著天真的嬌靨笑咪咪的催促。“走呀!””
被動的被拉著往醫院門口走,來到自己停放摩托車的地方,於靖才回過神,瞅著依偎在身邊的少女。
十四歲的曹璿有著超越同年齡女孩的驚人美貌。
頂上隨便卷的髮型並沒有減損她的美麗。由於頭髮自然松的關係,還曾引起教官的關切。後來她母親帶她去平板燙,總算讓頂上的“亂草”暫時馴化,但每隔一個月又鬧起革命,得重新燙平。
看她可憐的頭髮飽受燙髮藥摧殘而受損,教官也感到不忍心,索性睜隻眼閉只眼,只要她的發長在學校規定的範圍內,不管頭髮怎麼亂卷亂翹都隨便啦!
是以,她此刻的髮型淩亂得有如新潮髮型設計師最神來一筆的傑作,每根發絲仿佛都有自己的意志般找個方向翹,隨意的順著頭形技散而下,圈在修長尖細的鵝蛋臉上,將精巧的五官襯托得明豔嫵媚。
而,如果說她的臉是道甜美誘人的點心,她炯娜的體態就更讓人食指大動了。無論是胸前的鼓起,苗條的身段,還是修長勻稱的四肢,曹璿都是惹人注目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褲裙套裝,渾身洋溢的青春氣息,就霸道的侵奪了每個人的視覺系統。
沒辦法把她當成小女孩了!子靖心情複雜的覺悟著,忽然間不曉得該怎麼對她了。
“子靖哥哥……”她卻仍像小時候那樣喊他,可她給他的感覺再不像個小妹妹那麼單純了。
“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有事識是不想再待下去,對不對?”閃動生輝的靈黠眼眸裏,浮起薄薄的幽怨。
知道她誤會了,但子靖不想解釋。他待不下去的原因,不能讓她知道。
“你別跟著我了。”他嚴厲的瞪著他。
“不要!”她才不管他的表情有多凶,反正她知道他絕對捨不得傷害她。
“阿璿……”’子靖拿她的廝纏無可奈何。
“反正你只是想離開那裏,並不是真的有急事要辦。”
“誰說的!我本來就打算看過小嬰兒後,要到陽明山走走。”他編出藉口,表明自己絕不是為了她胡亂猜想的原因而離開。
“我跟你去。”她一副“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的固執。
子靖頭痛的爬梳了一下頭髮,低頭怒視向她,但曹璿也毫不讓步的與他僵持,最後,他不情願的認了栽。
他將摩托車牽出,長腳一跨的騎上去,轉動鑰匙啟動引擎,曹璿眉開眼笑的跨坐在他身後,柔軟的胳臂環住他的腰。
身後熨貼的女性曲線讓子靖呼吸一窒,連忙道:“你不要抱那麼緊。”
“喔。”她放開了些,但隨著摩托車像一支滿弓的箭射出,那馨香柔軟的嬌軀再次的貼向他弓起的後背,修長美麗的柔美在他小腹交叉。
肢體的接觸傳達著某種引起情緒騷動的曖昧情潮,子靖提醒自己專心在路面,不去注意曹璿靠緊他的女性身軀有多誘人。
兩人在沈默中騎騁,曹璿在他身後喊道:“我們要到陽明山的哪里?”
他略略回頭,聲音順風飄向曹璿,“水管路步道。”
那個地方兩人去過許多次,曹璿秀眉微蹙,想起以前爬石梯步道累得像狗的慘狀,連忙對身前的寬背又是一陣吼,“我不要爬石梯步道,你直接騎到可走平緩步道那裏。”
囉嗦的傢伙!子靖在心裏抱怨。
她以為是去散步嗎?他是為了發洩過剩的男性精力,免得自己胡思亂想,才決定登山健行的耶!
本來不打算接受她的指使,可子靖轉念一想,萬一她爬不動,賴著要他背,不是更慘!
算了,還是照辦吧!
子靖依照曹璿的要求將車騎上東山路,來到水管路步道調節井入口附近,尋了個位置停車。
水管路步道的產生,是日據時期為了引用第三水源地的泉水到天母、土林一帶,架設水管時發展出來的步道。其中包括了一段平坦的步道,及一段陡坡的石梯步道。
子靖和曹璿從通到調節井的階梯往下走,經過老屋、水池便是水管路步道的人口。
平緩的步道有著濃密的綠蔭夾道,即使是炎炎夏日的午後,依然給人舒爽的感覺。
午後近四點,步道上可見三三兩兩的登山客,子靖大步的往前走,沒多久瘦削修長的身影就在曹璿的視線變成個小黑點。她一點都不慌張,篤定的認為她的子靖哥哥不可能拋下她不管,便安步當車的欣賞兩旁的景致。
眼前呈現的是一片茂密多層次的森林景觀,由大喬木層、小喬木層、灌木層及地被層所組成。曹璿很快就認出其中幾種樹種,像是相思樹、白匏子和血桐。
不同的植物在她眼前輪流展示,她像走進了一座森林博物館。這裏的空氣真好,深吸幾口,仿佛能將所有的煩惱淡去。子靖哥哥的心情應該平靜許多吧?
她邊想,邊尋找子靖的身影。五分鐘左右,她在一處寬約四公尺的平臺缺口,找到坐在石頭上的他,悄俏的加快腳步,坐在他身邊。
他沒理會她,目光望著遠方。
從這裏可以看到對面的硫磺谷,曹璿的視線跟著望過去,但她知道子靖其實並不是在看硫磺穀。
“你是不是還想著欣荷姐?”她輕輕的問。
子靖僵了一下,以眼角餘光瞄她,遇到她幽怨的眼光,急忙又轉開,悶聲道:“這種沒營養的話題,我拒絕回答。”
拒絕回答是表示他仍在想,還是不在想呢?曹璿心裏猜疑著,淡淡的苦澀在胸臆間旋轉開,她不禁想怨,為何他總是讓她猜?
她有一分鐘都沒說話,子靖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麼不說了?”
“你不是說沒營養的話題,拒絕回答嗎?”她淡淡一笑。
“你可以跟我說別的事呀。”
“喔。”她悶悶的應道。
他看她,陽光自樹葉間篩下,清淺的投在她發上、臉上。那美好的櫻唇緊緊抿著,淡淡的愁鬱從她濃密的眼睫下透出來,子靖不禁懷疑是自己剛才的回答讓她不高興。
“阿璿,你在生氣嗎?”他試探的問。
“沒有呀。”她的聲音仍是悶悶的。
還說沒有,嘴巴都翹得半天高了!雖然確定這點,子靖卻拿她沒轍,總不能像她小時候那樣抱著她,拍拍她,哄哄她吧!
他輕喟出聲,煩惱的說:“阿璿,別跟我嘔氣。下星期我就要去當兵了。”
離別的愁緒漲潮似的充滿心中,曹璿驚慌的凝視他。這麼快嗎?下星期就要去?
“不曉得明年有沒有假回來陪你過生日。”他感歎道,注視著她的神情交錯著習慣的寵溺及一種他尚未覺醒的溫柔。“說過每年都要陪你過生日,沒想到會被大哥說中,不管當時的心意多麼虔誠,還是要食言了。”
“我知道。”他揚唇一笑,然而笑意並沒有到達那雙離愁依依的眼眸,微微扭曲的嘴唇逸出感慨。“一年十個月是很快過去,但到那時候我要出國念書,又是兩年……沒辦法陪你過生日了。”
曹璿渾身一顫,心頭洶湧的離別情緒激蕩得仿佛隨時都要從灼熱的眼眶裏溢出來。但為了不想加深子靖的愁緒,她急忙深吸了口氣壓抑著自己的悲痛,勇敢的道:“你放心,我會等你。”
啊?子靖張口結舌,怎會這樣?他不是那個意思呀!
雖然不是為了女朋友。他在心裏加上一句。
“沒關係。我知道子靖哥哥的心意。就算沒辦法趕回來,可以打電話給我,唱生日歌給我聽。”
“只好這樣。”他微扯嘴角,目光緩慢的梭巡著她豔麗的五官,像是想把她的美麗給深深記憶住。“我不在的時候,你願意常到我家,陪我爸媽嗎?大哥還在美東攻讀學位,我又不在家,我擔心他們會覺得寂寞。”
“我會陪林爸爸和林媽媽。”她熱切的保證。
他蠕動著嘴唇,心裏其實還有好多話想跟她說,但不確定還該說什麼。
“我給你寫信。”她癡情的道,“每天寫一封。”
“不必那麼頻繁。”他笑著搖頭。擔心她會要求他比照辦理,一天給她回一封信,他哪里吃得消。
“可是……”她嘟起嘴。
“一星期寫一封就可以了。”他安撫地說,“國中的課業很沉重。你要好好用功,才能考上理想的高中。”
“好嘛。”她乖巧地點頭,澄澈的眸光在他微顯憂愁的俊顏上梭巡,看出他正為人伍的事煩惱,安慰地道:“一年十個月很快就會過去,子靖哥哥。”
“阿璿……”他想告訴她別孩子氣了,卻在那雙癡情的眼眸注視下,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我等你!”她投進他懷裏,仰著臉注視他。
她的表情認真而執著,盈盈的眼波裏有著火焰,暖暖的燒灼進他的眼,他的心。
他感覺著那火焰在胸臆間擴散,火蕊漸次轉化為一朵花,開在他心湖裏,緩緩的綻露芬芳。
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猶如燭淚滴在他胸口,漾起一片溫柔的蝕痛。
他悸動地將她擁向胸口,緊實的擁抱住她,仿佛想將她揉進血脈最溫熱的情動處,一顆心熾熱而沉重的為她跳動,一下又一下的訴說著難以啟齒的情愫。
這一刻,他為她心痛。儘管未來是那麼難以預期,但他知道此刻的記憶將烙進他生命裏,永遠都無法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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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之河不舍晝夜的流過,人世上演著一樁樁的悲歡離合。
一年十個月很快過去,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事,對子靖而言,最大的打擊是向來疼愛他的舅舅撒手酉歸。據父母說,他往生的很平靜,子靖在悲傷中略略覺得安慰。
他退伍後不到兩個月,便準備到美國攻讀碩士,出國前,他大哥林子端完成學業返國,還帶著未婚妻。
跌破大家眼鏡的是,這個未婚妻居然是跟他從小吵到大的李香華。兩人一向不對盤,沒想到會在美國擦出愛的火花。
“可見得世上的確有歡喜冤家的存在。”子靖感歎。
“或者可以解釋成,他們本來就對彼此有意,只是兩人太過年輕,無法用比較恰當的方式向對方表達,只能以唱反調來博取對方的注意。香華表姐以前總喜歡跟子端哥哥鬥嘴,就是這緣故吧。”曹璿慧黠的眨動眼眸,一番話聽得子靖對她另眼相看。
十六歲的曹璿,雖然流轉在外貌的氣質仍不脫少女的稚氣,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眸卻不時閃耀出智慧的火花。
子靖其實毋需意外的,近兩年的通信,他早就該從她迷人的筆調看出這點。小女孩是長大了,也更令人難以抗拒了。
他的心情複雜,面對即將來臨的離別,以及曹璿對他的吸引力,他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我會等你。”像是看出他潛藏在心底最秘密角落的不安,曹曹璿角噙著溫潤甜蜜的笑意,深邃漆黑的瞳眸裏仍是不改以往的癡情。
子靖苦笑,為什麼她可以對自己的執著堅持這麼久、這麼肯定?兩年前說要等他,現在仍然說要等他,子靖不禁納悶,她這句話還可以對他說多久,他又會讓她等多久。
他好想立刻告訴她答案,然而,他連自己對她究竟是什麼感覺都厘不清楚,怎麼跟她說?
煩惱的搭機離開臺灣,子靖當時並不知道兩年後他回到臺灣,生命裏的喜劇和悲劇仍在輪番上演,他想對曹璿說的答案,依然是撲朔迷離,未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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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公司吧。你學的是企管,姑姑、姑丈又是公司的大股東,你應該來的。”丁凱臉上有一種安謐的氣質,堅定的眼光具有說服力。
但他不想被說服。
子靖沈默的注視表哥蒼白的臉色,憂慮的問:“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他微笑的回應。
雖然這麼說,子靖還是覺得他很有事。兩年不見,他瘦了很多,這讓他額上兩道修長的眉微微的攏起,目光往丁凱身後的人群看去。
兩人站在婚宴大廳的角落,跟他一塊來的曹璿腿上坐著四歲的皚蓮,她正逗得她咭咭咯咯的笑。欣荷則在較遠處和娘家的親友寒暄,子靖遲疑著是否該喊她過來。
今天是欣荷的大哥白欣榮的喜宴。
說起他的另一半,也是讓人跌破眼鏡的人物,葉芷芸當年跟白欣榮相看兩討厭,沒想到兩人最後會是冤家成眷屬。
“真的討厭對方,大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他們是太在意對方了,目光總是停留在對方身上,看不順眼,卻基於想要對方好,才會爭吵吧。更或者,拌嘴對他們而言是種情趣,一日不拌嘴,還會覺得人生沒有意思呢。子靖哥哥,這就是歡喜冤家呀,你應該從表姐和表姐夫身上看到這點。”
她口中的表姐、表姐夫,就是子靖的大嫂、大哥。他發現曹璿總是能一語道破事情的關鍵處,美麗的眼眸裏不時閃漾出深沉、靈黠的智慧光彩。
感情的事,她好像看得比他透徹,這方面的心智年齡可說是比他成熟。好幾次他注視著那雙深黑的眸子,謎樣的光彩給他一種看不透、又深深受到吸引的強烈感覺。
“為什麼不找學長幫忙?他也是學企管的。”他收回投往在曹璿身上的視線。
“當初就找過他了,但愛情的力量高過一切。欣榮當年選擇進人葉氏,原因我就不用說了。他現在娶了芷芸,而芷芸是葉家的獨生女,葉氏的繼承人,這種情況下,他更不可能離開葉氏來幫我。”丁凱停頓了一下,語氣轉為凝重,“公司的業務近年來發展很快,子靖,你過來幫我吧。”
他沒有立刻回答。有些事情明明應該要看淡的,但不知為何心裏仍在意著,那些小小的疙瘩總是不放過他,提醒著那些他不願回想的記憶。
“子靖……”丁凱忽然朝他伸出手,身形不穩的傾靠過來。
子靖驚愕的扶住他,視線裏有醒目的腥紅,是從丁凱的鼻孔裏流出來。
“表哥……”他隨即大聲呼救,引起現場一陣混亂。
欣荷驚慌的跑來,幫他扶丁凱到一旁休息,沒多久救護人員趕到,一行人陪伴丁凱到醫院。
他的症狀令人擔憂,鼻血一直到送進急診室仍在流,身上同時發著高燒。
今晚婚宴的新郎和新娘在喜宴結束後趕來探望,醫生卻只說需要進一步檢查,沒有給家屬確實的答案。
這一夜眾人在憂心忡忡中度過,子靖先送曹璿回家,皚蓮則由她的外祖父母帶回家照顧,欣荷留在醫院照顧丁凱。
隔天,子靖趕到醫院探視,發現丁凱的精神恢復了些。
“進公司吧。”他臉上仍是安然若素的鎮靜,“我病成這樣,公司不能沒有人坐鎮。”
他是吃定這種時候他絕對狠不下心拒絕。子靖俊眉攢緊。
“你答應凱吧。這些年來,他真的很辛苦。其實之前他也有過莫名原因的發燒,和流鼻血,但都不像這次那麼嚴重。我勸他要做徹底的檢查,他總以公事忙不過來拒絕。現在好不容易有你可以幫他,他終於可以安心的接受檢查了,你要是拒絕,他又要找藉口不肯檢查……”欣荷的眼神、語調都盈滿憂慮,子靖只覺得心臟揪疼。
以為他仍然不肯答應,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醫生還無法確定他的病症是什麼引起的,昨天的抽血檢查要幾天後報告才能出來,在這之前,醫生建議我們留院觀察。子靖,你們終究是表兄弟,可不可以在確定丁凱沒事之前,幫幫他呢?他真的很需要你!”
她顫抖的唇,如泣如訴的眼神,乃至於眼窩處疲憊的暗影,都發出求救的訊號。子靖苦笑,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拒絕不了她的懇求,何況她說得沒錯,他跟了凱是表兄弟,沒理由不幫忙。
“欣荷,你都這麼說了……好吧,在表哥恢復健康之前,我會進公司幫忙。但等他好了後,你們就不要為難我了。”他給自己預留選擇的空間。
“你肯幫忙就好。”欣荷開心道。
“你看起來很累,還是回去休息吧。”’
“我還撐得住。子靖,謝謝你。”
他聳聳肩,目光投向沒事人般靠在枕頭上的男人,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好像從剛才就一句話都沒講,任由欣荷說服他。
丁凱似能看穿表弟的思緒,微曬道:“等一下人事部的張經理會過來,你跟他一塊回公司。你暫時以總經理特別助理的身分代替我的職務。爸爸過世後,我便身兼董事長與總經理兩職,等你對業務熟悉了點,就把總經理的職務交給你……”
“你想得美!”子靖不悅的輕哼,“我可不想被綁在這裏。我看檢查報告出來,多半是沒事。到時候我才不管你有多辛苦,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丁凱笑了笑,沒有試圖想說服他什麼,只道:“公事上有任何疑問,都可以直接問我。子靖,你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倚賴的人了。”
“別說得這麼肉麻。你很快就不需要倚賴任何人。難道只流幾滴鼻血,發一陣高燒,就讓你以為自己會有什麼嗎?我看你只有幾天的好命,等檢查報告出來,你就得重回公司繼續勞碌下去!”他挖苦的道。
丁凱莞爾,知道子靖是刻意用一種嘲弄的語氣想沖淡彌漫在病房內的不安。醫生雖然只說需要進一步檢查,但無論是自己、欣荷,或子靖,都可以從醫生凝重的表情看出他的病況不簡單。丁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擔心的是妻子和親友們無法接受結果。
“還是謝謝你。”他意味深長的看進表弟眼中,子靖心頭竄過一種不祥的預感,眉間的皺折更深。
“你不會有事的!”像是想說服自己,他斬釘截鐵的加重語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3:49
第七章
檢查報告出來了,證實了凱罹患的是血癌。
消息震驚了丁家的親友,欣荷尤其悲痛,倒是丁凱一派冷靜,還能頻頻安慰家人。
為了讓丁凱安心接受治療,子靖接下總經理的職務。
他是新手上路,雖然有丁凱不時予以指導,每天還是忙得焦頭爛額。
白天,他在公司處理業務;下班後便到醫院探望丁凱,報告公司業務進展,聽取他的意見。
隨著時光飛逝,子靖處理業務的能力越來越純熟,丁凱的身體卻越來越差,好兒次在鬼門關前徘徊。
今晚,他顯得格外安靜,聽完子靖的業務簡報後,深思的望著他,在他準備離開時,忽然說:“替我跟阿璿說生日快樂。”
啊?驚愕的情緒升上子靖眼中,他暗叫聲糟糕。
他忘了今天是曹璿二十歲的生日!
該死的,就連當兵的那一年十個月,他都想法子調到假期回來替她慶生,只有出國念書的那兩年無法回國。現在兩人就在同一個城市,他卻將這個重大的日子忘記。
“阿璿一定恨死我了!”走出醫院時,他對著天際的一輪明月哀歎,走向自己的車。
這輛BMW,他開了一年多,還是阿璿陪他去挑的。
憂鬱的藍是她所喜歡的顏色,還說藍色才配得起BMW的氣質。子靖對色彩所代表的氣質沒什麼概念,只單純的認為阿璿喜歡就好。
咦,他的車子,他幹嘛在意她喜不喜歡?
呃,不過除了自己外,阿璿是最常搭這輛車的人,還是要她喜歡才好。
將車駛回家的路上,他分神想著。
二十歲的曹璿已經是個大學生了,她沒有如他預期的選擇美術系,而是念了大眾傳播,還說將來要到世界各地採訪新聞。
真是的,十三歲就說要嫁給他,還提出十六歲、十八歲、大學畢業後嫁給他的計畫,現在倒想著完成學業後要到世界各地採訪新聞,全然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子靖心中有種既惆悵、又感到好笑的情緒在發酵。惆悵的是,曹璿隨著年紀漸長,不再對他說那些天真熱情的話;好笑的是,他居然將她的童言稚語當真,當時還曾重重憂慮了一下。現在好了,說話的人也許早忘記自己說了什麼,聽的人卻仍是耿耿於懷。
他玩味著自己的心態,也許某些情緒經過歲月的醞釀,像一粒被命運的風吹進心底角落的種子,悄然地萌芽茁壯,在他猛然發現時,已開出一朵燦爛的小花,讓他再難忽視了。
這個意念令他微感任然,自己是那個意思嗎?
錯愕的情緒閃在他臉上,藍色的BMW穿越過大街小巷,停在曹家庭院深深的門口。屋內仍有一盞燈亮著,子靖猶豫地從後車廂座位下取出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
早在幾天前他就準備好曹璿的生日禮物,擔心自己會忘記,便放在車上隱密的角落小心收藏,這下該派上用場了吧?
雖然來不及陪她唱生日快樂歌,但及時送來禮物,起碼表示他並沒有忘記這個特別重要的日子,曹璿應該能諒解。
按響曹家的門鈴,傾聽悠揚的鈴聲送進屋內,來開門的會是誰?
對講機裏傳來曹璿甜美的聲音,“哪位?”
他忽然喉頭發緊,心臟咚咚的疾速敲動,連忙深吸了口氣,“是我。”
“子靖哥哥,門開了,請進來。”
子靖推門進去,順手將庭園門關上,循著碎石子鋪成的小徑往屋子走。
曹璿站在玄關門口迎接,晚春微涼的夜風撩動著她波浪般的長髮,夜色下她皚皚的笑靨就像一盞溫暖的燈吸引他加快腳步。
兩人面對面,曹璿安靜的看著他,晶瑩的美目裏閃著喜悅的光芒。
“你來了。”
“我來了……”他聲音沙啞,心情因她簡單的一句話而格外沉重、熾熱。
“我在等你。”她微笑著說。
灼熱的情潮頓時在子靖胸坎裏洶湧,某種濕熱的情愫在眼眶處醞釀,許多來不及告訴她的意念紛至遝來,爭著想化成語言傾倒向她,但最先滾動在舌尖的卻是一句歉意,“對不起,我忙得忘了時間,沒來得及參加你的生日……”
“沒關係,只要你記得就好。進來呀。”曹璿唇上開著一朵朵甜美的笑。
她溫婉的將他請進客廳,天花板上的吊扇燈發散出明朗的白光。
“曹爸爸、曹媽媽呢?”
“他們先睡了。”
子靖低頭注視腕上的手錶,發現已經是十點半了。
“我不知道這麼晚了。我只是……”
“噓——”纖細柔嫩的指頭輕按在他唇上,曹璿吐氣如蘭的對他輕搖螓首,粉嫩的唇噙了抹動人的笑意。
子靖的頭腦淩亂了起來,暈沉中,聽見她輕輕道:“什麼都別說。你來了就好,要喝什麼嗎?”
“不用了……”她指頭一移開,子靖頓時覺得悵然若失,“我只是來送禮物。”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捧的禮盒,很快便將眼光重新投聚在他臉上。
“你在這裏坐好,我去拿蛋糕。”她伸手搭住他的肩頭,將他按坐在沙發上,旋轉著嬌軀輕盈的離開客廳。
蛋糕?是吃剩的蛋糕嗎?他猜測著。
幾分鐘後,曹璿從廚房推了小推車出來,上頭有個小巧的生日蛋糕和一套茶具。
“咦?曹爸爸、曹媽媽沒幫你辦生日慶祝會嗎?二十歲的生日可是個大日子呀!”
曹璿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在蛋糕上象徵性地插了一根蠟燭,輕描淡寫道:“爸媽有幫我辦派對,邀請同學和親友們一塊熱鬧,就連林爸爸、林媽媽,還有表姐、表姐夫都有來。派對在差不多九點半就結束了,這個小蛋糕是我特地央求媽媽幫我烤的,上頭的圖案是我設計、親手畫的喲,全都是為了你。”
子靖聽了既慚愧又感動,蛋糕上的圖案是用巧克力畫的一男一女,手牽著手。
“我很抱歉,阿璿。我不是故意忘記你生日,我……”
“胡說,你沒有忘記。你來了,還帶來為我準備的禮物呢。”
“可是我錯過了你的生日派對……”
“沒關係,我們還是可以辦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派對呀。我一直知道你會來,只是會晚一些,所以坐在客廳等你。子靖哥哥,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阿璿……”她的體諒讓子靖羞愧得無地自容,如果不是丁凱的提醒,他可能明天才會想起自己錯過曹璿的生日了。
“什麼都別說了!”她朝他俏皮的眨眼,“在午夜十二點前,今天都不算過去,子靖哥哥還是來得及給我祝福。來,幫我點上蠟燭,我要許願。”
子靖接過她準備好的火柴,點燃蠟燭,金黃色的火焰在兩人的視線裏燃燒。在曹璿期待的眼光下,他以醇厚的嗓音唱出生日快樂歌,眼中有著最真摯的祝福。
曹璿雙掌合十,拍出清脆的聲響。她微閉著眼,對著蠟燭許下願望,花蕾似的唇瓣漾起一朵甜鬱的嬌笑,她睜開眼,呼的吹熄蠟燭。
“生日快樂。”子靖將準備好的禮物送到曹璿手中,後者按捺下興奮的情愫,小心翼翼的拆開禮物。
“哇,是喜姆瓷偶!”她小心的取出包裝盒裏的“小小提琴手”,注視著瓷娃娃專心拉小提琴的模樣,笑得合不攏嘴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他欣慰的說。“這是我托朋友從歐洲買回來的。”
“謝謝你。”她抬起頭,眼睛像鑽石般亮晶晶的望著子靖,令他呼吸一窒。
“別……客氣。”他喃喃道,“只要你喜歡就好,我差點錯過你的生日,阿璿,你不知道我趕來的路上心裏有多著急,擔心你會生氣。”
“再說我真的要生氣了喔!”她鼓了鼓嘴,淘氣的眼眸裏有抹曖昧的羞澀,緊張的舔了舔唇,欲言又止的望著子靖。
幾秒後,她像是鼓足了勇氣,重啟芳唇,向來嬌嫩的嗓音低沉微嘎了些。
“我剛才許了個願。”
“想告訴我嗎?”他優美的嘴唇浮起一抹笑意。
“嗯。”她認真的點著頭。“你閉起眼睛,我就告訴你。”
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每次有什麼心事或秘密,總是忍不住想告訴他嗎?但這次為何特別要求他閉上眼睛?儘管心中有著懷疑,子靖仍然依照她的要求合起眼瞼。
曹璿湊向他,緊張的情緒使得她的呼吸顯得急促,子靖俊雅的臉龐在她的視線下既模糊又清晰。這是一張從她有記憶以來,便深切喜愛的臉顏,即使閉上眼睛不看他,也能輕易繪出他的容貌。
濃黑的劍周可以用蘸飽墨的毛筆在飽滿的額際劃過,深邃的眼眸總如北極星般守護她、為她指引方向,挺立的鼻正直得如他的個性,還有那誘人的唇
她歎息著,火焰燒灼著她兩頰,蒙上水氣的眼光癡迷的注視著她覬覦的目標。
“阿璿,你還沒說……”誘人的目標性感的咂起,將一陣夾帶著笑聲的低沉嗓音輕送出來,就拂在她臉上。
那清爽的口氣,溫柔的語調刺激著曹璿芳心更醉,體內消散的勇氣再次聚起。她湊得更近,蘭馨般的氣息吐向他的唇,“我許了個願……想要知道……初吻的滋味……”
子靖還來不及消化她的話,冷涼的唇瓣被兩片溫潤所貼住,他怔住,感覺著唇上的輕觸和搔癢,胸口像有一萬隻小蝴蝶同時拍翅般的怦怦疾跳。
他微睜開眼,曹璿綿密卷翹的睫毛近在眼前,每一根都好像在輕輕顫動,嬌弱得令人悸動。
她皮膚上泛起迷人的紅暈,子靖的頭腦暈沉了起來,領悟到發生什麼事的同時,她青澀的熱情將一束束強烈的熱能送進他體內深處,點燃了他的心,也喚醒了他的感官。
所有的知覺變得分外敏銳,他喘息著,她的味道是那麼香甜,男性的本能驅使他從被動化為主動,情不自禁地加深這個吻
他的手在她背上遊移,感覺著她的每個輕顫。她纏繞在他頸上的手臂,分出其中一隻探向他濃密的發內。
欲望嘩啦嘩啦的奔流,他覺得……
“嘩嘩嘩……”尖銳的嘩叫聲穿透了情欲的迷障,驚醒了兩人的理智。
子靖輕輕放開曹璿,摸向始作湧者,是西裝口袋裏的B.B.CALL在響。他拿起來一看,小巧的螢幕上顯示著家裏的電話。
“家裏的人找我……”他撥開前額散亂的黑髮,睜著情欲未褪的眼眸低聲解釋。
曹璿從微垂下來的睫毛隙縫偷瞄他,子靖向來整齊的儀容略顯淩亂,原本梳理整齊的時髦髮型被揉得亂七八糟,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
她低著頭,害羞得不曉得該說什麼。
“我得打電話。”子靖無暇關注她的羞赧,某種不祥的預感彌漫心頭。
家裏會有什麼急事需要CALL他?
他拿起茶几上的電話,迅速撥著號碼。
“喂,我是子靖……爸爸,是你CALL我嗎?”
電話中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子靖的臉色突然大變,“好,我立刻趕去。”
掛上電話後,他轉向一臉狐疑的曹璿,那雙粉嫩的唇瓣被吻得紅腫,明媚的眼眸蕩漾著動人的情意,仿佛乞求再一次的愛憐。
可惜他一點心情都沒有。
“爸爸說,欣荷從醫院打電話來,表哥的情況很不好。我必須立刻趕去。”
他繃緊的語氣讓曹璿瞭解到事態嚴重,她眨了一下眼,很快說:“我跟你去。我先上樓跟爸媽說一聲,你等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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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的氣氛籠罩病房,醫護人員在做過最後的努力後,喪氣的退開,讓病人和家屬做最後的話別。
千言萬語全梗在喉嚨,耳畔嚶樓傳來妻子的哭泣,他其實好想摟住她安慰,卻力不從心。時候到了,在和病魔慘烈的搏鬥之後,丁凱知道他輸了,再沒有力氣強撐下去。
曹櫻死的時候,心情就跟他一般無奈吧?明明還有那麼多的眷戀讓他們捨不得放手,無奈體力無法負荷。他累了,好累,好累……
“丁凱,你振作一點……”鼻音甚重的聲音隱約傳來,他勉強瞠開沉重的眼皮,渙散的注意力卻讓他無法確定說話的人是誰。
“丁凱,你有什麼話想說?”另一道聲音響起,是從床尾的方向傳來。
為了給病人足夠的空間,丁家的親友很有秩序的站在病床五十公分外,排成兩列。他們的心情都很沉重,儘管其中的好幾位都是在自己的領域裏被稱為精英的人,但面對死亡時,他們就跟孩童般無助,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所珍視的親友被死神奪走。
還想說什麼?
丁凱無力的牽扯嘴角,他有太多話想說了,卻連長話短說都很困難。也罷,該交代的都在近半年來寫成一封封的信,還來不及說的——
眼光眷戀的轉向緊握著他的手、哭得眼眶紅腫的妻子。
“欣荷,我走了後,你要……”
“我不要聽……我只要你好起來……”她任性的搖頭,聲音破碎的哀求。
丁凱悲傷的看著她,如果可以……
“咳咳咳……”胸回沉重的壓力,還有那自四肢百骸傳來的痛苦巨大得幾乎淹沒了他。不……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只要再一點就好……
“凱,凱……”
欣荷驚慌的喊聲打破了病房內的寧靜,眾親友焦急失措的大喊醫生,丁凱努力壓抑下疼痛,虛弱的道:“我沒事……”
“凱……”
妻子的眼淚像蠟淚般燙在他手背,他眷戀地凝硯她,“我愛你……”
“那就為我好好活下去……”她哀求。
他真的好想答應,可是……
“求求你,不要這麼殘忍的對我!我不能沒有你呀,凱!失去你,我也……活不下去……”
“對不起,欣荷……”
“我不要聽……”
“別任性……”他艱困的從緊澀的喉頭擠出話,呼吸困難。“為我……及我們的女兒好好活下去……別讓我……走得不安心……”
“不要這麼殘忍的要求我,凱……”
“求你……一定要幸福,就算為了我……”
“凱……”
“我們的女兒……”
“皚蓮在這裏!”曹璿將六歲的皚蓮抱到床邊。
丁凱的眼光匆匆在那張與初戀情人有幾分肖似的臉龐飛過,投注在女兒憂鬱的小臉上。
那雙因恐懼而睜大的眼睛裏滾動著汪汪的水氣,薄抿的嘴唇不斷的抖動,擠出破碎的聲音,“爸爸……”
他想對她笑,想抱她,想安慰她,可惜力不從心呀
“爸爸愛你……”
“爸爸……”淚水珍珠般的一顆顆落下。
丁凱好心疼,但沒辦法。
他咬緊牙關,在殘餘的生命力消失之前,召喚他要託付一切的人。
“子靖……”
“我在這裏。”他很快來到床邊,濃眉攢得死緊,深邃的眼眸裏混雜著濃濃的憂傷及哀痛。
“替我照顧她們……”他艱難的吐出話來,意識逐漸渙散。“答應我……”
子靖的下顎抽緊,胸口像壓著石頭般的喘不過氣未。他不想答應,他想要他自己扛!可是……,丁凱的生命已到盡頭,如果不答應,他走得不安心呀!
“我保證。”他悲痛的從齒縫間擠出承諾。
丁凱放心了,他知道子靖的承諾會是一輩子的,一輩子呀……
曹璿卻是揪然的擰緊眉,目光在子靖和欣荷之間閃爍不定,心房陣陣抽緊。丁凱的要求將一枚疑慮的種子播植在她心坎,她討厭有這麼多事、這麼多人擋在她和子靖之間,卻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
“凱……”
欣荷傷痛欲絕的淒厲哭喊將她從自己的苦惱裏喚醒,曹璿回過神來,看到丁凱全身抽搐,仍不死心的睜著眼朝她望過來,嘴唇蠕動。
她心念一動,根據他的唇形讀出——
“把我葬在……”疑慮躍上她眼中,她驚喊出聲:“把你跟姐姐合葬?”
丁凱鬆口氣,當最後的心願被說出口,他終於可以安心走了。
這句話卻留給在場的親友餘音不絕的嗡嗡聲,各有滋味點滴心頭。
醫生沖過來診斷,抱歉地對家屬宣佈,病人在十一點五十九分過世。這一天正好跟曹璿的姐姐曹櫻十二年前下葬同一日。
當白布掩上,曹璿心上忽然湧起當年望著姐姐死去時的悲憤和無助,那種驚心動魄的痛苦幾乎撕裂了她。
眼淚撲籟籟的掉落,但沒人安慰她,因為在場的每個人都跟她一樣悲痛的流淚,就算有多餘的心情,也會去安慰了凱的來亡人白欣荷吧。
就連子靖也一樣,他忙著陪伴欣荷送了凱到太平間,像是根本遺忘了這世上還有她這個人,一個癡心等他回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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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靖打開門,伸手接過提籃,對斜倚在門邊朝他笑得嫵媚動人的美女綻出歡迎的笑意,讓開身邀請道:“進來呀。”
今年年初,子靖的父母跟著大哥一家移民到加拿大,他就在市中心買的這層公寓住下。
公寓有四十二坪,從室內裝演到傢俱的採購都由來訪的美女包辦。
雖然她是個大忙人,大學畢業後,即被一家傳播公司看中,招攬為旅遊節目的主持人。近三年來,她跑遍世界各地著名的觀光景點,一個月約要出國兩趟,短則三、五天,多則半個月,還抽空出了兩本旅遊書,一本附有自繪插圖的心情筆記書。然而,為了子靖,她仍在滿滿的工作檔期抽出時間,從買房子、室內設計。裝潢施工、到買傢俱,她都全程參與,仿佛她是這棟公寓的女主人。
子靖在這方面對她倚賴甚深,曹璿的生活品味是他所認識的人中最敏銳的。
“你不是有鑰匙嗎?以後自己開門進來。”他將提籃放在茶几上。
這張茶几也是曹璿特別挑選的,附輪子的四方形底座上,架著橢圓形的玻璃面桌子,及長方形的玻璃面置物櫃,兼具流行及實用功能。
“我喜歡一按門鈴,看見你等在門邊。”曹璿丟開隨身的背包,從身後抱住他,將臉埋在他寬闊的背部,聞喚著他沐浴過後清爽的體味。
“孩子氣。”子靖笑著轉過身,跟她面對面。
他舉起手,以指背輕柔的摩挲著她的頰,柔滑得不可思議的觸感令他心神迷醉,難怪一家著名的化妝品公司會大手筆的聘請她拍保養品廣告。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輕喚著她的味道,男性的嘴唇探索著她頰膚的觸感,最後像是受不住誘惑般的吻上她輕啟的芳唇。
她的唇就像記憶中那般美好,子靖忍不住想要歎息,想要更深人的啜飲花唇裏的芬芳。但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好按捺住渴望,抵著她的額輕喘著微笑。
“你好香。我以為你准是參加過一場為你舉辦的生日派對,才到我這來。”
“昨晚我那些死黨的確幫我辦了一場很有看頭的派對,他們帶我去看猛男秀。不過今天是屬於家人的。從攝影棚出來後,我就乖乖回家了,跟爸媽吃了頓晚餐,便拿著媽媽為我們準備的蛋糕過來。”她瞅著他直笑,尤其是當他聽見她去看猛男秀,濃眉不悅的攢起時,她笑得更樂了。
“你應該讓我幫你辦個生日派對。”他喃喃道。
身為她的男朋友,卻連生日都沒幫她熱鬧過,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沒必要。”她從他懷裏旋轉開,以一個滑步來到三人座的沙發旁,姿勢優美的投進舒適的沙發座裏。“我們共同認識的親友不就那幾個人?我生日這天,正好是丁凱的忌日。白天大夥兒才在他跟姐姐合葬的墓地碰過面,晚上再參加我的生日派對,感覺起來怪怪的。反正,我只想跟爸媽和你一塊過。瞧,就我們兩個人的生日派對不是很浪漫、甜蜜嗎?”
“對不起。”子靖為她感到心痛,雖然她說得無所謂,但他知道這件事其實傷她很深。
“對不起什麼呀?又不是你的錯!”曹璿感到好笑。
“我知道,可是……”丁凱過世後,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完全忽略曹璿。一方面是忙著處理丁凱的身後事,一方面是為了安慰傷心過度的欣荷。在丁凱死後,他和其他親友一塊勸她擔任公司的董事長,為的是讓她有所寄託,不至於太過悲傷。
那陣子,他為了要輔佐欣荷儘快適任職務,真是忙壞了,忙得沒空想到曹璿,也沒心情回想她生日那天發生在兩人之間的吻。隔一年,她的二十一歲生日,他雖然記得去參加,心裏卻更惦記欣荷母女。
那一晚皚蓮發高燒,他接到欣荷的電話,連生日蛋糕都沒吃,就走了。他大嫂後來告訴他,曹璿哭了一夜,他頓時醒悟到他的無心之舉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
隔一日,他到學校門口等她,當那道亮麗的身影出現,周遭好像都閃亮起來。她的身邊圍繞著好幾名追求者,年輕、英俊、且神采飛揚的大男孩,他們圍著她,有人手上還拿著包裝精美的花束,想要獻給她。
但當她的視線遇到他,曹璿眼中閃著驚喜,拋下所有的人朝他飛奔來。他登時既感動又驕傲,緊緊的將她接住,也在同一刻瞭解到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曹璿有追求者,而且不只一個,如果他再不懂珍惜她,曹璿隨時會被人追走。
他將她帶上車,看進她眼中問道:“還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她怔了一下,隨即眼中蓄滿淚水,熱切的點著頭,“願意,我願意……”
就這樣,他們正式成了男女朋友,但兩人的相處模式沒有多大的改變,他還是忙著工作,總是忽略她
“喂,可是很久了耶,突然辭窮了嗎?”她奇怪他是不是睡著了。
“不是。”子靖苦笑,“只是覺得自己不是個及格的男朋友,常常讓你受委屈。”
“為何這麼想?”她跟著緊張起來,“我覺得你很好、沒讓我受委屈呀。”
“是嗎?你生日卻讓你自己帶蛋糕過來,應該是我去陪你過生日的……”看向她帶來的提籃,子靖不用打開也猜得出來裏頭一定有個小型生日蛋糕。
“那是因為你比較喜歡吃媽媽烤的蛋糕。而且我想跟你單獨過生日。就像我八歲生日,和二十歲生日那兩次,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微嘎的語調,嫵媚的眼神,及嘴角噙著的那抹飄忽的笑意,仿佛傳遞著某種無法言傳的曖昧,令子靖登時神魂迷亂,心猿意馬了起來。
“反正,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委屈的地方。”她低下頭,玩著雪紡紗外套頂端的蝴蝶結,做最後的結論。
“你不覺得委屈,還認為就我們兩人一塊慶祝……呃,比較好嗎?”
他試著理清她語意裏的曖昧情愫。
“你不要胡思亂想啦。”她沒聽出他真正的意思,白了他一眼。“以前我是曾為了生日時發生的那些事而感到……不舒服,但都已經是成定局的事了,我就算再在意也沒用,倒不如泰然處之。而且……對我最重要的是,我所愛的人陪著我,有你和爸媽……我已經很開心了……所以,今晚……我們一起過……呃,我是說生日,你快點把蛋糕拿出來,裏頭還有一瓶我從法國隆河谷地帶回來的玫瑰紅酒,已經先冰過了。”
“好。”對於她像女主般側臥在沙發上,頤指氣使的對他下命令,子靖一點都不以為忤。今天她最大,他樂意為她服務。
他拿出蛋糕,取出兩隻葡萄酒杯,調暗燈光。
曹母為兩人烤的蛋糕是提拉米蘇,子靖象徵性的在蛋糕上插了一支蠟燭,醇厚優雅的男中音為她清唱二十五歲的生日快樂歌。
她眼中映著燭光,晶亮的瞅向他,傾聽他的歌聲和祝福。當歌聲結束,她合起雙掌,發出清脆的拍擊聲,虔誠的閉上眼睛,玫瑰花瓣般的菱唇性感的微微揚起,梨渦處旋轉著某個秘密。
呼的吹熄了燭火,她重新張開眼眸,火焰仍在她眼中,暖暖的燒向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4:10
第八章
她斜倚在沙發上,手指優美的捏著長長的杯腳舉杯到鼻子下方,深深吸一口氣,玫瑰紅酒特有的香氣令人神清氣爽,她啜飲了一口酒液,人口的感覺清新柔和,酒液的甘美滋味在舌尖繚繞不去。
子靖注視著她品酒的模樣,看她像只饞嘴的貓咪般意猶未盡的伸出舌尖輕舔了一圈唇緣,一種異於肚子餓的饑渴感覺在他體內升起,使得嘴裏的提拉米蘇頓時失了滋味。
他的目光下移,稍早之前曹璿將外套脫下,現在只穿了件細肩帶的雪紡紗洋裝,低胸的剪裁暴露出胸前一片柔嫩的雪肌,那細緻的質感,似乎比提拉米蘇更可口,他乾咽了一下口水,引起喉頭一陣突來的搔癢。
“咳咳咳……”
曹璿迅速從沙發上起身,放下空酒杯,來到他身邊,拍擊他背部為他順氣。
“又沒人跟你搶,吃那麼急做什麼?來,喝口酒潤喉。”她端起子靖的杯子放到他唇邊,喂他喝了兩小口酒。
溫潤的酒液滋潤了喉嚨裏的乾澀,將搔癢的感覺沖淡。他不咳了,抬起眼迎上曹璿微笑的眼眸,一串低嘎的笑聲自她唇間流泄出來,他驚愕的瞪視她。
“你看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會嗆到!還有這個!”她伸出指頭劃過他嘴唇上方,白皙的指腹隨即沾染了一層蛋糕上的可哥粉,笑眯了眼,說:“看起來好像唇上留一小撮胡髭的希特勒。”
“你說我是希特勒?!”他被她的比喻弄得好氣又好笑。
“是比希特勒還要可愛、性感的帥哥!”她朝他淘氣的眨了眨眼,膩著聲音說。小巧的舌尖舔洗著指頭的那層可哥粉,煙視媚行的模樣讓子靖喉嚨發緊。
“好好吃的可哥粉……”她呢喃出令人為之酥軟的性感聲調,嫵媚的大眼挑逗地瞅著他的唇,仿佛她覺得好吃的,不僅是可哥粉而已。
子靖的心沉重而熾熱的猛擊著胸骨,體內仿佛有把澆不熄的火焰在悶燒。
他無法轉開眼光,曹璿的眼睛像有魔力般的緊緊吸住他,令他頭腦為之昏亂,耳際飄浮著的樂音更刺激男性的情欲高張,“Idon'tliketosleepalone的歌詞深深貫穿他的靈魂。
孤枕難眠呀,什麼時候有這種感覺的?
他不是一向都忙得沒空想這種事嗎?但此時此刻,注視著曹璿撩人的媚態,他格外覺得長夜漫漫,需要那具香軟誘人的嬌軀給予撫慰……
“嫁給我吧!讓我們一起過……”
男歌手感性的唱出他的心聲,子靖心頭襲上強烈的懊惱,這時候他需要的是一枚求婚的戒指,他卻送了個收藏型的芭比娃娃當她的生日禮物,他到底在想什麼!
腦中閃過曹璿拆開禮物時,臉上好笑又了然的表情,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送什麼禮物給她了。
“從小到大都送娃娃,子靖哥哥,我長大了耶!”她含在喉嚨裏咕噥地埋怨,而他還要辯稱——
“每年我都送娃娃,今年不送的話,不是有違傳統嗎?再說這個芭比娃娃是我費了番工夫,才從拍賣會買來的,你知道五年內就增值了五倍嗎?還是你喜歡別的?你又不喜歡珠寶,我實在想不出來要送什麼。”
笨蛋,傻瓜!
她瞪視過來的眼神好像在罵他,而他的確像條變不出新把戲的老狗既笨又傻!當然還有別的可以送,就算曹璿不喜歡珠寶,但一隻求婚戒指,絕對會比芭比娃娃討她歡心吧!
長夜漫漫,他被懊悔所淹沒。他多麼希望能觸摸她,拋開所有的禁忌愛她,緊緊的抱住她,讓熱吻取代他拙劣的言詞。
孤枕難眠呀,再不願一個人孤獨的睡……
“阿璿,我……”
“噓……”柔軟的指頭輕按在他唇上,阻止他滾到舌尖的話語。曹璿朝他傾下身,捧住他剛毅的俊臉,花蕾似的唇瓣愉悅的朝上揚,星光般燦爛的眼眸裏繾綣著萬縷柔情,一寸一寸的縮短兩人間的距離。
她的呼吸拂在他臉上,她的舌頭頑皮的在他唇上跳舞,挑逗出他體內最深沉的火焰。子靖急切地探出舌頭想與她共舞,曹璿卻咯咯嬌笑著將舌頭藏起來,令他氣憤的低聲詛咒,勃發的男性情欲使他無法忍受她嬉鬧的調情,忍無可忍的按下她的頭,讓她再無法調皮。
終於,他們的嘴唇疊在一起,子靖饑渴的含住她的唇,探舌進入她的口腔。
那裏混合著玫瑰紅酒與提拉米蘇的味道,滋味美好得讓他想要進一步品嘗。他愛撫著她柔軟的口腔,探索著她唇齒裏的秘密,吸取蜜嘴裏的精髓。
曹璿在他的熱吻下全身發軟,她跌在子靖身上,兩具身軀交纏在雙人座沙發上,糾纏的舌尖在燃燒,緊纏的肢體也像在燃燒,或許是情欲的柴木曬得太久,一點點小火便足以讓彼此的欲望劈劈啪啪地焚燒,使得後續的發展顯得激烈。
當他們因缺氧而暫時分開,兩人的眼中彌漫著情欲的煙霧,激烈的喘氣。之前的那首“Idon'ttolikesleepalone”已經唱完,替代的是優美的女聲大膽的唱出“Dothattomeonemoretime”。
曹璿的眼勾著他,指頭顫抖的撫摸著他的男性嘴唇,他含住她的手指在嘴裏吮咬,她在他火熱的眼光注視下,渾身輕顫不已。
“我許了個願……”
她嬌軟的呢噥讓他想起她二十歲生日那晚的情景,當時她告訴他許了個生日願望,嬌媚的靠近他,向他索取她的願望。
那是兩人最初、最美的接觸,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次她許的又是什麼樣的願望……
柔軟的胳臂纏繞向他,曹璿眼中跳躍著兩道火芒,她傾身向他,當女歌手大膽的唱出“……Kissmelikeyoujustdid……”時,她舔著雙唇,邀請他。
強烈的欲望攫住子靖,他如她所願的吻住她,重溫之前的甜蜜和火熱。情欲像夏夜裏的森林大火般難以控制,他們糾纏著彼此
“……跟我做愛……”她輕前出渴望。
子靖無法拒絕她甜蜜的請求,一把抱起她,走向房間。
沿途上,他的嘴粘著她的,當兩具身軀跌在寬大的床面,他們忙亂地為對方卸除衣物。子靖的動作是溫柔的。他不想破壞她脆弱的洋裝,只能按捺住軀體裏難耐的欲火。
曹璿幫著他將洋裝踢蹬到床下,只著內衣的她,性感得不可思議。她微閉起眼,一抹醉人的嫣紅染遍了她的身軀,子靖忍不住讚歎道:“你真美……”
她從睫毛下偷窺他,光裸著上身的子靖同樣俊美得不可思議,他保持著很棒的身材,寬肩窄臀細腰,一點都不遜於國外雜誌上的男模特兒。
“你也好美……”她羞澀的說,趁著勇氣沒消失前,投進子靖的懷抱,閉著眼,將理智拋開,把一切都交給感官。沐浴過後,子靖泡了杯咖啡,坐在電視機前打電動。
門鈴聲響起,他不禁納悶快十一點了,還會有誰來訪。
打開內玄關門時,他完全沒預料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豔麗的笑臉,一股怒氣陡然升上他眼瞳。
他氣呼呼的打開外門,“你……”
“人家好想你喔。”
撲進他懷抱的嬌軟身子將子靖帶得往後退,連帶著將他一肚子火氣全打消,替代的是另一種火焰。
“好想,好想……”
仰著頭看他的笑靨美得讓他屏住呼吸,她眼中閃爍出熱情的火焰,還有那如狂風般吻上他臉頰的熱吻。
子靖被她親得腦中一片空白,當四片唇終於疊合在一起,他積壓了有兩星期之久的深切渴望洪水般的爆發出來。
“你這個小妖女……”子靖控訴地低喊,全身顫抖著。
他捧住她的臉深深的吻進她嘴裏,將焚風般的相思,及佔有她的欲望至送進她嘴中,要她明白她這樣捉弄他,對他是件多麼殘忍的事!
“靖……噢,靖……”她在他激烈的吻中喘息,“我喜歡……你的吻,可是……門沒關……”’
最後三個字猶如當頭棒喝,子靖為情欲煎熬得失去理智的昏沉頭腦陡然一震,他氣喘吁吁的放開她,曹璿雙膝發軟的靠在牆上,無辜的眼眸連眨了好幾下。子靖看向洞開著的玄關門,他竟讓情欲沖昏頭了!他咬緊牙關,舉起沉重的腳步去關門。
“門口有我的旅行箱,順便拿進來喔。”她快樂的在他身後說,率先走向屋內。
瞪視著地面那只LV的旅行箱,巨大的體積讓他不禁懷疑曹璿準備要跟他私奔。他將旅行箱拖進來,關上門,卻在客廳找不到人。
鼠蹊部仍然沉重熾熱,仿佛隨時都要爆炸,挑起他情欲的人卻不知去向,子靖有種快抓狂的感覺。
他走進臥室,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他怔住。
“搞什麼呀?”他抓了抓頭,走過去敲門。“阿璿,你在裏面嗎?”
“嗯。”門內傳來嬌媚的回應,“我在洗澡,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人家好想洗澡喔。等我喔,很快就出來了。”
甜膩的聲音好比一陣春風,將子靖好不容易退燒些的欲火再度煽起。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腦中狂肆的想像著她一絲不掛的模樣。
她在他的浴室裏,使用他的蓮蓬頭、沐浴乳……
水流像情人的手般流遍她妖嬈的胴體……
這番想像幾乎逼瘋他,讓他差一點就爆炸了。
他霍地轉身奔出臥室。他不得不這麼做,如果他不遏阻這股渴望,只怕會不顧一切的沖進浴室裏,將瀕臨爆發的欲望全都傾泄在她身上。
他鬱鬱的踱到客廳,之前玩的過關遊戲不知什麼時候gameover了,他興致索然的端起冷掉的咖啡,又放下,心情陷入前所未有的煩躁。
思緒亂紛紛,他知道正在浴室沖澡的人兒是他煩惱的根源。
那顆小腦袋總是令他驚奇,也總是將他平靜的心靈攪得夭翻地覆。
她一出生,便在他生命裏佔有一席之地,隨著她日漸長大,對她單純的寵溺變質成男女之情,而這一切全由她主導。
先是她在九歲生日當天.宣告要當他的女朋友,十三歲時,說要嫁給他;二十歲生日跟他要初吻;二十五歲又決定兩人要做愛。他就像只風箏般,隨著她的意願起舞,一會兒竄高,一會兒伏低,在她的操縱下,乘著相思的風,值不自禁的配合她。
本來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可是——
在兩人纏綿熱烈的初夜之後,他滿懷著愛意想擁抱摯愛的人兒,卻發現自己抱著的是空氣,枕邊人早不知去向。
這教他情何以堪呀!
他在曹璿心中到底算什麼!
他想知道,見到她的那刻就想狠狠的掐住她的頸子,問出個道理來。但她的吻讓他忘了一切,等會兒見到她,他一定要先問……
“靖……”
甜死人的呼喚糖蜜般的傾倒過來,子靖還來不及回應,一具溫熱的軀體便朝他撲來。
熊熊的欲火瞬間被點燃,曹璿灑在他臉上的潮濕熱吻讓他忘記本來想說什麼。他本能的抱住她,觸手的溫潤讓他嚇了一跳,那是絲般的皮膚,他睜眼看過去,發現他的情人只在重點部位圍了條浴中,頓時熱血沸騰。
“你……”
“噓,什麼都不要說,只要讓我感覺你就好。”她抵著他的唇呢喃,半合起的眼眸裏有著不容錯認的情欲火焰,白皙的胳臂纏繞在他頸上
子靖什麼都無法追究了,他低吼一聲,迎迂進她熱情的舌頭,任體內的情欲氾濫,環住她熱烈擁吻。
子靖喘息地注視懷裏的小女人,她就像只得到饜足的貓靠向他,幸福感漫天遍野的向他撲來,他慵懶的勾起嘴角,眷愛的在她臉上印下輕吻。
“好癢……”她咯咯笑著,睜開晶瑩的美眸看進他深沉的黑眸裏,纖手舉到他頰上輕撫著,表情無比溫柔。
“子靖……”她喃喃喚著他,勾下他的頭,輕柔又甜蜜的吻著他。“真實的擁抱你,不再是一場夢……嗯,我好開心,你都不知道這陣子我有多想念你……”
“想我?”這番話可勾起他的舊怨了。“是誰不告而別的?阿璿,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睡過一晚,你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我……”
這是從何說起?
曹璿被莫名其妙的轟得滿頭包,著惱的瞪向子靖,卻將他臉上的挫折和苦惱全看進眼裏,心驀地絞痛了起來。
“我哪里有不告而別?”她愛嬌的睨著他,“不是有留字條,告訴你我因為趕著去搭飛機,所以先走了嗎?你沒看到嗎?”
“我是看到了,可是……就算要趕飛機,你也可以叫醒我呀!你知不知道我醒來找不到你,心情有多糟?你讓我覺得……自己被拋棄了,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有那麼嚴重嗎?”曹璿驚愕道,“我只是看你睡得很熟,捨不得吵醒你。”
見她顯然沒有同感,子靖有點生氣,“你能不能體會我的感覺呀?在我們纏綿了一晚上後,你沒說一聲就走,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你用完就丟,那種感覺……”
曹璿笑得前仰後合,直到她發現子靖氣得臉紅脖子粗了,才努力的止住笑聲。
“對不起。”她邊笑邊說,“只是你的說法太有趣了。你又不是女的,哪來這種被人始亂終棄的感覺?子靖,我實在是……”
子靖窘得眼中甚至要噴出火來,“男的就不會……有那種感覺嗎?那也是我的第一次耶!發現你走了,我當然會猜疑是不是自己的表現太差,嚇跑你了!”
“啊?”她困惑的眨著眼,子靖三十三歲了,居然——“我以為……呃,那也是你的第一次?”
見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子靖更火了。“那當然是!”
“可是你們男人不都很……哎呀,我也不會講啦!”
“拜託,那也要看有沒有機會!”他眼中洶湧著強烈的不滿。“也不想想是誰十三歲就宣佈要嫁給我,攪得我心情亂糟糟,即使出國了,心裏惦記著她,有人示愛也沒心情理會!回國之後,我忙著事業,後來你跟我接吻,你我的名分確認下來,你說我可以背著女朋友跟人亂來嗎?在這種情況下,請問我有機會做那檔事嗎?”
曹璿聽得臉紅紅,心裏甜絲絲的,“好嘛,是我不對。可是人家真的是看你睡得好甜,才沒叫醒你嘛。如果不是機票早預訂好,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呀,人家是那麼喜歡你……”
被她這麼一撒嬌,子靖什麼脾氣都沒了,語氣軟弱下來,“你可以打電話呀!出國兩星期,一通電話都沒打來,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她羞愧的低下頭,“一離開你,我就好想好想你喔,我擔心聽到你的聲音會忍不住哭出來,才沒打嘛。我真的很想你喔,每天晚上都有夢見你……”
他聽得暈陶陶,為她越說越低的語音裏的暗示而滿心甜蜜,最後的一絲餘怨也沒了。他深情的注視向她,目光不經意的落到她的裸體上,心神更醉。
發現他的眼光,曹璿蓋得全身發紅。相對於自己的一絲不掛,子靖至少還穿著他的T恤。剛才親熱時,他急切得只來得及脫下褲子。
“別壓著我,讓我起來。人家想到浴室沖洗……”她嬌羞的說。
“好的……”他喃喃應道,局促的起身,那裏……該死的,顯然有些事情他還沒考慮到。
沒注意到他臉上的陰晴不定,曹璿害羞的看著他說:“你找件襯衫借我穿,我要那件黑色純絲的喔。對了,你要不要也一塊沖洗?”
他頓時一臉錯愕,支支吾吾的回應她的邀請,“我們才……那個,不好吧?”
她白他一眼,“我是叫你洗澡,你以為我想做什麼?就算你能,我還不行呢!”
發覺自己竟說了那種話,曹璿羞憤的奔向房間。子靖怔了一下,趕緊追進去。
曹璿進入浴室,本來想鎖上門的,見他趕來了,便不作聲的背對他。
子靖輕歎一聲,從身後圈住她,將下額靠在她柔美的頸肩上。
“對不起,我想歪了。你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他不自在的放開她。明明還想要的,幹嘛說那些奇怪的話!
曹璿撲哧笑出聲,她也感覺到了,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但怕他惱羞成怒,便道:“洗澡吧。”
子靖在她用蓬蓬頭沖洗自己時,很快脫下T恤,加入她。
柔情在胸臆間擴散,雖然早就看過曹璿的裸體,但這是兩人頭一次共浴,她奶油般的肌膚在水流沖刷下更顯晶瑩,他歎息地挨近她。
“你好美’”
“洗澡!”制止了他的毛手毛腳,曹璿倒是一點都不客氣的摸上他偉岸的身軀。之前渴望太強烈了,來不及復習他的俊美,這下可以乘機揩油了!
這次輪到子靖閃開,他還有話要跟曹璿談,要是再擦槍走火,恐怕到明天都說不出口。
兩人匆匆洗好澡,子靖拿出新浴巾包住曹璿,自己也胡亂的在腰上圍了條毛巾。回到臥室,他取出曹璿指定的絲質襯衫給她當睡衣,反正這件是她買的,自己則穿上另一套無袖T恤、短褲。
著裝完畢,只見曹璿斜倚在床上,黑色的純絲襯衫下擺剛好遮住她的臀部,裸露出一雙依纖合度的絲般長腿,誘人的女性部位在襯衫下若隱若現,性感得令他嘴巴發幹。
“我好餓喔。”她捂著胃部,撒嬌的說。
子靖忍不住哀歎一聲,這個小女妖分明是想折騰他,既挑撥人,又不給人滿足,還支使他做這做那的。
“家裏有松餅粉,如果你要的話……”
“要要要,我餓得不挑嘴了,快一點喔……”
子靖銳利的瞥她一眼,像是想知道她話裏還有沒有其他意思。什麼叫餓得不挑嘴?他也是她不挑嘴的急就章嗎?他不是滋味的轉身朝廚房走去。
曹璿看他臉色不對,乖巧的跟在他身後,靜靜的坐在廚房角落的小餐桌旁等——吃。
子靖俐落的為兩人各做了一份松餅,在美國念書的那兩年,他的廚藝精進不少,能做簡單的料理,不像曹璿呀……他搖搖頭,慈母多敗兒,曹瓔過世後,曹家兩老格外寵溺小女兒,加上曹璿跟廚事犯沖,燒開水會貧到手,削水果會削到自己的指頭,更別提煎魚、炒菜之類的了。儘管從小看著母親做出各項好吃的甜點,她最多只幫忙打蛋、攪和麵粉、裝飾蛋糕、端端盤子等等。
“哇,好好吃喔。”她對著盤子裏形狀優美的松餅流口水,子靖還準備了楓糖漿、綜合果醬及巧克力醬任她挑選。
“這杯美祿將就喝吧,我只有這個了。”他把一杯調好的巧克力飲品放到她面前,坐在她身邊品嘗自己的手藝。
曹璿吃得津津有味,子睛注視著她優雅的吃相,難以言喻的溫柔脹滿胸懷。
“阿璿,嫁給我。”
他突如其來的求婚讓曹璿嚇一跳,驚喜的情緒閃過眼簾,但緊接著而起的是狐疑。
“那天早上我醒來時,就想抱著你跟你說,可是你已經走了。”子靖的語氣充滿遺憾,“我們結婚吧,曹爸爸、曹媽媽,還有我的家人,都會很高興的。”
“你是為了讓他們高興才跟我求婚嗎?”
子靖臉上一陣錯愕,好氣又好笑,“阿璿,你在亂想什麼!結婚是我們的事,就算他們不高興,我還是要娶你。畢竟我們交往了那麼多年,又睡在一起了……”
“你是因為我們做了愛?”曹璿心情湧如潮汐,她太瞭解子靖了,他是一本“公民與道德”,絕對會因為跟她做愛而執意娶她。
“這理由還不夠嗎?”子靖對她忽然暗沉下來的表情感到納悶,“欲望來得太猛烈了,我根本沒想到要做防範……”
“如果是這點,你大可以放心。”曹璿的語調顯得冷淡,“為了調經,我有服用避孕藥的習慣,所以不會懷孕。”
“你怎麼沒告訴過我?”他訝異了一下,隨即覺得話題講偏了,“那不是重點。阿璿,我三十三歲了,你也二十五歲了,你不認為我們現在結婚正好嗎?”
“我……”她垂下視線,內心像海浪般波濤洶湧。她不是不想答應,只是太多的不確定湧上心頭,他又說得好像他們是“應該”結婚,而不是基於某種她熱切渴望他說出的承諾而結婚,讓她感到遲疑。
“阿璿,你不想嫁給我?”他不快的質問。
“不!”她幾乎立即加以否認,濕潤的眼睛裏燃燒著怒氣。“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嫁給你!”
“那你幹嘛不願意?”他小心翼翼地往視著她謎樣的表情,她到底在猶豫什麼,為什麼他猜不透?
“我不是不願意,我是……”她咬了咬唇,升到舌尖的回答被她強行吞國喉嚨,她閉了閉眼。不行,她還不確定,或者該說她膽小得不敢跟他追究答案,她悲傷的彎了彎唇,以腦中靈光一閃的答案來替代。“你突然跟我求婚,我沒有心理準備。”
“你不是最想嫁給我,心理還要準備什麼?”他納悶。
“那不一樣!”她嬌嗔的道,“雖然一直想嫁給你,可是你從來沒說要娶我,所以我心理沒準備。”
“我沒說過要娶你?”子靖自己倒意外了起來。
“沒錯。”她點頭如搗蒜。
他搖頭笑了笑,“是我不對。其實你大學畢業那年,我就想求婚,可是你那時候滿懷著環遊世界的夢想,我覺得該給你機會看看世界,便沒有提出來。現在你已經看過世界,在事業上也有不錯的成就,該考慮嫁給我了吧?”
她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但她就是不確定,她不要他們的婚姻是建立在責任或應該上。深吸了口氣,她極力編織藉口。“可是我爸媽……他們年紀大了,就我這個女兒……”
“你要是放不下他們,我不介意跟他們一塊住。”
他一句話就堵住了她,曹璿懊惱地想著,她都忘記子靖跟她父母相處得有多融洽了!
“可是……子靖,我真的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她絞扭著指頭,遲疑的看進他專注的眼眸,熱切的接著說:“我不會做飯、煮萊,不如等我學會這些,我們再結婚吧!”
“我是想討老婆,又不是找廚娘。”
子靖開始覺得她在敷衍他了,“再說,你根本不是下廚的料,就算你想下廚,我還擔心廚房會被你燒了!”
“喂,你怎麼這麼說?”她氣惱的嘟唇。
“阿璿……”他的眼神銳利了起來,“你要是不想嫁給我,可以直說,不要說這麼多理由!”
“不是啦!”見他好像生氣了,曹璿有點慌。她嬌媚的靠向他,很可憐的眨著眼,吐氣如蘭的道:“我只是覺得你會想要個全職的妻子,而不是我這樣……晤,我現在的工作還走不開身,一個月裏有大半的時間都不在國內,當情人時,或許你覺得沒關係,要是成了夫妻,你就會有怨言了。子靖,我真心想當你的妻子,再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等工作告一段落,我當你全職的妻子…”
“我無意要你放棄工作呀!”他抵著她輕聲喘息,銳利的眸光轉為柔和,點點的星芒裏有著心疼又寵溺的情意。“即使結婚了,你還是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可是……結婚代表著一種責任,我對你有責任,你對我也有責任,而且將來會有小孩,我不能帶著孩子四處跑呀!子靖,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調整工作和生活,好不好?”
她央求的表情是那麼惹人憐愛,子靖發現自己很難拒絕。
“靖……”曹璿靠向他,如花的芳唇夾帶著誘人的火焰撲上他,再一次的撩撥出他體內的欲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4:36
第九章
“檢驗報告顯示——你懷孕五周……”
確定幾天來在晨起時反胃,月經也沒按時來,是因為懷孕的關係,曹璿反而松了口氣。
“懷孕初期,胎兒還不是很穩定,應避免劇烈運動,或情緒上的激動,以確保胎兒的安全……”
“好的。”她哺哺回應,聽完醫生提示孕婦需要注意的事項後,隨即起身告辭。
曹璿有一段時間沒服用避孕藥,向來幫她看診的醫生四個月前移民加拿大,她在吃完避孕藥後,一直懶得去找原主治醫生所推薦的另一位醫生看診開藥。那段期間跟子靖的恩愛還是照常,又沒刻意用其他方式避孕,難怪會懷孕。
這樣也好。步出診所時,天色已完全暗沉下來,曹璿看了一下腕表,都快七點鐘了,子靖也該下班了吧?
兩人的情人關係維持有三年,前陣子她父母還催她和子靖把婚事辦一辦,沒想到在她仍遲疑時,竟懷孕了。子宮裏孕育的小寶貝讓她不再有考慮的空間。
結婚吧,她和子靖年紀都不小,不該再拖下去。
曹璿在路口掏出行動電話,撥到子靖辦公桌上的專線。
只響了兩聲便被接起,聽筒裏傳來的低沉男聲顯得專業、權威,正是子靖在辦公室裏的形象。
“是我。”她溫柔的說,唇角楊起笑意。“你還要多久?”
“大概半小時。阿璿,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
“要一起吃飯嗎?看約在哪里,還是先回家等我?”他最後一句話帶著點試探意味,曹璿聽出來了。
雖然她一直擁有子靖公寓的鑰匙,每次去那裏時,還是習慣按門鈴。那種心情複雜得連她自己都理不清楚。除了她告訴子靖的理由——喜歡一按門鈴,看見他等在門邊——外,還有著源于長久的等待他所產生的不確定和恐懼,下意識的避免繼續當名等待的女人。她希望當自己去敲子靖的門時,他永遠會在那裏等她。
可現在——該是確定的時候了!她撫著小腹,心頭漾起一陣甜蜜。孕育在子宮裏的小生命足以將所有的不確定和恐懼趕跑,這是她和子靖愛情的結晶,有了他,兩人的愛情將完整,再沒有恐懼和疑惑。
“我在家等你。”她說,這種事總不方便在公共場合說吧。
子靖感到意外,聲音有些激動,“你是說……”
“等你喔。要快點回來,我有事情……跟你說……”說到後面,語氣倒顯得羞澀。
“好。我儘快回去。”
“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掛上電話後,曹璿的心情很輕鬆,原本打算招輛計程車到子靖的公寓,但當她抬起手,視線猛然看到路口的標示,隨即放下手。
她忍不住揚唇輕笑了起來。
原來從她站立的路口,到子靖公司所在的商業大樓只有三個十字路口,走路不到十分鐘就可以到。
她忽然有了另一個主意,雖然懷了身孕不能做劇烈運動,但散個小步應該無關緊要。她會走慢點,相信肚子裏的小寶貝明白她想早點見到他爹地,宣佈好消息的心情。
曹璿安步當車的往目的地前進。她今天剛好穿了雙舒適的低跟皮鞋,極適合走路。她邊散步,邊隨意參觀仍在營業的商店,走到子靖公司時,約是十五分鐘後。
子靖和欣荷經營的公司承繼丁凱在世時的規模發展,八年來已從中小企業,擴大成全方位投資的大公司。六年前,他們斥資完成這棟地下兩層、地上十二層的建築物,一到六層用來租賃,七到十二層做為自用的辦公室。
進電梯時,三名婦人怒氣衝衝而出,曹璿雖然覺得奇怪,也不以為意,仍然乘電梯到總經理辦公室所在的十樓,這裏是業務部的重鎮,大辦公廳裏仍有燈光。
“總經理去董事長辦公室了。”加班的職員告訴曹璿。
“謝謝。”她甜甜一笑,沒想到子靖的動作那麼快,以為他還要忙上一會兒,他卻迫不及待下班了,是急著跟她見面吧?
心情雀躍的再度走進電梯,欣荷的辦公室在十一樓,幾秒鐘後,曹璿走出電梯門。
董事長辦公室門微微開著,門外的秘書室空無一人,一陣模糊的低泣和說話聲傳來。曹璿感到奇怪,走近門口一看,頓時覺得胸口發冷。
子靖擁抱著傷心正濃的欣荷,喃喃說著話。這一幕格外的刺心,曹璿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像所有的惡夢都成真了。
“噓,別哭了,我在這裏,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了……我會保護你……”
情真意摯的低語甜蜜的沁人肺腑,但聽在曹璿耳裏,卻像一支支淬毒的箭般傷人。那些潛伏在意識深處、深深植人體內的恐懼,撲掠而出,準確的擊中她的痛處。自己好像是暴風雨中心的一艘破船,在風雨侵襲下,不斷打旋,任絕望一寸一寸的將她淹沒。
子靖後來又說了什麼,她全都聽不見,眼中只看見他溫柔的表情,那是針對他懷中擁著的佳人,而不是她!
疑懼千折百回的自時光隧道湧出,子靖的癡,為欣荷憔悴、消沉,夢魘般的重新壓向她胸口,她還要再經歷一遍嗎?這次,她有半點勝算嗎?
她感到全身都好冷。
風雨淒淒,阻隔了她的視線,再找不到前進和回頭的路,那條通往桃花源的路呢?幸幅明明一伸手就可觸及,為何一個恍惚,她連方向都迷失了?
迷迷糊糊中,她走出了毀她夢想的傷心之地。外頭天氣晴朗,一彎明月朗朗的掛在藍色的天空,炎炎的夏風撲面而來,她在風中打顫,心底的風雨蕭蕭的狂吹,將一片好深、好黑的愁雲慘雨籠罩向她,使得朝前跨越的每一步都沉重得難以舉起。
好累,好累。體內像有某種東西在崩解,暖熱的液體不斷的湧出。好累,好累,但她無法停下腳步,仿佛如果不繼續這麼走著,她就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好累,好累……
“啊……”
一聲驚叫刺入她茫然的意識中,她本能的朝聲音看過去,發現一對情侶正指著她,臉上有著驚恐的表情。
“血,她流好多血……”
風雨如晦,曹璿忽然覺得眼前黑暗,即失去意識。
coo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和欣荷來到地下一樓的停車場,子靖深黑的瞳眸裏放著柔和的光。
“我沒事。”欣荷搖著頭,“把你的西裝哭得亂七八糟,我已經夠不好意思了。對不起,子靖,讓你看到我最悲慘的一面。”
“為什麼這麼說?”子靖眼中充滿對她的憐借。“表哥臨終之前,囑咐我要照顧你們母女,我卻讓你受到這麼大的委屈,我才覺得汗顏呢。以後你不要去參加應酬了,我跟業務部的人會應付。”
“沒必要。”欣荷再次搖頭,“不過是偶發事件,我相信…”
“今天是偶發事件,但將來呢?”他銳利的看向她,“我們不確定會不會有另一個失去理智的女人跑來指責你破壞她的家庭。欣荷,你貌美年輕又守寡,難免引來是非呀。”
“難道你也認為我……”紅腫的眼眶再度升起淚霧,她硬咽的問。
“我當然不會。”子靖趕緊道,“可我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另一個自作多情的傢伙為了追求你,連妻兒都不要了!這種事情絕對不是你的錯,但承受壞名聲的卻絕對是你。欣荷,這世界對女人並不公平,知你愛你的親友,當然都清楚你的為人,但其他人卻不管是非,只想看熱鬧。欣荷,我受表哥之托,不能讓你再受一次這種委屈。”
“子靖,我感謝你,但我們都管不了其他人怎麼想。就算我以後都不參加應酬,這種事還是有可能發生。而且老實講,我參加的應酬本來就不多,每次又多半有你作陪,這種事還是發生了……我,不想逃避,因為逃避就等於我在心虛、默認,我要向大家證明,我不是招蜂引蝶的蕩婦,也不是克夫的女人……”
說到後來,她聲音哽咽,闖進她辦公室指責她的女人們說出的最惡毒的話好像還在耳邊迴響。她不是,丁凱不是她克死的……
“欣荷……”子靖為她心疼,輕拍著她的肩。“不要在意那些不懂你的人講的話,那些都不是真的。”
“我知道。”她感激的看向他,溫紅的眼眸裏有著強裝的堅強,啟動電子鎖打開車門。
“真的不要我送你嗎?”子靖仍然不放心。
“我沒事。”她坐進車內,朝他揮手。“明天見。”
“明天見。”子靖也朝她擺手,站在原處目送欣荷的車駛遠。
他低頭看了一下手錶,發現已經超過八點半了。
糟糕,曹璿一定在家裏等得不耐煩了。她好像有什麼話要跟他說,還破例的願意先在家裏等他。
子靖考慮了一下,決定先撥電話跟曹璿說一聲。他掏出行動電話,但家裏的電話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咦,曹璿不是應該在嗎?他納悶地掛斷電話,改撥曹璿的行動電話。
鈴聲響了三次被人接起,他還來不及說話,聽筒裏傳來陌生女人的聲音。
“喂?”
他怔了一下,“對不起,我找曹璿,她……”
“您是曹小姐的朋友嗎?這裏是XX醫院,曹小姐
“等一下,你說你那裏是……”他腦中有短暫的空白,一抹驚疑攫上心頭,曹璿怎會在醫院?
聽完電話彼端的回答後,子靖焦急的鑽進自己的車,發動引擎。
顧不得會違反交通規則,他一路風馳電掣的來到醫院,問明曹璿還在恢復室,急急的趕去。
“曹爸爸……”在走廊遇到曹璿的父親,他焦急的迎上去。“阿璿怎麼樣?我打電話給她,結果是護士接的,她告訴我阿璿……”
“我還想問你!”曹父的臉色不善,“你跟曹璿在搞什麼?她怎麼會流產?”
“流產?”震驚閃電般的擊向他,子靖的臉色一陣青白,結結巴巴的道:“曹璿流產?”
“你不知道她懷孕的事?”
“曹璿沒告訴我呀!我……”
曹母從恢復室走出來,子靖和曹父不約而同的將眼光投向她。
“曹媽媽,阿璿她……”
“她在休息。醫生說……”她邊搖頭,邊淌著眼淚。“她沒事,就是孩子……沒了……”
子靖的心臟像被人用捶子痛擊一番,這就是曹璿想告訴他、卻還來不及告訴他的話嗎?怪不得她的聲音裏隱含著甜蜜和羞澀,像懷著一個美麗的秘密準備跟他分享。
如今這個秘密……
他為曹璿心痛,也為他們無緣的孩子……
“我要看阿璿,我……”
“她在裏面休息。子靖,你不要太激動,阿璿很難過,我看她瞪著天花板,不管我跟她說什麼,她都沒應……”曹母說。
“我知道。”子靖向老人家保證似的點點頭,隨即進人恢復室。
曹璿就躺在角落的病床上,纖細的手臂上掛著點滴,他走近時,她眼也沒眨,無神的瞪著天花板發呆。
“阿璿,是我……”
他低啞的聲音穿透她腦中的茫然,曹璿微微轉動眼球,當子靖的影像刺入她的視覺,憤怒與沮喪同時湧上。
“沒關係,我們還年輕……”他伸手握住她的,笨拙的開口。“這次當孩子跟我們無緣,以後我們還會有別的孩子……”
孩子?孩子沒了……她心裏一陣刺痛,淚如泉湧。
就跟她的幸福一樣,在她以為伸手就可以抓到的時候,孩子和幸福都破滅了……
“阿璿,你別難過……”’他為她拭淚,曹璿卻像被毒蟲螫到般嫌惡的別開臉,絕望的怒火熊熊燒起。
是他破壞了她的幸福,是他害了她的孩子,他竟還有臉說這些假惺惺的話!
“璿,你怎麼了?”
“走開,走開!”
擲落向他的聲音,有著他從未聽過的冰冷,子靖畏縮了一下。
“阿璿……”
“滾,我恨你,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更多夾帶著銳利恨意的話從她緊咬的齒縫間擠出,見到那雙深黑的眼眸裏盈滿受傷的情緒,仿佛完全不瞭解她為什麼要這麼說,一股更強烈的憤懣在曹璿胸臆間洶湧。
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讓她陡然坐起身,不理會手腕上的點滴,她沒頭沒腦的打向他。
“我恨你,恨你……永遠恨你……你滾,我不要再見到你,滾……”
“阿璿,你冷靜一點,這樣會傷到自己……”子靖苦口婆心的勸說,無奈她根本不領情。
“我恨你……你走……”
“阿璿……”
曹父和曹母被這番吵鬧引來,對眼前的狀況目瞪口呆、焦急得不曉得該怎麼辦。幸好醫生和護士趕來,為曹璿打了鎮靜劑,才制止這場混亂,然而曹璿打點滴的手也因這番拉扯而受傷。
病人安靜下來後,家屬都被請出病房,曹父不滿的對子靖吼道:“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讓她傷心成這樣?”
“我沒有……我根本不曉得出了什麼事……”
“你沒有?那阿璿……”
“你別這樣,這裏是醫院。”曹母拉住丈夫勸道。“阿璿病得糊塗了,你也跟著犯糊塗嗎?子靖是我們從小看長大的,還不能瞭解他嗚?我想阿璿大概是因為孩子掉了而傷心,給她一點時間,就沒事的。”
“最好這樣!”曹父憤慨的道。
三人一直在外頭等待曹璿清醒,但當她再次醒來,激動的情緒仍沒有平復,也不願見子靖。為了讓她安靜休養,子靖聽從曹母的建議悶悶的離開,當他隔日再來看曹璿,卻從護士口中得知她堅持返家休息。
他趕到曹家,曹母為難的與他僵持在門口。
“子靖,你聽我說。我們一提你的名字,阿璿就發脾氣,連帶著使你曹爸爸也對你不滿。我看,你先回去吧,等阿璿心情好一點,再來看她。”
“可是曹媽媽……”
看出他眼中的憂慮和擔心,曹母微微一笑,“有我照顧她,你還不放心嗎?子靖,我們都是為阿璿好,她剛掉了孩子,心情很差,這時候不宜再受刺激。你多給她一點時間,我想過幾天阿璿平靜了,你再來看她,到時候有什麼誤會,也可以解釋清楚。”
誤會?子靖實在想不出來兩人之間會有什麼誤會,但既然曹母這麼說,他只好鬱鬱的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子靖每天都打電話詢問曹璿的情況,曹母的回答始終都是曹璿不想見他。一星期後,當他再度打電話過去,曹母顯得吞吞吐吐。
“子靖……”
“曹媽媽,阿璿願意見我了嗎?”他心急的問。
“不是。”她喟歎出聲。“我勸了她好多次,但她不是流眼淚,就是把臉蒙在被子裏不理我,子靖……”
“曹媽媽……”
“沒什麼。阿璿這麼任性,我不曉得該說什麼,你……”
“曹媽媽?”
“沒事。”她匆忙掛斷電話,讓子靖一顆心提著、吊著,始終放不下來。
隔天,他再承受不了這些日子來見不到曹璿的煎熬;他擔心她,渴望見到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下班後,他決定這次一定要見到曹璿,但當他趕到曹家,卻發現人去樓空。
正準備關好門離開的曹家管家告訴他,曹家一家子都出國去了,她不確定他們何時回來。
“先生和太大都沒說,他們是陪小姐出去散心。”
怎會這樣?子靖覺得自己好像全身都浸在冰水中,從腳冷到頭。怪不得昨晚和曹母通電話時,她會支支吾吾,原來是瞞著他這件事。
他心灰意冷的回到家,不明白曹璿為何這麼對他。從小到大,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走馬燈似的在腦中閃過,他想破頭還是想不出來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那天曹璿打電話來,說她願意在他家等他,後來怎會昏倒在公司附近,被人送進醫院裏?
根據他事後詢問護士得知,一對情侶發現曹璿腿間不斷流出血來,人又昏迷不醒,見義勇為的把她送到醫院。
在這之前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應該去他家的,怎會在公司附近?難道是——
子精靈光一閃,難道曹璿改變主意,去公司找他?這像她會做的事,可是兩人並沒有遇上呀!
饒是他抓破頭皮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隔日到公司,子靖詢問了同層樓的人員,一位當晚加班的同事告訴他,曹璿的確來過,聽說他上董事長辦公室,好像也搭電梯上樓了。
一抹恍然升上子靖的眼瞳,難道曹璿是看見他安慰欣荷的那幕產生了什麼誤會?雖然有點無法置信,但除了這個理由外,子靖實在捉摸不出另一個答案了。
他一方面氣她竟為這種小事誤解他,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一方面則為她的任性找理由,想必是因為流產的事太過悲痛,而將所有的錯都怪在他身上,才會這麼生氣吧。
可她就這麼出國,完全不管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未免太兒戲了。
感歎之餘,子靖積極尋找能聯絡上曹璿的方法,但曹家的親友都聯絡遍了,曹璿主持的那個節目的製作人那裏也問過了,卻沒有人知道曹璿在哪里。
她和她的父母就像突然從世上消失似的,不管他如何打聽,都打聽不到他們的消息。
他不死心,一定要找到曹璿,懷著這樣的決心,時光茬苒而過,終於在失去曹璿下落的三年後,子靖接到一通從加拿大打來的電話。
“子靖,我是大嫂,你還在找曹璿嗎?”
“大嫂有她的消息?”他直覺的問。
“我接到姑媽的電話。”李香華所指的姑媽是曹璿的母親,“他們現在在法國,姑媽被檢查出罹患癌症,堅持要回家。曹璿已經訂好機票,明天就會搭機返國。子靖,你願意去接機,並幫忙安排醫院嗎?”
“我當然願意。”
子靖激動的說,得知向來疼愛他的曹媽媽居然罹患了癌症,他心情沉重,在抄下大嫂說的班機號碼後,兩人又談了些細節,才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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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璿……”
那是道讓她忍不住張開耳輪傾聽的聲音,雖然已睽違了那麼久,但曹璿知道,就算再隔一百年,她還是能立刻認出聲音的主人。
確認是他後,震驚猛然襲來,她完全意料不到會在市踏入國門,便遇上他。短暫的驚愕後,曹璿的視線充滿他俊雅的身形,三年不見,他似乎比以前蒼老些,鬢邊的發絲泛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仍然像以前一樣明亮。
“曹爸爸,曹媽媽。”子靖克制住滿腔的激動,向兩位老人家打招呼。
曹父和曹母都蒼老許多。看著兩位老人家這個樣子,他不禁心情沉重,但仍強顏歡笑,伸手去接曹璿手上的行李推車。
“我來,你去幫曹爸爸。”
曹璿彆扭的想拒絕,但那雙男人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將一陣微帶電流的刺麻傳向她。
曹璿驚愕的抽開手,灼熱的臉頰拂過溫暖、清新的口氣,子靖的聲音再次揚起,“我安排了救護車在外頭等。”
她訝異的看向他,和那雙明亮的眼眸對個正著,心頭湧出一陣溫泉般的潮流。他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做出這樣的安排?
“是大嫂告訴我的。”他對三人解釋,目光和坐在輪椅上的曹母做短暫的交流。
病魔摧毀了老婦人的健康,但沒有減損她的溫柔、慈愛,蓄滿淚水的眼眸裏閃動著激動和欣慰。子靖朝她遞去心中的感謝,也默默接收她無言的囑託,他知道曹媽媽之所以打電話通知他大嫂,全是為了曹璿。
“走吧。”在招呼三人往出口走的同時,子靖打量接替她父親椎輪椅的曹璿。
她穿了一件深藍色的凱斯米爾毛衣,搭配鐵灰色長褲,濃密的長髮大多被束在腦後,但經過長途的旅行,有好幾絡發絲溜出發圈的控制,隨意的披散著。
她的臉色蒼白,並沒有上妝,比起三年前出門必然要光鮮亮麗,不可同日而語。是她不愛漂亮了嗎?還是因為憂慮母親的病而無心打扮?
這些意念在子靖腦中輪番閃過。
一行四人很快來到一輛救護車旁,待命的醫護人員隨即迎過來。
當曹父想跟著妻子登上救護車時,曹璿搶了一步,她回避子靖的注視,固執的抿緊嘴巴。
“曹爸爸,救護車上的座位坐起來不舒服,讓阿璿跟著曹媽媽就好,你搭我的車吧。”
他不以為忤,在目送救護車離去後,扶著曹父往停車場走去。
他們很快跟上救護車,一前一後的賓士在公路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抵達醫院。
曹母被送進預定好的病房,立刻有醫生前來檢查,曹璿發現繁瑣的人院手續都由子靖辦好,自己和父親無事可做,只能坐在家屬等候區等待醫生出來為他們做病情簡報。在那之後,曹璿攙著父親進入病房探視,發現母親已經睡著。
“這裏有特別護士照顧,我先送你們回去。”子靖道。
對於他的全程陪同,曹璿心情複雜,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只能怔怔的瞅著他。
子靖以為她不肯答應,苦澀的扯了扯唇,柔聲勸說:“阿璿,曹爸爸坐了這麼久的飛機,我看他累壞了。你先陪他回去,等曹爸爸安頓好後,再到醫院吧。這裏離你家還算近,來去都很方便。”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事事周到,一陣酸楚沖上眼睛,曹璿連忙借著點頭來掩飾眼中的淚意,嘴唇抖了幾下,仍是沒將升到喉頭的感謝說出口。
被他載回離開了有三年多的家,曹璿發現景物依舊。那年合卒出國,她任性的不願再回臺灣,父親將她們安頓在巴黎後,返家處理產業。大部分的家產都折換現金,唯有這棟老房子捨不得賣,托交她舅舅定期派人打掃。
“先生,小姐,你們回來了。”當年在曹家當管家的陳太太為他們端來熱茶,“林先生告訴我你們回來了,要我過來幫忙。”
被點到名的子靖,不勞人動問便跟著解釋,“是大嫂請他父親把鑰匙交給我。”
那輕描淡寫的回答像一股暖流風浪般貫穿曹璿,子靖種種的好走馬燈似的在腦中閃過一遍。然而他的好,雖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卻同時也是令她惶恐不安的。太多的不確定橫在他們之間,太多的恩怨憎仇讓她難以喘息。曹璿緊握住拳頭,極力想掩飾心中的激動,但她的心還是泛起漣漪,胃也在翻攪,這一切全是為了他。
子靖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看她那麼疲憊的樣子,他的心好痛,好想幫她承擔所有的痛苦,將她摟在懷裏安慰。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雖然有滿腔的話想告訴她,但仍禮貌的站起身。
“我就不妨礙你們休息了,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明天我會去醫院看曹媽媽。”殷勤的跟曹父寒暄告別後,子靖深深看了仍低著頭、滿臉苦惱的曹璿一眼,輕喟出聲,旋身離開曹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4:52
第十章
子靖為曹母安排住進專門照顧癌症病患的安寧病房,幾日來陸續接到消息的曹家親友來來去去,就連子靖的父母都趕回來一趟。
曹璿跟每個人寒暄,就是對子靖的態度特別沈默。她不主動跟他說話,即使在迫不得已必須回答他問題時,也僅以點頭或最精簡的字句做為回答,猜不透她心意的子靖深受挫折,卻無計可施。
日子由冬轉春,曹母的病情更趨惡化,醫生說拖不了幾天了。
這天,子靖來到病房,曹母的精神比起前幾天好上許多,招呼子靖坐下。
“你曹爸爸這幾天血壓又高了起來,看過醫生後,我讓阿璿先帶他回去休息。”她有氣無力的緩緩道。
子靖從她的臉色可看出來,病魔幾乎榨幹她了,心裏一陣難過。
“曹爸爸不要緊吧?”
“老毛病了。”曹母苦笑,刻劃了皺紋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洞悉世情的滄桑。
“我們兩個老的都有了覺悟,我跟你曹爸爸的日子不多了。”
“曹媽媽,你千萬別這麼說。”他為她的話感到心痛。
“傻孩子,生死由命,我活了一大把歲數,活得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富足,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我都經歷過,這生中已經沒什麼好遺憾……”
“曹媽媽……”
“你聽我說……”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子靖小心翼翼的握住,那手曾是長滿晶瑩的肌膚,人人稱羨的,如今卻成了皮包骨,令他心中一陣酸楚湧上。
“在知道自己的病時,我煩惱的不是這病能否治好,或是自己還可以活多久,而是阿璿。我跟你曹爸爸都心裏有數,我們沒辦法再陪她多久了,可是我們放不下呀!這孩子……”她嘴唇顫抖,眼中貯滿淚水,“從小就懂事聽話,表面上看起來活潑開朗,其實心思比誰都纖細敏感,偏又倔強好勝,才讓自己走不出死胡同,落到這樣的局面……”’
“都是我不好……”子靖自責道。
“怪不上你。”’曹母慈樣的一笑,“你今年都三十九了吧。曹媽媽想問,你到現在都沒有成家,是在等我們阿璿嗎?”
在老人家洞悉的眼光下,子靖胸口脹滿被人瞭解的感動,但同時有種疑惑,為什麼曹母看得出這點,曹璿卻不能明白?
“她總是在我心裏。”他鼻頭一酸,眼中湧起淚光。
“是阿璿耽誤了你……”’曹母跟著眼眶酸澀,目光幽遠得像陷進回憶裏,“如果當年我們沒有縱容阿璿的任性,或許現在不一樣了。子靖,你會怪曹媽媽瞞著你,舉家出國嗎?”
子靖不能說自己完全不在意,他微扯嘴角道:“我想曹媽媽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你能這麼體諒,曹媽媽就安心了。當時阿璿的情況真的很糟,我們以為出國散心會讓她好過些,也以為幾個月就能回來,沒想到一去就是三年……現在回想,如果當時不管她的意願,讓你見她,情況會不會不同?人生有幾個三年呀,有你在身邊,阿璿的日子或許不會這麼苦……”
“曹媽媽,阿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越聽越驚心,還有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嗎?
曹母只是搖頭,“都過去了。”
“曹媽媽……”
“子靖,我沒力氣講。”曹母朝他抱歉地一笑,“不過我把阿璿這三年多來的生活,都記在冊子裏。如果你願意看,就帶回去看吧。”
她要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將厚厚的本子取出來。
“看完後,你就瞭解了。”她不勝歉籲的說,“這大概是我能為阿璿做的最後幾件事了。”
子靖默然無語,他瞭解曹母的情況。
“我走了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璿。我擔心她往偏處想,而這次……哎,她爸爸身體不好,我這一去,只怕他也活不下去,剩下阿璿一個人……我擔心呀…
“您放心,我會照顧阿璿。
他慎重的保證。
曹母眼眶濕潤,萎縮的嘴角淺淺一揚,“有你這句話,我什麼都放心了。”
“曹媽媽……”喉頭像塞了一團棉花般乾澀,子靖心情沉重,忽然覺得自己的肩上好像承受了千斤的重量,尤其是想到曹璿對他的逃避,他實在沒把握能達成曹母對他的期望。
“我對你有信心。”曹母投給他意義深重的一瞥。“我還有一件事想委託你……”
“您請說。”
她蒼白著臉,微微一笑道:“再過幾天就是阿璿的生日,我拖著命就是希望能陪她再過一次生日,看我的女兒吹蠟燭,臉上那種欣喜的表情。子靖,請你準備一個蛋糕,就你、我,和你曹爸爸,一起陪阿璿過生日好嗎?”
灼燙的淚水再無法禁制的淌流下來,子靖含淚點頭。醫生告訴他,曹母的病情早非藥物所能控制,隨時都可能會走。
到時候……他無法想像失去曹母的曹家會有多大的悲痛。對曹父和曹璿而言,曹母是他們的支柱,支柱倒了,他們還能……他不敢想像,除了盡力安慰他們外,他還有什麼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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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曹璿嚇了一跳,子靖推著盛放蛋糕的餐車從敞亮著的走廊穿過門口,蛋糕上的蠟燭光焰明滅,屬於男性醇柔、悅耳的嗓音充盈在室內。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另兩道低弱的聲音加入,那是她的爸爸和媽媽,曹璿的眼眶灼熱,視線很快蒙上一層霧氣,霧氣中,子靖的身影越移越近,那帶笑的俊顏上柔情萬縷,定定注視過來的黑眸放射出某種真摯、深刻的光芒,直入她的靈魂深處。
她熱淚盈眶,胸口有種灼熱直往喉嚨滾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怔怔望著他。
“生日快樂,阿璿。”他在她輕顫著的紅唇上點上一個吻,那吻如春風曖柔,拂在心頭的薄冰上,她仿佛可以聽見冰層碎烈的聲音。
“你……”她激動得聲音破碎,嘴角不住向上抖動。
重逢之後,不曾主動跟他說過一句話,由冬到春的一百多個日子裏,他總是體貼她,也不強迫,而此時此刻,積壓在心裏的萬千言語卻想要衝出喉頭對他傾訴,只是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呀。
“今天是你生日呢.阿璿。”
他溫柔的聲音將她的視線從他臉上帶到六寸的小蛋糕。她注意到上面插的蠟燭,一共有二根大的蠟燭,兩根小的蠟燭;代表著她的年齡。三十二歲,她都三十一歲了嗎?曹璿有短暫的時間無法思考。
“許願吧,阿璿。”他催促道。
許願?有多久讓它徒然成為一種形式,茫然的心情從不知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麼?但此刻,她深吸一口氣,貪心的祈求所許的願望能夠達成,她希望……
可不可以再多給她母親一些日子?她真的不能失去她呀,雖然知道活下來的每一刻對她都是一種折騰;可捨不得,也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
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睫,她壓抑下心頭的悲痛,用力吹去。
蠟燭熄滅了,子靖交給她一把塑膠刀,她劃開第一刀後,他便接手切了四塊。
曹母嘗了一小口;因一場大病而退化的味覺竟奇跡似地嘗到甜美的味道,她訝異的看向子靖。
“你從哪買來的?我從來沒嘗過這麼好吃的蛋糕。”
“我做的。”子靖驕傲地說,“是以紅棗和枸杞打成計,加在麵粉裏,我用的都是有機材料,吃起來爽口又健康。”
比起他的大言不慚,曹璿更驚訝的是他會做蛋糕。曹父接著便問出她心中的疑問。
子靖深情地看向曹璿,說:“你們出國之後,每年阿璿生日時,我都嘗試自己烤蛋糕,插上蠟燭,假裝阿璿在身邊,為她祝賀。當然,一開始做出來的蛋糕連狗都不見得願意吃呢,後來我越做越有心得,買了些食譜參考,竟也做出成績來。曹媽媽,或許還比不上您的手藝,但我覺得有一點您的味道了。”
曹璿心神震動,雖然他的聲音是那麼輕柔,每一字每一句卻像燒著火的字烙上她的神魂。
他會做蛋糕是因為她?
這是她聽過最動人的情話,她感到眼眶潮濕,繽紛如花落的往事——一閃過心頭,曾經那麼絕望過,曾經坐困在愁緒的泥沼裏無法自拔,難道都只是庸人自擾?
那些憂鬱,那些心痛,還有消失的一千多個日子……
“你做的比我好吃。有這麼好的手藝,以後我就放心了。阿璿最愛吃我做的西點,但自從我病了後……”
曹母的呢喃低語將曹璿從沉思中喚回,陣陣揪心之痛猛襲而來,她聽見母親接著又道:“以後有你做給她吃,我就放心了。”
她哇的一聲,再禁制不住淚水,在母親床前低泣。
“……我只要媽媽……”
“傻孩子……”曹母無力的輕握住愛女的手,眼中同樣貯滿淚水。
但很快壓抑住那份悲痛,試著讓自己的語氣輕快起來。
“今天是你生日,不可以哭。夜了,我有點累,你們回去吧。”
“我要留在這裏……”她激烈的搖頭,莫名的惶恐攫住她,曹璿擔心的緊握住母親的手。
“你這傻孩子,隨你吧。”曹母只是溫柔的看她一眼,便疲憊的閉上眼。
病房裏的氣氛靜下來,子靖將蛋糕拿去分護士吃,在外頭的視聽室坐了一會兒,回到病房探視。
曹父在躺椅上休息,曹璿則坐在床邊,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母親,仿佛擔心她會消失。
看出她臉上的疲憊,子靖溫柔的握住她的肩膀,耐心的道:“阿璿,我知道你擔心曹媽媽,但這裏有特別護士照顧,我們到沙發上休息,等你精神好一些,再過來。”
她沒有回答,幾秒鐘後,曹璿的手溜到肩頭握住子靖的,像是在尋找某種支持,微向他仰起的臉龐有著無助與彷徨,令人心疼。
“來吧。”他扶起她,曹璿沒有反抗,任他牽挽著到角落的沙發。
靠向他,感覺著他的體熱一點一滴的滲進她無依的心,聞嗅間都是他的味道。這樣的溫存曾幾何時擁有過?在那些無眠的深夜,她睜著眼,仿佛聞見他的氣味,環繞在她身邊的卻僅是冰冷的空氣,幾乎教她心痛得想死掉。
為了逃避那份痛苦,她以冷漠和怨恨封鎖住心,將有關他的記憶重重密封住,以為不去想,他就不再有令她心痛的能力,但那份相思的痛苦卻不曾稍減,壓抑的結果成了化不開的鬱結,幾乎摧毀她的身心,令她崩潰。
於是她明白,對他的愛永遠不會死,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遺忘,愛苗始終活在禁錮的夾縫。她只能任愛生長,任愛糾纏,將對他的思念發洩在圖文上。
以為兩人這生大概不會重逢了,沒想到母親的病迫她回到傷心之地,子靖來接機,安排母親的就醫事宜,所表現出來的關愛與體貼,如春風吹綠了夾縫裏的愛,也將猜疑拂開,她不禁質疑,重創她心靈的那幕會不會只是個誤會?
三年的時間足以將一顆癡心改變;何況是一顆原就辜負了的心,他還單身著,如果他愛欣荷,為什麼沒有娶她?
這些意念在腦申閃過,她靠在他溫熱、跳動的胸口,傾聽那穩定的心跳聲,每一個咚聲都充滿力量,讓她覺得安全、受到保護。睡一下吧,他的心跳哄誘著她,曹璿無法抵抗;疲倦的睡去。
看她終於睡著了,而且是安睡在他懷中,子靖心情激動。他擁著她,也合起眼簾,頭腦部清醒無比。
她今晚特別不安、脆弱,他何嘗不是。某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們。
就算早有心理準備,失去親人的悲痛仍不是可以輕易承受的,何況曹璿和母親的情感極深,要是曹媽媽死了,曹璿一定痛不逾生。到時他安慰得了她嗎?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午夜十二點悄然消逝,接著是淩晨一點鐘、兩點鐘……夜色濃到核心,子靖的眼雖是閉上的,頭腦還是清醒著的。
倏地;他突然張開眼睛,曹璿在他懷裏同時清醒過來,守在床邊的特別護士接了緊急鈴。兩人快步奔向曹母,看到曹父也被驚醒,一同看著床上的曹母痛苦的抽搐。
“媽,媽……”她悲痛的叫著。
醫護人員很快趕來,接替了特別護士的急救工作。
時間秒秒分分的過,曹母掙扎著呼吸;含淚地注視著愛女滿臉的悽惶,接著看向子靖。他朝老婦人送去一個保證的眼神,她放鬆了,將眼光著向握著她另一手的丈夫,緩緩的閉上眼睛。
“媽,媽……”曹璿哀哀的叫喚著,仍喚不回她的魂魄。
醫生朝家屬無奈的搖著頭,記下病人死亡的時間。
“不,不……”當曹璿撕碎裂肺地的撲倒在母親的屍身上時,子靖發現始終沈默的曹父忽然歪倒在一旁,醫生趕忙上前探視,驚愕的發現老人家竟……
“CPR!”醫護人員再次忙成一團,然而急救無效。
曹璿覺得自己像掉進了一個黑暗的世界,不斷下墜。媽媽走了,爸爸也……
時間不留情的滴答而過,子靖抱住曹璿軟倒的身軀,這一夜對兩人而言都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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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失去父母的悲痛,麻痹了曹璿的知覺,幾天來都是不言不語的。幸好有子靖幫忙,妥當的將她父母安葬在和姐姐曹瓔同一個墓園裏。
她睜著紅腫的眼眶,絕望地望著新豎立起的墓碑,仿佛還不願相信父母離她而去。看她這樣子,親友們除了歎息外,也束手無策。子靖知道這時候絕不能放她一個人,但將她帶回公寓,豈料曹璿到了門口,像突然驚醒般的爆發脾氣,扭頭就走。
“我要回家!”
他立刻抓住她,強抱著她帶進屋內,“這裏就是你的家。”
“不是,不是……”淚水刺痛了她的眼,曹璿驚怒的掙扎,大叫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阿璿,你冷靜一點……”
“不,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媽媽……”淚水無法禁制的奔流.想到那個家再沒有疼愛她的父母等著,想到自己從今以後獨自飄零,曹璿陷入絕望的痛苦中。
“……爸……媽……為什麼不帶我走?為何留我一個……”她悲痛的全身發軟,幸好子靖撐住她,扶她在沙發上坐下。
“你還有我呀,傻瓜。你的子靖哥哥永遠都陪著你……”他留住她低聲道。
子靖哥哥?他還是她的子靖哥哥嗎?曹璿抬起濕蒙的眼眸望著他出神,那是兒時最單純的渴望,只要有子靖哥哥陪著,她不會感到恐懼孤獨,再大的難關都可以解決。
可是,她還願意他只是她的子靖哥哥嗎?
他看她的樣子仍然像小時候般充滿憐惜和關愛,卻已經不是成長為女人的她所需要的。
“我不要你的同情……”她一把推開他,眼中有著強烈的痛楚。
“我不是同情。難道你忘了,我答應過曹媽媽要照顧你,替代她做西點給你吃?”
他耐心的說。
真把她當成小孩子了嗎?她逸出一聲苦澀、悲慘的笑聲。
“我不需要你為了承諾而對我好!”
聽出她顯然誤會了什麼,子靖溫柔的環住她掙扎的身子,抵著她的額,說:“小傻瓜,我這麼做是因為我愛你。”
她驚愕的瞪視他,貯在眼眶裏的淚水不敢置信的滴滑下來。簡單的一句話仿佛有魔力般將沉積在心底的懷疑拂去。生日當天她曾經想過這個可能,可是,真的嗎?他說這句話是真心的嗎?
“我愛你。”他堅定的望進她眼中說,因她的無法置信而心如刀割。“阿璿,不要用同情或是承諾來侮辱我對你的心意。如果這份感覺僅是同情,我不會浪費一個男人最寶貴的黃金歲月陪你玩愛情遊戲;如果這份感覺不過是承諾,我不會在你不告而別後,尋尋覓覓,一接到大嫂告知你跟父母回國的消息,就著手安排一切。連曹媽媽都看出我對你的心意,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我不是……我……”她惶惑的搖頭,不確定自己究竟想否認什麼。是他的指控,還是糾纏在心頭的那個結。
子靖捧住她粉淚紛墜的小臉,在那裏看到了困擾住她的心的迷惘,為之心痛。
“我愛你!你什麼都可以懷疑,就是不要懷疑這一點。從你吻我之後,這份情意只有與日俱深從來不曾改變。阿璿,你摸自己的心,摸我的心,我林子靖是那種三心兩意的男人嗎?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我不會為了同情或承諾而欺騙你,也沒有必要。”
“你的確沒必要……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愛欣荷……”她悲傷的說。
“我就知道你誤會這件事。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對自己、還是對我沒信心!”雖然早猜到她的誤解,子靖仍然覺得深受傷害。
“我承認愛過欣荷,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在她嫁給表哥,成為我的表嫂後,那份感情就昇華為友誼。在我決定跟你交往,將你視為女朋友時,我喜歡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可是……”腦中的那幕記憶總像把利刃般割著她的心,曹璿眼中滿滿都是心碎。
“那天你是不是到過公司?”
在他咄咄的逼視下,曹璿無法否認。
“你看到了什麼?”
她傷痛的別開臉,但子靖不放過她,牢牢的固定住她,逼她回答。
“我看到你跟欣荷……”她被逼得沒辦法,脫口而出,隨即痛苦的閉起眼。
“你看到的是我在安慰她。”子靖沒好氣的解釋,“我真不知該不該先打你屁股一頓,竟為了這種小事誤會我,不肯聽我解釋!阿璿,為什麼不進來問個清楚,反而傷心的跑掉?那天有三個女人來找欣荷,其中一人的丈夫迷戀上欣荷,想拋妻棄子。這不是欣荷的錯,她對那人根本沒意思,可是那三個女人卻用惡毒的話指責她。欣荷的秘書急忙以內線向我求救,我把三人趕跑,但傷害已經造成,欣荷難過的哭倒在我懷裏,你來的時候,我正在安慰她。”
她回想著那天的事,在電梯門口是遇到三名怒氣衝衝的婦人,可就算有那回事,子靖抱著欣荷總是事實。
“我並沒有看到……秘書,只看到你們……”她抖著唇,即使隔了一千多個日子,那一幕對她仍具有殺傷力。
“我不知道你為何沒看到她,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她那時就在一旁收拾被那三個女人搞得一團亂的辦公室。”
曹璿一時無言,當時她在門口看到兩人擁抱,根本沒心情注意其他事。她望著子靖,從那雙深黑的眼眸裏,看到的是坦蕩,而不是謊言。
這麼說是自己誤會了。當心中的渴望成真,她的沮喪也同時升起。想到三年多來承受的痛苦都是自己編織來的,她懊悔得想死掉。
天哪,她為什麼這樣愚蠢?
淚水湧動不歇,流淌在為悲痛煎熬得憔悴不堪的臉容上,曹璿覺得自己沒臉見他。
“不要這樣。”子靖不容她逃避,心疼的擁緊她。“過去了,阿璿。我只想要你知道,我愛你,這份情意永遠都不會過去。”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任性,我們的孩子……”她趴在他胸膛傷心的哭泣,哭自己的愚蠢,哭因愚蠢而錯失的一千多個日子,更哭他們原該擁有的幸福被她的愚蠢所摧毀。
“過去了。”雖然他心痛,但發生的事再追究也沒用。“你為這件事承受的悲痛比任何人都深重,何必再自苦呢?”
他說中了她的心事,然而,那些經歷過的悲痛真的可以過去嗎?她悲傷的望著他,喃喃道:“子靖,你不怪我?”
“我怪你,怎麼不怪?我怪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解釋,怪你為何要固執於自己所以為的,怪你讓我飽嘗一千多個日子的相思之苦。你知道那些思念幾乎逼瘋我嗎?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更不知道你為何絕情的不理我!但所有的怨,都在機場看到你憔悴消沉的模樣時沒了,除了想重新擁抱你、愛你外,我的心再容不下其他。”
這番話聽得曹璿神魂震動,怎麼也沒想到他對她用情這樣深,過去總以為自己愛他比較多,其實是幼稚的想法。比起子靖的情深,她的愛太膚淺。自私了!
“我配不上你……”她羞愧的低下頭。
“不准你這麼說!”
他溫柔的抬起她瘦削的下顎,看進她眼中。“愛情沒有配不配的問題,何況認真說來,這份心意你付出的比我還多……”
“不,我的愛是那麼膚淺。表面上我跟自己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心裏卻計較若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我嫉妒欣荷是你的初戀,尤其在丁哥哥過世後,更時時擔憂你會對她舊情複燃,這個結越纏越緊,終於在我見到你安慰她的那幕打死,才會心碎的在街頭遊蕩,害得我們的孩子……”
“阿璿,過去的事別提了,我不要你再傷心……”見她流淚不止,子靖不忍心的勸道。
“不,讓我說完。”曹璿懇求的說,“後來我把孩子的死怪在你頭上,一味的怨恨你,甚至不肯面對你,聽你的解釋。因為我害怕……”
“怕什麼?”他圈住她輕顫的嬌軀,抽出茶几上的面紙,為她拭淚。
“害怕親耳聽見你承認,你喜歡的人一直是欣荷,從來沒有愛過我……”她聲音破碎的回答。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種疑慮,為什麼不跟我說?”子靖為她的傻氣而心痛。
“我以前問過你,你說那是沒營養的話題。我害怕你仍是那樣回答我,或是乾脆說,你仍是愛著欣荷。我以為,只要我不問,答案永遠不會傷害到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懸宕著的疑問比任何答案都要具殺傷力,如果我早跟你問清楚,就不會誤會你,讓自己陷進怨恨的漩渦裏,難以自拔……”
“對不起,阿璿,如果我早知道你這麼在意欣荷的事,我會跟你說清楚,也不會讓你誤會了。”他滿懷歉意的說,“曹媽媽交給我一本她記錄你這三年多來生活的日記。你流產後,得到躁鬱症,如果我那時候陪在你身邊,你就不用受那些苦。”
“不是你的錯,其實都該怪我自己。”她羞愧的承認。“是我小心眼,我以為你仍愛著欣荷,又因為流產的關係,身心都受傷,才會凡事鑽牛角尖。加上所主持的旅遊節目停播,我連借著工作療傷的機會都失去了,人生頓失目標,幾乎崩潰。爸爸看不下去,帶我出國,希望能借著我向來喜愛的旅遊活動幫我散心,但我的情況並沒有改善,在法國時,忽然就崩潰了。爸媽只好送我進療養院,那名主治醫生擅長以藝術活動引導病患發洩心中的創傷,他發現我喜歡繪畫,便借著繪畫來引導我發洩情緒。你知道我畫來畫會都是什麼嗎?”
“曹媽媽在日記裏有說明,你在畫……我……”他歎息的回答,對自己竟是她的心靈創傷,略感受傷。
“對,我畫的就是你。”她微抖著唇,以一種複雜的表情注視他。“不知道畫了多少張你,我的情緒才平復下來,也是在那時候,我重新找到自己對繪畫的熱愛,在爸媽的支持下,進人巴黎大學美術系旁聽,隔一年還考進去。在美術的天地裏,我找到了生命的目標。在得到國際插畫比賽的優勝後,我所繪的插畫每週都在報上發表,就在我以為所有的憂傷都遠去時,媽媽卻……”
她悲傷得無法言語,子靖只能搖著她,低聲哄勸:“阿璿,人生裏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即使是最偉大的帝王也無法阻止死亡,生命就是這麼起伏浮沉,身不由己。但相信我,一個人的價值,不會因為死亡就被抹殺的。曹媽媽和曹爸爸永遠都會活在你我心中,及每個珍惜他們、愛過他們的親友心裏。”
“可是他們為什麼……為什麼一起走,留我一個人……就在我過完生日之後,就在我以為可以觸及幸福的時候……”’她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失去了人生目標。
“你應該知道曹媽媽撐得有多辛苦,若不是為了幫你過生日,她早就撐不下去了。至於曹爸爸,他跟曹媽媽伉儷情深,他無法面對失去她的悲痛,心臟一時的無法負荷。醫生說他走得很安詳,沒有受太多的苦。或許這樣對他還是好的……”
“可是我呢?他們就不想想我受得了嗎?”
“他們知道你有我。阿璿,我曉得你心裏難過,但也想想我,好嗎?我愛你,如果你再陷進失去父母的悲痛裏爬不出來,我也只能陪你痛苦,那是你想要的嗎?”
“不,我不要……”’在廈清楚他對她的感情後,曹璿心底對他的愛戀熊熊燃起,自然捨不得他陪著她陷在喪親之痛裏。然而……她幽幽輕歎,說出心裏的恐懼,“三年多來,一直是爸媽支持著我,失去他們後,我突然不曉得該怎麼生活下去。”
“你有我呀。我會像曹爸爸和曹媽媽那樣支持你,無論你何時需要我,都願意在你身邊。”
“子靖……”她望著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傻瓜!”他深情的說,“你是我的女朋友呀,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可是……”
“我知道你在巴黎的學業還沒完成。阿璿,如果你想回去完成學業,我會無條件支持你。只要你明白,我愛你,就行了。”
“子靖……”她感動得無法言語,久久才說:“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值得的。”他肯定的說,“你從九歲說要當我的女朋友,就一直在等我明白你的決心,我也願意同樣用等待來讓你明白我對你的愛。”
曹璿的眼睛因他的話而格外明亮,他的情話是全世界最美妙的,她怎麼可能曾經以為他不會說甜言蜜語呢?這就是世界上最纏綿、甜蜜的情話,最真摯、深刻的盟誓。
她笑著,淚水同樣激動的流個沒完,聲音哽咽的喚著他,“子靖……”
“別哭了,再流眼淚就要弄瞎眼睛了。”他傳惜的說。
“那是喜悅的淚水。”
她任他輕憐蜜愛地——一拭著淚水和鼻涕,好幸福的窩在他懷裏。一種溫柔、纏綿,同時靜謐、安詳的感覺,彌漫在兩人之間。
“其實在你對我宣示你喜歡我,要嫁給我時,我就為你暈頭轉向,不曉得該拿你怎麼辦好。”他插進她糾結的長髮裏按摩她的頭皮,溫柔的為地梳理頭髮。
曹璿在他懷中發出舒服的歎息聲,四肢漸漸暈沉了起來,迷醉在他悅耳、優美的聲立曰裏。
“對我而言,你像陣頑皮的風,總是為所欲為,在我不想招惹你時偏來,在我想抓住你時卻一溜煙的不見。即使兩人不見面,思念也總是繞著你轉,明明不想想你,卻偏偏想著,阿璿,你知道自己有多淘氣、可惡嗎?十三歲就向我求婚,用一根看不見的情絲將我捆綁,等我想向你求婚時,你卻有理由逃避,有時候我真的好恨你……”他幽幽長歎,許久,發現沒人回答,低下頭一看,不禁啼笑皆非。
原來,曹璿不知什麼時候睡著。子靖發現自己仍然是沒法子對她生氣,那張蒼白的臉龐上儘是疲憊的陰影,嘴角鬆弛的垂下,看得出來她很累。
自從曹父、曹母過世後,曹璿幾乎沒什麼睡,也難怪她累成這樣了。
子靖愛憐的將她抱起,移步到主臥室,輕輕的放下。他側躺在她身邊,注視著她沉睡的嬌顏,眼神充滿無比的眷愛。
“知道嗎?不管你如何可惡,我都怨不了你,恨不了你。因為你是……”
他靠向她,溫柔的點住她的唇低語,“我的愛情陰謀家,不管你有多少詭計,我都甘願承受。因為你是我的,我的陰謀家。”
在他溫柔的宣示聲中,曹璿被抵住的唇微微上揚,綻開一朵如海棠般嬌豔的微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8-2-2 11:15:20
第十一章
子靖轉動鑰匙時,發現門鎖不像早上出門是鎖三道鎖的,而是一轉即開。他狐疑的打開門,一進門就聞見令鼻孔發癢的氣味.不禁挑高一邊眉毛,往屋裏尋去。
“嗨!”聽見開門的聲音,轉過身對他燦笑的女子,有著一張今男人渾身血液發燙的嬌媚臉孔,子靖咽下口水,張手朝她抱去,俯下唇結結實實的印上思念的吻。
“阿璿,你怎麼會在這裏?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回來?”他欣喜的問。
三年前的一夕長談後,兩人的情感比以前還要如膠似漆。曹璿回法國攻讀美術,子靖一有空就去巴黎探她,曹璿每逢假期也會回臺灣,不能見面的日子就靠電話和e-mail聯絡。
“你不是說,這裏是我的家嗎?自己的家回來就回來,幹嘛告訴你呀!”她扯著他的領帶玩,嬌羞的低頭道。
“阿璿……”他驚喜萬分,她是那個意思嗎?
曹璿頑皮,故意不給他正面回覆,沖他一笑的說:“終於拿到學位了。和同學一塊開的畢業聯展,得到不少好評,我最新的插畫書,連這裏的出版社都有興趣出,你說,我算不算榮歸故里?”
“算!”他靠過來再給她一個熱烈的親吻做為道賀,深情的注視她,“這次可以不走了嗎?”
她仍是笑而不語,子靖不依的拉起她的手,突然發現……
“你做了什麼?”
他臉色一變,早就該在聞到食物的味道便發現不對勁了。
他氣憤的搖著她貼上OK繃的指頭,“這是雙繪畫的手,你做什麼糟蹋它!
曹璿心虛的抽回自己的手,嬌嚷道:
“不小心燙到的,又沒什麼事,你不要大驚小怪!”
“阿璿你……”
“別生氣嘛!”
她吐氣如蘭的偎向他,愛嬌的朝他可憐兮兮的眨著眼,知道他最吃她這套了。
“人家是想幫你做飯,才不小心燙到一下下。”
說著,她故意深吸口氣,讓豐滿的胸脯抵向他男性的胸膛,“我做了蘑菇牛排,義大利面,還有生菜沙拉喔。”
他這時候根本沒空想到食物,懷裏令人心猿意馬的美女,早把他迷得暈頭轉向,只象徵性的說了幾句,“阿璿,你明明曉得自己下廚時容易受傷,以後別做這種事。”
“可是每次都是你做飯給我吃……”
“我心甘情願呀。”
“可是……”
她覷他一眼,發現他眼中的熱情逐漸加溫,一朵美麗的微笑在唇上逐漸盛開,嬌羞的說:“人家不會做飯,怎麼做你老婆?”
“你說……”他因為太過驚喜而結巴起來,看進她眼中,確認了她的心意,他忍不住歡呼一聲,熱情的覆下唇。
曹璿被他吻得嬌喘咻咻,領悟到他的企圖心,她不依的別開臉,嬌嚷著:“不行,人家好辛苦的準備大餐,你不可以……”
“沒關係啦,璿,一會兒再吃,我……我……”他想說的是他等不及了,分別三個月的相思之苦,如此急迫的折磨著他。
“不行!”
誰知道他的“一會兒”是多久,要是把她精心準備的浪漫晚餐全都等成冷盤,她可不依。
她推他離開廚房,指著主臥室的方向下命令,“去洗澡。”
見他英俊的臉龐沮喪的垮下來,她嬌媚的睨他,嬌羞的低聲嘟嚎:“現在聽話,燭光晚餐之後,我隨你……”
再沒有比這句暗示更能振奮他了,子靖朝她綻開一朵“你等著”的邪魁笑容,進入房間。
浴室裏很快傳來嘩啦啦的沖水聲,曹璿就在水聲中,將晚餐一一上桌,點上燭架上的一對臘燭,在一雙水晶杯裏注人餐前酒,解下圍裙,到另一間浴室換上性感的露背低胸晚禮服。
子靖很有默契的換上正式的禮服,以表示他有多重視曹璿為他準備的晚餐。兩人在餐桌前相視微笑,在彼此眼中尋到相知相惜,他為曹璿拉開餐椅,舉杯向她致意。
兩人就在曹璿的精心料理下,共用愉快的一餐,席間子靖的眼光追著曹璿,不管是她啜飲酒液的模樣,拿刀叉的動作,還是她的咀嚼,都深深的吸引住他。
情欲在相視的目光裏沸騰,當他們共用完晚餐,子靖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柔情,將曹璿帶到客廳,為她播放動聽的情歌,讓LioneRichie和DianaRoss合唱的EndlessLove為兩人見證,拿出口袋裏的戒指以眼光詢問她。
曹璿眼眶灼熱,他的眼神無聲的傾訴著情歌裏的每個字,傳向她眼中,探人她的靈魂深處。
她是他生命裏的唯一珍藏。
他說。
她永遠是他無盡的愛。
他說。
他無法抗拒她,要擁她人臂彎,直到永遠。他說。
對他而言,她便是全部……他無盡的愛。他說。
曹璿朝他伸手,傾向他無聲的訴說著相同的情話,子靖渾身熱血衝撞,感覺著兩顆心同時的脈動,感覺著她眼裏的邀請和允諾,他激動的為她套上戒指,迫不及待的擁她人懷,覆上她誘人的香唇,將愛意和思念全借著親吻傳遞給她。
當兩人像兩顆星星親呢地一碰,撞出了屬於他們的熱情火焰,經年分別的相思風吹得情欲之火燃燒不休,夜漸漸深沉,他們的呼吸急促、血液沸騰,像兩片葉子互相撫弄,肢體親密的交纏,在課程中,以最原始、諧調的節奏,將彼此的愛意和渴望傳向對方。
婚姻不是戀愛的結束,對兩人而言,將是另一個最美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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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來,我等你。”
子靖在浴室誘惑的喊曹璿時,她還賴在床上伸懶腰。
她支著下顎,正在考慮要不要進去加入他時,一陣略帶傷感的優美旋律從臥室門口傳來,是子靖的門鈴。他說要用“一往情深”來等待她的到訪,她當時可聽得陶醉得很,但現在想來,臉上不禁有些黑線條。
門鈴誰都可以按,難道每個按鈴的人,他都要用“一往情深”來等人到訪嗎?
儘管心裏有些酸,她還是披上子靖的浴袍跑去開門,並暗忖是誰這麼早來按門鈴,不怕擾人清夢嗎?
門一開,一張她完全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年輕臉龐充滿視線,她吃驚的喊出對方的名字。
“皚蓮?”
雖然兩人不常見面,但曹璿三個多月前回來時,在欣荷家吃過飯.對她的女兒皚蓮並不陌生,還縣一眼就認出她來。
皚蓮顯然也被嚇到,驚慌地倒退一步。
曹璿結結巴巴的問:
“你……你怎麼會來?”
她還來不及回答,屋裏便傳來子靖的聲音,曹璿在皚蓮轉身逃走之前,打開門一把抓住她。
接下來的情形簡直是一場災難,子靖好死不死地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就出來,立刻毀了他向來道貌岸然的形象,害她都不曉得該怎麼對目瞪口呆的女孩解釋。
幸好他及時打扮整齊,重新出來見客,招呼他親親寶貝表侄女的事,就交給他吧。
“你來招呼皚蓮,我去……”
“我們一起來。”
子靖毫不避嫌的伸手摟曹璿進懷裏,一絡不聽話的濕發散在他額頭上,使得那張溫文爾雅的容貌增添了一抹頹廢的黑暗魅力。
曹璿在皚蓮的瞪視下,不自在的掙扎,彆扭的道:“我要換衣服。”
“皚蓮又不是外人。”他拉她來到沙發區坐下,澄澈的目光投向客人,好像他剛才不曾只圍著浴巾出現在對方面前過。
“表……叔……”皚蓮可不像他那麼大方,窘得滿臉通紅。
子靖則是一臉坦然,態度仍如以往般慈愛。“這麼早來找我,有事嗎?吃過早餐了沒?”
“我……”不是來吃早餐的呀!皚蓮沮喪得想哭。
“我來做早餐。”
曹璿上刻自告奮勇。
“你做的早餐能吃嗎?還是我來。”
“你不要在皚蓮面前低毀我,我很賢慧的……”
“是是,但我怕我的心臟消受不了你的賢慧。”子靖指了指她受傷的指頭,暗示自己會心疼。
曹璿會心的一笑,胸臆間縈繞著甜蜜。
“我吃過了。”
見兩人旁若無人的以眼神調情,皚蓮頓感無力,“我看我回去好了。”
“皚蓮,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子靖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對,慈祥的問。
“我……”
她是欲哭無淚呀。
“要走了。”
“皚蓮,你是不是因為我呀?”從兩人碰上面,皚蓮就一副遭受打擊的模樣,曹璿約略猜到她的心情跟自己有關。
“璿姨,”她苦笑,“是我自己不好,我不知道你跟表叔……”
曹璿看向子靖,兩人面面相覷。
“為什麼你們要瞞著我?如果我早知道表叔有物件……”
咦,這話聽起來有點可疑。曹璿的好奇心被喚起。
“皚蓮,你該不會……”不對,她應該不會愛上子靖,那麼是——曹璿眼中銳芒一閃,有了計較。“你來找子靖是為了欣荷嗎?”
“我以為……我不知道表叔有女朋友了……”
紛亂的心情讓她語氣結巴,“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表叔是為了媽媽……對不起……”
“皚蓮,你別急,慢慢講。”子靖聽得糊裡糊塗,倒是曹璿什麼都聽懂了。
“其實你也沒錯,子靖是曾經喜歡過欣荷……”
“璿,你對皚蓮說這些幹嘛?那已經是陳年往事,那時候欣荷還沒嫁給表哥……”子靖氣急敗壞地抗議,就怕親密愛人又拿這題目做文章,不理他。
“我知道……我不是用‘曾經’嗎?”曹璿陪著笑臉,安撫了子靖後,轉向皚蓮,媚眼狐疑的眯起,“據我所知,欣荷對子靖並沒有男女之情,你不可能是為你母親來探子靖口氣的呀。而且欣荷現在不是跟那個蕭燁很要好嗎?”
皚蓮苦笑,就因為他們很要好,她才來找表叔嘛。現在一切都亂了。
“璿,據我所知,蕭燁已經跟欣荷求婚了,我猜皚蓮是有些想不開,希望我提供意見吧。”子靖還記得欣荷生日時,皚蓮的表現有多失態。“皚蓮,蕭燁對你母親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對他有些誤解,但他其實是……很好的人。他跟我保證是真心愛你母親,也強調絕對會將你視如己出。”
她低著頭沒接腔,很難將心中複雜的情緒透過語言說出來,何況現在是沮喪得什麼都不想講了。
“皚蓮,你是不是反對蕭燁跟你母親在一起?”曹璿試探的問,從她的表情明白一切。
“也許在我們心目中,蕭燁是不如子靖,可是感情的事唯有當事人知道,不是我們局外人有資格評判的。今天,如果換成你母親反對你喜歡的人,你做何感想?”
“璿姨,我……”她臉色蒼白,好多苦想說出來,卻拙於言詞呀。
“我曉得你很愛你母親,可你畢竟不能陪她一輩子呀。就算你可以,親情也彌補不了失去愛情的心靈空虛。你母親已經守了十五年的寡,十五年有五千多個日子,每一天她都忍受著心靈空虛的寂寞,好不容易她遇見讓她動心、也真心愛著她的男人,你忍心阻止她獲得幸福嗎?”
“可是爸爸……”
“你爸爸已經死了。我記得在他臨終之前,還鼓勵欣荷一定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身為女兒的你,還不能像爸爸那樣體貼媽媽嗎?皚蓮,我曉得一時之間你很難接受,但如果你真的愛你母親,應該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而不是自私的想佔有她……”
“我沒有。”她覺得自己受到冤枉,“我也希望媽媽幸福呀,可我真的覺得蕭叔叔配不上她。他那樣的名聲讓我不放心,我才想找表叔……”她欲言又止的望向子靖,“誰知道他……璿姨,我真的沒那麼自私,我也想媽媽快樂……”
“皚蓮,璿姨不是要怪你,璿姨只是想告訴你,有時候我們往往會被許多自以為是所耽誤,璿姨自己就有這樣的切膚之痛。如果不是太自以為是,我跟你表叔不會拖到現在。你知道我愛他有幾年了嗎?從我八歲那年開始暗戀他,到現在足足有二十七年了,我卻以為他愛的是你母親,沒有勇氣當面問他。你瞧,璿姨是不是很傻?”
“璿……”聽到她這番表白,子靖眼眶濕潤,好氣又心痛。
“別插嘴,讓我說完。”
她朝他嫣然一笑,轉向皚蓮說:“你想不想知道你父親的愛情故事?”’
皚蓮以為她要說的是父母的戀愛,急切的點頭表示想聽,但隨著曹璿娓娓道來,才發現原來父親在遇到母親之前,就曾有段刻骨銘心的初戀,怪不得父親墓碑上還刻著另一個合葬的女子名字。由於是從小就看習慣的,皚蓮沒深入思考過,直到此刻才明白。
“你父親是個最懂得愛情的人,他愛過,失去所愛的人過,也最瞭解那種失去愛侶的痛苦,所以不忍心讓心愛的妻子經歷與他同樣的痛,臨終之前的遺願就是要欣荷去追求幸福。可你的母親執著于所愛,加上這些年來也的確設遇上另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她才守寡至今。現在好不容易她喜歡上蕭燁,蕭燁也深愛著她,你忍心因為自己的偏見讓母親錯失幸福嗎?”
“不是這樣的,璿姨,我……”皚蓮彷徨的搖著頭,臉上的脆弱讓人心疼。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子靖不忍心的說,
“你只是怕蕭燁傷害你母親,是吧?”
“嗯。”
“皚蓮,就算你不相信蕭燁,也該信任你母親的眼光。表叔跟你保證,蕭燁在女人方面的名聲是有點放蕩沒錯,但那是因為他沒有遇到能打動他的心的女子。自從認識你母親後,他心裏就只有她。”
皚蓮沒作聲,但曹璿和子靖都看出來她顯然將兩人的話都聽進去,只是需要時間想清楚。
“慢慢來,我們常因為自己的不瞭解,而對某事、某人生出不安來,只要用心探索,你會發現那些不安不過是庸人自擾。”曹璿以過來人的心情提出建議。
“是嗎?”皚蓮不確定的問,卻在兩人堅定的目光中找到答案。
她驚疑的望著這雙秘密戀愛多年的情侶,忍不住再次提出心中的疑問,“你們為什麼瞞著大家戀愛?”
兩人聞言不禁莞爾,子靖好笑又好氣的回答,“皚蓮,我們沒有瞞著大家戀愛,大部分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不信的話,去問你媽媽、舅舅、舅媽他們。”
皚蓮窘得不好意思,原來人家沒有瞞著大家談戀愛,是自己遲鈍搞不清楚狀況罷了。
送走她之後,子靖對曹璿苦笑道:“看來我們得趕緊敲鑼打鼓地宣佈我們有談戀愛、要結婚的消息,否則哪天又有個小輩跑來問我們,為什麼要瞞著大家談戀愛!”
曹璿聽得哈哈大笑,子靖湊過去吻她,很快地笑聲就被熱情的喘息聲所取代。想當然耳,這天子靖破天荒的上班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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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風,推開滿城喧囂,穿梭在郊區的墓園裏。
今天是曹璿生日,也是丁凱的祭日,曹璿父母的祭日就在隔一天,她姐姐曹瓔的出殯紀念日是今天,她索性一塊辦,邀齊親朋好友來到這座恍如公園的墓園裏,舉辦聯合公祭、慶祝生日的野餐會。
她在去年十月和子靖結婚了,如今挺著五個月的身孕,在子靖的體貼下,坐在樹下的躺椅上,看著一群親友或站、或坐、或躺在草坪上閒話家常。
她眯眼注視著一雙雙飛過眼前的蝴蝶,粉白的身軀繞著一叢豔麗的杜鵑飛舞,接著舞過草坪,不忌諱的停在墓碑上。
是呀,對蝴蝶而言,墓碑唯一跟花樹的差別就在於無法提供甜蜜的食物給它們吧,但還不失是一個暫時停下來歇腳的好地方,有什麼忌諱的?
對人而言,也不該忌諱,埋葬在底下的是最親、最愛的人,就算天人永隔,那份思念會使得逝去的人永遠活在摯愛他們的親友心中。
“在想什麼?”
子靖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曹璿抬起頭,朝他燦爛一笑。
“春天來了。”
可不是嗎?
一雙翠羽的小鳥正從他們面前追逐飛過,投進綠林深處。
而耳邊還不時傳來啁啾鳥鳴,好像在鳴唱一首首不朽的戀歌。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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