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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當灰姑娘遇到情(十二星釵之水瓶女郎篇)】《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08:16     標題: 簡瓔 -【當灰姑娘遇到情(十二星釵之水瓶女郎篇)】《全文完》

當灰姑娘遇到情(十二星釵之水瓶女郎篇) 作者:簡瓔

沒錯,他是人稱“瘋子暴君”的飯店總裁,
可好歹也謹守以客為尊的金科玉律,
沒想到女傭“仙杜瑞拉”竟是個怪力女,
一拳就將客人K到重傷進醫院,
還理直氣壯的抵死不說對不起,
氣得他以提出告訴表達最高抗議,
可是──她竟然和他那“無緣的”同名,
後又証實了她揍人揍得很有道理,
好嘛,他就勉強接收她這個麻煩啦﹗
然而驟然爆出的身世真相令他措手不及,
幸好佳人的無厘頭輕易轉移他的注意力,
讓他直想和她體會愛的真諦,只是──
原以為為她穿上玻璃鞋就不怕鐘聲響起,
沒想到灰姑娘竟率先拋棄王子落跑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09:08

第1章

  “太客氣了吧?這麼早給我送聖誕卡來幹嘛?你應該知道我可是不會花半毛錢買禮物給你的。”元韶綺嘴上苛薄的說著,一邊將卡片打開,打開後,他的劍眉倏然一高。“你要結婚?” 

  “沒錯。”元勁賢對叔叔露出一記迷死人的笑容。“紐約的社交圈即將減少一名超級黃金單身漢。” 

  “恭喜,你媽應該很高興吧?” 

  元勁賢笑了笑。“那不重要,我今天特地過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提醒小叔您的。” 

  “哦?”元韶綺不置可否地看著侄子。“什麼事?” 

  元勁賢不疾不徐的說道︰“高中畢業那年的夏天,我們在普羅旺斯參加夏令營,有晚睡在星空下,我們打睹,誰先結婚,輸了的那個就要繞著準新郎爬三圈,學狗叫……” 

  “沒這回事。”元韶綺馬上否認,雖然那年夏天的事歷歷在目。 

  那是他有生以來最爽的一個夏天,因為有同年的侄子跟他一起撒野的原故,闖了禍兩個人一起擔,家裡的大人都拿他們沒皮條。 

  “不要賴皮了,元韶綺,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 

  元韶綺立刻打斷侄子的激將與數落。“不要沒禮貌,我是你叔叔。” 

  “叔叔也要守信用啊,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問題是,根本沒這回事要我怎麼履約?”然後,他開始下逐客令趕人。“你快回去吧,結婚不是有很多事要忙嗎?想我送什麼,開單子交給我秘書,一百萬美元以下的清單我照單全收,可以了吧?” 

  元勁賢瞪著他叔叔。 

  這個人家的長輩居然想用錢來打發他? 

  可惜他元勁賢什麼沒有,也是錢最多,光是爸爸的百貨王國就夠讓他十輩子不愁吃穿了。 

  “我不要結婚禮物,我只要你現在實現賭約。”他說。 

  “你這小子怎麼老這麼沒大沒小?”元韶綺索性走出辦公桌,他幾個大步走到元勁賢身後,推著他的背,硬是將他給推出門。“我很忙,沒空陪你玩,婚禮見了,不送﹗” 

  知道他不會罷休,他連忙落鎖,並且吩咐秘書叫守衛來把他押走,這樣才能確保他的安全。 

  幾分鐘後,他重新回到辦公桌後坐好,那張漂亮討喜的粉色邀請卡又吸引住了他的視線,他不由的又拿起卡片來看。 

  “這小子居然要結婚了?”他扁扁唇,看著新娘的名字。“茱麗葉?要娶洋妞啊,很有勇氣嘛,兩個老的氣炸了吧?” 

  想到不可能接受洋媳婦的大哥大嫂,他的俊唇微微上揚。 

  結婚,代表另一個開始,也代表遺忘舊人,嶄新的開始,從此收心,生兒育女,步入家庭。 

  那小子真的忘了祈恩了嗎? 

  想當年,他和祈恩瘋狂的掉進愛河時,那小子還不甘心了好久,揚言和他絕交,夜夜買醉、濫交、吸食大麻…… 

  這樣的他,如今要娶別人了。 

  元韶綺的唇緣勾勒一記嘲弄的彎弧。 

  時間,真的是很殘酷的利刃,可以讓人完全把所愛過的人給遺忘…… 

  “總裁──”蕾秘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元先生已經離開飯店,您安全了。” 

  “我知道了。”他懶洋洋的回道,瞬間了無興致。 

  他不該趕走勁賢的,起碼要留他吃頓飯。 

  他們叔侄好久沒一起吃飯了,自從他毅然決然離開紐約來到巴黎闖蕩,而他接管父業留在紐約之後,連視訊也要向對方的秘書預約時間。 

  “另外──”蕾蒂夏續道︰“小元先生轉達您,元小姐離家出走,目前應該落腳在巴黎,希望您幫忙留意她的消息。” 

  元韶綺撇了撇唇。 

  噢﹗那丫頭又離家走出了,這回不知道又是為了什麼事不高興? 

  “叫維裡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美賢的下落﹗”他最能幹的左右手維裡,他假設他無所不能。 

  “是的。”蕾蒂夏恭敬的記錄下來,繼續報告道︰“小元先生還說,希望您好好考慮回紐約的事,他很需要您。” 

  “嗯哼。”他不會回去,索爾飯店是他一手建立的,這裡是他的王國,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才不要回去顧人怨。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沒見過父母,他等於是大哥一手扶養長大的,而大嫂長年對他的漠視是他最大的傷口。 

  於是大學畢業那年,他就睹氣離家闖蕩,幸好老天待他不薄,讓他小有成就,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事業版圖,他在歐洲擁有三家六星級飯店,還有幾十間高檔餐館,他也在美加做房地產的投資,總之,他累積的財富已經讓他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了。

  “小元先生說,希望您盡快物色到合適的結婚對象,跟他一樣幸福快樂。”蕾蒂夏續道。 

  元韶綺撇了撇嘴。 

  那小子真是膚淺﹗ 

  誰說結婚一定就會幸福快樂? 

  “小元先生還說,祈恩小姐不會再回來了,他希望您速速忘了她才是王道,巴黎社交圈有很多淑女都渴望和您約會。” 

  “誰說我還沒忘記她?”他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他不忘了她,行嗎? 

  她都已經不告而別三年了,他還會傻的在等她回來嗎? 

  某年,他們一起去日本京都旅行,神社有個鐵嘴算命師,斬釘截鐵的說他命中的真命天女是個恩字,他曾喜孜孜的信以為真,以為一直對生命沒有歸屬感的自己終於找到可以依偎一生的伴侶。

  然而,就在某一天,她亳無預警的離開之後,他再也不相信世上有不變的事,再也不相信女人…… 

  如果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一個顏色,那麼無庸置疑,他的一定是灰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09:30

第2章

 仙杜瑞拉用戴著手套的姆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拿起罩在古典燈上的臭襪子,接著,拿下掛在桌上馬克杯邊緣的保險套──顯然是用過的。 

  她秀致的雙眉蹙的死緊,縱然聽前輩說過某些客人放浪形駭的行逕,但這還是她在索爾飯店工作一年來,第一次遇到。 

  這個房間住的是英國來的足球員,他們一共來了三十幾個人,為了慶祝某一場比賽勝利吧,所以來這裡度假。 

  她知道,從昨天開始,有些愛慕他們的小女生就在飯店外殷殷守候,有人看見他們愉快的帶了幾個嘰嘰喳喳的興奮女孩上來,結果可想而知。 

  她把保險套丟進清潔袋裡,繼續清理被蹂躪過的房間,地毯上居然還有嘔吐物,難道他們不知道馬桶是做什麼用的嗎? 

  瞬間,她真的有教訓人的沖動,雖然她只是個女傭,而大肆破壞這個房間的人,花大錢住下來,她當然沒資格說些什麼。 

  “這是……內褲?”她從床下撿起一件火紅的女性丁字褲,奇怪在這裡過夜的女人是怎麼走出去的?不穿內褲嗎? 

  “那是內褲,性感的內褲,寶貝,你想穿穿看嗎?” 

  刻意裝性感的男性嗓音嚇了仙杜瑞拉一跳,她立即回頭,看到有個身材高壯、膚色古銅的猛男在通往浴室的入口對著她笑。 

  她倒抽了口氣。“抱歉,我不知道有人在裡面……”這間房間明明顯示要整理,為什麼客人還沒出去? 

  猛男走向她,開始抽掉褲頭上的皮帶。“別說那麼多了,漂亮的東方寶貝,你好嬌小啊,好可愛,你一定是慕名而來的對不對?你真是來對了,我最愛護我的球迷了。” 

  他的話讓她毛骨慫然,他前進,她就後退。“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是整理客房的服務員,不知道您的房間需要整理嗎?如果不需要的話,我暫時告退了……” 

  “寶貝,你眼裡有對我的欲望,我看的出來。”猛男一點也不理會她的聲明,他帥氣的脫掉背心,解開褲頭,直把她逼到牆邊。“你這麼嬌小,嘗起來一定很甜,讓我為你展現雄風,大聲的呻吟吧﹗” 

  “你不要再過來了﹗”她雙手交叉護在胸前,這個男人有嚴重的體味,很惡心。 

  “你在害羞嗎?寶貝?”猛男伸手摸上她巴掌大的心型臉蛋。“皮膚真好,好細啊,你看起來真小,沒有二十歲吧?” 

  “我沒有害羞﹗你不要再過來﹗不然你會後悔﹗”矮他一截的仙杜瑞拉,使勁朝他吼。 

  猛男不當一回事,他的手從細致的臉龐滑到她的唇,抬起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就要吻她。 

  仙杜瑞拉驚恐的放大了瞳孔…… 

  ※  ※  ※ 

  “你被開除了﹗” 

  戴經理看著那個正在發火的瘋子暴君,內心在滴血。 

  沒錯,他的部門員工闖了個大禍,但這究竟關他什麼事?他督導不周嗎?他沒有天天對員工嚴厲訓示嗎?他沒有叫她們要以客為尊嗎? 

  以上的答案通通都是否定的。 

  上帝知道﹗他是一個克盡己職的主管啊﹗像他這樣精通五國語言、擁有瑞士飯店管理學位、集可靠與誠信於一身的專業人士已經很難找了,這瘋子確定要把他開除? 

  “總裁──”梅經理試圖替戴經理求情。 

  “你也被開除了﹗”元韶綺氣的咬牙切齒。 

  他的飯店怎麼會出這種客服員,居然把客人打到骨折住院? 

  “總裁──”梅堤莉很惶恐。 

  “閉嘴﹗”元韶綺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 

  當糟透了的事情已經發生,他通常不會浪費時間去聽多餘的解釋,他要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解釋原因﹗ 

  “總裁,那女孩在門外等您傳喚。”維裡適時插嘴,他拼命對兩位苦情經理眨眼暗意,要他們不要再為自己辯解了,那只會惹得總裁更加不悅,等事過境遷,或許還有轉還餘地。 

  “我差點忘了那個罪魁禍首﹗”元韶綺殺氣騰騰地說道︰“叫她進來﹗你們其他人都滾出去,辭呈即刻生效﹗維裡,叫蕾蒂夏立即登報找人,我要找兩個有人腦袋的經理,不要兩只跟豬沒兩樣還領我高薪的經理﹗” 

  “是的,總裁。”維裡無奈的看了那兩個垂頭喪氣的經理一眼,總裁做事一向不開玩笑,要他收回成命很難,看來這回是沒有情面可講了。 

  “哼,瘋子,我保証這是你的損失……”戴門用西班牙文咕噥著走出去。 

  “讓你留任才是我的損失﹗”元韶綺迅速用西班牙文回敬了他一句。 

  戴門驚恐的轉身看著那個表情冷硬至極的年輕人,他忽然抖了一下,然後飛也似的奪門而去,梅堤莉也連忙閃人,關門的是不疾不徐,不怕被台風尾掃到的維裡。 

  “沒用的傢伙﹗”元韶綺啐了一聲,他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大口冷掉的黑咖啡,門被悄然的拉開了。 

  有個束馬尾、穿客服部製服的纖細女孩緩步走了進來。 

  他的眉角一揚,看著那個膽大包天的員工,頗感意外的愣了一下。 

  她? 

  就是她? 

  看起來不足二十五歲,這麼嬌小?這麼柔弱?憑她可以把那名身強體壯的足球員打到骨折? 

  他好幾秒後才回過神來,伸手揉揉耳際。 

  老天,她是怎麼做到的? 

  “把頭抬起來。”他不喜歡對著他人的頭顱講話,他要看的到對方的眼睛,因為眼睛是一個最容易洩露情緒的地方,他能夠由一個人的眼睛判斷這個人在想什麼,有沒有在說謊。 

  她聽話的抬起了低垂的螓首,他看到一張秀麗的東方面孔。 

  他又是微訝。 

  她連一點點都不像個會打人的女人,短袖下的白皙雪臂細的像柳枝,及膝裙下的小腿也同樣纖細,整個人看起來亳無力道,他再度的疑惑,她是怎麼辦到的? 

  他清了清喉嚨,抽離“兇手怎麼會是她?”的這個疑問,開始處理起這個大麻煩。“你把貝桑茲打成重傷,目前仍在醫院觀察中,你承不承認這項指控?” 

  “嗯哼。” 

  見她點頭,他忍不住疑惑的問︰“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天生有神力。”從她四歲那年,在花圃裡自己一個人將一個大男人都未必抱的動的盆栽移到自己喜歡的秋千旁時,她就發現了自己跟別的小朋友不太一樣。 

  “我好有力氣哦﹗”當時她這麼想。 

  她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父母親。 

  她獨自品嘗著這份與眾不同,在無人的時候搬動家裡的大型家俱,笑咪咪的看著父母傭人發現後的詫異與費解,然後快樂的繼續這項無人知曉的搬移樂趣。 

  只不過,把神力用在打人這件事上頭,她是第一次這麼做,如果不是那個猛男履勸不聽,她是不會動手的。 

  “神力?”元韶綺蹙了下眉,不是很瞭解。“哪方面的神力?” 

  “力氣特別大,異于常人。”她簡單解釋。 

  元韶綺搓搓下巴。“意思是,你可以徒手把這張辦公桌抬起來,也可以徒手把我扔出窗外?” 

  “嗯哼。” 

  元韶綺的眉宇蹙的更緊。“所以,你就用你的神力打了貝桑茲?” 

  “嗯哼。”是這樣沒錯,但是他無禮在先。 

  “我看你好像一點悔意都沒有嘛。”瘋子暴君開始不悅了。“現在貝桑茲的律師要對索爾飯店提出告訴,求償一仟萬英磅,但如果你真心誠意的對他跪著道歉,他就考慮撒銷告訴,現在,你馬上到醫院去向他道歉,飯店的公關經理會陪你一起去,不要把事情搞砸了,否則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懂了吧?”他習慣性的撂狠話。 

  仙杜瑞拉搖了搖頭。 

  元韶綺不耐煩了。“你腦袋有問題?講這麼白了還不懂?” 

  “不是。”仙杜瑞拉直視著那個看起來頂沒耐性的年輕男人。“我不要去向他道歉。” 

  “這是什麼鬼話?”元韶綺瞪著她,剛俊的臉上充滿了怒意。“人是你打的,你不去道歉,難不成要我去道歉?” 

  她澄澈的雙眸很堅持。“他想強暴我,我才會出手打他,所以我不道歉。” 

  如果不是她有過人神力,一般人遇到那種情況也只好悲慘的被蹂躪了,而她在這個地方工作,她眼前的這個主事者居然不維護自己險些遇害的員工嗎? 

  “我不要聽你打人的理由﹗”元韶綺重重拍了下桌子,然後指著總裁室的大門。“我要你馬上去醫院向貝桑茲道歉,馬上﹗”
 
  “不。”她堅決的搖著頭。 

  元韶綺俊酷的臉龐瞬間冷凝。 

  居然有人,而且還是個女人敢在他面前說不? 

  這女人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好﹗他也絕對不會手軟,他是生意人,不惜將她送進牢裡也絕不會讓她損了索爾飯店的聲望。 

  他走出辦公桌,一個跨步欺近她,陰森森地問︰“你說因為貝桑茲意圖強暴你,所以你才打傷了他?” 

  “嗯哼。”她可不會被他的氣勢給嚇到,反正她站的住腳。 

  “那麼貝桑茲得逞了嗎?”他再問。 

  仙杜瑞拉防備的瞥他一眼。“當然沒有。”總不會因為她沒被強暴成功,她就占下風吧? 

  “那麼,你怎麼知道貝桑茲想強暴你?” 

  仙杜瑞拉沒好氣的說︰“他脫掉了衣服,解開了褲頭的鈕扣,還拉下了拉鏈,然後將我壓在牆上,這樣夠了嗎?” 

  “或許他熱。”看到她不以為然的一揚秀眉,他改口道︰“我是說,那是他的房間,他有權利脫掉他身上的衣物,倒是你,你為什麼擅闖客人還沒離開的房間?” 

  “我收到客房需要整理的訊息……” 

  “那不是重點。”因為對他不利,所以他連忙打斷。 

  仙杜瑞拉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他要問的好不好?這高高在上的男人真的有讓人感到渾身不舒服的天份﹗ 

  “假設貝桑茲真的脫掉了衣服,解開了褲頭的鈕扣,拉下了拉鏈,但這些舉動根本就平凡無奇,你又怎麼得知他想強暴你的訊息?” 

  意圖強暴她的舉動平凡無奇?她的胃不禁緊縮起來。 

  這男人真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他一直在用言語調戲我。”她冷淡的說。 

  他挑了挑眉。“比如?” 

  “寶貝,你在害羞嗎?”她試著學那只衣冠禽獸的惡心語氣。 

  他不以為然地看著她。“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你在他面前臉紅嗎?” 

  她倒抽了口氣。“我見鬼的才沒有。” 

  他盯著她。“那麼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換她不耐煩了。“我說了,他在調戲我。” 

  他聳了聳肩。“在我聽來,那只是很普通的問候語。” 

  “是這樣嗎?”她嗤哼著,抬眼問高了她一個頭的他︰“你都這樣向他人問候的嗎?” 

  他瞬間拉下了俊臉。“記住你的身份,現在是我在質詢你,什麼輪到你問我問題了?” 

  仙杜瑞拉揚起長睫直視著他。 

  大家說的沒錯,索爾飯店的總裁是個暴君,或許等一下她就會發現他的另一個特質了──瘋子。 

  “總而言之,貝桑茲並沒有侵犯到你,而你卻不由分說的把他打成重傷,如果他意圖非禮你,你身上應該有被拉扯的痕跡,據我所知,你沒有。”他強而有力的下了個結論。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蹙了蹙眉。“那是因為在他還來不及對我下手之前,我就已經動手了,所以沒有,但是如果我不動手的話,那麼就一定有拉扯的痕跡可驗証……” 

  “換句話說,你承認是你動手在先,你根本沒問清楚他的意圖就攻擊了他?貝桑茲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你打成重傷。”他搶白道。 

  她深吸口氣,和他說話顯然沒有營養,他根本只說他自己想聽的。 

  “我可以離開了嗎?總裁先生?”這種談話沒意義,她上課的時間快到了,她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 

  “如果你沒話反駁我剛剛的結論,你隨時可以離開。”他無所謂地說。 

  她很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連句恭敬的道別語都沒有就轉身離開了。 

  他還真是足足愣了幾秒。 

  她那是什麼眼神,鄙視他嗎? 

  一個微不足道的客房女傭憑什麼幹擾他的思緒?他甩甩頭,把她冷然的眼神趕出腦海,按鍵吩咐秘書︰“叫安律師來見我,另外再給我一杯黑咖啡。” 

  他會讓索爾飯店安然度過這次難關的,即便會有人因此而受到傷害,他也在所不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09:38

第3章

  索爾飯店是一棟呈ㄇ字型的粉貝色建築物,距離蒙梭公園很近,凱旋門離它也不遠,樓高八層,三樓以上是客房,以下樓層則規劃為酒店的接待大廳、咖啡廳、酒吧和各式餐廳、宴會廳、精品店、行政中心和健身房、室內泳池,而總裁室位於二樓,就在寬敞的接待大廳正上方。 

  一日之計在於晨,此時秘書蕾蒂夏正在向她的上司報告一天的行程。 

  “早上您要面試新的經理人選,中午與巴黎時報的記者共進午餐,下午三點您和各餐廳的經理進行面對面的新菜色研發會,晚上您有一個同業餐會,另外,小元先生想在婚禮前與您再見一次面,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方便?” 

  “永遠不方便。”元韶綺頭也不抬,右手迅速翻動檔。 

  蕾蒂夏微笑道︰“他說想邀請您擔任伴郎。” 

  “他瘋了?”元韶綺抬眼掃了秘書一眼,瞥瞥唇。“告訴那小子,沒有叔叔當侄子伴郎的道理,你可以出去了。” 

  “是。”蕾蒂夏告退了,維裡緊接著在她之後走進來。 

  “有事嗎?”維裡不是他的秘書,但是他的角色比秘書更重要。 

  “是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維裡咳了一聲,意思是叫那個埋首公文的年輕男人好歹抬起頭來看他一眼。“總裁,那個令索爾飯店蒙羞的不知好歹的女孩已經被送進了牢房。” 

  “是嗎?”他告訴自己,那是她自找的,他給過她機會,但她不領情,所以現在活該進了牢房,他一點也不需要同情她。 

  “是的,聽說她一句話都沒有替自己辯解。”維裡說。 

  “那表示她認罪,對我們有利。”他很滿意事件就此落幕。

  “您說的是。”維裡向前走了幾步,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出一疊剪報資料重疊在元韶綺正在看的那份文件上頭。 

  元韶綺挑了挑劍眉。“這是什麼鬼東西?” 

  “也沒什麼,只不過是貝桑茲過去幾年性侵球迷及飯店男女服務生得逞的記錄而已。” 

  貝桑茲是個出色的足球員,球隊到哪個國家比賽,他就就近性侵該下 飯店的服務生,因此受害者遍及全球各地。 

  “男女服務生?”元韶綺皺起了眉頭。 

  “那傢伙是雙性戀。” 

  元韶綺抬眼盯住維裡。“為什麼給我看這些東西?”他注意到了,維裡將事件的結果用紅筆圈起來,結論都是──花錢消災。

  也就是說,闖了禍的貝桑茲通常習慣用錢解決他的劣行,而還沒來得及犯案就被人痛打一頓,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遭吧? 

  “那些身心受創的女孩和男孩終其一生都在被強暴的陰影中度過,其中有名中國的女性選擇以上吊了結痛苦,有名日本的女性在被性侵之後進了精神病院,更有名男性從此無法再愛人,咳,當然,這跟這次的事件一點關系都沒有。” 

  元韶綺白了維裡一眼。 

  如果沒關系,維裡會大費周章送進來給他過目嗎? 

  他把玩著筆思索。 

  “那個罪無可赦的該死的女孩──”維裡說著反話。“她從台灣來到巴黎學畫,在飯店工作一年多了,表現一直可圈可點,如果只因為一隻控製不住自己下半身的野獸想欺負她,她還了手就要被關上一年半載,那她還真是罪有應得啊。” 

  元韶綺橫他一眼。“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維裡微微一笑。“不一定。” 

  “你希望我怎麼做?讓那女孩無罪開釋,然後賠上飯店和我個人的聲譽?”可想而知,到時有個人會冷漠的看他一眼,那一眼代表著──我知道會有這一天,我知道你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屬下不知道。”維裡恭敬地說道︰“但有件事您或許想知道。” 

  元韶綺輕哼。“哦?說來聽聽,看我會不會破例改變主意。”

  “那女孩的中文名字叫祈恩,祈求的祈,恩惠的恩。” 

  元韶綺渾身一震,他睜眼看著維裡,維裡也同樣看著他,但後者表情祥和,像是知道他會改變主意。 

  沒錯,維裡對了,他確實改變了主意…… 

  吞了口唾沫,他定了定神,按鍵吩咐蕾蒂夏︰“叫安律師來見我。” 

  ※  ※  ※ 

  “馬可斯先生大駕光臨,真是令蔽局篷壁生輝啊……”警長狗腿的說著客套話,這當然是因為“馬可斯‧元”這號人物已經在巴黎的上流社會闖出了名聲的緣故。 

  “我們總裁要立即保釋仙杜瑞拉?童小姐。”安傑生律師代表被告說道。 

  警長的臉上堆滿了奉承的笑容。“當然可以,馬可斯先生要做什麼都可以﹗” 

  他忙不迭著人辦手續,元韶綺一直保持著緘默,直到他與安傑生一同來到暫時拘留嫌犯的拘留室。 

  自從上午維裡告訴他,那女孩的名字也叫祈恩之後,他的心情就一直很複雜。 

  她也叫祈恩…… 

  維裡對了,他沒辦法讓名字也叫做祈恩的女人蹲牢房,雖然她們根本是不一樣的兩個人也一樣,然而奇怪的,他就沒辦法坐視不理。 

  “童小姐,我是安傑生律師,我代表索爾飯店來保釋你。”

  元韶綺看著那抹屈膝坐在陰暗拘留室裡的纖細身影,她的細肩微微的顫抖著,好像在哭泣,聽到安律師的聲音,她緩緩抬起了頭,眼眶裡果然隱含著水氣。 

  他看到她細致的臉龐竟然掛了彩﹗ 

  該死﹗誰欺負她了? 

  “你的嘴角是怎麼回事?”等不及她被釋放,他問的急促,整個胸腔因憤怒的情緒而燃燒了起來。 

  她看了看守員一眼。“他……” 

  “可惡﹗”不等她說完,元韶綺就大步朝坐在桌後的看守員走去,在對方驚恐的表情中,揪起了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從椅子裡拖出來。 

  “你竟然敢打女人﹗還打比你矮小一大截的女人﹗”他不由分說,朝看守員的下巴揮去一拳。 

  “總裁先生﹗”安傑生連忙阻止,突發的狀況連帶他們來牢房的員警都看傻了眼。 

  “我……我沒有打她啊……”看守員嚇的魂飛魄散,這年輕男人的拳頭還真紮實,嗚……他下巴肯定是掉了。 

  “事實擺在眼前還敢狡賴﹗”元韶綺火大的怒視著他。“她明明就說是你﹗” 

  她有說什麼嗎?她什麼都還來不及說好不好?童祈恩驚愕的瞪大雙眼,她急道︰“你誤會了﹗我是說,他送飯進來給我吃的時候,我接餐盤時自己滑跤撞到鐵欄杆﹗” 

  像慢動作一般,元韶綺硬生生住了手。 

  他緩緩放下揪人家衣領的那只手,收回,然後很不自然的整了整根本沒亂的領帶。 

  “安律師──”他把安傑生拉過來擋在自己前面,假咳了一聲。“咳﹗你代表我跟他談和解條件。” 

  看著那個鼻青臉腫的無辜守門員和一臉尷尬的瘋子總裁,守童祈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首次覺得這個瘋子暴君還挺有趣的,但是他陷害她昨晚第一次坐牢,一個孤伶伶的在這裡害怕的度過,她暫時還無法原諒他。 

  ※  ※  ※ 

  豪華的轎車裡,元韶綺看到童祈恩纖細到不行的雪白手腕因被手銬銬了一夜而呈現淤青的現象,不符合他身份的三字經差點又飆出口。 

  只是個嫌犯而已,又還沒有犯罪的事實,有必要讓她戴著手銬過夜嗎? 

  “安律師──”他敲敲前座的椅背。“童小姐的手腕淤傷了,查查警局是否構成虐待嫌犯的要件。” 

  安傑生啼笑皆非的轉頭看了他的老闆一眼。“警方有資格將任何嫌犯戴上手銬。” 

  “是嗎?”他看著她的手腕,神情若有所思。 

  她的臉型只有巴掌大,留海正好在眉骨上方,看起來還蠻清爽的,撇去第一眼對她嬌小的印象不談,她絕不是瘦骨伶仃型的,當然也並不豐腴。 

  她大約有一百六十公分高吧,眼神清亮,身材均稱,四肢瘦長,因此顯得高挑,打薄的及肩秀發還算飄逸,但……其實她和他的祈恩截然不同。 

  他的祈恩不過才大他一歲,但是因為自小在日本長大的原故,渾身上下都有股女性的溫柔。 

  每當他受到挫折時,她會溫柔的鼓勵他,他痛苦時,她會把他攬在懷裡讓他痛哭,她像母親、像姊姊、更是他的情人…… 

  該死﹗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他立即自製的甩了甩頭。 

  何必又想起了她呢?她已經走了三年,不會再回到他生命裡來了,或許他真的應該如勁賢所說,再找個女人論及婚嫁,否則等她回來了,還以為他一直在癡癡的等著她哩…… 

  “不必這麼麻煩了,比起獨自被關在牢裡的恐懼,我並不覺得痛,還有,麻煩在前面路口讓我下車就行了。” 

  童祈恩順手拿掉束馬尾的皮圈,用手抓了抓淩亂的發絲,無所謂地說道。 

  “你不會是要買麵包吃吧?”元韶綺張望了一眼,她說的路口,有間麵包店還亮著燈。 

  “有問題嗎?我肚子餓。” 

  “剛好我也還沒吃晚餐,我們一起吃好了。”他自己做了決定,吩咐駕駛座的司機︰“史堤文,到蒙托格餐廳。” 

  童祈恩看了他一眼。 

  這男人很獨裁,而且很沒禮貌……不過,蒙托格耶,那是一間以昂貴聞名的餐廳,食物是米其林五顆星的評價,她好像賺到了哦。 

  迎著漸暗夜色,路燈一盞盞的亮起,祈恩將微微疼痛的背靠向舒適的車座椅,嘴裡輕輕的哼起了歌,神情自在。 

  聽到細微的哼唱聲,元韶綺立即用難解的眼光看著她。 

  沒有人敢在他的車上不問過他就逕自唱起了歌,這女孩很怪異,但他盡量忍耐,畢竟因為他的原故,她在牢裡蹲了一夜,那也夠她受的了。 

  “史提文,送安律師回去再來接我們。”言下之意,不給電燈泡跟啦。 

  同樣餓著肚子的安律師哀怨的被司機送回去了。 

  祈恩好奇的跟在元韶綺身後進了餐廳,他們馬上被安排到二樓露臺的絕佳位置,可以看到夜色下的塞納河和愛菲爾鐵塔。 

  祈恩看著菜單,果然名不虛傳,貴的可以。“給我你們餐廳最貴的套餐。” 

  元韶綺再次看了她一眼。 

  她還真不客氣,至少推託一下吧?居然問也不問他這個請客的主人一聲就點了最貴的套餐。 

  “對了,可以給我一張空白的紙和筆嗎?”祈恩詢問前來放置餐具的服務生。 

  服務生點了點頭。“好的,小姐。” 

  當服務生將紙筆送上來,元韶綺自動自發的喬好了姿勢,他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微抬下巴,那張平常愛找人麻煩的俊酷臭臉,在柔和的河畔燈光下,看起來頗為瀟灑。 

  “這樣可以吧?”他問她。 

  “什麼……可以吧?”祈恩莫名其妙。 

  韶綺挑起了劍眉,理所當然的看著她。“你不是要畫我嗎?”他可是因為她委屈地在警局過了一夜的關系才破例讓她畫他的。

  “畫你?”祈恩噗嗤一笑。 

  天啊﹗這男人真是自大的可以,她什麼時候說過要畫他了?

  “對不起──”祈恩忍住笑。“我只畫動物和景物,如果您在這兩個項目之中,我會很樂意替你作畫。” 

  韶綺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 

  他拉下了俊臉,迅速給自己找了台階下。“我在跟你開玩笑,你以為我會隨便讓閑雜人等作畫嗎?別做夢了。”他粗暴的揚聲︰“服務生﹗趕快把菜送上來,我快要餓死了﹗” 

  祈恩驚訝的看著他。 

  這個人惱羞成怒起來怎麼像個小男孩在耍賴啊? 

  真是不可思議,這種不理性又陰晴不定的性格要怎麼管理偌大的飯店員工? 

  不過奧客總是可以得到禮遇,當他們色香味俱全的餐點比隔壁桌先上時,祈恩又再次印証了這項說法。 

  她看了元韶綺一眼。 

  他還在生悶氣,埋頭用餐,連一句話都不跟她說,然而她並不在乎,夜晚的塞納河那麼美,新鮮羊排那麼美味,她覺得心情很好。 

  “對了,你明天回來工作吧,貝桑茲的事我會替你解決,不必感激我了。”他切著羊排,頭也不抬的說道。 

  祈恩倏然抬眼,蹙眉看著一副理所當然模樣的他。 

  她一點也沒有要感激他的意思,當她在拘留室裡得知自己將被起訴,而且已經被飯店開除時,她真的恨他到了極點,並且認為他的決定亳無人性,她還咒詛他的飯店很快就會門可羅雀。 

  雖然現在他說她可以回去飯店工作,但卻連一句對她的道歉都沒有,她不想跟這樣的人繼續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 

  祈恩撇下餐巾紙站起來。“謝謝你的晚餐,我要回去了,再見。” 

  “喂﹗”他叫住她,表情莫名其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09:52

第4章

  夜幕照著索爾飯店氣派漂亮的外觀,它的平均住房率高達九成,旅遊旺季更是一房難求,而元韶綺所經營的其他餐廳同樣生意興隆,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夠用過。

  晚上快八點了,他還在工作,而且空著肚子沒吃晚餐,這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的胃老早就因為他超時工作又飲食不正常而搞壞了,但他不在乎,就算切掉一半的胃,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作息。

  有差嗎?

  反正也沒有人會關心他的身體健康與否,當他深夜回到公寓,也不會有人張著溫暖的雙臂笑臉迎他,更不會有人在他疲憊得泡在熱水裡時輕輕按摩他僵硬的肩膀,然後在他上床之前遞給他一杯溫熱的牛奶。

  所以這一切有差嗎?他是一個沒有人關心的人,他會把自己累到躺進棺材那一刻為止。

  “蕾秘書,再給我一杯熱咖……”

  按鍵吩咐,講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在對著空氣講話。

  平常總是義務陪他加班,那個他從來不管人家經常超時工作,婚姻是否快瀕臨破裂的盡職蕾秘書,今天有事,已經事先向他告假了。

  頹然收回按鍵的手,他搓著下巴思忖著,或許他該考慮再找個秘書,兩班製,一人工作十二小時,那麼他就隨時有秘書可用了……嗯,這是個好主意,他怎麼沒早點想到呢?

  鈴──

  驀然揚聲的鈴響嚇了他老大一跳,他瞪著桌上那只鬼哭神號的古典鬧鐘,確定自己從來不曾轉動過它。

  太莫名其妙了﹗沒動過,它為什麼無緣無故會自己響起來? 

  他這個人的腦袋裡是沒有半點鬼怪傳說的,他馬上打電話給萬能的維裡。“我辦公桌上的鬧鐘自己會響,給你三十分鐘,我要知道原因﹗”

  於是,在家裡泡澡的可憐維裡馬上從浴缸裡爬起來,連頭發都來不及吹幹就匆匆忙忙的從住所趕到飯店,調閱總裁室的監視錄影帶。

  他如期在三十分鐘之內敲了總裁室的門,看到那個還在瞪著鬧鐘看的嚴肅年輕人。

  “找到答案了。”維裡喘吁吁地把一片光碟擱在辦公桌上,他頭發還沒完全幹哩。

  嚴肅的年輕人看了他一眼,兩個人都沒說話,他動手把碟片推進電腦讀碟機裡,凝神注視著螢幕。

  畫面出現在今天早晨,從他進辦公室開始,批閱文件,服務生送了他要的兩份早餐進來,接著他吩咐蕾蒂夏叫童祈恩來見他。

  童祈恩進來了,兩人交談,他還給她顏料,兩人交談,他接到電話出去了,她留下來繼續吃早餐。

  之後的畫面是他所沒看過的,他不由得更加集中了精神。

  她在他走後愉快的吃完了早餐,然後開始參觀他的辦公室,又看了那幅油畫好一會兒,似乎在研究些什麼。

  不久,她轉身注意到他的辦公桌,視線停留在古典鬧鐘之上,她聳聳眉,他注意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調皮。

  接著她毫不猶豫的拿起鬧鐘調了個時間,然後唇瓣微彎,那是一個笑弧。

  她擱回鬧鐘,輕快的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您的鬧鐘是童小姐撥動的。”維裡多此一舉的說明。

  “顯然是。”他嗯哼一聲。“她膽大包天。”

  “確實。”維裡頷首表示贊同。

  奇怪的是,他覺得年輕的主人一點也不生氣。

  “我這就去找她算帳。”他拿起車鑰匙,撇了撇俊唇。“告訴我,她在哪裡?”

  維裡像是有備而來,立即給他一張便條紙,還非常老來俏的對他一眨眼,眼底閃過一抹興味。

  “童小姐晚上在藝大學畫,您現在過去剛好趕得及她下課的時間。”

  ※   ※   ※

  “祈恩,你覺不覺得這個甜筒實在太好吃了?”

  兩個年輕女孩並肩走出藝大校門,兩人手上都拿著甜筒,吃得津津有味。

  “嗯哼。”祈恩專注的吃她的甜筒。

  “話說回來,你們台灣的女生,很多都叫做祈恩嗎?”麗沙不解又好奇地問。

  她也是個黑發黑眼珠的華人,但她不管是英語或法語都比祈恩強太多了,一點奇怪的口音都沒有。據她所說,她在紐約出生,常到歐洲來玩,而來這裡學畫是誤打誤撞,至於原因何在,祈恩並沒有問。

  她這個人不喜歡對別人追根究底,她很尊重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有不同的個性,都可以保留一點自己,這好像也是同班那麼多人,麗沙偏偏只跟她做朋友的原因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還以為自己的名字還算特別哩,據說她是婚後久久不孕的父母向上天祈求而來的獨生女,所以他們給她取名祈恩。

  只不過她這個特意向上天祈求而來的寶貝,如今因為父親的再婚變成灰姑娘被打入冷宮了,名字徒然變成了個大笑話。

  “我嘛,剛好也認識一個名叫祈恩的女孩。”麗沙笑嘻嘻地說︰“但你們不太一樣,她很會照顧別人,而你,我覺得你像個獨行俠。”

  她看了樂天的麗沙一眼。“不要說我像蝙蝠俠就行了。”

  “你講笑話?”麗沙誇張的彎身大笑起來,還笑得前俯後仰。“好好笑哦﹗真的是太好笑了﹗”

  祈恩忽然停了下來,她看到一部銀藍色的敞篷跑車停在大門口,因為太拉風了,許多學生都停下來指指點點。

  元韶綺從駕駛座下來,他筆直朝她走近。

  她忽然想到早上的惡作劇,他應該不會那麼小器,專程跑來這裡找她算帳吧? 

  “老天……”麗沙也不笑了,那個年輕男人氣勢萬千,好像撒旦派來的使者,她好像應該轉身就跑才對。

  祈恩以為瘋子暴君會像揪住警局守門員的衣領一樣的揪住她,沒想到瘋子暴君是筆直走向她沒錯,卻是停在麗沙面前。

  他拿掉麗沙手中的甜筒,隨手往地上一扔,然後鉗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車裡拖。

  “救命啊﹗”麗沙回過神來,立即放聲大喊。

  祈恩慌忙直追上去。

  瘋子暴君綁架她的同學麗沙,這太扯了,沒人會相信的﹗

  她的動作沒有瘋子暴君快,當她追上去時,剛好眼睜睜的看著麗沙被摔進車子裡,然後呼的一聲,車子絕塵而去。

  “別怕﹗我來救你了,麗沙﹗”她連忙跳上自己的古老二手機車,拼命追著那部豪華大轎車﹗

  ※   ※   ※

  元韶綺從照後鏡發現有個人騎著機車不屈不撓的在追他,他故意放慢速度,好讓她不會追丟了。

  “放我下去﹗我要下去﹗”被他扔進後座的麗沙不斷迎著風在嚷嚷,她頭發亂得像瘋婆子。

  韶綺從照後鏡裡瞪著她。“你給我閉嘴﹗不然我會選擇把你的嘴縫起來或者乾脆永遠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凶她,毫不留情的凶,惡狠狠的凶,那雙瞪大的瞳眸像牛眼一樣,快凸出來了,麗沙縮了縮肩膀,不敢再亂吵了。

  他的速度更慢了,車子在街道裡繞來繞去,與祈恩保持一定的距離。

  然而,當他的時速離譜的降至二十公裡時,童祈恩的機車卻在雷歐米爾大道上硬生生的從後面追撞上他的跑車,這不該發生的,絕對不該發生﹗

  “哦喔﹗”麗沙發出一聲類似“慘了”的語助詞,這部車用看的就知道很貴,對男人來說,車子可是第一生命呢。

  果然,元韶綺氣急敗壞的跳下車,而此時祈恩正從傾倒的機車下努力的自己爬起來。

  他指著她跳腳。

  “你撞我的車?你居然撞我的車?”他故意開那麼慢,她在撞什麼意思的,她最好有個很合理的理由說服他﹗

  “麗沙,你沒事吧?”祈恩根本不理他高熾的怒火,急急忙忙跑到車後座去關心肉票。

  “我沒事,”麗沙咬著指甲,膽怯的指指眼珠子快掉下來的元韶綺。“那個……我想有事的是他。”

  看著冒火的瘋子暴君,祈恩同意的點了點頭。“沒錯,他有事﹗他綁架了你,他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

  “不是啦、不是啦,我不是指這個﹗”麗沙慌忙搖著頭,把好友拉向自己咬耳朵。“祈恩,你看不出來他很生氣嗎?你撞了他的愛車,他最寶貝的愛車,你完了啦……”

  祈恩不解的看著麗沙那一臉誠惶誠恐。“你的反應好奇怪,他莫名其妙綁架了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會生氣嗎?你還擔心他會生氣?”

  “因為我是她叔叔﹗”

  元韶綺大步走到那兩個一直在猛咬耳朵的女生面前,沒好氣的罵道︰“你們兩個﹗有人講悄悄話講得那麼大聲的嗎?你們懂不懂怎麼講悄悄話啊?”

  ※   ※   ※

  祈恩從一走進餐廳,一坐下後就猛喝水,她已經喝掉了一杯,服務生又為她添了一杯,她還是覺得口乾舌燥。

  沒錯,她沒把事情問清楚就擺了個大烏龍,都是她的錯,她怎麼會想到麗沙是瘋子暴君離家出走的侄女,這世界果然是無巧不成書的。

  現在怎麼辦呢?

  她把瘋子暴君的車子撞壞了,雖然只是刮傷和凹傷而已,可是她還是沒錢可以賠給他,據說那部名車光是換一個燈泡也很貴,現在偏偏是月底,她手頭最緊的時候……

  “這就是中國人說的,不打不相識,小叔叔,別這樣板著臉,笑一個嘛。”麗沙──中文名字是元美賢,她嘻皮笑臉的啜著果汁打圓場。

  照她看來,事情沒那麼嚴重,她是很倒楣被小叔叔歪打正著沒錯,可是剛剛在車禍的現場,她才一裝可憐,說她自從離家後沒好好吃一頓飯,小叔叔就立刻心軟帶她來吃飯了。

  所以嘍,擺得平啦,她一定會安然過這關的。

  “都二十幾歲了還離家出走,你這丫頭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你存心要氣死你爸媽分遺產嗎?”元韶綺扯松束縛著他頸部的領帶,感覺從在校門口看到美賢那一刻開始的緊繃這才解除不少。

  他喝了口水定神,視線落在對座的童祈恩身上。

  美賢離家出走一個多月,也就是說,她們兩個女生的友誼再好也才頂多一個多月,她有必要為了一個不太熟的朋友搏命演出嗎?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她到底懂不懂怎麼保護自己啊?

  “小叔,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車子的事就一筆勾銷了吧,好不好?”美賢開始使出她的絕招──撒嬌。

  “你的面子?”元韶綺不留情的痛拍她額際一下。“你告訴我啊,你有什麼面子?你有什麼面子可言?說啊﹗”

  “好痛﹗”她撫著額心,嘴裡小聲咕噥著,“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難怪祈恩姐會跑掉……”

  當然,她聲音低得不能再低,近乎只用嘴型抱怨,因此沒人聽得到。

  “我會負責的﹗”祈恩忽然在兩人爭執中開口了,她眼神堅定的看著元韶綺。

  “您放心,我會賠償您的損失,從我薪水裡扣好了。”

  “不行﹗”美賢忙不迭否決。“不能從你的薪水裡扣,誰不知道你的薪水只剛好夠你付房租、學費和吃三餐而已了,如果扣掉了修車錢,你是打算餓肚子還是睡在馬路上?”

  真是急死人了﹗偏偏她也沒有錢可以幫祈恩,她從家裡帶出來的錢幾乎都花光了,其實她正打算這幾天向家裡投降的,沒想到先被小叔給找到了。

  “我沒關系,您就從我薪水裡扣好了,其他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總有辦法的。”祈恩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意願。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你們兩個別吵了﹗”元韶綺叩了叩桌面,他思忖了下,抬起眼來看著祈恩。

  “你每個星期六到我的公寓來打掃兩個小時,工資比照一般鐘點女傭,直到你付清所有修車費用為止。”

  “太証了﹗”美賢第一個贊成。“我小叔叔家裡很幹淨,他是個潔癖狂,每天都有專人打掃,所以你每個星期去一次,根本不必太費力,冰箱裡還隨時有上好的熏 魚和奶油蛋糕,當然最好的香檳也是少不了的,你就只管吃喝吧,累了就到客房去睡一下,我小叔很龜毛,他的寢具也是一流的……”

  元韶綺瞪了她一眼。“你這是在損我還是在誇我?”

  “哈哈,沒有啦。”美賢打著哈Ⅱ哈,她輕快的招來侍者。“既然事情都圓滿解決了,我們來喝紅酒慶祝吧﹗”

  “還真大方。”韶綺嘀咕著,他知道這兩個丫頭都沒錢,付錢的當然是他。

  “我們姓元的都很大方啊﹗”美賢嘻嘻笑著點了最貴的紅酒,然後就“順便”點了最好的牛排,再“順便”點了最棒的甜點。

  三個人品著上好紅酒佐炭烤五分熟的牛排,都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直到三人合力喝完一瓶酒,元韶綺結完帳,三個一起走出餐廳,剛剛還好端端的祈恩忽然像根煮熟的面條癱了下去。

  “祈恩﹗”美賢大叫,手忙腳亂的要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可是醉了的她,體重起碼增加了一倍,她實在拉不起來。

  “你不知道她酒量這麼差嗎?”元韶綺責難地問,他們合力把她扶起來,但是看她的樣子,好像已經呈現死屍狀態了,連動都不動一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又沒跟她一起喝過酒。”她無辜地說。

  兩個人好不容易把她弄上車,又面臨另一個問題了。

  “她住哪裡?”他扣上安全帶,發動引擎。

  “她住哪裡?”美賢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我沒去過她住的地方……”

  “你不知道?”元韶綺沒好氣的踩下油門。“不知道人家的住處,你到底怎麼當人家同學的,枉費人家還為你出生入死,如果不是你這個酒鬼提議喝什麼紅酒,她也不會醉成這樣,你要負全部的責任……”他一直啐啐念。

  她看了他一眼。“小叔,你老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10:10

第5章

  手機設定的鬧鐘把祈恩給吵醒,該起床準備上班了。

  還沒睜眼之前,她本能地想摸索手機的所在位置將鬧鈴給關掉,但沒摸到,於是她睜開了眼睛要找手機。

  視線從淡黃色的天花板順著牆移到窗戶。

  她看到玫瑰圖案的窗簾,陽光從稍微啟開的窗簾滲入房間,室內有張可供兩人坐的米白色布沙發,上方有幅油畫,深色的木質地板,大床的正前方有只白色的木櫃,裡面陳列著一部電視和音響,梳妝台的花瓶裡插著淡雅的蘭花……

  祈恩眨了眨眼,感受到連包覆著自己身軀的白色床單和被單都非常輕柔溫暖,這肯定是百分之百的棉料,這個房間簡直跟索爾飯店的頂級套房沒兩樣,這裡是哪裡?

  陌生環境使她迅速坐了起來,看到自己衣著整齊,她用了房裡附設浴室裡的未拆封盥洗用具梳洗了一番,然後打開房門走出去。

  “該死﹗”一個恰好被開啟門板撞到的吃痛男性嗓音猝然傳進她耳裡,她連忙停止開門的動作。

  對方隨即發出脾氣欠佳的低吼,“你要出來都不會先問一下外頭有沒有人的嗎?”

  認出聲音的主人,祈恩忍耐著不回嘴。

  這個瘋子暴君真的很沒修養,有誰會在開門前先問一聲外頭有沒有人剛好要經過的啊?

  門被人從外頭拉開了,祈恩看到一身狼狽的元韶綺,他的手裡拿著一隻馬克杯,一看就很高檔的白襯衫濺到了咖啡液體,看來是洗不幹淨了。

  這男人應該吃點癟,看到他那麼不爽,她卻異常的感到很愉快。

  “醒啦?”他撇了撇唇打量她。“酒醒了嗎?你酒量很差。”

  為什麼他覺得她好像在笑?

  他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他有什麼好笑的嗎?

  “嗯哼。”她的酒量是不好,平常也不喝酒,但因為昨晚的紅灑太好喝了,她才會不知不覺喝過量。“麗沙呢?”

  “還在睡。”他看了她一眼。“她說不知道你住哪裡,只好把你帶回來,這是我家,你未來週末要來打掃的地方。”

  “嗯哼。”不必他提醒,她沒忘記那個協議,她將要做他的鐘點女傭好長一段時間,直到還清修車費。

  “過來吃早餐吧。”他示意,長腿往餐桌的方向走。

  已經很久沒人陪他一起吃早餐了,而且還是個女人。

  祈恩並沒有動,她沒打算在這裡吃早餐。“先生,我要走了,我上班快遲到了。”

  元韶綺停住,回身定定地瞅著她。

  沒錯,她要去上班,要去他的飯店上班,他當然要讓她走,不然他的客房服務員就會短少一名,那會使整理房務的效率變差。

  “你走吧。”他從褲袋裡摸出一隻鑰匙遞到她面前。“這是大門鑰匙,週末你自己進來。”

  祈恩被動的接過鑰匙,“我什麼時間過來方便?”

  “反正我都不會在,你自己看著辦,不要三更半夜才來打掃就好。”

  她揚揚眉,把鑰匙放進大包包裡。“知道了。”不要三更半夜來,那不知道如果她一大清早五點就來打掃可不可以?

  想到可以用吸塵器擾他清夢……她的唇瓣微彎,臉上劃過一絲笑意。

  “你到底在笑什麼?”他覺得很鬼異。

  “嗯哼。”她沒回答,微笑朝他鞠了躬。“謝謝昨晚讓我在這裡過夜,再見了,先生。”

  她離開了,開啟大門走出去,他忍不住走到長窗前去看著她。

  祈恩的腳步很輕快,她在梧桐行道樹下跳啊跳的,最後成功摘到一片葉子,她把油綠的葉子放到鼻尖上去聞了聞。

  “葉子會有香味嗎?”他不解地問,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對著玻璃窗講話。

  他繼續盯著她,她手裡拿著葉子走到速食車前,笑盈盈地朝老闆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老闆遞給她一個超大三明治。

  “這種東西怎麼吃?”超大三明治讓他很驚訝,就算一個大男人把嘴張到極限也無法咬一口吧?

  他看到她張開嘴咬了一口三明治,表情美昧,他看直了眼,俊臉出現匪夷所思的神情。

  “她居然咬的下?”她的嘴明明很小啊,這太奇怪了。

  “請問要準備早餐了嗎?”男管家奧立佛的聲音突地出現在他身後。

  主人挑剔成性,咖啡要現磨現煮的,蛋要現打的,乳酪要現切的,果汁也要現榨的,因此他往往得等主人上了餐桌才開始動手做早餐。

  “奧立佛,看到速食車旁的那個女孩了嗎?”他視線不離祈恩地問他的管家。

  奧立佛張望了下,恭敬地答道︰“是的,看到了。”

  “你吃過她手裡那種三明治嗎?”他再問。

  奧立佛搖了搖頭。“沒吃過。”

  韶綺沉吟了幾秒鐘。“你下去買一個那種三明治來給我。”

  奧立佛很驚訝。

  主人從來不吃速食車賣的東西的說,今天怎麼轉性了?

  不過他還是遵從主人的命令,連忙下去買三明治。

  窗外,祈恩邊吃著三明治邊跳上一部公車走了,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眼裡,他看到奧立佛站在速食車前買了同樣的三明治。

  如果她張口咬的下,那麼他應該也可以辦到,那種東西他本來是一輩子都不會去碰的,但是看她好像吃得津津有味,他也想試試看。

  “我買回來了。”奧立佛“捧”回那個超大三明治。

  把手中的馬克杯隨手擱在窗臺上,他吞了口唾沫,瞪著那個大得不像話的三明治。“好,給我﹗”

  從奧立佛手中接過三明治之後,他結結實實的與它對望了好幾秒鐘,似乎在思索著要從哪裡下口比較好。

  “要不要我先幫您切好……”奧立佛試著建議。

  他的眼神殺氣騰騰。“怎麼?你覺得我無法一口咬下去嗎?”

  奧立佛慌忙地搖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您當然咬得下,這小小的三明治算什麼東西?主人您當然不會把它看在眼裡。”

  雖然說了一大串,但奧立佛還是又被瞪了。“你在講什麼?”說得好像三明治是他的對手,這也太瞧不起他元韶綺了吧?他幹麼要把區區一個三明治以對手的陣仗來看待啊?

  受到刺激,他張開嘴巴,準備一次就咬下完整的一口,一旁的奧立佛看得心驚膽跳。

  “您保重啊﹗”

  “少羅唆﹗”他沒好氣的送好心沒好報的奧立佛一記白眼,張嘴咬下三明治。

  “您還好吧?”奧立佛緊張兮兮地問。

  “沒看到我根本就沒咬到嗎?”他火大的蹙起了濃濃的劍眉,氣自己的嘴怎麼那麼蹩腳,居然輸給一個女人。

  奧立佛放心了,他直拍撫著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麼好?

  韶綺覺得他一點都不好,他極不高興,兩道濃眉幾乎揪得快靠在一起了。

  不怕死的奧立佛又進言,“不如我幫您將三明治切成……”

  “不要﹗”他狠狠的拒絕,為了面子,他說什麼也要跟她一樣,一張嘴就可以咬下一口三明治。

  重新調整好姿勢,他毅然決然的張開嘴──

  痛苦的表情瞬間浮上他剛俊的面孔。

  好痛﹗下巴好像掉了,真的好痛,太痛了……

  “主人﹗”奧立佛連忙接手那個闖禍的大三明治。

  喔哦﹗這下事情大條了﹗

  ※   ※   ※

  “您的臉……怎麼了?”觀察了半天之後,維裡終於忍不住問了他心中的疑問,總裁的下巴看起來怪怪的,好像歪了。

  辦公桌上,韶綺一手撐著隱隱作痛的下巴,一手振筆直書。“沒什麼。”

  維裡的眉毛揚了起來。

  聽起來就有什麼,因為他的口氣實在不太好。

  “美賢小姐回紐約的機票已經訂好了,下午蕾秘書會押著她去機場,紐約方面已經通知了元夫人。”

  “叫蕾秘書跟緊點,連那丫頭上廁所也要跟著進去,以防她搞鬼。”雖然他出門前,美賢一再向他保証會乖乖回紐約,但鬼才會信她,她太古靈精怪了。

  “美賢小姐說,請您代為向她的朋友童祈恩小姐道別,並且歡迎祈恩小姐隨時到紐約找她玩,如果祈恩小姐需要她的連絡位址,麻煩您告訴她。”

  韶綺微微抬眼,他從眉底瞟了維裡一眼。

  他是故意一再提起那兩個字的嗎?

  天下的名字那麼多,為什麼她偏偏也叫祈恩?

  還有,她的櫻桃小嘴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居然能張嘴咬下一口三明治,其中有什麼秘訣不成?他思忖著,還是百思不解。

  “總裁,小元先生來電,請問您要接聽嗎?”蕾蒂夏在門外詢問他。

  “轉進來。”他把手中的筆往桌面一拋,接起了電話。“小子,想好要什麼結婚禮物了嗎?不是叫你直接告訴蕾秘書就好了嗎?”

  彼方的元勁賢朗朗一笑。“我不是來討禮物的,小叔,媽說謝謝你,美賢找到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韶綺嘲弄的揚起嘴角。“你不要騙我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就算美賢失蹤個一百次都是他找回來了,他大嫂也不會給他一個微笑。

  “總之,美賢能平安回來,我們大家總算能睡個好覺了。”勁賢避重就輕地說。

  韶綺冷笑一記。

  這不就是間接承認他大嫂對于他這次的“立功”,根本就跟從前一樣,還是不痛不癢,不是嗎?

  握緊了拳頭,他問自己為什麼要失落?

  他該死的為什麼要有隱隱失落的感覺,難不成他還沒覺悟,還在期待她會給他一個誇獎的眼神嗎?

  他和勁賢一起長大,但從小到大,不管他使壞或表現優秀,他大嫂始終把他當成透明人,那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偏偏他記憶過人,被忽略的記憶從四歲開始,一直到今天。

  “總裁──”維裡喚醒掉進回憶裡的他。

  他坐直了身子,將聽筒掛回去。“什麼事?”

  “柏妮絲小姐已經住進飯店了,她入住花壇套房,元先生交代您一定要親自去跟她打聲招呼。”

  “知道了。”他懶洋洋地應道。

  柏妮絲.史密斯是曼哈頓首席地產大亨邁克.史密斯的掌上明珠,邁克和他大哥元朝生未來將有很密切的合作關系,這次柏妮絲來歐洲遊玩,指名要下榻索爾飯店,也指名要見到他。

  “元先生交代,您一定要請柏妮絲小姐共進晚餐。”維裡續道。

  他不感興趣地說道︰“就在飯店的西餐廳宴請她吧,我懶得去別的地方。”

  沒錯,那位金發尤物一個月前,在米蘭的一個時尚晚宴上對他一見鐘情,這也是她執意要跑來歐洲旅遊的原因。

  說實話,現在的他根本不想碰感情,就算他要碰感情,也不會找一個金發碧眼、身材火辣的嬌嬌女,更別說他對於想倒追他的女人毫無興趣了。

  今天的晚餐,為了亦父亦兄的大哥,他就當做功德好了。

  ※   ※   ※

  花壇套房是索爾飯店最夢幻的房間,打開窗子可以看到滿園的花卉,通常以女士入住的機率最高。

  柏妮絲很滿意這個房間,她更滿意自己的積極,為了一見鐘情的馬可斯,她甩了交往半年的男朋友,讓自己恢複單身又勤做健身一個月之後,她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來見他了。

  她喜歡這個不苟言笑的東方男人,東方人有種特殊的神秘感,她的前男友也是東方人,是個新加坡人,可惜條件沒有馬可斯好,她當然配得起最好的男人,她也當然要馬可斯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花好香,一切太美好了。”她紅唇微揚,拿起小小的迎賓花束放在鼻尖嗅聞了下,滿意的連碧眼都泛著笑意。

  “抱歉,你剛剛說你叫什麼名字?”她問那個正在替她整理衣物的客房服務員。

  祈恩低首應道︰“我叫仙杜瑞拉,女士。”

  “對,仙杜瑞拉。”柏妮絲一笑。“我的內衣每套都要掛起來,裙子替我燙好,有件豹紋的薄紗睡衣替我找出來灑上香水,我晚上要用到它。”

  那是她準備用來勾引馬可斯的利器,男人嘛,哪個不好女色,她把身材練得無懈可擊,當然要讓他看看嘍。

  “是的,女士。”祈恩看了一眼名牌行李箱,這位美麗性感的女客大約帶了三十幾套內衣褲吧,看來要在這裡住很久哦。

  “對了,先替我放水好嗎?倒些玫瑰精油下去,我要泡個香噴噴的熱水澡,麻煩你了。”

  “好的,女士。”她擱下手邊整理的衣物準備去放泡澡水。

  柏妮絲想到什麼似的又改變了主意。“還是先替我沖杯茶好了,我要喝花果茶。”

  如果待會馬可斯來看她,忽然熱吻她,她的嘴裡才有好口氣。

  “是的,女士。”祈恩從善如流地往小吧台沖茶去了。

  叮咚──

  門鈴響起,祈恩要去開門。“我來就好﹗”但柏妮絲一馬當先,她興匆匆地快步走向大門。

  “一定是馬可斯來了﹗”她的興奮全寫在臉上,她亢奮地揚聲吩咐祈恩︰“仙杜瑞拉,不必沖茶了,也暫時不要放水,你去整理衣物吧,睡衣多灑一些香水,搞不好我待會就會用到了哩。”

  “是的,女士。”祈恩擱下沖茶器,踅回衣櫃前,繼續整理那五大箱的行李。

  “馬可斯,你好嗎?”

  聽到女客用極為做作的嬌柔嗓音在說話,她好奇的抬頭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艷福不淺,當她看到元韶綺時,不禁微微一愣。

  他們正在禮貌地碰頰,她看到亢奮的女客整個人幾乎快貼到他身上去了。

  他們一起走到沙發坐下,他一落坐,視線正好和半跪著在整理衣物的她,隔空對個正著。

  雖然他們早上才碰過頭,而且是在他家裡,但那只是情非得已在那裡過夜罷了,她跟他又沒什麼交情,總不能跟他裝熟吧,而且他是飯店的總裁耶,這裡又是客人的房間。

  於是她若無其事的繼續整理衣物,不再抬眼,找到那件性感睡衣,開始努力朝絲質睡衣上狂噴香水。

  視線越過柏妮絲,韶綺不是滋味的盯著她看。

  她那是什麼態度?

  看到他就撇開頭,裝作不認識,虧他昨晚請她吃那麼貴的套餐,還收留了她一夜,早上因為她的關系,他下巴差點歪了,這女人有沒有良心啊?

  “知道嗎?這些日子以來,我沒有一天忘記你,你的兄長彼德先生告訴我,你很樂意和我做朋友,我真的覺得很高興……”柏妮絲熱切的傾訴。

  韶綺還是審視著頭也不抬的祈恩。

  驀然間,他瞪大了眼。

  他看到她從客人的行李箱裡拿出兩粒水球狀的東西,居然無理頭的把玩了起來,還把水球當沙包般的拋高,變化著花樣,看得他眼都直了。

  太離譜了,真的太離譜了,她怎麼可以玩客人的東西,那完全違反了客服條款……不過話說回來,柏妮絲幹麼要帶兩粒水球出來?

  難不成她是太平公主,她的豐滿都是營造出來的假像?

  他的線視狐疑地調到妮柏絲波濤洶湧的胸口,然後又移到祈恩正在把玩的兩粒水球上,他忍俊不住,傾泄出笑意。

  “天啦,太帥了,馬可斯,你笑起來真的是帥呆了……”柏妮絲完全被他的笑容給迷住了,根本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

  “抱歉,我造次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幸好這個花癡沒啥大腦。

  “不會,我一點也不介意。”柏妮絲雙頰暈紅的望著他。“要不要喝點酒?我們邊喝邊聊,我叫房務員先出去……”

  感覺到氣氛不是他所要的,他很快起身,整整面孔,恢複成嚴肅貌。“我還有事,先失陪了,我們晚上見。”

  真希望她突然得了重感冒無法赴約,他一點也不喜歡這類的飯局,好像在賣笑似的,不過為了他大哥,他認了。

  “這麼快就要走了啊?”柏妮絲依依不捨的送到門口,留戀地望著他,她抬起頭,紅唇噘得高高的,似乎在暗示些什麼。

  “不打擾你了,柏妮絲小姐,你好好休息吧。”

  他替她關上房門,那張消失在門板之後、依戀著他的美麗面孔無法引起他任何的留戀,他想到的反而是裡面的祈恩。

  為什麼他會隱隱覺得愉快呢?他應該馬上開除她才對,鐵血、專製、毫不留情,這不是他一慣的作風嗎?

  看來他變了,瘋子暴君馬可斯‧元開始有人性了。

  他淡淡笑了笑,拿出手機打給維裡,他用嚴肅的口氣道︰“我要你另外安排一位巴黎時尚界的青年才俊跟我和柏妮絲一起用餐,要長得比我帥,雖然我知道那很難,但你盡力去找。”

  “知道了,總裁先生,我會努力克服這項任務的。”手機彼方的維裡啼笑皆非的接下了這個命令。

  ※   ※   ※

  週末的夜,奧立佛很少……不,幾乎是沒在週末看到他年輕的男主人的身影過,不過今晚很稀奇,他居然在家﹗

  奧立佛雖然手裡在做自己的事,但眼睛卻不時瞄向端坐在沙發裡看財經雜志的男主人。

  可疑,非常可疑,是什麼讓工作狂丟下工作獨坐家中,而且一副看起來在等人的樣子?

  “回去你的房間,直到明天早上為止都不準出來。”整晚一直有個背後靈在盯著他探頭探腦的,韶綺忍不住出聲了。

  “是。”他泫然欲泣的回房去了。

  奧立佛一消失在客廳,韶綺馬上丟下手中的書報雜志,他沉不住氣的點了根煙來壓下煩躁的情緒。

  簡直是自找罪受﹗一個人要管理數間大飯店和數十間高檔餐廳,他的時間從來不夠用,他也不會讓自己這麼閑,但今晚他發神經,居然會想待在家裡等她過來打掃,他是哪根筋不對了?

  手機在此時驀然響起,是餐廳的雷經理打來的。

  “我有叫你現在打電話給我嗎?”他口氣不佳。

  雷諾有點傻眼,老闆不是要他每天結帳後回報的嗎?雖然沒有叫他這個時間打,但這是例行公事啊。

  “那個──我要向您報告今天的業績……”雷經理不知不覺因為老闆的不悅而氣短了起來。

  “快說﹗”他簡短的命令與催促。

  “是的……”他開始詳細的報告總營業額,以及顧客滿意度。

  他揚起嘴角,聲音還算理性。“說完了?”

  “是的。”雷經理怯怯地答。

  不知道怎麼搞的,老闆的聲音越平靜,他們就越害怕,老是怕他會在頃刻間爆發,把人罵得狗血淋頭。

  聽到“是的”兩字,韶綺立即掛掉電話,連一秒鐘也不浪費,令電話那頭的雷經理很傻眼。

  “這丫頭到底幾點會來?”他開始在客廳裡踱步,從這頭踱到那頭,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今晚更是缺乏所謂的耐性。

  水晶煙灰缸在一個小時之後置滿了煙蒂,而他也越來越不高興了。

  昨天在柏妮絲的房裡裝作沒看見他,他真的很想問她,他是有傳染病嗎?不然對他點個頭問好是會怎樣?

  一直等到十點,她還是沒出現,他忿忿不平的站起來。

  敢情她是打算不履行承諾,想賴掉修車費?

  帶著興師問罪、極度不悅情緒,他打電話找她,這絕對是個可以打電話給她的充份理由,他老早該打了。

  “是我,馬可斯。”他的口氣很不好。“都已經幾點了,你為什麼還不來打掃?你是打算過十二點再來掃好吵死我嗎?”

  祈恩有氣無力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入他耳中。“抱歉……先生,我下次再去,我……身體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他瞇起了眸子。

  確實,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看來她是真的生病了。

  “你哪裡不舒服?吃了藥沒有?有沒有去看醫生?”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我……睡一覺就好,不說了,先生……今天真的很抱歉。”

  她居然自作主張的把電話給掛了?他瞪著聽筒,馬上再打給她,可是她卻再也不接。

  “不接我電話?”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敢不接他的電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氣過,片刻之後,他開始覺得不安。

  “該不會這樣昏死在家裡吧?”他緊緊蹙起了眉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10:22

第6章

  韶綺發動車子引擎才發現自己沒有祈恩的地址,他立即打給萬事通維裡。

  “我要童祈恩的地址,十分鐘之內給我回報﹗”

  他感覺這十分鐘如同一小時那麼久,他的食指關節幾乎都快把方向盤給敲爛了,維裡的回電才來。

  “祈恩小姐住在席托街……”清楚說了個地址,他知道那個地方。

  “這麼晚了?您找祈恩小姐有事嗎?”維裡不放心地問,他的上司說風就是雨,行為經常出人意表。

  “你睡吧﹗”潦草掛了電話,他立即狂踩油門,車子馬上飛也似的沖出去。

  十幾分鐘之後,他到了席托街,在一棟陳舊的三層樓公寓前,車身戛然止住,還因為煞車的速度過快而使整部車子震動了一下。

  他下車,甩上車門,石板坡道的兩旁是一棟棟排列整齊的小房子,建築物看起來都很破舊,但探出窗臺外的花草都修剪得十分美麗。

  他抬眼看著二樓緊閉著的木質白色長窗,屋裡連點燈光都沒有,她不是在家休息嗎?怎麼連盞燈都不開?

  他按了電鈴,但半天沒有反應,他撥電話給她,她還是不接,他終於沉不住氣了,袖子一卷,拿了車裡的工具就敏捷的沿牆而爬。

  他跟個小偷沒兩樣,當然他不是常幹這種事,但他的天賦之一就是手腳俐落,從小他和勁賢比賽爬樹,從沒有一次輸過的。

  順利爬到二樓,他緊抓著窗沿,拼命叩窗,扯著喉嚨喊她的名字。“童祈恩﹗開門﹗童祈恩﹗快開門﹗”

  屋裡依然靜悄悄的,連點回應都沒有。

  “這女人究竟是死是活啊?”

  一分鐘過去,他再也等不下去了,索性拿工具打爛了她的窗戶,像只猴子似的蕩進了她家。

  “童祈恩﹗”他大喊她的名字,緊蹙著眉心,憑感覺找到電燈的開關,打亮了室內的燈。

  “童祈恩﹗”他闖入的地方很明顯是客廳,空無一人,他大步走到唯一一間房間的門口,迅速轉動門把開了門。

  他打開房間的燈,果然看到她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身上居然蓋著厚重的大棉被﹗

  她瘋了﹗

  他大步走過去,伸手采向她額頭。

  “該死﹗”她在發高燒﹗

  他不由分說的掀開她身上棉被,看到她穿著還能見人的碎花棉質睡衣,他想也不想的把她抱起來。

  她軟綿綿的靠在他胸膛裡,除了還在微弱的呼吸,連點活人的反應都沒有,任由他把她從家裡偷走。

  抱著她從窄得要命的陳舊樓梯走下去,他看到了維裡,還有個工匠之類的微胖男子。

  “總裁──”維裡連忙走過去。

  “她在發高燒,我現在送她去醫院。”他的下巴往上揚了揚。“找人把窗戶修好。”

  “是的。”唉,他還是晚來了一步。

  他的老闆做事非常急躁,急得時候,連等一秒他都可以表現得度秒如年,讓他等的人往往都想愧疚而死。

  當他接到老闆十萬火急的電話時,他就知道會有事,他已經帶了鎖匠來了說,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看來他應該帶木匠來才對。

  看了慘不忍睹的破窗一眼,維裡朝胸口劃了個十字。

  天主保佑,但願那女孩沒事。

  ※   ※   ※

  看著沉睡中的祈恩,坐在急診室病床旁守候的韶綺緊緊蹙著眉心。

  她在這裡連個親人也沒有,如果他沒去救她,她真的會病死在家裡沒人知道,她到底是幾歲?為什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半個小時過去,她還是連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他在亂烘烘的急診室裡梭巡,找到剛剛替她診療的醫生,客氣但強硬的請他跟他走。

  “抱歉,醫生,我需要你替我診斷一個病人的情況。”

  他把醫生從另一個待診察的病人面前抓到祈恩病床前,要人家給他一個交代。

  “她為什麼還不醒?”

  醫生頭皮發麻的看了下病歷。“呃……她是高燒……以及營養不良……嗯,燒已經退了,應該快醒了,你不如去買些食物等她醒過來可以補充營養。”

  這個答案他還算能接受,於是馬上撥電話給雷經理。

  “馬上叫人弄些熱食送到瑪莉醫院來。”

  然後他就專注的等待她醒來。

  她的睫毛好長,不像西方女人的長睫毛那麼濃野,她的睫毛彎彎的、翹翹的,鼻樑也很秀氣,嘴型更是小巧。

  想到這樣的她居然可以把貝桑茲打到住院,他的嘴角不由得揚了起來。

  “老闆──”雷諾誠惶誠恐的親自送了餐籃來,他示意他擱下餐籃就可以走了。

  直到又過了半個小時,祈恩總算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了眼睛。

  幸好她醒了,否則他就要再去“請”醫生過來。

  “我在……醫院?”她並不確定,看到他,她很驚訝,而她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去你家把你帶過來的。”

  正確的說法是搬過來才對,但現在那都不是重點。他扶她坐起來,打開餐籃,頓時香味四溢。

  他的眉揚了一下。

  看來雷經理為了討好他,下了不少功夫啊。

  “吃吧,醫生說你營養不良才會高燒昏迷,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盡量吃。”

  食物的香味讓她感覺到餓了,她有點感動的看了他一眼,開始吃了起來。

  “先生──”有個人明顯對他們的食物很感冒。

  韶綺凶惡的瞪了那人一眼。“你有意見?”

  他是生意人,白手起家的生意人,他很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所以他從來不把自己的地盤讓出去,就算理虧的人是他也一樣﹗ 

  “沒……”那人咽下了要出口的指責,改口道︰“呃,我是說,你們慢慢用,不打擾了。”

  祈恩好笑的看著那個灰頭土臉默默走掉的人。“東西很好吃,還有,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嗯哼。”他別開視線,似乎不太習慣他人的謝意。

  她吃了很多,燒也完全退了,她堅持要離開醫院,他也不勉強。“不過你暫時要去住我家。” 

  祈恩微微一愣。“為什麼?”

  他聳了聳肩。“因為你現在沒窗戶了。”

  ※   ※   ※

  他聽到吸塵器的聲音時還有點疑惑,應該不是那個女人在使用吸塵器吧?應該不是。

  可是,當他打開房門,看到她真的在賣力打掃他的屋子時,一股怒火倏地冒出來,他大步走過去,一把拿走她手中的吸塵器。

  “童祈恩﹗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他蹙眉瞪視著她,懷疑她待會兒該不會說她要去上班吧?

  “怎麼了?”祈恩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在補我昨天沒打掃的部份,我吵到你啦?”

  “不準掃了﹗”他把吸塵器隨意一丟,拉著她往餐廳走。“你還沒吃早餐吧?

  “吃完早餐快點吃藥﹗”

  祈恩被他拖著走。“可是,我沒時間了,我要準備上班,我還要回去拿衣服……”

  他斷然道︰“我幫你請假一天﹗”

  “我不要請假……”請假代表扣薪水,她現在手頭很緊,不但要還他的修車費,還有昨天的醫藥費,甚至得修補他敲爛的窗戶,不然過幾天房東太太來收房租時會昏倒……這些都需要錢。

  “那麼你被強迫放假一天了﹗這是總裁的命令﹗”他把她拉進了餐廳,在奧立佛和女傭吃驚的注視下,拉開椅子,將她壓進椅中。

  “為什麼一定要我放假?”她抬眼看著他,他的濃眉皺在一塊兒,看起來真的很生氣。

  “你想昏倒在飯店裡嚇死客人嗎?”他沒好氣說道。

  明明是關心她的身體會支撐不住,可是這種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她平靜的接受了他的理由,不再反抗。

  他說的沒錯,如果她不小心在整理房務時昏倒了,一定會嚇壞飯店客人。

  “幫小姐上早餐﹗”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卻因為她真的相信他是怕她嚇到客人而不準她去上班而感到很不高興。

  “是﹗”奧立佛和女傭不約而同的都嗅到了空氣中那股不尋常的火氣,他們分頭迅速的將新鮮早餐端上桌,然後一陣風般的退下,就怕掃到台風尾。

  “吃吧﹗”吃了一大盤水果優格,他喝了幾口咖啡,蹙緊的濃眉下,黑眸略抬,瞅著她。

  她真的在吃早餐,很安份、很悠閑的那種吃法,桌上的食物,她每一種都吃了一點,甚至還自己創了新吃法,把新鮮草莓夾進麵包裡,一大口咬下,自己滿足的露出美味的微笑,把奶油煎餅沾優格,吃得津津有味。

  他的眉毛蹙得更緊。

  他在這裡氣呼呼的,她卻那麼悠閑?

  “主人,皮經理找您。”奧立佛走進來,恭敬地將電話遞給他。

  “喂﹗”他對電話那頭的人很不客氣。“皮特曼,你該不會又做了什麼精彩可期的事了吧?”

  祈恩拾眼看著他聽電話,就見他越聽臉色越難看,越聽五官越擰,他猛然拍桌站起來。

  祈恩心想,有人要被罵了。

  “你是豬啊﹗”果然,他毫不留情的開罵,“你聽好,我這個人不習慣跟豬打交道,在我到之前,你最好自動消失永不出現,如果你敢給我搞鬼,我這個人有個奇怪的毛病你應該很清楚,我不會放過你的﹗”

  “媽的﹗”他把電話往旁一扔,剛好砸中一隻陶瓷古典擺飾,價值不菲的擺飾頃刻間泡湯了,奧立佛露出心疼的表情來。

  韶綺才不管那些,他大步走到對面桌子邊,伸手拉起祈恩。“你跟我出去一趟﹗”

  ※   ※   ※

  “沒事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不要怕,一切都是誤會,我向你保証,他什麼也沒看到……”

  祈恩溫語安慰著哭泣中的十五歲少女,有點驚訝這位台灣首富之女竟是如此膽小怯懦,一點也不像個富家千金。

  千金和保母來巴黎旅行,入住元韶綺所經營的七星級精緻旅館,這間項尖的旅館每次只招待六組客人,房間也不多,只有十二間,而且要預約,費用當然驚人,但隱私也絕對會受到嚴密的保護。

  這間馬可斯‧元引以為傲的摩登旅館,在今早出了個大問題。

  有個英籍客人的十七歲兒子疑似偷窺富家千金的浴室,將她嚇得魂飛魄散,旅館裡無人通曉中文,沒人可以好好的安慰她,透過保母傳達歉意又辭不達意,因此元韶綺一得知這個壞消息就想也不想,要她一起來,現在她負責安撫少女受驚的心靈。

  “可是……我看到有光一閃……”少女心存餘悸地說,她覺得那個少年在偷拍她。

  “只是陽光。”祈恩篤定的告訴她,“陽光穿過樹葉照進浴室,折射的光芒。”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少女抬起眼,可憐兮兮的問。

  她實在也不確定那個少年有沒有看到什麼,不過她堅定的點了點頭。“不管有什麼事,我們旅館都會保護你,放心好了。”她語調轉為輕快地說︰“你今天不是要去羅浮宮嗎?那裡可不適合帶著眼淚去哦。”

  保母告訴她,富家千金很有藝術天份,對美的領悟力很高,自小就一直學畫,將來也想到巴黎來攻讀藝術,此行她是趁著暑假,特別來朝心中聖地──羅浮宮的。

  “你去過羅浮宮嗎?”聽她提起夢境聖地,少女眼睛一亮地問。

  “當然﹗”祈恩想到一年前初來乍到的自己,她微笑說道︰“告訴你,我一下飛機,餓著肚子,連飯都不想吃就趕著去羅浮宮,當我親眼看到那一幅幅文藝複興時期的宗教畫作,我就覺得自己已經飽了,在裡面待了好幾個小時都不想出來。”

  “你真瘋狂﹗”少女的眼裡明顯帶著崇拜,她懊惱地說︰“其實昨天一來到這裡,我也想立即去羅浮宮,可是保母不贊成,我也只好聽她的話,我真後悔沒有立刻去羅浮宮,唉……” “現在再去也不遲啊。”祈恩鼓勵她。“換件衣服,我們已經為你準備了豐盛的早餐,等你用過早餐就可以馬上出發到羅浮宮,一小時之後,你就可以看到莫內最愛的杜勒麗花園,也可以親眼目睹蒙娜麗莎畫作的風采,或者你要選擇一直坐在這裡哭泣……”

  “我當然要去羅浮宮﹗”少女的注意力被轉移了。

  一直在觀望情況的元韶綺激賞的看著她,雖然她安慰人的方法跟他想的有所出入,但她圓滿達成了任務,可以說是一百分。

  於是當兩人離開旅館時,他提議去喝杯咖啡。

  在巴黎喝杯咖啡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祈恩沒有異議,他們買了外帶咖啡,沿著波光粼粼的塞納河畔散步。

  “你來到巴黎的第一件事,真的是跑去羅浮宮?”他好奇的問她。

  通常一個單槍匹馬來到異地的旅人,首件要務是找住的地方,或者找個地方歇歇腿。

  “我拖著好重的大行李去羅浮宮,最後還因為太忘我了,將行李忘在裡面,直到離開了才發現自己怎麼兩手空空的,連忙回去找。”

  他大笑,平常都一直保持著銳利和挑剔的眸子此時看起來柔和許多。

  “有找到嗎?”

  她點了點頭。“因為它們太顯眼了,管理人員告訴我,他們一度懷疑是某個恐怖份子要來炸掉羅浮宮,所以把炸彈安裝在行李箱裡丟棄在裡面。”

  他笑不可抑的看著她,黑眸閃閃發亮。

  忽然,路邊有個街頭藝人拉起了優美的手風琴,琴聲驚起鴿群,陽光映照著她的臉,她露出貝齒笑得很燦爛,他驀然一呆,眩惑而迷亂。

  久遠以前,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場景,同樣有街頭藝人拉手風琴,同樣有鴿群被驚起,每當這時,他的祈恩都會笑得很燦爛,他也都會忍不住以手比劃出一個鏡頭的模樣來假裝替她拍照。

  每當這時,她會悄悄的笑著,眼睛看著驚起的鴿群,然後突然把頭調向他,對他扮鬼臉。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也好一段時間刻意不再想起她,沒想到現在想起,心還是隱隱作痛,他真的是太沒用了﹗

  日光穿梭在一旁建物高聳的柱群間,他的手,不知不覺緩緩舉到了眼睛前方,像是製約般,對準她巴掌大的臉龐比劃了個方格子,格子裡的她,笑容很燦爛,沒有回頭對他扮鬼臉,她嘴裡輕輕哼起了歌,踮起腳尖,一手展平,一手劃半圓,跳起了芭蕾舞。

  他的心“咚”的一下跳到喉嚨口,有個東西撞擊了他的心房一下,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得呆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10:37

第7章

  “你不覺得怪怪的嗎?”蒙娜麗分析著,“就算你因為生病而無法履行鐘點女傭的承諾,他也不必急著去你家找你啊,更別說爬牆打壞窗於這種事了,正常人會做這種事嗎?”

  “所以,他不正常。”祈恩其實不大留意她在講什麼,今天她一來,她就頻頻追問她昨天請假的原因,她告訴了她之後,沒想到她的反應不是關心她的健康,而是一直繞著她們的總裁──馬可斯‧元打轉。

  “我不是這個意思,誰管他正不正常啊,反正他有錢得很……哦,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是青年才俊,長得英俊又挺拔,還擁有好幾間飯店和餐廳,現在他擺明瞭對你有意思,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啊﹗”

  “嗯哼。”把換下來的衣物塞進去,祈恩關上自己的置物櫃,她坐下來迅速的吃起早餐。

  盡管最近她和元韶綺的接觸是多了一點,但那都是不得已的,她沒必要因此就覺得他們之間會有什麼。

  元韶綺並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伴侶,他有財富、有外貌,可是他的性格太躁進了,還非常沒有耐心,她不認為自己會欣賞一個沒有胸襟、動不動就把人罵到無地自容的男人。

  她驀然想到一個埋藏在她心中的男子,她大學時代的初戀男友──尹舒青。

  他高她一屆,是她的學長,擁有儒雅的風采和俊逸的外表,他的成績很優秀,而且是那種如果發生學運會站出來當領袖的人。 

  雖然還沒有到愛的境界,但她真心的仰慕他,兩人因志趣相投而交往,他們結束戀情的原因是她。

  那年,因為繼母進門,她變成了落難的灰姑娘,父親長年在外經商,她必須靠打工才能籌到學費,身心俱疲之下,她自覺再也配不起他,也沒跟他說明原因就默默的疏遠了他。

  後來,她從學妹口中得知,他為了這段莫名其妙消逝的感情黯然神傷了好久,她聽了也很難過,不過,當兩人在校友會上再度碰面時,她還是沒有對他解釋當時的情況。

  縱然當時他也還沒有女友,她卻覺得兩人之間的緣份已經錯過了,她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所以她並沒有把自己的連絡方式給他,再次不告而別,從校友會上離開。

  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再想起來,她不後悔自己所作的決定,這樣反而有種淡淡的惆悵之美,不是嗎?

  “仙杜瑞拉,聽我的準沒錯,你要積極一點啊﹗”蒙娜麗最看不過去她那副凡事淡然處之的態度了,因此一直在耳提面命。“你有沒有性感洋裝?如果他再邀你吃晚餐,你馬上打給我,我要把你從頭到腳好好打扮一番,男人都是感官的動物,只要你稍為穿得火辣一點,保証他凍未條……”

  她把蒙娜麗的話當耳邊風,沒想到忙了一上午過去,中午休息時間她居然又來盧她﹗

  “想好要怎麼主動出擊了嗎?”蒙娜麗不棄不餒,對于好友可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她可是比當事人還興奮。“要不要我傳授你幾招?我啊,結過兩次婚,調情的經驗可比你豐富多了……”她忽然壓低音量,“老實告訴我,仙杜瑞拉,你不會還是處女吧?”

  祈恩把吹涼的面條送進嘴裡,語焉不詳的說道︰“我回去想想。”

  “吼﹗”她受不了的抱著頭嚷嚷,“你到底是怎麼搞的?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早就失控了,你卻若無其事,你們台灣人都這麼清高嗎?” 

  “總裁先生﹗”

  就在蒙娜麗滿心不悅時,有幾個大男人沖進了女員工的休息室,因為裡面包括了一個大家都很面熟的人物──她們的瘋子總裁,所以每個人都嚇一跳,還有正在吃午餐的人把吃到嘴裡一半的面條給吐了出來。

  “總裁先生,我們會處理,您只要在旁邊看著就行……”大家都想拉住他,也都想擋在他前面,以防盛怒之下的他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

  “媽的﹗”韶綺一腳踢開他的保全人員,另一手推開他的新任客服經理,他腳步迅捷來到一名垂首曲背坐著的女子,一把揪起了她的後衣領。

  “怎麼回事啊?仙杜瑞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蒙娜麗緊緊靠著祈恩問,活像她已經是總裁的女人,知道所有精彩內幕似的。

  “你看下去不就知道。”雖然她也很好奇,但她天性淡漠,遇事通常都比別人冷靜許多,這也是繼母和兩個拖油瓶姐姐被她氣得半死的原因,對於她們的欺負,她總是無動於衷。

  “到底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他摘掉女子的假發,弓起大家一陣嘩然。

  男人﹗

  “貝雅是男的?貝雅是男的?”蒙娜麗張著嘴,完全呆住了,因為她還曾在“貝雅”面前很大方的脫掉內衣,換上另一件內衣過,並且得意的示範如何按摩胸部才會更波霸給對方看。

  媽呀﹗她好想死﹗

  “對,他是男的。”祈恩冷靜地說,她的雙眸看著正在對男貝雅拳打腳踢的元韶綺,他一副要把人打死的樣子,他的手下沒一個敢上前阻止他。

  就算這個人再壞,也要交給法律來製裁吧?他實在應該改掉使用拳頭的壞毛病,管理這麼大的飯店,他不知道事實上,用拳頭解決不了事情嗎?

  驀然間,她看到男貝雅拔出了槍,這舉動叫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包括祈恩在內。

  “退後,否則我就轟掉他的腦袋。”男貝雅的槍指著元韶綺的腹部,只要稍微一偏就可以打中心臟。

  每個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連剛剛那個冒火的男人都靜了下來,他思忖了幾秒鐘,提出交換條件。

  “把槍放下。”元韶綺說道︰“我答應讓你安全離開這裡,我會準備一部車上備有水和食物的休旅車在飯店門口等你,車子不會上鎖也不會熄火,你只要直接跳上駕駛座就可以了,條件是,留下你竊取到的資料。”

  “你的命掌握在我手裡,居然還想跟我談條件?”男貝雅將指著他的槍管推進了一些。“我要你跟我一起離開,照你剛剛所說,準備車子,除了水和食物,我還要一個裝滿大型旅行箱的現鈔……現在,走吧,大總裁,移動你的腳,否則我不知道血會從你的哪一個器官噴出來……”

  “老天,總裁要被人綁架了……”蒙娜麗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說。

  祈恩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好快好快,就連手心都出汗了,她真正緊張的時候就會如此。

  元韶綺被歹徒鉗製住了,如果情況糟一點,等到歹徒挾持他走遠後,他可能會被殺人滅口……

  她離男貝雅很近,或許她可以做點什麼……

  她毅然決然的拿起手邊那碗熱騰騰的湯,朝男貝雅的後腦勺潑過去……

  ※   ※   ※

  結束冗長的調查,韶綺回到了辦公室,盡管他已經很疲倦了,但他還有很多事還沒做,他必須回來。

  “總裁,剛好小元先生打電話來找您,您要不要接?”說完,蕾蒂夏擔心地看著他不佳的臉色。“要不要幫您泡杯咖啡?”

  “好,給我一大杯,另外,把電話接進來。”

  他走進辦公室,脫掉外套,扯掉領帶,坐下後,接起了電話。

  “小叔,你還好吧?”勁賢語氣嚴肅。“爸很擔心你,他要瞭解情況,他說必要的話,他要出面,那個意圖綁架你的人到底是誰?你最近和什麼人結仇了嗎?”

  “我很好,我沒事,沒有人意圖綁架我,是新聞誤導。”他筒略的說了一遍情況。但是對於他居然失策到被那傢伙用槍指著身體,他還是耿耿於懷,如果不是童祈恩,他……

  想到她,他就不可思議。

  她居然有勇氣搭救他?在他的手下全體束手無策時,她的機智令他不至於陷入危險之中,他得好好感謝她。

  看了看時間,她老早已經下班了,現在應該在學校裡,如果他現在趕過去的話,還可以見到她。

  “不說了,勁賢,總之我沒事,也不需要你爸出面,我自己會處理這件事,我現在有急事要離開,掛電話吧﹗”

  他用最快的速度來到祈恩的校門口,就怕錯過她出來的時間。

  當三三兩兩的學生走出來,他在人群之中看到她時,他連忙下車朝她走過去。

  “嗨﹗”

  平時日理萬機的他,在她面前居然有青澀的感覺,這實在很奇怪,他們又不是沒見過面。

  “嗨。”祈恩朝他點點頭,想到他中午的危險。“那個貝雅呢?”

  “在警局。”他覺得有必要向她說明。“那個人叫普德,他受僱於地下組織,混進來當客服員是為了竊取某個投宿在索爾飯店的特勤探員的機密。”

  聽起來很複雜,重點是──“現在都沒事了嗎?”

  “沒事了。”他微微一笑。“我們去吃飯。”他已經想好餐廳了,最貴的。

  “我不餓,而且明天有作業要交,我得回去畫畫。”她說得極其自然,就好像她拒絕的不是他這個大人物,只是個普通的男同學。

  或許她真的沒有胃口,於是他換了種說法。“那我去你家喝杯咖啡。”

  她輕輕地揚起了長睫。“不方便。”

  “不方便?”他挑起一邊眉毛,目送她跳上了公車。

  第二天,他故意在客服經理訓話時間來到準備室,引起一陣騷動。

  “總裁要親自頒發獎金給昨天表現英勇的仙杜瑞拉‧童,大家掌聲鼓勵﹗”新任經理喬安娜帶頭鼓掌。

  熱烈的掌聲中,她走到了他面前,從他手中接過那只放了豐厚獎金的信封。

  “我覺得總裁一直在看著你。”事後,蒙娜麗猛拉著她要聊這個話題,可是她並不想談。

  她來巴黎為的是學畫,她要完成母親的遺願,戀愛不在她的計劃範圍內,而且她一點也不想和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談戀愛。

  或者是受到蒙娜麗不斷鐵口斷言的影響,她想太多了,人家根本就對她沒有什麼表示啊,就算信封裡裝了太過離譜的獎金金額,那也是因為昨天她確實救了他一命的原故,絕對不是因為私人感情的因素。

  不喜歡曖昧不明感覺的她,保持著平常心,直到週末到他家裡去打掃。

  她發現他一直在盯著她瞧,她盡量表現的自然、若無其事,直到她完成了清掃工作,站在他的面前。

  ※   ※   ※

  “先生,我要回去了。”

  交疊著雙腿坐在臨窗沙發裡的韶綺,抬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祈恩,幾天來都不得其門而入的他,決定今天要做點什麼。

  如果不是貝桑茲那件事,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有個員工名字也叫祈恩,現在他已經認識了她,而她也不知不覺闖入了他的生活,還引起了他心中許久未曾掀起的悸動,原本已經不想再碰感情的他,發現自己在意著她時,卻已經無法忽視她的存在了。

  “你過來坐下。”他拍了拍身旁的沙發椅,心跳猛然加速。

  “可是我要回……”

  他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馬上打斷。“我叫你過來坐下﹗”

  “是的。”祈恩吞下到口的反對,坐了下來。

  “你知道我對你有好感吧?”他問。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我要吻你……”他把她按進沙發裡,雙唇湊近她的唇,她的手不知不覺的圈住了他的腰……

  “先生,我說我要回去了。”

  祈恩的聲音傳進韶綺耳裡,他驀然從想像的畫面裡清醒。

  剛才一切都是他的想像,事實上,她還站在他面前,手裡拿著包包,已經結束她的工作了。

  “咳﹗”一股熱氣上沖,他清了清喉嚨,拉了拉太緊的領帶,挺拔的身軀跟著站起來。“我送你回去。”他覺得自己的語氣很別扭,但話已出口,想要改正也沒辦法了。

  “不用了。”她想也不想的拒絕。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眼眸寫著不容置喙。“我堅持要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

  他抬起了下巴。“炒你魷魚或送你回去,二選一。”

  祈恩有點驚訝的看著他。

  好個無賴的選擇題,一個大人物居然這樣威脅她?她真的是太意外了。

  “那就麻煩你了。”家裡不會給她經濟援助,現在的她根本不能沒有工作。

  “走吧。”他因勝利而嘴角微揚,看起來像在笑。

  祈恩上了他的車,幸好她住的地方不遠,他們不會有太多獨處的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車禍,車子走走停停的,祈恩望著窗外,看到有路人在買霜淇淋吃。

  她突然也好想吃霜淇淋。

  以前她跟媽媽最喜歡窩在一塊兒吃霜淇淋了,不管冬天或夏天都一樣,自從媽媽過世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陪她吃霜淇淋了。

  韶綺看出了她的欲望,他向來不允許有人在他的愛車裡吃任何東西,更何況是那種會融化的東西。

  可是她想吃,她的眼神撼動了他,那不是單純想吃霜淇淋而已。

  他掙紮了一下,把車往路邊靠,下車去買霜淇淋。

  祈恩驚訝的看到他下了車,還買了她想吃的霜淇淋踅回車上。

  “喏,拿去。”

  她伸手去接,心裡模糊的有點明白,但又不想去明白,她看了他一眼,兩人目光接觸的那一剎那,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自從繼母進門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疼寵的感覺了,他的舉動讓她感受到了一絲被疼寵的滋味。

  怎麼會呢?

  這麼自我的一個人,對她而言,他一點神秘感都沒有,稀奇的東西才會引起她的興趣,而他,他只是一個典型的生意人,除了超沒耐性,她從他身上看不出什麼獨特之處……

  “快點吃,不然很快會融化……”他叮囑著,還沒講完,手機響了,那一頭傳來維裡興奮的聲音。

  他的精神瞬間振奮了起來。“消息正確嗎?”

  “百分之九十八正確﹗”

  他摩拳擦掌的說道︰“知道了﹗”

  亨利過去是他相當信任的財務經理,沒想到一年前卷了鉅款下落不明,他一直在追查此人的行蹤。

  查了整整一年,總算有好消息了,他要親自去逮他﹗

  ※   ※   ※

  祈恩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來機場,元韶綺丟下車子跳下車,她也跟著下車,他們在人口處會合了另外三個人,然後一行人行色匆匆的在機場裡迅速移動,他們好像在找人。

  “這次絕對不會有錯,前幾天有人在亨利的老家見過他,然後他投宿在市區一間小旅館裡,早上直接過來機場……”

  元韶綺邊走邊聽維裡更詳細的回報,他的血液在沸騰,他的拳頭想揍人,對於此生第一個背叛他的人,他的感受真的很強烈。

  亨利是他親自從銀行挖角來的,他待他不薄,給他優渥的待遇,還配給他公寓、車子,沒想到他卻如此回報他,那一陣子,他幾乎無法再信任任何人。

  “在那裡﹗”維裡的手下發現了亨利的身影,他提著一隻旅行袋低調的在買咖啡喝。

  “好傢伙﹗”

  祈恩看到元韶綺大步朝某個男子走過去,他雙手揪起對方衣領,猛力揮拳,那人手中的咖啡潑灑了出來,群眾紛紛走避,一切像是電影畫面。

  祈恩旁觀著一切,她真的覺得很驚訝,他急急趕來這裡就為了要打人嗎?

  “什麼叫你知道錯了?我聽不懂﹗”他根本不聽對方說半句話,換左邊臉頰,揮拳再來一記,痛扁著那個人高馬大的男子。

  “總裁,這樣夠了,把他交給警方處理吧。”維裡過來調解,他深知上司的性格,不讓他親自出口氣,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好吧﹗”元韶綺松了手,他整整自己紊亂的袖子和衣領,惡狠狠的對亨利警告道︰“不要耍花樣,把你從索爾飯店帶走的錢全吐出來,不然我會讓你在牢裡蹲一輩子﹗”

  沒好氣的一回身,他愣住了。

  祈恩看過去,有個典雅的華裔美婦正冷冷的看著他,不知道已經站多久了,想必剛剛精彩的那一幕,她全都瞧見了。

  “夫人──”維裡頭皮發麻地稱呼。

  韶綺感覺到喉嚨幹啞,在他使壞時,那是他最不願意撞見他壞樣的人。“大嫂。”吐出這兩個字猶如千斤重擔,他懊惱已極,這種事交給維裡處理就好,他為什麼偏偏要自己來?

  “我來參加卡斯特夫婦獨子的婚禮,為了維護家族聲譽,我要住在你的飯店裡,請你安排一下。”許靜方說。

  言下之意,若不是怕外人諸多揣測,她是不會選擇住在索爾飯店的。

  “是的。”他默默承受著來自他大嫂的冷淡,對於剛才的事,她一句責備也沒有,他卻同樣難受。

  “我自己到飯店去,你不必跟來了。”許靜方話一說完就轉身離去,隨行保護她的黑衣保鏢多達六人,另外還有一名女性助理,那是只會中文的許靜方,出門必帶的貼身翻譯。

  “我嫂子的保鏢好像變多了。”看著一行人離去的陣仗,韶綺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小變化。

  維裡立即向前低聲說道︰“近日有不肖的離職員工威脅要對元先生和夫人不利,因此他們目前全面戒備,不希望有意外發生。”

  “有這種事?”他搓著下巴思忖。“我嫂子入住後,加派人手暗中保護她,我要她二十四小時都受到滴水不漏的保護,這裡交給你了。”

  他回頭找祈恩,看到她沉靜地站在一旁,他牽起她的手,而她居然沒有反抗。

  “我們走吧,我送你回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10:54

第8章

 祈恩察覺到自從那個元韶綺稱呼大嫂的美婦人出現之後,他的情緒就不太平靜,一路上開車都嘴角緊抿。

  他似乎刻意在壓抑著陰暗的心情,但成效不彰,她還是感覺的到車裡不穩定的氣息,他的呼吸格外急促,幾次超車都險象環生。

  當他將她送到她住的舊公寓樓下,窗子已經修好了,是他找人來修的,不知道這個理由是不是可以讓她請他上去喝杯咖啡?

  她下了車,關上車門,走到駕駛座旁,她好像有話要說,他降下了車窗。

  “有事?”

  “嗯哼。”她微微點頭。“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他直勾勾的望著她。

  老實說,他情緒很糟,他一點都不想一個人,當然也不想要維裡或奧立佛陪他,他們的關心都只會讓他更煩,如果有她陪他,應該會好一點吧?

  “好﹗”他下了車,跟她一起走上嘎吱響的舊樓梯。

  這裡的租金很便宜,房東太太人還不錯,有時她手頭緊,延個一兩個禮拜交房租也行,所以盡管不太安全,她一住就是一年。

  祈恩拿出鑰匙開了門,他對這裡算陌生,也不算,因為他曾不請自來過一次。

  那次他沒時間打量格局,今天看清楚了,才發現這裡小歸小,寒酸歸寒酸,但卻佈置得很溫馨,是她一雙藝術家巧手的傑作吧?

  “隨便坐,我去泡咖啡。”

  擱下包包,她進了廚房,他則在室內唯一一張小沙發椅裡坐下,不久聞到咖啡香,她端一杯咖啡出來。

  “真的只有一杯,咖啡粉沒了。”她笑了笑,把馬克杯遞給他。“是冰咖啡哦,天氣這麼熱,我做了冰咖啡,可以吧?”

  他實在有點驚訝,從沒有人會在他要咖啡時,給他一杯冰咖啡,她實在別出心裁,常出人意表。

  她自在地盤腿在木質地板坐下,就坐在他的面前,她逕自開了一罐飲料喝。

  “說吧﹗”她直視著他。

  她願意聽他講話,她可以是一個很好的聽眾。

  “說什麼?”他不太自然的啜了口咖啡掩飾心情,卻差點吐了出來。

  他瞪視著她,她卻哈哈大笑。

  這能算是咖啡嗎?這明明是黑糖水吧?

  “很甜很好喝吧?”她拿了個抱枕放在膝蓋上,這樣很舒服。“先生,你心情不好,所以讓你嘗點甜頭。”

  他真的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虧她想的出來。

  “我的心情不好有這麼明顯嗎?”為什麼他都快三十歲了,還會在乎那些兒時得不到的東西?

  “機場的那位婦人,你叫她大嫂,你討厭她嗎?”這是她的感覺,但不太明確,因為她覺得他對他大嫂不是討厭,至於是什麼,一時間她也找不到形容詞。

  “討厭?”他苦笑一記。“天知道我連討厭她的資格都沒有,事實上,是她和我大哥將我扶養長大的,我若是有良心的話,應該一輩子為他們做牛做馬,報答他們才對。”

  她揚了揚眉毛。“嗯哼,聽起來像反話。”

  他直言,“我承認那是反話,我非但不感激他們,還反而在大學畢業那年就立即離開了家,與他們劃清界限。”

  “為什麼?他們對你不好嗎?”就像她繼母和兩個拖油瓶姐姐那樣,將她逼得無法在家待下去。

  “他們孩子有的,我都有,吃的穿的沒有一樣短少。”驀然間,他的俊臉蒙上一層陰影。“但是他們從不給我愛,我大哥忙於事業,我大嫂則……”他轉開頭,看著窗外,似乎不想讓她看到他眼中的落寞。“她從來不看我半眼,她很冷淡,當我和同齡的侄子一起回到家時,她的眼中只有她自己的孩子,她只對她自己的孩子笑,她一直吝嗇於給我一個笑容。”

  祈恩愣住了,一抹心疼油然而生。

  那種感覺她也曾有,那是繼母進門的那一年,兩個沒血緣的姐姐很會討好她爸爸,爸爸相信她們的挑撥開始討厭她、冷落她,每當他從外地回家,都只有帶繼母和兩個姐姐的禮物。

  看她們歡天喜地的當著她的面拆禮物,她都覺得好想去死,她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她了。

  他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兩個孩子一同回家,他大嫂只對自己的孩子展開笑顏,他是被忽略長大的,甚至比忽略更悲哀,他被刻意的冷落。

  “你會不會以為我是戀嫂情結?”他把馬克杯放在茶幾上,將視線調回她臉上,自我嘲弄地說︰“一個父母均喪的孤兒,有人願意扶養長大就很好了,還渴求什麼愛呢?真是自不量力﹗”

  “不要這麼說﹗”她脫口而出,驀然伸手緊緊包覆住他的手。“當你還小的時候,當然渴望被愛,這是很正常的事,你沒錯,錯的是他們﹗”

  她的情緒會與他同樣激動,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當她主動握住他的手時,他的胸口激烈的鼓動了起來,他原本並沒有期待可以從她口中得到安慰,然而她……

  他緊緊凝視著她。

  “曾經一度,我連感情和女人也不再相信。”

  他吞了口唾沫說下去,“有一個我深愛的女人,在某一天忽然不告而別,從此我沒再見過她。”

  她的喉嚨好像梗住了,因為這種不負責任的事,她也曾做過,而且做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到對方會有多難過。

  “我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直到現在還是不懂──”他一把將不設防的她拉近,眸光熠熠地看著她。“然後你來了。”

  她愣了愣。

  他的唇在片刻之後堵住了她的,他的吻就跟他的行事作風一樣,強悍直接又不容逃避﹗

  她覺得暈眩,渾身的力氣好像被抽幹了,她緊閉雙眼不敢看他,一顆心就要跳出胸口。

  接吻原來是這種滋味嗎?

  原來這才是吻,以前和尹舒青青澀的吻,現在看來,充其量只能說是兩唇觸碰罷了,他的舌唇沒有進入她的口裡,她也沒有。

  然而此時此刻摟住她的這個男人完全不同,他們的唇瓣緊密貼合,他們的氣息在熱呆了的小屋裡彼此交纏,他一手有力的支撐著她的下巴,一手緊托著她的後頸,他征服了她,用吻征服了﹗

  有人因為一個吻而愛上一個人的嗎?這會不會太荒唐了?

  許久之後,他稍為放開她,她幾乎快癱在他懷裡,險些喘不過氣來,好像從窒息邊緣活了過來。

  “你的吻……勾魂攝魄……”她氣息粗喘地告訴他。

  他自負的笑了,將嬌小的她,整個人密密圈在他的雙膝之間。“我會當這是贊美。”

  他又低頭攫住了她的唇,這次吻得更加奪人,不讓她有絲毫喘息的空間,唇舌探入她口中挑逗著,伸手緩緩解開她的上衣。

  她的心微顫,這種經驗她沒有。

  以前和尹舒青交往時,連接吻都是淺嘗即止,他是個儒雅的男生,好像連激情都沒有。

  “我們去房間﹗”他嘎聲地低喁。

  自從祈恩走後,他沒碰過女人,他用自製力禁欲了三年,現在正處於爆發的邊緣,他不費吹灰之力將她抱了起來。

  祈恩幾乎是羞紅了臉,她沒有回答好或不好,自欺欺人的閉著眼,迷醉的任由他擺布。

  他把她抱進了房間,想到第一次走進這間小房間的情形,他不由得泛起了微笑。

  那時候他就很關心她了,不然不會瘋了似的跑來打爛她的窗戶,只為了看看她有沒有事。

  他將她放在小床上,迅速脫掉自己的衣褲,裸身緊緊擁住她……

  ※   ※   ※

  他居然在辦公室裡,在他工作到一半的時候,拿著筆,想著一個女人泛出微笑?

  他變了,元韶綺不否認自己的轉變,春天降臨,他在戀愛,在經過三年的痛苦之後,他又有了愛人的能力。

  他可以擁有她嗎?那個多變可愛迷人的小女人,他居然是她的第一個男人,這也令他感到不可思議……

  “總裁──”蕾蒂夏匆匆叩門而入。“夫人的貼身翻譯得了急性腸胃炎,晚上恐怕無法陪夫人參加婚宴了,她請您想辦法,現在距離晚宴只剩下一小時。”

  她才一說完,他腦中立即浮現一個理想人選,他的臉發著光。

  “馬上轉告夫人,翻譯已經找到了﹗”

  他從蕾蒂夏身邊一陣風似的大步走過,丟下一句話離開,“我現在要離開,一小時後我會準時帶著翻譯去夫人房間﹗”

  他紆尊降貴,親自到房務室去,找到還沒下班的祈恩。

  當然,他的出現又引起了一陣騷動,每個未婚女孩都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就連已婚的房務也目不轉睛的追著他看。

  “跟我來﹗”也不管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他們,他拉起祈恩的手就要走。

  她瞪大眼睛,嘴唇微張著。“我還沒下班……”喔哦﹗她看到一旁的蒙娜麗在對她擠眉弄眼了。

  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把她帶到面前,興沖沖地點了她粉唇一下,嘴角愉快地輕揚起來。“沒錯,你還沒下班,我現在就以總裁的身份指派你一個特別任務,為了這個任務你必須好好妝扮一番,你穿這樣不及格,我現在就帶你去造型﹗”

  祈恩愣然地被他拉著走,一路上同事、守衛都驚訝且好奇的看著他們,離開位在飯店地下一樓的房務室之後,他們來到一樓的精品店。

  “用最短的時間找一套適合她參加晚宴的衣服。”他把她推給精品店的小姐,自己則在沙發坐下來,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從試衣間走出來。

  “是的,總裁先生,您先喝杯咖啡,我馬上為小姐挑選適合的衣服。”櫃員一點也不敢怠慢,她以專業的眼光,馬上從衣架上取下三套名貴晚宴裝,分別是嫩鵝黃、珍珠白,以及香檳色。

  祈恩用困惑的眼光和櫃員走進了更衣室。

  當她穿著那套香檳色的連身洋裝現身在他面前時,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很適合她。

  洋裝的顏色讓她膚色更粉嫩,細肩帶V領顯露一點點屬于小女人的性感,露出美麗的鎖骨和纖細的手臂,渾身都散發著誘人的氣息,他的腹下竟然隱隱感覺到有了反應。

  “鞋子呢?”他潤了潤唇問櫃員,因為她還穿著白色平底鞋,那是飯店統一規定的鞋子。

  “在這裡。”櫃員已經非常上道地捧著鞋盒等在一旁了。

  “坐下。”他輕輕將祈恩按進紅絲絨沙發裡,自己半跪下來,打開鞋盒,拿出一隻鞋來替她套上。

  祈恩有幾分失神,陶醉在他營造出來的情境裡,如果蒙娜麗看到,準會興奮地說她已經穿上灰姑娘的玻璃鞋了。

  那是一雙美麗至極的高跟鞋,銀色亮片綴水晶,任何女人都無法抗拒的富麗典雅。

  他仿佛把她當公主一樣對待,看得櫃員羨慕的眼珠子快掉下來了。“請問這套洋裝可以嗎?香檳色很適合小姐。”

  “很好。”他潦草地回答了櫃員的問話,眼睛看著祈恩空空如也的頸項,驀然一個擊掌。“對了﹗還差珠寶,我們去挑選珠寶﹗”

  當他們離開精品店時,他拉著她的手,不時有觸碰她肢體的欲望。

  當他們站在飯店最名貴的珠寶店裡時,他從身後攬住她纖細的腰,胸膛不時觸及她線條優美的纖背,他又感到沖動了。

  他為她挑了一條水滴型的水晶項鏈、方型水晶手鏈,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一排戒指上。

  “我不要戒指。”他還沒叫店員取戒指出來看,她先開了口。

  她還不太習慣他們的新關系,因為跟他有了親密關系就要送她戒指嗎?她不能認同,如果不是他堅持“特別任務”要穿成這樣,她也不會接受這麼貴的衣服和鞋子。

  “為什麼不要?”他扳過她的臉,讓她看著他。

  她平靜地說︰“沒有理由,我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這樣?”他有點火大的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她是想氣死他嗎?有哪個女人獻出了初夜不希望男人好好負責的?昨天下午的激情不是他一個人單方面的吧?她也很投入,她也願意,不是嗎?

  “對,不喜歡這樣。”她秀眉輕蹙。“既然項鏈和手鏈都買好了,我們走吧。”

  對她而言,即使昨天一時失控與他發生了親密關系,也不代表她就瞭解他,更不代表她就從此屬於他了。

  “慢著──”他拉住她,不讓她逃避。“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不喜歡我嗎?”

  這個題目令她有點煩躁,她咬咬嘴唇,拾眼看著他。“總裁先生,你會娶每個和你發生關系的女人嗎?”

  這是什麼話?他火大的說︰“不會﹗因為我很挑﹗這輩子和我發生過關系的女人只有兩個,一個一句話都沒留就跑了,一個現在就站在我面前,極力要撇清和我的關系﹗滿意我的回答嗎?”

  她啞口無言的看著他,幸好他的手機突然響起,她可以想像打來的人很倒楣,要掃到台風尾了。

  “我知道我也收到了請柬﹗時間不是還沒到嗎?”他果然對打電話來的人很不客氣。“不要再打來,我馬上就上去﹗”

  卡斯特夫婦是知名的建築大亨,其夫人是香港人,和他大嫂私交甚篤,這場世紀婚宴幾乎整個巴黎的社交界都收到請柬,他當然也不例外。

  他啪地一聲合上手機對她說︰“走吧,這個問題我們晚點再談。”

  他拉著她匆匆坐上電梯,在電梯裡簡單地對她說明她的特別任務。

  “總之,你必須全程跟在我大嫂身邊,她不會英文,也不會法文,只要翻譯不在身邊就會很沒安全感,因此你一步也不能離開,如果要上洗手間,要先知會她的保鏢或者我,清楚了嗎?”

  ※   ※   ※

  建築大亨卡斯特夫婦獨子的婚宴是近日巴黎的一大盛事,上千坪的獨棟宅邸屬於古典巴羅克風的建築,笑臉迎人的主人非常好客,賓客更是川流不息,所謂的豪門夜宴就是如此吧?

  祈恩覺得新奇,因為每個赴宴的人都精心妝扮得很華麗,而餐點更是精緻,她跟在元夫人的身邊,沒多久就發現這位貴婦人的性格非常拘謹。

  如果不是和同為華人的卡斯特夫人有深厚的交情,她認為元夫人不會隨便參加此類宴會。

  “童小姐,我覺得頭疼。”許靜方覷了個總算沒有人來向她寒喧的空檔告訴祈恩。

  “別擔心,可能是太緊張了。”祈恩低聲問道︰“您有高血壓的毛病嗎?”她已過世的母親也有這毛病。

  許靜方微訝地看了這個年輕女孩一眼。“我血壓一直偏高,但有長期吃藥控製。” 

  她看了看頭頂上方那個巨大的水晶吊燈。“或許是這個環境使您不自在,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許靜方點點頭。“也好。”

  “我去支會您的保鏢……”保鏢們都守在門外。

  “不不──”許靜方拉住她。“不要驚動任何人,就我們兩個,你陪我去後花園走走,只要五分鐘就好,我透透氣就進來。”

  祈恩想了想,同意了元夫人的想法。“好,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反正如果真的遇到突發狀況,她與生俱來的怪神力應該可以派上用場,她一個人可以打十個……不過事實上,這裡保全周密,她不認為會有什麼事。

  “還是外頭的空氣新鮮。”許靜方深吸了一口氣,合身的旗袍也讓她不舒服,但這種場合還是傳統旗袍最得體了。

  祈恩安靜的陪著她,通過圓拱門走下階梯,星光下的庭園,花草修剪得趣意盎然,噴泉裡有個微笑天使的塑像。

  “他們從哪裡把你找來?”許靜方詢問祈恩,這女孩不會刻意討好她,因此她對她的感覺還不錯。

  “我本來就是飯店的員工。”祈恩不卑不亢地回答。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元韶綺叫她大嫂,這麼說來,她是沙麗──也就是美賢的母親嘍?

  “夫人,請問美賢她好嗎?”

  許靜方意外的眨了眨眼睛。“你認識美賢?”

  祈恩笑了笑。“對啊,前陣子我們一起學畫,她很會畫畫您知道嗎?老師誇她是全班最有藝術天份的準畫家,可能連莫內和梵穀也不是她的對手哦。”

  許靜方更加意外的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不知道女兒會畫畫。

  不過,連莫內和梵穀都不是美賢的對手,這也太言過其實了。

  見美婦人愣住,祈恩粉唇輕揚。“對了,有件事我想告訴您,有點冒昧,但我想還是讓您知道比較好。”

  許靜方定了定神。“你說。”

  “美賢說,您在她十四歲開始發育那年曾答應要陪她一起去買內衣,可是您卻食言了,您忙著陪她父親擴展人際關系,最後由保母陪她一起去,但是此後您也從沒陪她去買過內衣,她非常介意這件事。”

  許靜方驚訝的看著祈恩。

  她從來不知道女兒在意著這件事,她真的太意外了。

  “我覺得您應該抽個時間陪她去買內衣,我想這樣她的心裡會好過一些,在我青春期的時候,我母親都親自陪我去挑選適合的內衣。”

  “可是……”許靜方喉嚨一緊,眼神困難的看著眼前那語氣流暢的女孩。“她已經二十三歲了,而且有滿櫃子的內衣。”

  “意義不一樣。”祈恩露齒一笑。“我媽已經過世了,不過我想,如果她沒過世的話,就算我四十歲,她也樂意陪我去買內衣。”

  她真的好希望母親沒死,如果沒死的話,她們可以母女兩人一道來留學,一起學畫,這樣多好啊﹗

  “你很懷念你母親?”許靜方看了她好半晌,她跟美賢年齡相仿,是個漂亮的女孩。

  “每個孩子都渴望媽媽的愛。”她想到元韶綺告訴她的,一直在刻意被忽略中長大的事。

  眼前這位高雅的美麗婦人實在不像個刻薄的人,她居然會這樣對待丈夫的幼弟,不可思議,也不可原諒。

  “你說的對。”許靜方眼神複雜地移開視線,她聽到手機鈴響。

  “是我的手機在響。”祈恩接起電話。

  “你們在哪裡?”元韶綺焦灼的聲音傳進她耳裡。

  她笑了起來。“別緊張,我們在後庭院,夫人沒事,她有點頭疼,想透透氣,她不想驚動保鏢。”

  顯然他還是不放心。“我馬上過去找你們﹗”

  祈恩收起手機對許靜方說道︰“元先生說他馬上過來……”

  剎時間,她看到前方矮叢裡有個人影一閃,她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看到有個年輕人拿著槍從正前方走了過來。

  許靜方顯然也看到了,她的身軀微微顫抖,但還算鎮定,她緊緊抿著唇看著那個年輕人。

  “不要叫,否則我馬上開槍。”年輕人整個人都處於陰沉的暴風之中,他像一頭野獸。“元夫人,你的丈夫把我父親逼得跳樓身亡,這筆血債我要你們元家每一個人都來償還。”

  “你是謝承達的兒子?”許靜方強裝鎮定地說道︰“如果我讓你對我開一槍,你可以放過我的丈夫和兒女嗎?”

  祈恩佩服地看著她。她真的不像元韶綺說得那麼壞,在緊要關頭願意為家人犧牲的人,絕不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辦不到﹗”年輕人狂傲的回答,他看著祈恩。“你﹗你跟這件事沒關系,把手放在頭上,朝左邊走十步,慢慢蹲下,要命的就照我的話做,否則子彈不長眼睛,打到你身上的話,算你活該。”

  她搖了搖頭。“我不走。”

  許靜方驚訝的看著她。“你走吧﹗”她們非親非故,她實在沒必要這麼講義氣。

  “我不走。”她堅定地說︰“元先生說,我一步也不能離開你。”

  許靜方急道︰“傻女孩,我要你走﹗”

  “不。”祈恩比她更堅持。

  “通通給我閉嘴﹗”年輕人不耐煩了,他舉槍朝許靜方瞄準,想起父親慘死的模樣,姓元的一家都罪不可赦﹗

  許靜方渾身顫抖的立在月光下,她很害怕,但她沒有開口求饒。

  祈恩瞬也不瞬的看著持槍的年輕人,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如果待會兒這個人真的開槍,她要替元夫人擋子彈,因為會發生這種事都是她的錯,她不該在沒知會保鏢的情況下陪元夫人到沒人的後庭院來,她太高估自己的怪力了,怪力是對付不了子彈的……

  “受死吧﹗去地獄裡向我父親認錯﹗”

  聽到扣扳機的聲音,祈恩正想要很英勇的替元夫人擋子彈,沒想到有個人比她更快。元韶綺同時推開了她和元夫人,子彈的聲音隱沒在他的身軀之中,她驚悸得放大了瞳孔……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11:05

第9章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身體的感覺非常沉重,頭不會痛,傷口也不會痛,倒是飢腸轆轆令胃部很疼。

  他似乎沉睡了一年,這對於時間老是不夠用,而常常佔用掉睡眠時間來工作的他來說,不啻是一個很好的補眠機會。

  韶綺在意識恢複後,先在腦中思考了一下才睜開眼睛。

  他有太多事要知道了,最好讓他一眼就看到維裡,不然蕾蒂夏也行,最差的選擇是奧立佛,因為那個心腸太軟的老傢伙看到他躺在病房上,肯定會難過得頻頻拭淚。

  其實,有這些人關心他,他這一生也算夫複何求了,縱然有些感情永遠得不到,他也不該抱怨了。

  “你終於醒了﹗”

  那是個他預期之外的聲音,女性的、喜極而泣的,幾近是雀躍的。

  他的黑瞳在天花板打轉了一會,視線往下移,再往下移,看到坐在病床邊的人,她有點憔悴,居然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這是怎麼搞的?

  “你……怎麼在這裡?”噢,天殺的,他的喉嚨好幹好啞,就像他第一次使用聲帶似的,幾乎快發不出音節來了。

  “我一直在這裡﹗”祈恩只想感謝上帝,她連忙拿出手機。“我得通知一個人,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和我一樣著急,天天擔心你再也不會醒來。”

  “等等──”他使勁地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困惑的看著她,有點難以相信自己耳朵剛剛聽到的。“你說──一個多月?我睡了一個多月?”

  “是昏迷。”她糾正他的用詞。“你昏迷了一個多月,醫生說你的手術沒問題,你的身體機能也照常運作著,你只是太累了,累積了好幾年不曾休息,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

  “聽起來真離譜。”他有點著惱,喃喃地皺起了眉頭。

  如果他昏迷了那麼久,那麼飯店和餐廳怎麼辦?一定兵慌馬亂了吧,他想,舒開的眉頭又重新聚攏。

  祈恩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看著他。“你在擔心你的工作嗎?”這個人果然是個工作狂魔。“放心吧,你侄子在替你主持大局,一切都很好。”

  “那小子不是結婚去了?”算算時間,勁賢應該是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結婚的,真可惜錯過了看他當新郎倌的意樣。

  “聽到你替元夫人擋了一槍的消息,他們都沒心情搞婚禮了,他說除非你醒過來,否則他永遠不結婚。”

  他悶哼一聲。“聽起來蠻令人感動的,雖然我不太相信他的鬼話……對了,可以告訴我,我臉上那黏黏的東西是什麼嗎?感覺很不舒服。”

  “喔﹗”差點忘了,都貼超過三十分鐘了,她連忙把貼在他臉上的東西一片片取下。“是小黃瓜片﹗”說著,藏不住嘴角揚起的微笑。

  “醫生為什麼要把小黃瓜貼在我臉上?這是什麼新型的治療方法?”真是匪夷所思。

  “不是醫生貼的,是我貼的。”她揚起了笑意。“因為你一直不醒過來,這裡的空氣比較不好,我替你做做臉。”

  他不可思議的瞠瞪著她,感覺到眼角微微抽搐,她總是可以弄出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看到他的表情,她又笑了,愉快地拿起手機撥號。“元夫人嗎?我是童祈恩,是的……他醒過來了……”

  她低語說了幾句,都是報告他病況的話,過程中他一直瞪視著她,直到她結束通話。

  “你打給我大嫂?”他語氣不善,還有點防備。

  “她很關心你。”這是實話,在他被送進手術室時,她可以清楚看到元夫人的急切與焦灼。

  他的喉嚨一緊,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那是沒意義的,就算關心也是因為他這一槍是替她挨的吧?

  “我要吃東西。”或許是躺了一個多月了吧,傷口並沒有很痛,不需要別人扶,他自己就可以坐起來。

  “太好了,我剛好有東西可以給你吃。”她微笑打開冰箱,捧出一個蛋糕來,那委實不是他想像得到的。

  他瞇眼瞪她。

  他說要吃東西,這小妮子居然拿出蛋糕?這是一個剛受過槍傷的傷忠該有的待遇嗎?最起碼也該給他一碗熱湯吧?她的做為真的都很出人意表。

  “我們一起吃吧,我剛好也餓了。”仿佛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她打開蛋糕盒蓋,是一個賞心悅目的香草蛋糕,刀子一劃,切成兩半,她公平的分配著。“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對了,要不要咖啡?我去買。”

  他困惑的皺起了眉頭。“喝咖啡?我可以喝咖啡嗎?”

  “為什麼不行?”她回以一笑。“你的子彈已經取出來了,醫生說只要你醒過來,檢查後沒問題就可以出院了。”然而醫生也沒說他可以喝咖啡就是,但也沒有說不可以啊。

  “真的嗎?”這算是所有壞消息裡的唯一好消息。“好﹗你去買咖啡,我要喝,買個十杯吧。”他貪心地要求。

  看來昏迷不醒也有好處,醒來直接出院,都不必住院,對於忙慣了的他來說,住院一定會是件很悶的事,雖然事實上,他已經住過院了。

  “你先吃蛋糕。”祈恩拿起皮夾,對他微微一笑。“距離這裡兩條街有間很棒的咖啡店,我馬上回來﹗”

  ※   ※   ※

  祈恩吃力的提著十四杯咖啡,走過兩條街回到醫院。

  她知道自己耽擱了太多時間,咖啡店大排長龍,她等了好久才外帶了十四杯咖啡,加上回程多了咖啡的重量,她想用跑的都不行,而且她運氣很背,快到醫院時居然還飄起了雨﹗

  “我……”她用身體斜斜地推開病房未合上的門。

  驀然間,室內凝重的氣氛令她本能的吞下嘴邊的輕快,一抬眼,她看到了元夫人高雅的梳髻背影。

  沒有人發現她回來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回來的不是時候。

  “為什麼要替我擋那一槍?”元夫人問。

  她聽到元韶綺悶聲說道︰“我沒有那麼不知好歹,我是你和大哥扶養長大的,我做的是我認為應該做的事。”

  她知道他沒說出口的是,長嫂如母,因為她的身份就如同他的母親,兒子保護母親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你……恨我吧?”元夫人的聲音很抑鬱,祈恩幾乎可以想像她此刻是什麼表情。

  元韶綺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恨我一輩子。”元夫人看著窗外,浙瀝的雨聲傳進室內。“如果你沒替我擋這一槍,我想瞞你一輩子……”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她盡可能的壓抑著顯然很激動情緒。“但現在我無法再這麼做,如果你真的是我丈夫的弟弟,我不會這麼對你,但是你……並不是。”

  韶綺抬起了眼,震驚的看著她,他頸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

  她同樣看著他,臉上情緒複雜。“你是我丈夫的私生子,他不是你大哥,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瞬間,他的臉色像床單一樣白,他直勾勾的瞪視著她,像在評量她話裡的真實性有多少。

  “很驚訝吧?”許靜方閉上眼,她吸著氣,努力維持語氣的平穩,維持她元夫人的身份。

  半晌之後,她睜開了眼,眼眸含悲的凝視著他。“韶綺,你知道嗎?我不是那麼壞的女人,但是……我已經盡了全力,你的情況還是令我無法打從心裡去愛你。

  ※   ※   ※

  夏季,怎麼也會夜涼如水?

  祈恩夜半醒來,床的另一半是空的,她來這裡負責照顧早上才出院的病人,然而卻把人顧到不見了。

  她在客廳裡發現了憑窗而立的元韶綺,他的背脊挺得很直,肩膀很平穩,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的背部肌肉緊繃著。

  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這背影,想像他能負載的極限在哪裡?

  “嗨──”她走到他身邊,與他一起凝視夜色。“巴黎的夜很美,我剛來這裡時,幾乎連覺也不想睡,光是打開窗子看著街道發呆就覺得很滿足了。”

  她以為他是起來喝酒消愁的,可是他並沒有,他手裡沒有酒杯,他的神智也很清醒。

  “這種感覺好奇怪,叫了三十年的大哥,倒頭來是爸爸。”這個事實讓他痛楚而迷惘。

  驕傲如他、自負如他,他卻是個私生子﹗

  他是他大哥,不,他是他爸爸三十年前酒後亂性和家裡的女侍發生關系生下的,原本他根本不打算要他這個孩子,是他爺爺堅持元家的骨肉不能外流而花了一大筆錢把他買下來,然後打發走他的生母。

  他入了爺爺的戶籍,從此身份由爺爺的孫子變成了爺爺的孩子,在他三歲那年,爺爺死了,他被送到“大哥”身邊,一直到今天……

  許多事如今回想起來都有跡可尋,難怪他大嫂從來不肯用正眼看他,他的存在想必早已狠狠傷透她的心了。

  他有資格怪她嗎?

  他沒有。

  根本沒有。

  她默默在忍受丈夫的私生子,她很冷漠,雖然只對他不苟言笑,但也從來沒對他惡言相向過。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不管他多努力總是無法博取她的歡心,她的冷漠,原來是有原因的。

  “小時候,每當我在學校做了什麼勞作回來,興高采烈的要獻寶給她看時,她總是別過頭去,你相信嗎?那種受傷的感覺直到現在還清晰的留在我胸口。”

  他閉了閉眼,感覺到她悄然的伸過手來,握住了他的手。

  他繼續說下去,他在用自己的方法釋放心中的壓力。

  “我會那麼迅速離開元家到巴黎來闖蕩,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她。”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傻。“我想爭一口氣,我想憑自己的力量出人頭地來讓她對我刮目相看,如果我繼續留在家裡,我會分到一部份的產業,我會管理一間元氏旗下的公司,但那對我而言非常索然無味。”

  他自嘲的搖了搖頭,慨然說道︰“現在我才知道,即使我的成就是當上了法國總理,她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到頭來我只是白忙一場,我越優秀,對她而言可能是另一種變相的傷害吧。”

  他一陣鼻酸,忽然將光著腳丫子的她拉進了懷裡,下巴抵靠著她的額心。

  祈恩任他抱著、靠著,好半晌才發現他在哭,因為有水滑下了她的面頰,而那淚水不是她的。

  老天,他哭了……

  雖然只是輕微的顫動著,但這個事實卻大大撼動了她。

  是怎麼樣的感觸會讓這個脾氣不佳的大男人流下了眼淚?他可以面不改色的臭罵每一個人,卻無法承受童年的失落。

  尤其是,這令他無比失落的原因,如今真相大白了,卻還是沒有讓他比較好過一點,因為另一個傷口接踵而來──他是個私生子,他是一個不受到歡迎的生命,他的來到沒有任何人在期待,他的生母甚至可以輕松的把他賣掉……

  這真的是太殘酷了…… 

  她伸手擁抱住他,借由體溫和觸碰給他溫暖,第一次產生想要主動吻一個人的感覺,而她也真的付諸行動了,她從他懷裡抬起頭,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他很快給了她回應,圈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他回吻著她,在她的吻裡找尋安慰,他的吻越來越激狂,像是如此他才能忘掉那些不愉快。

  交纏的身影從客廳移到了房間,她擔心他手術後的傷口是否能承受兩人的激情,然而他卻一點也不在乎。

  激情過後,他環抱著她的身體,將臉貼在她頸邊,啞聲要求她,“跟我生一個孩子,不,跟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要愛他們……”

  她的話居然讓她感覺到心痛不已。

  “曾有個女人,她好幾次提起想為我生個孩子,但是都被我無情的拒絕了……” 

  他低啞地說︰“我害怕新生命,因為我沒有得到過愛,所以我打從心裡排斥有小孩,我恐懼面對新生命,我害怕不擅表達感情的自己會給孩子同樣的傷害,那種孤獨長大的滋味,我真的好怕好怕……”

  祈恩……他對她有所虧欠,難怪她到最後會忍受不了,一走了之。

  是他太過份了,明知道她一直想要孩子,卻一直一直的視而不見,如果他早點知道自己身世,或許他和祈恩就不會無疾而終,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愛她,卻有所保留,因為他連愛是什麼面貌都不肯定,因為……

  因為他沒有被愛過。

  而這一次……他再度緊緊的摟住身畔的小女人,緊得像是怕她會忽然消失不見,他要和她共組一個家庭,他不會再輕易放手了。

  “你抱得我快透不過氣來了。”

  她的聲音鑽進他耳裡,沒想到他非但不鬆手,還摟得更緊。

  “答應我的求婚,明天我們就去挑戒指,如果你不點頭我就不放手,不起來換藥,也不起來吃飯,直到你點頭答應為止。”他擺明瞭要耍賴。

  “你快鬆手……我沒說不答應……”也沒說答應就是,他力氣這麼大,真的很不像一個半月以前才受過槍傷。

  “也沒說答應,不是嗎?”他沒上當,這回連腿也用上了,使勁夾著她的腿。

  “快說你答應,我傷口好痛,可能是剛剛撐太久了……”

  明知道可能是唬她的,她的胸口還是一陣緊縮。“你沒事吧?”

  “你再不答應就有事了。”他咬著牙。“真的很痛,我用盡了力氣在抱你,你感覺不出來嗎?我的傷口可能已經在滲血了。”

  她的心臟滑過猛然痙攣,那個畫面讓她很痛,她真的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如果她不點頭,他真的會和她耗在這裡,到時弄假成真,又得叫救護車把他送到醫院去,然後她會後悔自己幹麼不早點答應他的求婚?

  “嗯哼,你鬆手,我答應你。”

  他大喜,嘴角噙著微笑,微微地松開了手,可是卻又忽然將唇湊到她唇邊,露出和他瘋子形象不符合的孩子氣笑容,柔情的吻了她。

  她心頭微悸,結結實實的感受到了被疼寵的滋味。

  濕熱的唇一路從她的唇滑到了鎖骨,往下滑,繼續往下滑……她輕喘一聲,閉起了眼睛,有某種奇妙的暖意在胸口蔓延、擴散,這個城市不再只有孤單的她自己。

  她知道,那就是愛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0 00:11:30

第10章

  偌大的屋裡靜悄悄的,或許是他吩咐過吧,連奧立佛都自動休假了,女傭也不見蹤影。

  祈恩醒來感覺到肚子餓,她帶著微笑到廚房去做早餐,當然也做了他的那一份,準備在早餐都上桌後才把他喚醒,門鈴就在她拿起咖啡壺要倒咖啡時“叮咚”一聲地響起。

  她連忙把咖啡壺擱回咖啡機裡,轉身去開門。

  “哪位?”從門眼看到是一個跟她一樣的黑發嬌小女人,她想也不想的打開了門,支持她開門的理論當然還是她的古怪神力。

  “你是──”對方看著她眨了眨眼,似乎有點驚訝,頓了頓才問道︰“這裡是馬可斯‧元的公寓嗎?”

  或許他已經搬走了,她不該沒事先連絡就貿然的跑來,可是時間緊迫,她也沒辦法,上星期她曾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他,但他的手機都處於關機中,所以她只好來了。

  “是的。”祈恩打量著面前那個清新嬌柔的女人,她有一頭很吸引人的長直發,柔亮滑順。“你找他嗎?”

  “他在嗎?”那女人問得有點小心翼翼。

  祈恩直覺到她的態度有點不尋常,她應該不是推銷員吧?“他在,在睡覺,你要進來坐嗎?我去叫他……”

  “什麼人找我?”屋子的男主人懶散地走了出來,他被門鈴聲吵醒,也被交談聲吵醒……好吧,其實他是肚子餓。

  “有位小姐找你。”祈恩回頭,讓開了身子,讓他看看訪客。

  他的口氣有點不高興。“我沒說過不許讓別人進來嗎?”

  才一說完,他愣住了。

  訪客?

  他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絕不是訪客……

  好半晌,他們就這樣凝視著對方,祈恩看著他們,直覺又告訴她,他們的關系一定非比尋常。

  “你好嗎?”女人踏進了屋子,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許,但她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的自然。

  看到她走進來,看到她走接近自己,他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作一場關于她終於回來的夢。

  “我知道我來得很突然,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她看了祈恩一眼,而祈恩也在瞬間明白了她是什麼人。

  她是那個對他不告而別、一走三年毫無音訊的女人,他曾愛過她,也因為她,他不再相信女人,不再信任愛情,但她也是那個曾想替他生孩子的女人,他們之間有一定的感情存在。

  “有事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吐出這三個字的,他還以為再見到她,他會很激動的抱住她或者打她,但都沒有。

  他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跟三年前、兩年前、一年前都不一樣了,她曾帶給他的痛苦似乎也消失了大半,因為現在他遇見了另一份愛情,他對她的感覺不再愛恨濃烈。

  “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她注意到他敞開的白襯衫裡纏著厚厚的繃帶,他發生了什麼事嗎?她關心地問道︰“你受傷了嗎?怎麼受傷的?”

  “已經沒有大礙了。”三年來對他不聞不問,他難以習慣此刻她的關心,他撇了撇唇。

  “沒有大礙了……那就好。”察覺到他的冷漠,但她不會介意。“韶綺,我有些話要對你說,很重要,但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他冷淡的看著她。“說吧,就在這裡說。”

  她看了祈恩一眼。“這件事很私人。”

  “沒關系。”他刻意把愣然中的祈恩給拉到自己身邊。“我們快要結婚了,我的事,她有權利知道。”

  她似乎喉嚨一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是嗎?你們快要結婚了……恭喜,恭喜你了。”

  “你有什麼事要說?”他皺起了眉頭。

  雖然這女人曾該死的拋棄過他,他也沒必要對她這麼冷淡,但是面對她,他就是不由自主的武裝起自己。

  “對……我差點忘了,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看著那個瞬間有點緊張和局促的女人。

  難道她還愛著他嗎?

  “是這樣的,我們有個孩子……”

  她才說了兩句,他就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她潤了潤唇,抱歉地看著震驚非常的他。“韶綺,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一時之間你也無法接受,但這是事實,我們有個孩子,你的孩子,兩年前,我瞞著你偷偷生了一個孩子。”

  “你瞞著我……生了一個孩子?”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震撼的了,他做了父親,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因為你一直不要孩子,而我……在我發現自己竟然意外懷孕了之後,我好高興,可是卻沒勇氣告訴你,我知道你會怎麼說,你會要我拿掉……”

  他只能震驚僵硬的瞪著她,說不話來。

  “所以我偷偷躲了起來,我想先生下孩子再說,我認為等你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一切就會不一樣了,你會不再排斥孩子,新生命會改變你……”

  他全身繃得死緊,腦中轟轟作響,像有千軍萬馬壓過。

  “孩子生病了,他得了骨癌……”她匆匆拭掉眼中的淚水。“很抱歉我沒有將他給照顧好,他就在樓下,在車子裡,如果不是他得了這種不治之症,我不會來打擾你……”

  她咽哽出聲,雙肩顫動。

  “你在胡說什麼?”他驀然丟下祈恩,大步走向她,將她攬進懷中。“別哭了,事情不會那麼糟,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孩子在哪裡,馬上帶我去見他﹗” 

  他們走了,下樓去了,大門沒關上,有陣風吹了進來,拂動祈恩的衣裙,她的眼神顯得有點空洞。

  他深愛的女人回來了,還帶了他們的孩子,她覺得自己應該要走了。

  ※   ※   ※

  整整三天,祈恩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正常的上下班,那夜的求婚就像一場鬧劇,灰姑娘的玻璃鞋到十二點就會變回原形,她也是。

  自從那天早上她自己識相的離開他家之後,他們之間就像不曾相識過,她毅然關掉了手機,因為不想整天患得患失,而飯店裡開始流傳著總裁即將結婚的消息,這些八卦三天來都在她身邊免費播送。

  “那個東方女人住進咱們飯店最好的總裁套房了你知道嗎?”蒙娜麗一直沒搞懂她的好朋友仙杜瑞拉和總裁之間的關系,曾經一度,她以為他們有些什麼,可是現在看來是她弄錯了,總裁夫人另有其人,而且──“他們連孩子都有了,三歲,我看過,長得很像瘋子暴君哦。”

  他的孩子,長得當然像他。

  祈恩沒說什麼,靜靜的收拾著客房衛浴用品。

  “你怎麼一點都不會好奇啊?”蒙娜麗覺得很奇怪,不過那不重要,她還是很高興的繼續講她的八卦。“他們三個整天形影不離的黏在一起,據說那個孩子不健康,瘋子暴君正在替他找最高明的醫生,可能會送到美國去治療也不一定,有人看到他三更半夜還在狂打電話探聽骨癌權威醫生,他對那孩子講話可一點都不瘋,溫柔極了……”

  祈恩真希望自己的耳朵有開關,可以暫時關掉一下。

  “還有,你知道有件很特別的事嗎?”蒙娜麗興沖沖地看著她,等她開口問。

  “嗯哼。”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蒙娜麗快樂的宣佈,“你的中文名字居然跟未來的總裁夫人一樣耶,這是貝蒂告訴我的。”

  貝蒂是另一個東方人。

  祈恩愣了愣,驀然之間,她的心跟著一緊。

  他孩子的母親也叫祈恩……

  他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她?

  原來如此……她懂了,原來她只是一個替代品,他不是對她有感情,而是對“祈恩”這個名字有感情。

  其實要學畫畫,她不一定非得待在巴黎不可,歐洲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她還蠻喜歡遊移的……

  ※   ※   ※

  漫長的五個月轉眼過去了,然而元韶綺絕對不會同意這樣的說法,他幾乎是度日如年,有個莫名其妙突然從他生命裡消失不見的小女人快把他給搞瘋了。

  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非常的不好﹗

  “你到底有沒有腦袋?你以為在玩大風吹嗎?隨便調換房間﹗”他狂罵著犯錯的櫃檯經理。

  櫃檯經理低垂著腦袋,任由他辱罵。

  唉,人家他只不過是把一位貴賓的房間讓給了另一位嬌客而已,兩位客人都沒問題,然而大老闆卻有問題,他整整被罵了一個小時……這個瘋子啊,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了,上個月還有人因為把行李送錯房間而被開除呢。

  “出去吧﹗”他把櫃檯經理轟出去,按電話鍵吩咐蕾蒂夏。“給我一大杯黑咖啡﹗”

  這種枯燥乏味的日子究竟要過到什麼時候?

  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出入境資料裡沒有她,所以他確定她還在歐洲,可是歐洲這麼大,要他找到天荒地老嗎?

  為什麼她那麼莫名其妙,連一點點處理事情的時間都不給他,他真的對她充滿了埋怨,如果找到她,他還要考慮要不要原諒她……然而這一切都是空想,因為他根本找不到她。

  “您的黑咖啡。”蕾蒂夏叩門走了進來,順便告訴他,“元小姐在線上,她說您未開機,她有非常、非常緊急的事要找您,請您馬上接電話。”

  那丫頭會有什麼事?不就是又想跑來巴黎鬼混,要他幫忙說服家裡長輩罷了,真不知道她哪天才會像個女人。

  “什麼事?”喝了一大口黑咖啡,他接起所謂的十萬火急電話。

  “大哥﹗”美賢興奮的喊他。“你猜猜我在哪裡?”

  她的小叔叔變成大哥,她的大哥變成了小哥,不過她反而覺得高興,元氏這個家族太保守、太沉悶了,偶爾要來點勁爆的才不會無聊。

  “只要不是在外太空,隨便你要在哪裡都隨你高興,”他懶洋洋的應道,壓根就不想與她玩猜謎遊戲。

  “我在維也納﹗想不到吧?”她自己公佈了答案。

  “那好,祝你愉快,再見了……”

  “等等﹗”她連忙叫住他。“你怎麼都不問問我幹麼要打電話給你?你這個人實在很無趣耶。”

  聽到如此幼稚的話,他翻了個白眼。“好吧,你說,你打給我幹麼?”

  美賢嘻嘻一笑。“因為我看到你朝思暮想的人啦。”

  他的眸子瞇了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看到祈恩了﹗”

  他霍地從椅裡彈跳起來。“在哪裡?她在哪裡?”

  美賢閑涼地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在維也納,我剛剛在一個露天咖啡座看到她,她變胖了一些耶,還把頭發留長了,看起來好柔美哦,她還穿著娃娃裝,跟一個很俊的男人在一起哦,我正在跟蹤他們,馬上就可以知道她住哪裡了……”

  ※   ※   ※

  她把頭發留長了……他未曾看過,想必更有女人味。

  她穿娃娃裝……他不是滋味地想,一定很俏麗,然而他卻從來沒看過。

  她跟一個很俊的男人在一起……是誰?是她的新任男朋友嗎?

  由巴黎往維也納的飛機上,美賢的話反覆出現在他腦海中,精神上很累了,但他一刻也闔不上眼。

  終於,飛機抵達,天空飄著小雪,他穿上灰色長外套,快步走出出入境大廳。

  “哥﹗大哥﹗”美賢叫喊著對他招手,旁邊是她的龐克造型男朋友。

  她親昵地拉住他手臂。“你很感謝我對不對?先到飯店休息吧,我替你訂了房間,也訂了晚餐,先說好,你請客……”

  他否決了美賢的提議。“直接帶我去找她﹗”他連一秒鐘也不想再等了。

  “現在很晚了耶,這麼急啊。”她沒再說下去,因為看到他堅決的臉色。從他還是她叔叔的時候,她就很知道他的性情了,因此沒必要堅持自己的意見,因為他絕不會聽她的。

  “好吧,我們去找祈恩。”她示意男友開車,一路上則向他報告自己的所見所聞。“她住在環城大道的購物商場那裡,買東西很方便,但不太幽靜,我打聽的結果,聽說那裡房租很便宜,她白天在一間咖啡館打工,晚上同樣在一間專門教畫的學校裡學畫畫,過的生活跟在巴黎時幾乎沒兩樣,另外……”她吞了口唾沫,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

  “另外什麼?”他瞪視著欲言又止的異母妹妹。

  “那個──”美賢硬著頭皮說︰“她──”天啊﹗還是說不出口﹗

  他盡可能的壓抑著不耐煩。“她怎麼樣?”

  她覷著兄長的臉色,小小聲地、小小聲地說︰“她不是變胖,她是……懷孕了。”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難看不已,他咬著牙關,緊緊握著拳頭,一拳落在車座椅,整部小車還隨之晃動了一下。

  該死的女人﹗

  該死的她﹗

  為什麼他元韶綺的命運註定如此?

  她們都莫名其妙懷著身孕離開他,然後飄然而去不再出現,留他一個人獨自痛苦,這到底是為什麼?

  “大哥──”美賢潤了潤唇叫他。“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你也不能拿車子出氣啊,這車子可是歐迪恩的命耶﹗”

  他緊緊抿著唇線,不理會美賢說了些什麼,心一陣一陣的抽搐著。

  如果他沒找到她,她是否打算生下孩子,然後學祈恩一樣,等孩子出了事才去找他呢?

  他的眉心緊緊蹙攏了起來。

  ※   ※   ※

  “你回去吧﹗”

  小公寓的廚房流理台邊,祈恩將最後一個洗淨的盤子放好,她對著客廳沙發裡的那個年輕男子講話,語氣溫和但堅定。

  門鈴響起的時候,男子正抬起眼看著她。“我不能走。”

  “隨便你吧。”她擦淨手走到大門邊,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一定是住在樓下的房東來收錢了。

  她笑著打開門。“席勒先生,我已經把錢準備好了,房東太太答應烤給我的小點心呢?您有順便帶來嗎?”

  她沒看到預期中的房東先生,卻看到一張寒冰罩頂的酷俊面孔。

  她眼底的笑意消夫無蹤,她眨動著眼臉,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他銳利的視線從她的臉打量到她的肚子,然後又回到她的臉,大步從她身側走過,登堂入室。

  “等等──”她想阻止他卻已經來不及,他不但走到了客廳,還怒瞪著怡然坐在沙發裡的年輕人。

  “你居然跟男人同居?”他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就揪起年輕人的衣領,將他從舒適的沙發裡拖起來。

  “你……你幹什麼?”年輕人被嚇到了,這個男人光是眼神就會殺人,更別說他現在還擺出一副要揍他的架式了。

  “敢動我的人,你找死﹗”他一拳揮過去,正中年輕人的下巴,情況就跟祈恩想的一模一樣,他是這麼火爆又沖動,難道他不能先問清楚再動手嗎?

  “不要打了﹗”她連忙向前阻止他們。

  元韶綺不爽的扯著嘴角,他松開年輕人的衣領,將炮口對準她。“怎麼?你怕我把他打死嗎?”

  祈恩把年輕人扶了起來,沒好氣的說︰“我當然怕,他是我表弟,如果他死了,我姨丈和姨媽都不會放過你。”

  這下,說不出話來的換成是他了。“他是……你表弟?”

  “你又是誰?”阿曄撫著吃痛的下巴,很不以為然的看了祈恩一眼。“恩姐,你就是為了這個男人不回台灣嗎?姨丈知道會傷心死哦,我可不要叫他姐夫。”

  他真倒楣,和朋友合開了一間征信社,第一筆生意就是他姨丈托他找在歐洲失蹤的女兒,人是找到了,可是卻也被打了一拳,真衰﹗

  韶綺蹙起了眉宇。

  雖然他打人有錯在先,但這是什麼話?好像他很差勁。

  “你先回旅館睡覺吧,我們明天再談。”祈恩把表弟推到門口,她和元韶綺待會的談話內容,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知道了。”阿曄不情不願的走了。

  看到大門合上,韶綺立即將她拉進了懷裡,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的心臟差點跳出胸口。

  他把她緊緊按壓在胸膛前,忘了對她的怨慰,看到她,他居然什麼氣都沒了,他現在只想把她帶回去,好好照顧她和肚子裡的孩子,他絕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絕不﹗

  “我……快不能呼吸了。”她輕輕掙紮他的懷抱,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幾近令她暈眩。

  他抬起她仍舊尖尖的下巴,唇角微揚,語音有壓抑的緊繃。“孩子健康嗎?你健康嗎?”

  “我認為你還是快點走比較好,這裡……”她別開視線。“並不需要你。”

  他停了一秒,忍住氣,問她︰“你在趕我走?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整整五個月﹗”

  她抬眸困惑的看著他。“我不懂你為什麼還要找我,就這樣結束不是很好嗎?”

  他真的快要被她氣死了﹗

  他拉住她兩只手臂,瞠瞪著她,表情危險之至。“那麼你又為什麼要生下我的孩子?如果要和我結束,你就不該留這個孩子,不是嗎?”

  “這是我的孩子。”她固執地說,自有她自己的一番道理。“我要生他是因為他是我的孩子,跟你沒有關系。”

  他幾乎是惱怒的瞪著她。“如果沒有我,你能生嗎?”真是豈有此理,居然說孩子跟他沒關系。

  “難道你就不能靜靜的,不要來打擾我嗎?”她輕蹙眉頭。“我一點都不感激你的出現,所以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我會當作不認識你,至於孩子……我會帶他回台灣,我還養的起他。”

  “童祈恩﹗我真的快被你氣瘋了﹗”他第一次如此憤怒的吼她的全名。“你一點也不瞭解我這五個月來是怎麼過的,你憑什麼擅作主張否定我和孩子的一切,我是孩子的父親,不單純只是一個提供精子給你的男人﹗”

  他很火,但她毫不動怒,只是定定的瞅著他。“那你現在想怎麼樣?跟我結婚嗎?”

  沒有他的日子沒想像中困難,只是當肚子日漸隆起時,會有點孤單罷了,她可以應付的了這一切,她不喜歡想太感傷的事,反正都會過去。

  倒是他,貿然來找她,知會過那個與她同名的女子了嗎?他們不是已經有個孩子了嗎?

  “我老早就說要跟你結婚了,是你落跑了,不是嗎?”她說的正中他的下懷,他重新將她拉進了懷裡,急切然而也深情地說︰“我們結婚,馬上結婚,明天就回巴黎去結婚﹗”

  “你一定是瘋了……”她搖頭,甩開他的鉗製。“我不能跟你結婚,這樣她就太可憐了,為你生了孩子,卻要被你拋棄……”

  那個女子為了讓他明白愛的真諦,如此用心良苦,她不該被他辜負。

  “她?哪個她?”他扣住祈恩的手。“你是說那天早上來找我的那個女人嗎?”

  她嗯哼一聲。“我知道她跟我同名。”

  “那好﹗我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他氣沖沖的松開她的手,唇角冷冰冰的揚了起來。

  “她叫陶祈恩,今年三十歲,沒錯,她大我一歲,我們是姐弟戀,她可以包容我的任性,在發現懷孕之後,她才異想天開想偷生下來改變我的悲觀,只是──”

  他突然放大了這兩個字,嚇了她一跳。

  他大聲的說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她獨自在小鎮生活,準備待產的這段期間,有個瑞士籍、已離婚,帶著一個八歲女兒、溫柔體貼的小鎮警長鄰居對她好極了,那個男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用整顆心來關懷她、愛著她,於是深深動容的她,對他從友情變成愛情﹗”

  他惡狠狠的瞪著她,繼續說︰“她生下孩子之後,那男人自願做孩子的父親,並參與孩子開始成長的過程,她漸漸打消了帶孩子來找我的念頭,因為她也愛上了那個新好男人﹗他們決定結婚,同時發現孩子得了骨癌,於是她回來找我,因為我的骨髓或許可以救孩子一命﹗”

  講完,他冷冷的問她︰“聽懂了嗎?這樣你聽清楚了嗎?”

  他一口氣講完了,祈恩愣然的看著他合上的唇線,半晌之後,她才有辦法開口。

  “孩子有救嗎?”她凝視著憤慨的他。

  “當然﹗他當然必須要有救﹗”他沒好氣的看著她。“因為就在我想盡辦法要救他的時候,你連問也不問一聲就離開了我,等我找到最好的醫生,安排好手術時間,整個人總算松了口氣時,你卻消失不見了,你說我會有多錯愕?”

  她的喉嚨一緊,深深的瞅著他,小心翼翼的問︰“現在孩子呢,他在哪裡?”

  “他跟他的“爹地”媽咪在阿凡橋鎮過幸福快樂的生活。”他的嘴角嘲弄的揚了起來。“好笑吧?在他的認知裡,那個高大溫柔的棕發警長才是他的爹地,而我,我現在是他的安叩爹地,我隨時可以去看他,他們給了我這項權利,我這個親生父親只有這一點點的權利。”

  其實,他會對孩子放手,不是沒原因的。

  在孩子手術的那段時間,他親眼看到那個男人對孩子所做的一切,也看到孩子多麼依賴那個男人,於是他相信了這個孩子生來就是與他沒有緣份的,而他和祈恩的愛情也因為時空的轉變而消失了,他們,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他們了。

  很令人感傷、喟然,但事實就是如此。

  當他面對祈恩時,他不再熱切的希望她能回到他身邊,反而是另一個莫名其妙失蹤的小女人叫他牽腸掛肚……要命﹗他又想輕易的原諒她了。

  “我想──”她潤了潤唇,輕輕看了自己微隆的小腹一眼,重新抬眸回到他生氣中的酷酷面孔上。“這個孩子不能再叫你安叩爹地,不然你會瘋掉。”

  他瞬間放大了瞳孔,語出威脅,“你敢讓他叫我安叩爹地,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試探性地問︰“那麼,我們回巴黎結婚?”

  他的眸底閃過一抹驚訝,然後他的眉毛就揚了起來,揚得高高的,他傲然的望著她。“仙杜瑞拉小姐,你在向我求婚嗎?”

  “嗯哼。”她同意這個說法。

  她往前一步,近在他眼前。“你願意嗎,馬可斯先生?”

  他低頭緊盯著她煥發著孕味的美麗面孔,喉結在滾動。“我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熱切得想馬上跟她進房間﹗

  她依偎過去,將頭靠在他厚實的胸膛,柔柔的聲音傳進他耳裡。

  “我也沒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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