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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蘇行樂 -【我和我先生離婚了】《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1 23:59:34     標題: 蘇行樂 -【我和我先生離婚了】《全文完》

我和我先生離婚了 作者:蘇行樂

【內容簡介】:

  結婚兩年,程季安想要離婚了。

  紀崇均沒有多想,只是回了個——「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0:24

第一章


程季安做了個夢,夢到紀崇均睡在了邊上,醒來時,枕邊卻沒有人。就是被角的折痕,都不曾動過分毫。


已是早上七點,紀家的窗簾濃重而密實,遮住了所有的光,唯有床前一盞壁燈亮著,卻只是讓偌大的房間更加的黯淡與沉壓。程季安坐在床邊,面容依然年輕,神色卻有了些悵惘。


嫁給紀崇均兩年了,常常一個人入睡,常常一個人醒來,至始至終陪伴著的,似乎只有這徹夜亮著的燈光。


有時候,她都快記不得紀崇均長什麼樣。


程季安心裡有些悶,很快卻又坐直了身,輕輕的又淺淺的呼出了一口氣。


走出臥室時,她又成了那個端莊安甯的紀太太,綰著發,穿著及膝長裙,米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只發出一些輕微的細響。


外面滿處陽光,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她的腳步聲,再無一絲聲音。二樓近十個房間,只住著她一個人,她早已習慣。


順著旋轉樓梯走下,走到拐角處時,視線卻還是不經意的向南向的那個房間望去,只一瞥,便又收回——那是紀崇均的書房,不知什麼時候起,也成了他的臥房,如果他回來的話。


他們已經分床很久,或者說,他們從未像其他夫妻一樣住在一起過。他們倒也同過床,可是有過幾次呢?一次?兩次?三次?……屈指可數。


而第一次……


往事浮現在眼前,程季安垂下雙眸,嘴唇輕輕抿緊,可是很快卻又將一切拋卻,她擡起頭,目光又一次向書房的門望去。


這一次,他又有多久沒回來了?


書房的門關著,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走到餐廳,傭人正在桌上擺著各式的早餐,七點半用早餐,她的習慣,傭人們早已掌握。只是當她走近正要拉開椅子坐下的時候,卻又一下站住了。


吳媽確實在忙碌著,卻不是給她擺放早餐,而是在收拾著主位的餐盤。


主位?那是……


“太太早,紀先生昨天夜裡回來了,剛剛吃完早飯離開……”邊上,吳媽替她擺好餐盤,又輕輕說道。


程季安一下轉過了頭,遠處透明的落地窗外,樹木青蔥,一個人影正好自樹間走過。


穿著白襯衫,臂彎上掛著黑色西服,身形頎長而端直。只一個側面,卻已擁有足夠英俊而完美的輪廓。


只是不管再怎麼美好,也永遠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紀氏集團的東家,以前是,現在也是。


程季安心縮緊,很快又松開,紀崇均離開了她的視線,未曾回過頭。坐下,拿起勺子,卻遲遲沒能落入碗碟中。


吳媽的聲音又響起,“剛剛先生吃早飯的時候本來是想等太太您的,後來接了個電話才先用了,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她的聲音很低,帶著小心翼翼,又帶著一絲不忍。


程季安回過神,擡起頭朝她笑了笑,“嗯。”她的笑容很輕,很美,卻沒有絲毫安慰。


紀崇均如何會等她?他要是會等她,又如何快一個月回來一次,卻依然夜宿書房?


這棟房子裡發生的事,他們比誰都看得明白。


就是因爲看得太明白,所以都對她生出了同情……


程季安很快用完了早餐,半碗粥,一塊面包,便是所有。她又回到了樓上,把自己關在了自己的天地裡。


那是一間畫室,寬敞,向陽,光線充足,帶有很多書。原來也是間書房,在經過半年的不知所措和無所事事後,她詢得同意,將這裡改成了畫室,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說是改,也不過是添置了一些東西,原有的陳設皆不曾動過,只是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裡面原有的很多東西都被搬走,這才知道,紀崇均原先也在這裡辦公過。不過當她使用後,他就再沒有進來。


他從來與她涇渭分明分明,所有她使用過的東西,他都不會觸碰;所有她待過的地方,他都不會出現。先是這間書房,現在是這座別墅。


她在這間畫室裡度過了過去一年半裡大半的時間,她是美術專業出身,熱愛畫畫,現在畫畫成了她的消遣,也成了她的慰藉。


待在這裡,就不必怕出錯,不必怕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只是往常都能很快的投入進繪畫的世界中,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都入不了神。房間很安靜,陽光落在色彩斑斕的畫卷上,卻只折射出了迷離的光。


程季安聽到了自己的心在跳,沉悶的,又空洞的。


這座房子很大,卻好像只有她一個人。


今天,是她嫁給紀崇均整兩年。


兩年,短暫又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鈴聲吵醒了她,一看,卻是顧幼珊打來了電話。顧家與紀家是世交,幼珊也是她在這唯一的一個朋友。


“喂……”程季安接了電話,感到自己聲音有些沙啞。


另一邊顧幼珊的聲音卻輕快,“安安,今晚我們就去新開的那家尚呈會所吃飯吧,聽說那裡的瓊玉盅特別好吃,我還沒去過,這次正好去嘗一下……”


幼珊前兩天剛從國外回來,昨晚就已打電話約她今天一起吃飯,當時她沒有想好地點,而她也只是說明天再說。


“好。”不過現在也無需再想。


傍晚六點的時候,程季安出了門,跟幼珊約好了七點,不見不散。坐得是紀家的車,開車的是老周,她的專職司機。紀崇均與她疏離,卻給足了她身爲紀夫人應有的待遇,一開始她不明白,後來也就想明白了。


老周話很少,她也一直安靜,兩年的相處,兩個人早已習慣彼此。一路沉默。


停至尚呈會所門口,老周快步走下替她打開了車門,方才開口,“太太,我在停車場等您,有什麼吩咐盡管打我電話。”


“我估計有一會,你先找個地方歇一下,走時再聯繫你。”


“好的。”


老周很快開車走了,程季安轉過身,也已往門內走去。


尚呈會所,富麗堂皇,璀璨奪目的巨大水晶燈下,往來皆是富貴。程季安一度局促過,現在再到這樣的地方,早已能夠適應。拿著手袋,高跟鞋走過光滑可鑒的地磚,舉手投足,盡是得體。


只是再適應,也不是真正的歡喜。電梯鏡子裡的那人,面容美好,眼中卻有著一閃而過的疲憊。


幼珊定的包間在二樓西側的位置,一進門,她就給了她大大的擁抱。


“安安,我可想死你了。”


幼珊比她小兩歲,熱情又熱鬧,剛嫁入紀家時她誰都不認識,是幼珊主動過來聊天,後來也是她時不時拉著自己吃飯,遊玩,參加聚會,認識了或多或少一些人。一開始她還有些不習慣,因爲她從未接觸過這麼熱情的一個人,後來也就慢慢適應。她的世界太安靜了,她需要這樣一個人出現她的身邊。


幼珊拉著她入座,又皺起了眉,“安安,每次見你你都穿得這麼正式……你才二十六歲,有必要穿得這麼老氣橫秋麼,都快跟我媽一樣了,真是白瞎了你的顔……”


程季安失笑,枉她出門前還特意換了身衣服,只是也對,她所有的衣服都那麼正式,除了顔色不同,款式都是大同小異,爲的只是能夠應對任何突如其來的場面。她現在是紀太太了,所有應該注意到的,都應該注意。


好在幼珊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又說到了關於她這次歐洲旅行的經曆。程季安靜靜聽著,偶爾應上一句。她很喜歡聽她說話,因爲總能聽到很多她未曾經曆過的事情。


期間,幼珊的手機也一直很忙,微信、短信、電話,此起彼伏,她總是有太多的朋友,有數不完的熱鬧。程季安有些羨慕,她的手機從來很安靜,所存儲的號碼也寥寥無幾。


尚呈會所的瓊玉盅確實好吃,幼珊吃完一盅,又要了一盅,只是第二盅剛剛上來時,幼珊卻又嚷著飽了吃不下了,然後喊著侍者要買單。


顧家千金也是出了名的任性,瓊玉盅可是價格不菲,程季安笑著,卻也拿出了自己的卡。幼珊從國外給她帶回了昂貴的禮物,這筆單無論如何也是該她買。


紀崇均給她的零花,也同樣大方。


幼珊也不推辭,待她買完單,挽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咱們再先四處逛逛,正好消消食,一忍不住我又吃多了。你也別叫老周了,就坐我的車得了。”


只是剛走出樓下電梯沒多遠,幼珊“哎呀”一聲,卻又說道:“我好像把車鑰匙弄丟了。”她翻找著自己的包,卻沒能找到。


“仔細想想放哪了?”程季安幫她回顧。


“可能是落在包間了,我上去找找,你就在這等我好了。”幼珊說著已經進入電梯。


程季安追不及,只能停下。站在電梯口到底不便,邊上牆壁掛著幾幅畫,她走過去,慢慢的欣賞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始終不見幼珊下來,打電話過去,也是不接。


這時,身後的電梯又傳來開門聲,程季安便又下意識的回了頭。一看,卻愣住了。


電梯裡走出一行人,五男五女,兩兩成雙,或挽著胳膊,或摟著肩,各自交頭接耳,親密無間。


爲首的那人她認識,白襯衫,黑西褲,身材高挑,神容清貴,正是她的丈夫紀崇均。他的身邊亦有女伴,膚白,貌美,一襲紅裙勾勒著她的身姿美豔逼人。兩人雖未挽手摟肩,卻也是緊緊貼著,寸步不離。


程季安的手攥緊了,眼睛卻只定定的看著他們自電梯裡走出。周圍的世界就像是靜止了,只剩下一個畫面不停的滾動。


終於有人發現了她的存在,有人自背後拉了拉紀崇均,然後紀崇均一下停下了腳步,轉過頭,視線投了過來。


所有的人也都站停了,目光紛紛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誰都沒想到,紀太太會出現在這裡。


程季安卻是很久都沒見到紀崇均了,兩個人的距離不過十來步遠,所有的一切都能看得分明。他的眉眼,他的口唇,以及他比上次更爲短的發型。確實是陌生的,說到底結婚兩年,她又跟他見過幾次,甚至說過幾次話呢?


這麼久之後的夫妻再見,不是在家裡,而只是在外的一次偶遇。


程季安回過了神,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她的反應,可是她只是輕輕笑了下,然後收起自己的手機,然後轉身走進了又一次打開門的電梯裡。


就像只是遇到了一個普通的熟人,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是紀太太,是紀氏的夫人,她能做到的,僅僅於此。


也許做的依然不夠合格。


電梯門又一次闔上,門口站著的那群人也漸漸緩和過來。有的感到不可思議,有的滿臉趣意,有的早已將一切拋諸腦後,只對著紀崇均身邊的紅衣美人笑道:“喬薇薇,真不是打擊你,均哥老婆可真比你漂亮多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0:40

第二章

短暫的失重後,電梯門打開,程季安走出,卻看到久久未能聯繫上的幼珊正站在門前,抱著手機,來回踱著步,似乎有些焦慮。

“幼珊?”她輕聲呼喚,有些疑惑。

幼珊像是嚇了一跳般,立即站定轉身,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嘴唇翕動,像是欲言又止,眉頭微蹙,望著她的眼中盡是猶豫和不忍。

她從來活潑而直接,這番樣子倒是從未見著,程季安不免又上前喚了一聲,“幼珊?”

幼珊還是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望著她,眼中的不忍愈濃,變成了同情和憐憫。

她的眼睛太會說話,程季安看出了端倪,心上便像是被悶敲了一記。握著手袋的手緊了一緊,腳步也停了下來。

空氣有了一瞬的沉默,最終還是幼珊上前,拉著她的手問:“安安,你剛才也遇到了是嗎?”

一個“也”應證了一切。

“嗯。”程季安垂眸,輕輕的應了一聲。

原先她並不想因此影響他人,現在隻怕是不可能。

幼珊已經挽住了她的胳膊,聲音委屈又帶著惱意,“剛才我從包間找到鑰匙,正要下來找你,誰知過那邊走廊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在那角落裏接吻,我本來還想繞過去呢,結果走近一看,我才發現是紀崇均,嚇得我連忙就躲起來了……”

……程季安擡起頭,眼神晃動。是難以置信,是一些粉飾後的脆弱在徹底破碎。

可是爲什麼會難以置信呢?成雙成對的出行與親密相擁相吻之間又能有多少距離?

不過是親見與未親見而已。

幼珊指的那個角落就在視線觸及處,那裏靠著牆,燈光黯淡而迷離,仿佛隨時隨刻都能氤氳出一片曖昧與繾綣。

不用描繪,程季安都能已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我當時想打電話給你的,跟你說一聲,或者讓你走開,我知道你在樓下很有可能遇到的……可是當時我有點懵了,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告訴你怕萬一你沒跟他們遇到呢,不告訴你又怕你被蒙在鼓裏……後來猶豫來猶豫去我到底沒能作出決定……也不敢下去,也不敢打你電話,於是隻能等他們下去了,自己在這幹著急……安安,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夠朋友?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程季安搖了搖頭,“怎麼會呢……”

程季安笑著,可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笑得多無力。

幼珊將她擁入了電梯,“不過安安,你也別太傷心了,男人嘛,哪個身邊沒幾個女人?就像我叔叔他們,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情人,更何況還是紀崇均這麼優秀的男人,你都不知道從小到大有多少女人喜歡他……我嬸嬸她們早就看開了,不管外面怎麼花,隻要家裏女主人的地位不動搖就行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喬薇薇你還真得小心點,她可真不簡單……”

程季安定了下腳步,望向幼珊。

“喬薇薇,就是剛才和紀崇均接吻的那個,你應該沒見過,你跟紀崇均結婚的時候她沒來,去法國了。不過你肯定認識她姑姑,喬麗娜,就是之前聚會上老擠兌你的那個,她就是替喬薇薇打抱不平呢。她們都是喬家的人,喬家和紀家關繫很好,喬薇薇和紀崇均也算是打小一起長大,據說他們曾經還在一起過,大人們也一度想要撮合他們結婚,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就沒下文了,再後來你就嫁過來了,紀爺爺親自定的,喬薇薇也就沒戲唱了。你們結婚時候她去法國據傳就是受不了了要避開,不過後來據說紀崇均也去過法國,以前說是爲了談生意,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也是去找喬薇薇……喬薇薇這人非常聰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的男人……”

程季安的眼前浮現出了那個紅衣女子的身影,她是漂亮的,風情萬種,站在紀崇均身邊,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好像他倆才是登對的,才是應該站在一起的。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外面,晚風清涼,吹動裙角,恍然未覺。門童已經將車開了過來,幼珊扶住車門要進去卻又轉身,不忘叮囑,“安安,總之,你不要想太多,喬薇薇雖然跟紀崇均曾經有過,可現在你才是名正言順的紀太太啊,更何況,你比她漂亮百倍呢,你隻要把握住紀崇均的心就行了。還有,你趕緊生個孩子,有了孩子,你的地位就更加不可撼動了!”

“總之,我會一直支持你的!”幼珊說著,又上前抱了抱程季安。她拍著她的背,笑著給她鼓勁。頓了頓又遺憾道,“本來還想和你一起逛街的,誰知道母上大人非催我回家,於是隻能下次了。還是那句話,不要想太多啊。好了,我走了,回頭再跟你聯繫。拜。”說著,已經上了車。

搖下車窗揮了揮手,又露出個大大的笑臉後,轉身踩下油門。

“拜。”程季安張了張嘴,沒有喊出聲,舉著的手也隻是僵硬的揮了揮。

“太太。”老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後。

程季安回頭一看,老周已經把車開了過來。

她有些恍惚,剛才自己好像並沒有打老周電話。不過也不重要了。

上了車,將自己陷入黑暗。

“太太,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老周沒有立即開車,,而是透過後視鏡望了她一眼,又破天荒的問了一句。

程季安回神,趕緊搖頭,“沒有,我很好。”

“那現在回家嗎?”

“嗯。”

老周又望了她一眼,最後收回視線,再一次平穩的開起了車。

一切歸於平靜,程季安望向窗外的目光卻徹底失去了焦點。

生個孩子……她也想過,可是,談何容易。

她跟紀崇均在一起寥寥無幾,而除了第一次,之後的每一次他都備好了套子。

程季安無法究其原因,一開始覺得是介意,現在看來,或者他本身就不願意和她一起有個孩子。

他的心裏有個人。

他愛的並不是她。

而那幾次,除了第一次,一次是喝了點酒,一次是一起去看望老爺子夜裏沒法分房睡在了一起,還有幾次不知原因,卻左不過是突然有所需求。

每一次,也都是像完成公事一樣,縱使肌膚相親,也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她總是因爲顫栗而閉上眼睛,卻也總能感覺到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目光沉默而冷冽。至始至終,他們都不會交流,擁抱,甚至接吻。毫無溫存。縱使是喝了酒,他也是同樣克制。

未曾親見,可是那樣的畫面那麼深刻,那個燈光黯淡的綺麗走廊再次浮現在腦海,他親吻著她,亦或是她親吻著他,而這些,他們都沒有有過。

他不愛她啊。

原先她不知道,可現在什麼都知道了。

而他當初娶她,也不過是逼不得已……

轎車很快駛入紀家別墅的大門,程季安走下車門,整個人又已下意識的繃起。主人未歸,燈還亮著,吳媽和阿香聽到汽車聲,早已守在門口。

“太太回來了。”吳媽看到人回來,趕緊上前,接過了她手中的包。

“嗯。”程季安輕輕的應了聲。

“太太,要放水洗澡嗎?”阿香跟進屋,也殷勤的問道。

程季安朝她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說著,徑直往樓上走去。

樓梯盤旋而上,吳媽和阿香看著她的背影,面面相覷,今夜的太太還是那個太太,可總覺得哪裏不一樣。

程季安回到自己的房間,卻是一下關上了門。她把背抵在門口,頭靠著,仿佛力氣被抽空卻還在竭力維持。反手握著的門把,也是遲遲沒有松開。

許久過後,她才像是緩和過來般有了動靜。

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片寂靜與黑暗。

開了燈,瞬間滿室光輝,一切卻又變得空蕩與陌生。沙發、床、椅子……所有曾經她留下過生活痕跡的地方都像是與她割裂成了兩個世界,近在眼前,卻觸碰不到。

她到底是不屬於這裏的。

花灑被打開,水流直下,浸濕了她的臉龐。

曾經她不過是個普通的人,出生並不富貴,過的也是普通的日子,有過夢想,卻不曾憧憬太遙遠的生活,隻想著踏實過完現在的每一天。對於紀氏,她也僅在新聞上看到過,卻也是匆匆一瞥,從不在意。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紀氏扯上瓜葛,更未想過有一天會嫁給紀氏的傳人爲妻。

可是命運總是那麼玄妙。

幾十年前,當時兩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參了軍,他們屬於不同的地方,最後卻走到了同一個隊伍,並且一起上了前線。當時一個是班長,一個是一直跟著班長的聽話小兵。他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當時他們各自娶妻,妻子也各自懷有身孕,班長一度開玩笑說:到時候若是一男一女,就結個娃娃親。

戰場中總是殘酷又危險,兩個人在槍林彈雨中穿越,雖然躲過了無數次的風險,可是有一次還是避無可避。一枚炮彈從天而降,走在前頭的班長即將粉身碎骨。

就在這危急時刻,小兵奮力將其撲倒,挽救其於千鈞一發一際。最終,班長大難不死安然無恙,然而小兵卻被這從天而降的炮彈炸傷了半條腿。

傷員需撤退救治,班長卻還得繼續作戰,然後戰場一別,便是數十年。

期間班長幾度尋找過小兵的下落,可都是杳無音信。不停動蕩,檔案淩亂,地址不詳與更疊,皆成了班長無法找到小兵的症結。

可是班長始終沒有放棄,當他將家族企業發揚光大,當紀氏集團屹立一方,他始終在尋找當年小兵的下落。而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他找到了當年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救他的小兵。

一個“敬禮”,一聲“班長”,將時光仿佛拉回到了幾十年前,兩個古稀老人再聚首,皆是熱淚盈眶。而在回憶往事的時候,當年那句玩笑話也被當了真。

班長說:“當年咱們可是定了娃娃親的,誰知道你生的是兒子,我生的也是兒子,不過不要緊嘛,兒子下面還有孫子孫女,我這還有個孫子沒結婚,你那呢?趕緊扒拉下,咱們好做個親家!”

小兵隻生了一個兒子,兒子也隻生了一個女兒,女兒二十三,正好未出嫁,班長看了一眼,立即拍闆,“就她了!”

於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一躍成爲了頂級富豪家的孫媳婦。

可是當初,是她願意的嗎?

不,她並不願意。

她僅可能的去查找了所有關於紀氏的消息,以及她所要嫁的那人的消息,結果越查越害怕,別人隻道她麻雀變鳳凰,一飛沖天,她卻知道她跟紀氏門第差距太大,中間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縱使現在有著紀老爺子的庇護,可是又能庇護多久呢?自己的爺爺時日無多,紀老爺子年紀也大了。

紀氏集團,上市公司,身家百億,嫁給紀氏的少東家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可是她隻知道,如果自己的能力不夠,所有的路隻剩艱辛。

更何況,她還有個足夠緻命的問題。

那個時候,她是拒絕的。完完全全的拒絕。

可是,根本沒用。

母親的執念逼著她不得不嫁入紀家,嫁給紀崇均,哪怕她的身上背滿了枷鎖……

程季安將自己埋入潔白的毛巾,不禁想:如果當初我再堅持自己,又能怎樣?

已經沒有如果了。

她成了紀夫人,紀崇均的妻子,從此一點點過上了無望的生活。

她也曾努力過的,並且一直在努力,從那個生澀的什麼都不懂的人,一點點變成現在這個什麼都能知道一些的人,沒人教她,在這兩年裏,她看了無數的書籍做了無數的觀察暗中練習了無數次,隻讓自己變得更好變得更符合這個身份。現在,她已經能夠應付很多場面,哪怕是依然有所出錯,也再不會像原來那樣雙臉發紅手足無措。

可是沒用,根本沒用,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她依然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沒有朋友,沒有交際,生怕自己行差踏錯有損紀氏形象,也不敢有所要求,最終隻能恪守自己,然後一天天的待在家裏。

她像隻金絲雀,也像隻籠中鳥。

而她的丈夫,也從來對她不聞不問。

她也想過他能愛她一點的,可是也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不可能了。就像他娶她,是因爲祖父所逼,而將她放在這個位置不曾苛待於她,也不過是因爲長輩的過去留下的一絲憐憫。

她可以想象,他不會主動與她離婚,可是他的心裏,也永遠不會有她存在。

他的心裏有別人啊!

那麼,再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程季安從浴室走出,再次望向這個房間,心突然靜了下來。

是啊,有什麼意義呢?

房子再大,房間再華麗,不過也就是個囚籠。

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別人。

她不想再繼續了。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的動靜,像是有人來了。程季安正行至落地窗前,信手掀開窗簾,卻是紀崇均回來了。

夜色已深,路燈下,紀崇均的神色看不分明。

程季安卻莫名看得有些貪戀,她從未跟誰說起,紀崇均的長相符合她所有的審美。她也從未對誰心動過,結婚典禮上紀崇均給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跳得都快按壓不住。

隻是,他爲什麼又回來呢了?今晚那麼多人,應該足夠熱鬧的。

是有事嗎?

還是因爲他的妻子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想回來以示清白?

多麼不可能的事。

放下窗簾,回到床邊,時間是夜裏九點半。

外面夜深人靜。

程季安拿起手機,滑動鍵盤,進入通訊錄。

通訊錄裏也就三十幾個人,多是嫁入紀家後認識的人,傭人、司機、秘書、律師、親友,多半不常聯繫。

有一個人的號碼是自存入後就從未聯繫的。

程季安望著那個人的名字,目光閃動,隔了好久,最終卻還是按了下去。

不敢打電話,更不敢直接去找他,唯有發一條短信,終於積起的勇敢。

“紀崇均:

——我們離婚吧。”

闔上,深吸一口氣。她想他能看見的,而她隻要等著他的回複就行了。

時間沒有了定數,或許過了十幾秒,或許過了一分鍾,手機傳來動靜。

——“好。”

一個字,沒有再多的言語。

程季安看了一會,無聲的笑了。

也許他早已等了很久。

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她坐在床上,目光不再猶疑,也許明天以後的日子會更艱辛,可是也不用害怕了。

門外,紀崇均望著手機上的那行字,嘴唇輕輕抿緊。

半晌後,他按掉手機,擡起頭,轉身離開。

眼眸深邃,不辨悲喜。

他的手上拿著個盒子,無人知道那是什麼。

半個小時後,樓下傳來汽車的發動聲,程季安躺在床上聽著,直到它越來越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0:58

第三章

程季安開始收拾東西,雖然她並不足夠了解紀崇均,但是她想既然紀崇均答應,總不會拖得太久。

兩年前她嫁入紀家,惹來多少非議,家中的人說她是修了幾輩子的福,這邊的人不曾這般露骨,可是眼神裏那些探究卻是明明白白再真切不過,至於背後怎麼說,又如何需要揣測?如今她離開紀家,在他們眼裏,隻怕就是從雲端墜入塵埃,被一朝打回原形。就算他們知道是她自己提出離開,他們也隻會覺得是她想不開,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在這場關繫中,所有的輿論都不在她身邊。

想到將來的種種,想到家中母親的不理解和可能的那些歇斯底裏,程季安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再害怕,她也不得不選擇義無反顧的前行。

未來的日子還長,她總能將它們過下去。

至於他們離婚的事在老爺子那怎麼交待,她想紀崇均總能處理好。

而且,紀老爺子也不過是看在往昔的救命之恩上才會選她做孫媳婦,她不過是沾了祖輩的光,於她本人,他又給給予她多少的青睞?

現實總是很殘酷,隻不過有的人看得分明,有的人不去相信。

……

程季安的東西不多,主要是一些書籍一些畫,隻是因爲要收拾幹淨,難免忙了兩天。

她提出的離婚,自然是她離開,也應該是她離開。

望著變得空蕩蕩的畫室,程季安的眼神閃過一絲迷茫,這裏是她待了兩年的地方,她一點點的將它布置,一點點的將它充實,然後又一點點的將它清空。可是她能做到的,也僅抹去她使用過的痕跡,然後盡可能的將它完璧歸趙。

底下的傭人對她這幾天的忙裏忙外感到的詫異,有人疑問,程季安卻也隻是笑著搖頭。

她從不願多說些什麼,等到時候到了,她們自然會知道一切。

而在這兩天裏,紀崇均始終沒有出現。

等到第三天,當她望著收拾好的行禮想著是不是應該先離開時,終於有電話打來。

“夫人您好,不知您今日是否有空,紀先生托我擬好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想請您過目……”

孟德昭,紀崇均的律師,當初結婚時的婚前協議也是由他經手。

而那個時候,紀崇均也同樣沒有出現。

……

孟律師很快就到了,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戴著金邊眼鏡,穿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微笑,眼中卻讓人看不清,斯文又精英。

程季安雖然隻與他打過一次交道,卻也知道他公事公辦簡潔明了的風格,簡短招呼後請他入座然後等著他開口。

孟昭德果然沒有多言,從邊上的檔案袋裏抽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便推了過來,“夫人,請您過目。”

程季安望著桌上那沓厚厚的離婚協議書卻有些愣神,她原來以爲離婚會很簡單,最多薄薄幾張紙,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甚至比她的婚前協議還要多。

她想拿起來一看,卻又有些愕然,最上面確實是離婚協議書無疑,下面卻有另外的文件,最上面的是一份“資産明細”。

她又有些明白,婚前協議中已經羅列出如果離婚她能得到的那份資産的組成部分,現在這些“資産明細”應該就是那些組成部分的具體證明。

想著,她又翻開離婚協議書。薄薄幾張紙,看完應該就能簽字了。

只是還沒看完一頁,卻又愣住。第一頁頁底,離婚後她能分得的部分,第一個,就是將近三千萬人民幣的共同財産分割。

婚前協議中確實有關於離婚時共同財産的分割,可是她從未想過會有那麼多。

那份協議有太多的約束和限製,近乎苛刻,而她當時簽下,一是從未多想,二是換位想之,紀氏集團畢竟太大的企業,其中牽涉太多,所有的條約自然越嚴苛越好。

雖是嫁入紀家兩年,平日用度也是無數,可是程季安到底沒有如此直觀過這麼大的一筆數字,望著眼前這張紙,她的心中難免驚異。

然而驚異之後卻是悵然。

她從未想過她提出離婚她會得到這麼多。

怔怔的掀開第二頁,映入眼簾的第二行字卻又讓她的眼眸一下波動。

“二:自離婚之日起,位於翠湖灣的翠湖別墅歸女方所有……”

翠湖別墅,便是這裏……?程季安怔怔的擡起頭望了孟德昭一眼,孟德昭卻隻是對她微微一笑。

再看下去,更是讓人驚心。

“別墅內所有東西皆歸女方所有,其中包括家具、擺設……女方所有首飾、珠寶、衣物皆歸女方所有……”

程季安不敢再看,不過短短幾行字,可是其中代表的價值卻是遠遠不可估量。

就說這翠湖別墅,價值早已在三千萬以上;還有她那些珠寶,哪些是凡品?紀崇均雖然對他疏離,可是命人給她置備的都是十足符合她紀太太這些身份的,就是幼珊看到她佩戴的那些東西,也常常免不了贊歎。這些珠寶的總價值,又如何能少得了一個三千萬?

可是,這都不是在當初的婚前協議裏的。

程季安不禁又向孟德昭看去,盡是難以置信。

孟德昭卻依然隻是微笑,“這些都是紀先生的意思。”——與我無關,我隻是奉旨照做。

程季安心中突然有些複雜,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紙,久久沒有反應。

孟德昭又已將桌上的文件拿回,一份份翻開,然後又呈現在她的面前,“如果夫人您沒有疑問,可以先在這些上面簽字。當然,如果您還有什麼疑問,也請盡管跟我提。”

程季安眼光掠過桌上攤開的文件,才發現在“資産明細”的底下,是一份份轉讓協議——房屋轉讓,汽車轉讓,珠寶轉讓……

程季安的手指一份份撫過,最終卻還是停下,“我能不要嗎?”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也是不確信。

孟德昭一笑,卻隻道:“我想紀先生是希望您能收下的。”

說著,又將手上最後一份文件掀開放在她面前。

那份文件的最後,甲方已經簽上了名字,沉穩端俊的三個字——紀崇均。

不單是那份文件上有,其他的文件上也都早已簽上了名字,就是手中這份離婚協議書的最後,也是白紙黑字三個字,明確又醒目。

這是不容她質疑,也不容她推諉。

換句話說,也是不給她周旋商量的餘地。

可是她該感激的不是麼?

程季安將手中的離婚協議書一眼看完,拿起筆,最終在女方的位置上簽上了名。

——“程季安”。

就像是當初在結婚協議書上簽下一樣。

孟昭德將所有的文件一份份收起,程季安看著,卻隻是沉默。一個開始,一個結局,兩年的時間,終將結束。

孟德昭將所有東西收拾完的時候,卻又從身邊的袋子裏又拿出了一個東西來,“夫人,這個也是紀先生給您的。”

程季安茫然的接過,打開,目光又有了波瀾。

那是一條項鏈,由無數顆鑽石鑲嵌著一顆粉鑽,華麗耀眼,美麗無雙。

並且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這是?”程季安不知道這是何意,又一次看向孟德昭。

孟德昭已經站了起來,回道:“這是紀先生爲您準備的結婚兩周年紀念禮物。”

說完又一笑,“我先告辭,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程季安草草應完,再看向手中盒子,卻感覺到它的分量一下變得重了起來。

紀崇均極少與她接觸,卻也會送她禮物,在她生日的時候,在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時候,去年一周年結婚紀念日他就送了一條同樣極爲昂貴的手鏈。

他對她,從來是大方的。

而現在,他依然對她大方,給她房子,給她車子,給她珠寶首飾,給她足夠的補償,哪怕已經簽下離婚協議,他也依然將那份爲她準備的結婚紀念日禮物送上。

只因——那原是要給她的。

她使用過的東西,他從來不會觸碰;就算她還未使用過的東西,一旦打上過她的痕跡,他也再不會用。

程季安捧著盒子,突然笑了,笑著笑著,笑容卻一點點淡了。

……

紀氏集團的大樓裏,董事會正在激烈的召開。

紀崇均坐在首位,聽著他們辯論,卻有些心神不寧。

這時桌上的手機振動,紀崇均眼皮一擡,思慮半秒,還是拿起摁下接聽鍵然後站起往窗邊走去。

電話裏,吳媽的聲音略顯激動,“紀先生,打擾您了,我就是想告訴您一聲,太太收拾了兩個行李箱走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握著手機的手緊了,半天後,他才回了一聲,“知道了。”

三十六層往外望,天空遼闊,紀崇均站了很久,眼裏卻隻是一片深沉。

而在他的身後,整個董事會的人都望著他,鴉雀無聲。

……

翠湖別墅外,程季安拖著兩個行李箱往前走著,車輪滾動,帶著對漫漫前路不知歸途的忐忑,也帶著終於可以告別一切的如釋重負。

身後,老周開著車卻緊緊跟著。他開著車窗,神色凝重,不停地勸說,“太太,您要去哪裏,就讓我送送您吧……”

“太太,這裏出去有點遠,坐車也不方便……”

“太太,您上車吧……”

“太太,您這樣我們不好向先生交待……”

程季安拗不過,終於停下了腳步,“那好吧,麻煩你幫我送到附近的公交站台……”

公交站台?老周的眼中有了一瞬的難以置信,可是最終還是照做。

等到了公交站台,程季安又將行李拿下,老周趕緊幫忙,又道:“太太,您要去哪裏,我直接送您去就可以了。”

程季安卻隻是笑笑,“不用了。謝謝你,老周。”

公交車已經過來,程季安拎著行李箱就走了上去。

投幣,轉身,揮手再見。

老周想要跟上,公交車卻已經關了門。

轉眼便已走遠。

車上沒有多少人,程季安走到後邊的位置坐下,任距離一點點拉開,沒有回頭。∫思∫兔∫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沒有徹底離開,又怎麼能夠重新開始呢?

……

紀氏集團,老周的短信發來。

“紀先生,太太上了一輛公交車走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1:17

第四章

中午時分,紀崇均坐著車回到了翠湖別墅。

別墅裏似乎比以往來得安靜,踏入一看,也是空空蕩蕩。紀崇均垂下雙眸,卻是面無表情。

吳媽跟阿香聽到動靜已從廚房走了出來,見到客廳裏站著的人一陣激動,“紀先生您回來啦!”

說著,趕緊上前,忙又跟他彙報起了這兩天的事。

“前天早上太太就開始收拾東西,當時隻是在畫室,我們也沒有太過在意,問了太太,太太也沒告訴我們,誰知道上午的時候太太就拖著兩個行李箱出門了,也不要老周送,也不告訴我們去哪裏,我怕太太出什麼事,就趕緊給您打電話了……”

“是的先生,我們後來上樓看了,好像太太什麼都沒帶走,就把她的字畫帶走了……”阿香站在後面也忙點頭。

紀崇均卻沒什麼反應,等到她們說完才轉頭淡淡道:“你們還沒吃午飯吧?”

“啊……是,正要做……”吳媽說著,忙將手中的小半把豆角藏在身後,剛才一時急切,沒顧得上收拾就走了出來,隨即又解釋道,“太太走了,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就一下耽擱了……”

紀崇均點點頭,“那就先去做吧。”說著,又轉身徑自往樓上走去。

吳媽看著他的背影,與阿香面面相覷,太太離家出走,先生也表現的太平靜了。

可是如果真平靜,又怎麼會大中午趕回來?在這做了這麼多年工,可從沒見過紀先生在中午回來過……

紀崇均走到樓上,打開了畫室的門。

門內原來擺著很多東西,長桌、木椅,花瓶、雕像、畫紙、顔料、書籍,各式各樣,琳琅滿目,可是現在卻隻被收拾出了一片空地。臨窗支起的一個個畫架也不見了,上面畫的內容仿佛還在眼前,可是現在也都消失不見。

窗戶開著,陽光漫射,目光所及之處,空空如也。

紀崇均在門口駐足片刻,始終沒有進去,他不止一次的進入過這個房間,卻常常是在夜裏,常常是在燈光下。他看著一件件他從未觸及過的東西,看著一幅幅她一筆一筆畫下的畫,就像是一個不露痕跡的闖入者一樣,帶著小心,帶著探究,一點一點丈量著她的世界。

可是探究到最後,再不敢進入。

那個時候,這裏是陌生的,可是沒想到,當那些曾經以爲的陌生全部搬空後,換來的是更加的陌生。

紀崇均的眼神有了變化,轉而,他卻隻是輕輕地轉身,又輕輕地帶上了門。

走至走廊底,是他們的臥室,腳步卻不知什麼時候放慢了。扭轉把手,將臥室的門推開,滿室陽光,卻一片寂靜。

目光掃過整個房間,人又已向衣帽間走去。

衣帽間很寬大,一眼掃過,成排的衣服整整齊齊的掛著,所有的鞋帽,亦是如常擺放。

看向邊上的梳妝台,化妝品皆在,抽屜裏的飾物也是紋絲不動。

所有東西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櫃子中還有個保險箱,紀崇均走至跟前,遲疑片刻,還是撥下了號碼。

一零二柒,她的生日,他一開始告訴她的密碼。

“哢噠”,保險箱打開。

就連一個密碼,她都不曾改過。

一共三層,裏面放滿了她的盒子,一樣樣的,皆是她的首飾。紀崇均打開幾個,裏面的東西皆在,都不曾帶走。逐一放好,又拿出一個,隻是待看到上面的花紋時,他有了一瞬的停滯。


這個盒子,很熟悉……

這個盒子,兩天前還在他的手上……

打開一看,果然是那條粉鑽項鏈。

紀崇均看了半晌,還是將它放了進去,隨手又拿起邊上的一個小盒子。

隻是等到這個打開的時候,他的下頜一動,淡漠的表情再無法堅持。

所有的情緒仿若突如其來,所有的克製瞬間潰散。

那是一枚戒指,一枚他們結婚時候爲彼時佩戴時的戒指。

紀崇均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終卻還是將它放回了原處,他的表情也重新恢複平靜,隻是比原來更爲的沉默。

等到目光落在最上層裏間的那個袋子上時,他的臉上已再不見波瀾。

那個透明袋子裏裝著一張卡,一張特意爲她準備的卡。裏面存有足夠多的錢,也會在每月固定的時候轉入一筆數目,這是她身爲紀氏夫人的待遇……

紀崇均摸著那堅-硬的質地,終於知道,程季安果真如她們所說的那樣,除了她自己的字畫,什麼都沒有帶走……

電話鈴突然響起。

紀崇均看著了一會來電顯示,才慢慢接起,“喂。”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紀崇均靜靜聽著,最後才應了一聲——“好,我馬上過來。”

……

車子很快又駛出了翠湖別墅,而車中的那人,又變成了那個深沉內斂的紀崇均。

……

城北紀宅,紀明秋正在呵斥,“真是胡鬧,說離婚就離婚,有什麼過不下去的!還打算瞞著我!要不是我得到消息,你是不是打算瞞到底了!”

這位紀家早年的當家人,雖然坐著輪椅,老態盡顯,可是身上的威嚴尚在,縱使相隔甚遠,卻依然能感覺到上位者的淩然氣勢。那是戰場上的廝殺和商場上的沉浮洗練出來的,哪怕行將就木,也不會少卻分毫。

然而紀崇均卻無動於衷,隻是任由他說著。

對於老爺子能這麼快就知道他辦離婚協議的事他並不意外,老爺子雖然早已退居二線,影響尚在,他離婚的事那麼大,那些人又怎麼敢不知會他。

紀老爺子見罵了半天毫無作用,不免也歇了下來,盯著紀崇均的目光卻依然不滿而銳利,“就算再過不下去又何必要離婚,你晾著就是了她能把你怎麼樣!把她離了你又打算娶誰?外面那些女人逢場作戲可以,又有幾個有資格進我紀家門?你別也被灌迷湯似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程家那丫頭雖然登不上什麼台面,但至少安分!

——在他眼裏,提出離婚的自然是他紀家的人。

紀崇均卻並沒有解釋,隻是淡淡應道:“到時候我會第一個告訴您的。”

紀老爺子一時有些怔住,等到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時,臉色有了變化。剛才那番話看似責罵,實則是在敲打,是在試探。

他深知自己孫子的秉性,如果不是必要,也不會先斬後奏做出離婚的事——至於“必要”,除了給別的女人騰位置還能有什麼?隻是沒想到他就這麼輕易的就承認了。

他很想問問那個女人是誰,可是紀崇均坐在椅子裏,一副閉口不談的樣子。

紀老爺子眯了眯眼,心中卻生出了一絲無力感,他到底老了,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了。

也不再糾纏,隻是往椅背上一靠,“罷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我現在就隻盼著在我有生之年還能抱一下曾孫,這樣就算死了我也瞑目了!”

兩年裏他不知問過幾回,他卻隻是說現在還早,不著急。

不著急不著急,他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如何能不著急。

現在他也就只盼著紀家有後了。

閉上眼睛,臉上的疲態更加明顯。

“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下午還有個會議。”紀崇均站起了身。

“嗯。”紀老爺子沒有挽留,等到他經過自己的身側時想起什麼,才又開口道,“你雖然跟程家那丫頭離了,也別虧待了她,好歹我這條命是她爺爺救的,別給人落了閑話……”

紀崇均頓了下腳步,可是很快又轉身走開。

眼前浮現的是那枚戒指,那枚她戴了兩年最終卻一道留下的戒指。

……

紀崇均很快走出了門外,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紀老爺子卻又睜開了眼睛。

他召來身邊的人,緩緩道:“這陣子多留意留意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

很多事情隻要不太出格,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這件事,他卻還是不能徹底放權。

前車之鑒,猶在眼前。

……

公交車上,程季安拿起了電話。

“老師,我應該很快就能到了……嗯,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找到的……好,那一會兒見。”

掛斷電話,程季安歎出一口氣,嘴角也抿出一絲笑容。

兩個月前,她坐車經過市中心的圖書館前,無意遇見了大學時教過她的美術老師,那是她的恩師,不但教授了她很多專業上的知識,更是教導了她無數的人生問題。所以當她看到年邁的他站在公交站台前時,她立即下了車向他走去。

他是她的授業恩師,她亦是他的得意弟子,闊別兩年,他鄉偶遇,各自激動外,自有無數的話要說。

他自然早已聽聞她嫁入豪門的消息,隻是依然爲她惋惜,她有極高的天分,如果潛心鑽研下去,必然有所建樹,而嫁入豪門之後,富貴榮華在身,又有幾個能按捺得下那份清勤?就算心有餘,隻怕也是力不足。

不過在近況的問詢中,他卻也感受到了她眉宇間的那份失意,所以在臨別時他亦說,以後要是得閑,大可以過來看他,他從原來的城市回到了他出生的故鄉,雖然不再傳授知識,卻也開始了一份新的工作,而這非常需要她的幫助。

說是需要幫助,除了他的人手確實短缺之外,其他也不過是想讓她得到排解。豪門生活並不易過,他又如何不明白。

那個時候他正受邀前去美術館,她也將赴宴,一路上說話的時間隻是少得可憐,可是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在了心裏。

而在昨天晚上,當她想著總有一天將要離開紀家時,她撥通了老師的電話。

她說老師,您那還需要人幫忙嗎,我現在空閑了。

她可以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了。

窗外,車流依然穿梭,程季安看著,眼中禁不住又浮過一絲陰霾。

一開始她也想過離開紀家後要去哪裏,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樣離婚後可以回家,可是最終到底不敢。她還沒有想好要告訴他們,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那可能引起的驚濤駭浪。她能做的,隻是找個地方生活下來,然後一步步的過好自己的生活。也許很快有一天他們就會知道,可也總不至於那麼無處安身。

這個城市很大,茫茫人海,數千萬人,而她雖然留在這裏,那些人都在高高的那層,沒有那麼巧與她相遇。

至於留給她的那棟房子,也許她會回去,也許她也永遠不會再回去。

房子裏的那些人也不用她憂心,離婚協議裏,紀家會繼續承擔那些人的薪水,直到她自己不再需要。

……

公交車又一次在站台上停下,目的的到了。陸陸續續有人下車,程季安拿著行李也跟著下去。

往前走,華都博物院就在眼前,往後走入一條巷子,一個人卻正站在巷子口。

精神抖抖,卻已頭發蒼白,衣著樸素,眼中卻盡是讓人值得尊敬的清正平和。他似在等著什麼人,時不時的往街上望去。

程季安走到他身後,輕輕的叫了聲,“老師。”

那人轉身,眼中卻閃過詫異。

上一次見時,她坐著豪車,衣著華麗,模樣雖是未變,舉手投足已是換了一個人,雍容又端莊。

這次,她卻只是徒步而來,拖著兩個行李。

程季安看著滿臉愕然的老師,卻隻是輕輕一笑,“老師,我離婚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1:43

第五章

程季安跟著馮懷清穿過小巷,走過三道門,進入了一個院子。院子位於博物院後方,尋常人卻根本到不了這裡。

這裡是工作人員辦公的地方,馮老也在這裡任職。

與別的辦公環境不同,這裏毫無現代氣息,有的只是濃濃的生活氛圍。房子是明清時候的建築,窗戶、門都改良過,夠寬敞,夠亮堂。過道還保留著原來的青磚,一塊塊鋪堆蔓延,彌漫著曆史的古韻。四周也滿栽著樹,正值四月,樹上開了花,有的甚至都已經結出了密密的果。再往裡去,甚至都能看見走廊下放著的藤製躺椅。

程季安打量著一切,有些貪戀,她從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

馮老在邊上說道:“再過些日子,這裡的枇杷就熟了,到時候那些年輕人就會跑過來摘著吃。”

程季安有些詫異,一想,又有些向往。

馮老又道:“這裡原來是清朝時候一個官員的府邸,幾經流轉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因爲地理位置的特殊被政府買下,當時的博物院沒有這麼大的規模,所以這裡也沒有好好利用,前年古物修複中心成立,這裡才被開辟起來。是個好地方,也幸好一直沒被拆掉……這裡就是我的工作場所了,你師母今天也在。”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一個屋子前,門開著,跨進門檻,就看見裡面滿滿當當,擺滿了一屋子的東西。靠裡側的桌子前站著兩個人,正對著桌上的一隻殘缺的瓷器說些什麼。

一個年紀大些,戴著老花眼鏡,面容圓潤又慈祥;一個年輕些,看著仔細聆聽的樣子,應該是個“學生”。

察覺到門口的腳步聲,長者擡起頭,然後就笑了起來,“是小程到了。”

“師母。”程季安將行李放在門口,走進去甜甜的叫了一聲,隨即又向邊上的人打了聲招呼。

林鳳英似乎很高興,抱著程季安的胳膊左看右看,直道:“兩年不見,你好像瘦了。”眼神裡是止不住的關切。

程季安鼻子裏莫名的一酸,卻還是只道:“沒有,我一直這樣呢。”

那“學生”已經告辭離開了,林老目送他出去時,這才看到門口放著的行李箱,不由轉過頭來,“這是?”

“師母,我離婚了。”程季安垂下雙眸,有些不好意思。

林老也是滿臉詫異,看了看自己老伴,確認自己沒聽錯後,才把自己張開的嘴又閉上,只是眼中卻還是有些驚疑。

程季安知道她在擔心自己,不免解釋道:“是我自己提出來的。”

林老望了她一會,才道:“其實這些都沒什麼,人的際遇各有不同,只要經曆過,感悟過,然後再往前走就行了。”

“嗯。”程季安點頭。

“那現在也不著急去館長那報備了,我看時間不早了,不如先回家去,師母給你弄好吃的。”林老轉而又道。

“好啊。”程季安忙笑著應道。

馮老和林老的住房就在離博物院步行十分鍾的地方,等到他們五點下班之後,程季安便跟著一道回了過去。

那是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面積並不大,裡面卻擺放的井井有條,並且也一如既往的充斥著曆史文化氣息。牆上掛著字畫,桌上擺著著墨,更別說那快放了半屋子的書籍。不過不管東西怎麼多,擺在最顯眼位置的始終是掛在正牆上的那幅他們年輕時候的結婚照。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白髮,也沒皺紋,兩個人靠在一起,對著鏡頭笑著,穿著最樸素的衣服,卻散發出了最真摯的光。

那些舊時光,那些相依靠。

程季安看著有些感動,兩位老人結婚已經四十多年,卻依然恩愛如初,哪怕他們並沒有子女。師母不能懷孕,可是盡管如此,馮老也始終不離不棄。

林老已經進廚房做飯了,程季安想要進去幫忙,卻被告知不用。

“小程,到這邊來坐會兒。”馮老拉著她往沙發上坐下。

程季安知道自己總該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他們,所以也不再堅持,只過去坐下。

跟他們說出自己的遭遇並不是件難堪的事,因爲他們給予的是真真的關切,可是程季安還是感覺到了慚愧。

她知道自己在老師心目中一直是個優秀的人,自主,自立,自強不息,可是當她回顧自己的這兩年,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做到。

“剛剛嫁入紀家的時候,我一直告訴自己,既然已經嫁過去了,就應該把自己應該做的全部做到。我知道那條鴻溝有多大,所以就應該調整自己,摒棄所有的自卑,盡可能的去融入他們。我也確實嘗試了,盡力了,可是效果甚微。”

“這兩年,我沒敢跟誰說過,其實我過得並不好,看似風光,可是背後太多難以啓齒的問題。我總是在調整著自己,坦然面對所有的一切,可是有時候又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意義。我學會了他們的交際禮儀,接觸著他們接觸著的東西,可是那根本沒用。沒人肯定你,也沒人陪伴你,我感覺不到自己一絲一毫的價值存在。”

“可是我依然在調整著,努力的調整,我總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一切也許都會好起來的,可是到現在,我真的調整不下去了。我做得再多,也永遠與那個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我還是提出了離婚,我不想我的一生都過在那樣的牢籠裡,也不想把一個心裡沒有我的人一直綁在身邊。”

“老師,您一定對我很失望,原來我可以做很多事,可是現在就單單一個好妻子好太太的角色我都做不好,原以爲自己很堅強,可是連這些事情都承受不住……”

將事情原原本本講完,程季安低下了頭,她爲自己的失敗無地自容。

馮老靜靜聽著,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歎了口氣,“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樣一個環境,你一個人撐到現在很是不容易。感情需要經營的,婚姻更需要經營,而且這不是一個人的事。”

一個平凡的女孩嫁入豪門,想要立足,不單單是她一個人的優秀與堅強就可以成功的,她需要有個人支撐著她,給予她信心,與她攜手共進。

而她,偏偏沒有。

她所需要的那個人,不曾站在他身邊,甚至都不曾給予她一次援手。

程季安聽著馮老言語裡的話,禁不住熱了眼眶。她可以足夠堅強,可是她也確實需要那麼一個人,能夠支撐著她,哪怕只有一點點。

她對紀崇均,不是沒有期待的。

“好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還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你能離開那樣的生活又何嘗不是一件勇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馮老又關切的問道。

程季安抽了下鼻子,笑了笑,“其實離婚後紀家給了我很多東西,甚至原來住的地方也給了我,我之所以離開,就是不想背負著太多。我想重新開始,徹底擺脫紀太太這個身份,我想我是可以的。我打算在您這忙完後,等我徹底平靜了,呵,讓您見笑了,再去找份喜歡的工作……哦對了,其實這兩年我一直沒有疏於練筆,我常常一個人待在紀家,沒有事情做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就把時間都用在畫畫上了,這次離開紀家,我把它們都帶出來了。”

程季安說著,就走到牆角把一個行李箱拉出打開。

那是一隻二十四寸的行李箱,裏面卻毫無半件衣物,而是整整齊齊的放滿了一箱子的畫筒,長長短短,各不相同。

兩年的心血,盡在於此。

程季安從中抽出一卷,放在茶幾上,打開。

“老師,請您過目,我想我應該可以勝任您身邊的工作的。”程季安回頭笑著,眼中有著近兩年從未有過的神采。老師需要的是有繪畫和曆史基礎的人,她兩樣都沒有退步。

馮老側著頭看著,卻是怔住了。

他教課數十年,學生無數,可是真正有天分有才華有靈氣的屈指可數,她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畢業時他也一度關心過她的去向,並在畢業之後一度邀請過她跟他一起工作,可是最後隻是得知她即將嫁入豪門。

他對她的選擇保持緘默,心中卻是無比惋惜,他預感著一顆新星就此隕落,她太年輕,而那個世界太精彩,可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想錯了。

那是一幅大幅油彩畫,他是國畫油彩畫雙擔,在教了那麼多學生後,也終於教出了一個能夠國畫油彩畫雙擔的學生,只是現在她油彩畫的水平再不似從前。

背景暈染著濃烈的顔色,絢麗,張揚,一個少女站著,梳著辮子,手捧鮮花。所有的顔色層次分明過渡自然,所有的線條又流暢婉轉不露痕跡,如非紮實的基礎和洞察能力,根本做不到這種地步,只是,馮老卻無法評價。

少女的容顔是美的,飽滿,靜謐,可是她的一雙眼,卻讓人感到了無盡的悲傷。不是留於表面的悲傷,而是直擊心扉,讓人隻要觸及,便無法閃避。悲傷到哪怕她的唇是淡笑的,也感覺不到半絲歡愉。

馮老作畫幾十年了,深知一幅畫的靈魂,一個作者可能在其中諸如的情感,雖然有些是自知的,有些是不自知的。

絢麗又悲傷,安靜又絕望。

一如她過去兩年的時光。

她不自知,便已流入筆中,落在紙上。

“小程,你這幅畫要留著嗎?”最終馮老依然沒有評價,而是如此平淡的問道。

程季安搖搖頭,“這些畫只是閑暇時所作,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所謂留著,就是要自己珍藏。

馮老點點頭,“前陣子我以前一個學生,找到我想要給我辦個畫展,我以前一直沒興趣,現在卻想通了。我想著到時候要是能賣出一張半張,多出的錢做點慈善的事也是好的,總比那些畫白白放在家裡要有意義的多,到時候就你這副畫也一起掛上吧。”這畫雖好,留在身邊也沒什麼好處。

“……”程季安聽著這話,卻是驚呆了。

作爲他們這些學畫畫的,自然知道開個自己的畫展代表著什麼,而自己的老師是極有資格開這個畫展的。早先年的時候,可是有多少人上門求畫,甚至不惜花重金啊!

可是,她又算什麼呢?一個不爲人知的,甚至還未出茅廬的學生而已。

“老師,這不妥吧。”她受寵若驚。

馮老卻是擺擺手,“有什麼妥不妥的,我說行那就行了。”

“說得是,我看也行!”這時,林老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著畫也道。

“師母!”

林老只笑:“你還不相信你老師麼,他說行就一定行。再說了,我雖然不是專職學畫的,可是也看了那麼多東西了,這幅畫多美啊。就是我看老馮你也應該多學學人家年輕人,你看小程畫的多別緻,你就整日知道畫個瓶瓶罐罐,你不悶我都覺得悶!”

“哪裡悶了,瓶瓶罐罐多麼有意思!”剛剛還一派老成穩重的馮老聽到老伴這麼擠兌他,頓時有點著急。

林老卻隻是瞅了他一眼, “再有意思也不能把廚房裏的糖罐鹽罐拿走害我半天找不著啊……”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馮老一聽她提起這茬,頓時又熄了火。剛開始畫靜物畫時沒少找參照物,當時經濟條件不好東西貧瘠,找了半天隻找到糖罐鹽罐茶壺熱水瓶之流,結果一用就是好半天,沒少挨訓。

程季安聽到他們鬥嘴,忍不住笑了,轉而又有些羨慕。

這些愛情她未曾經歷過。

林老做了四菜一湯,飯菜很快上桌。

程季安已經多久沒在家裡跟人一起吃飯了,心裡不免溫暖著。

當天晚上,程季安未能抵得過林老的盛邀,只好住了下來,她原是想著出去隨便找個旅店住下。只是他們邀她長久住下的請求卻是不能答應,她總得找個自己的房子。

她不想太過麻煩人。

她需要有自己的地方,然後自力更生。

她也知道老師和師母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好,五年前,還在大學的時候,師母突然在路上心肌梗塞休克,是她及時施以按壓和人工呼吸將她救了回來,他們爲此一直記在心上,而她覺得自己隻不過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2:03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程季安便早早起來,煮了小米粥,又出門買了早點,然後等著馮老和林老起來。

她今天穿著條黑色的連衣裙,已是最簡單的款式,穿在身上依然美麗動人,她有著極好的身材,高挑又清瘦,穿什麼衣服都好看。亦是價格不菲,在紀家時的衣服向來不便宜,哪怕她已經挑了最普通的兩條。她想著等到安定下來的時候,應該盡快買些衣服,離開時,她不過帶走了兩身可以換洗的衣物。

照鏡子的時候習慣性想把頭發綰起來,最後還是住手,她已經不是紀太太了,不用再這麼保持端莊。

頭發披了下來,落肩,烏黑潤澤。對著鏡子擠出笑容,努力讓自己更生動些。

今天,她會去見領導,也會擁有新的同事。

博物院八點開門,工作人員已經陸續有人到了,見到馮老和林老紛紛打著招呼,語氣裡是真心實意的尊敬,見著她的目光卻是好奇,程季安則統統回以微笑。

馮老第一時間就將她帶去了院長的辦公室。

“這是我的學生程季安,現在過來當我的助手,她的專業知識很強,在學校時也一直名列前茅。”馮老介紹著,語氣平常,卻不無自豪。

博物院的院長是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姓汪,聽著一陣激動,“那可真是太好了,這裡多麼缺少專業型人才啊!馮老,真是太謝謝您了!程小姐,真是太謝謝你了!”

“汪院長,您言重了,我會好好學習好好工作的。”程季安有些慚愧,卻也能夠從容應付了。

“你不知道,咱們華夏的古文物保護工作進行的晚,意識不夠全面,造成很多古文物都殘缺破損急需修複,而咱們這華都博物院不比京都,保護工作起步更晚,人手更加緊缺!前年終於把馮老林老盼來了,這才解了不少危急!哎,說來也真是歎息,古物修複工作是個很枯燥的工作,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毅力,現在已經很少有年輕人願意做這些了,我多麼希望能有更多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能夠參與進來!”汪院長卻依然激動。

“院長您放心吧,當意識普及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隊伍的。”程季安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程季安忍不住向馮老謝道:“老師,謝謝您。”

院子雖然求賢若渴,可是沒有老師的慎而重之,他又如何能這般尊重。

馮老卻隻是笑笑,“我相信你的能力。”


回到後院,過道裏,林老正在跟兩人說說話,見到他們進來,笑著招呼道:“小程,這是漆器部的衡老師,這是織繡部的祝老師,這是小程,老馮的學生,現在到這來給老馮做助手。”

“祝老師,衡老師。”程季安一一叫了一聲,很是恭敬。

衡愛國是個六十來歲的男人,含著笑點了點頭。

祝敏融五十來歲,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笑眯眯的說道:“馮老師的學生,果然不一般。今年多大啦?”

“二十六了。”程季安微笑著禮貌的回道。

“嗯,嗯。”祝老師又連點了兩下頭,臉上笑容更甚,眼睛也始終沒在她身上挪開。

林老開了口,“我正在跟衡老師說給你租房子的事,衡老師家有間公寓,他兒子兩個月前出國後就一直空著,之前一直說準備租出去我就想給你問問,誰知道不巧,上個禮拜已經租出去了,要不你還是住我們家吧,反正也有房間住……”

“是啊,你要是早來一個星期就好了……”衡愛國也不無遺憾的說道。

程季安這才知道師母這是在操心自己的事,不由道:“沒關係的,我再找個別的房子住就行了。謝謝師母,謝謝衡老師。”

“你先住著,我們也再給你留意留意……”衡老師又道。

“誰要找房子住?”這時,邊上突然傳來一個男聲,聽著年輕,聲音裡不笑也歡愉。

程季安轉過頭一看,旁邊杏樹下走出了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體格修長,面容俊秀,穿著白色工作服,手插著口袋,卻也難掩他的青春活力。整個人都是笑得樣子,嘴角彎出弧度,露出白白的牙齒,眼睛裡也盡是陽光和笑意。

“呀,是占銘回來啦!”衡愛國第一個開口,臉上盡是歡喜。

“衡老師,祝老師,林老師,馮老師……”占銘一一叫過,目光落在程季安臉上時,睜圓眼睛歪著頭眨了眨,有些好奇又有些淘氣。

“這是小程,馮老師的學生,現在過來工作,我們正跟她說她住房的事呢,她剛來,想找個房子租下。”祝敏融插話道。

“原來是馮老師的學生!妳好妳好,我是占銘,歡迎你的到來!”占銘說著,已經熱情的伸出了手。

程季安一時愣神。

馮老介紹道:“這是小占,留學回來的博物館繫博士,應該是剛剛從京都出差回來,是個很有能力也很有責任心的年輕人。”

程季安聽著老師的高度贊揚,也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程季安。”

晨光下,兩隻手輕輕的握在了一起。占銘的眼睛明亮,程季安亦是淺淺的笑著。

“你要租房應該來找我,我知道哪有合適的,前陣子我朋友找房子住,我可沒少陪他跑地方。你想要什麼樣的,跟我說說,我幫你參考參考。”握完手,占銘又迫不及待的說道。

程季安笑著搖搖頭,“有個能住的地方就行了。”她並不是太挑。

“那我想想……哦,這裏還真有個公寓,不大,也就三四十平方,因爲還是老式的樓房,房租也不貴。關鍵離這很近,就在複興街上,騎個車也就十來分鍾。昨天房東還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占銘說著。

程季安一聽,感覺挺滿意,林老便也說道:“那敢情好,要不晚上你帶我們去看看?”

“行咧,沒問題!”

“我告訴我地址自己去好了,不用麻煩你了。”程季安忙道。

占銘摸了下自己的短發,一笑道:“麻煩什麼呀,都是好同事。你都不知道我多盼望著有個同齡的人來,這裡都比我年長,各個都得叫老師,他們也各個都叫我小占,啊,我多希望我也能叫別人一聲小誰啊……”

這話一說,幾個老師都笑了起來。

祝老師卻又說道:“小占你這願望只怕實現不了,小程還比你大兩歲,還得叫你一聲小占。”

“啊?她比我大?”占銘很是訝異,“看著不像啊。”

石榴樹下,程季安黑發垂肩,淺笑站著,也就像個二十出頭的樣子。

程季安看著他氣餒的樣子,不也失笑,隨即又道:“我也可以叫你一聲占老師的。”

“別,你還是叫我小占吧!”占銘嗚呼一聲,隻能認命。

又說了幾句,各自歸去。占銘是來找馮老有事的,跟著一起往他的辦公間走去。程季安緊隨其後。

祝老師和林老卻沒立即散開。

祝老師拉住了林老,不經意的問道:“小程還沒結婚吧……”

程季安走了沒多遠,這句輕微的話順風而來,正好落入了她的耳裏。她下意識的頓下了腳步,半晌後卻又繼續離開。

林老看了一眼祝敏融,嘴唇抿了抿,像是有些爲難,最終卻還是說道:“這孩子現在專注工作,暫時應該也不考慮這些事情。走了,去工作了,你剛剛想要讓我看什麼?”

話題被扯開,祝老師也沒再多說,只是跟著林老一道走進了隔壁她的辦公間。



在占銘的幫助下,程季安的辦公桌很快收拾出來。這裡原就有三張辦公桌,只是其中一張一直閑置著。還有張辦公桌原來也有人使用,占銘介紹說那是桃姐,是給馮老調來的助手,三個月前因爲高齡懷孕沒法工作回家養胎去了。後來也來過兩個人,但沒能耐得住這裡的清苦,沒多久又都走了,院裡也想過再給馮老調個助手來,可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程季安聽著有些唏噓,不僅爲了這項工作的艱辛,也爲了馮老以及林老他們的執著。

他們原可以安享天年了,卻還是選擇繼續散放自己的餘輝。

等到占銘一走,程季安便迅速的投入到工作之中。老師雖然對她肯定著,可是到底沒有著手過這樣的工作,她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書畫的臨摹修複和普通的畫畫畢竟還有很大的差別。

她的工作也很繁瑣,很多需要注意的,很多不容有失的,可是她隻是沉浸在其中,全神貫注,仿若一塊海綿,不停汲取著她能汲取到的知識。

等到一天的工作完成,日已西斜。

因爲需要站立著完成,難免腰酸,可是程季安的臉上卻滿是滿足。

“小程,你的工作完成的很好,以後我就能輕松許多了。”馮老眼神贊許,也是給予了足夠的肯定。

門外,一個人走了進來,“程安安,走啊,帶你去看房子。”卻是占銘來了。

叫“程老師”程季安愧不敢當,叫“小程”又有些不妥,叫“程季安”又顯得生分,最後占銘靈機一動,改叫她“程安安”。至於“程姐”他是斷然不肯叫的,一叫又把自己叫小了。

程季安無妨,也就任他叫了。



占銘的車很快駛出了博物院,程季安坐在副駕駛上,馮老和林老並不在裡面——程季安不敢太勞煩他們。

是輛十來萬的小車,裡面卻很幹淨,隱隱還有陣名貴的香水味,中間甚至還放著一個奢侈品的手提袋。

“這是我媽的,早上坐我車了,結果把東西落下了,明天還得把東西給她送過去。”占銘說著,隨手將手提袋往後座一扔,渾然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嗯。”程季安笑笑,沒有說話。

那座公寓樓很快就到了,在一條老街上,兩邊的梧桐樹高大又茂密,行人不多,環境很是安靜。程季安一眼就喜歡上了。

走到三樓,房東早已等著了,進門一看,確實是間不大的屋子,卻很幹淨,臥室與客廳用屏風隔著,廚房和衛生間也都有,甚至還有個小陽台,一應家具也是齊全。

“怎麼樣,還可以吧?”占銘問道。

程季安點點頭。

房東便接口道:“要是滿意,咱們就把合同簽下來吧。這裡來了不少人問,我都沒答應,雖然房子是租出去的,可也得找個好的租客,程小姐是大學生,又是博物院工作的,我就再放心不過了。咱們這是押三付一,原來是兩千一個月,可是現在阿占是我的朋友,你又是阿占的朋友,我就收你每個月一千八好了,一共七千二,你是現金還是轉賬?”

“現金吧。”程季安說著,從包裡抽出了錢夾。

她把卡留在了紀家,可是自己身上也有積蓄。大學的時候她做兼職攢了一筆錢,結婚的時候,母親也把紀家給的一部分聘禮給了她說是讓她防身,而這些錢她都沒有動過。昨天來的路上,她就取了一萬塊錢放在身上備用。

房東在接過錢的時候掃了一眼她錢夾,不過並沒有說什麼。占銘也已經忙著去看哪裡還有缺漏。

等到簽完合同交完鑰匙,占銘便又道:“你還需要買東西吧,走啊,帶你去上超市。”

“不用不用,這個真不用了。”程季安忙推辭,她可再不敢麻煩他。

剛才來的時候就看到超市了,就在不遠的地方,她自己去就可以了。

占銘卻沒答應,“你要買的東西多著呢,被褥要買吧,生活用品要買吧,那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怎麼好拿。走啦走啦,你就讓我發揮盡我的助人爲樂精神,順便還可以帶你熟悉一下這邊的環境。”

程季安拗不過他,最後隻好道:“那先去吃飯吧,吃好飯再買。我請你。”

占銘也沒有拒絕,“那行,正好餓了。”

……

占銘一點不挑,將她帶到個普通的小館子就吃了起來。他似乎跟每個人都很熟,就是這小館子的老闆娘見到他都熱情的招呼起來。

程季安很好奇,占銘卻告訴他說,他在國外幾年過得可辛苦,回國後就死命的找美食吃,他在博物院工作,這一帶就被他騎著自行車丈量了遍,現在哪裏有好吃的哪裏有好玩的他都門清。

程季安聽著好笑,心裏卻也有些羨慕他。他的笑容很親切,性格也很開朗,走到哪都是個熱鬧的討人喜歡的人。

一頓飯吃完,兩人又去了邊上的超市。

推著購物車,占銘又發揮出了他熟門熟路無所不知的特性,給她挑好了符合尺寸的被子,還將她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一一羅列以防她遺忘,從牙膏牙刷到鍋碗瓢盆,無一遺漏。

程季安聽到最後沒脾氣了,她看著這個比她還小兩歲的男生,簡直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懂得那麼多。

相比之下,她真真是汗顔。

“占銘,你以後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最後,雖是有些唐突,但她還是忍不住笑著說道。

至於“占銘”,卻是她對他選擇的稱呼。

占銘聽到也沒謙虛,隻是聳著眉歎氣道:“我也想有個女朋友啊,可是我已經做了好幾年單身汪了。上學時忙著學習打工沒顧得上,現在在這裏工作,接觸的又全是老師級的人物,我感覺自己要繼續做好幾年單身汪了!”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樣子,程季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最終她也沒有買太多東西,隻是選擇了目前緊需的。

時間還長,總可以慢慢添置。

……

最後占銘將她送到公寓並把東西全給她搬上去才離開,走時還不忘留了電話以便需要時聯繫。他住得也不遠,隔著兩條馬路,在她的西北邊。

熱鬧的人一走,屋子裏又安靜下來。程季安簡單的收拾了番,又坐著公交前往馮老家拿回了行李。

馮老和林老都有些不放心,最後卻也只能讓她常過來玩,程季安點頭答應,心懷感激。

再次回到自己的地方,已是晚上九點,簡單的梳洗一番,再出來,外面已是夜幕深沉。

躺在床上,陌生的被褥,陌生的環境,沒有一樣是熟悉的。程季安又有些失眠,昨夜她還在翠湖別墅,今夜她就已經到了城市的另一邊。

世事從來難料。

不過好在,她應該是徹底遠離那段生活了。

……

一輛車停在了街口的梧桐樹下。

“紀先生,太太昨天晚上在玉龍街馮老那住了一晚上後,今天白天就去了華都博物院並待了一天,中午出來買東西時我看她脖子上掛了個工作證的東西。傍晚時分她剛搬到這裡,應該是住下了,她買了不少生活用品回來。就是那個房間,三樓靠右的位置,燈還亮著。”

車窗落下,一棟有些年代的樓房出現在眼前。往上看,三樓,靠右,燈亮著,窗簾卻拉著。

紀崇均望著那扇窗戶,許久沒有動靜。

突然間,那扇窗戶內的燈卻關了。

一切歸於黑暗,紀崇均轉過頭,眼眸微垂。

車窗慢慢合上。

“先生,還要繼續跟嗎?”老周透過後視鏡,小心的問道。

所有的表情卻都隱於黑暗,再窺不得半絲情緒。

“不用了,”半晌後,聲音自背後傳來, “回去吧。”

“好的。”老周確認半晌,最終還是緩緩啓動了車子。

黑色的車子很快駛出了那條梧桐老街,路燈下又變得空蕩,好似什麼都沒有停留過。

……

——紀先生,太太坐上公交車走了。

——……

——我要不要跟上去?

——跟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2:29

第七章

程季安曾經想過當一個畫家,也曾想過當一名設計師,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來到一個博物院裡。

她卻只是感激,如今她所尋求的,不過是份安寧。

博物院與公寓雖近,坐車到底不便,在度過了起初的幾天後,程季安亦像其他的年輕同事般買了輛電瓶車以便出行。她開始穿梭於這個城市,就像千千萬萬個普通人一樣。

她漸漸喜歡上了博物院的生活,雖然繁瑣又枯燥,卻帶給了她足夠的充實。她每天沉浸在各種古物中,即使下班到家,也是查閱著各種資料補充相關的知識。

她也漸漸認識了這裡的人,他們都很和善,無論男女老少,師傅徒弟,都很融洽的相處在一起。她也被他們肯定,書畫部的小程,漂亮又熱心,謙虛又上進,懂得又多,是個值得放心值得相交的人。

自然也有人覺得她話太少,有著不符合年紀的老成,她卻只是笑笑,並不解釋。

這裡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她也刻意抹去那兩年時光,只將自己的人生扭轉,回到學校畢業開始工作的那條軌道上。

只是她也有些意外,原本以爲她和紀崇均離婚的消息多少會鬧出點動靜,可是如今快半個月過去,消息全無,不曾見於新聞,也不曾見於報紙。

一想,又釋然,當初結婚時也極爲低調,只是宴請了一眾親友,不曾大肆鋪張,後來消息雖然見於媒體,卻也僅是“紀氏掌門人昨日大婚”雲雲,連照片都沒有刊登半張——紀氏注重實幹,紀崇均也一向不喜張揚。

如今,應該是秘而不宣,只等以後有合適契機再公布而已,諸如他日紀崇均需要再婚的時候。

程季安並無苛責,他們不過奉“旨”成婚,最後又和平分手。

然而這一日,幼珊又打來了電話。

自上次飯後道別,她們再無聯絡。程季安早已習慣她的突然出現又長久離開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她今日打來又是爲何……

上午的工作已經結束,同事紛紛往食堂走去,程季安落於人後,遲疑半晌,還是接通了電話。

幼珊的聲音依然嬌軟,卻又帶著一些焦意,“安安,你現在在哪呢?”

“……”程季安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幼珊顯然不是真正在問她,很快又自顧自的說道:“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嗎?我現在正在君悅國際的洗手間呢!氣死我了,你知道我剛才看到誰的?我又看到喬薇薇那不要臉的和你家紀崇均了!”

“……”

“本來嘛,我們幾個正和紀崇均一起吃飯,誰知道半道上遇到了喬薇薇,好了,立馬就黏上來了!剛才吃飯的時候真是沒眼看,那麼多空地非得緊挨著一起坐,一會兒夾個菜,一會兒餵個蝦,特麼真當我們都是瞎子!還一副女主人的樣子!我氣得呦,實在忍不住,就對紀崇均說要不把安安喊出來吧,反正她待在家也無聊,結果紀崇均還沒開口呢,喬薇薇倒先開口了——來了也沒用,只會更無聊。你聽聽,這叫什麼話!”

“……”

幼珊義憤填膺,程季安卻有些恍然。她一直以爲就算外界不知道,紀崇均身邊的那些人總該知道他們離婚的事,沒想到他們至今都不知情。幼珊一向熱鬧,圈子裏有什麼事她總能第一時間掌握。甚至就算一開始不知道,現在都已經半個月過去了,她之前還以爲她是聽到了風聲想來詢問她或者安慰她……

幼珊還在說著,“要不是被人攔著,我差點就跟她撕起來了!最後實在氣不過,借口透透氣跑出來了!哎呦,真是氣死我了!我就是想不通,喬薇薇到底比你好在哪了,紀崇均這麼縱容她,我看再過些日子,別人只知道有個她都不知道有個你了!安安,說真的,你就算容忍也得有個限度,我就不知道在人前小三能有這麼囂張的!……”

“幼珊——”程季安最終還是打斷了她,“幼珊,我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

那邊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好半晌後才又問道:“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我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程季安又說了一遍。

似乎石子拋下的是一個深淵,許久才落入水面蕩開漣漪。幼珊的聲音有些急促又有些顫抖,“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你怎麼就離婚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一連串的發問。

程季安隻是平靜,“什麼都沒發生,只是感覺到有些疲倦,就提出了離婚。我現在已經不在紀家了。”

“你提出的離婚?”幼珊的聲音是不可思議。

“嗯。一切都很平靜,沒有紛爭。”

對方又是好一陣的沉默。

程季安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就保持靜默,等著她消化完所有的消息。

她感謝她爲自己抱不平,也不願她再爲此牽扯其中。

“那、那你現在在哪呢?”幼珊終於緩了過來。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現在正在安心上班。”程季安回道。

“你還上班?在哪?你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你啊!”幼珊又道。

程季安想了想,卻婉拒了,“等有時間吧,有時間我們可以找個地方碰個面。”她不想再讓過去進入自己現在的生活。

幼珊也聽出了她的意思,有些遺憾,“那好吧。那我到時候再聯繫你吧,你要有什麼事也盡管打我電話啊!”

“嗯,好的。”程季安應下。

又說了兩句,兩人各自掛上了電話。程季安收好手機,又往食堂走去。

博物院的待遇很好,午飯也有供應。

食堂是個三間屋打通的屋子,左手一間是廚房用地,右手兩間是餐廳,中間有個窗口供人打飯。餐廳裏分兩排擺著長型餐桌,上面掛著吊扇,牆角還掛著一個時常開著但沒有幾個人會看的電視機。

同事們大多已經來了,正分坐著一起吃飯。程季安打好飯,經過馮老和林老那一桌時打了聲招呼,又端著餐盤往邊上年輕人坐的那一桌走去。

吃飯的時候沒講究,遇著誰就坐一起了,不過也是年長的跟年長的坐得多,年輕的跟年輕的坐得多。年輕的總歸活潑些,年長的也不願拘著他們,就讓他們坐一起自在去。程季安倒是哪都處的,年長的願意給她留位置,年輕的也願意招呼她一起坐。

“程程,看看我的新做的頭發,怎麼樣?”這次招呼她一起坐下的是陶瓷部的文娟,是個很熱情很可愛的人。雖然已經三十來歲,也已結婚生子,心態卻特別年輕。前段時間兩人有過合作,相處下來性格也格外契合,於是漸漸地就走近了些。

程季安很喜歡她,看了她的新發型也由衷讚美,“很好看,特別適合你的臉型,也特別顯年輕。”

“那還不是你推薦的,我跟你說,昨晚我回到家,我家那口子見到了都說好看,以前換發型他都看不出有什麼區別的,你的眼光可真好。”文娟說著,又喜滋滋笑了起來。

上周五吃飯的時候坐一起,文娟就聊到了想換個發型,選了幾個圖片出來讓她看,最後她指出了其一。她的審美本就突出,再加上兩年優渥生活的熏陶,眼光自然更勝一籌。文娟讓她選擇,也就是因爲她就算穿著的再普通,放在人群裡也始終是一眼醒目。

“啊,你快看,我年輕時候的男神!”聊了幾句,程季安正埋頭吃飯,文娟卻又突然拉著她的衣袖喊道。

她擡頭看著電視屏幕,眼睛裡是驚喜。

她也是這裡爲數不多的會看電視的人之一。

程季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一時有些怔住。

不知誰把電視調到了城市的新聞頻道,新聞裡是一個由政府舉辦的表彰活動,表彰近幾年來各大企業對城市經濟發展和基礎建設乃至各項公益事業的發展做出的支持和貢獻。活動很盛大,邀請的皆是各大企業的主要負責人,各大官員也都一應出席。表彰,致詞,鼓掌,隆重之極。

而在依次排開站著的數十人裡面,一人如此顯眼。白襯衫,黑色西服,站於中間,卓然挺立。不知是他的身份使然,還是媒體捕獲到了他的容顔,好幾個鏡頭在他身上停留。

他的表情卻始終平淡,就是眼神都不曾波動。

程季安看著他再清晰不過的面容心卻生出了一絲顫動,她以爲不會再見到他了,沒想到他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你看到了吧,他是紀崇均,紀氏的董事長,年不年輕?帥不帥?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時多麼花癡!長得那麼帥又那麼有錢,簡直要逼死我的少女心!不粉明星粉個企業家的我也是沒誰了。”文娟說著,又一副少女心泛濫的樣子。

程季安卻沒能在意她的話,她的目光定在了電視上。電視裡畫面已切換,表彰致詞結束,主辦方開始逐一頒獎,又逐一握手,而鏡頭又一次落在了紀崇均的身上。

他與主辦方的最高負責人相對而站,一手拿著獎章,一手與之相握。所有的人的焦點都落在了他與負責人相握的那隻手上,而她卻始終望著他那拿著獎章的左手。

確認一遍,又確認一遍,並沒有看錯。

他的左手還戴著戒指,那枚他們結婚時戴的戒指。

該則新聞已經播完,畫面又已切換到昨夜發生的一場大火上,程季安的視線卻始終沒有收回,她不知道紀崇均爲什麼還會戴著那枚戒指。

就算現在選擇不公諸於眾,他也不至於繼續戴著,他不是那種會有顧慮的人。

“看傻啦?吃飯啦,都要冷掉了。”文娟先回過了神,見她還在看著,敲著桌面笑道。

程季安連忙回神,夾起一筷青菜往嘴裡送去。

文娟又已搖頭歎息道:“不過人家都已經結婚了,兩年前看到他結婚的消息時你都不知道我多惋惜,害得我家那口子直嚷著這樣不利於胎教,當然了,這是我故意的,哈哈!不過那時候我還真沒少翻他媳婦的消息,我就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麼優秀的人娶了。然而他實在是保護的太好了,迄今爲止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不過他是真低調,別說結婚的事他沒宣傳,就是本人都不愛露面,這新聞上我隻見過他兩回,除了這一次外,還有一次就是紀氏集團上市的時候……哎,還是好羨慕他媳婦,至今都那麼帥,我家老王小模樣還不錯吧,身材卻是越來越不行了……不說了不說了,趕緊吃飯,回頭再叫他好好減肥去……”

說是回頭,文娟卻已拿出了手機,霹靂啪啦一段,又把信息發了出去。

程季安吃著飯,沒有應答。

她也許曾經被人羨慕著,可是現在一切已經結束。

……

吃好飯,稍作休息,又開始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

忙碌是最好的釋懷方式,程季安擠壓著所有的時間,並甘之如飴。

及至下班時間,便又如轉眼之間。

馮老和林老已經被人接走了,他們還有個約要赴,程季安收拾好了往車棚走去,遇到了正從織錦部辦公間鎖門而出的祝敏融。

“祝老師。”程季安禮貌問好。

“是小程啊,去推車嗎?走,一起啊。”祝敏融笑眯眯的走了過來。

“好啊。”程季安也不推辭。

祝敏融是倆自行車,正好就放在她邊上,兩人各自推了車出來,就往出口走去。出口就在邊上,也就十幾二十幾步的距離。

祝敏融一邊推著車,一邊說笑,很是熱絡。程季安不好先走,也就一邊應答著,一邊在邊上跟著著。

出了門,正想著告別,哪知祝敏融往邊上一看,驚喜道:“旭東,你怎麼來了?”

“媽,我來接你呢!”

程季安循聲望去,卻見進來的巷子裡停了輛車,一個男人原本靠在車上,聽到聲音立馬走了過來。看不出年紀,微胖,個也不高,臉上也浮著層油膩。倒是穿著襯衣西褲,卻稍顯得有些不合身。

“舅舅打電話來讓我們讓他家去吃飯,我打你電話你不接,就幹脆來接你了。”那人一邊過來一邊說道。

“哦,下班前手機沒電關機了。”祝敏融回道,等到他走至跟前時,像是想到身邊還站著人,忙又介紹道,“小程,這是我兒子旭東;旭東,這是書畫部的小程。”

“啊,程小姐你好。”殷旭東說著,伸出了手。一塊表露了出來。

程季安愣了半晌,輕輕一笑,伸出了手,“你好。”

殷旭東的手很潮,握著有些發黏,短暫接觸後,程季安便鬆開了手,轉而又對祝敏融道:“祝老師,那我就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祝敏融回道。

程季安應了聲,又朝殷旭東點頭致意後,便坐上車離開了。

殷旭東看著她的背影,卻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怎麼樣,這姑娘不錯吧?”祝敏融也開口道。

“不錯不錯,太不錯了!”殷旭東連連點頭,喜笑顔開。

“不錯就爭取些,媽可考量好了,小程各方面都很讓我滿意!你也靠點譜,別像以前那麼犯渾,別到時候這麼好的姑娘給人搶走了!你都老大不小了,趕緊娶個媳婦吧!”

“是是是,我這回一定努力!”殷旭東積極的響應著,望著程季安背影的眼睛裏也盡是垂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2:45

第八章

第二天,程季安照常上班,織錦部裡,祝敏融修複著一面蜀錦,卻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程季安從外面回來經過她的辦公間時,她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針線便走了出來。

“小程!”

程季安正從洗手間回來,見到祝敏融喊她,有些納悶,還是走了過去,“祝老師,您喊我?”

祝敏融掃了一圈見四周沒人,笑著將她拉進門,“嗯,有點事想跟你說。”

程季安覺得有些古怪,一直也不好推辭,隻好跟進。

祝敏融讓她坐下,又開門見山,“小程啊,我是想跟你說說我們家旭東的事……”

自家兒子不靠譜,思來想去,這一回還是自己把著點好。

程季安坐在椅子上,下意識的擡起頭,直起了身。

祝敏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說道:“不瞞你說,昨天我們家旭東見到你,一路上就讚不絕口,還問了我很多問題,聽他的口氣,應該是對你一見鍾情了……”

“……”雖然有些預料到了,可是當這些話說出來,程季安還是感覺到了巨大的震動。

“我知道這些話由我來說不合適,可誰讓可憐天下父母心呢,我們家旭東老大不小了,我一直盼著他娶媳婦呢。說實話,不但他看上了你,就是我也一直對你很滿意,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想著你要是我家的兒媳婦就好了……”

“祝老師!”程季安嚇得連忙站起來。

祝敏融忙將她安撫,“你別著急,先聽我說。其實不是我自誇,我們家旭東真的挺不錯的,他現在在他舅舅廠裡當領導,也已經買好了房子和車子,他也是個大學生,比你也就大兩歲,你們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

“不是祝老師,”程季安再不能任她說下去,“令郎很優秀,可是我目前只想著工作……”

“別這麼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著急,家裡爸爸媽媽總歸著急的吧……”祝敏融還在堅持。

程季安並未被說動,“祝老師,我現在只想好好工作,真的沒有打算談戀愛結婚。”

“不結婚不結婚,先處處就好了……”祝敏融笑著說道。

“祝老師,真的不用了。”程季安有些無奈。已經表明態度,多說也無益,不再久留,只是告辭道,“我那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祝敏融再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小程!”祝敏融明顯還要再說,可是程季安早已走出了門外。

……

回到自己的辦公間,程季安緩了好久,心才平靜下來,她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事。

不過應該也是祝老師盼兒子結婚盼得心急了。

程季安想著原因,又放松下來。

至於她回絕了,祝老師應該也不會生氣,她是個知識分子,也是個師長之輩,應該不至於記在心上。而她那樣回絕了,祝老師心中有數,應該也不會再提了。

她並不希望把同事關繫搞得那麼僵,心裡想著到時候再見面,也只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了。

工作每天都有很多,程季安將心事放開,很快又投入到了其中。

直到下班,一切平靜,程季安以爲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然而到了晚上,她卻又收到了殷旭東的短信。

……

收到短信的時候,程季安正在廚房裡學著做菜。

中學時期忙著課業,大學時期忙著兼職,嫁入紀家後又不勞她動手,於是會做的菜始終寥寥。之前幾天也是下著館子或者叫著外賣,可終不是長久之計,於是買了本書開始自己研究。再者,自己做菜也正好能打發一些時光。

看到是個陌生號碼,開頭又是“你好”,程季安也不在意,只將手機塞入圍裙的口袋就就又忙著將切好的玉米倒入裝有排骨的燜鍋裏,今天她要做的是道排骨玉米濃湯。

短信似乎又響了一下,程季安手濕的也不方便,便又置之不理。結果沒一會兒,電話鈴聲又響了。

手忙腳亂擦幹淨手,拿起手機,對方響了兩聲卻又掛了。一看,還是剛才那個陌生號碼,底下另外還有兩條短信。

點進去一看,卻有些愣住。

“程小姐你好,我是殷旭東,昨天晚上我們見過。請你原諒我這麼冒昧的來找你,只因我實在忍受不了心中的悸動之心。程小姐,我對你一見鍾情。”

“剛才一激動,還沒打完就發出去了,實在是讓你見笑了。實不相瞞,自從昨天見了你一面,我就一直想著你,甚至做夢都夢到了你。你是那麼的美麗純潔,簡直就像一隻白天鵝一樣,又像一個女神一樣。所以我的女神,你能允許我追求你嗎?”

兩條短信,兩段字,程季安看得卻有些懵。

她原本這只是祝老師的一廂情願,卻沒想到殷旭東也來找她了。

只是他怎麼會有自己的號碼呢?是祝老師告訴他的嗎?如果祝老師告訴了他號碼,爲什麼沒有告訴他自己的態度?

程季安沒想到事情會變得複雜,一時又不知道怎麼處理,便放下手機不再搭理。

然而過了一會兒,電話卻又響了。

一看,依然是殷旭東的電話。

這次鈴聲不是響兩下就斷,而是一直響著,程季安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鈴聲很執著,響了一遍停了後,第二遍又一次響了,程季安無可奈何,只好接了起來。

“喂?”語氣有些無奈。

“喂,是程小姐嗎?”那一頭的聲音卻很歡悅。只是當他的聲音響起,程季安的腦海裡卻又浮現出了他那油膩的臉,以及握手時他發黏的掌心。

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歷。

“是。”然而還是保持了禮貌。

“真是太好了,我是殷旭東,祝老師的兒子,昨天晚上我們見過。我剛才的短信你收到了嗎?我看你一直沒回我就忍不住打過來了。”殷旭東很是興奮。

“沒有,我剛才一直在忙。”程季安垂下雙眸,還是選擇了撒謊,轉而又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電話呢?”

“哦,那是我昨天晚上偷偷翻了我媽的手機,實在是冒昧了。”

那就是她先前冤枉祝老師了……

“那個你剛剛沒有看到我的短信也不要緊,那是我想對你說的一些話,想來想去覺得不夠鄭重,覺得還是打個電話說清楚好些。那個程小姐,昨天晚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你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那個女孩,我昨晚一晚上沒睡好,腦子裏全是你,就是做夢都夢到你了,我就想問問你,你能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嗎?”

“殷先生,實在抱歉,我暫時沒有找男朋友的打算。”也許祝老師還沒來得及把話告訴他,那她就再拒絕一次吧。

“程小姐,你可千萬別叫我殷先生,叫我旭東就好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叫你一聲安安。”

“……”

程季安還沒來得及說話,殷旭東又已開口,“你現在拒絕我也沒事,像你這麼純潔美麗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人喜歡的,不過你放心,我會堅持到最後的,我會讓你看到我的信心,我的真心……”

“殷先生,我現在真的只想好好工作,別的什麼都不考慮……”

“沒關係,你現在不願做我的女朋友也不要緊,我們可以先做朋友,再慢慢了解……”

“殷先生,你真的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的,我這輩子也許都不會結婚了。”程季安回道。

“沒關係,我會等你改變主意的。”殷旭東卻依然堅持,轉而又道,“你還在忙吧,那就不打擾了,我先掛電話,空了再聯繫你。”

末了,又道,“你的聲音真好聽。”

程季安聽著那邊電話掛斷,整個人都感到了無力。她也不是沒被人追過,就是中學時代就有不少追求者,可從來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的。

那種黏膩的感覺又浮了上來,又變得揮之不去,擺脫不掉。

鍋中的湯散發出了濃郁的香氣,程季安聞著,卻沒了胃口。

等到全部收拾完再躺回床上,又是難以入睡。

她真的從未考慮過再去結婚,不管是殷旭東還是別人,她現在只希望能安安靜靜的過下去。

更何況她是結過婚又離過婚的人,根本沒有所謂的那麼“純潔”,殷旭東需要的根本不是她這樣的人。

隻是就算她沒有結過婚,她就真的純潔了嗎?

望著屋頂,過往的那些事驀地又闖入自己的腦海,程季安痛苦的轉過身,心再一次揪緊。

……

那一年,她十八歲,剛剛考完高考,得到了一個漫長的假期。有表姐過來玩,臨走時又邀她一起去。

表姐住在鄰城,家境好,又愛玩,整日在外面瘋耍,把她帶來後,不讓她落單,自然也帶著她一起熱鬧。

她從未去過迪廳也未去過酒吧,坐在陌生的男男女女中很是拘束。雖然他們年齡差別不大,可儼然兩個世界。

後來有人看她孤單,便坐過來邀她喝酒。她從未喝過酒,也從未和一個陌生男人接觸,難免害怕,她用眼神向表姐求救,表姐卻說:“怕什麼呀,喝吧,出來玩嘛,就開心點。你放心吧。姐姐在呢,罩著你!”

表姐這麼說,又有別人起哄,她就只好將杯中的酒喝下,因爲從未喝過,他們讓她全部喝了,她也就全部喝了。

後來喝了幾杯,不記得了,隻記得他們不停灌她,她不停推脫,然後心跳越來越快,頭越來越昏沉,然後徹底沒了知覺。

醒來時,就已在酒店的大床上,一個人,全身赤裸。

雖然未經人事,可是身體的疼痛還是讓她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那一刻,她渾身血液都凝固,仿若經手面頂之災。

她開始瘋了一般找表姐,可是房間裡沒有,打電話也不接,整個人像是消失了一般。她一個人站在馬路邊,淚流滿面,孤立無援。

表姐直到中午才出現,打來電話,找到了她。劈頭卻是一句,“你不待在酒店裡跑出來幹什麼?還打我那麼多電話,怎麼,怕我把你一個人丟下了?你呀,真沒見過世面。”

她忍著淚問她:“那你去哪裡了!”

表姐說:“我就在隔壁的酒店啊。哎呀,你哭什麼,多大的人了,我又不是不管你。昨晚我看你喝醉了才讓人先送到酒店住下的……”

她哭著說:“那你讓誰送了!”

表姐想了半天,卻只回道:“哎呀,我記不得了,那時候我也喝多了,就叮囑他們到時候一定記得送你回酒店。後來還來了人呢,有一個可帥了,我們玩得可晚了……”

聽到表姐的回答,她的眼淚再控制不住決了堤,她想罵她,可是到最後只是蹲下來抱著膝蓋嚎啕大哭。

那年她十八歲,還是個好學生,卻在那一刻,經歷了莫大的絕望,自高空墜落。

表姐的那些朋友也就此分散,再沒有見到。


後來她回到了家,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發生的事,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她一個人彷徨、恐懼,又一個人將它們一一撫平、遺忘。而表姐也在不久之後出了國,並且嫁了個外國人,定居在了國外。

只是心上的枷鎖徹底戴上,再難解開。大學四年,很多人追求過她,她卻從沒有答應過誰。

她也曾經試圖回憶過那晚到底發生過什麼,可是除了依稀感覺到一個男人俯身親吻她,再無其他。

之後,便是大學畢業,便是紀氏找上門來。

聽說要嫁給紀崇均,她第一時間拒絕著,雖然經過四年大學她的思想有所轉變心理有所釋懷,可是門第差距到底太大,她的心上再次背起了包袱。

她不知道紀崇均是否會介意,不知道他介意後她又該如何自處。

可是不管她如何推脫如何拒絕都沒用,母親歇斯底里,以死相逼。

她的虛榮與自尊需要靠她的成全,一輩子的不得志,一輩子的落於人後,讓她在女兒的婚姻上看到了希望。

最終,她隻能默然應下。

她想不管結果怎樣,她隻要自己調整好,總能應對,她足夠優秀,足以面對再多的困難。

可是最後的結局,還是太貧瘠。

……

新婚那夜,紀崇均進入了她的身體,然後有了一瞬的僵硬。

自那一刻起,所有的枷鎖都緊錮,所有的未來都能看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2:55

第九章

殷旭東真的開始了他的追求,每天一早一條短信,早安、想你、下雨帶傘天冷加衣;工作時間也不清閑,時不時的問聲安,又彙報下自己的行蹤;到了晚上,短信電話更是密集,詢問行蹤,提醒吃飯,外加一堆甜言蜜語,臨睡前還不忘道一聲晚安結局。

程季安一開始還應對著,強調著自己的無意,到最後她就幹脆不再搭理,殷旭東一副鍥而不舍的樣子,她說什麼都沒用。她想每個人的時間都有限,看不到希望,時間一長他也就放棄了,結果十來天過去,他的短信依然一條條發著,就算自言自語,依然不忘告訴她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總有一天她會爲他感動。

程季安有些無奈,想拉黑他,又怕傷感情。一個殷旭東無所謂,可畢竟還有一個祝老師。她想或許應該找個時機再跟祝老師說一聲,表明自己的決心,讓她告訴殷旭東不要再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

她想如果她講明了,祝老師總歸有所阻止的。

只是等了好幾天,她都沒能等到合適的時機,祝老師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找她說話,每次遇見,也不是她身邊有人就是她身邊有人。

而當五月到來的時候,馮老的畫展也要開始了。

這一天,程季安一大早就起來換好了衣服,等到占銘打她電話,又一下跑下了樓。

“呀,程安安你今天塗口紅了啊?”占銘已經站在車外,見她走出樓梯,一邊給她開著車門一邊笑道。天氣漸暖,他穿著短衫長褲,愜意又陽光。

“嗯。”程季安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發現了自己的妝容,有些不好意思,平素上班時候她不會化妝,也就是今天起來時發現自己昨晚沒睡好臉色有點白才抹點口紅讓自己精神些,畢竟她待會兒還要去老師的展廳,可能會見到不少人。也沒敢太誇張,隻是薄薄的一層豆沙色。

“好看。”占銘卻又笑著點頭誇了一句。

程季安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經他一誇倒又笑了,卻也不多說,隻是回道:“行了,快走吧,老師和師母應該等著了。”

他們還要接上老師師母一起去展廳。

今天是畫展的第一天,老師和師母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原本爲老師舉辦畫展的大潘師兄準備派人來接,老師不想太過麻煩 便謝絕了,說是到時候自己過去就好,當時她也在場,便提出到時候由她陪二老過去。後來上班的時候,不知占銘從哪裡聽說了馮老要舉辦畫展的事便跑來詢問,得知他們不方便過去後,又自告奮勇的擔起了司機的職責。

占銘興趣廣泛,工作時承擔著博物院的諸多事宜,平時又極力鑽研各種名家之作,像馮老這樣的書畫展,他又怎能錯過。

等到了馮老家中,二老果然早已收拾妥當等著了。

開著車來到展廳,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這次畫展的籌備工作全由大潘師兄操辦,馮老給予的要求隻是一個“不要太張揚”,不進重要展廳,不請各方媒體,他也不會特別出席。他知道一旦大肆宣揚,一定會有很多人蜂擁而至,這並不是他想看到的。他舉辦這畫展的目的,除了想做一些善事,主要也是想讓那些真心喜歡他畫的人看看。所以這次的展覽,目前只在小範圍中傳開,而現在能來到的這的,無不是真心喜歡他畫的人。

這些人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馮老從他們身邊走過,看似平靜,眼神裡的光彩卻出賣了他激動的內心。

自然也有人認出他來,卻沒有一個大聲喧嘩,隻是驚喜的走到他跟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馮老師”。

馮老點頭致意,程季安跟在邊上也很激動,內心也感到了極大的滿足。

走到中間的一堵牆邊時,她卻又愣住。那是一面突出的牆,半丈寬,分隔著國畫和油畫兩個展廳,在牆的上面掛著一幅巨大的油彩畫,卻正是她在紀家畫的那幅。

她知道老師會將它一同展出,卻從未想過它會被放在如此顯眼的位置。

此時它亦被標注了名字——《向日葵少女》,作者:程季安。

“老師……”程季安轉過頭,難以承受如此之重。

馮老卻輕輕一笑,“這個位置正好。”

一旁的占銘卻是滿臉驚訝,“程安安,這幅畫是你畫的?”

程季安正在感動,此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嗯。”

占銘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後伸出了大拇指比了比,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只是等到馮老他們又往前走了,卻又忍不住回頭望了兩眼。

畫上的少女手握向日葵,向日葵金黃、燦爛、熱烈,少女的雙眸卻隻是悲涼。

身處牢籠,仍懷希望。

……

人三三兩兩,越來越多,雖然已經盡力低調,到底盛名在外,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念及馮老年事已高,大潘師兄還是將他迎到了後面的休息室,不敢再讓他辛勞。而一些往年的學生得到消息也相繼趕了來,賞畫之餘紛紛的前來拜見曾經的師長。

休息室裡頓時熱鬧起來。

占銘早已出去看畫了,程季安原本站在馮老邊上隨時照顧的,後來人多了,也就站了出來,此時見這裡確實不需要自己幫助了,打了聲招呼後便也走了出去。

她還有那麼多的畫需要看。

展廳外已經來了不少人,好在大潘師兄辦的展廳大,所以絲毫不覺擁擠。剛才跟著老師一路走過,也只是匆匆一瞥,此時也不敢再耽擱,只化身爲一名普通的觀賞者,邊走邊欣賞起來。

牆上陳列著的是老師上百幅畫作,皆是一生心血,精工細作。她邊走,邊看,邊看,邊揣摩,仿佛每一幅都看不夠。

只是當她這面牆看完想要走向另一面牆看去時,卻又頓住。餘光瞥見一個人,似乎有點熟悉,似乎也正在看她。

轉頭望去,果然。

人群後,一個女人正在望著她。一襲黑色緊身長裙,長卷發,身材高挑,美豔逼人,只是望著她的眼神太過複雜,驕傲的,又有點不甘,有點怨。

程季安已經回過了頭,面容平靜,雖然她已經認出了她是誰。

她們有過一面之緣,那一天,在尚城會所,她跟著紀崇均,寸步不離。

她——是喬薇薇。

那個曾經和紀崇均在一起的、如今也依然和紀崇均在一起的喬薇薇。

她與他在幽暗走廊裏親吻的畫面又浮現在腦海,一同湧出的,還有幼珊那天電話裡告訴她的那些話。

她看不過去說,要不把安安喊出來吧,反正她待在家也無聊。

她卻開口說,她來了也沒用,只會更無聊……

初聽時她以爲事過境遷,便不去在意,可是如今狹路相逢,這些記憶到底還是被勾起。

只是她爲什麼會在這裏?

邊上,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五十來歲,穿得很氣派,卻儼然一副暴發戶的樣子,“薇薇,跟舅舅過去看看那幅畫,我覺得那幅送給你劉伯伯更好些,那幅更大,應該也更貴……”

他的嗓門有些大,周圍尚有兩三個人看畫,紛紛側目,男人渾然不覺,喬薇薇頭一低,卻已經走了過去。

程季安望了他們一眼,明白他們是來買畫的。老師這一次同意將畫售出,所得款項用作慈善。

她並不想去評價他們的鑒賞能力,隻是慶幸喬薇薇走開,不再看她。

雖然她還是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那樣看自己,她本應該姿態高傲的離開。

——如果這是一場戰爭,她是贏家,而她早已輸了。

不過總歸不關自己的事了。

深吸一口氣,將一切排開,程季安複又往牆上的畫看去。人生那麼短暫,她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

她們也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畫中的世界依然精彩,程季安很快就又沉浸其中。那些畫對她來說全是財富,取多取少,卻全看自己。

她太過於專注,渾然忘了身邊人流湧動。

直到察覺有人停在了她的身旁。

程季安望著不知何時過來的喬薇薇,眼中閃過了意外。她雖然擡著頭望著牆上的畫,可一看就是因她而來,她們兩人之間不過一尺的距離。

隻是她爲什麼又要過來?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程季安正在思疑,喬薇薇卻已經開了口。聲音輕輕地,聽不出情緒。

程季安沒有應答,只是收回視線亦望向畫去,身體卻有些繃緊。

就算再想平定,到底身份特殊,而她也早已將她樹之爲敵。

“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喬薇薇卻又開口,“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別人怎麼想得都得不到的一切……”

“……”程季安下意識的又轉過了頭,她沒想到她會跟她說這些。

她的側顔美好,只是神色凄然,就是聲音也有些悲涼。而在她身上的那份美豔逼人氣勢也變得不複存在。

喬薇薇轉過了頭。

望著眼前的人,她的眼神裡是羨慕,也是酸楚,也與剛才截然不同,她輕聲的問道:“你應該很幸福吧,擁有了那麼多……”

“……”程季安望著她,依然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迎面相對,空氣裡卻有些沉默。喬薇薇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卻又輕輕的轉身離開,一句話都沒有說。

程季安跟著轉身,卻隻看到她的背影無比落寞。雖是挺直了身,卻也只像是在維持最後的自尊一樣。

她不太明白,這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喬薇薇應該是個驕傲的人,就算走過來,也應該是嘲諷她,譏笑她,擺出勝利者的姿態,而不應該以那樣的姿態跟她說些那樣的話。

她想她總歸知道他們已經離婚的事,就算別人不知道,可她是紀崇均身邊的人。

而她說的那些又是什麼意思呢?輕而易舉得到了一切,是指得到的那些離婚財産嗎?可是又爲什麼要問她一句是不是很幸福?

她所謂的“一切”到底指得是什麼?

程季安有些迷茫,再次向她望去,喬薇薇卻已經走出了門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3:08

第十章

畫展依然在進行著,程季安卻沒有再去,一來是人越來越多,二來她是怕還會遇著誰。那天她能夠鎮定的面對喬薇薇,並不代表她想面對更多的人。

馮老也沒有再去,只將一切全權交給了大潘師兄,甚至連畫作的售價都不過問。

對於自己的畫,程季安並不覺得會賣出去,雖然第一天就受到了不少好評,但與老師的著作相比,到底分量太輕。

她開始整天待在公寓裡,學習各種知識,偶爾又去附近的圖書館借閱一些書籍。只是每當她靜下心來做事的時候,卻總是會被打擾。

殷旭東依然會來找她,或許是假期的原因,短信發了不回,又開始猛打電話。設置靜音,一會就是好幾個電話;哪怕屏蔽掉,一會都會有陌生電話呼入。到最後他甚至開始邀她吃飯,她以繁忙的借口拒絕,他竟又詢問地址準備送飯上門。

程季安從未見過這麼死纏爛打的人,沒了耐心,她不想自己的日子再被打擾,便覺去找祝老師再不能拖延。就像現在,幸好他不知道住址,不然真不知道會是怎樣。

五一的假期很快就過,程季安無比期盼的就去上了班。只是假期剛過難免繁忙,一時也沒能抽出空來。終於等到中午,可是三三兩兩,祝老師隻與人聊得熱切。

而殷旭東的短信依然如影隨形。

走到食堂,打了飯,有點食不知味。文娟還在邊上說著話,她也無暇去聽。

“程老師,你的快遞!”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擡頭一看,是青銅部的鄭老師,手上卻拿著一大束玫瑰花,“剛才經過門衛,看到有快遞給你送來了花,我就給你拿過來了。”院裡的小姑娘收到了花,多麼喜慶的事。

“……”程季安接過花,動作卻有些僵硬。

邊上的老師們已經紛紛關切詢問起來,“呀,這是誰送的啊?”

“小程有男朋友啦?”

“……”

“我也不知道呢。”程季安轉頭回道,臉上的笑容卻同樣僵硬。雖然沒有卡片,她卻還是猜出這花是誰送的。

果然,一條短信很快傳了過來。

“我的寶貝,花收到了嗎?喜不喜歡?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送你好不好?”

程季安的手克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邊上有老師吃好飯走了出去,程季安回神見狀,也趕緊收拾起自己的餐盤往外走去。

至於那花,也是隨手放在餐台上,“師傅,這花就擺這裡吧。”

走到外面,祝敏融已經走遠了,程季安匆匆追上,嘴唇抿緊。

她知道這次一定要把事情說清了。

先前殷旭東找她,雖然煩不勝煩,卻也只是私下,可是現在他竟然直接把花送到了博物院裡,這是惟恐別人不知了。

她難以想象這樣做會帶來什麼惡劣影響,如今只一束就有老師以爲她有男朋友了,要是一直下去,他們又會怎麼想?到時候一旦知道送花的人是祝老師的兒子,她又如何說得清?他現在是不署名,可是誰又知道以後——他這是想造成既定事實!

“祝老師,請等一等。”程季安終於追上又喊道。

三位老師停下,紛紛看著她。

程季安盡力露出笑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老師們好,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祝老師。”雖然關於殷旭東,她卻也不願讓祝老師落下口實。

“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其他兩位老師聞言笑著回道。

等人走開,程季安的表情又變得凝重,她轉頭就對祝敏融說道:“祝老師,我想跟您說說關於您兒子的事,我想請您讓他不要再來找我了。”不敢耽擱,直接開門見山。

“我知道找您可能不太合適,可是殷旭東的行爲實在對我造成了困擾。這一個月來他不停的發短信打電話給我,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您的兒子很優秀,可是我真的沒有打算找男朋友,所以我想麻煩您勸勸他,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精力了。就是剛才那束花也是他送來的,我真的不希望這種事情再發生。祝老師,我知道我現在對您說這些很是不妥,可是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程季安說完,望著祝敏融,眼含期盼。

作爲一個明事理的師長,她想她也應該能理解她的處境。就算因爲她對殷旭東的某些言辭會讓她有所不悅,她也總應該對殷旭東進行勸阻。她都已經做好準備在以後的日子裏好好向祝老師賠罪。

“唉,你的心情我理解,”然而祝敏融聽著,卻是重重的歎了口氣,而後又拉起她的手,略帶慚愧的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也希望你能理解理解我家旭東的心情,我想他真的是太喜歡你了才會這樣的。小程,這年頭遇上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人不容易,女孩子呢,也總是要結婚的,所以我看,你要麼還是答應我家旭東吧,我家旭東一定會很疼你的,我也會幫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說完,又已是笑眯眯的樣子。

程季安卻仿若被咬了一口,猛地抽回了手。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先回辦公室吧,有什麼事可以以後再說。”祝敏融說著,又已轉身離開了。

程季安看著她的背影,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她沒想到祝老師會是這樣。她雖然已經盡量委婉,可該表達的已經全部表達出來。她希望她能勸阻殷旭東不要再死纏爛打,希望她能以家長的身份以及以師長的身份來解決這一切,可是沒想到,她只是置若罔聞。

她是沒聽懂?還是故意裝作沒聽懂?

恍然間她想起那時候殷旭東說她的電話號碼是他偷偷從祝老師手機裡翻出來的事,那時候她信以爲真,覺得祝老師在明知道她拒絕的情況下應該是不至於再把她的聯絡方式擅自告訴殷旭東的,可是現在……

想到這種可能,程季安咬著牙,心上不停地翻騰起來。

“小程!厲害了啊!”這時身後又有人喊她。

程季安回頭一看,發現老師師母和其他幾個老師一起過來了。

喊她的是篆刻部的老師,此時正伸著大拇指,眼神裡也滿是贊揚。

程季安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望向自己的老師師母。

馮老似乎有些慚愧,輕咳一聲,才開口解答道:“小程,是這樣的,剛才小潘打電話來,說有人出兩百萬買你的畫……”

他原是不想張揚的,奈何他年紀大了,手機聲音都調到很大,結果小潘打電話來時自己正和幾個同事一起吃好飯回來,就全被聽了去。

程季安卻有些愣住了,兩百萬?有人想買她的畫?

她可記得,當初大潘師兄給她這幅畫的價往最高定,也就隻是二十萬。

“一會兒你再跟你大潘師兄聯繫一下吧,他剛才打你電話沒打通。”馮老又說道。

“好。”程季安拿出手機一看,果然大潘師兄一句打來了兩個電話——怕工作時間也被殷旭東騷擾,她便一直開了靜音。

想到殷旭東,她的內心又浮上了點陰霾。

“小程,你過來,我有點事問你。”上班時間快到,幾個老師已經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程季安也想回自己的辦公間,林老卻喊住了她。

“師母?”程季安有些疑惑,卻還是跟著她進了辦公室。

在桌子前站定,林老開口問道:“小程,你能告訴我今天這花是誰送給你的嗎?”

“……”程季安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一時頓住。

“是不是祝老師的兒子送的?”林老又卻又問道。

“您怎麼知道?”程季安徹底怔住了,

“剛看到你收到花時並不是太高興,後來又急匆匆的去追祝老師了,我想了想,應該就是那麼回事了。”林老的眼神變得憂慮,“他最近在追求你吧?”

“是。”程季安不敢隱瞞,頭卻下意識的低下。

林老又歎了口氣,“唉,我應該早點提醒你,只怪我疏忽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祝老師對你有好感,你第一天過來的時候她就向我打聽過你,可是被我回絕了。祝老師人很好,工作認真,能力出衆,可是她那兒子實在讓人看不過去。沒什麼責任心,又有點自以爲是,都快三十了依然一事無成,我就想著他怎麼能配得上你。我原本以爲回絕了祝老師也就會罷了,可是現在看來我還是看錯了……我就應該一開始提醒你,讓你跟他們保持距離……”說著,自責之情溢於言表。
程季安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卻又忙安慰道:“師母,沒事的,他確實是一直在追求我可是我一直沒答應。”

“我是知道你不會看上的,就是怕你被人纏上會爲難。”小殷一直沒能談成對象,祝老師早就著急的不行了,而她呢,一向尊重師長又想得多,如果祝老師出面,怎麼可能沒有顧忌不會吃虧。

轉而,她又做了決定,“你要有什麼爲難,盡管跟我們開口。你一個姑娘家有些話不好說,就讓我們去說!”

“不用不用。我會自己處理好的,真的沒什麼事。”程季安趕緊拒絕,師母二人都已經年紀大了,在這也一直安甯過著,她怎麼能讓他們爲了自己與人起紛爭。

林老見她堅持,只好作罷,卻還是不放心,“你別一個人扛著,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們說。”

“嗯。”程季安隻得點頭,心裡一陣感動。

不過對於殷旭東,她應該再也不用顧忌了。

……

當天晚上,殷旭東的短信果然又來。

“寶貝,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嗎?”

從“程小姐”到“女神”到“安安”到“寶貝”,一步步自作主張,得寸進尺。程季安從來厭惡,卻只能選擇視而不見,如今卻再不用忍耐。

按下回複,並一字一字敲入。

“殷先生,因爲與您母親的同事關係,我一直對你容忍,如今卻隻想鄭重的跟你說一聲,請不要再來騷擾我。我不會接受你,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請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這隻會讓我覺得厭煩。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更廣闊的天空,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所有的聯繫方式我都將屏蔽,謹祝你一切安好。”

確認,發送,將所有訊息刪除,拉黑。

程季安由衷的希望殷旭東能就此罷手,再不來找她。

她從未有過這樣嚴厲的措辭,她想他應該能足夠感受到自己的態度。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3:23

第十一章

解決完殷旭東的事,程季安才想起今天中午時大潘師兄找過她,於是忙又回了電話過去。有人願意高價買她的畫,實在是讓人意外。而在與師兄的一番對話中,她終於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天中午時候展廳裡來了一位富商,原本是慕名前來準備收購馮老的畫的,結果卻一眼看中了掛在中牆上的那幅《向日葵少女》。據說他站著看了很久,然後突然間就流下淚來,隨後就說要買下這畫。等到工作人員給他報出價後,他又手一揚,“我出兩百萬買下這幅畫!”

工作人員都被嚇著了,趕緊請來自家潘總,而經過一番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畫上的女孩像極了他早逝的愛女。

他的女兒患有嚴重的心理缺陷,很少說話,不會跟人交流,卻會在看到他的時候叫他爸爸。也會每天摘下各種各樣的花,然後拿著它跳舞。

最後她死於自殺,年僅十六歲。

在死前,她眼神渙散,卻還在拉著他的手,她說爸爸,這個世界太黑暗了,我要去開滿鮮花的地方……

富商說,畫裡少女的眼神跟他女兒的眼神是一樣一樣的。

程季安聽到這個故事,有些惋惜,十六歲,正值最美好的年紀。然而最後她卻還是拒絕了富商提出的要求。

富商說,他一定要以這麼多價格買下這幅畫,不過他希望能見一見畫下這幅畫的人。他說他說能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一定也是個有故事的人,能畫出這麼美一幅畫的人,也一定是個很美的人。

程季安自然不敢答應。她不想露面,更不想有這樣的牽連。

大潘師兄也是一早替她回絕了,只是架不住富商的再三請求,這才打她電話說需要遵循一下她的意見。後來電話沒打通,也就有了推脫的借口。不過這富商臨走時還在堅持,說務必安排他們見一面,他明天還會來,希望到時候能有好消息。

大潘師兄最後說,你要是不想露面,明天我就再回絕了他。

程季安點頭答應,同時又將畫的事全權交給他,價格她沒意見,到時候全部捐出去就行了。

大潘師兄也是應下,並說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聯繫。

……

等到第二天下午,大潘師兄又打來了電話,那位富商果然又來了。不出意外的,又詢問起關於見面的事宜。這回大潘師兄卻是一再拒絕了,電話已打通,但是本人無意於此。

那位富商非常的惋惜,惋惜之餘,卻又懇請大潘師兄幫忙,依然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安排他見一次作畫的人,現在不行,以後也可以,無比的堅持。最後還留下了三張請柬,一張給馮老,一張給大潘師兄,一張代爲轉交那位“程小姐”,希望他們都能賞臉來參加他不日舉行的聚會。

程季安自然還是推辭,甚至連那請柬都未讓師兄送過來。

令她稍稍意外的是,那位富商依然買下了她的那幅畫,並且還是以兩百萬的價格。不但如此,他也一並買下了老師的四幅畫,並且都是以高出定價的價格。

……

程季安開始安心工作起來,殷旭東沒再來找她,這讓她無比慶幸。她想人總是有些廉恥之心的,同時也責怪自己當初應該一早就這麼決定。

也有人問她收花的事,她卻只是一笑,說可能是有人捉弄她吧,她至今也不知道是誰。風波漸漸平定下來。

等到這天晚上臨近下班的時候,院長辦公室的電話卻突然打了過來,她不知道什麼事,只收拾好東西趕緊過去。

進去一看,占銘也在,正坐在沙發上跟院長說些什麼,氣氛很輕松。

“小程來啦,快坐快坐。”汪院長看到她,很高興,熱情的招呼她坐下。

“院長,您找我什麼事?”程季安在占銘邊上坐下,疑惑的問道。

“是這樣的,”汪院長回道,“我這裡有個華僑收藏家舉辦的展示個人收藏的小型聚會,旨在與其他收藏家進行一些交流探討,而先前我們得到消息,說是這位收藏家爲了保護更多的古物以及爲自己的家鄉做點貢獻,他準備將自己收藏的一些藏品無償捐獻給我們華都博物院以及對我們博物院做一些經濟資助,這次聚會呢,他也一並邀請了我們……”

汪院長從桌上拿出一份製作精良極有古韻的請柬,又說道:“原本呢,我是準備安排施副院長和占銘一起去的,可是你們施副院長看到請柬上‘攜伴同行’四個字就不樂意了,說這聚會一看就是要吃吃喝喝一起跳舞的他才不去,讓我找別人。哈哈,小程你來這也有段日子了,應該知道施副院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學問一等一的好,就是不愛湊熱鬧。

後來他讓我幹脆來找你,說你談吐好,學問好,長得也好,跟小占站一起一男一女也登對,比他適合多了,讓我把機會留給年輕人。我一想也是,如果只是學術性質的施副院長確實適合,可要是帶有舞會性質的聚會,還是你們這些小年輕適合些。所以我就趕緊給你打電話把你叫了來。另外,我也想啊,都說博物院裡都是我們這些老家夥,我倒也要讓他們看看,我們博物院裡也是有俊男美女的!”說著,汪院長又爽朗的笑了起來。

程季安卻站起回道:“謝謝院長和施副院長的厚愛,可是我怕我難以勝任啊……”

她有些忐忑,那樣一個場合她還真的從來沒有參加過。而且,她一心只想蟄居起來安靜度日,也不曾想過再次走到人前。

“小程你不要謙虛,你的才能我們可是都看在眼裡的。”汪院長卻回道,“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關於贈送和資助的項目其實早就有過接洽,還是占銘從中負責的,雖然沒有徹底定下,但也八九不離十了。而且這也是個小型聚會,沒多少人。你這次去啊,盡管放松,就當是去休閑玩樂了。再說了,你要不去,咱們院子也真的找不出合適的人來跟占銘一起去咯……”汪院長說著,又笑了起來,確實,院裡未婚的女性也就她一個人了。

“是啊,你要不去,估計我就只能一個人去了。”邊上,占銘也笑。院裡的老師們,當真沒幾個願意參加這樣的活動。

程季安見他們都這麼說了,再推辭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便只好道:“那行,那我到時候參加吧。”

不過是個小型的收藏家聚會,應該也見不到多少人。

“那就好!”汪院長聽她答應下來很高興,又道,“聚會是這個周六晚上七點,還有兩天,你們可以好好準備準備,有什麼問題大可以來找我。我現在就給他們打電話確定名額,他們那邊要登記一下的。”

“好。”程季安和占銘聞言,紛紛點頭答應。


離開院長辦公室,整個博物院都靜悄悄的,是過了下班時間人都走光了,天都已經有些微微擦黑。

“你今天還是騎車過來的麼?”占銘跟著她一路往前,突然卻又問道。

“是啊。”程季安回道。

“天都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占銘提議道。

程季安卻笑著拒絕,“不用了,這才多長點路。”

占銘想了想,回道:“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

程季安莫名的被他逗笑,也沒說什麼,只是揮手告別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停放汽車的地方在左側,停放電瓶車和自行車的地方在右側,他們已經走到了分叉口。

……

取了車離開博物院,程季安一路往回公寓的路上趕去。雖然沒有這麼晚回去過,倒也沒有很害怕。

只是她一路往前開著,卻沒注意自出了巷子後,一輛車一直在暗中跟著她。

車中的人抽著煙,火光一明一滅間,眼神複雜難辨,卻是殷旭東無疑。

他一早就在博物院外的巷子裡等著了,就爲跟著程季安知道她住在哪裡。

前天晚上那條短信他也看到了,一度摔了手機,他狂追不舍,只爲有朝一日抱得美人歸,誰知道結果她竟然來了那麼幾句。就算之前她一直沒理他,他也只是將之當作動力,都說烈女怕纏郎,他想他總會如願以償。

他羞惱萬分,暗罵她不識擡舉,又想找她羞辱一番,以解自己心頭之恨,可是後來母親進來,一番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

博物院很小,程季安一副畫以兩百萬的價格賣出去的消息很快傳開,祝敏融也聽說了,然後在回家後又將它告知了自己的兒子。

她原意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幹脆放棄算了,就算再想撮合,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是配不上人家的,原來還能厚厚老臉,可畫的事一出,就徹底認清,更何況人家程季安還特意過來說了這個事。她到底是知識分子,當面置若罔聞,背後卻還是羞愧。

殷旭東聽到這個事後,卻一下又來了勁。一幅畫兩百萬,十幅畫那就是兩千萬,這得買多少東西!他從來好逸惡勞,雖然有母親時常給他錢,可論吃喝玩樂哪裡夠!他當即就來了心思,程季安他一定不能放手!不但不能放手,還得更拼命的追!

又漂亮,又能掙錢,何樂不爲!

當然,他的內心也是惱羞成怒,他終於知道程季安一直沒理他今天卻突然發這條短信給他,這是一下“飛黃騰達”了,就開始鄙視他,嘲笑他。他立志一定要把她追到手,然後再狠狠羞辱她!

而先前的追求法子顯然不管用了,他就決定再下劑猛藥,電話已經打不通,就幹脆直接找上門去!不知道住哪沒關繫,等在門口候著就是!

殷旭東看著前面騎著電瓶車的程季安,一口煙重重吸入,又重重吐出。

……

程季安回到公寓,就將車推入停車處鎖起來。殷旭東見狀,趕緊下車,將煙頭扔在地上,又揉了揉頭,然後快步走了上去。

此時他已經變了一個人,頭發淩亂,眼睛通紅,滿臉憔悴。

“季安!”他突然喊道,嗓子也是沙啞。

程季安正將車鎖好,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下意識的回頭,待認出是誰後,臉色瞬間變了。

“你怎麼會在這!”她猛地後退道。

她原以爲他再也不會找她,沒想到他竟然出現在了她家門前!

“季安!” 殷旭東卻是一把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我只是太想你了,你都不接我電話,我都找不到你!季安,你知道你的那條短信我看了有多傷心嗎?我兩天晚上都沒有睡著!閉上眼就全是你!季安,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說著,竟然伸手又要抱住她。

“你放手!”程季安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將他推開又退後,連胳膊磕到都不覺。

殷旭東卻還逼近,程季安避之不及連喊道:“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喊了!”

殷旭東掃視四周,見遠處確實有人聽到動靜看了過來,到底不敢造次,忙收了手,卻又道:“季安,你別怕,我就是太在乎你,太愛你了!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你就像我的女神一樣,我只要一想到你就能開心的笑起來!求你不要再拒絕我好不好,我的人生真的不能沒有你!”

“殷旭東,我不可能答應你了!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仿若跗骨之蛆,程季安厭惡至極,卻怎麼都不能擺脫。

殷旭東卻根本不聽,反而又要欺近,“你試一下,試著接受我一次,我相信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我會爲你改變,爲你做任何的事!”

程季安終於崩潰,“殷旭東!我離過婚!”

殷旭東還要再說,突然間卻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嘴巴張大,再也說不出話來。

仿佛一切戛然而止,所有的喧騰都被一刀斬斷。

程季安卻像是終於得以喘熄。

“你剛才說什麼?”好半晌後,殷旭東終於開口問道,眼神裡盡是難以置信。

“我說我離過婚。”程季安卻極爲清晰的說道,她忽然平靜下來,冷靜的仿佛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跳。

望著殷旭東不敢相信的眼神,她又一句句說道:“我沒有騙你,兩年前我就已經結婚了,離婚後才來到了這裡,這也是我不想再結婚的理由!所以我不是什麼女神,也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殷旭東從難以置信,到嫌棄,到幻滅,眼神不停的變化。他似乎還是不敢相信,可是程季安的眼神太過冷冽,由不得他不信。

程季安卻不想在待下去,她甚至都懶得再看他一眼,就已轉身往樓上走去。

上樓。開門。關門。緊緊鎖住。心卻又撲通撲通跳起。她想著只要他再敢來騷擾她,她就一定會打電話報警。

等了很久,門後都沒有動靜。走到窗口一望,人早已走了。

程季安呼出一口氣來,整個人卻像是一下被抽空。

她真的不想再提起這些事的。

……

紀氏集團總裁辦公室,紀崇均還在辦公。許鎮倚在辦公桌前,無聊的在刷著手機。

邊刷邊又抱怨道:“我說紀總,你看看外邊,都夜幕降臨萬家燈火了,總該歇歇了吧!你不餓我都餓了呢!”

紀崇均看著文書,卻理都不理。

許鎮是鄰城許家的公子,跟紀崇均打小認識,平常慣能貧嘴耍滑,可是在紀崇均這卻從未落著好,因爲紀崇均一向不理他。這次也是在公司被自家老子訓了一通跨城跑來這避難,結果待了兩個小時,別說請他吃飯了,就是話都沒說上三句。紀崇均不停的在工作,他就不停的在刷手機,都快刷沒電了!

“我就不明白你這麼拼命幹嘛,都什麼時候了,還要你這個堂堂大老闆事事親爲!再說了,你就算不陪我吃飯,也得陪陪你媳婦吃飯吧!”

翻頁的手指突然頓住,紙上的字再難看進。

許鎮並未覺察,只是又說道:“老實說我非常不明白你的審美,你那媳婦多漂亮啊,你卻從不帶出來,反而這喬薇薇卻總是屁顛屁顛跟在後面,哎呦我都快煩死她了!誒誒誒,你快看你快看,神秘富豪買下不知名畫家的處-女作,開價二十萬嫌少,直言兩百萬買下……你說這不是有病麼!”

許鎮說著,就把手機湊到紀崇均跟前,“你看,就這畫,值那麼多錢嘛!”

他原本只是隨手這麼一擺,沒想到紀崇均這會兒正出神,下意識的就擡起了眼,結果這一看,就停住了。

“欸,你感興趣啊!”許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一高興,幹脆把手機塞到了紀崇均手裡。

紀崇均手指劃過,新聞圖片放大,那是一幅畫,絢麗的背景,絕望的少女,手握著的向日葵……所有的一切,那麼熟悉。

這幅畫,他早已看過了無數回。

在她的畫室,在無人的燈光下,他輕輕的走近,掀開幕布,然後看著它一點一點完成……

點擊屏幕,切回新聞,上下一拉,所有的文字都掃過。

近日馮懷清老先生在城中鍾粹街舉辦了畫展,昨日小編前訪,無意發現這樣一幕,一位神秘富商在一幅名爲《向日葵少女》的畫前流淚,隨後開口買下那幅畫,當工作人員報價二十萬時,他竟主動提出以兩百萬的價格買下。小編原想詢問詳情,卻被富商以及畫展工作人員拒絕,只被告知這幅畫並非馮老先生所作,而是他的學生所作。現在,我們就來欣賞一下這幅讓人流淚的畫具體是什麼樣子,說實話,看到這幅畫時小編也有些莫名的傷感呢……

這是條偏八卦娛樂的新聞,並不正統。

紀崇均看完後,也不曾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將視線收回,又將手機遞了過去。

“誒誒誒,你看了這麼久都不發表什麼意見?”許鎮看著他又恢複工作狀態,不由崩潰。

紀崇均倒是又擡起了頭,“你餓了嗎?給你叫份肥腸面怎麼樣?”

“嘔!”許鎮一聽,卻一下吐了出來。

紀崇均卻已拿起了內部電話。

許鎮卻連忙伸手,“我不吃我不吃我打死也不吃!我滾,我滾,我馬上滾!”說著,不等紀崇均說話,就拿起自己的外套跑了出去。

許二公子對肥腸有陰影,這是圈內人所周知的事。

等到許鎮走後,紀崇均將電話掛下,卻又拿起了手機,“阿昭,幫我做一件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4:47

第十二章

程季安緩了一天,終於又恢複過來。她爲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卻又慶幸現在噩夢終於結束。

雖然現在司空見慣,但依然不會有多少人選擇一個離婚的女人。

等到第二日早上,她又早早起來,今日,她還有個聚會要參加。拉開窗簾,外面陽光燦爛,是個好天氣。

吃了早飯,又打掃了屋子洗了澡,程季安拉開衣櫃,開始爲自己挑選衣服。只是選了半天,沒有合適的。這一個月她購置了幾套衣服,卻全是日常所穿,根本上不了場面。汪院長雖說只是小型的聚會,可也讓他們好好準備準備。

倒也有價格昂貴版型考究的,卻是紀家帶出來的兩身。買了另外的衣服後她就再也沒有穿過它們,一直擱置在旁,包括那只拎包,那雙鞋。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一看卻是占銘打來的。

“程安安,早啊。”占銘的聲音有些慵懶,像是剛睡醒。

程季安失笑,“還早,現在都快中午了。”

“是麼?昨晚家裡來親戚,玩得晚了……”占銘解釋了一聲,又道,“你衣服挑好了麼?要是沒有下午一起去買啊,我想了半天好像也沒什麼合適的衣服穿。”

程季安笑了起來,隨即回道:“也行,我正好也沒有。”

“那就這麼說定了啊。我下午來接你,一起去買衣服,然後再直接去聚會地點。”占銘又道。

“好。”程季安應下。

掛了電話,程季安又看下櫃子裡掛著的衣服,隨後卻又關上了櫃子的門。

“咚咚咚——”準備做午飯,外面卻又響起敲門聲。

“小程,是我們。”隨即,馮老師的聲音又在外面響起。

程季安趕緊去開門,馮老和林老站在外面,手裡還拎著東西。趕緊迎進門,又問:“老師,師母,你們怎麼過來了?”

“給你送點好吃的。”林老笑呵呵的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又打開,卻是兩盒子的菜——一盒糖醋排骨,一盒土豆燒雞,另外還有一小盒的飯,“讓你上我那吃飯你總不肯,我就只好做好了給你送來了。”

“師母——”程季安又幸福又感動,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趕緊讓他們坐下,又給他們倒水。

“你別忙,我這也有東西給你。”馮老坐下後卻又說道。

“什麼?”程季安把水端上又坐下。

馮老從自己的拎袋裡拿出一個塑封袋,擺在了桌上又推了過來,“這些你拿著。”

程季安看著無比驚訝,那塑封袋裡不是別的,正是一沓沓的錢。

“老師……”

“這是你那幅畫賣出的錢,我知道全給留給你你不會要,就只是讓你大潘師兄取了一部分。這是十萬塊,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不過放在身上,總歸是一個保證……”

雖然知道她離婚後得到了一大筆財産,可是看她的樣子是不會動用的。他不能做些什麼,只能盡可能的給她一些保障。

“這筆錢,你一定要拿著。”馮老說著,目光殷切。

林老站在邊上,也是一臉的慈祥。

程季安何嘗不知道二老的心思,鼻子不禁發酸,最後卻還是收下,“好,這筆錢我留著。”

她並不缺錢,哪怕沒有紀家的財産,她現在也足夠可以衣食無憂。可是這是二老的心意,她無法拒絕。

她只能盡可能的報答他們,來感謝他們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

馮老和林老直到看著她把飯菜吃完才起身告辭,程季安無奈卻只能照做。等到二老走時,她將他們一路送到公交站台又目送他們離開。

回到公寓,不過一點,想著還早,便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準備看一會兒。

占銘的電話卻又來了,“程安安,我已經到了,你下來吧。”

程季安走到窗外一看,果然,占銘已經站在樓下。

趕緊換身衣服,又對著鏡子撲了點粉抹了點唇膏,然後就換好鞋拿起牆上掛著的包走了出去。

“你怎麼這麼早?”上了車,程季安又問道。她原以爲至少也該三四點。

占銘對著她說道:“我原本也想著晚一點的,可是後來突然想起來,你們女孩子除了買衣服,還要塗個指甲做個美發吧,反正我媽每次做個頭發都得兩三個小時,我就幹脆早點出來了。”

程季安有些啞然,她原先真就只想著買件衣服了。不過也是,以前在紀家參加重要聚會之前,也總是會去先做個頭發。

“我們先去買衣服吧。”占銘已經掉轉車頭,又說道。

“好。”程季安收回思緒,也笑著應下。

開了半個多小時,進入商業區,四周都是高樓大廈。

“我們先上那看看吧。”占銘指著右側的一個商場說道。

“好。”程季安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那是一個中高檔的商場,裡面的價格她應該能應付。

下了車,兩個人一起進入電梯。等到了商場內部的時候,裡面璀璨明亮,富麗堂皇。

程季安從未到過這樣的場所,嫁入紀家之前只是去一些小型商場,嫁入紀家後也多是去一些定製場所,就算去商場,也只是出入一些高檔的,像這樣的地方她還真的沒來過。

本以爲這裡的價格尚且還能接受,只是走過兩邊櫥窗,看著陳列出來的模特身上衣服的價格,還是暗暗咋舌。

“這家是有禮服的,進去看看吧。”占銘卻又開口。

程季安四下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占銘直接將她帶到了女裝一層。也不拒絕,只是應了聲,“可以。”

這個牌子經營的全是禮服款式,程季安跟著占銘進去一看,琳琅滿目,全是五顔六色的禮服。

導購員已經熱情的迎上,“先生小姐,請問需要點什麼?”

占銘讓出了程季安,笑道:“我們需要一條禮服裙,適合她的。”

導購看了一眼程季安,卻笑道:“小姐這麼漂亮,這裡所有的裙子都適合呢。不過我這裡有一些推薦,可以先試一下。”說著已經從邊上取出一條白色的魚尾裙來,“這條裙子非常顯身材,而且穿上去非常純潔,小姐穿上去一定美得像個女神。”

程季安有些爲難,占銘卻道:“那先試一下吧。”

看著兩人殷切的眼神,程季安只能轉身進去更衣室。

出來時,已是一襲白裙著身。確實很美,她的身材很高挑,也很清瘦,於是將這裙子穿出了一種清冷高潔的味道。

占銘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程季安看著鏡中的自己,卻有些不太習慣。

導購見狀,連忙又道:“這條如果不喜歡,我們可以再試試別的。我這裡還有兩條這樣的,可以一起試一下。”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一黑一綠兩條裙子。

“試試吧,反正還早。”占銘也道。

程季安便又返回了更衣室。兩條裙子試完,黑色的,高貴卻憂郁;綠色的,典雅卻失了活潑。

導購贊聲不斷,占銘卻只是摸著下巴,不曾做下定論。

程季安又開始不停嘗試,長的,短的,真絲的,鍛的,不一而足,只是始終沒有滿意的。

占銘不再讓導購推薦,程季安也只跟著他自己挑選起來。她想這裡裙子這麼多,總能挑到一條合適的。

“程安安,你要不要試試這條?”正當她在架子上一條條翻看時,身邊的占銘卻突然喊了一聲。

他的手上拿著一條裙子,眼神也格外篤定,“試試吧,我覺得你穿這個顔色一定非常好看!”

程季安也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覺,只是看到後面的設計,卻有些爲難。

導購卻又開始贊道:“先生真有眼光,這條裙子是我們這一季的新品,也是最有設計感也是最貴的一條了。如果喜歡,我們可以進去再試一下。”

“快去試試。”程季安還有些猶豫,占銘卻催促起來。

只好又一次進入更衣室。

等到從裡面出來,程季安有些局促。

門外卻已經止不住驚呼,“太美了!”

占銘也脫口道:“美!”

程季安轉過身看向鏡子,也一下怔住了。

鏡子裡的人,一襲酒紅色的長裙,緞面質地,薄而柔盈。胸`前是褶皺設計,露出精緻鎖骨和修長頸脖。後面更是別有風景,深深的v型將整個後背完美展現,光滑,白皙,又修長無比。

高貴,又明豔;大方,又不失風情。

程季安從未穿過這種顔色的衣服,也從未穿過這種款式的衣服,所以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會是這樣樣子。

學生時代一切從簡,嫁入紀家,也都只是謹慎的款式。

四周燈光明亮,程季安看著鏡中的自己,竟有些不能錯目。

她是陌生的,可是她竟很是歡喜。

“就買這條吧!”占銘已經做了決定。

“太貴了!”程季安聽到這話卻又回神,雖然她很喜歡這條裙子,可是它的價格卻快抵她一個半月的工資。放在以前,或許根本不值一提,可是現在已經不同了。

“沒關繫。”占銘卻似乎並不在意,“喜歡就買下。我忘了跟你說了,我可是在院長那爭取到了一筆置裝資金,雖然不夠買它,卻也足夠抵消一部分了。”

程季安將信將疑,占銘卻當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來。確實是一張審批單——置裝費:5000。

“所以買吧,不用擔心。”占銘又已將紙收回放進了口袋。

程季安卻還是猶豫,“錢用來買這個衣服,那你的衣服怎麼辦?”

占銘卻又笑道:“我就是買套西裝,有的是場合穿,不會浪費,自己掏錢也無所謂。你穿得場合少,自然要報銷了。來吧,別耽擱了,我去買單!”說著,竟真往收銀台走去。

程季安自然不敢讓他掏錢,趕緊也跟去。

……

買好衣服,則又去了上一層男裝處。

與替她細心挑選截然不同,占銘隨便走進了一家店,就說道:“我就在這裡隨便挑一件吧。”

程季安有些瞠目,又讓他好好挑。

占銘無可無不可,最後只道:“那你幫我參考參考唄,我對自己買衣服真的沒什麼意見。”

程季安便只好替他挑起衣服來。

看著滿層的西裝,她卻有些怔忡,她還從未給男人挑過衣服,可是很快又拂去,然後只耐心的給占銘挑選起來。

占銘卻只是看著她,眼中含笑。

程季安最後給他挑選了一套深藍色的西裝,占銘年輕,又膚白,穿這種顔色很襯他的氣質。

而當占銘從更衣室換裝出來時,程季安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占銘很帥,以前穿著常服只顯陽光,如今換上正裝,倒有了別樣的氣度。

……

買完衣服又各自買了鞋,最後又是做了頭發,等到全部弄完,已經六點一刻。

程季安在洗手間裡補了妝,出來後便對著占銘道:“我們快出發吧,別遲到了。”

占銘看了她一會兒,卻問道:“你還有別的顔色口紅嗎?”

“沒有啊。”程季安茫然搖頭。她只有一支豆沙色。

占銘一笑,沒有再說,卻突然拉著她的手手往一層化妝品處走去。

到了彩妝的地方,找到口紅的櫃台,占銘掃視一圈,挑了一個顔色出來,在手上抹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她,隨即就對導購說:“拿一個這個色號的口紅,謝謝。”

導購很快拿來,占銘刷了卡,又將包裝打開,然後轉身就對著程季安說道:“你試試這個顔色。”

程季安始終沒能跟上他的腳步,聽到他這麼說,只能茫然接過,然後任他推著讓鏡子前走去。

擰開蓋子,卷出,抹上。

“你看,這個顔色更適合你。”鏡子裡,占銘湊過來笑著說道。

程季安看著自己,又有些怔住。她從未穿過酒紅色的禮服,也從未塗過明豔的口紅。

如今鏡子裡的人,雪膚,紅唇,頭發盤起,華裙著身,美豔的都不像自己。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占銘見她身上再無一處遺漏,終於滿意的開口。

隨即又拍拍胸口道:“放松,一切有我呢!”

程季安看著他振奮的神情,止不住笑了起來。

……

等到七點,一輛車停在一所庭院門前。車門打開,兩個人走了出來。

一人身著深藍色衣裝,年輕,帥氣;一人穿著長裙,美豔,動人。

占銘走至程季安跟前,嘴角含笑,眼睛明亮,他將胳膊彎起,又道:“來。”

程季安看著他也笑,卻也沒拒絕,只是伸出手輕輕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程安安,咱們現在可要一起去見世面了!”占銘最後又說道。

……

大門打開,聚會呈現在眼前。

是一個寬敞的大廳,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管弦聲動,歡聲笑語。占銘和程季安將請柬交給簽到台,確認身份後,又挽著往裡面走去。見到邊上有雞尾酒,占銘隨手拿了兩支,又遞了一支過來。程季安卻擺手不用。

“這裡有你認識的嗎?”占銘抿了一口,低聲問道。

程季安搖搖頭,這裡男女老少都有,卻皆是陌生,而且三三兩兩各自圍再一起,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圈子的人。不過經過他們身邊時,卻紛紛投來目光,帶著友善,間或也有幾道驚豔。

“你有認識的嗎?”她又反問。

占銘仔細確認了下,回道:“有幾個眼熟。”說著,朝一個方向舉了舉杯。

程季安朝那個方向望去,卻發現是個中年男子,此時也正舉杯示意,見到她看過來,也朝她示了一下意,樣子倒有些恭謹,卻並沒有走過來。

“他是誰?”程季安有些疑惑。

“也就見過兩次。”占銘沒有仔細回答,反而換了話題道,“這聚會還真是小,怎麼數都快有一百人了吧。”

程季安也是歎然,一開始院長的估數,也就是三四十人。

“主人在哪裡?我們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隨即她又問道。既然來了,禮數總要做到。

這時,前面圍著的幾個人突然散開,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四五十歲,富態,穿著唐裝,一看就是個商人,身上卻並不見精明。此時他快步走著,臉上也是帶著熱情的笑容。他的方向是對著廳門口,一看就是有貴客到來。

“他就是那個華僑收藏家,杜寶生。”占銘簡單的介紹了一句。

程季安了然。

這時,邊上又傳來聲音,“快看,這是誰!”

“這不是紀崇均麼,他怎麼來了?”

身後的聲音並不大,卻句句傳入耳裡。程季安的心猛一跳,下意識的就轉過了身。然後,整個人定住了。

門口有人走進,穿著西裝,身姿筆挺,卻正是紀崇均無疑。

“紀總大駕光臨,杜某有失遠迎啊!”杜寶生遠未走近,就已喊了起來。及至跟前,又一把將眼前人的手握住。

隨後,又將他往裡迎去。

紀崇均無甚表情,只是往前走著,只是突然,他卻頓下了腳步。

目光所及處,程季安與占銘站在人群裡,卻格外的醒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5:12

第十三章

紀崇均雙眸幽深, 不見情緒。

程季安觸及他的眼神,卻下意識的松開了挽著占銘的手, 身體也緊緊繃起。他總是會給她帶來壓力, 不管有形還是無形。

“嗯?”占銘正轉身將手中的空酒杯放入托盤, 未曾看到眼前的場景,察覺到她的異樣, 這才將酒杯放好又回過頭來。

程季安連忙回神, 朝他一笑, 又將胳膊挽緊。她有些慚愧, 爲自己今時今日見到他時依然會産生的手足無措。

他們已經離婚,已經再無瓜葛。

程季安微微挺直了身, 露出笑容,只是待她擡頭再次向紀崇均看去時,紀崇均卻早已往前走去。

前後不過一眼, 收盡, 便當真陌路。

程季安看著他走過, 心恢複了平靜。她又下意識的向他的身側看去, 一望, 臉上的笑容卻又停住。

她跟占銘站在大廳右側,紀崇均從中間過道走來, 先前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後來杜寶生迎來站在了他的右側擋住了視線, 她也就一直沒注意到站在他左後側的女伴。

只是沒想到他的女伴不是喬薇薇, 也不是別人, 卻是顧幼珊。

顧幼珊穿著粉色的鑲珍珠禮服裙,嬌俏又多姿。行走間,挺直了腰,緊挽著紀崇均的胳膊,下巴也是高高揚起。她的目光優雅又含蓄的望向全場,臉上帶著笑,整個人神采飛揚。

沒人注意到她裙子底下的步履略急,就是她自己都不曾在意。

程季安望著她卻只是訝然,她不知道紀崇均的女伴爲什麼不是喬薇薇而是幼珊,明明他對她那麼重視,什麼場合都要帶著她,明明,幼珊也一度反感著這種行爲並幾次爲她抱不平……

難道,有什麼原因嗎?

程季安爲他們一起的出現尋找的理由,可是看著幼珊飛揚的神采,她卻只能緘口。

她何曾見過她這般樣子。

顧幼珊掃視一圈,又將視線落向右側,她彎著眼,臉上的笑容似乎都要藏不住,只是突然間,她的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然後笑容僵住,眼睛也一瞬睜大。

很快,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後卻又轉過頭去,挽著紀崇均的胳膊加快了腳步。

程季安的心一下沉落。

如果剛才只是懷疑,現在卻像是一切被證實。

恍然間,她想起了那天在畫展遇到喬薇薇的場景。一開始她是驕傲的,對她抱以敵意的,可是後來,她卻是悲哀的,失落的。

她說,我真的很羨慕你;她說,你已經很幸福吧。

那時候她根本不明白,只覺得她跟自己想得根本不一樣。可是當初她想的,又是怎麼形成的呢?

幼珊說……

幼珊說……

程季安竟發現,她對喬薇薇所有的認知都來自於幼珊。

並且,從不曾懷疑。

“程安安,發什麼呆,走啦。”耳畔占銘的聲音又響起。

程季安連忙回神,一看,才發現周邊所有的人都在往裡走去,連忙跟著占銘一道過去。

大廳被一道巨大的屏風隔開,杜寶生站在屏風前正開始發表講話,“感謝各位朋友能在百忙之中來到杜某的這個聚會,杜某不勝榮幸,也不勝感激……”

占銘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定,程季安也跟著站好,思緒卻又回到了剛才。

她所看到的,只是那天在尚城會所喬薇薇與紀崇均並肩而行,之後的廊道纏綿,乃至後來的喬薇薇出言諷刺,她都不曾親見。

所以,這些事情其實都沒有發生過?

所以,其實一切都只是幼珊在她跟前搬弄?

所以,她其實一直都誤會了紀崇均嗎?

當初提出離婚離婚,可正是因爲喬薇薇這根導火索。

程季安突然站直了身,怎麼可能,就算有些事情存疑,可是還有些事情卻是真實發生過的。

就算紀崇均對喬薇薇沒有幼珊所說的那樣熱忱,可是他們之間總會有些端倪,更何況,還有別人呢。那兩年,他可始終對自己冷落著,不聞不問。

喬薇薇的話卻又浮現在腦海——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別人想得而得不到的一切。

程季安的心無端的就被撥動。她爲什麼要羨慕她呢?是因爲在紀崇均那受了挫,是因爲在紀崇均那感覺到了什麼嗎?她家境優渥,羨慕她的所得到的“一切”斷不至於是經濟、是地位,那還會有什麼呢?

有一個答案在心間浮現,她卻立即將它甩開——怎麼可能!

紀崇均確實待她不薄,就是離婚,也給了她足夠的衣食保證,可也僅此而已了!

她提出離婚,他也一口答應,不曾有過絲毫的猶疑。

電視裡他依然戴著戒指的畫面卻又呈現,甚至還有她們至今都不知道的他們離婚的消息……

程季安不敢再想,多麼異想天開,多麼不切實際。

可是下意識的,她卻又向人群望去。尋找過後,紀崇均遠遠的站在左邊的人群裡,側著臉,一如既往的疏離。

程季安爲自己感到可笑,她從不曾對他胡思亂想,因爲他們之間始終涇渭分明,以前尚且如此,現在又怎會改變?

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將所有的思緒摒除。她不該再沉浸過去,她已經不是紀太太了,她也應該有自己的全新生活……

杜寶生還在說著,程季安漸漸的聽了進去。

遠處,紀崇均卻轉過了頭,目光穿過人群,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站在人後,靜靜的聆聽,時不時低頭與身邊的人做著交流,嘴角帶笑。

他看不到她所有的樣子,卻想到了剛才他進來時的場景。

她站在人群裡,紅裙著身,明豔動人,有過一瞬的意外,卻很快又恢複從容。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一顰一笑,都像是換了個人。

她的身邊亦有著一個人,年輕,帥氣,她挽著他,一對璧人。

紀崇均回過頭,眼中情緒一閃而過。

杜寶生的話已經到了尾聲,“一不小心就又打開了話匣子,讓大家見笑了,現在閑話不多說,趕緊進入正題吧。今日杜某邀請大家來,主要是想和大家一起做些交流……”

說到這,他身後的屏風被工作人員自中間往左右兩邊挪開,頓時,大廳的另一邊便被展露出來。

裡面遍布著一個個展櫃,四方玻璃密封,裡面擺著各種古物,燈光照耀下,件件泛出曆史的韻澤。

“這裡就是杜某的藏品,一共四十八件,實不相瞞,每一件都是收集的相當不容易啊。當然,因爲學問有限,難免會有參差,所以還請各位不吝賜教!現在,就讓我來給大家先介紹一番。”說著,又對著紀崇均道了聲“請”。

“這一件呢,是清朝的東西,相信大家有不少人都認出來了……”

“這件是明代的寶瓶,是我父親從國外一個商人手裡買下的,八國聯軍侵華時可帶走了咱們不少好東西啊……”

“這對翠玉杯可一度是我的心頭好啊,你別看它簡單,其實暗藏機關……”

杜寶生一路走,一路介紹,滔滔不絕。一衆賓客跟在其後,有的靜心聆聽,有的時不時發出驚歎之聲。

占銘和程季安一直落於最後,時而聽幾句,通常卻是自己看自己的。

身在華都博物館,縱使杜寶生的收藏再名貴,也早已練就了一顆習以爲常之心。

更何況,在剛才的一番侃侃而談中,他們也知道今日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確實有不少收藏家,可是也有不少的商界政界之流。杜老闆舉辦這次聚會,也不過是打著收藏交流的名義結交各路朋友。

就是不知道紀崇均爲什麼來,這裡所在的都不是頂層人物,紀崇均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

占銘對此懷疑,程季安也有所疑惑,卻也只是疑惑罷了。

“好了,現在由我來給大家介紹最後一件東西,可以告訴各位,這件東西在這裡雖然不是最貴的,但卻是我最鍾愛的。能得到它是一個偶然,也是一個萬幸。雖然把它和這些古物放在一起不太合適,但是杜某實在是想和各位一起分享,分享這至臻美畫,分享這其中蘊含著的各種故事……”

程季安聽到“畫”這個字眼擡起了頭,轉身望去,卻見杜寶生站在一個高台上,他的身後有一個巨大的框製東西,正被絨布遮著。

所有人都被他說得起了好奇心,紛紛投來了目光,想要看看這幅讓杜老闆愛惜萬分的畫到底是什麼樣子。

在衆人矚目中,杜寶生雙手一拉,遮著的紅色絨布就落了下來。

一幅畫呈現在眼前,程季安卻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那幅畫不是別的,正是她的那幅《向日葵少女》。

可是它爲什麼會在這?

看向占銘,占銘也是茫然不解。

“大家看,這幅畫是不是很美,美得讓人心碎,讓人不忍?實不相瞞,杜某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竟看得留下淚來,畫中少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心靈,直抵我內心最脆弱的那部分。它讓我看到了我逝去的女兒,看到它伴在我身邊的那段時光。所以後來,我毫不猶豫的買下了它,我要將它珍藏,將它妥善的保存起來。而我也一直想見見畫下這副畫的人,我想她一定是個美麗的人,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是很遺憾,機緣湊巧,我始終沒能見到那位美麗的畫者,不過今天,杜某終於如願了!”

杜寶生突然拔高了聲音,程季安聽著,一下緊張起來。

果然,杜寶生向她投來了視線,“今天,這幅畫的作者也來到了這裡,正如我所料,她果然是個美麗的女人。現在,就讓我們歡迎這幅畫的作者,程季安程小姐!”

杜寶生帶頭鼓著掌,而後又走下高台,向她的方向走來。

所有人跟著拍起手的目光又都看了過來,程季安看了一眼身邊的占銘,手心都冒出了汗。

“放鬆,有我在呢。”占銘卻只輕輕說了聲,又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臉上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眼神中也給予了足夠的支持,程季安看著,心稍稍放鬆下來。

她雖不願站於人前置於衆目睽睽之下,可是既然來了,又有何所懼。

“程小姐,能夠見到你,杜某真的萬分高興啊!”杜寶生已經走到跟前又伸出了手。

程季安也伸出手,笑得溫婉,“能認識杜總也是我的榮幸。”

“哈哈,程小姐能這麼說,杜某也是三生有幸啊!諸位,”杜寶生說著,又轉過了身向大家介紹道,“這位就是這幅畫的作者程季安小姐,她與身邊的這位占銘先生,都來自我們華都博物院!”

掌聲又響了起來,程季安向衆人示意,視線經過紀崇均時,微微一頓,又很快錯開。

紀崇均也正看著她,眼神卻一如既往的難辨究竟。

杜寶生又已介紹起了占銘,“占先生也是青年才俊啊,杜某與他接觸過幾回,真是感慨長江前浪推後浪啊!”

占銘趕緊回道:“杜老闆過獎了,杜老闆爲我們華都博物院作出的貢獻才是令人欽佩啊!”進退得宜。

程季安看了他一眼,倒沒想到他還會有這麼正經的模樣。

占銘卻突然朝她眨了眨眼睛,極爲戲虐,仿佛又回到了平常的時候。

程季安不由失笑。

杜寶生只是稍稍一提,很快又轉向衆人,“好了諸位,看了這麼久的東西,想必諸位都有點餓了,杜某已經準備好了各種美食,歡迎各位享用!”

衆人往後一看,果然,一衆伺應生已經端著銀質托盤來到大廳兩旁的自助餐台上。餐台上原本就有不少糕點飲品,此時又貼各種珍饈美味,便更是豐富。

“諸位可以跳舞,可以享受美食,也可以繼續與杜某一道觀看這些藏品,總是,杜某真誠的希望各位在今天晚上,能夠吃得開心,玩得開心!”杜寶生說完,手一揮,邊上的樂隊又奏起了樂聲。

人群漸漸散開,占銘也問道:“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啊。”程季安點頭答應,穿著禮服,晚上不敢吃太多,也就稍稍墊了下肚子,如今倒真有點餓了。

走到餐台,各自取了盤子,程季安拿了一小塊蛋糕,占銘也跟著拿了一塊。兩人站在餐台邊慢慢吃了起來,時不時看看舞池裡的人,時不時又交頭說幾句話。

杜寶生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們又處在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安安。”這時,身後卻有聲音響起。

程季安轉身,卻發現是顧幼珊來了。

“我能和安安說幾句話麼?”走到跟前,顧幼珊對占銘說道。

程季安的笑容落了落。

占銘看了她一眼,笑著回道:“那我去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他指的地方就在餐台的另一邊,並不遠。

程季安不好開口,只能點點頭。

占銘很快走開,而他還沒走到對面時,之前與他打招呼的那人就走了過來……

這邊,顧幼珊已經開口,“安安,我是來跟你解釋的。”神容有些焦急,眼神裡也透著真誠。

程季安笑了笑,卻只將手中餐盤放在餐台。

顧幼珊又已拉著她的手道:“真的,你要相信我,今天可真不是我要來的。昨天我爸和紀爺爺他們一起吃飯,聽說紀崇均要參加一個聚會又缺個女伴,就讓我跟著參加了。是他們讓我跟著紀崇均的,我才不願意來呢!”

如果是以前,程季安也就信了,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無法論證的。

更何況,她之前的笑容太明顯。

“還有,我也是防著喬薇薇,我想我要不去,指不定喬薇薇這賤-人又跟著了,雖然你跟紀崇均離婚了,可我也不能便宜她是不是!她是害你們離婚的直接兇手,我才不會放過她!你都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她有多過分,整天粘著紀崇均發-騷,看得我都惡心!……”

“幼珊——”程季安再也聽不下去,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嗯?”顧幼珊頓住。

“前幾天我見過喬薇薇。”程季安淡淡說道。

“……”顧幼珊一下默了。仿佛謊話被揭開,她的表情破裂,目光閃爍起來、

很快她卻又問道,“你見到她了?哪裡見的?她跟你說什麼了?”聲音急切,帶著小心,帶著試探。

程季安看著她,卻再不願開口。

她本就沒想著將所有的事攤開,只一句話的反應,就已能讓她明白很多的事。

顧幼珊在她的身上看出了所有的答案,望著她的眼神一點點冷下來。

直至再沒有一絲溫度。

程季安何曾見過她這麼冰冷的樣子,雖早已預料,卻還是被刺痛。

曾經她以爲她在紀家唯一的朋友,到最後卻是給她插刀最深的人。

可是她應該從未把自己當成朋友吧。

一開始的接近,或許就是帶著目的,主動示好,刻意接近,最後成了她願意相信願意陪伴的一個人。她隱藏的太深,她便從來沒有看穿。

程季安笑了笑,爲了自己的天真,爲了那份永遠失去的遺憾。

她轉身離開,再不想面對她。

她的笑容卻將顧幼珊刺痛,她突然壓低著聲音狠狠道:“你以爲你不離婚紀崇均就會愛上你嗎?他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你配不上他!”

最後的一層終於被戳破,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赤-裸裸。程季安卻只是頓了一頓,然後又轉身離開。

只留下顧幼珊一個人站在那。

她從來知道自己配不上紀崇均,又如何敢奢望他會愛上她?

甚至,她都不想去知道那些內情,那些她用下的心思,那些她說下的謊言,因爲她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她提出,紀崇均亦已答應。

顧幼珊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卻又閃過憤恨。

她確實一直在撒謊,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喬薇薇確實一直喜歡著紀崇均,可紀崇均從未接受過她,甚至後來一度很討厭她。她只是在一次知道喬薇薇會出現在紀崇均身邊的情況下安排了這樣的戲碼,讓她看到他們在一起,然後,再貼油加醋。

爲什麼會知道?因爲那天五男五女裡有一個是她的閨蜜。她報告著他們的動向,她便將一切了如指掌。

紀崇均根本沒有和喬薇薇親熱過,也根本沒有縱容過她,自那以後,喬薇薇甚至再不允許出現在他的身邊。而喬薇薇,也自然沒有在他的縱容下,對她說過那樣的話。

她做這一切,不過是想借著喬薇薇給她添堵,她知道她的自卑,知道她的不快樂,她想一點點壓著她,讓她哭,讓她鬧,讓她到最後受不了了提出離婚。

結果,她真的跟紀崇均離婚了,以她都想象不到的速度。

解決掉喬薇薇,又踢掉了程季安,她就可以再慢慢的接近紀崇均了。她已經喜歡他十幾年了,從一個小姑娘,到現在二十四歲,所有的目標,就是能嫁給他。

可是她發現,根本沒用。紀崇均只是將她當一個一般的妹妹,有時候甚至連正眼都不會看她。而她一直以爲他的心裡是沒有程季安的,結婚兩年,他似乎一直在冷落她,可是沒想到,離婚後這麼久,他始終戴著他們結婚時的戒指,甚至除了她,其他人至今不知道他們已經離婚的事。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因爲家族的考慮,還是其他,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想的是他的心裡還有她。

她從來看不透紀崇均,哪怕認識了二十年年,也始終沒有看透過。

而這一次來參加這次聚會,她也確實通過了家長,不過不是家長提出的讓她跟著參加,而是她讓家長提出讓紀崇均帶著她參加。

在之前,在一次偶遇中,她看到了孟律師手上的請帖。

所以,是她自己黏上去的,並不是紀崇均真正邀請了她。

顧幼珊爲自己的求而不得感到恥辱,轉而又將它轉嫁在程季安身上,眼神變得更加的憎惡。

……

程季安已經走到了餐台那邊。

占銘又已變成了一個人,吃著蛋糕,喝著酒,四處望望,卻一副沒在意那邊的樣子。

見到她過來,也只一笑,挑眉道:“說完了?”

程季安點點頭,臉上帶著笑,剛才的情緒已不見端倪。

“那就跳舞去吧,你會跳舞嗎?”占銘將杯子放下,又提議道。

程季安愣了一下,隨即又應道:“會啊。”

她在大學時候學過,後來嫁入紀家,也曾花了一番精力,只是後來從未派上用場。

占銘已經伸出了手,頗爲紳士。

程季安上前一步,一手放入他的掌心,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眼裡滿是笑意。

占銘的另一只手也已撫住她的腰,她的後背完美展露,他也只是輕叩腰間,不曾逾越。

四目相對,各自笑得簡單又純粹。

樂聲起,裙擺開始搖曳。程季安的舞步自然優美,旋轉間,身姿修長纖細,曼妙非常。

……

廳後的房間裡,紀崇均坐在沙發裡,卻是半天沒有開口。杜寶生坐在對面,只是兀自說著。

“紀老弟今日能來,真的讓我很意外啊。當初孟律師過來找我,我還真是嚇一跳呢,誰不知道孟律師是你紀老弟身邊的人啊。至於當時呢,也真不是我拿喬,只是那幅畫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至於珍貴的原因呢,剛才我也略有提及,想必紀老弟你也有所了解了。當時就想著和紀老弟見個面,好好把其中的原因解釋清楚,所以就給紀老弟發了請柬。也想著要是紀老弟不肯賞臉呢,我再登門拜訪,總歸是要跟紀老弟說清楚的,以免傷了和氣,沒想到今日,紀老弟竟然來了。看起來,紀老弟對那幅畫真的非常重視啊……”

杜寶生語氣略微激動,雖然他也是身價不菲,但與紀氏相比,到底差了一個等級。

紀崇均聽著,始終沒有應對,眼神卻很沉靜。

他確實是爲了那幅畫來的。先是讓阿昭出面商談買下,誰知卻被試探出背後的他,然後就是婉言拒絕,再又奉上請柬。

這點心思他如何不懂,杜寶生從前在東南亞發展,如今卻想在華都紮下根,他不缺錢,卻卻人脈,於是廣泛結交,四處結下善緣。而若能與紀氏搭上關繫,就無異於開辟下一條終南捷徑,他又如何能夠輕易放過。

浸淫商場十數載,杜寶生是個再圓滑不過的老狐狸,他又如何沒有看透這些彎彎繞繞。

只是明知是以退爲進的招數,他卻也只能順勢跟下。

因爲他要那幅畫,就算他曾經一度無法觸及,他也不想讓它到了別人手裡。

這是她第一幅傳出去的畫,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帶有那棟別墅印記的東西。

不自禁地,他又回到了那一個個深夜,他回到別墅,推開那扇門,走到這幅畫前。他看著畫中的少女,從她的眼中,一點點感受著她的悲傷絕望。

感受到最後,他再不敢多望一眼。

於她來說,紀家只怕如同一個牢籠,縱使絢爛光華,也終不是她心中向往……

“紀老弟?紀老弟?”

耳畔傳來聲音,紀崇均回轉,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斂神垂眸,所有的一切瞬間隱匿。他又變成了那個冰冷疏離的紀崇均,無人可以窺破心房。

杜寶生也不曾點破,只是又接著說道:“原本我是實在舍不得的,可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紀老弟這麼重視這幅畫,我也就忍痛割愛吧。畢竟斯人已逝,我的女兒也已經回不來了,還是不要太過惦念,讓她好好安息吧……”說到最後,又歎惋一聲。

這已是既定的結局,紀崇均聽完,卻只是淡淡道:“那就多謝杜總成全了,他日我定當備下重禮。”

“誒,別這麼說,不過一幅畫而已,朋友之間不用這麼客氣。”杜寶生卻只是笑著推脫,隨即又道,“明日我就派人把畫送到你的府上”。

“多謝杜總。”說著,紀崇均已經站起。

“時間還早,紀老弟還請多玩會,好讓老哥哥我好好招待一番……”杜寶生也已跟著走了出去。

走出過道,便是大廳,燈光璀璨,歡聲笑語。

舞池裡的人在跳舞,舒緩的曲調,譜寫著柔情。紀崇均走了幾步,又頓下。

有一對男女跳著舞,吸引了一衆目光。

他是優雅的,紳士的,眼睛明亮,始終帶著笑;而她是曼妙的,舒展的,輕笑間與之相契合的。

她是美的,即使悄然站立,也依然脫穎而出。

紀崇均的視線從她的美背滑下,落至放在她細腰上的那只手上,嘴唇終於抿動。

占銘一個跨步,程季安又已旋轉過來。她爲占銘的浮誇而發笑,目光流轉時,觸及遠處站著的那人視線,卻又一下收斂了笑容。

不過很快,卻又恢複如常。

“紀老弟,這邊坐。”杜寶生又已安排下位置。

紀崇均沒有回應,只是跟隨前往。

又一曲舞跳完,程季安的鼻尖冒出了點汗。本想作罷,邊上卻又有人走來,“程小姐,敢問是否賞臉共舞一曲啊?”

程季安有些意外,不過對方真誠相邀,倒也不好拒絕。

“你去跳吧,我正好去找杜總說點事。”占銘也沒有阻攔,只是笑著說道。

那人已經伸出了手,程季安便也走上前,輕聲笑道:“我的榮幸。”

占銘已經找到杜總坐起了交談,程季安信任他的能力,便也不再關心,只是盡責的與身邊的人跳起了舞。

間或間,卻也注意到一個人。紀崇均獨坐在遠處的沙發間,背對著,卻像是在喝著酒。

舞步滑至正面,確實拿著酒杯,喝得很快,目光沉靜如水。顧幼珊時而走至他跟前,卻也很快走開,然後又被邀請至舞池。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會受到更多的青睞。顧幼珊雖然不屑與這裡的人打交道,卻也終究不舍離開。

而紀崇均至始至終沒有與誰跳下一支舞。

……

程季安跳完兩首曲子,占銘終於回來,一道過來的,卻還有杜寶生。

“程小姐的風采真是讓人著迷啊,不知是否能與杜某共舞一曲呢?”杜寶生開口說道。

程季安有些無力,她真的是跳得有些累了。

占銘在一旁說道:“我想著你今天晚上還有事,剛才與杜總商談完後便準備告辭,沒想到杜總卻說要跟你跳一支才行。杜總一定是剛才看到了你在舞池中的迷人風姿了。”

程季安一聽,明白了,便對著杜寶生回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她今天晚上根本沒有事,也就是之前問過占銘今晚什麼時候走。占銘應該是看出了她不想久留的心。

樂聲又一次響起,程季安輕車熟路與杜寶生進入了舞池。杜寶生並不高,她穿著高跟鞋,他將將與自己平頭。程季安感到有些不妥,杜寶生卻並不在意,依然笑著談笑風生。

“想見程小姐一面真的不容易啊,前幾天幾次想請,程小姐卻總是把我拒絕,實在是讓杜某有點傷心啊。”

程季安早已料到他會提到這茬,也早已準備好了應對,慚然一笑,“還請杜總見諒,實在是平時忙於工作沒有時間,我初入行業,還有很多事要學習。並且也自認自己的拙作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並不敢在人前露面。”

“程小姐太謙虛了!”杜寶生說了一聲,卻沒了下文。

程季安的話並不好接,更不好引申。

程季安也是笑笑,沒有應。她雖然能夠坦然應對杜寶生,但依然不想和他有太多深交。買畫憶女兒的事雖然感人,可是除此之外,還有太多面的不同。

八面玲瓏的,亦或者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將她的身份揭開的。

杜寶生卻顯然沒有徹底死心,很快又笑道:“程小姐是不是責怪我未經同意就公布了你的身份?”

“杜總說笑了。”程季安回道。

“其實也是我對程小姐太在意了。程小姐一定奇怪杜某爲什麼會知道你的身份,其實很簡單,那天看到來賓的登記表上程小姐的名字時,我就一下認出來了。程季安這個名字並不常見,你又是在華都博物院工作的,我一猜就應該是你了。後來找人確認了一下,發現馮老如今也正在華都博物院工作,便更加確定……”

這倒與她所想的不差,她的身份斷不至於是畫展那邊傳出去的,那就只有博物院了。而杜總一早就知道畫作者的名字,再看到賓客名單時,自然也就會聯繫起來了。

她也就是沒想到在畫展買畫的那位富商竟然就是舉辦藏品個人展的那位華裔收藏家。

“等知道程小姐竟然會代表華都博物院來參加我的聚會,杜某可是激動的半宿沒睡好,一直想著到時候到底該怎樣和程小姐相識,最後想了半天,只想到了這個辦法。原本是想給程小姐一個驚喜的,現在看來是弄巧成拙。”

“杜總言重了,我只是一時意外,沒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爲了聊表歉意,還請程小姐什麼時候能賞光與杜某同進晚餐啊……”

“……”

“啪啪啪。”一曲又停,周圍的人又鼓起掌來。

程季安趕緊撤身,又低頭撫發。

占銘也已經走了過來,笑著誇贊道:“杜總果然是能人,不但才華滿溢,舞也跳得那麼好。”

“這句話應該是誇程小姐的。”杜寶生借花獻佛。

程季安笑著不應,占銘又已說道:“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家裡還有一堆資料需要翻閱,周一要用到的,所以杜總,我們就先告辭了。”

杜寶生也未再挽留,只是說道:“那就改日再聚。”說話間卻只將目光瞟向程季安。

程季安只作未見。

杜寶生不以爲意,也只一笑了之。

一番客套之後,占銘與程季安在無人覺察時離開了大廳走向了門外。

外面天已經黑了,時間也已到了九點。

“打個車吧,剛才跟杜總談事的時候喝了幾杯,沒法開車了。”占銘說道。

程季安自然答應,酒駕實在太危險了。從占銘的車上拿了外套和換下的東西就又跟著走到街上。

攔了輛車,各自坐進。

庭院內的石階上,兩人卻走下。

“我們現在是要回去了嗎?”顧幼珊問道。

紀崇均沒有理她,只是看著前面車輛離去。等著司機老張開車過來時,又徑直走到駕駛室門前。

老張趕緊下車,紀崇均已經坐了進去,鑰匙啓動,這才又淡淡的說了一句,“叫個車,送顧小姐回家。”

說著,車已開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到了梧桐街,程季安沒讓司機往裡開,只讓他在邊上停下,“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省得再掉車頭。”說著已經下了車,又朝裡面揮了揮手。

前面也就幾步路,走過去就可以了。

占銘見她已經下來,知道勸阻無用,便只好開窗戶讓她小心點。

程季安見他又關心過度,不由失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又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開。

占銘看她走遠,這才讓司機重新開車。

……

程季安往前走著,兩旁梧桐樹高聳,路燈照耀下,樹影憧憧,路上沒有行人,車輛也是偶有開過。

公寓就在眼前。

她的身後,一輛車遠遠跟著,自街角拐進,又悄無聲息的在寂靜的街道上慢行。

車內,紀崇均望著眼前程季安的背影,目光深沉,又格外的靜默,像是浸了一層水霧,又像是掀開了所有的僞裝。

明知這樣不夠理智,卻還是要做。

到底卻還是不敢跟近,她即將抵達,他便又在遠處陰暗裡停下。

……

程季安漸至公寓門口,又打開拎包準備拿出鑰匙,可是突然間,她的腳步停下,身體也緊繃著往後退了半步。

公寓門前的石階上蹲著一個人,抽著煙,面目陰暗卻熟悉。

程季安緊張的說不出口,她不知道他爲什麼又出現在了這裡。

殷旭東看到她回來,卻是猛地站起了身,“你倒是回來了啊!”他的聲音狠厲而粗俗,毫無先前的樣子。

程季安下意識的後退,“你想怎麼樣?”

“怎麼樣?就你一個離了婚的破鞋值得我怎麼樣麼!”殷旭東狠狠的呸了一聲,聲音裡也盡是憤恨。

原本得知真相後他只是震驚,可是回去後一尋思,卻是越琢磨越生氣,越生氣越惡心。

本以爲是個純潔的女神,鬧了半天居然是個離婚的!離婚的也便罷了,竟然還有臉拒絕他,羞辱他!

程季安已經倉皇後退,眼前的殷旭東兇神惡煞,面目猙獰,簡直跟以前判若兩人。

殷旭東卻已經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罵道:“你就是個臭婊-子!還真以爲老子哭著求著非你不可了!不就賣了幅畫麼,嘚瑟什麼呀!你怎麼就不一開始拒絕我呢,等畫賣了有錢了才告訴老子讓我不要騷擾你,你也就是個騎驢找馬的賤-貨罷了!我呸,我當初怎麼就看上你這麼個玩意兒!”

“你放開我!”程季安想要掙脫,可根本掙脫不掉。

殷旭東卻又突然掏出了一把匕首,獰聲說道:“你不就是以爲長得美麼,老子今天就非得劃爛你這張臭臉不可,看誰以後還能看得上你!”

“啊!”程季安看著鋒刃,尖叫一聲,慌忙避轉頭,掙紮的更加厲害。

“啊——”可是耳邊又響起了一聲慘叫,抓住自己的手也松開。

程季安慌忙轉頭後退,卻看到一人已將殷旭東困住又推開。

“操!你他媽是誰啊!”殷旭東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不由惱羞成怒。

那人沒有回答他,程季安卻已經驚住——紀崇均怎麼會在這裡?!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紀崇均!

殷旭東已經又撲了上來,“媽的我讓你多管閑事!”

“小心!”看著他手中的刀,程季安又驚聲提醒。

紀崇均卻絲毫不懼,只是跨步上前將他握刀的手抓住,又將他一個擰身背轉過來並一腳將他踢跪下,隨即又是一個用力,讓他整個人伏跪在地。刀已自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

“大哥饒命!”骨頭哢哢作響,殷旭東疼得額頭直冒汗,臉也一瞬慘白。他再也沒有剛才的兇戾,只是鼻涕眼淚的不停哭饒。

“你的手!”程季安卻又驚呼道。

路燈下,紀崇均的手上一片血痕。

紀崇均卻仿佛這才察覺,伸手一看,果然,自己的右掌心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正滴血不止。

殷旭東松脫了桎梏,卻趕忙連滾帶爬向外面逃去。

“不要追了!”紀崇均想要追上,卻被程季安阻止。

殷旭東跑了老遠回頭一看,臉上驚魂未定,眼中卻又滿是恨意。

“快點去醫院吧。”程季安走到紀崇均跟前,拉過他的手,焦急的說道。上面刀痕足有兩寸長,血不斷流著,觸目驚心。她看著都覺得疼。

“不用了。”然而紀崇均卻只是淡淡的說道。

程季安擡頭看他,難以置信,“怎麼能不去,都是血!”

紀崇均卻只將傷口用手捂住,“傷口不深。”

他的神情太過平靜,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程季安一時無措,不知道他是真沒事還是只是不說。

半晌後卻還是急道:“那你跟我上去吧,我給你做一下包紮。”家裡有醫藥箱,可以清理傷口,也可以做一些消毒止血的包紮。

紀崇均看著她默了半晌,最後才應了聲,“好。”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卻尤爲的安靜。

程季安聽著,便一下低下了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5:24

第十四章

順著樓梯往上, 四周一片寂靜。偶遇別的房客下樓倒垃圾,也只是相錯而過, 不見聲音。

夜已經深了, 別的地方還在熱鬧, 這裡卻早已化作安寧。

程季安一路在前,又時不時又感受著身後的人。他一直跟著, 隱隱約約保持著距離, 除了腳步聲, 再沒有其他聲響。她又感覺到了那種無形的壓力, 疏離的,看不透的, 又無法觸及的。

就像剛才,她急得不行,他卻只是毫不在意。

可是他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他又是否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門已經打開, 程季安推門進去, 開了燈, 又轉過身, “進來吧。”不敢擡頭, 雙眸也只是垂下。

紀崇均沒有回應,只是跟著走進。

不過三四十平方的居室, 空間狹小,家具一切從簡, 所有的東西都能一眼掃盡。程季安將人領至沙發前, 有些局促, “先在這坐一下吧。”說完,又轉身到櫃子旁去取醫藥箱。

紀崇均已經在沙發上坐下,是張二人位的沙發,他靠在了一邊。

身旁沒有其他的位置,程季安回來時,便只能在他邊上坐下。

醫藥箱放在了茶幾上,從中取出碘伏和棉簽,又伸手拿起他的手。他穿著西服和襯衫,襯衫手腕處的扣子卻扣著,滿手的血快要與之連上。

想要讓他把西服脫掉,又覺不妥,便只是一句,“我幫你袖子卷起來。”

西服的袖子翻了幾折,又將他的扣子解開,等到襯衫的袖子翻上去時,一條白淨有力的胳膊便漸漸露了出來。

程季安沒敢一直往上,至中腕便又停下。複又拿起他的手掌,取出沾有碘伏的棉簽給他清洗起傷口來。

紀崇均沒有說話,細微處,卻一直配合。

燈光下,傷口更加明顯。的確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卻依然觸目驚心。好在因爲剛才一直壓著的緣故,血勢漸漸變弱。

程季安擦拭的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只是到底緊張,於是便看到他的手掌動了一動。

“對不起。”她察覺到了,連忙道歉。

“沒事。”他卻只是簡短回應。

然而再之後,卻再也沒有看到他的手掌動過。

程季安的雙眸更加垂下,她並不認爲是自己更加小心的緣故,只是他在一直忍著,忍著痛,忍著不讓她更加緊張。

屋子裡很安靜,靜得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距離。在紀家兩年,除了偶有的幾次身體接觸外,他們又何時坐得這麼近過?就是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都是相隔甚遠。

而她又何時握過他的手?他的手溫熱、修長、完美如琢。

手指有了些微的僵硬,卻還是克製著,繼續塗抹他的傷口。

有一瞬間她很想跟他解釋剛剛發生的事,可是最後還是作罷。她想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或許也聽見了什麼,可是她該解釋什麼呢?解釋一個男的爲什麼會糾纏她?解釋他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

可是她爲什麼要解釋呢?怕被誤會?還是怕自己會被看輕?終究都是多餘而難堪的。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證明,她在紀家時身份高貴,一朝離婚,便立即被打回原型,身邊接觸的也不過就是這樣一些人。

可是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是偶然?還是其他?

傷口已經被清理好,手上卻還滿是血跡。

“我去拿毛巾給你擦一下。”程季安站起,又往洗手間走去。

水流嘩嘩淌下,她靠著台面,心卻似堵住。

怎麼會是偶然呢?他的生活工作區域都離這隔了那麼長的距離。

程季安想起了聚會上那幾次眼神接觸,當時她以爲是偶然,是不經意的,可是現在呢,一次尚且是無意,兩次三次呢?他確實是一直在看著她啊。

等到舞會的時候,當她在和別的人跳舞的時候,他確實沒再看她,可卻是背對著她,開始喝起了酒。

整個聚會,他們確實沒有交集,如同陌路,可是將所有的行跡連起來,卻又那麼可疑。

程季安不經意的就又想起喬薇薇說的那些話,甚至想到最後,還有顧幼珊跟她說的那句話。

——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別人想得都得不到的一切。

——你以爲,你們不離婚他就會愛你嗎?

她從來不敢奢望,有些念頭縱使冒起她也只是立即將她壓下、揮散,可是現在……

就在剛才,他一路跟至,並不管不顧的救下了她。

可是如果他真的對她存有情誼,他又怎麼會在兩年間不聞不問?甚至就是她提出離婚的時候他也一口答應?現在已經證明是幼珊在說謊,他和喬薇薇的事根本就不存在。

程季安的心愈發的堵,她轉過頭望了一眼客廳裡的紀崇均,真的很想問問他,當初你爲什麼要答應離婚……

水快放滿,趕緊關掉。將水盆端至茶幾,又擰幹毛巾給他擦拭起手。

白淨的毛巾很快被染紅,染了又洗,洗了又染,幾次三番,終於將他的右手洗幹淨,又細細的給他纏好紗布。

然而當她擰好毛巾想要給他擦左手的時候,卻見他已自己站起把手伸了進去。

“我幫你把袖子卷起來!”水放了大半盆,他的手伸下,袖子險些打濕。

紀崇均停下了動作,她趕緊將毛巾放下又上前給他解起了袖扣。

這次卻沒先前細緻。

紀崇均站著,她也站著,沙發與茶幾間也不過一道擁擠的距離。先前各自坐著還能維持著平衡,可是現在相對而立,她便又感覺到了那種壓迫,又覺得自己置身於他的陰影裡。紀崇均太高了,她穿著高跟鞋,也不過及他耳尖。

袖子卷好,紀崇均又把手伸進了盆裡自己洗了起來。程季安便站在一旁,卻只靜靜看著。

她亦拿來了香皂,紀崇均洗了一會便又將香皂拿了起來。只是一只手到底不便,血早已順著指縫蔓延,便又自然而然的伸出了纏著紗布的右手準備幫忙。

程季安見著,又趕緊上前。

沒有說話,只是接過他手中的香皂。紀崇均也沒有阻止,只是任她拿去。

給他的手心手背都抹好香皂,又將他的手放進了水裡。

仔細的清洗幹淨,包括掌心,包括指頭,包括掌心。

手指嵌入的時候,卻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手指一動,搭在了她的指尖,很快卻又伸直。

那是一個想要將她的手握住的動作。

程季安卻無法證明,這到底是他的條件反射,還是只是她的錯覺。

換了一遍水洗完,擦幹,又將水端去倒掉。

程季安思緒萬千,卻不知如何解開。而接下來又要做什麼呢,傷口已經清理完了,手也已經洗好了……

遲疑了片刻走出來,紀崇均卻已經離開了沙發走到了門口,這是準備無聲離開的樣子。

“你要走了嗎?”程季安見狀,上前兩步問道。

紀崇均站定,側身,“嗯。”目光卻沒有轉過來。

在剛才的那段時間裡,他也始終垂著眸,兩人不曾再有過目光的交流。

“可是你手上的傷怎麼辦?”程季安回道。她剛才已看到,對面停著的那輛車裡並沒有其他人。

“沒關繫。”紀崇均卻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又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程季安默了片刻,還是說道:“可是你也喝了酒。”

剛才站在他身邊,他身上的酒味雖淡,可還是清楚的聞到了。她不知道他喝得是多是少,但總歸是有一些。

手受了傷,又喝了酒,那麼長的一段路,如果出什麼事怎麼辦。

紀崇均終於轉過了頭。他看了過來,目光深遠又透徹。

程季安觸及,卻又垂眸道:“先休息一會兒,等酒性過了再走吧。”

她怕自己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紀崇均猶疑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再往前。

程季安側了側身,讓他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隨後又轉身去給他倒了杯水。

在他面前放好,卻又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房間裡又變得安靜,此時早已十點過後。

身上依然穿著禮服和高跟鞋,幸好回來時就已穿好外套,不然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腳上卻還是有些發疼,穿了這麼久的高跟鞋,又跳了這麼久的舞,難免會有點酸疼。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紀崇均突然開口說道。

“沒事。”程季安趕緊搖頭。

過了一會兒又道:“你餓不餓?要不要我給你做點吃的?”那麼晚了,聚會上他似乎也從未吃過東西,應該會餓了。

而且若是找點事做,也不至於這麼尷尬。

紀崇均默了半會,也回了一聲,“好。”

程季安走到廚房,翻了翻冰箱,卻發現並沒有什麼吃的,倒是有中午吃剩下的糖醋排骨和土豆燒雞,可都是剩下的,也不好拿給他吃。想了想,還是拿出了面條和僅存的一個西紅柿。

開始清洗,又開始起鍋。間或又回頭看了一眼紀崇均。

他依然坐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好像是睡著了。她想他應該是喝多了。

繼續進行,煎蛋,倒水煮面條,放入西紅柿,有條不紊。這是她最拿手的東西了。

在她忙碌間,紀崇均睜開眼看了過來。

她忙碌著,穿著華裙,站在廚房裡,爲他洗手羹湯。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美好,心悸動,雙眸也顫動。

西紅柿煎蛋面很快做好,端上餐桌,香味撲鼻。

紀崇均已經坐下,程季安拿起筷子想要遞過去時卻又愣住,她只想著做她最拿手的,卻忘了他的右手正受傷。

望了眼手中的筷子,有些遲疑,最終卻還是在面碗裡夾了一筷。

“我自己來吧。”一只手卻從邊上伸來拿住了她手中的筷子。

手觸碰,程季安松開,紀崇均卻已經用左手吃了起來。

他的左手並不自然,但還是很順利的將面條吃下。程季安看著,還是折身去拿了一把叉子。

“謝謝。”紀崇均說了一聲,又繼續吃面。

他的儀態一向很好,面上也始終平靜,程季安看不出自己做的好不好吃。雖然自己嘗過,鹹淡自認沒問題,可終究是太樸素的東西。

“如果不好吃就放著。”心中不安,到底還是說了一句。

“很好吃。”紀崇均擡了一下頭,卻只是這麼回道。

程季安聽著,心上就無端的又波動起來。

紀崇均將面條全部吃完,就是湯也全部喝淨,程季安看著,手指捏緊。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些東西,她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足夠勇氣。

紀崇均吃完,又將碗筷拿起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程季安正坐在沙發上,見狀,趕緊起身,“我來吧。”

紀崇均已到廚房,將碗放入水槽正欲清洗,程季安走到他身邊接過,又趕緊開了水龍頭,可是一瞬,又頓住。

房間很少,廚房更只有小小的一個地方,兩個人站著,便難免的沒了距離。她的肩膀靠著他的身上,仿佛一轉身,便能投入他的懷裡。

兩個人都沒有動,兩個人都有了身體的僵硬,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外面卻突然傳來敲門聲。

夢像是被驚醒,兩人都有些松開。

可是外面會是誰?

“程安安?你睡了嗎?”門外又響起占銘的聲音。

程季安松了一口氣,轉而心又提起。

紀崇均斂神,垂眸,卻已經開口道:“那我就先走了。”

剛才的那些情愫似乎都成了錯覺,他都變成了那個淡漠又疏離的紀崇均。

“紀崇均!”程季安看著他往外走去,卻又喊住了他。

紀崇均站定。

程季安嘴唇翕動,最終還是忍不住,“你今晚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的目光顫動,眼神裡也流露出希冀。

紀崇均背對著她,默了半晌,回道:“離婚證出來了,我給你送過來。”

說完,又繼續往前走去。

“……”程季安的手握緊,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悲意。

紀崇均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占銘看著從裡面冒出個男人,眼睛睜大。

紀崇均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轉身離去。

占銘怔怔回頭,等他走下樓梯,這才回過神來,這人不是紀崇均麼?

回過頭,程季安已經來到門前。

“占銘?”她的聲音有些虛弱,臉上笑容也有些勉強。

“啊,我是給你送手機來的,”占銘喃喃回道,“你落在出租車上了,出租車司機走後又拉了一單,被那乘客發現的,出租車司機不知道你具體住哪,就只好送我那了……”

後來在車上聊了一會兒房價,又無意說到了他所住的樓層。也幸好說了,不然那司機想送回來都找不到地方。

占銘解釋著,卻又下意識的看了下那邊已經走空了的樓梯。

程季安笑了笑,又有些無力的說道:“他是我丈夫,已經離婚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5:47

第十五章

那晚占銘很快就走了, 沒有多問。將離婚的事告訴殷旭東時是崩潰中的無奈,告訴他時雖然也是疲倦後的坦白, 卻沒有太多介懷。他是個很可靠的人, 雖比她小, 卻值得放心,值得信賴。

也不再敢想紀崇均的事, 他來了, 又走了, 一切就像一場夢, 所有的事也都歸於偶然。他或許當真只是給她送來辦好的離婚證,至於爲什麼是現在、是他送來, 所有的細節都不敢推敲。

雖然他走後也未曾再將車內的離婚證送上來,但或許是出於顧忌,或許很快的將來, 明天或者後天, 就會另外派人送到。

一切只是她胡思亂想, 然後, 一廂情願。

只是也會焦慮, 今日殷旭東找來暫且被攔退,可是如果再來呢?初時的謙虛禮貌, 後來的苦苦哀求,如今早已被撕破只變成陰狠可怖, 她真的不認爲他會就此罷手。

也許這次是他一個人, 下次就不只是他一個人了。

整個周日, 程季安都不敢外出,窗戶關上,大門緊鎖,就是隨手都不忘準備防身的東西。等到下午出去買菜時,更是心驚膽戰,生怕樓下又會突然竄出一個人拿刀威脅她。索性,自騎車去超市再從超市回來,一路都太平無事。

整條路上一片安靜,行人閑散的走著,車流也是各自穿梭。

等到周一的時候又是照常上班,天氣晴好,五月的陽光和煦而美麗。只是似乎發現有輛車一直在遠遠的跟著她。

後視鏡裡,那輛車自梧桐街出來後就一直就在,是輛黑色的奧迪,隔著有些遠,便未能看清司機的臉。倒不是無端懷疑,那輛車開得很慢,無數輛車從它身後穿過,它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速度。

程季安不知究竟,但想應該不是殷旭東,那輛奧迪並不便宜。

終不敢想太多,只是快速的騎到博物院旁邊的小巷。進巷時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那輛車直直的往前開去,並沒有拐進來。

所以,是她誤會了嗎?

博物院側門的門衛處,有幾個人站著,程季安推車過去刷卡,又習慣性的想朝他們打招呼——博物院裡人不多,院裡的辦公人員,院後的修複老師,還有裡裡外外的保潔阿姨、保安、廚師,他們都一一認得。只是當她剛擡頭想要問好的時候,卻又愣了愣,那幾個保安正在看著她,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樣,發現她向他們看來時,有幾個又連忙避開,要麼看向天,要麼看向別處,有一個甚至還握拳輕咳了一聲。雖然他們盡力掩飾,到底還是不自然,更何況與之前每次見到她時熱情打招呼相比更是截然不同。

“你們……這是?”程季安有些尷尬。

他們就像是他們正在討論著她,又被她不小心撞破。

有一個人很快反應過來,又笑著打招呼,“程老師來啦,今天這麼早啊!”

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嗯。”程季安應著,笑容卻有些勉強。

“咦,都站在這幹嘛?”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回頭一看,只見門外占銘坐在車內駕駛室裡,正探著頭望著他們,看到她時又咧嘴一笑,陽光又溫暖。

一如往昔。

亦像那晚的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占哥來啦。”門衛已經按下門禁按鈕,幾個年輕的保安也紛紛向他打起招呼。占銘文武全才,雖然來這才一年,卻讓他們已經極爲佩服。

“走啦,上班去了。”占銘將車開進,駛到程季安身邊時卻又側頭說道。

“好。”程季安一笑,連忙也跟著騎車進去。

走至不遠,卻又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占哥好像和程老師走得挺近的啊?”

——“占哥剛來,還沒聽說吧……”

聽說什麼?沒有下文,程季安的心卻莫名的提了一提。

從車棚走到辦公間,一路又遇到不少老師,程季安又一一打招呼,可是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僵。每個人都像往常一樣熱情回應著,可是每個人的眼神卻都又跟往常不一樣。

沒有太大惡意,卻帶著意外,帶著探究,帶著一種並不明顯但依然能感受到的客氣。

程季安很茫然。

等到收拾完辦公室拎著暖瓶去茶水間打水時,一切才明白過來。

茶水間裡有人在講話。

“你聽說了沒,書畫部的程老師原來離過婚啊!”

“什麼?馮老師的那個學生?”

“對啊,很意外吧,根本想都想不到,我一直以爲她剛從學校畢業出來呢!”

“是啊,她好年輕啊。你聽誰說的啊,別弄錯了吧?”

“現在都在暗中傳呢,我也是聽強子他們說的。而且還不止呢,聽說有人前天晚上看到她領了個男人回家,這是有人親眼看到的!”

“不會吧,程老師看著文文靜靜的,不像是這種人啊。”

“誰知道呢……呀,程老師來了。”說話的人打完水轉過身,正看到站在門後的程季安。

程季安見自己被發現,笑了笑,又走了進去,“在打水呢?”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兩位保潔阿姨不知道剛才的話她有沒有聽見,卻也不敢再待,幹笑了兩聲便帶著自己的茶杯離開了。

水龍頭裡的熱水嘩嘩流入暖瓶,程季安站在水槽邊,心卻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她從沒想過殷旭東會這麼無恥。

她一點也不懷疑這些話是誰傳出的,知道這些事的,只有他和占銘兩個人,可是占銘又如何會說?

當她將真相告訴他時她也早已做好事情早晚會被別人知道的準備,可並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帶著蓄意報複的、污蔑的心態肆意傳播。這是惱羞成怒,想要徹底毀她清白。

剛才兩個阿姨說得尚且含蓄,可是誰知道背地裡其他的言論又是什麼樣子?

她終於知道剛才那些保安、那些老師爲什麼會這麼看她了,她從來是幹幹淨淨一個人,現在在他們眼裡,只怕已經存了疑……

回到辦公間,馮老戴上眼鏡,已經開始準備工作。看到她進來時,擡頭說道:“小程來啦,來,你過來幫我看看這裡是不是有問題。”說著,又皺起眉頭研究起了手上的畫,一副渾然不知窗外事的樣子。

“哎,好。”程季安原本心裡還有些酸楚,見著趕緊放下暖瓶上前。她生怕自己的老師聽到後會誤會,也生怕因爲自己的事影響了他們。

一上午,程季安都在書畫間忙碌,未曾出去。外面,卻已是傳得人盡皆知。

流言的力量總是無窮大,哪怕別人沒有惡意,哪怕別人只是好奇,可是一旦開始,便是不停傳播。同樣伴隨著的,可能還有永不停止的對真相的誇大、歪曲、扭解,甚至,胡編亂造。

程季安不知現在已經被傳成怎樣,當離開辦公間準備去食堂吃午飯時,一路上,心事重重,甚至都有些不敢擡頭。

半道上,卻被瓷器部的文娟喊住,“小程,等等我。”

程季安回頭,見她一路小跑了過來,臉上還跑出了些紅潤,樣子倒跟以前那樣開懷。

“小程,他們傳的那些話你聽到了嗎?”走到她跟前時,又急匆匆問道。

程季安看她的樣子本來以爲她還沒聽說,現在聽她這麼問才知道不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應道:“嗯。”

“那你真結過婚啊?”文娟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問道。

“嗯。”程季安又點了點頭。

“哎呦,一點都看不出來,你都沒跟我說過。”文娟說著,有些埋怨的意思,隨即卻又跟她一起往前走去。

程季安有些意外。

文娟白了她一眼,又說道:“早知道你離婚了我也就不會有事沒事跟你秀我家老王的恩愛了。”

程季安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了想,又收斂了一下問道:“那你沒聽到別的事嗎?”

“別的事?說你帶男人回家那個?切,這些事誰信啊,沒憑沒據的。再說了,帶男人回家又怎麼了,你現在是單身,就算帶男人回家又有什麼關繫?難道離婚了還不能談戀愛了不能再找個人結婚了?哦對了,你難道真有男朋友了?”

“沒有呢。”程季安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好作罷。

……

很快來到食堂,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見她進來的時候,不少人有意無意的擡起了頭。程季安覺察到了,卻只作不知,跟著文娟打完飯就找了個空位坐下。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今天的食堂顯得格外安靜,電視機裡的聲音尤爲明顯。

程季安低頭吃著飯,多少還是受到些影響。

面前的桌子上卻突然放上了一個餐盤,隨即又有一個人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程安安,我正找你呢。”

擡頭一看,正是占銘。

“喏,你前天晚上落我車裡的鑰匙扣。昨天取車時才發現,本想著還給你呢,結果早上見著時又給忘記了。”

程季安拿著那個小熊鑰匙扣,卻有些愣神,她根本沒有鑰匙扣。擡頭望向占銘,占銘卻看著她,目光熠熠。

邊上已經有人開口,“小占,你昨晚上跟小程在一塊啊?”

占銘轉身回道:“是啊,不是一起去參加活動了麼,待得老晚了,結果喝了酒還是叫了個車把程老師送回家的。那天還碰到了好人呢,程老師把手機落出租車裡了,當時我把程老師送上樓了就讓司機等著,結果司機不知道程老師家具體在幾樓最後只好送我那了,我還特意跑了一趟程老師家把手機送回去……”

占銘還在說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程季安卻早已聽明白了。這是占銘也聽到了那些傳言,特意過來給她洗刷清白。

——前天晚上她領著一個男人回家……

——前天晚上他一直跟她在一起,就是夜裡還給她送過手機……

謠言,不攻自破。

周圍的人紛紛露出恍然的神色,就是邊上的文娟都壓著聲音說:“我就說嘛,什麼狗屁帶個男人回家,真不靠譜!”

看著占銘又在跟人眉飛色舞的談論起那天晚上聚會的事,程季安的心裡滿是感激。

所以等到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她便對占銘說道:“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隨即卻又道:“其實你不用這樣幫我的,那些話傳著傳著也就過去了。”

謠言止於智者,之前文娟那番話給了她太多的信心。也許一開始會有議論和懷疑,但是時間長了,他們也就自然而然知道她的爲人。這裡不是其他地方,這裡集齊了太多的學者,太多的心胸和見識。

他現在雖然幫她洗脫了嫌疑,可自己說不定就會引來非議。

占銘卻只是燦然一笑,“我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

回到辦公間,卻見林老也已等在那邊。

“師母。”程季安上前喊道。

“小程,我有話跟你說。”林老目光關切,神情卻難得的認真。

程季安有所預料,只走上前去。

林老便又說道:“外面傳的那些事之前我也聽說了,吃飯的時候不便,現在特意過來,是有些話想要囑咐你。”

“離婚這件事很正常,雖然我和你老師一輩子在一起,可是我也始終認爲如果兩個人在婚姻中不快樂,也大可以分開。你沒有錯,所以你不要自慚形穢不要覺得就會低人一等,你不要看輕自己,這樣才能不給別人看輕你的機會。現在這些事情傳開,這裡的老師也只是有點意外,並沒有什麼惡意,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時間過去了自然就會被淡忘了,沒人會放在心上,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自從聽到那些傳言後,她就一直關心著自己學生的心情,也一直關心著她的動向,後來看到她確實有所影響,吃完飯便一直等在這裡。

程季安雖然已經釋懷,可是看著師母無比關切和認真的目光,心裡還是無比感動。她鄭重的點頭,也同樣認真的應了一聲——“嗯!”

離開紀家時她就已經做好面對所有輿論的準備,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

等到下班時候,程季安又一個人騎車回家,依然留了心眼,不時觀察著周邊的動靜。

而在騎出不遠的時候,看著後視鏡裡遠遠跟著的車輛,她的一顆心又停了下來。

還是那輛黑色奧迪!

她的心砰砰砰跳了起來,早上尚且疑惑,現在卻不用懷疑——哪會有那麼巧!

可是它爲什麼要跟著她?裡面的人又是誰?

是殷旭東嗎?

程季安往前開著,心卻又靜了下來。

不會是殷旭東的,如果是殷旭東,不會是早晚,他也根本不用再這麼跟蹤她。這輛車與其說是在跟蹤,倒不如說是在暗地裡保護她。

從她上班開始,到她下班結束,也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距離,若不是她心生防範,很難發現。

可是會是誰保護她呢?

一個名字浮現在心間。

程季安不敢相信,紀崇均斷不至於會做到如此。他不認識殷旭東,或許能夠一天兩天派人跟著她保護她,可是如果殷旭東不出現,難道還能一個月一年一直的保護她?

車已駛進公寓的停車處,程季安停下鎖好,心情卻依然複雜。

回到家中透過窗戶一看,那輛黑色奧迪在公寓樓前的街道上停了一下,又很快駛過,不知道去了哪裡。

當天晚上,程季安有些難眠。

……

第二天早上,程季安早早起床,收拾妥當便又出了門。

時間是早上七點十分,比她平時上班早了二十分鍾。

戴上頭盔,駛出公寓門,往後視鏡裡一看,果然,那輛黑色奧迪又出現,前後差了不到一分鍾。

它停的地方也不遠,就在斜對面的那座公寓樓門前。

程季安往前開著,它也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距離,清早的街道上車流更加稀少,於是目標更加明顯。

程季安抿緊嘴唇,做了決定,於是等到將將駛過梧桐街的時候,她的電瓶車一歪,往右側倒去,她趕緊下來,腳卻已經扭到。她一手扶著電瓶車,一手摘掉頭盔又捂著腳,眼睛卻始終盯著後視鏡裡的方向。

那輛車很快停下,在她身後十幾米的地方,似乎在猶豫,並沒有繼續往前。

程季安卻一下鬆開早已撐住的電瓶車,轉身就朝那輛車走去。

腳步快速,毫無受傷痕跡。

走到車前,猛地將車門開來。

“你爲什麼要跟著我!”又厲聲問道。

迎上的是個滿身肌肉卻一臉驚慌失措的人,二十來歲,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總歸是在紀家的時候。

“是紀崇均叫你來跟著我的?”她又問道,聲音有了緩壓。

那人卻更爲恐慌般,連連搖頭,“太太,我沒有跟著您!”說完卻又想煽自己一嘴巴子。

紀總讓他全天候跟著太太,保護她的安全,還提醒他如果沒有意外情況盡量不要讓她發現,可他怎麼就說漏嘴了呢!

誰知道太太會這麼快發現他還使了個詐啊!他正猶豫眼前的事算不算意外情況他要不要上去幫忙,誰知道她轉身就沖了過來並拉開了車門,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快嚇死了好嘛!

“太太,我只是個過路的,您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啊!”說完,那人長臂一伸關上門,又趕緊踩油門離開。走了沒一會兒,又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怎麼那麼蠢呢。

程季安看著他離開,眼睛卻尤爲冷靜,所有的答案都揭開,再不用懷疑。

走上前,重新坐上電瓶車,再望前,那輛車卻又已經駛入了前面的街道裡。電瓶車經過時,不出意外,那輛車就正在街道裡面。而她駛過不久,它就又向之前一樣,慢慢吞吞冒頭,又慢慢吞吞跟上。

雖然被發現了,但護送安全的任務還是要完成。

程季安看了一眼,卻終於沒再看去。

……

心情複雜的騎到博物院,門口又圍了幾個人。程季安以爲他們還在持續昨天的話題,點頭緻意了一下後就又一個人往裡去。

離上班還有十五分鍾,已經來了不少人。迎面碰到依然互打招呼,但又恢複了往常,再沒有昨天的那份疏離和客氣。

程季安的心漸漸寬鬆,這比她所想的時間要短得多了。

正再往書畫部走去時,經過織錦部時,一個人卻突然從門口沖了出來,兩相都沒料及,程季安被撞了一個踉蹌,那人也是險先摔倒。

程季安卻沒有慰問,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殷旭東的母親祝敏融。

祝敏融見到是她時也是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又只是說了一句,“小程啊,實在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先走了。”說完也不等開口,就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焦急,一手拎著包,一手握著手機,腳步也是走得飛快,一副出了什麼事的樣子。

程季安有些意外,很快卻又轉身離開。

打掃辦公間,打水泡茶,做完,也快到上班時間了。

外面卻又突然傳來喧嘩聲。

“什麼?祝老師的兒子被抓了?犯了什麼事啊?”

“說是聚衆賭博,那個小戴不是祝老師鄰居麼,他媽剛才打電話來說的。說是昨天晚上就被抓進去了,本來以爲沒事,一直沒通知家裡人,誰知道現在要判三兩年,趕緊通知家裡了!祝老師剛才不就急匆匆請假回去麼,就是接到了電話……”

外面還在說著,程季安正在檢查筆架上的毛筆,聽著,卻有些愣神。

殷旭東被抓了?

聚衆賭博?

博物院內又有了新的話題,紛紛議論聲又開始響了起來。

事情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才得到明朗。

原來,殷旭東時常跟人聚衆賭博,而賭博場所,就是位於城郊處的原本屬於他爺爺現在早已在他名下的一處閑置樓房。

他在那處賭博許久,一直太平無事,可是昨天夜裡,當他再次跟狐朋狗友一起聚衆賭博時,不知被誰舉報,大批警察封鎖堵截,將他們一網打盡,查抄賭資共計百萬有餘。

因爲殷旭東涉嫌提供賭場從中盈利並參與賭博,他便成爲最爲嚴重的打擊對象,除了罰款,更有可能受到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祝老師他們也四處找人托關繫想要將人保釋出來或者讓殷旭東得到從輕發落,可是哪怕關繫深入到了市政府,也根本沒用。有人私下透露,這是上面直接下令,並且局裡一把手直接帶人查抄,一切從嚴從重,誰都求情不得……

所有的經過都被揭開,所有的聲音也漸漸由驚訝驚歎變成感慨唏噓——祝老師就這麼個兒子,真要坐三年牢也不知道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程季安站在裡面聽著外面的聲音,卻是抿緊了唇,她的心裡湧出一個懷疑,雖然難以證實,卻無法抹去。

殷旭東被抓的太是時候了,而且,還是直接動到了上層……

下班時間很快就到,衆人又都紛紛散開,各自歸去。

程季安推著車離開博物院,還是有些愰神,等到騎車巷子走到街上時,後視鏡裡看去,後面已沒有了那輛黑色的奧迪,就是其他可疑的車輛也再沒有。

……

一路回到家,準備好簡單的晚飯,一邊吃,一邊卻拿起了手機。

她很想打個電話問問,可是手機上的號碼早已刪除。當初離開紀家,她就已經準備和那裡的一切割除。

突然間,屏幕上方卻有消息彈出——杜寶生請求加您爲好友。

這是微信上的消息,她以前很少用微信,來了博物院後認識的人多了,才重新下載了微信又加上了幾個好友。

只是沒想到杜寶生會加她微信。

關於他爲什麼有她的微信號碼一點不奇怪,參加聚會之前他們可都是留下了電話號碼。

看著申請請求,程季安有些爲難。

她預想得到會有的麻煩,所以並不想接受。

手機鈴聲卻又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的。

響了兩遍,還是接起。

“程小姐麼,我是杜寶生啊,我剛才加你微信好友了,麻煩你通過一下啊,我有事找你呢,還有其他幾個老師,之前在聚會上見過的,他們都有不少問題想向你請教啊,程小姐可千萬不能拒絕啊……”

杜寶生這番話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本來以爲只是他個人的行爲,沒想到還牽扯到了其他人。

杜寶生也沒有多做解釋,又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好友請求再次彈出,程季安想了想,還是點了接受。

結果不到一會兒,又有消息跳出——您已被拉進華都群。

剛點開,又是幾條消息彈出——

杜寶生:我們歡迎程季安程小姐的到來。(鼓掌)

丁明俊:程小姐好啊(鼓掌)

孫樂大:程小姐好,還記得我嗎,聚會上我們一起跳過舞。

……

程季安有些懵,翻了下群成員,才發現這個群裡差不多集齊了那天一起參加聚會的人,就是占銘也在,只是並沒有說話。

而當群成員的名單翻到最下面的時候,她的手一頓,赫然發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紀崇均。

她倒從不知道他也有微信。

……

紀氏集團內,手機傳來聲音,拿起一看,卻是微信傳來的信息。

——您已被拉入華都群。

翻開群名單,杜寶生的名字赫然在前。

微信是如今最爲便捷的聯絡方式之一,紀崇均手機上也存有,卻並不常用,有他微信的除了那幾個朋友,也再無他人。當初加入杜寶生,也是聚會上他一再請求,多少承了他的情,也不好拒絕。

只是被這麼貿然拉入一個群裡,他還是感到不悅。

剛想退出,一條消息卻傳來——我們歡迎程季安程小姐的到來。

手指便徹底頓住。

再次翻開成員表,依次尋找,很快找到了她的名字——程季安。

頭像是張很簡單的素描,個人相冊卻是一片空白。

回到消息,裡面的氣氛非常熱絡,多是一些恭維客套的話。

仔細翻遍,終於在一堆消息裡找出了她的那條。

——程季安:大家好啊。

除此之外,再沒有說話。

語氣不知道是平淡還是輕快。

……

程季安應完大家的歡迎,並沒有再說話。有紀崇均在,她不知道什麼樣的方式才適合,便只能保持沉默。

又看了下群成員,並沒有顧幼珊,多少緩了些尷尬。

雖是不再發言,卻始終看著屏幕。話題不再在她身上持續,轉了幾轉,落在了紀崇均的身上。

有人似乎才發現他的存在,說道:原來紀總也在,能與紀總在一個群裡,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人名字:百悅公司總經理萬春來。

有不少人也跟著回應。

——早就聽聞紀總的大名,那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要是以後能得到紀總的指點,唐某真的是感激萬分啊!

——紀總年輕有爲,當真讓人欽佩啊!

——……

卻都是一些商政人士。

甚至還有一些女人也跟著回複——紀總不但年輕有爲,還很帥呢,簡直比明星還像明星……

——是啊,紀總實在是太完美了……

消息不停的刷著,話題卻全是圍繞著紀崇均。然而許久過去,紀崇均始終未作回應。

程季安想,他應該是不會回應的。

再次進入他的資料,頭像一個紀氏的logo,資料也是一片空白。

她想他或許也並不使用微信,所有的消息也全部屏蔽。

所以,她也沒必要加他了吧。

手指還是停住,她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她原本還想著是否加他爲好友。

——紀崇均請求加您爲好友。

突然間,一條消息彈出。

手指徹底僵住。

退到頁面,果然,請求的消息還在。

之前猶豫著是否加他,如今對方先加了,程季安卻又有些遲疑了。

最終,卻還是點下了通過。

對方卻遲遲沒有發來消息,程季安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

群裡又有了消息。

杜寶生:大家聽我說啊,紀總工作繁忙,就先退了啊。不便與各位招呼,讓我代他向大家緻歉,有機會咱們再聚……

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誰都不知道是真的紀崇均代爲轉達還是杜寶生打圓場,但不管怎麼說,杜寶生與紀崇均關繫真的不一般是所有人都可以從中得到的共識。剛才有人試圖加他的微信可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而杜寶生不但有他的微信,之前還將他請到了自己的聚會。

所有人對杜寶生都不由得更爲看重。

杜寶生看著手機,卻是笑得開朗。紀崇均進群了,很快又退了,又有什麼關繫。

“紀老弟啊,剛才是不小心加進來的,實在不好意思啊,老哥哥我剛玩的微信,還不利索呢……”

……

程季安不知道其中的故事,只是看著杜寶生的話,有些怔忡。

確認成員,紀崇均當真已經不在裡面。

所以,他加了自己好友後,又退出了群……

爲什麼要加?加了之後又爲什麼不說話?或者只是念及她這個前妻的身份?程季安無法琢磨他的心思。

想了又想,最終卻還是輸入了幾個字。

——“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

發出,等待。不管怎麼樣,她也要詢問一下,或許他也不會回。

對話框上卻很快傳來“對方正在輸入”字樣。

程季安的心提了起來,她沒想到他真的會回。

——“已經沒事了。”

仿佛很漫長,又仿佛很短暫,一條消息回了過來。

程季安卻還是有些意外,簡潔如他,原本以爲就算回也只是一句“沒事了。”

卻不知道再回些什麼,一個話題似乎已經結束。

想要再打一些字,對話框上卻又顯示出了“對方正在輸入”字樣,連忙停止,誰知對方也停了下來。

等待的過程中,又是一段沉默,紀崇均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程季安想了想,還是再次輸入——“殷旭東的事是不是你……”

對方很快回來——“嗯。”

猜測被證實,程季安的心跳漏了半拍。半晌後,又問道——“你怎麼會知道他?”

對方——“街上有監控。”

紀崇均沒有再說,程季安看著那行字,心緒卻徹底翻騰起來。

他知道有監控,所以找人調了出來,又找到了他。他完全可以憑借監控錄像去對付殷旭東,可是他卻偏偏沒有。

他選擇了另外的途徑,查到了殷旭東的犯罪事實,然後通過上層將他徹底定罪。

爲什麼這麼做?如果僅憑監控錄像,或許可以告他故意傷害罪,可是難免把她牽連進來,而將他定下聚衆賭博罪,她卻完全可以置身其外。而他一旦被判刑,她便再無後顧之憂。這是從根源上斬斷了她的麻煩。

所以,那天殷旭東的話他都是聽到了,甚至,說不清還查清了他對她做的那些事。

程季安從不懷疑這些手段,在紀家那兩年,她聽到了太多這樣的事。

程季安或許應該感動的,整件事中的那份看顧之心不是不讓人動容,可是他是紀崇均,那個已經和她離婚的人。

“謝謝。”所以到最後,她只能這麼說道。

對話框上又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他似乎打了很久,到最後卻只是兩個字——“沒事。”

程季安沒有再回,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紀氏集團內,紀崇均靠在椅子上,始終看著手機上的那幾行字。

——你的手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

——殷旭東的事是不是你……

——嗯。

——謝謝。

——沒事。

桌上的文書材料放著,已經不再去管,紀崇均只是看著手機屏幕,眼中泛出暖光。

外面華燈初上,又是一個夜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6:00

第十六章

從未有過太多的交流, 隔著小小的屏幕,卻有了不同以往的靠近。那是只屬於兩個人的地方, 無人知曉, 不被打擾。

每日端詳, 卻也不敢再接近,既然已經放手, 又如何敢再去打擾。與占銘相挽親昵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 甚至還有他在深夜時的出現, 加爲好友已經是他能做的極限。

手上的戒指已經在那日遇見時摘掉, 卻只是放在口袋裡,想及時, 再拿出來摩挲。

戒指戴了兩年,指上的戒痕尚淺,可是缺失的一塊, 卻是真正缺失了。

……

博物院裡, 程季安開始修複一幅明代的《賀壽圖》。因爲損壞的只是一小部分, 又是她極爲拿手的一個區間, 馮老便讓她獨立操作, 偶爾作些指導意見。

程季安知道這是老師對自己的信任和器重,不敢分心, 投身其中,與紀崇均那晚的牽連又放在一邊。

在這兩天裡, 她也曾不時拿出手機翻出微信檢閱, 好友欄裡紀崇均的名字還在, 消息裡的聊天記錄也還留著,可依然像是一場夢一樣。她依然不知道那天紀崇均爲什麼會加她好友,之後,他也未曾再找過她。

有時候翻開他的個人資料看,也始終是一片空白。

他總是做著一些事,惹她猜想,轉瞬卻又讓她不敢再想。

倒是杜寶生會偶爾發來消息,但都是一些明顯轉發過來的段子,或者祝福,或者雞湯,總歸是沒多少營養。在群裡倒是活絡些,話題時不時的會轉到她身上,有時候說幾句恭維話,有時候又開幾句玩笑,但都是點到爲止從不逾越,仿若只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在照顧著所有人的情緒。只是別人可能聽不懂,她卻感覺得分明,杜寶生這是對她有意思。

杜寶生今年五十二歲,娶過兩個妻子,一個已經去世,一個已經離異,如今年紀過半,風光無數,想再迎娶第三房。年輕貌美,自然是首選,皆具才華學識,更是上佳。

這或許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將條件丟出來,也自會有不少的人答應,然而程季安卻根本無意。

論年紀,他可以做她父親;論觀念,他們也不是同一路人。

只是杜寶生進退皆宜,不曾挑破,她便也就只作不知。

占銘倒也會出來說上幾句,程季安想,第一晚的異常沉默或許是因爲紀崇均在,他怕他的出現會讓她尷尬。

相處的越久,越能發現他的難能可貴,思慮周密,無微不至,根本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甚至有幾次杜寶生的話題指向性稍顯明顯,也是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化解。程季安想他也一定看出了杜寶生對她的意圖,卻從不曾向她求證,只像是置身事外一般,玩笑間就給她解決了一切。諸如聚會上,諸如殷旭東的那些謠言裡。

只是每每她想感謝,他卻只是讓她不要在意。

……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轉眼五月中旬,外面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這一天一大早上班,剛進辦公室,文娟就風馳電掣的跑來。

“小程,你要紅啦!”她的手上拿著手機,臉上滿是驚喜。

程季安接過一看,那是一個帖子,標題卻是——《向日葵少女》,折射你的內心,你所看到的是絕望?還是希望?

拉下去,主樓內容是樓主無意發現了這幅畫,然後深深的被震撼了,只是當與身邊的人分享時,意見卻産生了分歧,故而特意上網詢問,這幅畫到底表達的是絢爛中的絕望,還是絕望中仍然懷有希望。

帖子是昨天下午四點發的,到現在點擊量卻已上百萬,回複量也有數千。一開始是理性分析認真探討居多,後來因爲觀點有別便有了爭論掐架,後來好不容易扭過來,卻又被質疑是否是作者炒作,只是這個觀點很快被樓中的一些專業人士辯駁,此畫在馮懷清老先生的個人畫展上展出,並且已被高價賣出,談何炒作?緊跟著有人貼出幾日前的新聞作證,炒作之言便被壓下,話題很快又回歸主題。

只是爭論還在繼續,一開始這個帖子只是發在某個論壇上面,如今已被各家轉載,網頁娛樂新聞上有之,就是微博上也被刷成了話題。

希望還是絕望,似乎成了每個人都想看穿的問題。

文娟便是在上班的途中刷微博知道了上面的事情。

程季安聽著文娟激動的說著,將帖子的內容大緻掃過,心裡倒也有些訝異,她倒真沒想到自己的畫還能引出這樣的波瀾。

只是她畫得到底是絕望還是希望呢?

……

雖然感到意外,程季安倒也沒太放在心上,只是又繼續開始了她的修複工作。

等到中午的時候,大潘師兄卻打來了電話。

“有人要采訪我?”聽完大潘師兄的轉述,程季安有些愣神。

《向日葵少女》迅速走紅網絡,各衆網友還在盡情議論的同時,嗅覺靈敏的媒體卻很快捕捉到了商機。網絡時代,全靠流量,誰能抓住話題,誰就能更有利的獲得成功。當大家都在探討到底是哪一種選項時,如果率先找到作者,找到答案,公諸於衆,便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如果其中還有值得挖掘的故事,加以炒作,說不定又能集聚更大的關注度。

而尋找作者又有何難事,馮老的畫展還未結束,大可以通過主辦者聯絡。

程季安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不由哭笑不得,不過依然讓師兄拒絕了那些人的請求,畫成爲話題已經不是她所想,更何況人成爲其中的中心。

不過等到吃飯時再說起,文娟卻告訴她,那個帖子中當真有人開始提議尋找作者,讓作者揭開真正的答案。

程季安看著,還是一笑了之。

……

《賀壽圖》的修複工作漸漸到了尾聲,日頭已西斜,通過窗戶照落進來,掃下一片光輝。程季安仔仔細細檢查了所有的工筆,又交由馮老檢閱,最後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未曾讓人失望,程季安一陣心安,最後將畫妥當收拾一番,便準備交於庫房。

門外卻突然傳來說話聲,擡頭一看,卻見汪院長領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爲首的是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約莫三四十歲,保養的很好,不太高,氣質絕佳。看起來身份不凡,因爲博物院中來往者衆多,汪院長鮮少親自陪同。

身後是幾個男人。

“這邊就是書畫部了,裡面請。”走到廊下,汪院長又已說話。

聽聞是來書畫部的,程季安側過了身,正在針對一幅殘損的畫做討論的馮老和其他幾個老師學生也看了過來。

“大家忙,不用管我們,我就是帶著明女士看看我們的古物修複中心。”汪院長笑著介紹道。

“打擾到大家實在不好意思。”明女士也笑著致歉。

視線掃過一圈,又落在了程季安身上,不再遊走,微微頷首,又笑了一下。

她的眉眼很明亮,笑容溫和又友好。

程季安也微笑致意。

“嫂子,你怎麼在這?”這時,邊上卻又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邊上的人又已看了過來,一聲“嫂子”引出了太多的好奇。

邊上的人又已看了過來,一聲“嫂子”引出了太多的好奇。

程季安循聲望去,卻見明女士身後走出一個男人,正驚奇的望著她。二十七八歲,模樣俊朗,神容有些玩世不恭。

“我是許鎮啊,均哥的朋友。”許鎮見她似乎不記得自己,又急忙解釋道,“我們見過的,在尚城會所電梯前。”

程季安臉色微變,很快卻又緩下,笑道:“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轉過身,繼續工作,垂下的眼眸裡卻有一絲愰動。

她雖然還是沒有認出他,可是一聲“均哥”,一聲“尚城會所”,已經證明了一切。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

“認錯人了?”許鎮有些茫然,還想說什麼,程季安卻已經明顯的不再搭理他。

他跑來華都的事還是被家裡知道了,父親也不管他,母親著急,就打了電話給表姨母,讓她好好管著他,這不,這兩天一直被提溜著,甚至今天還提溜到了這博物院裡來。

博物院裡有什麼好玩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東西,他正跟在後面百無聊賴呢,誰知道一個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只是均哥的老婆怎麼會在這裡呢?

她到底是不是均哥老婆啊?

許鎮站在後面左看右看,心中滿是懷疑。

程季安最後做起了收尾工作,邊上的事她不準備再理。

只是一個人卻走到了身邊。

“你這是在做什麼呢?”明女士笑著問道。

程季安沒想到她會過來,有些意外,“這是修複的畫,已經完成了,我重新封好,待會會送歸庫房。”仔細回答完,鼻子卻一動,她在她的身上聞到了一陣香味,雖然淡,卻特別。

似乎在哪聞到過。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告訴我。”明女士說著,卻又將目光落在辦公桌的裡側,“那個是什麼?”

程季安見她指著自己的幾張畫稿,稍顯慌亂,“那是我隨便畫的稿子。”

想要收起,明女士卻又說道:“能給我看看嗎?”

程季安有些猶豫,可是明女士眼眸真誠,她就只好將手中的稿子遞上。看了一眼邊上的汪院長,正在詢問著馮老他們關於殘畫的事,未曾在意。

剛才汪院長有事,明女士便只讓他先顧自己忙去,別管自己。

“這是服裝設計稿?”明女士看了兩眼,有些意外。

程季安也是汗顔,“是。我隨便畫的。”

那的確是她畫的服裝設計圖,上次和占銘去商場買了身禮服價格高昂,回來後便萌生了自己設計製作的念頭。她學的是美術,也認真選修了不少相關科目,服裝設計便是其中之一。而在最近一段時間,利用閑暇之餘她畫了幾幅設計稿,正準備今晚去一家定製工坊詢問一下。結果中午時候她又想到什麼又修改了一下,後來有事忙起來,她就隨手理好放在了一邊……

“你的設計很特別很有新意,我很喜歡。”

本以爲人家只是隨便看看,誰知道竟然得出這樣的誇贊。

看向明女士,明女士卻只是溫柔一笑,“我是做服裝的。”

程季安驚訝了。

“你這個要做成成衣嗎?”明女士又問。

“是,”程季安點頭,“準備今天晚上去福臨街咨詢一下。”

“那能交給我嗎?福臨街的師傅手藝可以,但對於這樣的作品實在浪費了。”明女士說道。

程季安怔然,隨即又道:“當然可以。”雖然還是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真實身份,但她的言語和笑容都太讓人難以拒絕。

“謝謝。”明女士微笑緻謝,又將她的畫稿妥善收好放進了自己的包裡,隨即又拿出一張名片,“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

“好。”程季安雙手接過。看了一眼,沒有頭銜,只是一個名字,一個號碼。銀質素紋,高端典雅。

——明瑾。

季程安心中默念,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這時,門內又走進一個人,卻是占銘來了。他的腳步有些匆忙,呼吸也稍稍有些急促,像是得到消息從大老遠趕過來一樣。

他的動靜有點大,不少人察覺了,紛紛轉過頭來。

占銘卻像是在找什麼似的,掃了一圈,先看到了院長,隨即又飛快扭頭,等看到站在程季安身旁的明女士時目光才落定下來,卻又扶著門框,翻了下眼,樣子有些無奈。

程季安何曾見過他這個樣子,不由有點意外。往邊上一看,明女士卻只是笑而不語。

聞著她身上的味道,程季安心一動,有些明白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6:18

第十七章

“院長, 找您有事。”占銘很快恢複了正常,又走了進來。經過時, 卻將身側的明女士視作了無物。

明女士毫不介意, 只是眼眸閃亮, 笑得溫柔。

“哦,是占銘來了, ”汪院長轉頭發現了他, 又看了一眼明女士後, 笑道, “正好,這邊也忙完了, 我們走吧。”說著又朝衆老師告辭。

明女士也告辭,還向程季安點了下頭。

程季安也道了聲別,視線轉過時, 無意落在了許鎮身上。許鎮還在望著她, 眼神依然有些疑惑, 程季安淡淡掃過, 只作不覺。

走出門外, 明女士也向汪院長告辭,“正好我也有事, 既然汪院長忙,那我就先走了。”

“好, 那我也就不留你了, ”汪院長也不客氣, 只是又對身後的人說道,“占銘,送送明女士。”

一切早有所料,占銘深深的看了一眼院長,最後還是走上前,伸出手,“明女士,請跟我來。”

……

走出老遠,邊上沒人了,占銘終於不再假裝。

轉過身,一邊一個招呼,聲音有些無力,“媽。表哥。”本來是個精氣神十足的小夥子,現在卻有點蔫。

明女士,正是他的母親。

許鎮終於得以開口,有些興奮,“占銘,原來你真在這上班啊!”

今天被提溜出來時姨母跟他說是去找占銘,還提醒他見到占銘不要亂說話,後來到了博物院還只以爲是途中經過,就這麼個地方,占銘怎麼會願意窩在這,結果誰知道還真在這遇見他了!

看看自己的表弟,穿著白大褂,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就是好一陣子沒見,好像長得都要比自己還高了……

許鎮原還想勾個肩以示親近,比了下個頭,還是算了。

“小鎮,你先去外邊等我,我跟占銘說幾句話就來。”許鎮還在雀躍,明女士又笑著開口。

“啊,好。”許鎮一向怕這表姨母,雖有疑惑,卻也不多說,只是乖乖轉身離開,“那我在車裡等你啊。”

“我說母上大人,你好端端的跑來這幹嘛呀?”等他走遠,占銘徹底放開,望著自己的母親,無語又無奈。

他一畢業就來這上班,父親挺支持,母親也不反對,卻老想著過來看看,說是察看一下他的工作環境。他一向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只是謝絕,結果沒想到剛才正上班呢,就聽魏主任說有個明總來了,院長正帶著她四處轉。他一聽,嚇著了,趕緊找借口跑了出來,結果一問,誰知道她又去了修複中心。

他在這上班,除了汪院長是父親的朋友知道他的身份,還真沒有別人知道他的來曆。

想著母親不打招呼前來還一番興師動衆,占銘就又是一陣頭疼。

明瑾聽著自己兒子的發問,卻不以爲然,只是笑著說道:“我也是來投資的,不可以嗎?”

占銘又翻了個眼,他相信她真是來投資的,可投資也不過是她此行的一個幌子。爲了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跑這來一趟,不惜出錢行投資的名義,他這母親也真是任性。

占銘放棄了,“說吧,你都聽到什麼了?”若不是有目的,她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聽到什麼?聽到我那萬年不知風月的兒子竟然找了個女伴,同進同出,親密非常。”話都到這了,明瑾也不隱瞞,只是眨著眼睛打趣道。

占銘扶額,果然如此,原本以爲她是來找自己的,後來聽說去了修複中心,一下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了。

“她只是我的同事。”占銘解釋道,樣子非常認真且確定。

至於她怎麼會知道,也沒什麼好懷疑的,聚會上遇到那兩人時就知道難免會出問題。那些人,就是一貫的愛打小報告。

“只是同事嗎?”明瑾挑眉,滿臉不信。

占銘看了她一眼,依然堅持,“嗯。”

“要只是同事,又何必費心思找人查一個人的底細,那個人叫什麼?是叫殷旭東吧?”明瑾卻又說道。

“……”占銘噎住,一下沒話說了。

明瑾卻是笑意盈然。

一開始只是從小鄭那裡聽說他在聚會上遇到了自己的兒子和他的女伴,結果沒多久,又聽底下的人說少爺似乎在查一個叫殷旭東的消息。她很好奇,派人一查,得知那個叫殷旭東的一直對一個叫程季安的女孩糾纏不清。

可是那個程季安又是誰呢?兩廂一比較,答案再清楚不過,聚會上的那名女伴,就叫程季安。

兒子那麼大,從未見他對哪個姑娘上心過,現在既然聽到了這麼大的好消息,自然要親自過來看一看——看看自己的兒子,順便也看看自己兒子相中的女孩嘛。是以,隔日就借著資助的名義來到了博物院,隨後又作著四處參觀的請求讓老汪帶著她到處的轉。

老汪嘛,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占銘,你可是從來獨立自主,什麼時候肯動用我跟你爸爸身邊的半分關繫了?”最後明瑾又笑著說道。

占銘不說話,只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樣。

明瑾便又問道:“你真的喜歡那姑娘嗎?”

占銘看了她一眼,回道:“那我能喜歡她嗎?”都還沒譜呢,她就心急火燎的跑來了。

“你要是喜歡,有什麼不可以?”明瑾不以爲然,想到什麼,卻又道,“還是你想說的是她離婚的事?別忘了,你媽媽我可也是離婚後嫁給了你爸爸。”

明瑾從來機敏,剛才自己的表外甥只是稍稍叫了一聲,可是看著她的反應,她還是很快明白過來。

不過麼,她是當真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誰年輕的時候沒遇上個把人渣呢。

“……”占銘倒是愣了,一時沒能明白她怎麼會知道程季安離婚的事,不過看著母親毫無所謂的樣子,倒又氣笑了,“你一定不知道她是跟誰離的婚。紀氏總裁,紀崇均。”

明瑾眼睛睜大,顯然是沒想到,剛才只辨別出來她應該是結過婚的,卻沒猜出她會跟誰結過婚。

紀崇均……均哥……也是了……

怔疑不過半瞬,目光一收,又是溫柔一笑,“所以我兒子是怕了?”

“……”占銘服了。

他這個媽,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總之,你可以今晚請她吃頓飯,就說是我請的。”明瑾最後又道。

占銘納悶。

明瑾卻又笑而不語。

等到下班之時,程季安才終於知道那位明女士真正的身份。雖然汪院長沒有仔細介紹,可還是有人認出了她。

明氏企業,與紀氏處於不同行業,卻也位於華都各大企業的頂端,而明瑾便是明家的大小姐。

這個身份還不足稱道,另一個身份,則是她的丈夫,乃是占副書記占文清。

相傳她識占副書記於微時,後來爲了不落人口實,更是放棄了明家的諸多身份,只安心做一個占太太,成就占副書記的清名。

占副書記也確實是個好官,不管是在基層,還是在市委,或者在現在,他始終潔身自好,心懷百姓。做下的功績,更是讓人贊歎。

所有人都在揣測,書記夫人今日爲何到訪,是代表占副書記代表明家還是代表自己,程季安卻知道,可能只是因爲這裡有個占銘。

只是她倒沒想過,占銘的背景會那麼深。

早在他的車上聞到香水味和看到那個奢侈品袋子時她就知道占銘應該沒有他顯露出來的那麼簡單,可是等到真相揭開,還是讓她大感意外。

不過也是了,他身上所蘊含的東西當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身份就能夠練就的。

占銘的身上,有占廳長的清正,也有明瑾女士的從容。

……

騎著車離開博物院,程季安已然決定當作不知道這回事,占銘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她自然也不會把它揭破。

只是原本要去福臨街的,現在倒只好先回家了。

明女士確實是做服裝的,明氏旗下一個牌子“明嵐”,那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尖端大牌,相傳國內不少女星的禮服便是在其中訂製。不單是國內,隨著國家的發展,“明嵐”也漸漸影響海外。

程季安當初選修課最後的考核內容便是論國內服裝的未來,她重在論述形成品牌的重要性,“明嵐”作爲國內服裝品牌翹楚,便一度成爲她的調研課題。

就是沒想到,自己草草做下的幾幅設計稿會被明女士看中……

“嘀——”

程季安正想著著,身側卻突然響起一聲車鳴,她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見一輛保時捷跟在了自己左側的車道上。

車裡探著一個頭,濃眉俊目,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見著的許鎮。

程季安眼皮一跳,沒想到他還會等著自己。

“嫂子,你真的是嫂子啊,我沒有看錯!”許鎮說道。

程季安面無表情,“你認錯了。”說著,又要往前。

許鎮卻又跟上,“我絕對沒看錯,我記人可準了!你絕對是嫂子,你們倆長得一模一樣,雙胞胎都不帶這麼相同的!”

程季安開得飛快,只當沒聽見。

許鎮卻緊追不舍,“嫂子,你怎麼會在這啊?爲什麼騎著這破車?均哥呢?均哥知道你在這嗎?我剛打他電話沒打通……嫂子你要不要坐我車啊!”

程季安忍無可忍,按了下車。他一直跟著,她再開下去,都能到公寓了。

她停下,許鎮也連忙停下,卻是一臉茫然,“嫂子,你要坐我車了嗎?”

“……”程季安看著他眨巴著的雙眼,有些無力,半晌後卻還是回道,“你確實沒有認錯,可是我已經跟紀崇均離婚了,所以你不要再跟著我了。”說著,不等對方反應,就又騎車前行。

她不知道紀崇均爲什麼現在都不對外公布他已離婚的事實,可是現在已經對她造成了困擾。

許鎮反應了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她剛才說的是啥,卻沒有停下,反而又追了上去,“嫂子你跟均哥離婚了?什麼時候的事啊?我都沒聽說啊?沒人知道啊?爲什麼呀!”

程季安有些崩潰,猛地又拉住了剎車。看了一眼邊上,又扭轉車頭開到了邊上的巷子裡。

許鎮見狀,趕緊又跟上。見程季安已經下了車摘下頭盔停在那裡,趕緊也靠邊走下車來。

“嫂子?”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程季安冷冷的望著他,“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她真的不想再被一個人糾纏不清。

“我也沒什麼要問的……不是,你真跟均哥離婚了?”許鎮有些發怵,卻還是問道。

“嗯。”

“爲什麼呀?”許鎮又追問。

程季安看著他,不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許鎮卻像是猛然醒悟一般,自顧自答道:“難道是因爲喬薇薇?”

程季安不說話。

許鎮卻像是得到默認一般,趕緊說道:“嫂子,你這是誤會了!我均哥跟喬薇薇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那天均哥都不知道喬薇薇要去,是狗賴捎上了她,說這次都帶伴兒的,均哥肯定又一個人,就自作主張的把喬薇薇帶上了。喬薇薇跟狗賴是親戚關繫,狗賴也知道喬薇薇一直喜歡我均哥,所以就想那麼成全一下。可是我保證啊,均哥壓根都沒理喬薇薇,就一個人坐在那喝酒呢!喬薇薇倒是坐過去了,可是都不敢跟均哥說話!均哥這人你也知道的,天生自帶生人勿近氣場,更別說他不高興的時候了!據說啊,均哥後來都屏蔽了狗賴的圈子,就是因爲他擅自做主帶了喬薇薇過來,喬薇薇也一樣,都不允許再在他跟前出現……當然了,這些事我也是現在才知道,我家在頌城,我第二天就回去了,直到前幾天才過來,可是我真的以我的人品保證,均哥和喬薇薇一點關繫也沒有!”

他實在想不明白均哥怎麼突然跟她離婚了,想來想去,也就那天撞見喬薇薇一個原因。

這些事情多少已經有過揣測,此時聽著這樣的細節,程季安卻還是被觸動。

許鎮又繼續說道:“而且別人都說均哥對你不咋地,可是我總覺得均哥很喜歡你啊,就是你們那個結婚鑽戒他都是親自跑到國外去挑的。當時我也在國外,知道他來了後還特意去找他,結果還很納悶他怎麼看起了鑽石來。後來聽說你們結婚了,才知道原來是給你挑鑽戒去了。那天他都挑了好久,我都跟著看花眼了……後來我也就是有事耽擱了,不然準回來參加你們的婚禮!……”

許鎮還在說著,程季安卻有些恍神,她想到了那枚戒指,那枚他親手爲她戴上的戒指。

她戴了它兩年,所有的紋路都早已印在心間。中間是一顆六克拉的水滴型鑽石,四周由碎鑽簇起,很簡單,卻很美。只是那個時候她只以爲這是紀家出面置辦的東西,卻沒想到是紀崇均親自挑選……

許鎮說著說著,又一拍腦袋道:“我說最近他怎麼一直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到半夜都不肯回去呢,原來是你們離婚了他借工作消愁呢!”

程季安轉過頭,許鎮卻又已說道:“可是嫂子你真的誤會均哥了,均哥身邊吧,確實總有不少女人轉來轉去,可他從來都是不理的,就是連個正眼都懶得多給一下,你都不知道他都沒談過戀愛,他快三十了吧,身邊總共就你這麼一個女人,均哥真的挺在意你的啊!”

許鎮已經說完,程季安望著他,緊緊的抿住了唇,這是她從不曾知道的事情。

可是這都是真的嗎?

紀崇均當真在意她?

許鎮的話將一幅幅畫面呈現在她的眼前,她細細看過,卻只覺得陌生。

紀崇均在她的世界裡,只是遙遠的,疏離著,給過她幻想,讓她期望,卻總是很快破滅。

別人眼中的紀崇均,她從不曾觸及。

“所以嫂子,你爲什麼要跟均哥離婚啊?”許鎮說完,又納悶的問道。

程季安回過神,卻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後又坐上車離開了巷子。

“哎嫂子你怎麼走了啊!”許鎮未曾想過她就這麼不打招呼離開,大聲喊道。可是程季安卻再無回應。

……

一個小時後,許鎮又來到了紀氏集團。

紀崇均還在忙碌,對於他的進來視若無睹。許鎮卻只是一把拉過椅子坐在他的對面,迫不及待的說道:“均哥,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

紀崇均兀自不理。

許鎮趕忙又說道:“我遇見嫂子了!”

簽字的筆停了下來,紀崇均擡起頭,目光深邃而沉凝。

許鎮趕緊又道:“在華都博物院裡!她在裡面工作!”

紀崇均握了一下筆,很快卻又低下了頭,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許鎮看了他一下,很快卻又驚訝起來,“均哥你手怎麼了?”

他的手上纏著紗布,好像是受了傷。

紀崇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沒有說話。

許鎮發現了端倪,又小聲到道:“均哥,你真的跟嫂子離婚啦?”他的手上已經沒了婚戒。

見紀崇均不說話,許鎮又說道:“是不是因爲喬薇薇啊?我問了嫂子,她都沒回答我。哦對了,她一開始都裝作不認識我,我等她下班後再找到她才承認,可是她卻告訴我你們已經離婚了。均哥,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我怎麼都不知道,也沒聽別人說啊。”

紀崇均簽字飛快,還是不理他。

許鎮只好又自己分析道:“一開始我覺得是喬薇薇,後來一想又覺得不應該,如果真是嫂子誤會你跟喬薇薇有一腿,你回去解釋解釋不就好了,所以你們到底爲什麼離婚啊?不過你應該不會提出離婚的,雖然不怎麼帶她出來,但我感覺你還是很喜歡她的,是不是?”

說到這,又瞥了一眼紀崇均,可紀崇均毫無反應,不否定,也不肯定。

許鎮覺得無聊,只好又自顧自的說道:“我今天不是有意要去博物院的,是我表姨母非要帶我去,說是要給博物院投資。結果你猜我還看到誰了?我竟然看到了我表弟,就是我表姨母的兒子,占銘。嘿,我還真沒想到他會去博物院工作,那地方,多無聊啊,不過他從小就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滿天下亂玩,他滿世界學習,比我還小四歲呢,思想已經比我大了,壓根走不到一塊。現在想想,他去那個地方待著倒也不奇怪,就是估計他連找個女朋友都難,我仔細看過了,那院裡就嫂子年輕點,其他都是大姐大娘,我聽說他前陣子還開玩笑讓我表姨母給他介紹女朋友呢,哦,現在也不該叫嫂子了……”

“你表弟叫什麼?”許鎮正說著,紀崇均突然開口問道。

許鎮壓根沒想著他還能聽,有些意外,卻還是很快回道:“叫占銘,他爸是占文清,占書記。”

“他讓你姨母介紹女朋友?”紀崇均又問。

許鎮怔怔點頭,“是啊,據說我表姨母問他什麼時候談女朋友,他就說哪有機會找女朋友,要不你們給我介紹幾個……”

紀崇均默了,他垂下眸,眼前浮現出了聚會上他們挽著手並肩而立的樣子。那個時候,杜寶生確實是介紹說他們是來自博物院的同事……

文件已經闔上,紀崇均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許鎮趕緊問道。

“吃飯。”

一頓飯,吃得很快,半個小時後,紀崇均的車又往城南駛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6:37

第十八章

程季安回到公寓, 才發現手機上有兩個占銘的未接電話, 時間是五分鍾前。

“占銘, 有事嗎?”不知道有什麼事,放下東西就回撥了過去。

占銘的聲音比平常略顯低沉,“今晚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程季安正訝異, 占銘輕咳一聲後又說道:“那個,是我媽想跟你談談關於你設計稿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程季安有些明白了, 這是占銘因爲身份被迫揭穿有了些窘意。就是沒想到明女士會聯繫自己,還是在這麼快的時間內。

“下午來得那位明女士就是我媽……”生怕程季安不明白, 占銘又做了解釋。

程季安笑著接話道:“可以啊,那在什麼地方見?”雖然不知道明女士爲什麼這麼著急, 但能得到她的指點,對她來說是再榮幸不過的事。

占銘微微一頓,很快又笑了,顯然是猜出了程季安只怕早已看穿了一切。

“你等一下,我來接你。”隨即又說道。

“好。”程季安也不猶豫, 很快又應下。

電話已掛斷,占銘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神色又是一副無奈的樣子,“如你所願。”

一下班就告訴他她在附近的咖啡館等他,一過去就讓他打電話給程安安說請她吃飯,一拒絕,就笑意盈盈的說,你不打, 我來打——渾然不給人考慮的機會。

明瑾卻不理睬兒子的“埋怨”,只是莞爾一笑,“很聰明的姑娘不是。”

……

半小時後,占銘來到公寓樓下,又打通了程季安的電話。沒一會兒,程季安便走下樓來。

她換了身衣服,黑色蕾絲長裙,同色繫平底鞋,並不正式,卻足夠得體。款步走來,舒適又自在,溫婉又動人。見到他後,又微微一笑,笑容卻有些玩味。

這是看穿之後的心照不宣,占銘不免又有了些窘態,卻也不說什麼,只是乾脆把門替她打開,又說道:“程小姐,請。”

看穿也便看穿了,他就只扮演好一個中間人好了,剛才負責電話聯絡,現在再負責汽車接送。

坐上車,卻還是不放心,“我媽這人說話有時候有些莫名其妙,到時候你可以不用搭理她。”

雖然她只說是與她討論一下設計的方案,可誰知道她會不會又突然靈光一現做出什麼事來。

程季安看著他這樣子,不免又是一笑,隨即卻還是應道:“好。”

……

明女士已經在飯店的雅間等著了。飯店離公寓不遠,也就十來分鍾的車程,顯然是考慮到了她的便利。也是個中高等檔次的地方,不會讓人太拘束。

程季安走進裡面,就先打了招呼,“您好。您好。”坐在桌子前的除了明女士,還有另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

明瑾卻已經做了介紹,“這是程季安,這些畫的設計者。這是我的助理魏芸,她在製作方面比較專業,待會也會和你做一些溝通。”

占銘有些意外,倒沒想到自家老媽把芸姐也叫來了。芸姐,公司的老骨幹,也是他們家的老熟人了。

明瑾在兩人互相招呼之際卻又看了過來,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一副我只是公事公辦絲毫不夾雜私心一切只是你想多了的樣子。

“……”占銘有些無語,最後卻也只是跟著落座。

餐桌是長型的,左右各兩個位置。母親與芸姐坐在了一邊,占銘便只好跟著程季安坐在了另一側。

有些不自然,卻也只能裝作泰然自若。看了一眼母親,母親卻只是跟對面程季安說著話,一副已然開始說正事的樣子。

聽了一會兒,也始終是圍繞服裝設計的話題。

占銘發現,母親似乎真的是對程季安的設計産生了興趣,而不僅僅是找個幌子借機接近她。就是芸姐,看到這些設計圖時眼中都冒出了神采。

程季安的設計新穎獨特,讓她們的思路都煥然一新。芸姐有諸多的問題,母親也不時發表自己的疑問,程季安則是始終耐心講解著,不知疲倦,毫無遺漏。

三個女人忘我的討論著,似乎都忘了邊上還有個人存在。

占銘一開始覺得自己多餘,可是後來聽著聽著,他的目光止不住的被程季安吸引。

她側對著他,嘴唇不停動著。語調有些快,聲音卻清晰悅耳,格外動聽。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傾著,臉上始終帶著笑,眼睛亦是從未有過的明亮——仿若夏夜的星辰,雖只是個側面,卻足夠光輝璀璨。

這一刻,她認真而自信,神采飛揚。

這是她很少會有的樣子。

她是含蓄的,內斂的,可是給她一道光,她卻能爲你點亮整個世界。

占銘抿著唇,垂下了眸,他想起了剛才接她時她走過來的樣子。

他在樓下等她,等著他的姑娘,一起拜訪他家。

那一刻,他不是不悸動的。

……

時間一點點的走過,三人始終興緻盎然。程季安不過畫了六幅設計圖,可是帶來的驚喜卻不是六句話能形容。

及至話題漸歇,時間早已過了九點。

……

梧桐街上的路燈下,一輛車裡,紀崇均卻在看著自己手表上的分鍾不停的往下轉動。

已經九點半了,她卻還未回來。擡頭望去,窗簾開著,窗內卻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想要問,最後還是放棄。

後視鏡裡,有車過來,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結果卻發現那輛車停在了公寓門前。

有人從車內走下,一,二,三,視線最後落在她的臉上。

……

“阿姨,您要上去坐坐嗎?”馬路對面,程季安轉身對著明瑾說道。

剛才離開飯店,芸姐先走一步,知道占銘今晚要送她回家的,便想自己打車回去,誰知道明阿姨卻讓占銘先送她回去。雖然不知道占銘家到底在哪,但總歸不在這個區域,想要拒絕,明阿姨卻又已經挽著她上了車。剛才她就和她一起坐在了後座,又說了一路。

不過她也是真心喜歡她,特別開明特別智慧的一個人,跟她在一起,特別的舒適和開心。

只是沒想到現在到了,她下了車,她也跟著下了車。

“不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上去休息吧。”明瑾笑著回道。

程季安也知道她多半不會上去,便又道:“那您先上車吧,我看著你們走再上去。”

“好,那我們下次再見,有關製作的事我們到時候再聯絡。”明瑾說著,又笑著張開懷抱作出了擁抱的姿勢。

“好。”程季安笑著上前,輕輕的抱住了她。

“認識你我很高興。”明瑾又笑著說道。

程季安感覺到了她的真切,心中湧出了一陣暖流,也報以最誠摯的回應,“認識您我也很高興。”

緊緊相擁,靠在彼此的肩上。程季安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悅,嘴角揚了又揚。只是目光不經意的落在某一物上時,她的笑容卻突然收了收。

對面停了輛黑色的車,似乎一直沒動過。

“那我們就先走了。”明瑾松開了懷抱又笑著道。

程季安轉頭,“好。”

“早點睡。”邊上,占銘也開口說了聲。

程季安笑著回應,“你也是。”

占銘和明瑾重新上了車,再次告別後,車子啓動,漸漸離開。程季安揮著的手落下,欲轉身時想到什麼,又轉過了頭。

那是輛路虎,沒開燈,看不清裡面有沒有人。

只是記得……紀崇均似乎也有輛一模一樣的車。

不敢確定,還是回頭。走上樓,開了門,開了燈,心頭的思緒卻越來越堆積。

走到窗邊,那輛車還在,換了個角度,從高處看,駕駛座裡似乎坐著個人。

程季安的心沒來由的跳了起來。

回到桌邊,依然心緒難甯。最後抿了下唇,還是拿出了手機。

點進微信,看著他的屏幕,卻還是猶豫。

好半晌,終於打出三個字——“是你嗎?”

發送。

等待。

沒有回應。

程季安複又走到窗前,卻發現那輛車有了動靜。它緩緩啓動,很快又向前離開。

沒有回應,可是一切卻像是有了答案。

……

車內,紀崇均望著遠方,不停的向前開去。

手機屏幕已經暗下,“是你嗎”三個字卻仿如針一般插入自己的心髒。

沒有人會願意承認自己輸,他所能做的,只是悄然離開。

他爲什麼會來呢?

那天夜裡,他跟她只有兩個人,靠得那般近,如果沒有人來,也許一切會不一樣。

他說他們只是普通的同事關係,事實卻並非這般模樣。

他所想貪戀的,最終也只是妄想。

是你嗎?

不能否認。唯有沉默。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6:53

第十九章

程季安等到最後都沒有得到回答, 心裡卻終於確定。如果不是, 他早該有所回應。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來, 也無法得知他的心情,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作罷。

也許他只是想要送離婚證過來, 也許他只是臨時有事才又突然離開。

房間的燈亮著,空氣又變得安靜, 許鎮的話卻又在耳邊浮響——他在意你,爲你親自挑選戒指, 亦因爲離婚寄情工作誰都不理……

甚至,還有喬薇薇的——你得到了別人想得而得不到的一切, 你應該很幸福……

他在他們眼裡,深情而專一。

程季安深吸一口氣,卻將所有的東西從腦海中排出,她不敢再想,因爲一切都太虛妄。

紀崇均愛她嗎?多麼不可能。

他在她的記憶裡, 是淡漠的,又遙不可及的, 在那兩年裡,他始終對她不聞不問,陌生而疏離,她不能因此模糊界限,又將他們說的都當成了真。

手機又響起,卻是文娟的消息傳來。

“小程, 你看到我剛才發給你的消息了嗎?”

程季安一怔,隨即又想起來,剛才席間手機確實響了幾下,當時她正在和明阿姨和芸姐相談甚歡,便草草看了一眼就又放進了座位上的包裡。當時好像確實是文娟發來的,內容關於上次那個帖子。

“看到了。”用語音回了一下,又往上翻去,一看,卻愣了一下。

“小程在不在?”

“你有沒有關注那個帖子?”

“我剛才沒事又看了看,發現後面有人扒出你的身份了!”

“你快去看一看吧!”

“這裡有鏈接……”

“……”

程季安點進鏈接,翻到後面幾頁看去,有一部分人開始討論起她本人。

“真的有那麼美嗎?”

“無圖無真相啊!”

“不會真的是炒作吧?不炒畫炒人?”

“話說哪位仁兄能扒出她究竟經歷了啥啊?”

“……”

再往前翻去,終於找到根源。

一開始在討論畫,後來有人開始想找到作者問出答案,接著就有人扒出畫的作者名字好像叫“程季安”,再之後就有人站出來說他認識程季安。

“如果作者真是程季安,那我應該認識。她的確是馮老的學生,算是我的學姐。長得非常非常漂亮,比現在的一些女明星都漂亮,據說追她的人可是能從航空航天大學排到美術學院的,不知道兩者的距離可以自行百度。而且非常非常優秀,優秀到什麼程度呢,她所學的科目無不拔尖,就是一門選修課都是碾壓級的,她的幾幅作品甚至至今都掛在我們學校展窗裡。不過說來也奇怪,本來以爲畢業後她會前途無量的,可事實上畢業後她就音訊全無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本來只是簡單的一段話,可是因爲最後一句,又引起聯翩浮響。

“看到最後一句話好嚇人啊,不會出什麼事吧。”

“本來沒什麼的,可是一想起畫上的內容,莫名打了個寒顫。所以作者畢業後兩年發生了什麼事?”

但也有人說:“只有我一個人質疑這段話的真實性嗎?當然,也許的確是真實的,但會不會太誇大了,比女明星都漂亮,那得漂亮成啥樣了……”

轉了幾圈又有人出來回複,“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她真的很漂亮,超乎你想象的漂亮。我跟她也是校友,同級。另外,我是女的。”

之後便是又一番熱議,“有照片嗎?我想看照片啊!”

“所以樓上的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

程季安一一看完,不由咋舌,沒想到自己竟會變成議論的中心。

關掉帖子,文娟早已發來了消息,卻是極爲疑惑:“小程你也太淡定了吧!我剛才看到的時候都驚訝死了!”

想想剛才的應答,確實太過平靜了,不由回道:“別激動,也沒什麼。”

“那兩個爆料人是誰啊,你認識嗎?”文娟又問。原本也只是看戲狀態,懷揣著你們想找的那個人就在我身邊的欣喜,可是後來看到居然真有人扒了出來,難免緊張。

“不認識,應該是校友吧。”程季安回道。

“那他們會爆出你照片嗎?”文娟又問。

“應該不會吧,我看了下他們回帖時間是在兩個小時前,後來也沒再說話了,應該是考慮到隱私問題不會爆的。”更何況,她也沒照片可爆,她不愛拍照,更沒有照片流傳在公衆平台上。

想了想,又道:“你也別再關注這些了,讓你白白擔心,這帖子他們議論了一陣也就沉了。”討論了兩天沒興緻了,自然也就遺忘了。

“那好吧,那我就不看了。”文娟被勸說成功,也當真關了帖子,隨即卻又說道,“明天有空嗎,一起去逛街啊?老王出差了,娃也被姥姥接去了,一個人在家無聊呢。”

“好啊。”程季安笑著應下,她正好出去轉轉,置辦點東西。

……

城中一幢別墅裡,顧幼珊陷在沙發裡,臉色卻有些陰沉。

她的手上拿著手機,手機上是一個帖子——《向日葵少女》,折射你的心靈,你在裡面看到的是絕望?還是希望?

帖子已拉到最後一頁,並且還在不斷刷新。

她在中午時候看到了這個帖子,通過好友轉發的微博圖片,她當時不知道是什麼,可是一看到那幅圖,整個人就似被揪緊。

她問好友這是什麼,好友告訴她:你不知道嗎?這兩天這畫可紅了。還問她,你在這上面看到了什麼,絕望還是希望?

看到了什麼?看到了程季安那張臉!

她一眼就認出了這畫是誰的,那天在聚會上,她可是看著杜寶生將它奉若至寶,又將程季安推至人前。

她從沒想過程季安還能有這麼矚目的時候,原先嫁給紀崇均時也便罷了,現在他們可已經離婚了!

她從來是不甘心的,論長相,她雖然不及她,可論別的,她不知甩了她多少條街,她也就是運氣好,沾了家裡爺爺的光,才得以草雞變鳳凰,一朝飛入了紀家成了紀太太。

她喜歡了紀崇均十幾年,真的是從小喜歡到大,就等著將來有一天長大了能向他告白,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已被她捷足先登。

她真的快要恨死她了!

而現在,她又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從微薄摸到論壇,她將所有有關她的內容都看遍,直到最後,又停留在了這個帖子上。

在中午就有人開始想要尋找作者,等到晚上的時候,她所謂的校友就一一出現,他們盛贊著她,然後所有人又開始追逐著她!

顧幼珊看著不停刷出來的回複,恨得快要咬斷了牙。

她真的不知道一幅畫到底有什麼好,她本人又有什麼好!

氣得將手機扔在茶幾上,靠在沙發裡,她的臉色更加陰翳。

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從不敢相信現在卻越來越懷疑的事!

在這兩年裡,除了一些必要的場合,紀崇均從來沒有和她一起出現過。她跟她接觸,旁敲側擊裡,她也從來是閉口不談或者神色黯淡,她便知道,她在紀家是不開心的,紀崇均根本不喜歡她。當然了,他們根本不般配,紀崇均怎麼會喜歡她!

後來他們快速離婚了,她如願以償。同時也證實了紀崇均果然不喜歡她,她提出了,他便一口答應,顯然是早就想擺脫這門婚事。只是她也有所疑惑,他們離婚很久了,紀崇均卻一直戴著他們結婚時的戒指,就是對外也從未宣揚過他們已經離婚的消息。她不知道爲什麼,後來想,大概是爲了家族的考慮。所以到最後她又有些竊喜,別人不知道,只有她知道,她就可以好好利用這個機會了。

那半個月裡,她費盡心思的接近紀崇均,到最後終於得到一個可以作爲他的女伴一同參加聚會的機會。可是在那裡,她卻又碰到了程季安,然後她又看見在不爲人察覺的時候,紀崇均偷偷的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他一直戴著的,就是走進大廳的時候,他也一直戴著的,可是在看見程季安後,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後,他卻在轉過身的時候,偷偷摘掉了。

並且,都沒有扔掉,只是放進了自己褲子的口袋裡。

他的動作那麼輕微,無人發現,可是她卻統統看在眼裡。因爲當時她就站在邊上,他是她的世界。

那一刻,她就突然覺察,或許她以前想的根本就不對,紀崇均不是不喜歡程季安的,相反,他一直喜歡著!

因爲喜歡程季安,所以在被撞見自己和喬薇薇後,在她提出離婚後,拒絕了喬薇薇甚至她身邊所有人的接近;因爲喜歡程季安,所以不管有多少人投懷送抱,他都始終置之不理,就是她千方百計接近,他也始終未曾理睬。

可是,他怎麼會喜歡程季安呢?

還有,那天他到底爲什麼要去杜寶生的聚會呢?

顧幼珊想到一個可能,牙齒咬著嘴唇,都快要把嘴唇咬破。

想到什麼,她又坐起身拿起了茶幾上的手機。解開鎖屏,翻出一個人的號碼,目光猙亮,按下撥通鍵就打了過去。

等到電話接通,臉上卻又變了模樣。

“喂,是杜總嗎?”她笑著說道,眼中卻毫無溫度。

參加聚會她留下了聯繫方式,不久前這個杜寶生竟然想加她微信,她忽視了,他竟然還打電話過來。真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身份,以爲參加了他一次聚會就能同日而語了。最後自然還是拒絕了,打著不怎麼玩微信的名義。誰願意和那麼不知道哪一階層的人混在一起,白白掉了自己的檔次。

可是現在,還真不得不找他。

“是顧小姐啊?”杜寶生顯然沒想到她會打電話過來,聲音裡滿是驚喜,“打電話過來真是讓杜某意外啊,不知道有什麼吩咐啊?”

顧幼珊撇撇嘴,爲他的油膩和殷勤,卻還是穩定著自己的口吻說道:“是這樣子的,之前紀先生在你那買下了那幅畫吧,我很喜歡,不知道哪裡還有類似的?”

“這個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了,程小姐好像是畫了這麼一幅畫。”杜寶生笑著說道,“沒想到顧小姐也是愛畫之人啊。”

“哪裡哪裡。既然杜總也不知道,那我就再去問問別人吧,謝謝你了杜總。”

“好說好說,顧小姐常聯繫啊。”

“啪——”對面話音未落,顧幼珊早已掛斷電話又扔了手機。

漂亮的杏眼之中滿是怨恨。

果然是爲了那幅畫去的!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顧幼珊瞬間被嫉妒蠶食了心。

隨即又湧出一絲悲嗆來,她真不知道,紀崇均居然真的喜歡程季安!

可是她不會讓她得逞的。

她絕對不能讓她得逞!

如果紀崇均真的喜歡程季安,如果他們兩人把誤會解開,如果程季安一旦把她做過的事告訴了他,那她以後還有什麼機會!

她絕對不允許他們再在一起的!

嫉恨之心在燃燒,那個帖子的內容又浮現在眼前。她猛地又拿起手機,從相冊中翻出了幾張照片。一一看過,隨後又猛地站起往外走去。

……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九點,程季安就在城南百貨大樓門前和文娟碰了面。

快六月了,天氣溫熱,文娟穿了條碎花裙子,一下年輕了好幾歲。她本就是個娃娃臉,就是平常也看不出來已經有三十多。

程季安雖然比她小了好幾歲,卻絲毫沒有代溝,兩人一層層逛著,邊走邊聊,輕松又自在。

……

早上十點,城北紀宅,一輛車開了進來。

顧幼珊一下車,就蹦蹦跳跳走進院門,“紀爺爺,我和爺爺來看你啦。”這一刻,她又變成了那個天真無邪的顧家小丫頭。

紀老爺子看到老友來了,一陣高興,“我說老顧,你可有好一陣子沒來了。”

顧家老爺子拄著拐杖,呵呵一笑,“年紀大了,不方便了。”

顧幼珊扶著自己爺爺走進門,又忙著去泡茶,熟門熟路,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我已經讓人準備了飯菜,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喝一盅。”紀老爺子又笑著說道。

“好,好。”顧老爺子最愛喝酒,自然連連應下。

兩位老人又坐在廊下說起話來,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回憶往昔,自是話長。顧幼珊一開始還陪著說說話,後來又自己坐到一邊玩起了手機。

顧老爺子笑著搖頭,“現在的小年輕啊,整天就抱著個手機。”

“誰說不是呢。”紀老爺子笑著應下,雖然自己根本沒曾見過。

日頭漸漸居中,快到午飯時候,兩位老人話意
漸濃,笑聲不斷。

這時,邊上竹椅裡窩著的顧幼珊卻突然發出一聲疑惑,“咦,這不是安安姐麼?”

紀老爺子頭一偏,轉來了視線,顧老爺子卻兀自疑惑。

顧幼珊舉著手中的手機說道:“我在網上看到安安姐的照片了。”一臉無辜,眼神裡卻藏著不安。

“什麼照片?”紀老爺子淡聲問道。

顧幼珊似乎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走過來伸出了手,眉頭卻緊皺著,“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紀老爺子將手機拉遠,又放大,卻見上面是幾張照片,皆是程季安和別的男人在跳舞。

男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程季安卻始終笑著,有幾張,笑容還格外燦爛。她穿著露出後背的衣服,那些男人的手放在腰間她都仿若不覺。

收回照片,上下翻動,還有許多文字。仔細辨認,講得卻是程季安已然化作交際花,正混跡在不同的男人中。

……

論壇上的那則帖子,自昨夜淩晨又有了逆轉。

先是有人爆料自己有幸見過畫的作者程季安,本人確實美麗,豔壓群芳。並且曬出照片,前後左右,清晰至極。

照片一出,帖子瞬間爆熱,原本以爲畫中少女足夠美麗,卻沒想到作者本人更加美麗。那面容,那身段,那儀態,堪稱完美,的的確確要比不少明星都要漂亮的多。

當時回帖一片誇贊,無論男女,除了個別挑刺的,紛紛折服。

可是突然間,卻有一個留言殺出——難道沒有人覺得她的樣子像個交際花嗎?

此話一出,頓時又有不少人都冒出附和——

“我以爲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呢?”

“她這樣子端莊在哪了,我怎麼看到骨子裡都冒出了輕浮?”

“要真是端莊,會穿這個暴露的衣服嗎?這簡直就是勾引人犯罪!”

“……”

而在帖子掐了整整兩頁後,又有一人爆料——作爲知情人,我想上來說幾句,別看程季安外表美麗清純,其實就是個公交車,大學時候不知道和多少人睡過,還都是非富即貴的,一般人她根本看不上眼。我一個哥們就跟她睡過,說她騷的喊起來整棟樓都能聽到,後來又找到個有錢的,嫌我哥們窮了,直接把我哥們踹了。她畢業後哪都沒去,就混跡在有錢有勢的圈子裡做交際花了。上班多累啊,釣個金龜婿一輩子都不用愁。你們千萬別被她的外表騙了,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婊子!

這個料一爆,所有人都沸騰了,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可是隨後又有表情分析帝肢體分析帝出來分析,紛紛論證照片中的女人從各方面都不像是個斯文矜持的女人,於是,那些不信的人又都動搖起來。

自昨天淩晨爆出照片,到今天淩晨六點知情人爆出,整個帖子高潮疊起,很多人開始沉默,很多人又開始議論紛紛,只是現在的話題,早已不是那幅單純的《向日葵少女》。

交際花的身份似乎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有人質疑,卻也很快湮沒在了汪洋般的否定聲中。

……

紀老爺子沒有看完全部,可是看到的“總結”內容卻已囊括了所有,他眯了眯眼,除此之外,卻還是不動聲色。

“是時候吃飯了,來,一起進去吧。”他轉過身,笑著說道,就好像什麼都沒看到般。

只是等到吃過午飯,顧老爺子坐了一會兒又離開的時候,他卻又在書房叫來了自己的隨從。

“少爺昨天晚上去了哪裡?”他坐在輪椅裡,一臉肅然。

“去了城南。”隨從低著頭回道。

紀老爺子眼中綻出精光,隨即又冷冷道:“把他給我叫過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7:04

第二十章

紀崇均來到城北紀宅時, 外面起了風, 天色也暗了下來。進入庭院, 有葉子掃過腿間,很快又飛入花壇前的青磚縫裡。

“老爺子正在客廳。”管家在門外見禮,又輕聲說道。

紀崇均點點頭, 跨步走了進去。

紀老爺子坐在輪椅上閉目養神,聽到人走近, 開口道:“好久沒見你來了。”眼睛卻還閉著。

紀崇均將衣服放在沙發上又坐下,淡淡回道:“這陣子忙。”

外面天氣變得涼爽, 老爺子畏風畏冷將門窗關得嚴實,屋內便顯得悶熱。

傭人已經上了茶, 紀崇均剛要端起,紀老爺子卻又說話,“再忙,也應該抽空把你的新女朋友帶過來讓我看看。”

握著瓷杯的手有了一瞬的停滯,很快卻又如常端起。氤氳的霧氣中, 他低著頭,眼中有過一絲厭倦。

紀老爺子已經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還是你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新女朋友?”

紀崇均放下杯子,沒有說話,唇邊未被沾濕,臉色也是無甚變化。

紀老爺子盯了他半晌,隱約有了怒意,“既然沒有別的女人, 爲什麼要離婚!”

已是開門見山,不再遮掩。

上次得知他離婚,便疑他有了別的女人,他模棱兩可,形同默認,他便深信不疑。可是現在,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紀崇均絲毫不以爲意,只是垂眸道:“因爲不喜歡。”平淡的就像是再理所應當不過。

紀老爺子的眼光卻更加銳利,“如果不喜歡,當初又爲什麼要答應!”

當初他讓他娶程家的孫女,一開始他是有些排斥的,可是後來見到人後,他就再沒說話!依他的性子,如果當真不願意,他又怎麼能逼得了他!

“我看你不是不喜歡,是太喜歡了吧!”紀老爺子突然又暴喝道。

紀崇均一下擡起了頭,眼神也在一瞬變得幽深。

四目交鋒,紀老爺子卻愈發淩人,“難道你不想承認嗎?是誰三更半夜去找她!是誰半夜打電話給交管局去查監控錄像!又是誰費盡心思把一個不相幹的人關了進去!還有,你手上的傷又是哪來的!就是你那枚戒指,只怕也是剛摘下不久吧!”

他怕他胡來,一直找人盯著他,原本是想知道他身邊出現的是哪個女人,誰知道最後根本沒有別人,只有一個離了婚的程季安!

他動用關繫保護她也便罷了,竟然還三更半夜去找!

想著自己的孫子這麼沒出息,紀老爺子氣得臉都有些發紅。

紀崇均也有了些慍怒,他願意接受他無所不在的影響力,願意尊重他,像尊重一個長者一樣,可是不代表他願意被監視。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重,紀老爺子緩了緩,又開口道:“我只是怕你也被灌了迷魂湯,怕你像你父親一樣!”

“父親”這個詞從來是禁忌,乍然提起,紀崇均嘴唇抿唇,所有情緒都被收斂。

紀老爺子的目光卻又變得深邃,“所以你們爲什麼要離婚?不是你的原因,就是她的原因了……”他的聲音淡而綿長,只像個滄桑的老人一樣,可是氣息卻變得危險,肯定裡帶著殺伐。

紀崇均一瞬繃緊,眼神頃刻間充滿了警惕和抵觸。

界限仿佛一下被拉開,置於兩端,對壘分明。

紀老爺子一下察覺,瞬間被激怒,“啪——”的一聲,邊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別忘了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他的聲音冷硬又憤怒,雙眼漲紅,額上亦是青筋暴露,只是握著拐杖的手卻是顫抖著。

這是一道疤,雖已久遠,依然刻骨銘心,誰揭誰痛。

紀崇均的心也顫抖,可是最後,他還是站起,咬著牙道:“你別動她。”

默了半晌,又重申一遍,“我不允許你動她。”

目光已變得無比堅定。

紀老爺子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睜大眼睛,滿是難以置信。

紀崇均看了他一眼,卻是拿起衣服又轉身離開。

“你給我站住!”身後紀老爺子怒不可遏。

他卻再未回頭。

有些東西可以割舍,有些東西卻是明知不能夠,卻還要去珍守。哪怕頭破血流,哪怕千瘡百孔,亦無怨無尤。

以前他不懂,現在卻懂了。

……

坐進車裡,窗外風在呼嘯,紀崇均卻滿目瘡痍。

……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親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離世,卻無人知道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他知道全部,並且銘記至今。

父親是紀家的獨子,身份尊貴,備受矚目,亦是個優秀的人,自小博覽古今,並精通多國語言,及至成年,早已風度翩翩,一身才氣。當時不少的女子傾慕於他,一個溫柔謙遜的人,一個紀氏的接班人,如何不令人心動。

然而在父親二十二歲那年,當他從海外留學回來的時候,他卻帶回了一個女子,說他喜歡她,想要娶他。

那是他的母親,一個家世一般卻極爲漂亮極有才情的一個女人,他在國外舉辦的一個舞會上與她邂逅,並且一見鍾情。

可是祖父卻極力反對,母親性子張揚又不羈,根本不是紀氏理想的少夫人。父親生性柔軟,根本駕馭不了她。

就是母親得知後也並不答應,她喜歡自由,不喜歡束縛,並且她也早已有了喜歡的人。

然而父親執迷不悟,非她不娶。

父親愛著母親,願意爲她赴湯蹈火,爲她放棄一切。別人怎麼阻攔,統統無用。

而在一年後,父親終於如願以償,母親披上嫁衣,成爲了他的新娘。

其中發生了什麼?不過是逼迫,不過是威脅。父親日益消瘦,祖父縱使心不甘,到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獨子憔悴下去,於是花下重金,買通了母親的家人,又雙管齊下,讓母親的心上人留下絕情信遠走他鄉。

家人的逼迫永遠是沉重的,愛人的背叛也是痛徹心扉的,母親萬念俱灰,最終同意嫁入紀家。

成爲紀家的少夫人後,母親每日參加聚會,縱情笙歌,她本就是個喜好熱鬧的人,嫁入紀家便如魚得水。她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只是每天笑著,快樂著。

祖父曾經一度厭惡過,並且出手幹預過,卻統統被父親攔下。他愛著母親,只要她嫁給他,只要她快樂,她做什麼都可以。他縱容著她,疼愛著他,唯恐不夠。

而在婚後的第二年裡,他們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等到第三年,又生下了第二個孩子。

原本以爲日子就會這麼一天天過下去,然而當第十年到來的時候,一切卻又變了。

母親說:“我已經嫁給你十年,給你生了兩個孩子,能給的都給了,現在請放我走吧。”

她收斂起所有的笑容,眼睛裡只剩下這十年裡積累下的疲憊。

父親在那一刻崩潰了,他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哪裡。可是母親卻再不願跟他說一句話,甚至再不願跟他睡一張床。

她搬到了外面,並且一天天找不到人。

父親恐慌了,可是他不敢告訴別人,他怕祖父會出手,他怕母親會受到傷害。他只是一天天的去尋找,去請求,請求她留下來。

哪怕只是看在兩個孩子的面上。

然而母親去意已決。

也有風言風語傳入耳中,母親與別的男人出現在一起,母親有了別的人。

在一次的尋找中,母親告訴父親,是的,我有了喜歡的人,我已經把十年青春交給了你,請允許我自己選擇我剩下的人生。

她說她即將離開這個城市,但願此生不複見。

父親肝腸寸斷,他愛了母親十年,刻骨銘心的愛著,少一分一秒都覺得像是缺失,他無法想象在沒有她的餘生裡,他又該如何度過。所以在那個晚上,在母親已經離開去了別的城市的時候,他開動車,作出了最後一次尋找。

他帶上了他們的孩子,他想讓她看看他,看著她的孩子看著她的骨肉,期盼著她能夠回心轉意。

然而,這注定是條不歸路。在那個深夜,在黑暗而漫長的道路上,汽車拋錨,與橋墩相撞,最後墜入湖裡。

沒有人看到,沒有人救援,一個絕望的男人,一個哭泣的男孩,統統沉沒在了冰冷的湖水裡。

等到發現的時候,早已沒了呼吸。

消息傳到紀家的時候,所有人震驚,祖父亦是踉蹌,祖母直接昏厥過去。那是紀家的獨子,那是他們一直捧在手心的至寶。

震痛之後是雷霆大怒,祖父最終知道了所有的事,然後命人將遠在他鄉的母親抓了回來。當母親看到擺放著的兩具自己丈夫和自己兒子的屍體時,也是一下捂住嘴,眼淚滾滾掉下。

縱使狠心離開,到底至親骨肉。

那一刻,悔恨洶湧,她撲在他的身上痛哭,可已是無用。

後來,母親就瘋了,那種無力,那種絕望,成了她無法擺脫的夢魘,她徹底被纏住,再不得掙脫。

而祖父憎惡著她,印入骨髓的憎惡著她,不願看到她,亦不想放過她,便遠遠的將她關在國外,永不得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不能殺了她,便給她按了個牢籠,永生永世的囚禁著她。

對外,也只是一句——紀家少爺與大公子不幸離世,少夫人悲痛之下,亦已因病離世。

……

如今,已經沒有人知道紀家曾經的少夫人還活著,就像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個哥哥,比他大兩歲,叫做紀崇業。

那年他只七歲,因爲被送去了表叔家,便沒有一起坐上那輛車。而等他回來,一切都已改變。

從那以後,“父親”“母親”皆成了禁忌,成了不得在紀家提起的話題。

可是所有的事情他都還記得。

因爲記得,所以沉默。

因爲記得,所以隱瞞。

他無法告訴祖父到底是誰提出的離婚,因爲他知道,祖父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痛恨他的母親,痛恨她害得他失去了兒子和孫子,連帶著,也痛恨起了所有的女人。如果讓他知道是她提出的離婚,如果讓他知道其中的原因,他無法保證他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

因爲,他和他的父親是多麼像啊。

她亦是被逼著結婚,她亦是不願再過紀家的生活選擇了離開,她亦是……心中有別人。

……

夜漸漸暗了,風刮動著樹枝,似乎又下起了雨。

紀崇均坐在車裡,望著遠方,目光寂靜又悲涼。

他想他或許當初就應該拒絕,可是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再無法拒絕。

她出現在席間,白衣翩翩。

那是他曾經擁有過的女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7:24

第二十一章

程季安和文娟從電影院出來, 才發現外面下起了雨。

“我都沒帶傘!”文娟不滿的歎道。

程季安望了望天, 剛到五點, 已經黑沉沉一片,雨勢也沒有變弱的跡象,便轉頭又道:“我們先吃個飯, 吃好了就回去吧。”

之前逛累了,看到有新片上映, 便轉進了電影院,誰知道外面竟下起雨來。原本還想再逛一會兒, 現在只怕也不方便了。

“也行。”文娟應完了一聲,又抱怨著, “還想著逛會兒夜市呢。”

“改天可以再過來。”程季安寬慰著,又和她一道往前面走去。

電影院邊上就是餐廳,連著歐式走廊,兩人進去也沒淋到什麼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又點了餐, 文娟要了份牛排套餐,程季安要了份海鮮意面, 另各自要了飲品甜點。

文娟已沒了剛才的沮喪,只是一邊吃一邊刷著手機,一邊又和程季安聊著天。話題不停翻新,剛才還是家裡養的那條狗,一會兒又變成了現在正熱播的某部連續劇,完全取決於她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

程季安也笑著回應, 手機倒是一直放在一邊。她沒有不時看手機的習慣,或許是至今都沒有需要一直關注一直保持聯絡的人和事。

“哇,這條項鏈太美了!小程,你快看你快看!”

程季安正在吃著麵條,文娟不知看到什麼,又興奮的喊了起來。

“美不美!我最喜歡的粉鑽!一億兩千萬,我的天吶,這哪位富豪買的啊!”

程季安就著她伸來的手機望去,圖上是一條項鏈,由無數顆碎鑽鑲嵌著一枚鴿子蛋般大小的粉鑽,美麗無雙。

“我要是能有這麼一條項鏈就好了,夜裡做夢都能笑醒!”文娟說著,甚是遺憾。她最愛這些珠寶玩意兒,博物館裡已有許多,卻還是看不夠,每每看到有什麼珠寶的圖片總是要看上兩眼。

程季安笑笑,沒說話,想要低頭再去吃面條,突然卻又頓住。

剛才那條項鏈似乎有些眼熟。

“讓我看看。”程季安不動聲色,開口說道。

文娟未曾察覺,只是將手機遞了過來。

照片上的項鏈更加清晰。

確實是相似的,這條項鏈和當初紀崇均送給她的那條太過相同。

在她離開紀家之前,在她簽下那些離婚協議之後,孟律師交給她一個盒子,盒子裡是一條項鏈,他說,這是紀崇均爲她準備的結婚兩周年紀念禮物。

可是,怎麼會呢?

上下拉動,新聞的內容呈現在眼前。那是一則關於國外某個拍賣活動的消息,拍賣品共有十件,這條項鏈便是其中之一。

而活動時間,則在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前,正是紀崇均許久不曾回家的時候,也正是他們即將結婚兩周年的時候。

程季安穩住心神,往下看去。

這條項鏈上的粉鑽有十六克拉,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幾顆粉鑽之一。它是由某國某位王室成員親手挑選親手設計的、送給自己妻子結婚六十年的紀念禮物。如今他們早已離世,可是在他們死的那一刻,他們也始終在一起。這條項鏈之所以名貴,不僅在於它粉鑽的稀有,更在於它蘊含了一段誠摯的愛情。

在最後,這條也被國內一位神秘富豪以一億兩千萬的價格拍下,因爲對方要求保密,無人知道姓名。

程季安抑製著內心的悸動,而當目光落到新聞末尾最後那句話時,她的目光忍不住顫動起來。

——這條項鏈,世人給它命名——Love of a lifetime。

譯成中文便是:一生所愛。

……

當天夜裡,程季安又失眠了。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可是她的心卻靜不下來。

當天夜裡,另一件事情也在持續發酵。

《向日葵少女》的帖子在持續了一天的熱議後,漸漸有了冷卻,然而在夜裡十一點的時候,有網友在帖子中又扔出了大料。

他見過照片中的女人,她應該是紀氏的夫人,與紀崇均已經結婚兩年。

一句話,激起了千層浪。

前一天還有人指認她是人盡可夫的公交車,是混跡男人圈裡的交際花,怎麼現在又變成了紀氏的夫人?

紀崇均,或許還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紀氏,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企業。

所以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程季安不過一個剛畢業兩年的普通大學生,好似家境也一般,怎麼會和大名鼎鼎的紀氏總裁扯上了關繫?多麼不可能!

然而就當人們開始新一輪的議論時,不過五分鍾,整個帖子都被刪除,再也無法找到。

在沉默了短短幾分鍾後,整個世界便徹底炸開了。

……

次日早上六點半,紀老爺子醒來,梳洗完畢,吃好早飯,正要拿起報紙翻看,秘書小劉又走進。

“老爺子。”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紀老爺子察覺到,擡頭問道。

小劉低下頭,恭聲回道:“昨天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人把網上相關的帖子都刪除了,可是就在帖子刪除前幾分鍾,有人認出了程小姐,並爆出了她跟紀總的關係……現在網上都議論開了……”

“……”紀老爺子望著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而等到回過神時,臉色變了。

昨天等到紀崇均走後,他就立即找人刪除網上那些內容,他年紀大了,不屑亦不懂網絡,面對這樣的問題,只用一貫的手法,簡單粗暴,直接壓製。他不允許紀家的人出現在上面,供人評頭論足,影響紀家的聲譽,哪怕她只是曾經的紀家的人。只是沒想到,刪除的時間這麼不對,在節骨眼上居然有人把紀家扯了進來!

“現在網上都說什麼了?”聲音尚且平靜,臉色卻有些難看。

“自帖子刪除後又出現了很多新帖子,都在討論這件事。他們從一些蛛絲馬跡上證實了程小姐的確有可能在兩年前嫁給紀總爲妻,又開始質疑既然已經成爲紀總的夫人爲何會出現在這種風月場合,到現在……似乎已經有人懷疑程小姐和紀總已經離婚……”

紀老爺子眼皮一跳,小劉覷了一眼,又低聲說道:“整件事情看似發展的很自然,可我感覺,背後似乎有人在刻意引導操控……”

得到命令後他一直關注著這件事的動向,如果說有人爆出照片上的人是紀氏的夫人純屬偶然,可是後來的事態發展就由不得人不懷疑,整件事情似乎都在引導著往紀氏身上發展。

紀老爺子聽著,嘴唇抿緊,手也緊握拐杖。

他的言外之意他如何聽不懂。

兩年前,紀氏迎娶一名平凡女子,對外公布的消息是爲了兌現當初的承諾,亦爲了報答當年戰友的救命之恩。這件事情曾讓紀氏一度獲得好評,所謂言而有信,君子之風。時值紀氏正與幾個商業上的競爭對手共同爭奪一個數十億的大項目,當時三家水平相當,各有千秋,正處在膠著狀態,可是最後,卻被紀氏一舉拿下,憑借的,便是最後關頭,這個口碑贏來的對方的好感。

當初他緻力於兩家早日完婚,也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後來他反對紀崇均離婚,也正是這個原因。

現在,如果說有人刻意將話題引向紀氏,引向兩人已離婚的事實,那麼是何目的、是何動機,再明顯不過。

“查出是誰了麼?”紀老爺子眼睛眯起,聲音裡有了殺意。

“已經找人查了,就是之前上傳照片的人也查了,可是發表相關言論的都是虛擬地址,顯然是有備而來……”

“啪——”紀老爺子狠狠的拍下了桌子。

小劉頭更低下,卻還是繼續說道:“如果確實是有人引導,這件事只怕還會持續下去。現在網上的內容我還在找人壓下,但傳播性太快太廣,想要徹底杜絕只怕困難……”

如果只是一個畫者的私生活也就引起短時小範圍的議論,可如果牽涉到一個國內外皆知名的集團總裁的私生活,到時候不但是娛樂版面,就是經濟版面只怕也將引起熱議。到時候,就已經不需再引導了。

“壓!想盡一切辦法給我壓下!”紀老爺子怒道,“就算不能徹底壓下,也決不允許大範圍的議論!”

“是,我會撤掉網上的所有熱搜,也會時刻留意各大新聞版面。”小劉趕緊應下。

紀老爺子握著拐杖,眼睛卻更加深沉。

……

論壇上,一夜之間,無數新帖冒出,關乎的內容皆是那個叫程季安的女人。

當初那棟高樓已經被徹底刪除,所有熱搜也全部被撤下,程季安的身份便徹底得到證實。如今已經無人關注那幅畫,如今人們關心的,只是她是否已經和紀崇均離婚。

人們紛紛揣測,如果他們離婚,是何時離婚,又是爲何離婚。

有人聯想到的是兩年前紀氏的談下的那筆項目,他們不由懷疑,當初所謂的戰友承諾只是個借口,如今時間已過,紀氏便拋卻了那枚棋子。

然而更多的人卻是聯想到了那些照片。她與衆人歡舞,是否不甘沉寂,出軌在前?

雖然原來樓中的照片已被刪除,可是不少人將它保存下來,於是照片又被帖在各個帖子裡,照片中涉及的男人也漸漸成爲衆人關注的對象……

話題還未冷下去,一個個高潮又被掀起。



公寓內,程季安望著電腦上的內容,依然無法平靜。已是中午十一點,她坐在電腦前已有兩個鍾頭。

圖片上的項鏈與記憶裡的那條太過重合,可是她不敢確定。

一生所愛,紀崇均如何會給她送這樣一條。

可是,許鎮說的那些話驀地又浮現在耳邊……

外邊的雨都已經停了,烏雲卻壓著,空氣亦有些悶,像是隨時都可能再來一場。天氣預報說,今明兩天本市會迎來雷暴天氣。程季安卻還是站了起來,她需要做一個應證。

走到樓下,叫了輛車。坐進去,說道:“師傅,麻煩送我去明華大道上的翠湖別墅。”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好的。”

明華大道,所有人都知道的富豪集聚之地,翠湖別墅,更是其中的翹首。

程季安坐在後面,兀自不覺,她只是看著窗外,思緒蔓延。

當她離開別墅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回去。

……

四十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了翠湖別墅外。程季安下了車往裡走去,司機卻看了她的背影一會兒才緩緩開走。

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入這裡的。

……

程季安站在門口,卻有些遲疑,最終,還是伸手按下了牆上的掌紋鎖。

別墅外的大門是自動的,可以用鑰匙,可以用卡,作爲主人,也可以通過掌紋輸入進入。而她剛搬入這裡的第一天,紀崇均就讓人將她的掌紋錄入了繫統裡。

“哢——”鎖匙傳來輕響,門打開,噴泉和草坪呈現在眼前。

雖然早有所料,可還是難免觸動。離開不過一個多月,卻仿佛已隔幾個輪回。

走進去,風景依舊。臨湖,寬大,寸土寸金,其中獨棟別墅矗立,安甯又別緻。

程季安順著石路走過,最終又加快了步子。

走到別墅門前,正要開掌紋鎖,邊上卻又傳來聲音,“太太,您回來了?”

轉過頭,卻見吳媽正一臉驚喜的看著她,她的身後還站著阿彩。兩人圍著圍裙,帶著護袖,剛才正在雜物間打掃衛生。

程季安也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們還在這裡。

“我們一直在這裡,哪也沒去。紀先生讓我們留下,把這裡打掃幹淨,一切維持原來的樣子。我們一直在等著您回來呢!”吳媽激動不已,說話也不利索。

那天太太走了,後來也沒再回來,她們隱約感覺到出了什麼事,可是沒人告訴她們,她們也不敢問。也擔心過以後何去何從,可是紀先生只讓她們留下來,一切照舊。

想到什麼,又趕緊問道:“太太您吃過飯沒,我去給您做飯去啊?”

“不用了,”程季安連忙阻止她,“我吃過了。我回來是有事,馬上就走。”

說著,也不等她們回應,就開門走了進去。

一路走上二樓,腳步才放慢下來。她真的以爲這裡早已人去樓空,紀崇均雖然將這裡的傭人留給她,並且願意繼續支付她們的薪水,可是當她離開的時候,她以爲她們也會離開。她們都算紀家的人,當初也是紀崇均將她們安排過來。

她真的沒想過還會在這裡遇到她們。

臥室的門被打推開,窗簾拉著,光線暗淡,打開燈,一切便又清楚的呈現。

環顧四周,一切當真沒有變,所有的東西都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

整潔的絲質床品,櫃台上的化妝品,還有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書籍……

程季安深吸一口氣,又走到保險櫃前。手有些微顫,卻還是逐一輸入密碼。

“哢擦——”門打開,內置的燈光亮起,所有的東西都在。

找到當初那個盒子,打開,那條項鏈呈現在眼前。

拿出手機比對,手又在一瞬間攥緊。

是一模一樣的,無論是粉鑽的大小和形狀,還是整條項鏈的設計,都是一模一樣的。就是那個盒子,都有著那個王室的標記。

程季安看了很久,才將盒子又蓋上。低下頭,腦子裡又浮現出紀崇均的模樣。

在聚會上,他站在遠處,深深的看著她。

目光又落在角落裡的那個小盒子上。

——我總覺得均哥很喜歡你啊,就是你們那個結婚鑽戒他都是親自跑到國外去挑的……

拿出盒子,打開。啪嗒一聲,目光卻恍動。

裡面空無一物。

翻看其他的盒子,除了那枚戒指,所有的東西都在。

心髒又被一瞬間抽緊。

……

離開紀家,叫了輛車,一路又回到公寓。

外面的雨還沒下,空氣卻已悶到窒息。

往事在翔回,可是所有的一切都無跡可尋。

無跡可尋,卻又真真存在。

那條項鏈已經被帶來,放在手心,冰涼又沉重。

“咚咚咚——”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程季安回神,不知道會是誰。

沒有人說話,只是又一陣敲門聲。走到門口,透過貓眼望去,卻又怔住。

外面站著一個男人,見過的次數不多,卻未敢忘記。他是紀老爺子身邊的人,沒想到會來到這裡。

打開門,聲音有些澀啞,“劉秘書?”

“程小姐您好,老爺子讓我請您過去一趟。”劉秘書笑了笑,輕聲說道。

程季安詫異,不知道老爺子爲什麼會找她。頃刻後還是回道:“請稍等,我換雙鞋。”

等到坐進車裡,又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自己住在這裡。

司機另有其人,劉秘書坐在副駕駛,她一個人坐在後座,車內沒人說話,極爲安靜,她的心裡便無端的湧出了些不安。

……

車在半小時後停在一所環境幽靜的會所前。

“程小姐請。”劉秘書先行下車給她開了車門,又轉身往門內走去,“老爺子在裡面。”

程季安跟著,手緊握住了腰間的包。她原以爲見面的地方是城北的紀宅,沒想到是在居中的這個地方。

只是這樣陌生的環境更加讓人惶然。老爺子年紀大了,已經很少出門了,她沒想到他會定在這見她。

她是怕他的,就算初見時他親切的讓她叫他“紀爺爺”,她也依然對這位位高權重的老人感到畏懼。等到後來,這種畏懼又變成了膽怯和不敢靠近。他看著她的眼神總是帶著審視和判決,在這兩年裡她可以盡可能的做到坦然和從容,可是在他面前,只是越來越拘謹,一點錯都不敢犯。

仿佛只要犯下一點,她就會離深淵更近一些。

這兩年間,除了逢年過節,她也極少看到他。一開始她還每周過去探望,可是後來他就婉言謝絕了她的探訪。

說起來,距上次見面,也有好幾個月了。

……

門被推開,是一個雅間,裡面坐著一個老人。形容消瘦,卻自帶威嚴。

“紀爺爺。”程季安走過去,輕聲叫了一下。

“坐吧。”紀老爺子說了一聲,望著她的目光冷峻又複雜。

程季安在他對面坐下,服務員上了茶又走了出去,劉秘書在外面帶上了門,屋內只剩下了兩個人。

許久沒有人說話,程季安便先開口問道:“紀爺爺,您有事找我?”

紀老爺子看了她半晌,回道:“聽說你和崇均離婚了?”

“是。”剛才來的路上,也想著多半是這個原因。只是沒想到紀崇均連他也一塊瞞下了。

“是你提出的離婚?”紀老爺子又問道,目光逼視。

“嗯。”程季安感覺到了壓迫,低下了頭。

“爲什麼?”紀老爺子又追問道。

程季安有些難以啓齒,最終只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她沒能繼續將紀太太當下去;對不起,也許她辜負了他的期望。

雖然當時只是誤會,可是積累的問題始終存在。

紀老爺子聽著,眼神卻更加陰沉,隨即卻又收斂道:“所以你最近一直住在那裡,在博物院上班?”

“嗯。”程季安抿了下唇,還是應下。她無力於自己的行蹤被他人輕易掌握,可是紀家確實有這個本事。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裡?”紀老爺子卻又開口道。

程季安猛地擡起頭,有些疑惑,對上的卻是紀老爺子明顯帶著冰冷漠然的眼神。

“紀家的女人不能待在這樣的地方,就算你已經離開了紀家,也不允許,這會影響到紀家的聲譽。”紀老爺子又說道。

已經不再虛與,直接進入主題。

程季安眼睛睜大,有些難以置信。

影響到紀家的聲譽?怎麼影響?是怕自己從事這樣的工作讓紀氏蒙羞嗎?從紀家出去的女人還要每日上班下班的過活,是怕紀家因此而遭受非議嗎?

她突然意識到,紀老爺子今日找她來,並不是因爲剛剛得知了她和紀崇均離婚的消息。

“我可以安排你去國外,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讀書也好,旅遊也好,隨便什麼都可以。”紀老爺子又說道,“只要你離開這裡。”

所有的話都變得赤裸裸,程季安手心攥緊,心裡悶疼悶疼。

空氣變得沉默,紀老爺子盯著她,等著她的回複。

程季安卻是思緒萬千。

而在最後,她卻還是回道:“紀爺爺,請原諒我無法答應你,我熱愛我現在的工作,也只想安安靜靜過好我現在的生活,我不想去哪裡,更沒想過出國。”

她的目光閃爍卻堅定,這是她第一次忤逆他,或許並不應該,但是她不想讓步。

她已經離開了一個牢籠般的生活,不想再進入下一段被人掌控的人生。

紀老爺子臉色一下變了,程季安望著他,沒有後退。

紀老爺子瞬間動怒,“這不是你答應不答應的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安排你出國!”

他的周身嚴厲而冷酷,程季安嚇住。雖然平時威嚴,卻到底從未對她有過這副樣子。

而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陣驚雷,炸響了整個天空。

劈裡啪啦,大雨瞬間淋下。

程季安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耳邊卻又傳來紀老爺子的聲音,“我不會讓你繼續待在這的!紀氏不允許你留下!明天,我就會給你辦好簽證把你送出去!”

程季安瞬間回神,“不,您不能這麼做,我是不會走的!”

“不走,你還想做什麼!難道還嫌丟人丟得不夠嘛!你已經跟崇均離婚了,就不要再留在這裡!我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才對你這麼仁慈!”

不走,崇均怎麼辦!網上那些消息怎麼辦!他不允許她出現在公衆面前,再讓崇均蒙羞,讓紀氏受到影響!

轟隆——外面雷聲又起。

程季安看著紀老爺子一身暴戾滿臉厭恨,心上發寒,四肢僵硬。

“砰——”

身後又傳來響聲,驚起轉身,卻見一人猛地推門而入。

是紀崇均!

“紀總!”門後劉秘書有點倉皇,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

紀老爺子見著,也是變了神色,想要撐著拐杖起來,卻是力不從心。

紀崇均大步走進,冷著臉,從未有過的肅殺。

進來後,先是看了一眼程季安,確認她神容驚惶卻安然無恙後,周身緊繃的氣息終於得以松緩。

下一刻,卻又走到她跟前,迎向對面的紀老爺子,沉聲道:“您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和孫子,您要是不想再失去另一個,就請住手吧!”

說著,拉起邊上程季安的手就往外走去。

手被猛然拉住,程季安一個踉蹌,隨即又趕緊跟上。側面望去,紀崇均目視前方,嘴唇緊抿著,眼神陰沉又發紅。

他的手握著她,雖是用力卻也在顫抖。

身後,紀老爺子望著自己的孫子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又一下離開,震驚的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直到最後,他才猛地站起身,憤怒又絕望的吼道:“她是不值得原諒的!”

然而人早已走遠。

……

紀崇均走得很快,仿佛要逃離這個地方般。

昨天離開紀宅時他就吩咐了手下,要密切注視紀宅裡的一舉一動,一有異動,立即彙報。他不知道老爺子會不會做什麼,只能防範於未然。誰知道,就在剛剛,他正開著視頻會議,電話就打來,說紀老爺子離開了紀宅,並且讓劉秘書去了城南。

那一刻他的血液都要凝固,關了電腦就飛快驅車過來。

少時的記憶還在腦海,母親跪倒在地,他命人將她拉著帶走,不管他怎麼哭求都沒用。而後,再也沒有回來。

幸好,她還在,什麼事都沒有。

心上還在翻騰,眼中也是猩紅,人卻已走到外面。轟隆隆雷聲作鳴,大雨傾盆。

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般,紀崇均不能再往前,只扶住廊下的大理石台柱,彎著身,整個人靠在了上面。他的右手卻始終拉著程季安的手,絲毫不曾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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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季安看著他,不敢動。她感覺到了他的痛苦,他那瀕臨死亡後的得以存活,卻不知道究竟爲什麼。

依稀是爲自己,卻又不像是這麼簡單。

可是總歸是爲了自己。

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脆弱的,卻又承受著一切。

……

握著自己的那只手終於有了動靜,卻又是緊緊的,不願放開的樣子。最終,卻還是松開。

紀崇均站起身,臉上恢複了平靜,聲音卻尤爲沙啞,“我送你回去吧。”說著,又走下樓梯,爲她開了車門。

剛才一路開過來,車未曾停穩就已沖進了裡面。

雨打濕了他的肩膀,他絲毫未覺,程季安趕緊走過去鑽進車裡,好讓他趕緊上車。

紀崇均繞過來坐進駕駛室,卻是坐了好久才又啓動了車。

雨還在不停下,驚雷亦在轟鳴,車內卻只是寂靜。

程季安轉頭望向紀崇均,他只是看著前方,目光沉默又蒼茫。她想說些什麼,最後又忍住。

他看似平靜,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過了好久,他繃緊的神經似乎才徹底放松下來,路卻已過了大半。

前方已經亮起紅燈,紀崇均停下,過去,就是梧桐街。

程季安望著他,如果再不問,不知道何時才有機會。

“紀崇均。”終於還是開口。

紀崇均轉過頭,目光已經恢複如常。

程季安拿出放在包裡的那條項鏈,攤在掌心,“之前你送我的這條項鏈,你知道它的意思嗎?”她望著他,目光平靜又期望。

紀崇均視線落在她的手上,只一瞬卻又收回看向前方,踩下油門重新啓動。綠燈已亮。

程季安卻在他一瞬間的眼神裡看到了肯定。

只是一直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車頭左轉,進入梧桐街,很快便到公寓門前。

車子開到樓下,紀崇均停住,才又開口說道:“爺爺那邊我會交涉的,你可以繼續做你自己的事,如果覺得不便,可以讓人作陪。有占明兩家在,爺爺他是不會動你的。”卻是渾然不相幹的事。

他的聲音很安靜,絲毫聽不出情緒。說完,又打開車門下去,手上帶著座位上的外套。

程季安坐在車裡,卻有些愣神,占明兩家?一瞬,又反應過來。

身旁的車門已被打開,紀崇均站在門側,手中的衣服卻已爲她遮起了一片天空。

車與樓道口,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

大雨嘩啦啦下著,很快打濕了他的衣裳。

程季安趕緊出來,又解釋道:“你誤會了,我跟占銘沒什麼的,我們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繫。”在一下間她似乎明白了許多,或者說是應證了許多。

他第一次看到占銘,離開,第二次,也是看到占銘和明阿姨才離開。

紀崇均低頭望著她,目光有了一瞬的停滯。

程季安看著他的眼睛,眼圈突然紅了,“紀崇均,你爲什麼要離婚?”

“轟隆——”突然,一聲驚雷憑空炸起,伴隨著的還有仿佛就在身邊的閃電。程季安受到驚嚇,身體一顫,就往紀崇均身上躲去。

紀崇均也一把將她護住。

“啾啾啾——”四周車鳴聲聲,皆是被雷電驚起。

所有話題都被打斷,感受到她的害怕,紀崇均已經擁著她往樓道走去,“我送你上去。”

他的衣服一直爲她遮擋著頭頂,自己身上卻已淋濕。

程季安也顧不得再問,只抓著他的手往裡走去。

一路送至樓上。

拿出鑰匙開了門,程季安又轉過身,紀崇均站在門外,沒有跟進來的意思。

紀崇均望著她,目光深邃又複雜。

外面風雨大作,電閃雷鳴不斷,聽著四處傳來的車鳴聲,程季安依然驚懼不已。

“你別走了,等雨停了再走吧。”她害怕著,又開口說道。

紀崇均卻突然上前,一把扣住她的頭就吻了上去。

紀崇均,你爲什麼要離婚?

我和占銘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繫……

只兩句話,便讓他再難自禁。

一直壓製著,不敢前行半步,如果卻仿佛溺水的人,終於尋到了浮木。

甚至,這一路上都在緊繃著,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那種拼死守候卻不敢流露的克製,如今,終於得以宣洩。

他研磨著她的唇,用盡所有的力氣。

程季安眼睛睜大,卻是一瞬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緒。

這次紀崇均第一次親吻她,第一次想要把她揉進骨子裡的親吻她。

一顆眼淚滾落,程季安卻也閉上眼睛,回吻了上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7:39

第二十二章

陰暗的天, 大雨滂沱。回應生澀又微小,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裡,卻像是化作了一劑重重的藥。門被關上,紀崇均將她抵在門上,整個人壓下, 啃咬著她的唇,又堵住她所有的嗚咽,用力的, 全力的, 仿佛不用盡所有的力氣她就會消失。他的側顔依然冷峻而輪廓分明,張動的唇間,緊擁的掌心裡,卻又烙下了燃盡一切亦在所不惜的熱烈。

發鬢被雨水打濕, 浸透的襯衫貼在身上,不曾覺察,沉寂了二十年的心被徹底點燃, 血液沸騰, 恣意燃燒。

包落地, 鑰匙落地, 渾然不覺。程季安靠著門, 卻又緊攀著他的肩, 熱烈而密不透風的擁吻讓她窒-息,讓她暈-眩,讓她幾乎無法站立只能尋找一個支撐。她的眼睛緊緊閉著, 長長又濕-潤的睫毛卻在不停顫動,她的臉暈紅,表情亦像是要哭出來。

整顆心都在悸動,唯能做的,只是盡其所能的回應,予取予求。

後背裙子上的拉鏈已被拉開,房間逼仄而擁擠,一路磕磕絆絆,兩個人卻始終沒分開。紀崇均低著頭索取著,掠奪著,英俊白皙的臉上變了紅,氣息縱使克製,也終究變得局促起來。

程季安跟著往裡走,皮膚暴露在空氣裡讓她止不住發顫,她回吻著,臉通紅,眼角亦溢出淚。感受著裙子的脫落,她也試圖去解他襯衫上的扣子,可是她不曾做過,笨拙、顫唞與不停被吻的暈-眩無力間,最終只是扯開兩粒就又只能緊攥住支撐起自己。

人已倒在床上,有陰影覆下。紀崇均吻住她的唇,又將自己的襯衫自上扯開。溫度在重疊,親密,又滾-燙。程季安抱著他,眼淚卻滾滾掉落。

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樣子。

不停回吻著,付諸熱情,付諸愛,付諸所有我能給的而你想要的。傾盡所有,焚燒一切。突然間,所有的一切卻停住。

睜開眼,身上的紀崇均面色潮紅,呼吸亦徹底淩亂,然而他看著她,眼神迷離卻幽深。似在確定,似在詢問。

程季安望著他,感受到的他的猶疑,卻又在一瞬間抱住他的頭仰起吻上了他的唇。

仿佛得到了最大的肯定,紀崇均又在一瞬間點燃,他重重的吻上她的唇,癡纏著,放縱著,再也不能分開。

身下,亦已重重進入。仿佛走過了所有的艱難和辛苦,紀崇均像是要與她融爲一體般,燃燒著從未有過的熱烈。

程季安已不能自已,只是緊握著他的手,尋覓著,又顫-栗著。

熟悉的,陌生的,卻又難以自拔的。

眼淚不停掉落,外面雷電轟鳴,風雨毫不停歇。

時間過去,所有的酣戰慢慢停息。攀至頂峰的暈眩洶湧襲來,四肢乏力,腦中一片空白。

她的臉上一片緋紅,閉著眼,嘴微微張著,被汗水打濕的烏發散落著在枕間,嫵媚又動人心弦。紀崇均胸膛起伏著,望著她的眼神卻溫情又著迷,隨即他拉上被子替她蓋上,又進去側身將她抱在了懷裡。仿佛抱著一個孩子,又仿佛抱著一個珍寶。

秀發在鼻尖,那是他熟悉卻不曾靠近的味道。蹭了蹭,吻了一下,最後又輕輕的將下巴貼在了上面。

他的目光又變得幽靜,是又想起了他們的曾經。

結婚第一夜,他靠近了她,她卻緊緊閉上了雙眼,而在他進入的時候,她甚至都開始發抖。

那一瞬間,他感到了自己身體的僵硬。

他想,她是不愛他的。

可是現在她愛他了嗎?

紀崇均回憶起了剛才所有的場景,目光又變得深情起來,她熱烈的回應著,是他根本沒有想過的事。他又止不住的擁緊了她,吻了吻她的發間,又將她的手握住。

……

程季安似乎睡著了,似乎又沒睡著,意識卻在漸漸蘇醒。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床,自己側著身,蜷縮著,腰間有只手,背後是緊貼著的火熱的胸膛。

意識到自己是被摟在懷裡睡著時,她低下頭,心跳了起來。

他們亦從未這樣過。

他們擁有過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像是公式而沒有溫度的。他總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眼神深邃,不知悲喜,她也總是因爲緊張,全程閉上了眼,縱使因爲疼也不敢發出聲。事畢之後,他也從來不會留下來,只是起身走進洗手間,沖洗一番後又轉身離開。

什麼時候,他會像現在這樣抱著她?什麼時候,他又像剛才那樣,不停地吻著她,不停地索取著,又不停的將她推至高峰?

他從來是克制的,縱使有一次他喝了酒之後似乎有所失控,感覺到她的顫栗後,也是很快停下來。

什麼時候,他又像是現在這般,在她睡著的時候,亦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甚至,她都不曾一次解過他的衣服……

回想著剛才的所有一切,程季安的心悸動著,有什麼東西在蔓延,自心間,很快到全身。她下意識的抱住了握著她的那只手,又輕輕的將它拉到了胸口心間的位置。

“醒了?”身後卻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低沉的又有些沙啞。

“嗯。”自己的小動作被捕獲,程季安不敢回頭,只是輕輕的應了一聲。

抱著自己的那條胳膊卻緊了緊,隨即又感覺到兩個人更加的靠近。

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體溫,亦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跳,甚至還有他盡量延緩卻一直不穩定的呼吸,以及,還有臀間似乎又有了變化的東西。

程季安的臉有些燙,隨即卻又轉過身,輕輕避開,又擡頭道:“你要不要去洗個澡?”他從來幹淨,所有的東西都纖塵不染,剛才卻已流了太多的汗。

她的臉依然紅著,眼中亦浮著不曾退卻的水光。紀崇均仔細的看了她一會,才輕輕回道:“好。”

說著,卻又在她紅潤的唇上吻了一下。

不過情難自已。

紀崇均已經站起了身,身上不著寸-縷。他的身材挺拔而勻稱,肩膀寬闊,大腿修長,常年在襯衫包裹下的是有力的胳膊和平整的腹肌。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是從未見過的他冷峻外表下的樣子。

程季安的臉又有些發燙,她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可是她也跟著下了床,紀崇均彎下腰,在撿著掉落一地的東西。

似乎要將它們穿上。

察覺到她的動靜,他回頭道:“我去車裡拿點東西。換的衣服。”

“我去吧。”程季安扯過一條裙子穿上又開口說道。他的衣服都濕了,重新穿上不回舒服。

紀崇均卻有些遲疑,外面依然打著雷。

“沒事的,很快就回來的。”這陣子雷聲也小了,“你先去洗吧。”

紀崇均想了想,還是從褲袋裡掏出車鑰匙放在了她的手心。

程季安的目光不敢落在他的身上,又轉身走到洗手間門口替他開了門。替他打開淋浴又調好溫度,隨即又轉身介紹,“洗發水和沐浴露都在這裡,你都可以用。”

說著又從外面的櫃子裡翻出一條幹淨的毛巾就著邊上的浴巾遞過去,“這是毛巾,浴巾沒有新的,只有我用過的。”

“沒關繫。”紀崇均並不介意,只是伸手接過。

“那你先洗,我很快回來。”程季安又低頭說道。

“好。你小心。”紀崇均應道。

程季安確認沒有遺漏了,又轉過身替他關上了門。

拿起牆邊放著的傘出了門,樓道裡一片漆黑,感應燈應聲亮起,燈光依然黯淡。時間早已是晚上七點。

回來時不過晚上五點,荒唐了足有兩個小時。腳步有些軟,依稀有些刺疼,卻還是拿著鑰匙一路往下。

車依然停在門口的空地上,黑壓壓的靜立著,似乎還等著主人的回來。雨簾密布,程季安按下後備箱開關,又打著傘走了過去。

腿上的絲襪已經被扯掉,筆直而纖細的小腿赤-裸著,雨滴淋上又滾落。程季安不曾察覺,只是打開後備箱,尋找起他可以替換的衣服。

後備箱裡有不少東西,都整齊擺列著,有幾個儲物盒,也有一副高爾夫球杆。

終於在一個盒子裡找到,是一身休閑裝,顯然是打高爾夫時備用的,也不知道放在裡面多久了。

程季安拿好衣服正好蓋上,不經意間,目光卻又落在盒子角落裡的某一樣東西上。

拿出來,是兩個小本,紅色封皮,清晰明了的三個字。打開,紀崇均的照片出現在上面。二寸免冠照片,眉眼清晰清俊。

另一本,則是自己的。

看了半晌,最終卻還是放回原位。

關上後備箱,重新又上了樓。

打開門進到屋內,浴室裡的水聲已經停止了。剛要走過去敲門,洗手間門卻又從裡面打開。

紀崇均圍著浴巾,赤裸著上身,頭發濕漉漉的,臉上也有被熱水蒸騰的紅。

程季安的視線慌不及的從他身上挪開,又將手中的衣服遞過去,“給。”臉色又一下紅了。

紀崇均伸出手接過,突然卻又拉過她又吻了上去。

她低頭嬌羞,撩撥著人的深處,難以抑制的怦然心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7:52

第二十三章

他的唇柔軟又帶著張力, 含住她的唇瓣撬開她的唇關又長驅直入。程季安猝不及防又被吻住, 腳下一軟, 手下意識的就要推開。

身前卻只是赤裸的上身, 溫熱的體溫自掌間傳來,似要將她灼燒。程季安迅速收手, 紀崇均卻又在這間隙裡摟緊她的腰又壓了下來。

頭擡起,人仰後,整個人彎成了一道弧度。程季安想躲開, 可是他的唇舌緊追不舍, 她便只能跟著應和跟著交纏。

最終卻還是將他推開。

“你先去穿衣服。”臉已是通紅,聲音卻帶著些嗔意。剛才的餘溫還未徹底消除, 她的雙腿還有些癱軟,她真的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夠再來一次。

更何況現在也已經不早了。

說完, 不等他回應,已是往外走去。

紀崇均見著,只好又關上門換起了衣服。

程季安走到廚房,卻是打開了冰箱,他們都還沒吃晚飯。折騰了那麼久,也應該餓了。

仔細看了一下, 卻有些爲難, 她沒有囤東西的習慣, 裡面的東西並不多。蔬菜有西紅柿黃瓜和土豆,都是簡單易做的東西,葷菜類有五花肉和蝦, 卻都不是她拿手的。

或許她的天賦都用在了美術相關的專業上,雖然她很用心的學過,但烹飪的水平依然不過爾爾。平時也就一個人,好吃與否總能將就,可是現在,她不確定自己做的能入得了紀崇均的口。

總不能再做一次西紅柿煎蛋面吧?

或者,幹脆煮一袋速凍水餃?

程季安拿著冷凍的水餃,有些踟躕。想著是否叫外賣,看看窗外,依然大雨傾盆,遠遠地還有閃電轟鳴、雷聲傳來。

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先蒸上飯。

身後又傳來動靜,回過頭,卻見紀崇均已換好衣服出來了。

純白色的短袖Polo衫,米灰色的棉質運動褲,穿在身上,日常又休閑,輕鬆又愜意,仿佛拿起一根高爾夫球杆就能揮起將綠地上的球打出去。

程季安不免有些看呆,她從來見著的都是紀崇均穿著襯衫西裝冷淡又嚴謹的樣子。

“看什麼?”紀崇均走過來,輕輕問道。

程季安連忙垂眸,又笑著道:“就是沒見過……”說著已經轉過身去。

“……”紀崇均卻有了一瞬的怔忡,隨即亦低下頭來。

程季安又已轉過身,“你先坐一會吧,我給你做飯。”

“你先去洗澡吧。”紀崇均卻已走上前去。

程季安望著他,有些疑惑。

“我來做飯。”紀崇均說著,又伸手拿過了她手中的水餃。

程季安怔怔的望著他,有些難以置信,印象裡,從來沒人說過他會做飯,她也從未見他踏入廚房過。

“大學住外面時學過,後來工作了,就沒時間了。”頓了頓,又繼續道,“快十年沒做過了。”似乎有些難爲情,卻還是提前暴露了自己有可能的不足。

程季安聽著,抿唇一笑,隨即卻也應下道:“那我就先去洗澡了。”雖然覺得不該讓他來做,可隱隱的還是有點小期待。

“嗯。”紀崇均應了一聲,目送她走開後,才又轉過身開始正視這個廚房。

東西不多,該有的卻都有。拿著速凍水餃看了看,最終卻還是打開了冰箱門。

一一檢查過去,有蔬菜有肉,她卻拿了個速凍水餃?打開底下的冷凍櫃,一看,裡面還放著不少的冷凍食品。

想起上次她端來那碗面條時的忐忑,又看了看手中的水餃,不由一笑,隨即卻只將水餃放了回去。

拿出蔬菜雞蛋蝦和肉,逐一擺在台面上,又找到儲米箱盛了米,洗淨放在了電飯煲裡。

開始清洗,整理,切塊,切絲。原本用來簽字接聽電話的手運作著,靈活,卻極有條理。他的神情很專注,烹飪的事仿佛成了一項需要投注所有精力的工作。

……

浴室裡,程季安簡單的沖洗一番就走了出來,換上了居家穿的藏藍色的碎花裙。裙子及膝,收著腰,略顯寬鬆,卻依然難以掩飾她曼妙的身軀。她的皮膚也是極爲白皙的,縱使穿上這麼一身素而深的顔色,也只是別有一番韻味。

她將頭發吹幹,眉眼帶著笑意,隨即卻又拿起邊上的衣物洗了起來。紀崇均換下的白襯衫也在,這是可以手洗的。

初夏的衣物並不多,很快便就洗完,程季安端著盆走出去,紀崇均還在廚房裡忙碌。他人長得高大而挺拔,廚房便顯得有些擁擠。案台也有些矮,他微微分著腿,低著頭,盡力遷就的樣子。

程季安看著,眼中笑意更濃。

像是聽到聲音,紀崇均回了下頭,便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

“我去晾衣服。”程季安趕緊說道,又避開他的視線快步往陽台走去。像是被逮著又趕緊逃開一般。嘴角卻一直帶著笑。

紀崇均看著她快速的步子,臉上也浮出笑容。他何嘗又見過這樣的她。

“很快就好了。”轉過身,又說了一句,手中盤子裡的蝦已倒入鍋中。

“嗯。”程季安應了一聲,又將手中的襯衫掛起。間隙裡,又飛快的看了對面廚房一眼。他沒再回過頭,她便又一邊晾衣服,一邊靜靜的將他看了個遍。

穿著休閑裝的他,在廚房做飯的他,每一樣都新奇而撩動人心。

就像是到了情竇初開的時候。

曬好衣服,又去收拾屋子。他的西裝擱在邊上,她拿起又整理好,這些都是需要拿去幹洗的。

“啪嗒——”一下,有樣東西卻從西服中掉落,滾進了沙發後。

程季安蹲身撿起,一看,卻是個藍色的小盒子。打開,裡面放著兩枚戒指——兩枚婚戒,一枚是他的,一枚卻是她的。

想著保險櫃裡空了的那個戒盒,有所了然。

卻沒想到他一直放在了身上。

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恍動。隨即又闔上戒盒放進了西服裡側的口袋,並將之掛在了衣帽架上。

輕輕的走過去,卻又自後抱住了他的腰。

紀崇均正將蝦盛起,冷不防被抱住,身子一僵,端著盤子的手頓住。意識到是誰後,身體才放鬆下來,一股暖流瞬間從心底溢出,又瞬間溢滿全身。

回頭一看,她正笑著望著他,眼眸溫暖明亮,燦若星辰。

隱隱的還有一些淘氣。

剛剛還是被抓住之後迅速逃開,現在卻又大膽的自背後抱住他,仿佛就像是爲了捉弄他。

紀崇均也不管她,只是轉身將鍋裡的蝦全部盛出來。頭低著,臉上卻笑了,心也早已被融化。

程季安原本是一時心動,也確實存著促狹之心,可是現在卻只剩下了滿滿的悸動。她抱著的男人忙碌著,溫暖又真實,讓人感到了無比的安慰與幸福。

她止不住的就又抱緊了他,又把頭靠在了他的背上。

“別動。”紀崇均卻突然又開口,語氣輕卻短促。

程季安有些訝異。

紀崇均隨即又道:“讓我把飯做完。”

“……”程季安回過神時,連忙把手鬆開,臉卻又開始發燙。

“那我先去那邊。”想要趕緊走開,然而還沒來得及轉身,手卻又被拉住,轉過頭,有身影覆下,嘴又被堵上。

“唔——”程季安睜大眼睛,猝不及防。

紀崇均已盛完最後的蝦蝦並放在了台面上。

卻沒有貪戀,稍作纏綿便鬆開,“先吃飯吧。”

眼中明亮含情,也是蓄滿了笑意。

“……”程季安卻窘的不行,看似正常,卻都是話裡帶著話。

紀崇均已經端起菜往桌邊走去,笑容裡也當真帶著趣意。

菜上桌,碗筷擺上,兩個人相繼入座。

“吃吧。”紀崇均將筷子給她遞上又說道。

程季安看著桌上的菜,卻是有些意外。

黃瓜炒肉片,醋溜土豆絲,油燜大蝦,還有西紅柿雞蛋湯。也就半個多小時,他將所有的材料都用上,並做成了三菜一湯。

程季安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又夾了一筷土豆絲放進了嘴裡。

“好吃嗎?”紀崇均問道。

“好吃。”程季安回道。是真的好吃,酸脆可口,香味撲鼻,比吳媽做的飯店裡做的絲毫不遜色。

紀崇均笑了笑,卻又將手上撥好的蝦放進了她碗裡。

“……”程季安擡頭,倒沒想到他會給她剝蝦。

“別把手弄髒了。”紀崇均解釋著,又剝起了第二個蝦來。他的手指白淨修長,剝起蝦來極具美感,卻總歸有些違和。

紀氏的總裁,批閱文件無數,什麼時候剝過蝦?在紀家的時候,但凡有殼類的東西,也總是先把裡面的肉剔出來。

不過在紀家的時候,他們又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時光?

這麼近,又這麼親近。

“吃吧。”紀崇均又已將第二個蝦放進了她的碗裡。

……

等到吃好飯收拾完,已是九點過後,外面雨依然下著,嘩啦啦,毫無停歇的跡象。雷電聲雖然沒剛才大了,時不時的卻還傳來幾聲。

要走,已是不可能了。

程季安將窗簾拉上,又回頭道:“要麼你今晚住這裡吧?”

紀崇均正坐在沙發上投入的回複著工作郵件,聽到她說話,卻很快的擡起頭,隨即又是一笑:“好。”

他的眼神直率又炙熱,程季安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臉一下又熱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8:03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醒來時, 程季安渾身酸疼, 整個人被抱在了懷裡。房間的光線黯淡, 外面傳來不斷的雨聲, 鬧鍾還沒響,伸手看了下時間, 才不到六點。

身後的人感覺到她的動靜,動了動,像是感到她要鬆脫一般箍住她的腰又自己靠了上來。

“醒了?”眼睛未睜開, 聲音沙啞帶著磁性。

“嗯。”程季安轉頭回了一聲, 聲音卻很清晰。

紀崇均聽著,這才睜開眼又反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轉身卻又將她撈在了懷裡,“還早。”

程季安擡頭看著他又閉上了眼睛, 不由笑了,隨即又提醒道:“不早了,今天還要上班呢。”

因爲想著上班,所以昨晚臨睡前特意定了鬧鍾,還特意提前了四十分鍾。到時候洗澡吃早飯收拾,說不定會耽誤多久。

而且, 外面還下著大雨。

她說著, 眼睛卻亮著, 盡是柔情。這麼近的看他閉眼睡著,也是沒有過的事。她甚至還能看到他線條分明的下巴上隱隱冒出的胡須。

情難自禁,她一仰身, 就擡頭咬住了他的下巴。也不重,只是輕輕一咬就又鬆開。

紀崇均正想著她說上班的事,突然被咬,眼睛睜開,對上的卻是一雙閃亮又無辜的眼睛。

他一笑,便又低頭吻了上去。

六點的鬧鍾適時響起,嘴唇剛剛擦過,程季安趕緊推開他,又笑道:“你再睡會兒,我去洗澡。”

說著,趁他不備就掀開被子下了床,又是逃也似的模樣。

未曾想腿太酸軟,一下地沒站穩一個踉蹌扶住了牆。

紀崇均也跟著下了床,扶住了她,又道:“我和你一起洗。”

程季安睜大眼睛,他卻只是低著頭,眼中的笑意卻來不及退去。

洗手間並不大,玻璃門隔開的浴室間也不過一平方米的距離,此時站著兩個人就更顯得擁擠。

程季安拿著毛巾放在胸口,臉色緋紅,手足無措。雖然彼此的身體已經熟悉,可是像現在這樣毫無遮擋的、面對面、如此近距離的卻還是第一次。觸目可及之處盡是赤裸,她都不知道該往哪看。

紀崇均卻兀自不覺,只是調好溫度將水流的方向對向她,又問:“要洗頭嗎?”

程季安趕緊搖頭,“不要了。”昨晚已經洗過了。

紀崇均便又伸出右手將她的頭發撩起來。

程季安意識到他這是想給自己洗澡,忙又道:“我自己來。”將手中的毛巾掛在邊上,又忙取了皮筋將頭發紮起來。

身體徹底暴露在眼前,她微微側著,還是放不開。

紀崇均看著,呼吸一下有些局促。

她的胸並不特別的大,卻足夠豐腴白潤,呈漂亮的梨型,向上翹起,極具彈性而挺拔。

手中的淋浴頭被掛了上去。程季安剛把頭發紮好,就感覺到了空氣裡的異樣,只是剛一擡頭,卻又被推在牆上又吻住。

熱水正好淋在身上,柔軟的地方卻也在瞬間被托起。

“唔——”程季安一個顫栗,嗚咽出聲,察覺到頂在小腹上的分明之物時,腿又一下軟了。

卻還是竭力與他的唇分開,“要遲到了——”

紀崇均望著她幽怨的眼神,只好停住,隔了半晌,卻還是笑著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記。

複又拿起了剛剛掛上去的淋浴頭,氣息有了克製,“洗吧。”

……

程季安都不知道怎麼洗完了澡,出來時,一看時間都已經六點半。趕忙從櫃子裡拿出衣服,又脫了浴袍換上。

回頭一看,紀崇均也出來了,正站在沙發邊穿起昨晚扔在那的休閑服。

不敢停頓,飛快的穿完,生怕自己裸著的樣子又被看了去。

紀崇均先行一步穿好了衣服,又走向廚房,“早上吃什麼?”

程季安正拉著裙子,回頭道:“冷凍裡有包子和油條,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水餃也可以。”

紀崇均看了看,還是拿出了幾個豆沙包和幾根油條放進微波爐熱了起來,同時也起了油鍋煎起了雞蛋。

程季安穿好衣服就整理起了床鋪,隨即又拉開了窗簾。

外面的雷電已經停了,雨勢比昨晚小,卻還下著,地上似乎還積起了水,外面的樹枝也被一夜的風刮得東倒西歪,樹葉掉了一地。

這是一場好久不曾遇過的大雨。

程季安有些憂愁,不知道待會兒該怎麼去上班。

包子油條已經熱好,煎雞蛋也已經出鍋,紀崇均端著往桌邊走時,見到她站在陽台上,便又道:“待會我送你過去。”

程季安忙回頭,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邊上的手機響了。

走過去一看,是占銘打來的。

回頭看了一眼紀崇均,還是接通了電話,“喂?”卻又壓低了聲音。

“程安安,起來了沒?外面下大雨呢,我順道過來接你啊。”那邊占銘的聲音裡卻依然輕快明朗。

程季安心一跳,趕緊回道:“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行了。”她沒想到他是說這事。

回頭看了一眼紀崇均,卻見他也正看了過來,不過很快又轉過了頭。

想到什麼,又轉頭對占銘說道:“你可以去接一下馮老師和林老師嗎,他們過去可能不太方便。”

“沒問題。”占銘應下,又問,“你真不要我接?”

“真不用了,我馬上就出門了。”程季安回道。

“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啊。我再給馮老打個電話。”占銘又說道。

“好。”

又說了兩句,紛紛掛斷了電話。程季安一回頭,紀崇均已經將碗筷擺好。

“是占銘,他看下這麼大的雨就想順道來接我。”程季安走過去解釋道,頓了頓,又道,“他就住這附近。”

“嗯。”紀崇均應了一聲,已經替她將椅子拉開,“吃早飯吧。”

程季安坐下,見他有些沉默,又小心解釋道:“我跟他真的只是同事。”

“我知道。”紀崇均轉頭笑了笑,又倒了杯牛奶給她,繼續了剛才的話題,“待會我先送你過去,然後再回公司。”

“嗯。”程季安抿了一口牛奶,不敢再拒絕,只是點頭答應。

原先倒還有些猶豫。

簡單吃好飯,收拾妥當,兩個人又出了門。時間已到七點。

順著樓梯走下,到了門口,地上果然積起了水。程季安有些遲疑,都不知道其他人今天怎麼上班。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卻是文娟打來的。

程季安及時止步,又接通,文娟的聲音傳來,“小程你去上班了嗎?”

“剛要出門呢。”程季安回道。

“不用去啦,剛才人事部的小衡打來電話,說不用去上班了,等雨停了再說,羅陽路那裡都積了水,公交車都開不過去。咱們院裡又多是老人,怕不安全,那些古物下雨天也不能搬來搬去。我先掛了,我家娃昨天開始發燒,昨夜半夜才退,可愁死我了。你再去通知一下馮老師和林老師他們吧。”

“好,你也多注意身體,我去通知。”程季安掛了電話就又對紀崇均說道,“今天不上班了。”說著卻又已經撥通了電話。

先是馮老師,得知占銘還沒到,就又撥通了他的電話,隨即又是其他幾個老師。

等到一圈通知完,已經不知過去多久,轉頭一看,卻見紀崇均始終站在身邊。

“你去上班吧,我今天不過去了。”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

紀崇均卻已經撐起了傘,輕摟住了她的肩往前走去,“走吧。”

“去哪?”程季安很是疑惑,也不知道剛才還在自己手裡的傘怎麼到了他手中。

“去買點東西。”紀崇均說著,已經爲她開了門。

程季安不解其意,只能坐上去又繫好安全帶。

路虎淌著水,最後停在了附近超市的二樓停車場。看到紀崇均下了車,程季安也跟著下來,心裡還是疑惑他到底要買什麼。

紀崇均從車子裡取了取了錢包又帶著她往超市裡面走去。

這個點,又是下雨天,裡面的人很少,走來走去的只是一些超市員工。紀崇均取了推車往前走,程季安跟在了邊上。

紀崇均的步伐挺快,卻時不時的又慢下來,然後漸漸重新調整了步伐。程季安意識到了,不由抿唇一笑,也稍稍的加快了步子。

紀崇均回頭看她,看她笑著,眼中也有了笑意,目光在她的唇上停了片刻,又收回視線轉過了頭。

從服裝區轉到生活區最後又到零食區,紀崇均始終沒有停下,程季安便不由問道:“你要買什麼?”

她怕他是很少去超市,一時找不到要買的東西。

“到了。”

紀崇均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卻是到了生鮮區內的蔬菜前。

一手推著推車,一手又開始挑起貨架上的蔬菜。甜椒,萵筍,豌豆,青菜……一一放進了推車裡。

程季安有些訝異,紀崇均卻並沒有停止,在蔬菜區挑完後又往前走到了葷類區海鮮區。排骨,牛肉,多寶魚,扇貝……又一一放進了推車裡。

程季安有些明白了,他這是再給自己的冰箱添東西呢。

昨晚那一頓飯,可是將她冰箱裡所有的食材都用光了。

可是他買這些,她也不會做啊。

程季安有些爲難。

紀崇均將稱好的扇貝放進推車,回頭看到她的表情,一笑,又道:“中午我做給你吃。”

“中午?”程季安擡起頭,“你不去上班嗎?”

“沒關繫,下午再過去。”紀崇均說著,又拉著她的胳膊往佐料區走去。

冰箱裡盡是速凍食品,這個天也沒法到外面吃,這可如何是好。

推車裡的東西漸漸快要堆滿,買好了所有菜和佐料,紀崇均甚至還給她買了一堆水果。但不管是什麼,都沒有速凍食品。

程季安後知後覺的覺得,他大概也是看到了自己的那些存貨。

面上有些難爲情,心裡卻莫名甜絲絲的,程季安忍不住就又想抱抱他。

這時,電話鈴聲卻又響起了,紀崇均已經往前走去,程季安拿出手機看了看,卻發現是杜寶生打來的。

也不知道他這麼早找來有什麼事,想了想,還是接了電話。

“程小姐早啊。”對面杜寶生的聲音依然帶著他的南方口音,語氣也聽不出有什麼異常。

“杜總早,”程季安便也應道,“杜總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個……”杜寶生的聲音突然有了遲疑,在過了一段時間後,才又開口問道,“程小姐啊,就是有一件事情想冒昧的問一下,不知您跟紀氏集團的紀總是什麼關繫?”

“……”程季安愣住,沒想到他會提到紀崇均。

那邊杜寶生聽出了她的沉默,又笑道:“我就是在網上看到說,您跟紀總是夫妻?”

程季安徹底怔住了,隔了好半晌,才又問道:“網上?什麼網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8:16

第二十五章


紀崇均已經到了收銀台準備結賬, 見程季安沒跟過來便又回頭望了一眼。程季安還站著剛才零食區的位置, 手上拿著電話, 神色有些異常。


服務員已經開始掃碼, 他沒能過去,只將推車裡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索性程季安很快又走了過來。


“怎麼了?”紀崇均問道。


程季安笑著搖了搖頭, “沒事,接了個電話。”


紀崇均沒有再問,只是將推車裡的最後一樣東西拿出來。總金額已算出, 又抽出了錢夾裡的卡遞了過去。卡有很多張, 無一不是黑金卡。


程季安看著他付賬的樣子,卻不由多看了一眼, 這又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與她一起狂超市, 買菜,挑選東西,最後他再刷卡付賬。一切都那麼瑣碎,一切卻又那麼真實可近,就好像兩人真正過起了日子一樣。


只是想起了剛才那通電話,她的目光又有些動搖。


杜寶生說:“我也是昨天半夜才聽說, 有人在網上發了關於你的帖子, 說你是紀總的太太, 說是已經跟紀總離婚了……總之,一堆揣測,一堆胡言亂語, 哈哈……我不知道什麼情況,就趕緊來問問……程小姐要是有空,不妨自己去看看,也可以到群裡跟我們聊聊……咱們上次聚會時的照片也不知道被誰發了上去,現在大家都在查呢……”


杜寶生的半遮半掩,虛虛實實,卻無不在提醒最關鍵的點——她在網上招到了非議,並且與紀崇均有關,甚至還牽扯到了聚會上的那些人。


帳很快就結完了,兩人又推著車往停車場走去。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紀崇均目視前方開著車,未曾說話。程季安藏著心事,也未曾開口。


一路無話。


等將東西拿到樓上,程季安收斂好神容,才又轉身笑道:“你去上班吧,午飯我自己來好了。”他的工作一向繁忙,她實在不好意思讓他留下。


“沒關係,”紀崇均看了下表,“十點半才有個會要開,我做完再走。”說著,又拿著裝滿東西的購物袋進了廚房。


他倒不是真不忙,只是將所有的事都推了。


“你去坐著休息一下,這裡交給我就行了。”隨即他又開口道。


兩個人在廚房確實擁擠,程季安也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所以也不推辭,應了一聲就往沙發邊走去。


看了一眼在廚房忙裡的紀崇均,最終還是拿出了手機。杜寶生掛了電話後已經發了地址鏈接過來,點進去一看,帖子所在的論壇卻是和上次文娟發來的一樣。


程季安有些明白,這大概是上次《向日葵少女》的那個帖子又有了後續。


只是這次帖子的名字已不是原來那個。


將全部的內容一一看過,事情有了明朗,一顆心卻沉了下來。


……


上周四,《向日葵少女》迅速走紅網絡,周五,有校友認出了她,當時她覺得事情會很快過去的,便並未放在心上,還讓文娟不要去管。可是就在周五晚上的時候,她在聚會上與人跳舞的照片被傳出,緊接著的是一大波子虛烏有的黑料。而這一切,當時的她一無所知。


等到周六,她與文娟逛街吃飯看電影,回去後又沉浸在那條項鏈的驚疑中,渾然不知事情又有了變化。周六淩晨,整棟高樓被刪除,可是在刪除之前,卻有人認出了她,指出她極有可能是紀氏總裁的夫人,頓時,事態有了飛速的發展。


高樓突然被刪,身份一下被爆,所有的幹繫都被連接起來。網友找來各種蛛絲馬跡,力求證明她是紀氏夫人的身份。她的人生軌跡,紀崇均結婚時的新聞報道,統統都被聯繫起來,她的身份最終得到確證。


隨即網友卻又針對她和紀崇均是否離婚産生了懷疑,先前的照片又成了各種論據。紀氏不會允許當家太太流連於這種風月場,所以他們的婚姻關繫是否出現了問題?如果已經離婚,又是什麼時候離婚?


細心的網友又找出了一張新聞的截圖,一個多月前,紀崇均參加政府的表彰活動,當時他的手上還戴著戒指,也就是說,在一個多月前,他們還沒離婚。而聚會的照片是在之後,也就是在幾天前。所以如果他們已經離婚,極有可能是在這一個月裡的事。


那麼他們又是爲何離婚?到底是她沒了利用價值?還是她如先前傳言般野心太大不甘寂寞?如果是後者,她接下來的目標又會是誰?與她共舞的那些男人又是什麼身份?


人的好奇心總是無窮的,而當好奇心被激起時,得不到答案不罷休的心理便會徹底蔓延,於是照片上的男人一個個被扒了出來,身份頭銜,家世背景,無一或缺。


扒到最後,甚至占銘的身份都被扒了出來,占書記之子,明氏的外孫,端得是身份特殊,富貴逼人。而在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個年輕的,沒有家室的,並且與她的照片是最多的,於是所有人的目光又統統集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年少多金又有才,會不會就是下一個目標?照片之中,他摟著她時神采飛揚看得出的親近,她也是光彩照人笑容最多,與他人共舞時的照片截然不同,如此,他們兩人是否早已熟識並且相交?


她與紀崇均離婚,是否就是因爲出軌占家?



或者,幹脆就是占家插足?


一時間,三角戀之說撲朔迷離。


……


程季安看到最後,臉色抑製不住的變了。從上周四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天,誰曾想事情竟會演變到這個樣子。


一開始只是一幅畫,誰知道現在竟然牽扯出了那麼多事。


可是那些照片到底是誰傳出去的?那些污蔑中傷的話又到底是誰傳播的?


程季安的手忍不住發抖,她自己可以無視,可是現在牽扯了那麼多無辜的人。他們的身份都不一般,誰知道會帶來什麼惡劣的影響。


想到杜寶生跟她說的話,她又打開微信進入了那個群,果然,群裡的消息在不斷刷新。


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先是私底下討論,現在又到了群裡。


——到底是誰把照片傳出去的,這不是害人麼?


——誰說不是呢?我女兒在網上看到照片回來問了我,正好被我老婆聽到,可沒少跟我鬧。這到底是誰這麼缺德!


——杜總,你跟程小姐說了嗎?我看這事好像是對著程小姐來的。


——剛打電話給她說了,程小姐也是現在才知道。


——這件事情真的是,沒的說成有的,假的說成真的,好好的一個聚會怎麼就變成亂七八糟見不得人的地方了!


——話說回來,程小姐和紀總真的沒關係嗎?


——應該不會吧,那天紀總也在,沒看到程小姐和他有什麼交集啊,之後紀總也是很快退了群吧。


——那也說不準,那天我可是一直觀察著紀總,發現他是有些不對勁的,目光好像一直在追尋著什麼,現在想來,說不準就是在找程小姐……


——哇!所以他們真的有關繫?


——杜總,剛才你打電話給程小姐時她有說什麼嗎?


——啊,當時她在忙,我也就是跟她簡單說了兩句就掛了。


——不過咱們這裡真是藏龍臥虎,那天見著小占先生就覺得他非同一般,沒想到是真的不一般。


——長江前浪推後浪啊,哈哈。


——杜總,咱們還是先把傳照片的人找出來吧,這人就是害群之馬,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這種事絕對不能縱容。


——做事交朋友,最忌諱這種暗箭了,不上路子啊——


——大家放心,杜某一定會盡力把事情調查清楚的……


——……


群裡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整件事情雖然看低是針對程季安的,可是那幾張照片的洩出也影響了他們的利益。


程季安看著,卻沒有回複,他們不曾對她有所怨言,究其原因,或許也因爲“顧忌”二字。她跟紀崇均的關繫還未明朗,其實還牽扯進一個占銘,這兩個人的存在,足以將所有矛盾消除。


她刻意留意了一下占銘,他始終沒說話,可是不代表他並不知曉此事。他在群裡出現的並不頻繁,可總是時不時露一下面聯絡著各方的感情,她知道,他不像她,除非被人@,不然不會關注,他是會留意群裡的動向的。


而他現在一直沒露面,與其說是沒看到,倒不如說是刻意保持沉默。目的,或許也就是爲了保護她,就像當初剛進群時一樣。


剛才群裡也幾度想將話題往他身上引,以確實他和她的關繫,卻總是被立即引開。引開的人她也知道,就是那天聚會上見到的其中一個政府官員。


程季安有些內疚,別人還能澄清,占銘卻徹底被她連累了。


只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人居心不良,那麼當天在場那麼多人,誰又與她有宿怨?


一個人浮現在了腦海裡……


……


廚房裡,紀崇均將東西收拾好,又做起菜來,間或卻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程季安坐在沙發裡,看著手機,臉色有些難看。


他知道她有事,可是她不說,他便不知從何問起。


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程季安聽到,擡頭望去,紀崇均卻已經轉過身接了起來。


……


電話是孟昭德打來的,聲音冷靜,極有條理。


“紀總,有一件事要向您彙報。網上出現了關於您和程小姐的傳言,牽扯極廣,老爺子似乎先行一步作了幹預,但效果不佳,具體情況我已經整合好發到了您的郵箱。”


“好,我馬上就看。”紀崇均面色不顯,心上卻早已因爲“程小姐”三個字起了波動。


他有預感,孟昭德彙報給他的這件事與她剛才接到的那個電話裡的內容有著極大的關聯。


點進郵箱,由他彙總的消息簡潔而明了,紀崇均一眼掃下,下頜一動,目光變得寒冽。


孟昭德將所有的來龍去脈羅列,抽絲剝繭之下,也直指事態發展之後最後的結果。兩條線,一條關乎那些風言風語,一條關乎紀氏,關於商戰中的爾虞我詐,並且是重中之重。


這是一場人爲的引導,對手是誰,不用懷疑。與博遠集團的合同還有三個月就到期,早已有人盯著這塊大蛋糕。


孟昭德不是常人,自然抓住了所有的關鍵。


紀崇均看過,卻只是將目光集中在了另一條線上。照片爆出,鋪天蓋地的謠言,這些事情亦被羅列,他看在眼裡,目光仿若刀刃。


他終於明白她臉色爲什麼會這麼難看。


只是她卻什麼都不說。


紀崇均轉過身,目光沉重又凝然。


……


沙發上,程季安看著紀崇均的背影,心裡突然湧上了一絲不安,他一動不動站著,已經很久了。他的手上拿著手機,顯然是看著什麼,周身的氣勢也變得跟剛才不同。


想著剛才他接的那個電話,她意識到,他應該也是得到了消息。


波及的範圍已經那麼大了,他身陷其中,又怎麼會不被知道。


正想著,紀崇均卻突然轉過身來,四目相對,程季安心一提,下意識的坐正了身體。


只是心中卻愈發確定,紀崇均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


“你……知道了?”程季安抿了下唇,還是開口問道。


“嗯。”紀崇均察覺到她的緊張,眼神有了收斂。


他走過來在她的身邊坐下,抽了一張紙擦手,又輕聲問道:“知道是誰嗎?”整個人的氣勢已經緩和下來。


他的靠近讓她莫名的生出了一些安全感,只是剛要放鬆下來,卻又被他的問題問住。


她沒想到他直接就切入了這裡。


紀崇均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感覺到她的沉默,又轉過了頭。


程季安的呼吸有了停滯,目光卻閃爍起來,她確實是有懷疑對象,但她沒有證據。


紀崇均望著她,卻看出了答案,她果然是知道是誰的。剛才他雖是隨口一問,卻也只是想抓住最關鍵的一點。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先前傳出照片並大肆造謠的那些人,他卻一刻都不想放過。


只是,她在爲難什麼?


紀崇均將她的左手握在掌心,雙眸垂下,眼神愈發凝重。


半晌後,他擡頭道:“是顧幼珊?”


聲音清冷,卻透著寒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8:30

第二十六章

程季安心一跳, 沒想到他猜了出來。

紀崇均看著她的樣子, 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她剛去博物院不久, 聚會上的人都是剛剛認識, 她不是個會引爭端的人,所以傳出那些照片的只會是跟她有宿怨的人。怨他無從知道, 宿卻只有一個。

“我只是懷疑,但我沒有證據。”程季安見他目光確定下來,趕緊說道。

她雖然已與顧幼珊決裂, 但無憑無據就去確定一個人, 並不是她的作風。

默了半晌,還是說道:“你還記得那天在尚城會所嗎?那天是幼珊約我去的。我後來上電梯找到她後, 她告訴我說,她剛才也看到了你, 看到你和喬薇薇在走廊裡接吻,還有,你和喬薇薇之前在一起過……”這些事情原本她不準備再提起,可是現在已經無法隱瞞了。

紀崇均眉頭皺起,這是他根本沒有做過的事。

“我原本一直很相信,可是後來才發現這不是真的。在老師的畫展上我見過喬薇薇, 後來在杜寶生的聚會上又看到了你和她……她來找過我說話, 還是想掩飾什麼, 但是被我戳穿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應該也是喜歡你的……”程季安又一一說道。

因爲喜歡,所以恨她, 所以想讓她從他身邊離開,無中生有,費盡心機,所以到現在,才會一有機會就又想造謠生事,讓她名譽掃地。

紀崇均聽著,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他知道她提出離婚的導火索是因爲看到自己和喬薇薇,卻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大的關繫。

而她當時是全信了吧。

“我跟喬薇薇沒有關繫,”嘴唇一抿,他又解釋道,“除了你,我也再沒有過任何一個女人,不管是心上,還是其他地方。”

程季安看著他,目光顫動,她沒想到他會說這些話。這麼直接,這麼明了,不單單像是解釋,更像是在表白。

只是——

“嗯。”點了點頭,卻垂下雙眸,有些不好意思。

那句話實在太有歧義。

紀崇均卻只是一片坦然。

只是沒想到一切會是顧幼珊所爲。

因爲長輩的關繫,兩家一直走動的比較頻繁,他也常常會在紀宅看到顧幼珊,但私下裡卻並沒有多少接觸。

他從未想過她會對他有什麼意思,她也從未露出過什麼痕跡。她呈現在衆人面前的,只是活潑開朗的小丫頭模樣,雖有驕縱,卻無甚心機。

她比他小了好幾歲,他便一直將她當個小妹妹看待。

不過說起來,她也比他小了好幾歲……

想到這一點,紀崇均收斂神色,眼神又軟和下來。

有的人天生不會親近,有的人便只想好好的去愛。

他摩挲了一下她是手背,隨即又開口道:“以後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哪怕只是懷疑也不要保留。”卻是重歸一開始的話題。

因爲他們是一體的,不分你我,不分彼此。她不說,是擔心他會因爲她的胡亂猜測而産生什麼想法。

程季安聽出了他的意思,心裡一陣悸動。

紀崇均望著她又說道:“這件事情我會查清楚的,交給我好了。”

“嗯。”程季安點點頭,眼中是無比的信任。

廚房卻又傳來動靜,是蒸魚的鍋蓋被蒸汽掀動,紀崇均站起便走了過去。程季安想到什麼,看了下時間,忙也跟著站起道:“都九點多了,你該走了。”

十點半的會,開車過去都要四十多分鍾。

紀崇均卻只道:“馬上就好。”

……

二十分鍾後,紀崇均才將一切準備妥當。一道清蒸多寶魚,一道杭椒牛柳,外加一道蔬菜湯。

將手洗淨擦幹,又從桌上拿起車鑰匙,才有了要離開的模樣。

程季安跟著往外走,一直送到門口,不知怎麼,就有點不舍。

紀崇均在門口站定,回頭道:“回去吧,不用送了。”

頓了頓,又道:“好好吃飯。”

“嗯。”程季安望著他,怔怔點了點頭,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紀崇均也沒再往前走,只是看著她,從她的眼睛又落在她的唇上。沉默了幾秒,上前一步,就摟過她的腰吻了上去。

心中的火被點燃,程季安也踮起腳尖抱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變得濃重,唇舌也盡是用力。難分難舍,糾纏不清。

最終卻還是分開。

“我走了。”紀崇均說著,眼神卻還是戀戀不舍。

程季安不敢再耽擱,“路上小心。”

“嗯。”紀崇均點點頭,又看了她一眼,才轉身往樓梯口走去。

人很快就轉入樓梯看不見,程季安關上門,卻又回到房間走到了窗子前。

雨似乎更小了,紀崇均出了樓梯又繞了一圈進了車裡。看著雨淋在他身上,程季安這才想起自己忘了給他傘。

紀崇均掉轉了車頭卻又停了下來,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一般,搖下了車窗又擡起了頭。

視線觸及,程季安一驚,趕緊又笑著揮了揮手。

紀崇均也揮了揮,臉上露出笑容,隨即才又搖下窗戶往前開去。

……

剛駛出公寓樓,卻又已戴上藍牙耳機,撥通了孟昭德的電話。

“阿昭,幫我查一下顧幼珊和宸封那個女朋友。”

“您是說照片流傳的事是她們所爲?”孟昭德一下明白。

“我記得宸封女朋友手下有個網絡工作室。”紀崇均又提了一句。

“我明白了。”

紀崇均將車轉彎,眼神卻變得肅然。

程季安或許認爲那天在尚城會所裡他們遇到是偶然,他卻不這麼覺得。當她將一切說給他聽後,他的心裡就全部明晰。

那天他們帶的女朋友中,宸封的女朋友一直跟顧幼珊交好,所以,他不信會有那麼巧。

而顧幼珊想要將照片傳到網上並進行造謠,她也必然會尋找他人,宸封女朋友手下的工作室有所涉獵,再合適不過。

甚至,老爺子那邊知道網上的事,只怕也是她從中作梗。

那天老爺子爲什麼會把他叫去,之後又爲什麼把她找來,當時他只覺突然,現在卻都有了答案。

如果老爺子看到了網上那些內容,他又如何能容得下她。

想著顧幼珊的所作所爲,紀崇均的眼底便是一陣厭惡。

“紀總,關於博遠那邊您有什麼指示?”那邊,孟昭德的聲音卻又傳來。

身爲紀崇均的左膀右臂,雖然紀崇均從未言明,但他總能感覺到他對程季安的不同,不管是從分割的財産上,還是平時他親自置辦的節日禮物上。是以在剛才的郵件上,他雖是簡潔、卻也詳細的將她的遭遇全部羅列。現在紀崇均讓他徹查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他也早已經安排人去查。

只是博遠那邊受到的影響不容小覷,如果真的是有人引導,只怕還會推波助瀾,繼續將這攤渾水攪動下去,所以他必須提醒。

更何況,還牽扯著一個明家,一個占書記。

事態發展不容樂觀,應對措施必須盡快落實。

“紀總,現在最好的公關方式其實是安排您和程小姐同框出現,這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到時候所有的事情都會被澄清,所有的謠言也會不攻自破。屆時再宣傳幾場活動轉移下注意力,紀氏的形象會被維護,整件事情的影響就會被徹底消除……”緊接著他又小心說道。

兩天前紀老爺子派人刪帖已經不是明智之舉,現在再想將新聞壓下去就更是不可能,等到謠言自行冷卻紀氏付出的代價太大,現在最可行的也確實只有這個辦法。

至於程小姐那邊,雖然他們已經離婚,但如果陳清利弊,她應該也是願意配合的。

“博遠那邊我會溝通的。”然而,紀崇均卻打斷了他的話,隨即又道,“查清是誰所爲,注意讓公關部把控好風向就行。”

話語雖短,卻是不容置疑。

“好的。”雖覺不妥,可是決策已下,孟昭德也不再多說。

“另外,把整件事轉告老爺子。”紀崇均又突然說了一句。

“是。”那邊孟昭德一怔後,又很快應下。

電話很快被掛斷,紀崇均摘下藍牙耳機,目光卻又變得深邃。

或許與程季安一道出現在衆人面前是最好的應對方案,可是他並不想這麼做。他知道她是會答應的,可是這不是他願意對待她的方式。

他剛剛失而複得,不允許再出現一絲裂痕

至於博遠,如果僅憑這些就能讓別人拿下,那他也就不是紀崇均了。

……

紀宅內,劉秘書將剛才電話裡的內容盡數轉達。

老爺子自作主張壓製言論,結果得到巨大反彈,後果十分嚴重。如今與博遠的合作岌岌可危,紀氏形象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影響,能否挽回,難以預料。

劉秘書陳述完畢,頭垂至最低。

紀老爺子聽完,卻是臉色一下鐵青,“嘩啦——”一下,又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撣在地上。

誰安排打來的這個電話,他如何看不清。他讓人告訴他這些,也無非就是想給他個提醒!

提醒什麼?提醒他無時無刻不在的幹預,提醒他早已今非昔比!

所爲的,不過就是想表達對他那天行爲的不滿!

紀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場戰爭,沒有硝煙,卻已是劍拔弩張。

……

城中別墅,沙發上,顧幼珊刷著一個又一個帖子,卻是臉色變幻,心內惶惶。

她只是不想讓程季安那麼風光,萬萬沒想到會引出那麼大的風波。不但將紀氏扯了進來,甚至還有明家,還有那位占書記。

她簡直不敢想,如果被他們知道一切是她引起的,她的下場會是怎樣。

就是一個紀家,都容不了她!

可是應該沒人知道的吧,簡珍可是告訴她說,一切都是最隱秘的,沒人會查出來的……

又有一個相關的帖子被刷了出來,此時她再看著,再沒了先前的得意,她只是顫著手點進,又恨不能將它刪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8:44

第二十七章

紀崇均的車輛很快就離開了視線, 程季安看著, 莫名有些恍神。在一起時能感覺他是生動而可觸摸的, 可是一旦離開, 一切卻又變得那麼不真實。

回到屋內,一切都變得安靜, 除了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再沒了其他聲響。除了她自己,也再沒有另一個人存在。曾經覺得擁擠的房間似乎變得空曠, 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還是留下痕跡的, 陽台上他的襯衫還晾著,桌上還放著他做得菜。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 烏雲被撥開,似乎還露出了些許陽光。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

程季安看了看天氣, 又看了看地上的積水,覺得下午應該可以去上班了。

米飯已經煮好,菜也已經加熱,端上桌,便要開始吃起來。只是這樣的飯菜對她一個人來說太過豐盛,無端的便又想起昨天與他一起吃飯的樣子。

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開會, 應該還來不及吃飯。

正想著, 手機卻傳來動靜, 卻是紀崇均發來了消息。

“在做什麼?”

程季安不知道他問這做什麼,只如實回道:“在吃飯,準備一會兒去上班。”

接著也問了一句:“你呢?”

“在開會。”那邊很快又回來。

程季安看著這三個字, 不自禁的就露出了笑容。

隨即又道:“那你開會。”

“嗯。”

對方沒再回複,程季安卻看了好一會兒才又按掉了屏幕。

……

紀氏集團,會議桌前,紀崇均看著屏幕上的幾行字,嘴角也溢出了一絲笑容。

邊上董事無意瞥見,卻是嚇得一驚,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滾下了桌。

……

十二點半,天氣放晴,陽光從雲層中灑落,街上的人多了起來,程季安也推著車出了門。

一路上,水窪四處,滿地狼藉,甚至好幾家的招牌都被風刮落下來。程季安見著,不由擔心起博物院裡的情況。

到了博物院一看,大門已經開了,但冷冷清清,沒什麼參觀者,只有兩個保安清理著門前的落葉,邊上還站著一個汪院長,也不閑著,正拿拖把拖著階梯上的積水。

見到她來,還很意外,又熱情的打了招呼。

程季安也笑著回應,後又騎著車去了後院。

門衛也在打掃著衛生,程季安將車推進車棚,知道現在還沒幾個人過來。稀稀拉拉就停了幾輛車,還都東倒西歪,車身也都被雨淋濕了,顯然是周五就已經停在這了。

程季安將車子一輛輛扶起又推好,這才往辦公區走去。一路上卻是心驚,狂風暴雨將往日美好安甯的後院破壞的淋漓盡緻。

青磚路上皆是浸爛著的落葉,原本掛滿枝頭的果子也全被抽落在了地上,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一些枝椏甚至都被盡數折斷。花草也是遭殃,一大片一大片的耷拉著,再沒了往日的生機。再往前,漆器部衡老師先前搭得葡萄架更是整塊塌了下來。

倒也遇到了保潔阿姨,卻都在卷著衣袖打掃著,分外忙碌。

彼此招呼了一聲後,程季安又走到書畫部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檢查了一番,鬆了口氣,門關著,窗戶也沒被吹開,一切安然無恙。所有的東西都在庫房存著,暫時也做不了什麼工作,程季安想著,便也紮起頭發拿著掃帚去外邊幫忙打掃起來。

後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現在這情況,卻是靠幾個阿姨花一下午的時間收拾不完的。

地上的落葉要掃開,廊下的竹椅要擦幹,倒著的晾物架也要扶起來,程季安一點一點做著,盡力將書畫部的院子收拾回原來。

相繼也有老師過來上班,同樣的,也是打了幾聲招呼後,就各自在自己的院子裡收拾起來。

“誒,程安安你也過來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院門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程季安正扶著一個晾物架,一回頭,便看到占銘站在外面,往後仰著,一副正巧經過又不小心看到她的樣子。

見她扶著晾物架有點吃力,又趕緊從口袋中抽出手快步過來替她扶起,“我來。”

他人高,力氣又大,一下就將架子扶了起來。

程季安這才轉過身答道:“嗯,我看雨停了就過來了,你怎麼也來了?”

占銘也轉過身來,“我上午雨小那陣就繞道過來了,下那麼大的雨,還打雷閃電的,實在不放心。”說話間,他的胳膊搭著架子上的橫杠,整個人斜倚在了上面。

他的身上依然穿著白大褂,本是翩翩少年,卻又被帶上了些雋秀與儒雅。

程季安聽著笑了笑,總覺得占銘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人,認真負責,愛崗敬業,簡直就跟汪院長一樣。他也確實不像年輕人,有誰跟他一樣有事沒事就穿著白大褂,手插著口袋走來走去。

占銘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卻也笑道:“你不也跟我一樣麼,我剛一路過來看到的都是年紀大的老師,這麼年輕的你還是獨一個。”

“你就知道我心裡想什麼了?”程季安聽他這麼說,笑著反駁道。

“那當然,我是誰啊,你那點心思怎麼能瞞得過我。”占銘卻更加嘚瑟。

程季安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占銘也跟著笑,眼神卻又落在她彎著的紅唇上。

“呀,小程和小占在說話呢。”邊上又傳來響聲,卻是隔壁瓷器部的朱老師來了。

“朱老師。”程季安趕緊轉過了身,占銘也放下了胳膊。

“我就是來借個掃帚,我辦公室的那把掃著掃著壞掉了,小程,你這用完了嗎?”朱老師笑著說著,眼神卻又在他們兩個身上打了一轉。

“用完了,我拿給您。”程季安說著,轉身拿起牆角邊放著的掃帚遞了過去。

“謝謝啊,回頭我給你還過來。”朱老師又道。

“不著急。”

“那我先過去了。”

“好。”

朱老師跟占銘點頭致意了一下就離開,程季安目送他離去,臉上的笑容卻落了下來。

剛才朱老師那個動作不經意且沒有惡意,可是卻提醒了她一件事。

現在這裡已經風雨無聲,可是在網絡中,那些傳言卻依然甚囂塵上。

朱老師剛才那一下或者只是簡單的有所誤會,可是說不準哪一天,網上的那些流言就傳到了現實中,傳到了這個院子裡。

她無所謂,可是她卻不該連累占銘。

程季安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跟占銘太熟了,雖然認識了短短一個多月,可是那種信任和默契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樣,以至於她剛才一見到他,就渾然忘記了還有網上那麼多事。

“占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季安終於轉過了身。

“嗯?”占銘一直站在晾物架邊上看著她,沒有動身,卻沒再靠著,只是站直了身,又把手插在了口袋裡。聽到她喊他,又應著,臉上依然帶著笑,目光卻變得沉靜。

程季安沒有覺察他的異常,只是一步步走過去,停在他兩步遠的地方,又擡頭道: “占銘,群裡他們討論的……你應該都知道了吧?”聲音變得幹澀。

“知道,”占銘沒有否認,語氣卻是輕鬆,“之前聽說了。”

“對不起,占銘,讓你受連累了。”程季安見狀,更加難爲情。他知道,卻依然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又不關你的事。”占銘笑了一聲,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再說了,你也是受害者。”

“可我總歸難辭其咎,如果不是我的,你的身份也不會被扒出來,也不會被卷入其中,更不會背上一段莫須有的感情糾紛……現在網上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也許什麼時候就都知道了,我怕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

比如在這個院裡,他跟她走得一直挺近,本來只是純粹的同事關繫,可是一旦網上的那些謠言傳來,說不準他們就會有所懷疑,就會有所議論。

“程安安,”占銘上前一步,打斷了她的話,“所以你準備跟我保持距離,然後老死不相往來?”

“不是……”程季安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怔住。她確實想著應該保持距離,可也……

占銘的兩只手卻突然拍在了她的雙肩上,人彎著,目光凝神。

程季安心神一震,豁然擡頭,便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兩個人之間不過隔著一尺距離。

占銘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嘴角帶笑,眼神卻突然變得認真又溫柔,“我不在乎那些傳言的。”

雖然只有一句話,卻是再確定不過。

程季安望著他,心卻似停了跳動。她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可是說不上來。

他怎麼能不在乎呢,他清清白白的一個人,身份又那麼特殊……

“如果你在乎的話,那你幹脆做我女朋友好了。”占銘望著她,卻又開口說道。

程季安的雙眸一下睜大。

占銘的目光卻變得專注,“程安安,我喜歡你很久了。”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程季安睜大眼睛,忘了呼吸。

占銘握著她雙肩的手緊了又鬆,心裡得到了最大的暢意。他一直沒有說,是總覺得沒到時候,現在,應該到了吧。

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最終又落在她的唇上。他歪過頭,便又親了上去。

二十四年,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去親吻。

謠言再多又無妨,他真的不在乎。

程季安卻像是一瞬警醒,她推開了他,又猛地後退。

嘴唇只來得及短暫的接觸,柔軟又幹燥。占銘的眼神有些變化,像是受傷,又像是在克制。

“對不起占銘。”程季安察覺,趕緊又致歉。

占銘卻是沉默著沒有說話。

程季安不敢正視他的眼神,只是又慌亂的閃避,“我沒想到,我從來沒想過,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待。”

她不是沒想到,她是真的根本沒想過。占銘比她小,活潑熱情,她真的將他當作一個同事一個弟弟或者一個朋友看待,縱使他們一起去逛商場一起去參加聚會,她也真的從未産生過其他念想。

他又那麼優秀,她根本想不到他會喜歡她啊。

“占銘,我離過婚。”想到最後,程季安又忍不住擡頭說道。

她離過婚,他是知道的啊。

占銘終於有了反應,卻是把手插回口袋又垂下雙眸,“你離婚的事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程季安有些茫然。

“那一天,在公寓門口你跟殷旭東說的那些話我聽到了。”

殷旭東?程季安目光閃動,回想過去,一瞬又了然。

有一天晚上,殷旭東來找過她,她不想再讓他糾纏,就告訴了他她已經離過婚的事,所以那一天,他也在?

“那天天晚了,我想送你回家你沒答應,我就只好暗中跟著。”占銘又解釋道。

“……”程季安徹底無言了。那一天他們離開的晚了,他確實說要送她回去,很不放心的樣子,當時她還覺得有些好笑。

所以他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離婚了,可是他卻只作不知,只是對自己好著?

之前他帶著她逛商場或許可以解釋爲他熱情,可是現在一切揭開,只怕並非如此吧。

程季安回想著那天發生的事,五味雜陳。他爲她挑選衣服,挑選口紅的顔色,還陪著她做頭發,甚至爲了怕她爲難,還故意弄了個假的“服裝資金”出來——那天他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她如何看不穿。就是在之後的聚會上,他也一直守護著她……

所有的一切他都做得不露痕跡,不說穿,就誰都不知道。

“占銘——”她想說些什麼,一切卻又哽住。

占銘卻只是靜靜的站著,嘴角帶著笑,眼中卻帶著一絲了然一切的悲傷。

“占銘,我不會喜歡你的,你值得更好的女孩。”程季安忍了忍,終於又說道,“我現在,還沒有跟紀崇均徹底了斷……”

占銘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意外,很快卻又消失。

那一天晚上,他確實出現在她家中。

“你還愛他嗎?”他問道。

程季安點了點頭。

占銘呼出一口氣,笑容卻有些酸澀。

“小程,小占,你們都在啊。”門外又傳來聲音,卻是馮老和林老趕了過來,見到他們倆站著,很是意外,又很是驚喜。

“是,我看雨停了就過來了。”程季安說著,又趕緊過去攙扶自己的老師。

占銘也笑了笑,“我正好有事經過,看到程安安在就過來看看。”說話間又恢複了以往的神色。

隨即卻又道,“我還得去其他地方檢察檢察,就不耽擱了。馮老師,林老師,我先走了。”

“好好,小心路上滑。”林老應著又提醒道。

“回見。”占銘轉身往外,又朝他們揮了揮手,最後的目光卻是在程季安的身上作了停留。

程季安見著,心又一下被揪緊。

占銘已經往外走去。

院內,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老師,占銘插著口袋經過,一一熱情的打著招呼,只是等到沒人的時候,他的神情又有些落寞。

……

第一次見到程季安,她站在林老師身後,穿著裙子,烏發潤澤,安靜又美好。然而當時他並未太過在意,與她握手,也只是簡單的作爲一個歡迎新同事的儀式。

只是到了晚上他幫她置辦東西時,他卻感到了她的不一樣,她的身上帶著一種氣質,溫婉,卻又有些悲傷,雖是笑著,卻總是能感覺到她滿懷心事。他想不出她的身上會有怎樣的故事,可是多少也知道她的不一般,她身上的衣服皆是不菲,所用的包和錢夾也都是奢昂之物。當時他無意看到了,卻只作不知。

也許她懷揣著秘密,可他不該窺視。

然而當心中存了疑之後,關注總是會不知不覺的增加,哪怕並非出自本意。

他真正對她動心,卻是在展館裡,在那幅畫前。一開始他不知道是她所作,當明白過來,是真正的震撼,真正的觸動人心。

也許很多人都在其中看到了絕望,可是他卻在一眼間看到了其中所蘊含的希望。

哪怕世界一片黑暗,她也依然尋求絢爛;哪怕所有盡是絕望,她也依然懷揣希望。

少女是悲傷的,可她也是堅韌的,就像她一樣。

在那一刻,他仿佛感覺到自己一下走進了她的心裡,他感覺到了她的心跳,又止不住的想去觸摸。

而在那一個夜晚,他終於知道她悲傷的緣由,她離過婚,有過一段婚姻。

那一天,殷旭東被嚇走了,可是他卻站了很久。

他從不認爲離婚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他的母親有過一段婚姻,可是他的父親一樣愛她。愛情,跟人有關,跟是否有過婚姻有過幾段婚姻無關。

他的母親是個有魅力的人,而他也覺得她是個值得去喜歡人。

只是她的創傷明顯還在,他所能做的,便只是一點點靠近她,呵護她。

然而他似乎總是晚一步。

她先認識了紀崇均,紀崇均又先一步替她解決掉了殷旭東這個麻煩。

當他知道殷旭東一直纏著她時,他便一直留意著。她帶男人回家的謠言傳出時,他也第一時間猜到了是殷旭東所爲。他站出來爲她澄清,同時也暗中聯繫了母親身邊的人。

他也是想著解決殷旭東這個麻煩的,可是他剛剛要落實,那邊卻已傳來,殷旭東已經被抓了起來。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所爲。

於是他便又晚了一步。

而這一次,網絡上鋪天蓋地的傳言,事實上他昨天夜裡就知道了,可是他並不在意。

他是真的不在意,被人質疑又怎樣,他願意爲她背上所有的謠言。

風裡雨裡,他願意在她身邊。

可是,她並不需要。

……

他的心裡並不難過,只是有點悶,有點疼,就好像一朵花還沒來及開放,就已要凋零。

手機卻又響了起來。

“媽——”聲音有些沙啞。

對面的明女士卻依然活潑詼諧,“小占同志,幾日不見,你可是聲名在外了啊,連帶著我也跟著沾了光。”顯然她也知道了所有的事。

她看著電腦屏幕,上面是一個八卦帖子。

論紀氏總裁的前任妻子能否嫁入占家,除了極少數人持否定意見外,絕大數人都投了肯定票。原因很簡單,占書記的妻子明瑾女士也是二婚,而且極爲開明。

“怎樣,你打算怎麼處理啊?現在紀家肯定是焦頭爛額,不過咱也管不著,你要是真的做了決定,幹脆就坐實了這個傳聞,在這風口浪尖上認下這個媳婦兒,不是顯得特別有魄力麼?”她滾動著鼠標,又笑著說道。

占銘聽她說完,笑得有些無力,隨即卻還是說道,“媽,我確實需要你的一點幫助,但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聲音依然落寞。

一開始他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可是現在她已經拒絕了他,他便只能換個方式。

他受到一些謠言不要緊,可是她不該再經受那些非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8:57

第二十八章

到了下午, 會議才開完。紀崇均走出會議室看了下時間, 已經過了四點。剛回到辦公室, 孟昭德卻又敲門進來。

“查出來了, 確實是顧幼珊所爲。”孟昭德開門見山,將手中整合的證據遞了過去。包括那個名叫“簡”的工作室的內部資料和發帖記錄, 以及今天中午顧幼珊與工作室老闆簡珍在餐廳的見面照片和聊天錄音。

“我派了人分別跟蹤,沒想到她們約在了一起。我聽過錄音了,顧幼珊很害怕, 在確認事情的隱秘性。”孟昭德又說道。

紀崇均站在桌前, 一一看過,面上波瀾不驚, 眼中有了冷意。

隨即卻只道:“把它們交給顧家。”

孟昭德沒有多問,只是將資料收好又一笑, “明白。”

孟昭德很快走了出去,紀崇均看了下時間,已經四點十分。

拿出手機,並沒有消息,想要輸入字,最後還是直接撥通了電話。

無需尋找, 第一個就是。

——安安。

這個號碼, 一開始就存入;這個名字, 也一開始就寫好。

……

程季安剛將院子收拾了個幹淨,正站在石桌前喝水,聽到手機鈴響便是一嚇, 掏出一看,嘴角卻又浮出了笑意。

雖只是個數字,卻一下知道是誰打來的。

“喂?”身周都沒人,她接通了電話。

“喂——”那邊也傳來聲音。

這是他們第一次通電話,彼此的聲音清晰卻又有點別樣的陌生。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又帶著磁性,近在耳邊,程季安的耳朵突然有了些發麻。

紀崇均亦是,她的聲音一直很溫柔很動聽,此時聽著,更像是被貓撓了一下,整顆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他剛才打這電話,不也正是想聽一下她的聲音。

感覺著彼此的聲音,兩個人微笑著,一時卻都沒有開口。

還是程季安先打破了平靜,“你找我有事嗎?”院外有人走過,就這麼傻站著太怪異了。

“沒事。”紀崇均回了一句,隨即卻又道,“你要下班了嗎,我來接你。”

“不用,我待會要先送老師和師母回家,”程季安回道,頓了頓,又道,“我今晚可能在他們家吃飯,剛才師母留我了。”

他們之前是走路過來的,她怕回去路滑不放心,就準備跟著他們一起回去,結果師母又要留她一道吃晚飯。

她先前並不知道他要過來,就答應了。

“那我晚點過來。”紀崇均默了一會兒,又回道。

程季安聽著有些訝異,原本想著他應該不會再過來了。一想,又有些明白,他或許是不想讓她多心,想要彌補著什麼。

便又道:“你不用過來的,你有那麼多工作要做呢。”雖然那兩年他們很少接觸,可是她也知道他確實很忙。

“沒事”紀崇均卻只是這麼回道。

“那好吧,我早點回去。”程季安便又道。

“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對方始終沒有掛斷,程季安便只好先按了掛斷鍵。

將手機放好,想了想,又拿了出來。翻到通話記錄,編輯。有所停頓,最後還是輸入了三個字——紀先生。

臉上帶著一絲俏皮。

曾經,只是一個名字——紀崇均。

……

紀崇均又看了一會兒,才將手機收起,卻又撥通了內線電話。

“與湯總的飯局幫我推了,說我有事,改日再約。”

“好的紀總。”秘書應道。

掛斷電話,紀崇均又站了起來。走到牆邊,按了按鈕,書櫃自兩側分開,一扇門露了出來。

門後是一個五六十平的房間,有洗手間,有衣帽間,有可供休息的床,還有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落地窗——這裡是供他休息的地方,一度也成爲他晚歸的“家”。

衣帽間裡掛著一整排的衣服,什麼款式什麼顔色的都有,多是西服,一多半還都是新的。紀崇均換下`身上的襯衫,又挑了件不那麼正式的,紐扣扣上,嘴邊卻又露出了笑意。

恍然又想起了她手忙腳亂爲他解扣子的樣子。

對著鏡子裡的只檢查了遍,不再那麼嚴肅,這才又換了表又走了出去。

十年了,自他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他就再沒有像現在這樣注重自己的儀表。


四點四十,他開著車離開了紀氏集團。

五點,他在等紅燈的時候看到一家花店,最終,又折回,下車,買了一束玫瑰。

五點半,他的車停在了公寓前。

五點四十,他卻又離開了梧桐街……

……

馮老師家,程季安幫著撿菜洗菜,最後又收拾了碗筷。

“老師,師母,那我先走啦。”等到開門告辭的時候,已經六點半。

“好,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給我們打個電話。”林老站在門口送行,又叮囑道。

“我知道了,您進屋吧。”程季安說著,揮揮手,又替他們帶上了門。

走下樓,外面的天還未暗,路燈已經亮著。因爲陪著老師一路走過來的,也沒騎車,便又往公交站台走去。

走了幾分鍾,往前轉過就是公交站台,手機卻響起,是紀崇均打來的。

“我現在在回去的路上了。”她說著,又加快了腳步。

紀崇均卻在電話裡回道:“回頭。”

“?”程季安有些詫異,可還是站停腳步轉過身來,一看,整個人愣住。

馬路對面的空地上,一輛車停著,紀崇均站在車門前,手拿著手機靠在耳邊,正微笑著看著她。

程季安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真的沒想到他會在這等著她。

他也沒穿西服,沒打領帶,只是穿著解著領扣的白襯衫,年輕又隨意。

就像年少純真時一樣,就像只是簡簡單單的戀愛一樣。

前後沒有車輛,程季安快步跑了過去,又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撲進他的懷裡。

她仰著頭,眼中綴滿星光。

紀崇均也忍不住,將她擁住,又輕輕親了下她的額頭。

到底會有行人經過,程季安也不好意思,很快又鬆開他的懷抱,問道:“你怎麼來了?”

“先上車吧。”紀崇均笑著,卻只護著她的肩走向副駕駛又給她開了門,

程季安坐進去一看,中間竟然還有一大捧玫瑰花。

紀崇均也坐了進去,將玫瑰花放到了她的手裡,“送你的。”

濃郁的花香撲入鼻端,程季安笑意盈然,轉頭又說道:“謝謝。”他送過她很多東西,卻沒有一樣像現在這樣讓她歡欣。

紀崇均看著她的笑容,也有些動容,她要的,只是這麼簡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9:14

第二十九章

車已經開了起來。程季安又問道:“你過來很久了吧?”

“剛到。”紀崇均答道, 實則已是等了一個多小時。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程季安聞著花又隨口問道。他知道她住在哪裡是因爲聚會之後跟來的,可是馮老師住在哪他應該不知道吧?

程季安問完,也察覺到了怪異。轉頭看向紀崇均,他目視前方,有些沉默。

過了半晌,才開口道:“你走得那天我讓老周跟著了,你搬進公寓他才回來。”

程季安有些愕然, 她沒想到他還會讓老周跟著。

紀崇均扶著方向盤, 眼睛一直望著前方, 右手卻突然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緊緊的,有力的,就怕又失去一樣, “那時候我不太放心,不知道你會去哪裡……”

那個時候, 她一個人, 什麼也沒帶走, 他不知道她會去哪裡,回家, 或者去別的地方……

程季安感受著他手掌的溫度,心裡明白過來, 反手與他握住,嘴角抿出一絲笑容。

紀崇均望了她一眼,也將她的手越握越緊。

車子很快停在了公寓樓前, 程季安捧著花走出來,又領著往樓上走去。開了門,亮了燈,想要換鞋,卻又頓住。紀崇均站在她的身側,穿著他的皮鞋——這裡並沒有可供他換的鞋子。

昨天洗完澡後,他也只是穿著她給他拿上來的白色球鞋。

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換了鞋,又將他領進屋,轉頭又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洗個澡,今天在院裡打掃了一下午,身上都是灰。”她的身上被樹上的滴水打濕了不少,頭發至今都紮著,衣服也沾了不少的泥,雖然拍幹淨了,可還是有殘留。

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這副髒髒的樣子有礙觀瞻。

“好。”紀崇均卻絲毫不覺,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只覺得她怎樣都是美的。盤起頭發時是端莊,放下頭發時文靜,現在就這樣紮著個馬尾,也是活潑俏皮。

每時每刻,都是別樣的發現。

程季安正要給他倒水,想到什麼又問:“你吃飯了嗎?”她是吃過了,可是現在才六點半,他開車過來都需要四十分鍾,應該沒可能那麼早吃了。

“還沒有。”果然,紀崇均回道。

程季安一聽,瞪大了眼睛。

紀崇均忙道:“我還不餓。”他倒是真不餓,中午那頓飯吃得有點遲,現在也還早。他的吃飯時間不大規律,但晚餐這一頓多是在七點之後。

程季安卻不信,也顧不得給他倒水了,過來就說道:“你不餓也要吃飯呀,你吃什麼,我去給你做……要不,給你點個餐?”她做得實在拿不出手。

紀崇均卻一把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別麻煩了,你中午沒吃完吧,我吃一點就行了。”

他的目光落在廚房的台面上,上面擺著中午剩下的菜。

程季安也看了過去,卻有些爲難:“那些都是吃剩下的……”在紀家的時候,每餐都是新鮮的,紀崇均應該沒有吃剩飯剩菜的習慣。

“不要緊。”紀崇均又道,“你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點?”

“不用了,我吃了好多。師母做的菜非常好吃。”想到什麼,程季安趕緊又道,“你也做得很好吃。”

紀崇均一笑,就又情不自禁吻上了她的唇。

程季安這才察覺自己還坐在他的身上,忙又跳著站起,“我先去洗澡!”她的身上太髒了,別把他也弄髒了。卻又有些逃竄的樣子。

紀崇均也沒阻攔,只是跟著站起,“好,那我去做菜。”

……

等到程季安再從洗手間出來,紀崇均將飯菜熱好,又做了道豉汁扇貝和豌豆玉米炒蝦仁。桌上也已擺上了兩副碗筷。

“陪我一起吃吧。”紀崇均拉著她的手說道。

“嗯。”想著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吃,程季安便也答應下來。

只是吃到最後,她卻有些求饒,“我真的吃不下了……”紀崇均不時給她夾菜,玉米蝦仁,還有扇貝。她本是陪著他吃的,結果都快要比他吃得還多。

紀崇均看著她哀怨的樣子失笑,隨即又道:“等吃好了我們出去散散步。”

程季安正喝著水,聽他說話一頓,隨即卻也笑了。


等到收拾完出門,將近八點。天上依然有著雲層,月亮卻還是露了出來,與地上的路燈交相輝映,將這條種滿梧桐樹的街道照得寧靜又祥和。

程季安走在裡側,與紀崇均十指相扣,並肩而行。她的嘴角始終掛著笑,兩個人手拉著手飯後散步,也是一次初體驗。

紀崇均走得很慢,她也走得很慢,卻依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晃就走了大半條街。

前面就是一家超市,程季安想到剛才洗碗的洗潔精沒了,就又提議道:“我們去逛一下超市吧?”

紀崇均自然答應,“好啊。”

這個點,人流漸漸稀少。程季安想要消食的,只推著購物車漫無目的的行走,看到有什麼需要的,再取下放進車裡。紀崇均跟在後面,極有耐心,時不時的也看看貨架上的東西。

走到生活區,拿了洗潔精,往前走,卻是毛巾鞋襪類。程季安看著架子上的拖鞋,心念一動,回頭見紀崇均在看著杯子,又取下一雙放進了車裡。

卻不想紀崇均正好走過來。見她放著明顯的男士拖鞋,微微一怔。

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笑道:“給你買的。”

紀崇均一聽,像是得到某種許可,眼中有了波動,很快卻又壓下,只是接過她的推車往前走去。

逛了一圈,回到收銀台。前面有人,他們排隊等待。

邊上是放著糖果、口香糖和安全套的矮櫃,程季安目光落在了上面,紀崇均的目光也落在了上面。

程季安正站在紀崇均的前面,臉有些紅,卻還是側身說道:“我的安全期要過了。”聲音低弱,眼中有些無辜。

紀崇均微微垂眸,最終卻還是伸手拿了一盒合尺寸的。

程季安不敢看,只是挪過了視線。

最後是程季安付的賬,紀崇均沒有搶,有那雙拖鞋在,意義就不一樣了。

回去的路上,紀崇均一直握著她的手,等到門打開的一剎那,他卻放下手中的購物袋,又一把擁住她吻了上去。

就像是等待許久。

程季安要推推不開,沒一會兒又被吻得暈暈乎乎。終究是沒了一開始的羞澀,等移至床邊時,想到什麼又止住了他。

“我來幫你脫衣服。”她坐起身又揪住他的衣襟說道。

被打斷,紀崇均也不惱,只是放下腿半跪在床上,讓她脫著。

一粒扣,兩粒扣……程季安一點點往下,臉卻越來越紅,她感覺自己像個流氓,可是又那麼歡喜。

他的身材也真正的好,肌膚密實,骨肉均勻,明明是偏白的膚色,卻又帶著噴薄的張力。

扣子全部解除,程季安又將襯衣脫了下來,紀崇均全程配合,她卻已紅透雙臉。

胸`前之物就在視線之中,小而可愛,隱秘又撩人。

紀崇均卻已然忍不住,俯身就覆了下去,吻住她的唇,手亦伸入裙中。

只是他的動作變得溫柔,望著她的眼神亦有所不同。

衣服一點點褪盡,吻也至上及下,一寸寸,皆留下烙印。他供她觀覽,他亦要將她看遍。

程季安察覺,卻已然來不及,只能害羞著,又顫栗著,任他將自己徹底展開,又任他四處索取。

她的身材亦是曼妙動人,如脂玉,白膩光滑,又玲瓏有緻。

吻越來越纏綿,手掌也越來越炙熱。紀崇均的吻一點一點下去,最後目光停在深秘處。

他看著,吻又落了下去。

程季安已然迷離,卻又在一瞬警醒,她全身繃緊又抓住紀崇均的手,綿軟又吃驚的喊道:“紀崇均!”

“放鬆,安安。”紀崇均安撫著,卻又低頭吻了上去。

程季安腳尖一下繃住,雙手亦緊緊的抓住了床單。

這是一樁別樣的體驗,羞恥,又悸動,等到最後,又是瀕臨崩潰的魂飛魄散。

程季安眼中掛著淚,紀崇均撕開包裝袋,卻才剛剛開始。

……

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爭,紀崇均足夠的耐心,卻也足夠的果斷。程季安幾次被拋入雲端,一開始還回應著,到最後只剩下嗚咽。

及至末,紀崇均與她緊緊貼合,戰爭方才結束。

程季安卻已如水裡撈出一般。

紀崇均將她摟緊,眼神依然明亮,他就是怎麼就愛不夠。只是想到什麼,眼睛又有些平靜下來。

程季安漸漸蘇醒過來,紀崇均察覺,又低頭吻了她一下。程季安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雙深情的眼。

“要喝水嗎?”紀崇均問道。

“嗯。”程季安點點頭,卻有些不好意思。她確實需要喝水,剛才嗓子都喊得有些啞。想到剛才的場景,她蒙上被子,恨不能藏起來。

紀崇均卻已倒了水遞了過來,程季安喝了半杯,他又接過全喝了光。

複又上床將她抱住,程季安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人也已清醒。

“安安,你要不要換個地方住?”默了一會,紀崇均突然開口道。

程季安正把玩著他的手,聽到這話微微一頓。

紀崇均察覺到了,將她的手握緊。

程季安抿了下唇,像是在猶豫,片刻後,擡頭笑道:“我現在在這裡住得挺好的。”

她並不想回去。

紀崇均雖然只是說讓她換個地方,何嘗不是想讓她回去的意思。回到翠湖別墅,或者回到其他帶有紀氏印記的地方。

可是她並不願意,至少現在,還不願意。

紀崇均也早已預料她的答案,所以也不多問,只是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若願意回去,當初又怎麼會離開?就像那天她允許他沒采取安全措施就進去,也只是因爲安全期。

她願意跟他重新開始,可是心中依然留有餘地。

程季安似乎察覺到了他些微的失落,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卻也沒解釋。過去兩年在紀家的日子她過得並不開心,而在這裡,她有她的朋友,她的工作,她的興趣,她過得很充實很自在。

她喜歡他,願意跟他在一起,享受著從未有過的點點滴滴,可是她還沒想好再進一步。

他們離婚才一個多月,就算複婚,那也有很長的距離。

更何況,還有紀爺爺呢。

紀老爺子那天找她又跟她說那番話的原因如今已大概明晰,或許是因爲看到了網上那些傳言,可是究其根底,卻也是因爲他對她的不滿意。他需要的是一個知書達理能從容應對一切又接受一切的的孫媳,而她應該並不符合他的要求。

程季安回望著那兩年,總是有些不堪回首。

“紀崇均,你也不用天天過來的,你離這那麼遠,每天走來走去總是不方便。”好一會兒後,她又開口道。

“叫我崇均。”紀崇均卻更正了她的稱呼,隨即又擁著她道,“你想留在這裡,我就陪你留在這裡,你什麼時候願意回去了,我們再回去。”

她願意在這過簡單的生活,那麼他就陪著她。

程季安未曾想到他會這麼回答,眼眶有些發熱。他理解她,也支持她。

心中的一個問題卻又不自覺的湧上來。

忍了半晌,終於還是問道。

“你是一直都愛我嗎?”望著他的眼神是顫動。

紀崇均看著,點了點頭,“嗯。”沒有猶豫。

程季安的眼眶便又有些發紅,“那你過去的兩年裡爲什麼總是不理我?”

一開始她以爲是因爲她不是第一次的關繫,可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他一直愛她,根本不介意。所以,這又是爲什麼呢?

紀崇均望著她,有了一瞬的沉默,半晌後,還是輕輕的回道:“因爲怕你不喜歡我,怕你不願看見我。”

程季安睜大眼睛,有些詫異。

爲什麼他會覺得她不喜歡他?

是因爲她看到他緊張嗎?

還是因爲她不是第一次了,他覺得她心裡有別人?

“我沒有不喜歡你。”程季安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只能這麼解釋道。

紀崇均又笑著將她抱住,“我知道。”

額頭抵在她的發間,眼中卻有了一些失神。

那一天,他去錦城下聘,在去程家接人去酒店的時候,他聽到她和母親站在院子裡的對話。

她哭著說:“媽,我不想嫁進紀家。”

母親卻說:“你不嫁給紀家你難道還想嫁給高揚那小子嗎,我告訴你,我是不同意的!”

後面再說些什麼,他就沒聽到了,程父走了過來,將他迎進了客廳。

再到後來,就是新婚夜,她緊緊閉上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紀崇均止不住又將她緊緊摟住,這些事情,總歸已經過去了。他一直以爲她跟他離婚的根本原因是因爲那個“高揚”,他以爲她一直排斥著他,可是現在發現不是,她已經喜歡自己了,這就已經夠了。

“安安。”想要轉過注意力,紀崇均又說道。

“嗯?”程季安擡起了頭。

紀崇均看著她又說道:“事情已經查出來了,確實是顧幼珊所爲。”

程季安怔了兩秒,回過神來,眼睛從難以置信又很快變成憤懣。

“我已經將這件事交給顧家處理了,他們知道我的態度的,該怎麼做,他們會有數的。”紀崇均又道。

程季安依然有些不平,可是到最後,又只是一聲,“嗯。”她相信,他是會解決好的。

……

城中顧家,此時一陣混亂。

顧父顧母皆在,幾個哥哥嫂子也都趕了回來。顧幼珊坐在沙發上,眼睛通紅,卻死死的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你看看你幹得好事!讓人發照片到網上,你有想過這個後果嘛!就算程季安已經跟崇均離婚了,可她也是紀家的人,你覺得紀家會允許有人這麼辱沒她嘛!這丟的不是她的臉,是紀家的臉!更何況你還是憑空捏造!”顧父怒不可遏,反手就將手中的證據扔在了她的身上。

他正在鄰城開會呢,一下就接到盛律師的電話,知道是什麼情況後,一下就氣懵了,立即就趕了回來。紀家這兩日在網上的傳言他也聽到了,可誰知道一切竟是自己的女兒所爲!

顧幼珊堪堪被砸到,疼得眼淚溢出。

顧母見狀,急得護住道:“你這是幹什麼,好好說話不行麼?”她老來得女,一向最爲寵愛她。

“我倒是想好好說話,她給我這個好好說話的機會了麼!你知不知道整件事的後果!”顧父卻更加生氣,“她只是隨隨便便發幾張照片造幾句謠,可是卻被有心人利用了!有人借著照片和謠言大做文章,現在紀氏的形象受損,與博遠的合作也出現問題!你覺得現在紀家能聽我好好說話,能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麼!現在崇均是看在老爺子的份上才不追究才讓我們自己處理!要不然你覺得他能放過她嘛!”

“爸!”顧幼珊心被刺痛,忍不住喊道。

“你給我閉嘴!”顧父卻絲毫不願聽她的,“不但是崇均,就是紀老爺子知道了也容不了你!那可是事關整個紀氏的形象!顧幼珊啊顧幼珊,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女兒!平日你任性嬌慣也就罷了,現在你竟然捅出這麼大個簍子!不單是紀家,還有明家,還有那些所有受牽連的人,一旦知道是你、是我們顧家所爲,你就等著看怎麼收場吧!”

“爸,幼珊也不是故意的……”顧家大哥見妹妹被罵,實在忍不住又站了出來,只是還沒說完,胳膊卻被邊上的顧家大嫂擰住。

“爸,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還是想想辦法怎麼把事情解決吧。剛才我已經接到電話,紀氏已經把我們呈報的材料統統拒批了。”她說著,瞪了一樣顧家大哥,又冷冷的看向顧幼珊。

她一向看不慣這個小姑子,仗著最小,所有的人都疼愛她,就任意妄爲,渾然不考慮她身爲兒媳的尊嚴和身份。現在,她還得罪了紀家,連累了整個顧家。

顧家這些年早已走下坡路了,要不是紀家看著往日的情分撐著,早不知沒落到什麼地方。現在要是紀家整個抽手,他們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顧家大嫂想著,對顧幼珊的怨意更深。

顧家二嫂也已開口,“是啊,小妹也是一時糊塗,咱們現在還是先想辦法要緊。”話語雖短,眼神卻也是涼中帶著不屑。

顧幼珊在外與人交好,在家卻極不受人歡迎。

顧幼珊也察覺到了兩人的目光,想要回敬些什麼,最終卻又忍住。她只是恨著,平日裡對她噓寒問暖,現在卻一個個露出了真面孔。真正是牆倒衆人推!

顧父聽著這話也是心驚,他沒想到紀家這麼快就出了手,看向顧幼珊的眼神便更是煩厭。

“現在,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將這件事壓下來!”最終他卻只能狠狠的說道。

他不能因爲這個不孝女,就把整個顧家毀了!

顧幼珊聽到“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幾個字,眼淚控製不住,終於掉了下來。

她知道,她自己要完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09:31

第三十章

第二天一早, 紀崇均又送她上班, 程季安沒有拒絕,卻沒敢讓他停近,遠遠的在拐角的咖啡店前就已下了車。

“我走了。”程季安笑著揮手。

“好。”紀崇均望著她的身影卻有些潦然。他知道她是怕被人看到憑添麻煩,可是總有種被雪藏的感覺。

他甚至都不敢邀她一起參加明日的晚宴。他知道她會婉拒的,他願意將他們的關繫公諸於衆,可是她還有太多的考慮。

他理解, 便只能等待。

……

程季安走進博物院後院時, 無意卻遇到了迎面走來的占銘。昨天他從書畫部離開後就再沒見過, 此時遇見, 總是有些突然。

程季安頓了下腳步,神情有些尷尬,昨天他向她表白, 她又拒絕了他。

占銘腳步也有了稍稍的停滯,不過很快就是一笑, “早啊。”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

“早。”程季安便也跟著應道。

“我去前院。”占銘指了指左側的方向又說道。

“好。”程季安側身讓開。

青石路卻可以容三四人並行。

占銘插著口袋, 款款走過, 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程季安回頭望了他一眼, 卻知道總有一些隔閡存在了。

手機卻又響起,是杜寶生打來了電話。

“喂?”程季安接通。

杜寶生的聲音依然熱切, 卻比原來更加謙恭,“程小姐,早上好啊, 不知你有沒有看到今天網上的消息啊,這一夜之間,風向可是大變啊,也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

他的話像是隨口一提,卻是帶著試探。紀家和占家,他真的有點好奇。

程季安與紀崇均離過婚似乎已經確鑿,可是不知道他們現在又有何瓜葛,畢竟當初紀總可是特意跑來買下了她的那幅畫。而占銘呢,原本以爲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繫,現在一分析,卻又覺得不像。

杜寶生這兩天沒少爲自己當初的魯莽行徑後悔。

程季安多少聽出了他探究的意思,卻沒應,只是說道:“我剛來上班,還沒來得及看呢。”

沒有得到回答,杜寶生也不追問,只是又笑著道:“程小姐真是寵辱不驚啊。”

隨即又道:“對了,昨天夜裡杜某也命人發表了相關聲明,希望也能替程小姐做些澄清。”

“那就謝謝杜總了。”雖然不知具體是什麼,但他既然這麼說,總歸是顧全大局的事,程季安還是謝過。

杜寶生不敢打擾,又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程季安也是回到辦公室就翻出記錄點進了那天的論壇。

她知道紀崇均會解決一切的,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而她一看,有些怔住,那天點進主頁,滿頻都是相關她的帖子,可是現在上面卻已被其他新聞占據。

昨天夜裡,爆出某個知名男藝人出軌某個人妻的消息,頓時驚煞衆人。

如今頁面早已被這個話題屠版。

程季安翻到第二頁,這才找到兩個與自己有關的帖子,一個是當初討論她的一座高樓,一個卻是光看名字她都以爲是和自己無關的新帖。

點進高樓,一開始還都是討論她的“風流韻事”,可是到後面,在昨天夜裡十一點的時候,卻又有個自稱她大學同學的人出現。

她義憤填膺,直指當初那個爆料人所言不實,並一一列舉當初她們在校時的證據。她在學校裡的課程情況,學習情況,以及每周的兼職情況。她直言,程季安別說做交際花了,就是連一個男朋友都不曾談過。到最後,她還讓當初那些爆料的人站出來對質,如果沒有證據,就是別有用心的造謠污蔑!

自她之後,亦有幾個當初的知情人出面,坦言也是得到消息之後,經過再三思考,覺得不得不站出來說兩句。他們補充說明了程季安並非如傳言裡那般,相反,她品學皆優,一度是他們敬服的對象。他們不知道造謠的人是何居心,可是這種情況理應杜絕!

這幾個人的出現頓時讓話題又得到熱議,而隨即而來的一個人卻又更爲有力的證明了他們的話。

那人說:得到可靠消息,那幾張照片拍攝的地方並非什麼風月場合,而是一個有關古物品鑒的聚會,舉辦人是一個華僑商人,還將自己的珍藏無償捐給了華都博物院,這些都是見過新聞的,程季安只是代表某個單位的與會人員罷了。

隨著這個料的爆出,另一則新聞也見於其他傳播媒體——鼎豐公司負責人聲明,網上傳播的照片實爲一場古物交流會,屬於私人性質,以學習討論爲目的,並帶有公益色彩,當天晚上募集到的文物保護修複資金共計二百五十萬將一同捐給華都博物院。如再有不實傳言造成惡劣影響,必將追究法律責任。

——這個便就是杜寶生做出的聲明。

此條聲明一出,兩相比較,原來的傳言全被推翻,網友紛紛瞠目。

而在不久,一個新帖就又冒出。

——胡編亂造幾時休,因爲私憤抹黑他人的行徑是否應該得到嚴懲!

新帖是高樓後來澄清的那位同學所發,她愈發激昂,從這件造謠之事衍生到整個網絡環境,力求嚴懲這種無恥行徑,還世界一個清白。

其中附和者衆多,造謠無成本,一旦形成風氣,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帖子自發起後短短幾個小時就已達到幾十頁,影響力遠大於之前討論的高樓。

而在這兩個帖子的紛紛議論裡,也有人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如果一切當真是蓄意害人,那麼這人是誰?照片顯然是參加聚會的內部人員流出,那麼他和程季安有何過節,又爲何要這般緻人於死地?

這個問題在不久之後也有人回答,卻是足夠晦澀。

——那人嫉妒程季安得到了她得不到的一切,所以就想毀了她。

誰說的?不知道。得不到什麼?卻讓人太過聯想。

自此,關於程季安自身的造謠全被粉碎,關於她和紀崇均甚至與占明二家的糾葛卻仿佛更加被證實。

當這條料被爆之後,話題一度被炒至最熱,只是這一回多少有些收斂,誰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一場別有用心的造謠。

而這時候,明星出軌的消息又已曝出,鐵證如山,誰都無法辯駁,於是衆人目光又很快被轉移。

普通人的事再鬧騰,終不如一個明星。

更何況其他的新聞也在源源不斷被推出……

微信群裡,談論還在進行。

——似乎是有人刻意在壓,今天一早上新聞特別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大手筆了。

——沒人再談論就好,我老婆差點沒跟我拼命。還得多謝謝杜總出來澄清啊,杜總這下又破費了。

——哪裡哪裡,讓諸位友人受累,杜某心中有愧啊!

——你們快看,明女士也作出回應了!

——……

程季安正在看著他們的聊天記錄,突然間又有一條消息刷出,伴隨著的還有一條新聞鏈接。點進去一看,整個人又愣住。

那是一條來自某時尚發布會的新聞,明瑾女士作爲受邀嘉賓接受了采訪,時間就在十分鍾前。視頻中,她端莊大方,又和善可親,面對記者的提問亦是風趣幽默、侃侃而談,極富個人魅力。只是突然間一個記者話鋒一轉,卻對近日網上的一些傳言提出了疑問。

——明瑾女士,近日網上傳聞令公子與一個叫作程季安的女人有所牽扯,不知您是否知悉?

這個問題顯然沒在一開始定好的範疇裡,在場不少人的表情都有所變化,然而明瑾女士卻只是失笑。

“我就知道你們想問,”她無奈的說道,“不過我也就滿足大家的好奇心吧。網上這些傳言我昨天就聽說了,當時真是哭笑不得,因爲傳得內容跟真相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裡。占銘確實是我的兒子,可是季安卻不是他的女朋友,季安她可是我的幹女兒呀!

我是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女孩子的,她的優秀真是超乎人的想象,我對她是一見如故,所以後來又主動認她做了幹女兒。我也很希望這麼優秀的一個人能成爲我的兒媳婦,可是他們兩個一開始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繫,現在也只是比較好的姐弟關係,始終不來電,我也沒辦法呀。

在這我也可以跟大家透露一下,程季安小姐的才華真的是讓我驚歎,如今我已聘請她爲明嵐的設計師,而由她設計的一繫列服裝也將會出現在下個月舉行的時裝周上,還請大家拭目以待!

另外,我也要感謝大家把我的兒子挖了出來,他一直嫌我和他爸爸的身份影響了他的自由,所以一直在人前假裝跟我們不認識,現在好了,我終於可以不用考慮他的小心思,可以大大方方把他提溜出來,讓他陪我逛街,陪我吃飯,遇著人了,我也可以告訴他們,這個帥氣的大小夥子就是我的兒子!

當然了,他要是早點找到女朋友,也就可以逃脫我的魔爪了,哈哈……”

視頻到這就差不多結束了,時間到了明瑾女士還需進場,所有的提問也都不再回答。程季安將全程看著完,卻是五味雜陳。

明瑾女士這番聲明與其說是爲了洗清她和占銘的嫌疑,倒不如說是在爲她作著澄清。

占銘無辜受累,占明兩家也牽扯其中,明瑾女士大可以直接否認,這對他們來說根本無所損害,可是現在她卻非但沒有撇清關繫,反而直接將她認作了幹女兒。

那一次她們確實相談甚歡,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覺,但是認作幹女兒這件事卻是從未提及。

包括,還有讓她的設計參加時裝周的事。

明家的幹女兒,占書記的幹女兒,這等身份,是何等的特殊。而明嵐所在的時裝周,又是何等的重要。

程季安真沒想過,她到現在還會這般維護著她,支持著她。

她給他們帶去了麻煩,在昨天,她還剛剛拒絕了占銘。

可是這又是誰的主意呢?

按照明瑾女士的性子,對於這些傳言她應該是會置之不理的,而她的身份那麼特殊,那些記者受邀進入皆是懂得分寸之人,又怎敢貿然提出那些苛刻問題,一切只怕也就是事先安排好的……

主要爲的就是給她澄清。

程季安想起了剛才占銘的樣子,他若無其事的在她面前走過,什麼都沒有說。

電話又響起,一看,卻是明女士打來的。

程季安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趕緊接通,又低聲喊了一句,“明阿姨——”

明瑾在發布會旁的休息室裡坐著,笑容可親,“視頻應該看到了吧?”

“嗯。”程季安應道。

“那還不改口叫幹媽?”明瑾又笑著說道。

程季安抿了下唇,沒敢叫出口。她在記者面前雖然這麼說了,可是私底下又怎敢唐突。

明瑾卻又道:“你也不要想太多,這件事情呢確實是占銘讓我這麼做的,可我也不想看到你就這麼被謠言影響了,都說人言可畏,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人深受其害。我也確實是很喜歡你,做不了我的兒媳婦,總可以讓你做個幹女兒吧。更何況,你給我的那些設計我可是真要把它推到時裝周上的,如果因爲這些事就讓這麼好的作品浪費了,我可是要痛心一輩子的。所以你也不要有什麼壓力,拒絕占銘是一件事,你跟我是另外一回事,我可是還想跟你好好談談接下來的設計方案呢。所以這聲幹媽你可別想賴掉,我可是在媒體面前都公布了的……至於占銘嘛,他過一陣子也就好了……”

“嗯。”程季安等她說完,笑著點了點頭,“謝謝您。”頓了頓,有叫了一聲,“幹媽。”

明瑾又笑了起來,“馬上要開會了,我也不跟你說了,關於你設計的材質我這邊也確定了幾種,到時候再跟你聯絡。”

“好。”

電話很快掛斷,程季安一時有些失神,手機的屏幕上卻還在不停彈著消息。明女士竟然作出回應,衆人驚訝之餘,又開始議論起來。

就是占銘也終於現身說話。

——占老弟,你可真是瞞得我們好苦啊!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衆位老總還請多多見諒。

——都說虎父無犬子,古人誠不我欺啊!

——康總又拿我說笑了,占書記比較厲害,我就只是個庸人而已。

——占老弟太謙虛了啊!

——不過現在這事終於過去了啊,明女士都出來聲明了,再也沒人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了。我看了下,現在都沒人再相信那些傳言了。

——那就好,總該消停了。

——……

程季安仔細看了下占銘的回複,又點進之前的帖子,果然,內容已是煥然一新。人們不再傳述那些流言蜚語,只又針對她“幹女兒”的身份以及將要到來的時裝周開始了議論。

杜寶生說一夜之間變了風向,到現在爲止,徹底的印證。一大早,明瑾女士鼎力支持,而在昨夜,顧家也是竭力澄清。

回想起剛才帖子的內容,程季安只覺顧家是費盡了心機。

她在大學時候確實有幾個交好的朋友,卻無一不是溫和型的,像爆料人那般淩厲的根本沒有。所以這應該是顧家專門調查之後,請了他人扮演。

之後出現的幾個同學亦是,看上去說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可實際上,她卻知道裡面有太多漏洞。

顧家找這些人,只怕就是爲了扭轉輿論。就像一開始顧幼珊找水軍抹黑她一樣,顧家現在也就是找水軍給她“洗底”。當初顧幼珊說得話,他們顧家又一句句撿了回去。

之後有人爆料照片是普通聚會上拍的,只怕也是顧家所爲。

只是他們能爲她澄清,卻終不能抹滅她跟紀崇均離婚的事實,所以他們只能壓,只能調轉注意力,於是大新聞爆出,小新聞不斷,只爲讓人們再無暇顧及,讓紀氏或者明家占家淡出人們的視線。

砸下去的卻都是響當當的銀子。

程季安雖然不知具體,但總能猜出其所要耗費的代價。

不過整件事中應該也有其他人的影子吧,除了杜寶生和群裡受牽連的人,應該還有紀家。紀崇均雖說讓顧家自己處理,但總不會聽之任之。

程季安很好奇那個半遮半掩爆出顧幼珊的又是誰。

或許是顧家爲了平息紀家的怒火不得不將她拋了出來;或許是紀家怒於顧家的只字不提而警示性的揭露;亦或者,只是哪個知情者按耐不住將真相說了出來。但不管怎樣,所有人都會很快知道是顧幼珊所爲,而她只怕也無法再在華都待下去了。

雖然她與那個圈子接觸不深,但她知道,顧幼珊做了那樣的事,一旦揭開,所有的人都容不了她。

……

而於她來說,現在雙管齊下,已是徹底澄清。一邊是靠著紀崇均,一邊卻是靠著占銘。

拿出手機,找到了占銘。

思忖半晌,點進對話框,輸入了幾個字:

——占銘,謝謝你。

占銘沒有回。

程季安等了一會兒,便又往下找到了紀崇均。

——我看到網上的消息了,事情好像已經解決了。

紀崇均很快回了過來。

——我也看到了,你安心。

——嗯。你忙吧,我也上班了。

——好的,晚上一起吃飯。

笑著退出去,才發現占銘的消息也回了來。

卻只是三個字:

——別客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1:36

第三十一章

網絡上的事漸漸告了一段落, 日子又平靜下來。在不爲人覺察的地方, 一些事情卻還在繼續上演著。

某些企業生意受到波動,某些網絡工作室又因爲造謠生事被依法取締。朋友圈內,某富二代怒甩了女友,某貴家千金又徹底消失不知去向何方。

所有的事情都有前因後果,只是都已不爲人知曉。

博物院內,程季安是紀氏的前夫人、占銘是占書記之子、程季安又被明女士認作幹女兒的消息也漸漸傳了進來。他們都是年長的, 或者都是不接觸那個世界的, 於是對於一些消息總是顯得後知後覺。

除了文娟, 倒也沒有人詢問, 除了幾個人在私底下議論了幾句,其他的也沒什麼變化,畢竟占書記和明女士這些離他們有著距離, 紀氏又與他們根本不沾邊。他們也就是在短暫的訝異之後又回歸平常,就像之前聽到的那些傳言一樣。

文娟倒是最熱絡, 因爲家中有事請了兩天假, 一回來就迫不及待詢問。畢竟紀氏總裁是她一度的男神, 畢竟她之前還興緻勃勃的與她談論過。

食堂裡,她低著聲問道:“小程, 紀崇均真的就是和你離婚了的那位啊?”

“嗯。”程季安也不隱瞞,只是點頭應下。

文娟的嘴立馬張得雞蛋大, 好半晌之後才道:“你這保密工作也做得忒狠了!”先前可是一點風聲都沒漏。

程季安笑笑,也沒解釋。

文娟也不多問,她只是好奇, 不是真的八卦,只是又感慨道:“這簡直就跟做夢一樣!”她交好的同事,竟然嫁過她的男神,簡直難以相信。

“吃飯吧。”程季安笑了笑,又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現在跟紀崇均的關繫有些複雜,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跟人說明。

手機上又彈出消息。

紀崇均:吃飯了嗎?

程季安滑動鍵盤,回了過去:吃了,今天有山藥炒雞蛋、芹菜香幹、香煎小黃魚和紅燒獅子頭。你吃了嗎?

紀崇均:還要過一會。

程季安:那你準時吃飯,別忘了。

紀崇均:嗯。

紀崇均:我周六回來。

程季安:嗯。

對話很快結束,程季安的嘴角依然帶著笑。紀崇均現在仿若成了一個監督員,每到時間都要來問她吃沒吃飯,吃了什麼,仿佛就怕她又去吃了那些速凍食品。程季安感到有些煩惱,心裡卻還是有些甜。

紀崇均前天晚上出差,到現在已經兩天了。

點進他的頁面,個人相冊裡也已經不再空白。他出差的第一天晚上,就發了第一條消息,沒有文字,只有一張酒店的照片。

之後每隔幾個小時他都會再發一條,無一有文字,全都是各種各樣的照片,或者是一張會議桌,或者是一張放著餐盤的餐台。

到現在,已有十來張。

程季安看不到別人的評論,但是她知道別人是能看到的,因爲就在第一張照片的下面,紀崇均有過回複。

只有兩個字:出差。

程季安不知道他的朋友圈裡有多少人,但她想,他們應該都是震驚的,他從未放過微信,更沒有如此高頻率的發過微信。

不過別人或許不知道他的用意,她卻是猜出來了,他應該是給她時時作著報備。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一一告訴給她。

新的照片又被刷了出來,是一張白紙,上面用鋼筆寫了兩個英文字母:

——MA。

程季安見著,嘴角忍不住又翹了起來,她一下就猜出了其中的意思。

Miss An,亦或者,Miss An。

想要回些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他們應該還有共同的朋友。

“小程,你現在也刷手機啦?”邊上文娟無意撞見,又疑惑的說道,她可記得小程是從不玩手機的。

“嗯,朋友發消息過來。”程季安按掉屏幕又回道。

“朋友?別是男朋友吧?”文娟覷了一眼卻又打趣道,“你看你容光滿面,就跟談戀愛了一樣。”

談戀愛了一樣?程季安怔住,隨即卻又笑了。

……

車上,紀崇均發完微信,瞬間好幾條消息顯示。

——均哥你果然又在這個點發微信了!

——來來來,願賭服輸,紅包拿來。

——我說均哥,到底是咋回事啊,你這微信發得勤得讓人難以相信啊!

——所以這回這個“MA”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感覺均哥是在跟誰彙報自己的行蹤呢?

——!!!

——臥槽你們別嚇我!

——……

——紀總的字漂亮啊!

最後一條卻是來自杜寶生。

紀崇均掃了一眼,收起手機,沒做回應,他的這幫狐朋狗友從來閑得慌。

副駕駛上孟昭德轉過頭來,“得到消息,長恒集團的老總也來了京城,並且在今天上午和博遠有過接觸。”

紀崇均擡起頭,眼神有了變化。

孟昭德又道:“估計是事先聽到了風聲……我現在擔心他們已經在你的事上做文章。”

紀崇均垂下雙眸,“既來之則安之,長恒的優勢不明顯,博遠還是會綜合考慮的。全力以赴吧。”

“是。”孟昭德又轉了過去。

紀崇均望向前方,目光深邃,接下來的午宴只怕要多費一些力氣了。

……

時間一晃便到周五,這一天下了班程季安卻沒立即回去,而是打了車去了明瑾女士的公司。

她們約好了今天一起吃個晚飯,然後敲定一下具體的製作事宜。

在車上時紀崇均的消息又發了過來,程季安沒有隱瞞,只是告訴了實情。紀崇均也未多說,只是讓她路上小心。

程季安想著明天他就能回來,心裡有些期盼,又忍不住打了兩個字——“想你。”

遠在京城分公司的紀崇均看著這兩個字,眼中一下有了柔光。

看了一下表,時間剛過五點半。

……

明嵐公司位於城西,程季安到時五點五十,裡面的員工尚未下班。魏芸親自出來接她,一路進入總經理辦公室,吸引不少目光。一來是芸姐出面興師動衆,二來也是有人認出了她。

“她就是那位紀氏總裁少夫人吧?”

“程季安?好像是,咱們明總的幹女兒。”

“沒想到本人比照片還好看。”

“身材也好,羨慕死我了。”

“她跟紀崇均到底離婚沒啊?”

“應該離了吧。”

“離了也比咱們好,像紀氏那麼大的公司,離個婚還不得分個幾千萬上億的。得了,咱們甭操那個心了,忙起來,時間緊迫,別耽擱了。”

主管一發話,衆人又趕緊各就各位。程季安卻已經到了明瑾女士的辦公室。

一路上多少也感受到了衆人的目光,卻也不在意,與原先在紀家經曆過的陣勢相比,這些早已不在話下了。她所注意的只是整個明嵐裡顯現出來的時尚氣息,不管是建築裝飾還是員工的衣著打扮,都讓人耳目一新。

她倒是很喜歡這裡。

博物院裡是一種厚重,是一種底蘊,這裡便是一種新奇,一種創新。

只是面對明瑾女士還是有些負擔,那天雖然寬慰了她,但總歸是在電話裡。

門打開,明瑾女士正站在衣架模特前,拿著手中的布料在它身上比對,見她進來,一笑道:“季安來了。”真誠而熱情。

程季安見著,也笑了起來,“幹媽——”所有的石頭都放下。

她的手上拿著兩張新的設計稿,這是連日爲她準備的禮物。

這一個晚上,所有的一切都很融洽,沒人提那些事,所有的話題僅都圍繞著這次的服裝設計。

程季安忘乎所以,又開始侃侃而談,明瑾女士望著她,目光也是越來越贊賞。

謙遜是一個人的品格,而自信則是一個女人最美麗的部分。

等到談論結束,所有的方案敲定,所有人都心生歡喜。

“我覺得,我們到時候一定能在時裝周上大放異彩的。”魏芸不由說道。

程季安與明瑾相識一眼,卻也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

等到離開明嵐,已經九點半。

明瑾叫了司機相送,程季安沒有拒絕,只是謝過。

等回到公寓,又已是十點多。

程季安依然沉浸在振奮之中,洗澡的時候亦是雙眸閃亮,臉上笑容難以抑製。等到洗完澡出來時,才稍稍有些冷卻。

拿起手機,卻沒有消息。到家時她可是報了聲平安過去。

是還在忙嗎?她不敢確定。

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手機又吹起了頭發。

“咚咚咚——”門卻突然被敲響。

程季安疑是幻聽,關了吹風機又靜聽起來。

“咚咚咚——”門又被敲響。

程季安有所感應,放下吹風機就跑向了門口,透過貓眼一看,又飛快的解鎖開了門。

“你怎麼回來了!”她驚喜的說道。見紀崇均張開手,便也紮進了他的懷抱。

“因爲你想我了。”他抱著她,在她耳畔輕輕說道。

鬆開,又望著她,繼續道:“我也想你了。”

他笑著,雙眸明亮如光。

程季安忍不住,便又撲進了他的懷裡,臉上卻是笑得都快要兜不住。

“我先去洗個澡。”紀崇均鬆開她卻又說道,他今天一天在開會,晚上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和汽車,身上難免風塵。

“這是帶給你的。”想到什麼,紀崇均又將右手裡提著的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程季安接過又好奇的問道。

“蛋糕。中午在酒店裡吃了,覺得很好吃,就想到你了。”

所以晚上回來時又趕過去讓做了一份帶了回來……程季安想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蛋糕尚未吃,心中卻早已甜如蜜。

“你快去洗澡吧,我去給你拿浴巾。”最後卻也只是這麼說道。

紀崇均見她邊笑邊害羞的樣子,雙眸垂下,笑意更深,隱約卻又控製起了自己某些反應。她換了睡衣,裙子的樣式,輕-薄又誘-人。

紀崇均走進洗手間便洗起澡來,程季安放下蛋糕又去翻出他用過的浴巾和之前他留下的衣服。看著那件白襯衫,她又想著或許該給他準備身睡衣了。

拿著東西走到衛生間門口,裡面還有著水聲。等了一會兒,才敲響了門。

“進來吧。”裡面傳來紀崇均的聲音。

程季安想了下,還是推開了門。紀崇均顯然已經洗好了,正拿毛巾擦著頭發。

“給你浴巾。”程季安敲了敲玻璃門又說道。

玻璃門被推開,紀崇均接過,又圍在了身上,眼睛卻一直望著她。

程季安被他望的不好意思,將衣服放在邊上的置物架上就要走,“我先出去啦。”

只是她要轉身,手卻被拉住,紀崇均已經從浴室間走了出來,又俯身吻了上去。

程季安被壓在了洗手台上,後背無法倚靠,只能手撐著台面。紀崇均摟緊她的腰,卻只是肆意掠奪著。

氣氛一瞬被點燃。

程季安呼吸局促起來,臉也緋紅一片。他的手指不停撩撥著,她戰栗著,幾乎要昏厥。她支撐不住,又只能緊緊攀著紀崇均的肩。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那一天他們在浴室門前的場景,那天她逃開了,可現在,她只怕已是在劫難逃。

花開處已被蜜水浸染,紀崇均吮噬著她的唇舌,一只手卻又已將她的腿扶起又撞了進去。

“嗚——”程季安瞬間被充實,悸動的仰起身就想要逃開。

紀崇均卻只是又將她死死箍緊。

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1:57

第三十二章

一夜的酣戰, 兩個人都睡得沉, 手卻一直握著,他也始終將她抱在懷裡。等到第二天早上七點,紀崇均卻又早早醒來。

兩個小時後,他還有個會。雖是周六,於他來說,卻並沒什麼不同。

他一動, 程季安也跟著醒來, 渾身綿軟無力, 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肩頭, 臉色紅潤,眼中也盡是昨夜留下的春意。見到紀崇均正笑望著她時,眼一彎, 也笑了起來。

“早啊。”聲音慵懶又柔軟。

“早。”紀崇均又忍不住吻住了她的唇,低嘬慢咬, 像是在把玩著自己心愛的珍寶, 極盡溫柔。

程季安卻經不住他的磋磨, 低吟了一聲後又趕緊推開了他,“起來吧, 你還要去開會呢。” 說著,掀開被子又已下了床。昨晚她已知道了他的行程。

紀崇均只好也跟著下了床, 卻又說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程季安回過了頭,有些訝異。

“十一點會就結束了,下午我沒事, 吃好飯可以一起去打高爾夫。”紀崇均說著,目光含情。

程季安望著他,卻有些怔住,她還從未跟他一起出去吃過飯,更沒有跟他一起出去遊玩過,他們相處的這段日子,也一直是待在這公寓裡。

這裡,是她的世界,打高爾夫,卻是到了他的世界。

他的眼睛明亮又深情,程季安望著,嘴角止不住抿出了一絲笑意,他這是想將自己帶進他的世界了。

或者,也是想讓她看到他更多的一面。

那天他穿著休閑服站在她面前,她可是有些愣住了。

他問她你看什麼?

她還回了個:就是沒看過……

猶豫了半晌,還是點點頭,“好啊。”

她若不去,他只怕又要趕著過來了,那下午做什麼呢,只怕會是兩個人無所事事的待在這裡。

而且,高爾夫球場應該也不會遇到多少人。

……

吃好早飯,收拾好,兩個人便一道出了門。外面晴光一片,是個適合遊玩的好日子。

程季安看著車離紀氏集團越來越近,卻又有些忐忑,隨即又道:“你找個地方把我放下來吧。”他一直開著,她真怕他直接將她帶到了公司裡。

“不跟我一起去嗎?”紀崇均轉頭看了她一眼,隱約有些遺憾,他剛才是真的打算直接將她帶到公司。他的辦公室裡有休息室,她正好可以在裡面補覺。

程季安搖頭,“還是不要了。”結婚兩年她都沒進入公司半步,現在離婚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她倒又過去了。

紀崇均笑了笑,沒再說話,只是卻又伸過來握了握她的手。

程季安最終在一家咖啡店前下了車,“我在這等你好了。”

“好,那我開完會就過來接你。”無法更改她的主意,紀崇均便只能應下。

……

咖啡店裡有圖書,時間還早,並沒有幾個人,程季安點了杯拿鐵,又從書架上拿了本《大明衣冠圖志》走到靠窗的位置看了起來。

只是看了幾頁,卻破天荒的發現自己看不進去了。

沙發呈紅色,透著暖意,外面的陽光未曾落進,可依然讓人感到明媚安甯。

程季安望著窗外,心裡卻只有一個紀崇均。

他在開會,而她在等他。

想到什麼,她的嘴角抿出一絲笑意,又拿過紙和筆,在上面寫上兩個字。

——MJ。

Mr Ji,或者My Ji,又或者Miss Ji。

拿出手機,拍下,設置權限,又上傳。

僅一人可見。

……

十點五十五,會議開完。紀崇均走出會議室,就拿出手機。

“會開好了,我現在就過來接你。”他往前走著,又說道。

“好。”程季安又應道。

掛斷電話,紀崇均點進微信,頁面上有消息彈出。還是一些評論,在他之前發的那些照片下。

昨晚他回來後,就又沒再發了。

點進朋友圈,上下一拉,卻又頓住。並沒有看過,她發了一條微信。

一張紙,兩個字:MJ。

紀崇均忍不住笑了起來。

……

紀崇均在咖啡店前停好車,又走了進來。程季安已經等著了,見到他便站了起來。

“等久了。”紀崇均說道。

程季安沒有客套,只是笑著應下:“是有點。”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呢。

紀崇均見她又淘氣,也笑了,隨即卻又替她拿過包又拉過她的手,“去吃飯吧。”

“嗯。”程季安被他握住,也沒掙脫,反而也握緊了。

兩人拉著手走了出去,店內的客人看著他們,卻一直看到他們出門。

俊男靚女,總是會吸引人著他人的眼球,更何況兩個人之間又洋溢著誰都可以看見的親密和愛意。

兩人在一家高檔餐廳吃過飯,便已是一點。程季安真沒和他單獨進入這樣的場所用餐,有些新奇,卻也有些害羞,紀崇均一路上可一直拉著她的手。心裡卻也有些暖,他愛她,她分分秒秒都能感覺得到。

慶幸的是,一路上都沒遇到熟人。

只是一到高爾夫莊園,卻還是難以避免。

“紀總來了,歡迎光臨。”剛停好車走進,就已有人過來招呼,“紀總可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卻是這裡的經理。

像是沒料到他還帶了個女人,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後又笑道,“正好我們這裡新購置了一批適合女士用的新杆,紀總要是需要,我就讓人給您拿來。”心裡雖然揣測,嘴上卻不發問。

紀崇均手上拿著的只是他慣用的杆子。

“好,你待會讓人送到球場來吧。”紀崇均沒有拒絕,謝過後又帶著程季安往休息室走去。

他是這裡的至尊VIP,有自己的獨立休息室。

紀崇均已經換好了衣服,程季安也將他事先爲她準備好的休閑服換上。跟他同樣的白色Polo衫黑色短褲,妥妥的情侶裝。

程季安將頭發紮起又問道:“好看嗎?”她穿休閑裝的次數很少,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適不適合。

“嗯。”紀崇均笑著點點頭,倒是極爲認真的肯定。只是看著她露出的修長大腿,倒又有些後悔讓秘書去置辦了。她的裙子從來膝蓋以下,不曾露出過這麼好看的腿。

紀崇均挪開視線,又將一瓶防曬霜遞過,“擦點吧,別曬黑了。”這一點秘書倒挺細心。

程季安細細的抹了起來,紀崇均看著,又有些挪不開眼,她的腿很白,穿著黑色的短褲,就更是分明。

“你要抹一點嗎?”程季安塗完卻又說道。紀崇均也是穿著短褲,不過是到了膝蓋上的,他的腿也是很白。

“我不需要。”紀崇均拒絕了,他是男人,不怕曬黑。

等到出了休息室,紀崇均又將一頂帽子扣在了她的頭上,“戴著。”自己倒也扣上了同樣款式的一頂。

高爾夫球場很大,遠處是山,近處是湖,四周皆是茂密的樹木,中間則是廣闊的草坪。風景秀麗,置身其中,讓人心曠神怡。

程季安望了望,覺得就這麼在這裡待著也挺好的。

球童已經將杆子和球都送了過來。紀崇均一根根挑過,最後挑了一根適中的。

“我來教你。”他讓程季安握住杆子,又認真的校正著她的手勢和站姿。

程季安倒真沒學過打高爾夫,聽得很認真,然後他發現紀崇均要是做個老師應該挺合格。他的思路清晰有條理,語言簡潔卻明了,深入淺出,直抓綱要。

“你笑什麼?”紀崇均說著說著發現她一直望著自己笑,不由停下來問道。

“我發現你或許可以去做個老師。”程季安笑道。

紀崇均也笑了,“我只教你。”

說著,從後面環住她又握住了她的手,“現在我們試著打第一杆,你看準前面那個洞。”

程季安還沉浸在他在耳畔說的那句“我只教你”上,他一說,她還沒準備好,便只能趕緊回過神又跟著他一起將杆子揮了出去。

結果自然是差強人意。

球是打出去了,但卻遠遠偏離了洞。

程季安回過頭,有些慚愧,紀崇均成了好老師,她倒不是個好學生了。

“紀老師……”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撒嬌。

“紀老師再教你。”紀崇均倒也應了,隨即又環住她再次講了一遍重心,嘴角卻也是忍不住的笑了。

師生,嗯,不錯。

……

時間很快過去,在紀老師的教導下,程季安還是很快掌握了要領,然後一杆比一杆進步。她的額頭上冒出了汗,卻渾然不覺,只是愈發熱忱的看向前方。

紀崇均已經不再指導,只是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擰著水喝著,目光又不停落在她的身上。她一直是溫婉的,到現在卻是充滿了活力。時不時的回頭一笑,簡直要比這陽光更加燦爛。

以前他一直打球,現在倒想就這麼一直看著她了。

“喝點水,先休息一下吧。”卻不敢讓她太累著,過了一會兒,還是擰開一瓶水走過去遞到了她的手中。

程季安到時真渴了,咕咚咕咚喝下,一下小半瓶沒了。

“喝慢點。”紀崇均提醒著,又伸手擦掉了她嘴上的水漬。

“喲,這不是紀總麼?”邊上卻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程季安轉過頭去,卻見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一看也是非富即貴。

“黃總。”紀崇均淡淡的打了聲招呼。程季安也是收好了杆子,微笑緻意。

黃總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冒出了些許驚豔,又道:“紀總真是好雅興啊,陪著這樣一位美女打球。”

剛才他簡直以爲自己看花了眼,紀崇均要麼是一個人來打球,要麼是和他的幾個朋友,可從來沒有帶過女人過來,而且他要是沒看錯,他可是還給她送水來著。

紀崇均沒有接他的茬,只是對程季安說了一聲,“你再玩會兒吧。”

“嗯。”程季安應著,又轉過身兀自揮起了杆。

紀崇均又已轉身往座位上走去。

黃總自然也跟著,“不知這位美女是紀總的什麼人啊?”他跟紀崇均的差別不大,自然敢於詢問。都說紀崇均爲人冷淡沒什麼癖好,要是問出他有了歡好,那可是一樁大新聞啊。

紀崇均喝了一口水,將蓋子扭上,這才又淡淡的回應了兩個字,“太太。”

“……”黃總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整個人怔住了。

他確實是知道紀崇均結過婚的,可是從未見他在什麼場合上帶她出現過,而且,不是傳言他們已經離婚過了麼?

再說了,這年頭誰還陪著太太出來玩啊!

紀崇均放下水瓶,看著程季安,卻又不再說話。

黃總又說了幾句便告辭了,他打了一會兒了,現在正有事離開。紀崇均與他道了聲別,目光又繼續落在程季安身上。

他的臉上又恢複了笑容。

——她是你的什麼人啊?

——太太。

他從未在介紹人的時候有過這麼歡娛的時光。

程季安見那位黃總走了,也轉身走了過來,“有點累了。”

紀崇均拉著她的手讓她在邊上的椅子裡坐下,“休息一會兒,再喝點水。”

程季安接過,又抿了一口。

紀崇均卻已拿出了手機,又拉過她的手,哢嚓一聲,照片拍下。

“唔——”程季安察覺,趕緊放下水,“你拍什麼了?”

紀崇均把手機遞過,卻是他們兩個人握著手的照片。他的右手手心向上,她的左手手心向下輕輕搭在他的手上,陽光下,綠地上,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兩個人的手指都很好看,纖細又修長。

程季安正欣賞著,忽然又是一個察覺,忙呼道:“你等等!”

紀崇均卻已按了右上角的發送鍵。

他早已切在了微信上面。

消息發布成功,朋友圈裡隨即就又多了一條。程季安又是震驚又是好笑,根本沒想到他會做這些。

紀崇均卻只是又握住了她的手,再不鬆開。也許有些幼稚,但他並不後悔,在剛才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讓所有人知道他的身邊有個她。

手機上不停有提示音傳出。程季安知道已成定局,便也只是提醒道:“你的朋友圈要炸了。”

“炸就炸吧。”紀崇均卻根本不在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2:10

第三十三章

程季安還是在晚上看到了紀崇均手機上的內容, 不停有消息過來詢問, 紀崇均設置了免打擾,又刷新著朋友圈,見她感興趣,便直接將手機遞給了她。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紀崇均手機,也是第一次看他的朋友圈,只是看著照片下的回複, 又忍俊不禁。

一溜的驚歎聲, 一溜的質疑聲。

——臥槽!

——臥槽!

——......

——均哥你被盜號了?!

——我的天吶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誰啊?

——我也想知道!

——我就說之前均哥發照片像是在給人做彙報吧。

——這是均哥嗎?

——是均哥, 他那手我認識。

——恭喜紀總。

——臥槽管文豪你爲什麼會認識均哥的手!

——老子拍廣告的時候找過手模的好吧!

——均哥給你當手模了?!

——均哥怎麼可能給他當手模……

——老子的意思是找手模的時候無意注意過均哥的手好不好你們的智商喂狗了麼!

——我只想問如果這個人是均哥的話另一個人是誰?

——恭喜恭喜。

——恭喜紀總。

——大嫂?

——……

——……

——均哥談戀愛了?

——沒聽說啊……

——我也沒聽說。

——感覺真像是談戀愛了, 要不然怎麼會發這些照片……

——活久見啊活久見。

——活久見。

——活久見。

——……

——恭喜紀總。

——我還是想知道均哥的女朋友是誰啊!

——……

幾十條消息,吵吵嚷嚷,議論紛紛, 並且沒有停止的跡象。而她熟悉的只有兩人,一個杜寶生, 還有一個就是那天在博物院見到的許鎮。

除了評論, 還有一百多個讚, 其中還有她認識的孟律師。

程季安看向紀崇均,無奈又好笑, 紀崇均卻只是接過她手中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又一把將她拉進了被子裡。

“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他說道。

說是早點睡, 結果卻又是一番折騰。

等到第二天醒來,程季安自然又是一陣酸疼。

起床,洗漱, 又是個美好的早晨。紀崇均上午沒事,下午卻又要出門。

正要換衣服時,手機響起,卻是文娟打來了電話。

“小程,你跟紀崇均和好了?”一接通,她的聲音便從電話那頭傳來,急切又驚訝。

程季安也是訝異,望了一眼紀崇均,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有人拍到了你們倆的照片,現在都出新聞啦!”文娟又說著。

“……”程季安更是意外,“什麼新聞?”

“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我也說不清。本來看到你跟紀崇均同框的照片我還挺高興的,可是後來看到新聞上的內容,我又有點不確定了……”文娟說著,有些糾結。

“好,那我去看看。”程季安應著,又問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怎麼了?”紀崇均看出了她的表情不自然,開口問道。

程季安也不隱瞞,“我同事說有人拍到我們在一起的照片……”

“……”紀崇均愣了一下,隨即也拿起手機看了起來。昨晚因爲聲音不斷,他開了靜音,現在一看,卻已有好幾個電話呼入。

回撥過去,孟昭德瞬間接起,“紀總。”

“出什麼事了?”

“有人拍到了你跟程小姐昨天一同出行的照片發在了網上,有人借此做了文章。我已將消息發在了你的微信上。”孟昭德彙報道。

紀崇均掛了電話便點進微信,一看,微信裡幾十條消息,朋友圈裡也是幾十條消息。

——均哥你新女朋友是誰啊?姓馬嗎?

——臥槽均哥你跟大嫂和好了?!

——臥槽均哥你快看你跟大嫂上經濟版面了!

——……

最上面是許鎮,最近的一條消息是五分鍾前。

下面是許多類似的詢問。

往下拉了幾個才是孟昭德。

點進他發來的鏈接,一看,臉色也有了變化。

程季安此時也已搜到相關的內容的看了起來,臉色卻也不好看。事情的起因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有人在之前的論壇上發了一個帖子——《有圖有真相,紀氏總裁夫婦同行,疑似未離婚》。

裡面的內容是幾張她跟紀崇均昨天晚上一起出入餐廳的照片。很清晰,兩人十指相扣,臉上都帶著笑意,靠得亦有些近。

這幾張照片沒有作僞,昨天晚上他們確實又一起去了一家餐廳用餐。

只是早上七點的時候,這幾張照片卻又被引用在了某家網站的經濟版面上。

——《演戲還是真實?紀氏總裁的婚姻對紀氏的發展到底有何影響?》

該文章從兩年前紀氏一諾千金迎娶昔日戰友後代和紀氏與博遠合作成功使得紀氏得到進一步發展說起,結合近日網上的傳言,統籌分析了紀氏總裁離婚對紀氏可能産生的影響。

當初紀氏迎娶戰友後代,獲得了極好的口碑,彼時正值紀氏與博遠進行商業洽談之中,隨著這樁婚姻的爆出,紀氏在一衆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博遠老總當即與之簽下了合約。筆者分析,紀氏之所以定下這門親,或許就是想要博得博遠好感,增加自身的砝碼,畢竟博遠老總重情重義是人盡皆知的事。

只是這樁婚姻顯然不盡如人意,前段時間,紀氏總裁夫婦已經離婚的消息便頻頻爆出,雖未被當事人確定,但諸多跡象表明卻是確有其事,紀氏因之受到的影響也一直延續至今。而此時,與博遠爲期兩年的合約也將要到期。

如果被證實當初的婚姻只是一場炒作,紀氏顯然在接下來的合作中再無優勢。而雖然紀氏已經足夠壯大,可是能與博遠繼續合作,依然能成爲它長足發展的巨大助力。所以,不管是爲了自身的發展,還是爲了能與博遠繼續合作,紀氏的當務之急,便是要洗清自己弄虛作假的嫌隙,維護住自己一貫的優良形象。

所以,這些照片在這個關口傳出,到底是實情,還是只是紀氏爲了穩定大局的演出的一場戲?

……

整篇報道詳盡而隱晦,程季安未曾看過經濟類的新聞,可是這一次卻全部看懂。之前她只看了論壇上的一些帖子,卻從未在意這裡還有這樣的牽連。

照片上的她和紀崇均都笑著,可是她卻有了些陌生。

“照片不是我讓人傳的。”紀崇均早已看完了新聞上的內容,也一直在注意她的反應,等到她看完,便又立即說道。

“我知道。”程季安應了聲,“我知道不是你。”聲音卻有些輕。

紀崇均心一緊,上前拉過了她的手,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一時無言,便只是一手緊緊握住一手又撥通了孟昭德的電話。

言簡意賅,直入主題,“照片是誰傳出去的?”

“我沒有授意下去。”孟昭德回道,之前他雖然提議過,但被否定之後他就再沒動過心思。

“是老爺子嗎?”紀崇均又想到了一個人。上次他找到她讓她離開,他震懾了他一番後,他意識到整件事對紀氏産生的影響,或許就會出此一策爲了挽救紀氏的形象。

老爺子早先年確實是睿智英明的一個人,可是近年來剛愎自用,偏執跋扈,已經有些糊塗了。

“我已經派人查過,應該不是老爺子所爲。”孟昭德又回道。事實上老爺子這段時間一直有些萎靡,顯然是受到了什麼打擊。

“會不會是長恒的人所爲?故意放出照片,又故意作此文章?”孟昭德又小心問道,“周四與博遠相談甚歡,王總似乎並未在意那些事,長恒坐不住了,把事情鬧大也是不無可能,這篇新聞顯然是買通之後才發上去的。”

紀崇均眼神有些深邃。博遠那邊確實未受影響,紀氏有足夠的實力讓博遠放下一切後顧之憂,長恒得到風聲之後,也確實有可能狗急跳牆。只是新聞是他們發的不假,照片卻是難說。

他跟她的關繫現在極少有人知道,如果是長恒將這些照片上傳,一旦他們一同出現粉碎那些傳言,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弄巧成拙,他們不會白白的替他們澄清嫌疑做無用功的。

所以,這應該只是個巧合。

“你再去派人查查。”但是不管是誰,還是要查清的。

“已經再查了,一有消息我立即彙報給你。”孟昭德應著,隨即又問,“那博遠那邊……”

“做公關,繼續保持接觸。”紀崇均說道。

孟昭德有些遲疑,半晌後卻還是說道:“紀總,其實我還是那意思,現在你既然已經跟程小姐複合了,直接出來澄清會事半功倍……”他真怕博遠的事會出現變故。

至於爲什麼知道他們已經複合了,看著微信上的照片他就一眼猜出是誰了。

紀崇均聽著,有些沉默,最終卻還是說道:“不用了。”

“好。”孟昭德依然不再堅持。

電話很快掛斷,房間中一片安靜。

握著的手纖細而柔軟,紀崇均卻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抽開。

程季安低著頭,卻開了口,“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和你一起出面。”她沒有聽到電話那天孟昭德的提議,可是看著新聞,再分析著他們的談話內容,她已然明白了所有。

博遠的名聲太響,它的背景也太過強大。

紀崇均看著她,心一瞬悸動,呼吸也變得艱難,他上前抱住了她,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用了。”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肩,輕輕說著,胸腔裡依然陣陣激蕩。

他以爲她會退縮的,卻沒想到她還會願意爲他擋下這一切。

只是她的這份願意又何嘗不是帶著一份犧牲。

她相信他,也愛他,所以願意妥協,願意退讓。

於她心裡,卻還是有芥蒂的。

“之前爺爺讓我娶你,確實是帶著一些目的的。”雖然不想提及,卻還是沒有隱瞞。坦誠相待,他只能坦誠相待。

“……”得到應證,程季安靠在他的懷裡,沒有說話,心裡卻堵的慌。

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了逝去的爺爺。

他一直是很純粹的,純粹的以爲當年的老班長一直在尋找他,純粹的以爲老班長結下這門親事只是爲了重拾當年的諾言。他沒有懷疑,只是無條件的信任著,感動著。甚至到死的時候,他還在告誡她,要好好的待在紀家,做個孝順孩子。

她真的不知道,如果爺爺知道這個真相,又會是何感想。她從不認爲憑借自己就能得到紀家的青睞,紀家能娶她只是因爲當年的恩情存在,可是爺爺,卻是帶著當年革-命友誼的信仰。

程季安想要忍住,卻還是紅了眼眶。

“但是我從未這樣想過。”感覺著她的顫動,紀崇均卻只能更緊緊的抱住她。

……

這一天,空氣都有些沉悶。孟昭德很快將查到的消息傳了過來,發照片的不是老爺子,也不是長恒,只是一個毫無幹繫的普通網友。至於發新聞的,確實是長恒無疑。

真相被揭開,卻也無甚歡喜,程季安想要打起精神,卻終落下了強顔歡笑的痕跡。

紀崇均看在眼裡,有些心疼,卻也有些無力。

等吃過午飯,程季安又給他收拾了東西,“你快點出門吧,別遲到了。”兩點他還要趕到新區。

紀崇均不放心,可是新區又不得不去,便只能說道:“等我回來。”

“嗯。”程季安點點頭,笑容還是有些勉強。

紀崇均親了她一下這才轉身離開,到了樓下時,卻又開著車門站了許久。程季安並沒有站在窗口。

等他離開之後程季安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偏執了。這件事情與紀崇均並未有多大關係,她不應該牽連於他。

這時,電話卻又響起,一看,卻是個許久不曾聯繫的號碼。

接聽,聲音低沉,“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2:23

第三十四章

程季安坐在車裡, 心情有些複雜。剛才的電話裡, 母親告訴她她剛從國外回來正在華都機場,想來看看她,希望她能過去接她。

這是始料未及的事,前段時間打電話給父親時確實被告知她和舅媽一起去了國外旅遊,可是沒想到她會在現在回來,並且降落在了華都。

她跟母親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 事實上自從她嫁入紀家, 她跟家中就已經很少聯繫, 他們很少打電話給她, 她也只是偶爾打電話回去,像是當初的事産生了隔閡,他們變得疏離又客氣。

而在這兩年間, 他們也從未來過華都。

父親是愧對於她,母親則是達成了心中所願也就罷了手。她說過:我知道紀家門第高, 所以你只要嫁過去就好了, 我們不會打擾你, 你也不用管我們,好好過好自己的就行了。

後來這兩年間, 她當真沒來找過她,甚至電話都沒打, 身邊的親戚想要找她也全被她攔下。

她滿足了自己的欲望,便再無欲無求。

可是縱使這樣,那年的逼迫依然還是籠在她心頭的一層陰霾, 每每想起,都像噩夢一樣。

那一年,她不願嫁,母親歇斯底里,以死相逼。她站在陽台上,說你要是不願意,我就跳下去。

她知道她的根源,出身在家境較好的家庭,從小心高氣傲,看中父親的才識後不顧家中的阻攔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他。她覺得父親一定能做出一番事業讓他們刮目相看的,事實上一開始的那幾年父親也確實做得不錯,端著鐵飯碗,所有人見著都要客客氣氣。只是好景不長,隨著時代的變遷,市場經濟時代到來,很多人都做著生意發了財,而父親依然待在原有的企業中,端著他的鐵飯碗,不上不下,不進不退。

看著身邊人的生活都超過了自己,母親的心理不平衡了,也攛掇著父親下海。只是父親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別人賺得盆滿缽盈,他卻只能維持著生計。最後無奈,只能重操舊業回到了原有的單位。

那兩年,母親整個人都變了,別人越來越好,她越來越壞,她便日日經受著折磨。偏偏,那個時候的社會風氣也有了變化,攀比炫耀之風開始露頭。家族中也不乏這樣的人,姑媽嫁了個好人家,夫家生意蒸蒸日上,她每每回來都要炫耀一番;身邊的小姐妹同樣如此,雖是無意,言語裡也全是刺激。

母親變得抑郁,偏執,無力改變,便只能對她嚴格的要求起來,仿佛她身上得不到的她就寄希望於她能全部得到。

所以到後來,當紀家提出結親時,她仿佛看到了整個人生的希望。她勸說她,一定要嫁,嫁了就再不用看她們的冷眼,嫁了就再不用受她們的嘲笑,嫁了她的人生就能整個改變。她哭著求著不願嫁,可她只是不聽,到最後仿佛多年的積壓終於崩潰,她逼著她,威脅著她,哪怕用上自己的生命,只爲了讓她低頭認下。

那時候,她真的跟瘋了一樣。

可是她終究是疼過她的,在她小的時候,她親手爲她做著小裙子,親自陪她玩耍;等她上學了,寄宿了,她還時不時給她煲了湯大老遠送來,就怕她缺了營養;再等她大一點,兩個人一起逛街的時候,有輛車闖了紅燈,她甚至還不顧自己的危險推開了她,自己受到了骨折……

所以,當她瀕臨崩潰,反過來求她的時候,她便只能答應。

她知道她是驕傲的,也是虛榮的,甚至還是自私的,可是她沒有辦法。

她能做的只是成全。

只是那種隔閡到底種下了,她忘不了她破口大罵的模樣,也忘不了她失控著讓她去死的模樣。

所以這兩年,母親未曾聯繫過她,她也從未聯繫過她,維繫她們之間的紐帶只是一個父親。她偶爾有事回去,也是待一天就走,跟他們很少話。那一年,父親面對母親的崩潰無法阻攔,便也只能跟著勸說她。

所以,因爲這些噩夢,她到現在都沒有告訴他們她和紀崇均已經離婚的事。

她憑借她的高嫁揚眉吐氣了一把,她不知道一旦告訴她們離婚的事,又會引起怎樣的風波,她是否又會歇斯底里,是否又會破口大罵。她粉碎了她的美好幻象,她真的不知道她又會變成怎樣。

就像現在她不知道母親爲什麼會來,或許又是虛榮心作祟,或許就是想帶著舅媽看看她今日的榮光。

她也可以將她們帶至翠湖別墅再將這件事隱瞞下去,可是她並不願意這麼做。

有些事情,終究是要面對的。

窗外車水馬龍,一片繁華,程季安看著,眼中卻只流露出了蒼茫。

……

機場內的咖啡廳裡,兩個五十來歲的婦人相對坐著,一個清瘦,一個圓潤,保養的都不錯,穿著也甚是講究。只是兩個人的神色卻絲毫沒有剛剛旅遊回國的欣喜,空氣也只是沉悶。

“美晴,你說安安會不會真和紀家離婚了?”舅媽陸亞萍喝了一口咖啡,還是忍不住湊過身小心問道。

母親季美晴神情繃著,卻只是一句,“我不知道。”說話間,眼睛卻一直看著窗外。

窗外是華都繁華的景象,她沒來過,覺得陌生,卻沒有新奇。

這兩年間除了華都,她也走過很多地方了。

只是這次爲什麼來華都了呢?或許只是在國外的時候看到一個人的背影,像極了自己的女兒。

所以她找到了導遊,讓他又改簽了機票。

只是沒想到,一落地,就有電話打來,問她你們家安安是不是跟紀崇均離婚了新聞上都出來了。

她不知道,只能按照原計劃打通她的電話讓她來接,然後證實。

……

程季安很快從大門外走了進來,她背著包,穿著平底鞋,手上拿著手機,雖是美麗卻不耀眼。

季美晴坐在對著門口的位置,她一進來就看到了她。

程季安巡視一圈,也看到了她們,忙走了過去又叫了一聲,“媽。舅媽。”笑容卻有些不自然。

“安安好久不見了啊,又變漂亮了。”陸亞萍已經站起來熱情的說道。

程季安應了一聲,又看向自己的母親,“等好久了吧?”她住的地方到機場本來就遠,剛才堵車,走了足有兩個小時。

“還好。”季美晴淡淡的應了一聲。

氣氛就便有些沉默。

她們母女倆已經很久沒見了,過年前她回過一次家,送了點東西,很快就回來,如今都已經幾個月過去了。而每次見著,總能感覺到彼此間的陌生。

“安安你一個人來的嗎?”陸亞萍察覺到了,又趕緊問了一句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卻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問,總說紀家財大氣粗,進進出出都是有人跟著的,想著剛才聽到的電話裡的內容,她總有些懷疑。

“嗯,我一個人來的。”程季安沒有隱瞞,卻也沒有接著說下去,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便只道,“我先帶你們安頓一下吧。”

季美晴聽著,沒有猶豫,徑自站起又往外走去。程季安和陸亞萍只好趕緊跟上。

季美晴一路往前走著,脊背挺直,程季安看著,心始終繃緊,她不說話,她卻感覺到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走到外面,攔了倆的士,又爲她們打開了車門。季美晴二話不說坐了進去,陸亞萍望著幫忙司機放行李的程季安眼中卻盡是訝異,她原本以爲她該開著車來的,而且還是豪車。愣了半晌,還是坐了進去,心中的疑問卻似乎有些確定。不安的望了望坐在身側的季美晴,她抿緊了唇,臉色似乎不大好看。

程季安早已察覺到了舅媽的異狀,卻只做不覺,和司機一起將行李放入後備箱後,這才走過來坐進了副駕駛。

一路,沒人說話。陸亞萍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敢開口。

車子最終停在了城南的一家酒店前,季美晴還是跟著進入,陸亞萍卻已然不抱希望。雖然是家五星級酒店,可是要是真的沒離婚,她又怎麼會拿個酒店招待她們,她倒無所謂,可那畢竟是她親媽。

程季安開了兩間房,又領著她們進了樓上的房間。先替舅媽開了門讓她進去,隨後又推著行李進了隔壁的房。

門關上,房間內只剩下了兩個人。

裡面的一切都很豪華,向陽,透亮,位於高處,能看到外面整片的風景。只是現在,無人欣賞。

季美晴已經走到了裡面坐了下來,程季安依然站在門口,不敢進入。

好半晌,才終於開口,“媽,我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

她的手不自覺的攥緊,心也跟著提住。這一路上她沒說什麼,可她應該已經感覺到什麼了。

她等著接下來的風暴,不管多強烈,她都準備好了承受。

“離就離了吧。”可是在她說完的瞬間,坐在沙發裡的母親卻只是幽幽的開了口。

程季安睜大眼睛,一時不敢相信。

“兩年了,也夠了。”季美晴卻又擡起頭看著她說道。

程季安怔在當場,眼中依然是難以置信。

季美晴又已轉過了頭。這兩年,確實夠了。剛開始的時候,她很滿足,她的女兒嫁入了大名鼎鼎的紀家,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不再一樣,他們巴著她,哄著她,生怕怠慢了她又得罪了她。她一掃胸中的郁結,從此揚眉吐氣。

她也住進了紀家買給他們的別墅,花著紀家每月打來的錢,儼然脫胎換骨,像個貴婦。

可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是感到房子越來越空?還是感覺到身邊人的笑容越來越假?她的錢越來越多,她也擁有了她曾經渴盼過的讓所有人都羨慕生活,可是她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空虛,越來越不開心。

她開始不停的旅遊,國內國外,忙忙碌碌,不讓自己空閑,可是看著身邊不停變換的人,她突然越來越渴望曾經。

那時候她有個愛她的丈夫,有個美麗又懂事的女兒,可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丈夫雖然一直待在家中,可是很少跟他說話,只是每日走到樹下跟人下著棋,一下就是一整天;至於女兒,更是很少回來,幾乎音信全無。

她知道自己當初傷害了她,當時不覺,事後回憶起卻是越來越清晰,她綁架了自己女兒的終生幸福,只爲了滿足自己的執念,自己的私欲。她曾經痛恨著自己的父親,因爲他們逼迫著自己嫁給不喜歡的人,可是現在,她跟他們又有什麼不一樣。

越回憶,越醒悟;越醒悟,也就越後悔。

得不到的時候想得到,得到了以後卻又發現不過如此。

所以現在,她也不再執拗了。

“我和你舅媽在美國的時候見了你表姐,她也離婚了。”季美晴收回思緒,卻又說道。

程季安又一次愣住,表姐?離婚了?

她想起那時候,表姐找了個美國人,家裡多少人好奇著,驚羨著,那時候姑媽可是整天吹噓著她的洋女婿。在那個時候,嫁給外國人的還是少數,中國還不像現在這般騰飛,媒體上鼓吹的還都是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美國作爲世界霸主可一直是他們神往的地方。

可是,姑媽說起他們時一直是誇著,怎麼突然就離婚了呢?

“兩個月前就離了,你表姐和那個約翰可沒你姑媽說得那麼好,那個約翰在外面有了小三,還家暴你表姐,要跟你表姐離婚,連孩子都不要。”季美晴說著,有些氣憤。她雖然跟姑媽一直不和,卻畢竟沒有牽扯到孩子。

“……”程季安聽著,不知怎麼言語。可是她卻也有些明白了,母親對自己離婚的事這麼坦然,或許也就是因爲知道了表姐離婚的事。她跟姑媽從來比較,好時要比誰更好,不好時卻都又不計較了。

季美晴顯然也意識到了話裡的漏洞,一時有些後悔。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並沒有帶其他想法。

想要解釋,卻還是作罷,只是又問道:“你現在又住哪呢?”

程季安想了想,還是如實回道:“紀家將原來住的別墅給了我,但是我搬出來了。我自己租了房子,在華都博物院邊上。我現在在華都博物院工作……跟我的專業相關,做文物修複,馮老師和林老師也在那……”雖然不知道母親到底什麼想法,但總覺得她似乎已經變了。

她向她投去一瞥,意外的發現她的臉上終究有了老態。

季美晴不察,只是點點頭,“那就好。跟你專業相關,你應該喜歡的。”

“嗯。”程季安心被觸動,抿了下唇,雙眸垂下。那時候,她並不同意她去學美術,也並不同意她報考這樣的專業。她的文理科都是優異,她覺得她應該學些有用的,美術在她眼裡,根本沒用。要不是後來老師過來陳情,現在她根本不知道會在這裡。

而這些年,她也始終對她所學的專業質疑著。

可是現在……

半晌後,卻又擡起了頭,“媽,就算沒有紀家,我也能讓你們過得好的。”眼眶有些熱,目光卻只是堅定,她相信自己可以的。

季美晴顯然是被震動了,她怔怔的看著她,一時沒了言語,半晌後,卻還是避開了她的視線。

站起,只說道:“既然這樣,我也就先回去了,我記得五點時候華都有回錦城的車的,你送我們去車站吧。”

錦城到華都的車,她可是查過好幾次。

“媽——”程季安有些意外。

季美晴已經走到她身邊,又接過了她手中的行李箱,“你爸爸一個人在家,我早點回去吧,大後天就是爺爺的忌日了,也該準備準備。”

頓了頓,又問:“你會回來的吧?”目光卻帶著盼望。

程季安觸及,點點頭。爺爺的忌日她是一直會回去的,而這次,她也看懂了她眼裡的盼望。

兩年了,她從未讓她回家過。

“你表姐也會回來的,明天的飛機,晚上應該能到。”季美晴推著行李走出去時,想到什麼,又轉身說了一句。

“……”程季安正要跟著往外走,聽到這話卻是一下頓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2:35

第三十五章

將母親送到車站, 又看著她上了車, 程季安才叫了車回去。已是六點,天光未暗,整座城市的繁華與熱鬧擦身而過,她坐在車裡,心上一片寂靜。

往日的喧囂似乎沉澱下來,那些隔閡那些裂痕也似乎在一瞬間得以修複, 她得以慰藉, 獲得安寧。

隻是還有些事情終究難以忘懷, 哪怕時光過去, 也依然是她心上無法拔除的刺,雖是沒於肉中,依然一碰就痛。

表姐回來了, 一句話,便將那些過往統統撕開。刺綻露, 血肉模糊。

那些年的厭棄、憎惡蘇醒, 又不停纏繞著她, 讓她窒息。

那些年她多麼厭惡自己啊,用熱水沖洗著自己, 一遍又一遍,怎麼也不能停。

程季安回憶著那年的自己, 目光忍不住地顫動,她也恨過、怨過,到最後卻隻能一個人承受, 無依無靠,孤獨又絕望。

她止不住的想如果當初她沒有跟著表姐一起去那個酒吧又會怎樣,她至少不會再封閉著自己度過那些年,也不會自信全無的面對那一切。

她遺忘著,堅強著,可是心底的那份自信終究被粉碎。縱使重鑄,依然不堪一擊。

她的心上有片淨土,從懵懂初始就已存在,不容冒犯,不容玷污,可是現在,她已不敢再回首。

“是在前面嗎?”前面傳來了司機的問話。

程家安回神,擡頭望了一眼,又趕緊回了聲,“嗯。”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程季安結完車費,又轉身進了大門。行至公寓樓前,卻又頓住。

前面停著一輛車,卻是紀崇均的。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回來,想著他沒鑰匙,又趕緊上前。

車內,紀崇均坐在駕駛座上,腿上放著電腦,正開著視頻會議。

“咚咚咚。”程季安叩了幾下車窗,提醒著她的到來。

紀崇均轉頭看到,又說了幾句便闔上電腦又開門走了出來。

“回來了。”他說道。

程季安已經看到了他座位上的電腦,心中了然,他應該是不放心自己才早早趕了回來。心裡有些波動,卻隻是轉身說道:“嗯,上去吧。”

紀崇均來不及注意她的神情,卻還是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消沉。

兩個人一起上了樓,一個走在前一個走在後,誰都沒有說話。紀崇均的心提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等到開了門,走進房間,門又關上,程季安卻轉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又緊緊的將自己埋在他的胸口。

紀崇均有些錯愕,不知道她怎麼了,卻還是將她抱緊。

程季安依然不發一言,紀崇均想要看她的臉沒法看到,便隻能由她抱著又問道:“怎麼了?”

他原本以爲她依然是因爲那則新聞報道,可是現在看來根本不像。

程季安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隻是抱著他不肯鬆開。她仿佛找到了一根浮木,給她支撐,讓她依靠,讓她在瀕臨溺水的時候得以存活。

他的關心讓她感動亦感激。

“剛才去哪了?”得不到回答,紀崇均又輕聲問道。他找不到原因,隻能想著是她剛才又遭遇了什麼。

像是他的體溫給予了她慰藉,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感覺到他的擔心,也不再沉默,隻是鬆開他的懷抱又低頭說道:“我媽來了。”

“……”紀崇均怔住,不知道這句話將意味著什麼。

程季安也覺察到了,忙又說道:“她旅遊回來停在了這裡,來看看我,也讓我過兩天回去。大後天是我爺爺的忌日。”

“需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嗎?”雖然她已經解釋,可是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程季安搖搖頭,“不用了。”他太忙了,怎麼能讓他抽出時間打亂所有的行程。

“那我叫老周送你回去。”紀崇均便又說道。

程季安還是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可以了。”

她跟母親已經說了離婚的事,暫且也就不要有太多牽扯了。

她爲什麼又要跟母親說離婚的事呢?不過是希望能夠真正的重新開始。

過去歸過去,他們站在一個新的起點。

紀崇均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說,她有自己的想法,他隻能理解,並支持。

心裡卻還是生出了些害怕,他們現在雖然在一起,可是總怕有一天他又要失去。

她不安定,便總讓人感覺抓不住。

當天夜裡,兩人又開始纏綿,隻是這一次卻是程季安主動著。她從未有過的熱情,甚至到了放縱的地步。

紀崇均被撩動得氣息全部淩亂,卻隻是克製著,他看著她在他身上肆意,扶著她的腰,心裡那種不安卻愈來愈濃。

她像是要尋求著什麼,不管不顧。

隻是直到她最後癱軟下來,也始終未曾開口。

……

一夜之後,程季安有所平靜,隻是心中的那份陰霾卻未徹底散去。而等到周二的時候,她又請好假收拾了東西前往車站。

錦城離華都三個小時的車程,往來並不麻煩。

天氣漸熱,她穿著長裙,戴著墨鏡,又推著行李箱找了個角落裡的位置坐下。

車票早已訂好,離開車時間還有十五分鍾。

“我到車站了。”拿出手機,又給紀崇均發了條消息。他於早上七點就已出發去了南都,卻一直關心著她的動向,剛剛還來問她到了哪裡。

紀崇均的消息很快回來,“路上小心,到了跟我說一聲。”

“好。”程季安簡單應下,那邊也不再回複,她知道他是再忙。

時間還早,目光又朝四周隨意望去,不是假期,乘客並不多,稀稀拉拉坐著,要麼吃著東西,要麼說著話,要麼玩著手機,也沒人注意到她。

不經意間,目光卻又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是個女孩,站在不遠處,靠著牆,正打著電話。她染著頭發,穿著也另類,神情裡更是看得出的叛逆和不羈,身邊也沒有行李,隻有肩上一個背包。隻是她的打扮再成熟,卻還是難掩她稚嫩的面容,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

女孩似乎在跟電話裡的人爭執著,她很生氣,嘴也極爲不滿的撅起,很快她卻又不再說話,隻是拿下手機又狠狠的按掉,接著又像是直接關了機。

程季安一直看著,可是女孩轉過身,又朝外走去。

廣播裡,乘務員卻又開始提醒檢票。程季安忙收回視線,又站起推著行李走了過去。

上了車,找到位置,前排右側靠窗的座位。將行李放好,坐下,又等著開車。

車上空位很多,所有人坐上去還空了一半。隻是她前後的位置都有人坐了,旁人的位置卻始終空著。

快到開車時間了,乘務員開始查票,結果卻少了一個人。之後又是一番查驗,一番等待。直到開車時間過了三分鍾,一人才匆匆走上車來。

“是王思甜嗎?”乘務員問道。

“是我。”來人草率的應了一聲,又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程季安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人,卻有些意外,她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打電話的那位叛逆少女。

“下次別遲到了啊!”司機喊了一聲就又啓動了車。

少女白了他一眼,又嚷了一聲,“知道了!”像是有些不耐煩。

衆人紛紛側目,少女卻直接瞪了他們一眼,“看什麼看!”

衆人無語,卻也沒人跟個小孩子計較,便隻又轉過頭去,私底下議論了什麼,沒人知道。

程季安將安全帶繫好,見少女隻是無動於衷的坐在那,便又和聲提醒道:“把安全帶繫上吧。”剛才司機都已經提醒過了。

“要你管!”少女卻又隻是頂了回來,安全帶根本碰都沒碰。

“……”程季安噎了噎,最後還是隨她去了。

車子已經出了站,又往錦城開了去。程季安望著窗外飛逝的風景,發現自己有點想家了。

日光漸漸偏移,曬進車內,依然讓人昏昏欲睡。大多乘客早已睡著了,還發出了鼾聲。三個小時的車程,除了睡覺,確實無所事事。

程季安看了會書也有些困了,便也靠在位置上開始閉目養神。

耳邊卻突然傳來抽泣聲,程季安警醒,回過頭一看,卻發現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將腿放在了座位上,頭埋在裡面正抱著膝蓋哭。

她的哭聲很弱,肩膀卻一直在一顫一顫的。

程季安有些訝異,想了想,卻還是從包裡拿出紙巾抽了一張拍了拍她的肩給她遞了過去。

少女擡起頭,兩眼通紅,滿臉是淚。看到她手中的紙一怔,沒有立即去接。

而在這個時候,突然,車子猛地一個偏移。程季安察覺到,下意識的往外望去,卻發現汽車不知什麼時候偏離了行道,正斜著往左邊的車道上沖去,此時卻正在高速公路上!

“司機!”程季安連忙向司機看去,卻見司機點著頭,正是睡著的樣子!

司機聽到喊聲,連忙警醒,看到此時的情況後,臉色大變,忙又操控方向盤,而這時,後視鏡裡卻又有車輛疾馳而來。

猛打方向盤,又緊急剎車,可是後面的車子避開,自己的車子卻因爲打滑有了側傾。仿佛車子被掀動一樣,離地面有了三十度的距離。

“啊!”少女沒綁住安全帶,身體失控,就要摔下去。同時,放在行李架上的東西也紛紛砸了下來。車上乘客一片騷動。

“小心!”程季安見著,卻來不及多想,隻是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又猛地將她拉起。東西砸下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司機看到車子側傾,也是拼命挽救,回打方向盤,猛掉轉車頭,隻是車子到底失控,就算挽回了左-傾的趨勢,可是當他用力過猛之後,車子向右偏移,又撞上了護欄,車子又開始向旁倒。而這一次,再無力挽救。

“啊!”一車人都喊叫起來。

程季安借力將少女拉了回來後,自己卻徹底仰後,後腦勺又重重的撞在了車窗上。隱約間,還有什麼東西砸在額頭。

一陣暈眩傳來,便是再沒知覺。

少女趴在她的身上,卻是驚慌失措,“你醒醒!你醒醒!”

車已翻倒在地,高速路上,一片混亂。

警鳴聲很快響起,同時伴隨著的還有救護車的汽鳴聲,一場緊急救治正在開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2:51

第三十六章

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 多方都行動起來, 因爲已經靠近錦城,傷者都送往了就近的錦城醫院。

程季安頭部受到撞擊,昏迷了一會兒才醒,及至送到醫院做完檢查,頭還有些疼。其他的倒沒受什麼傷,就是額頭上被砸了下出了血, 包上了一層紗布。她被送入了雙人病房, 同房的還有王思甜。

只是剛還在床上躺著的, 現在倒沒人了。

外面走廊內不停有聲音傳來, 翻了一車人,怎麼都有些忙亂。醫護人員在調集,交警在追查, 公交公司忙著安撫,媒體也來報道, 還有一些家屬也已聞訊趕來。

程季安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 想要出去看看, 可一坐起就是暈眩,同時伴隨著的還有惡心想吐。

輕微腦震蕩, 需留院察看,這是剛才醫生的診斷。

門外走進了一個人, 見她撐著坐起,忙跑了過來就扶住她,“誒, 你不要動!”

程季安睜開眼一看,卻是王思甜回來了。

“你想要什麼,我給你拿!”王思甜扶她躺下又說道。

程季安躺好回道:“我只是想看看外面怎麼樣了。”

“有幾個骨折了,其他的都是輕傷。”王思甜說著又問道,“你要喝水嗎?”從來桀驁的臉上倒露出了一絲關切。她的手上拎著個裝著礦泉水的袋子,正是剛才跑出去買的。

程季安沒在意,只是搖了搖頭,她現在還在犯惡心。

王思甜聽著,手縮了縮,低下頭,眼神卻有些閃爍。

程季安想到什麼又睜開眼問道:“你怎麼樣,傷哪了?”

王思甜趕緊擡頭,“我沒事。”說著卻是微微側過身避開了她的視線,她的右胳膊上被劃了一道,正綁著紗布。

“嗯。”程季安無暇多顧,點點頭又閉上了眼。

王思甜還想再說什麼,可見她似乎又睡著了,便也只好不再開口。

程季安迷迷糊糊又睡了一會,耳畔又傳來聲音,像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睜開眼一看,卻見病床邊站著兩個白大褂。

“程季安?”爲首的那個醫生見她醒了,目光變得欣喜。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醫生,人挺高,戴著眼鏡,沉穩又帥氣。

程季安定了定神,也認出了他,聲音也變得驚喜,“高揚?”

轉而又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她記得他原來是在省城哪家醫院的。

高揚,與她同是錦城人,大學也同在一個校區,就在她們學校的隔壁。他比她高兩屆,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兩人在一次志願者活動上相識,志趣相同,便成了朋友,後來關繫也一直很好,平時一起做兼職做活動,放假了偶爾也會一起回去。只是兩年前他畢業的時候突然朝她表白,讓她措手不及,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雖是爲難,還是婉言拒絕了。之後兩人雖然還像朋友那樣保持著聯繫,終究要比原來少了,而等到她嫁入紀家,也就徹底沒了聯繫。

她記得最後一次見他,還是紀家過來下聘那天,他過來還書,不知道她的情況,還舊事重提了一下……

想著那些過往,程季安便又斂了斂神色,他們再見,真的不是什麼欣喜的事。

高揚也意識到了,不過還是一笑,“我年初就調過來了,這裡比較缺人手。我剛看到你的名字還有些疑惑,沒想到真的是你。你現在怎麼樣?頭還暈嗎?還有沒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言歸正傳,他還是回歸了職業本身,他是神經外科的大夫,出了事故,傷員衆多,也被被安排過來查看傷情。

“現在好多了,就是有些頭暈,還有些想吐。”程季安如實回答。

“嗯。”高揚做了番檢查,又在報告上記錄了下,這才又闔上本子說道,“應該沒什麼大礙。你先休息,我再到鄰床看看。”

“好。”程季安應道。

高揚又帶著護士走到了裡側的病床。

“王思甜?”他對了下名字又問道。

王思甜正坐在床沿上,聽他問話又翻了個白眼,語氣略不耐煩,“是。”

高揚看到了,不由失笑,卻也沒放在心上,只是看著病例報告問道:“你是腳扭傷了,胳膊擦傷,腦部也受到撞擊?”

“嗯,腦震蕩,跟她一樣。”王思甜回道。

高揚聽著,眼中有了趣意,“可是你的檢查報告上說你的腦部沒有問題啊?”

“那是你們醫院技術太差!”王思甜翻了個白眼,卻又往床上一躺,“我頭疼,睡覺了!”說著拉起被子就蒙上了頭。

高揚卻還是走了過去,雖然這小姑娘生龍活虎脾氣挺大,但職責所在,還是得給她做些檢查。

確認一番真的沒事後,這才收好本子轉過了身,也沒立即走,而是對著程季安道:“等我忙完再來看你。”卻只是普通朋友的語氣。

“嗯。”程季安也只是客氣的應下。

高揚走了出去,程季安頭一轉,卻又看向旁邊的病床,目光有些探尋。

腳扭了?腦部受到撞擊?

記得剛才她還跑過來攙扶她,很是利索的樣子。

王思甜感覺到她的目光,也轉過了頭,四目相對,她的眼神有些閃避。過了一會兒,卻又迎上。沉默了半晌後,開口道:“謝謝你救了我。”聲音難得的正經。

十五歲的少女,目光陰郁卻清澈,什麼心思都能看得清。

程季安有些明白,她應該是故意裝病和她待在了同一個病房,爲的或許是想照顧她。

“沒事,我也只是舉手之勞。”她又笑著回道。

王思甜聽著,目光黯了黯,她是舉手之勞,對她來說卻是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她拉住了她,誰知道她現在是死是活。

她雖然叛逆,卻也不是個不知道好歹的人。

“你餓了嗎?這裡有飯,剛才公交公司裡的人送來的。”心裡有些不自在,又趕緊下了床轉過了話題。

“你吃吧。”程季安還是搖搖頭,她現在根本吃不下。

王思甜剛拿起飯盒,聽到這話又放了下來。

“安安?安安?”門外又傳來喧嘩聲。

“在這邊,2206。”跟著的是又一個熟悉的聲音。

程季安聞聲轉過去,眼神滿是意外,“爸,媽?”

門口走進兩個人,一男一女,五六十歲,正是程父程母。

程季安想要起身,二老卻已經撲到床邊。母親焦急道:“你傷哪裡了,有沒有事啊?”程父不善言辭,站在邊上,也是萬分擔憂。

“我沒事,就是有點輕微腦震蕩。”程季安忙安慰道。

“這好好的怎麼就出車禍了?”母親又說道。

程季安卻已問道:“你們怎麼過來了?”她記得沒通知他們啊。

“我跟你媽看都五點半了你還沒到家就給你打電話,結果你還沒說一句就讓醫生接了……”程父解釋道。

程季安有些恍惚,他們給她打過電話?仔細想了一下,一些模糊的記憶浮現了出來。

之前去做檢查的時候,暈暈乎乎間聽到電話響起,她接通“喂”了一聲後沒能再說話,就把手機遞給了做檢查的護士。那時候,好像就是爸爸打來的電話。

“哦,我一時沒記住。”程季安含糊了一聲,又把此事揭過。

近事遺忘,腦震蕩一個症狀之一。

程父程母又問了幾句,程季安回答著,盡量讓他們安心。只是頭卻始終昏沉著,胃裡也不時的犯著惡心。

“叔叔阿姨,你們吃飯了嗎? ”邊上卻又傳來王思甜的聲音。她說著,又將兩個盒飯遞了過來。

“謝謝謝謝,你吃吧。”程父謝著推了過去。他們確實還沒吃,電話裡一聽說就趕緊出門叫車趕了過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不過他們哪好意思隨便吃人家小姑娘的東西。

“你們吃好了,我再去拿。”王思甜說著,卻已走過來將盒飯往他手裡一放然後又走了出去。

程父程母有些訝異,程季安卻只能說道:“沒事,你們吃吧。”

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卻又有些深思。

她的家裡人好像一直沒來。

王思甜很快又折了回來,手裡果然又拿著兩個盒飯,再問公交公司的安撫人員要兩份盒飯對她來說簡直是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

回來後也沒說什麼,將一盒放在靠近程季安那邊的桌上,自己又打開另外一盒坐在床上吃了起來。

“吃吧。”程季安又對著自己的父母說道。

二老想著不吃只怕也是浪費,便也打開了盒飯,問了下程季安,她卻還是沒胃口。

程父想到什麼,倒又問向王思甜:“你爸爸媽媽呢?”

王思甜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很快又回道:“死了。”

“……”程父程母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再問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一時都沒人再說話。

程季安在一片安靜中,卻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隱約記得還有什麼事沒做,一時卻又想不起。

這一覺似乎很長,醒來時白熾光閃亮,夜已經深了。向右望,二老都不在,向左望,王思甜趴著,卻已經睡著了。原本是個乖戾的少女,睡容卻特別純真。

頭還有些痛,惡心想吐的感覺卻沒了,程季安有些口渴,見桌上放著水,便又支起身去拿。

“吱嘎——”一聲,病房的門卻被推開了。程季安回頭望去,卻又愣住,“表姐?”

進來的人三十左右,剪著利落的短發,妝卻畫得很濃,整個人看起來帥氣又滄桑。多年不見,她比原來瘦些,要不是輪廓還在,簡直認不出來。

她是她的表姐,十八歲那年帶她一起去酒吧的那個人。

“嗯,是我。”普文欣應了一聲卻又走到她的邊上,把水擰開遞了給她。

“你什麼時候來的?”程季安接過,又問道。

“九點多來的吧,跟我媽一塊兒來的,看你睡著了就沒喊醒你。你現在怎麼樣,好點了嗎?”普文欣又問道。

“好多了。我爸媽呢?”程季安問道。

“明天還有事,我就讓他們先回去了,反正我在倒時差,這個點也睡不著。現在還早,你繼續睡。”普文欣說著,又扶她躺了下來。

“幾點了?”

“淩晨一點半。”

程季安應了聲,又把眼睛閉上。普文欣則是替她蓋好了被子又走到旁邊坐進了椅子裡。

以前她嘰嘰喳喳挺熱鬧,現在卻不太愛說話。歲月洗練,增長了年紀,卻也磨去了脾性。

程季安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天未亮便又醒了過來,腦子裡卻清醒了。王思甜還睡得沉,隱隱的還有些輕微的鼾聲。看向椅子,普文欣卻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

下了床,感覺還好,便又去了衛生間。洗手的時候看了下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有些憔悴。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受得傷。

擦幹手,走出門,想要回到床上,卻又站住。陽台上站著個人,黑衣短發,正是表姐普文欣。背對著,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程季安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一推門,一股煙味就飄了過來。

“咳——”她止不住咳了一聲。

普文欣回過神,又趕緊熄掉了煙頭,“你怎麼出來了?”說著,又揮了揮手,試圖將四周的煙味散掉。

程季安習慣後,又輕輕關上門走了出來,“睡醒了,看你在陽台站著就過來了。”

普文欣轉過身,沒再說話,有種心事被看穿的沉默。

程季安站了過去,卻也未曾開口。

淩晨四點,醫院裡燈火明亮,四周卻是一片安靜。姐妹兩人多年未見,剩下的卻似乎只有陌生。

“好久沒看到這裡的月亮了。”隔了好半晌,普文欣才又說道。

程季安擡頭望去,天上一彎月亮,如鈎,明亮。

“聽說你也離婚了?”頓了頓,普文欣問道。

“嗯。”程季安應下。她並不意外她離婚的事傳開。

“什麼原因呢?”普文欣又隨口問道。

程季安卻一時默住。

什麼原因呢?

因爲顧幼珊?因爲喬薇薇?因爲那兩年他對她的冷淡?還是因爲十八歲那年一切的崩塌?

“表姐……”程季安開了口,聲音有些澀啞,“你還記得那年發生的事嗎?”

普文欣轉過頭,程季安望著她,提醒道:“八年前,在那個酒吧裡。”

“……”普文欣沒有說話。

程季安的心裡卻開始翻騰,“那天晚上,你把我一個人丟下,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什麼?”普文欣定定問道。

程季安忍了忍,眼圈卻還是紅了,“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想要說完,卻根本說不下去。

普文欣卻已然明白,眼神也在瞬間有了變化。

過往的痛苦襲來,淚水止不住在眼眶裡打轉,程季安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所以你不知道,可是這件事卻讓我痛苦到了現在。每當我想起,都像是噩夢一樣。”

“你都不知道剛開始的那兩年我是怎麼過的。”程季安手攥緊,身體卻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所以你離婚是因爲這個原因?”沉默許久,普文欣才又開口道。

程季安搖搖頭,牙關咬緊,她無法說是或者不是,因爲她自己都無法判斷。

紀崇均或許介意的,或許不介意,可是她卻實實在在過不了心中那一關。

它讓她自卑,讓她敏感,讓她無法正視自己,也讓她不敢爭取。

她之所以現在說出來,也是經過這麼多年,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所以表姐,你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誰嗎?”到最後,程季安又咽著問道。那天晚上送她回去的,到底是誰。

普文欣想了想,卻還是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腦子裡依稀有點模糊的印象,當初是有人送她回去的,可是是誰呢,那天來了好多人。

程季安聽著,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感到難過又絕望,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罵他一頓?打他一頓?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安安,對不起。”普文欣目光閃爍,卻又道歉。只是眼神格外滄桑。

她的生活已經一片狼藉了,她真的沒想過要把另一個人的生活也變得那麼狼藉。

程季安聽著這聲道歉,眼淚卻又滾滾落下。

她恨過她,怨過她,可是這麼多年,她或許也就是想聽她說一句“對不起”。

那個時候,她許以庇佑,她便視她仰仗。

她比她大三歲,她便一直信任於她。

“安安,再去睡會兒吧。”普文欣上前抱住她,眼眶卻也紅了。

淩晨四點半,一切都還早呢。

……

南都一家酒店,紀崇均卻已醒了。淩晨四點,手機上一片安靜,沒有來電,也沒有消息,點進微信,也一直沒有回複。

天還黑著,他卻再也睡不著了。

披上睡袍走到窗前,撥通電話,還是沒有回音。重新撥去,依然如此。

從昨天下午一點到現在,整整十五個小時。

他讓她到家了跟他說一聲,她沒有。

他七點開完會出來打電話過去,卻無人接通。期間所發的微信沒有一條回複。

他以爲她再忙,便繼續等待,可是直到夜裡十二點都沒有等到她的消息。

他以爲她睡了,便放下手機,可是一覺醒來,還是信息全無……

紀崇均開始不安起來,縱使她有心事,也不至於如此。重新拿起手機,又點進通話薄找出一個人的號碼。想要撥通,看了下時間又忍住。

四點剛過,太早了。

紀崇均握著手機,又來回踱步起來,想要找些事情做,可根本定不了神。時不時的看一眼時間,一切卻又變得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天色漸漸露白,好不容易熬到六點,便又迫不及待打電話過去。

“喂——”聲音卻早已沙啞。

“喂,哪位?”那邊傳來聲音,透著疲倦和蒼老。

“叔叔,我是紀崇均。”他回道。

程家的號碼,他一開始就存入了手機中。

電話那頭,程父卻是頓住,像是沒聽清,更像是沒想到他會打電話過來。

紀崇均卻又問道:“安安回來了嗎?我聯繫不到她……”

程父這才回過神來,“回來了回來了。”

隨即又說道:“她出車禍了,正在醫院裡躺著……”他的聲音沙啞,是一夜難眠。

紀崇均聽著,全身血液一下凝固,整個人也似僵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3:08

第三十七章

南都沒有直飛錦城的飛機, 從最近的機場經轉訂最早的機票, 最快也要七個小時。一路上,紀崇均的手緊攥著,雖然電話那頭告知他並沒什麼大礙,但到底還是不放心。

醫院內,程季安一覺醒來,頭又有點疼了, 之前哭了一下, 情緒激動, 腦震蕩的後遺症便又顯露出來。

“你醒了?”隔壁病床上, 王思甜見她醒了跳下床來,有些欣喜。她一直睡著不醒,總讓她有些擔心。

“嗯。”程季安應了一聲, 又支起了身,視線卻往病房裡轉了轉。病房裡除了他們倆, 沒有別人。

“你表姐回去了, 剛走, 她兒子在家鬧騰。”王思甜見著,又說道。

“哦。”程季安點點頭, 表示知道了。

“剛才認識你的那個醫生也來過了。”王思甜又說了一句。

程季安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是在說高揚。

王思甜卻又說到了別處, “你要吃早點嗎?公交公司又送了早點過來,不過一點都不好吃。”她說著,掃了一眼桌上的包子油條八寶粥, 一臉嫌棄。

這些東西,她平常碰都不會碰。

程季安卻又想到了昨天那個話題,雖然她說她父母已經死了,可應該還有別的家裡人,現在都第二天了,再遠也應該趕過來了。可是現在依然沒人過來,她也閉口不提,只一個人待在這。

想起那天在車站看到的場面,她覺得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思甜,你打電話給你家裡人了嗎?”想著,她又小聲問道。她一個人來去自由,好像可以應付一切,可畢竟還是個孩子。而她看似叛逆,本質裡卻沒那麼壞。

王思甜還在嫌棄,聽到問話頓了頓,半晌後卻還是低下頭如實回答,“沒有。”

果然。

程季安猜對,隱約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便又問道:“那你來錦州是要找誰呢?”

王思甜抿了下唇,漆黑的雙眸中有了些猶豫,隨即還是回道:“見網友。”

說完卻又擡起頭,“不過現在不去了,沒意思。”

“……” 程季安有些默然。

王思甜卻又追問道:“你也覺得見網友是不好的事嗎?”

見網友不是個好事情,好像所有的大人都這麼覺得!

程季安見她敏感的樣子卻是失笑,“你自己不也覺得不好麼?”

如果不這麼覺得,剛才又怎麼會立即否定?

王思甜被揭穿,眼神有些閃爍,卻終究無話可說。

她確實覺得貿貿然的去見網友不是什麼好事情,哪怕聊得再久,終究隔著網絡,誰知道那頭究竟是什麼情況。就像她跟小鹿,在網上聊了兩年,他表現的跟個男子漢大丈夫似的,可一聽說她要來找他,立馬就慫了。剛才出去找了個公共電話打電話,一聽到她到了錦州出了車禍在醫院,立馬就掛斷了。

她也就是跟家裡人吵了一架跑了出來,沒地方去才想到去找他。認識兩年了,就想著見一面,誰知道竟是這麼個慫貨。

“其實網友未必不好,但去找網友的路上實在是太危險了……”

王思甜正想著,程季安卻又開口,她被拉回思緒,程季安則又繼續說道:“你很勇敢,也很聰明,可是你畢竟還小,社會上還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知道有專門拐賣女孩的人販子嗎?他們看到年輕的獨身的女孩,就會把她們迷暈了賣進深山裡,賣到窮鄉僻壤的地方,甚至直接賣到其他一些不好的地方。到時候他們會關著你,看著你,逼著你成爲一個生育機器或者賺錢機器。你要是想逃,他們會直接打斷你的腿。而且很多時候你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不知道路,不認識人,一大片的山,完全陌生的地方,你根本找不到方向……我真的不是嚇唬你,這種新聞真的太多太多了……到時候不但你逃不出去,你的家人也會一輩子在尋找你的途中。天底下不愛自己孩子的終究是少數,自己的孩子找不見了,他們會比誰都要崩潰……”

頓了頓,又說道,“而且,就算沒有遇到人販子,萬一遇到其他壞人呢,哪怕情節沒有人販子那麼嚴重,可也足以改變你的一生。”卻是拿出了自己的例子。

王思甜靜靜聽著,心裡卻驚駭不已,這些都是她未曾聽過的事。

“所以,要是可以,你還是打個電話回家吧。你是離家出走的吧?時間過了那麼久,他們肯定很著急了。大人知道的比你們多,想的也比你們多,害怕的也就會比你們多……”最後,程季安又勸說道。而她的目的也就在此。

王思甜低下頭,卻並沒有回應。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卻是程父來了。

“爸。”程季安叫了一聲。

程父將手中的保溫桶放在櫃子上又說道:“有點堵車,我就來晚了。餓了嗎?我給你做了雞湯面。”說話間看到對面櫃子上放的早點,又有些遲疑。

程季安知道他的心思,忙道:“我們還沒吃呢。”

“那正好,一起吃。”程父立馬就笑了,又看向對面的病床,“小姑娘,你也一起吃,我帶了兩人份的。”說著,就打開蓋子。

保溫桶裡盛著滾燙的雞湯,油已經被撇去,香味依然撲鼻。細面是單獨放的,七分熟,又晾涼了。將面放入碗中,又倒滿雞湯,雪白的面條散開,一碗蔥香雞湯面就完成了。

程父先端了一碗給王思甜,替她支好餐桌,又叮囑了一聲“小心燙”,這才又回去給程季安又弄了份。想要喂她,卻被攔阻。

“爸,我自己可以的。”程季安說著,自己支起了小餐桌,又端起碗放了上去。

程父聽著,便只好作罷。拉過椅子坐在她邊上,看著她吃,面容卻是慈祥又滿足。

好久了,她都沒再吃過自己煮的面條。

程季安吃著,心裡也感慨萬千,以前自己生病了或者從外面回來了,父親總是親手給她做一份雞湯面。

雞湯很清淡,蘊含的情誼卻是太濃重。

邊上,王思甜默默地吃著面條,眼眶卻脹的厲害,這一碗面條,也讓她想起了太多事。

他的爸爸,也會給她做雞湯面。他從來不會做飯,唯一拿手的,就是這個。爲什麼拿手呢?媽媽在世時老做給她吃,後來媽媽去世了她吃不到哭著要,他就自己學了做給她吃。

可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後來他越來越忙,再也沒工夫陪自己,更別說做一碗面條給她。

到最後他甚至直接把她送到了姥姥家。

她不喜歡舅媽不喜歡表弟只想回家,可是爸爸偏偏不讓。他說他會常常來看她的,可是根本不是,從十二歲到十五歲,整整三年,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

期間她不停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他只是不管。昨天她實在忍不住了,就打電話給他說想吃他做的雞湯面了,其實就是想讓他過來看看她,可他卻說再忙,等會再打給她。她根本不相信他的這套說辭了,就兇了他,可他竟然說她無理取鬧……

可是昨天她確實無理取鬧了吧……

他也確實再忙吧……

耳邊又浮現出剛才程季安說得那番話,嘴裡的面條便沒了滋味。他確實是很少過來看她,可是他也確實一有空就過來陪她……而她的手機從昨天中午關機到現在就沒開過,他是不是真的著急了?

剩下的面條一口吃盡,湯也全部喝光,王思甜跳下床將碗還回去,便是一句,“我吃好了。”說著又匆匆跑了出去。

一直走到無人的角落,才拿出握在手中的手機。

開機,屏幕亮起,信號剛出來,電話鈴聲就響起。王思甜手一顫,還是接通。

電話那頭飛快傳來聲音,“喂?喂?是不是甜甜?甜甜,是你嗎?喂?喂?”

王思甜聽著,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隨即卻還是忍著說道:“王鐵生,我出車禍了,在錦城的醫院裡……”

……

病房內,程父看著王思甜出去,卻是想起還有件事沒跟女兒說。

“安安,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說,早上的時候,崇均給我打過電話,”他欠了欠身,說得格外小心,“他好像是在找你……”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便只能先如實說明。

程季安正在喝湯,聽到這話卻是愣住了,隨即想到什麼,忙又翻轉著尋找自己的手機來。

手機放哪了?

好像是放在包裡?

那包又在哪?

“爸,你有看到我的包嗎?”她邊找邊問道。

“哦我知道,”程父站起來,打開了邊上的櫃子,“昨天你媽在這收拾的時候看到了,是不是你的?”說著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包又給她遞了過去。

“是我的。”程季安說著,就接過又拉開拉鏈,拿出手機一按,胸口卻是一窒。

三十三個未接來電……

底下還有若幹條信息。

她有些後悔,包應該是護士替她放在了櫃子裡,之前在車上設置了振動,於是就算有人打電話來她也聽不到。而她腦震蕩後近事遺忘,混沌了一天,硬是沒想起來告訴他一聲。

她是記得還有什麼事沒做的,就是想不起來。

程季安已經撥通了他的電話,可是他的手機已關機。

“打不通嗎?”程父問道。

“嗯,關機了。”

“我把你的情況跟他說了下,他還問了你住院的地址……”聽著像是要過來的樣子。

“……”程季安有些默然,他昨天是去了南都吧。南都,離這一千五百公裡的距離……

程父看著她,心裡卻有些話想問。

前兩天妻子回來時便告知了他們已經離婚的事,他沒有懷疑,只是有些傷感。可是今早的那通電話卻讓他懷疑起來,紀崇均雖然叫他“叔叔”,但說到她時語氣裡卻透著關切,他雖然不善言辭,但不傻,他的緊張他全聽了出來。所以他不禁疑惑,他們到底爲什麼離婚?現在又是怎樣的關繫?只是一切都是他的揣測,所以他也沒跟誰說,包括他的妻子——當年她的鬧騰,他始終記憶猶新。他就是想找個機會問問自己的女兒,好讓自己有點數,如果有什麼需要的他也可以幫幫忙,畢竟這兩年,他一直對女兒深感虧欠。

只是,又該怎麼問呢?程父深恨自己不會說話,到現在便又犯了難。

而在他欲言又止的時候,王思甜打完電話卻又走了回來。程父見著,便只好作罷。

……

又坐了會,程季安便讓父親回去了,今天是爺爺的忌日,家裡的事也比較多。她讓他放心,她沒什麼大礙,這裡也有護士在。她倒是也想跟著回去,可是父親不同意,她也就只好罷了。

“那我跟你媽下午再抽空過來。”臨走時,程父又說道。

“嗯。”程季安點點頭。

程父一走,許久未吭聲的王思甜開了口,“我打電話給我爸了,他下午過來。”

程季安有些愕然。

“我爸還沒死呢。”王思甜低頭說到。

“……”程季安有些無語,隨即卻又失笑,真是個熊孩子。

轉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時,卻又有些失神。

電話還是在關機狀態,他現在是在飛機上嗎?


此時,一南一北兩個人,都在坐著飛機往中部這座城市趕來。


十點的時候,高揚又過來檢查了一番,依然表示沒什麼大礙,注意休息不要讓情緒太過波動就好。

到了中午的時候,程季安跟王思甜又就著公交公司送來的盒飯吃了起來。公交公司很負責任,一直坐著安撫工作,各種賠償事宜也在進行中。索性這次沒什麼重大傷亡,一部分人甚至都出了院。

程季安原本是準備下午回華都的,現在只怕不可能,便又打電話請了假,又跟馮老他們說了聲。馮老聽說她出了車禍嚇得不輕,林老甚至還想著過來看她,程季安忙說不要緊,不敢讓他們折騰。

等到將事情說完又已過了很久,看了看時間,都已到了下午兩點。

程父程母吃好飯收拾好已經趕了過來,程父聽說行李可以去取了,又去了臨時的服務處,母親則帶了蘋果正坐在椅子上給她削皮。

有人在,王思甜會很安靜,這會躺在床上看著書竟睡著了。

病房裡很安靜,只有削蘋果的沙沙聲。季美雲低著頭,神情卻有些難言。

剛才她進來時,高揚也在,兩個人打了個照面時,各自都愣了一下,他的臉上原本有著笑,可是一瞬卻僵了僵,不過很快他還是喊了聲“阿姨”,然後才若無其事的走開。他穿著白大褂,顯然是這裡的醫生,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碰著。

季美雲很早就知道高揚這個人了,也見過好幾次,早些年程季安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每次回來,他都會打電話過來,有時候還會一起約著出去玩。她是個敏感的人,見了幾次,自然就留意上了,隨後在各種的蛛絲馬跡裡,她確信自己的女兒似乎談戀愛了。然而她旁敲側擊,她卻只是不承認。


程季安不承認,她也沒辦法,便只能適時作出提醒。她不太喜歡高揚,一來是因爲他父親早逝母親再嫁,二來是因爲他家境一般。那個時候,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個更好一點的人。

她有她的執念,那時候根本沒有釋懷。

而等到紀家提出結親,程季安一再拒絕時,那份執念就徹底爆發。她覺得她不同意的最大根源就是因爲心裡有了高揚,所以每每說起,都是極力反對,甚至破口大罵。而當那天高揚過來還書,要離開的時候,她幹脆就攔住了他。

她說:“我的女兒要嫁人了,請你不要再纏著她,你配不上她!”她想讓他死心,也想讓自己的女兒死心。

她不記得當時他的反應了,也不記得自己當時的表情,甚至都不記得自己還說過什麼,但總歸都是不那麼好看也不那麼好聽的。

想著當年的自己的所作所爲,季美雲的心裡一陣內疚,撇開那些成見,高揚確實是個很優秀的男孩子,而要不是她的阻攔,現在她跟他應該也挺幸福的吧。

剛才她進來時,他們可都笑著……

季美雲有些不是滋味,而在半晌後,她還是開了口:“安安——”

……

醫院停車場,黑色的路虎停下,老周搶著開門,紀崇均卻已自己開門走下。

下午兩點半,八個小時過去,幾經周轉,他終於抵達這裡。

環顧四周,一切陌生,從指示牌中找到方向,就又向目標樓層走去。

五號樓2206,他一早問到的位置。

走進樓裡,消毒水的味道就襲來,問清護士2206的方向,便又順著樓梯走了上去。只是在拐角處卻又頓住。

一個醫生走下來,手裡拿著本子,樣子有些熟悉。

下意識的掃了一眼他胸口的名牌,目光變得深邃。

——高揚。

兩人很快相錯而過,紀崇均在樓梯口停了一下,向下望了一眼後,複又上樓,腳步卻有所放緩。

高揚,他是知道這個人的。

腦海裡不由浮現出兩年前的一幕。

那一天紀家下聘,他去程家接他們去酒店用餐,在即將到她家時,他接到公司裡的電話,便先將車停了下來。而就在他打電話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男孩騎著車停在了她們家門口,很快,她也走了出來。

隔得有些遠,他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但看得出兩個人的興緻不高,都是低著頭,有些沉默的樣子。

而到最後,他將一樣東西遞給了她,隨後便是轉身走開。她也因此走了進去。不過很快,她的母親卻又走了出來,然後喊住了他。

說了什麼,還是聽不見,不過她的臉上卻是無比的嚴厲。

而等到那人離開,他開著車過去,又走進院內的時候,便聽到了那樣的談話——

“媽,我不想嫁給紀家,我求求你了!”

“我不會同意你和高揚在一起的,你死了這份心吧!”

她回答了什麼,沒有聽到,因爲她的父親走了出來看到了他,又打斷了這場對話。

那時候他便知道,她的心裡或許已經有了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就叫作高揚。

只是沒想到,現在竟然又在這裡碰到。他的名牌上寫著神經外科,他又從樓上下來,那麼,他們應該也已經見過了吧。

紀崇均不知怎麼地,心裡就有些生怯,可是半晌後,他還是繼續走上。

……

病房內,程季安不知道母親怎麼突然喊了一聲,不由擡起頭,見到的卻是母親內疚又躲閃的樣子。

“媽,怎麼了?”她不由問道。

季美雲想了想,還是開口,“安安,你還喜歡那個高揚嗎?”

程季安愣住,不知道母親怎麼又提到這個。

季美雲抿了抿唇,又繼續說道:“如果你還喜歡他,他也還喜歡你的話,你們就在一起吧,媽媽不會再阻攔你們了。”當年的過錯,她願意現在彌補。

紀崇均正好走進,聽到這話卻又一下頓住。

隔牆擋著,無人發現他的到來,程季安只是睜大眼睛,像是沒想到母親會說這個話。隨即卻又明白過來,母親只怕還是誤會了當年的事。

“媽,我跟高揚真的沒什麼,”她不由無奈道,這句話她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了,可她一直不相信,“他確實追過我來著,但是我一直沒同意,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朋友,一個學長,我跟他很早就不聯繫了。”

想到什麼,又說道:“你真的別誤會,剛才他來這裡只是例行檢查,他是神經科的醫生,就負責我這的。”

季美雲目光恍動,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這些話她確實早就說過了,可她那時候根本不敢相信,她一直以爲她是怕她反對所以一直隱瞞著。

可是現在看來,好像真的是她誤會了。

門口的紀崇均,心也是起伏不止。他同樣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

——我不會同意你和高揚在一起的,你死了這份心吧!

——我跟高揚真的沒什麼,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兩句話,一個對白,時隔兩年,終於完整的呈現在他的眼前。他的目光顫動著,是後悔,是自責。

那個時候他以爲她心中有人,便一直沒敢靠近她。

他因此冷落了她整整兩年啊!

甚至她提出離婚的時候他都不敢拒絕,他想著,她或許就是去找他!

母親的陰影一直盤旋在心裡,他便克製著,始終不敢再多進一步。

可是她的心裡沒有他,她又爲什麼不願嫁給他,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爲什麼又那麼緊張?

“崇均?”身後,突然傳來響聲。

紀崇均下意識的回頭,卻見程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後,正滿臉詫異的看著他,手上還拎著個行李箱。

房間內的兩人聽到聲音也轉過了頭,待看到來人是誰後,李美雲站了起來,程季安眼中露出驚訝,隨即又是歡喜,可是很快,卻又變得安靜。

紀崇均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像是恍然,像是內疚,又像是飽含著無盡的後悔。

可是他恍然什麼又後悔什麼呢?

想著剛才她和母親的談話,她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

那一天晚上,她問他你是一直都愛我嗎?他說是。她便又問他那你過去的兩年裡爲什麼總是不理我?他的回答卻是——因爲怕你不喜歡我,怕你不願看見我。

爲什麼他會覺得她不喜歡他呢?是覺得她的心裡有別人嗎?

或者他也知道高揚嗎?

“別站著,快進去坐。”程父這時卻又說道。

紀崇均回神,眼中的情緒也很快消失,只是恢複平靜。他跟著程父走進,見到季美雲,又叫了一聲,“阿姨。”

季美雲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他們已經離婚了,卻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半天回不了神,只是應了一聲,又幹幹的站在那。

“坐,坐。”程父將行李箱放在一邊,又拉過椅子招呼他坐下,舉止卻有些倉皇而淩亂。

“不用了,我站著就好了。”紀崇均忙伸手拒絕,神情卻也是不自在。

他們做了兩年的一家人,可是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彼此之間也只有陌生。

惦記著邊上的人,紀崇均又止不住將目光落在程季安的身上。她坐在床上,頭上包著紗布,臉色稍稍有些白,其他的倒真像沒什麼大礙的樣子。

懸著一路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你要喝水嗎?”程季安見他幹站著,又問道。

紀崇均搖搖頭,想要做些什麼,卻又忍住,最後只是又轉身對著站在身後的程父程母說道:“這裡就交給我了,你們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說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又垂下了雙眸。

他可以應對所有的員工所有的合作對象,可是面對這兩位,他卻始終有些束手無策。

“啊……”程父剛想說不辛苦,回過神來又很快止住,忙應道,“那我們就先回去。”

他這是怕大家尷尬所以想要支開他們吧……

“嗯。”紀崇均點點頭,“我讓老周送你們。”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

程父剛要謝絕,紀崇均卻已經拿起了電話撥通了老周的號碼。

他剛讓老周在外面等著。

老周很快上來,又帶著程父程母走了下去。紀崇均見他們都走了,這才折回來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他像是松了一口氣,只是一身輕松,而他剛坐下的一剎那,就又握住了她的手。

“哪裡還疼嗎?”他輕聲問著,眼神關切又溫柔。

程季安搖搖頭,卻又笑著回道:“不疼了。”

他來了,就哪都不疼了。

紀崇均見她笑了,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3:23

第三十八章

午後時分, 光線正好, 兩個人握著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程季安想到什麼,卻又正身說道:“對不起,我之前忘記打電話告訴你了。” 他一定是急壞了,他是個克製的人,三十三個電話, 只怕已經超過了他的極限。

紀崇均聽著, 笑了笑, 像是沒在意, 只是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目光露出一絲心疼,“當時傷得很重吧?”

如果不是傷得嚴重, 她又怎麼會想不到跟他說一聲。所以就算程父告訴他是輕微腦震蕩,已經沒事了, 他也還是不放心。

程季安被他摸著頭, 心裡湧出一陣暖流, 嘴角也止不住抿出一絲笑意,她點點頭應道:“嗯, 當時撞了下就直接暈過去了,後來一直暈暈乎乎的記不住事。不過現在真沒事了, 就是偶爾會有一些頭疼,醫生說過兩天就好了。”

這個動作親昵又讓人莫名心動。

想到什麼,卻又看著他問道:“我要真撞傻了怎麼辦?”聲音輕軟, 眼中卻滿是趣意。

紀崇均也笑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的。”

頓了頓,又說道,“其實傻一點也挺好。”至少也不會再像這樣淘氣。

程季安聽到這個回答有些意外,她倒沒想到紀崇均還會開玩笑。看著他明亮又滿是寵愛的眼睛,她的心又暖了起來,止不住就握住他的手又歪著頭將臉靠近。

他的手掌溫暖,貼近著,莫名安心。

隔壁病床上,王思甜趴著睡了一覺,卻又醒了過來。她坐起身,迷迷瞪瞪,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是一個午覺都能睡得沉。餘光瞥見隔壁床前有人,這才轉過頭來,看到坐著的是個陌生男人時,卻又有些迷茫。

紀崇均察覺到邊上冒出了個人,下意識的抽回了手,也有些意外,先前他倒真沒在意到隔壁床上還有人。

眼前的小姑娘頭發淩亂,睡得滿臉通紅,眼睛倒挺大。

程季安也察覺了,忙向他介紹道:“這是思甜,跟我一個車上的,當時就坐在我旁邊。”

紀崇均微微頷首,剛才外露的溫情已然收斂。

程季安又已轉頭向王思甜介紹起來,“這是……我老公。”稍作遲疑,卻還是用了“老公”這個詞。“男朋友”這個詞也行,但總覺得有些生疏,她怕他會有想法;這裡也沒別人,倒也不用擔心什麼。

紀崇均聽著,卻是心一跳,轉瞬卻又安靜下來,顯然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不過這一聲“老公”卻還是在他心間盤旋著。

“哦。”王思甜看了他一眼,卻只是簡短的應了聲,隨即又跳下床往衛生間走去。

她對“老公”什麼的不太感興趣。

有了別人在,紀崇均又有些不自在,剛才是父母,現在又是個小孩子,怎麼都有些束縛。

無事可做,看到邊上有水果,便又問道:“吃橙子嗎?”

“好。”程季安感受到了他的拘謹,便只是笑著應下。

衛生間很快傳來沖水聲,王思甜開門又走了出來。她洗了臉,雖然擦幹了,發間還有著殘留的水跡。

“思甜,吃橙子嗎?”程季安見她走過來,又拿了個橙子遞了過去。

“哦。”王思甜接過去,道了聲謝,又坐在床上開始剝了起來,只是橙子難剝,她又人小力輕,剝了幾下也只是扒下了一點點皮。

紀崇均已經將一只橙子剝好了,見她那笨手笨腳的樣,把手中的橙子遞給了程季安。程季安也早已看見,又轉手遞了過去,“思甜,你吃這個吧。”

王思甜看了看她手上那只剝得光溜溜的橙子,又看了看紀崇均,見他低著頭又開始剝了另一個沒反對的意思,這才將手上的橙子還給她又接過,“謝謝。”

程家安笑了笑,沒說話,王思甜便又低下頭將橙子分開放入嘴中吃了起來。

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洪亮的聲音,“王思甜?王思甜?”

王思甜正咬著橙子呢,聽到這聲音差點沒噴出來。門口的男人看到她後,卻已經大步的走了進來。

四十多歲,人高馬大,行走間特別豪邁,轉眼就已經走到了她的病床前。

王思甜卻已經瞪大眼睛抱怨起來,“王鐵生你能不能管管你那破嗓門!”每次都那麼大聲,丟死人了!

王鐵生卻像是絲毫沒有聽見,只是抱著她的胳膊上下打量,見她確實如電話裡說的那般沒多大事後,這才鬆了口氣。隨即卻又大掌一揮,重重的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你個小兔崽子,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吶!還玩離家出走!”他生氣道。

王思甜被打著,瞬間就炸了,捂著屁股就跳上床嚷道:“王鐵生我說過不許再打我屁股了!我已經十五歲了是個大姑娘了!”

“大姑娘咋滴!大姑娘做錯事也該打!”王鐵生卻只說道。

王思甜氣瘋了,居高臨下,怒不可遏,“王鐵生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打我屁股我下次還離家出走讓你這輩子都找不到!”

“……”王鐵生還想再說些什麼,可一聽到後面幾個字立馬萎了,擡頭瞥見她的頭發,便只轉過話題道,“我是你爸!你再沒大沒小叫我王鐵生試試!還有,你這染得什麼雞毛顔色!”

“要你管!”王思甜依然氣得不輕。

王鐵生見她整個臉都氣紅了,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做過了,便不由小聲問道:“剛打疼你了?”

“哼!”王思甜扭頭,不理他。

王鐵生皺了下眉又徑自說道:“不應該啊,我剛掌握分寸了啊,打得可輕了……”

王思甜捂著屁股的手有點僵,體會一下,確實,他剛看這落手重,其實一點都不疼。

“不要站在床上,也請不要大聲喧嘩打擾其他病人的休息。”門口,護士走過來敲了敲門又提醒道。

“好好好,不好意思啊護士,一時激動,一時激動。”王鐵生轉過身揚了揚手,笑著表示歉意。

王思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只覺得丟臉快丟到家了。

王鐵生轉過身又說道:“快下來,人護士小姐都說了。”

王思甜氣不過,卻還是搭著他的手跳了下來。

不過經過這一打擾,氣氛倒緩和不少。

“跟我說說,到底咋回事啊,怎麼好端端的就整車禍了?”王鐵生想著正事,趕緊又問道。

“大中午的,司機疲勞駕駛犯困唄,整個車都翻了。”王思甜回答著,想到什麼,卻又說道,“你要替我好好感謝人家,要不是她救了我,我可能就死在裡面了。”說著,看向了對面的程季安。

王鐵生也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目光從程季安身上劃過又落在了一旁的紀崇均身上,隨即便是愣住了,“紀總?”

紀崇均也已經站了起來,卻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王總。”

剛才眼中的詫異已然全部泯滅。

王鐵生,博遠集團的老總,自他進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認出。只是他從未想過私底下他會是這個樣子。他和他也打過好幾次交道了,是個成竹在胸大局在握的人,雖是風趣健談,卻從來成熟穩重,一副大哥的風範。哪像現在這樣,來去如風,說話恣意,又被一個小姑娘懟著,一副搞不定的樣子。

雖是他的女兒,總歸讓人意外。

不過他的心裡還是有些疑惑,安安救了她?這倒從未聽她說過。

“你們認識啊?”王思甜有些詫異。

程季安看著他們,也有些奇怪。

“生意上的合作夥伴。”紀崇均低頭輕聲解釋道。

程季安明白,便朝王鐵生微笑緻意。

王鐵生也回以一笑,轉頭卻又問向自己的女兒,“到底怎麼回事?”卻已恢複了人前的沉穩。

若是剛才,只怕又是一句“咋回事”甩了出來。

王思甜便又將當時的事說了出來,從她不願繫安全帶,到出車禍時她拉住了她又昏了過去,原原本本,能記住的,統統說了出來。

紀崇均聽著,變了色,他只知道翻車的結論,卻根本不知道車禍時具體的經過,此時聽著,只覺驚險萬分。止不住的就又握住程季安的手,滿是後怕。

王鐵生的臉色更是白了,他無法想象如果當時程季安沒有拉住自己的女兒會將是什麼樣子,她可能先摔下去被行李狠狠砸到,然後等車子向另一個方向側傾時再翻滾下去再被另一側掉下的行李砸到,到時候,可就真的難說了。

他已經顧不得指責自己的女兒不願繫安全帶這件事,只是上前一步就握住了程季安的手,鄭而重之的說道:“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

“不用,我也只是舉手之勞。”程季安被他這麼正經的樣子倒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對她來說,這真的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王鐵生已經收回了手,神情依然有些凝重。轉而想到什麼,才又問向紀崇均,“不知這位是……”他不太確定程季安的身份。

“他們是夫妻啦!”紀崇均還未答話,王思甜已經開了口,她白了一眼自己的爸爸,懷疑他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出來。

王鐵生望向紀崇均,紀崇均沒有說話,王鐵生便又看向程季安,“所以這位是程季安程小姐?”

“是。”程季安點點頭,卻不知道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王鐵生得到回答,有些愕然,轉而卻又笑了,“之前看著紀總英明果斷魄力十足,便想著還是與你們紀氏合作,現在看來是非合作不可了。”

說著,目光落在紀崇均的身上,極爲肯定的贊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求!紀氏能有紀總和紀太太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讓人不放心!”

處於危難之中,能夠自保已是不易,而還想著救人,就已經不是簡單一個善良能形容。它需要理智、勇氣,和足夠的魄力。

試問,有誰在自己危難之中還能想著救人?又有誰能夠在自己危難之中願意去救人?

至於先前聽到的那些傳言,他再不信。

這麼一個美麗謙遜,溫柔又有膽識的女人,紀崇均又怎麼可能與她離婚?他現在在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他剛才,還是在給她剝橙子吧?

王鐵生瞥見桌上放著的剝了一半的橙子,眼中露出了笑意。都說紀氏的紀崇均爲人冷淡不解風情,怕只怕能讓他溫柔對待的只是不是她們而已。

程季安還是有些疑惑,紀崇均又已向她輕聲解釋道:“他是博遠的王總。”

程季安終於了然,怪不得他會知道自己,只怕也是看到了那些新聞。

……

王鐵生是來接王思甜的,辦好了出院手續,又跟公交公司處理好一些事務便就要離開。

“來日方長,我們再聚。”臨走時,王鐵生又說道。其他人他可以隨意感謝,可是現在是紀氏,便只能留待時間。

王思甜收拾著自己的背包,卻有些不舍,見自己的父親再跟紀崇均說話,便又拿過手機走到程季安的床邊。

“我能留個你的號碼嗎?”她問道。

“當然可以啊。”程季安笑著說道,隨即又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報給她。

王思甜妥善儲存好,又問道:“你也是在華都的嗎?”

“嗯。”程季安應道。

“那我以後可以來找你嗎?”王思甜又問道。

程季安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當然可以,你要是想來,隨時都可以,當然,是要在你放假的時候。”她可不願她又逃課跑出來。

“思甜,好好上課,雖然你覺得上課挺無聊的,但這其實是件很有意義的事,當你把課本上的內容學進去後,你會發現整個人都充實起來。學得越多,懂得越多,思想越豐富,都說學無止境,其實我們都還沒有真正的學起來呢。”想著跟她中午時候的對話,她便又說道。

“嗯。”王思甜點點頭,卻是真的聽進去了。以往老師說了那麼多遍,她都覺得是廢話,可是由她說出來,她就覺得一切都那麼有道理。

她是真的很喜歡她,又溫柔,又溫暖,有時候就像媽媽一樣。

“你也要聽爸爸的話,你爸爸真的挺愛你的,當然,有時候粗暴了點。”程季安又說道。

王思甜聽到這裡,卻又朝王鐵生站著的方向翻了個白眼,“哪是有時候啊!”就沒有不粗暴的時候。

程季安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不過卻也沒再說下去,她看得出,王思甜還是聽了進去。

王鐵生聽到女兒的聲音,又轉過頭來,看到的卻是自己的女兒站在程季安跟前,低著頭,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

心上突然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沒見到她這麼乖順的樣子了?

轉而卻只對著紀崇均說道:“那我們就先走一步。”

“我送你。”紀崇均說道。

“留步。”王鐵生忙擺手。

“你在這等我。”紀崇均跟程季安說了一聲,還是跟著一道走了出去。

“紀太太再見。”王鐵生便只好又向程季安道別。

“再見。”程季安笑著應道。

王思甜背上背包也跟著往外走,只是走到門口時卻又停住,回過頭,揮了揮手,似乎有些不舍。

程季安也跟著揮了揮手,倒是也有些舍不得。

一行人走到樓下,王思甜跟著司機先去了停車場。

王鐵生放慢腳步卻又說道:“今天讓你見笑了,我這個女兒實在是讓人頭疼。”想著先前的失態,他實在有些汗顔。

紀崇均笑了笑,“王總言重了。”

王鐵生又繼續說道:“我老婆離開得早,很久以來一直是我帶著她,可是後來她長大了,我一個大老爺們就不好帶了。我這人比較糙,很多東西都不懂,就想著送到她姥姥家,她姥姥家書香門第,總比我帶著好。誰知道她越來越叛逆,竟整出離家出走來,唉……”

紀崇均沒有回應,只是跟著往前走,他知道王鐵生說這番話,或許只是想要傾訴一下。

“不過紀總啊,你也該是時候要個孩子了,我家思甜雖然皮吧,可小時候真的就像個小棉襖,那小胳膊摟著你的脖子喊你爸爸,那感覺甭提了。我現在有時候也特別想她,就是恨自己太忙了,實在顧不上。”果然,王鐵生又轉過了話題。

“我會考慮的。”紀崇均聽著,點點頭,心裡卻真的被觸動了。

他其實一直很想和她有個孩子,可是想著她不願意,便只能作罷。一開始時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他無比期盼著有一天她能爲他生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會用盡一切來愛它,就像他愛她一樣。

……

又說了幾句,便要徹底告辭了,停車場已到,車門也已打開。

言歸正傳,王鐵生伸出手手,做著最後的道別,“合同我會讓人盡早傳過來的。合作愉快。”

紀崇均伸出手,也給予了回應,“合作愉快。”

兩手握住,一份龐大的契約未曾落筆,卻已然締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3:36

第39章

王鐵生帶著王思甜坐車離去, 紀崇均則又轉身回到五號樓。

病房內, 另一張床已經空缺,暫時也沒有安排別的病人進來,程季安一個人坐在床上,感覺到空氣裡的安靜,有些無聊。等看到紀崇均從門內走進,眸光亮起, 笑意又露了出來。

沒了旁人在, 紀崇均也輕鬆下來, 走到床邊拉過她的手, 卻又有些慚愧,“本來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最後卻還是多虧了你。”

說得卻是與博遠續簽合同的事。

本來也有把握, 卻並非十成十,現在她出手救了王思甜, 這件事就成了闆上釘釘。

“哪有, ”程季安卻不敢居功, “那位王總一開始就選擇了你。”不然的話哪有這麼輕率。

紀崇均沒有多說,心裡卻更是感懷, 她不知道這份救命之恩將意味著什麼。

王鐵生早年喪妻,未曾再娶, 只因深愛妻子十數年不能忘懷,當初若不是爲了兄弟能有一口飯吃硬生生的忍著將生意做了下去,現在早已剃發做了個出家人, 他現在將對妻子的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了自己的獨女身上,所以他將如何報答這份救命之恩,常人是根本難以想象的。

剛才那個合同,看似隨隨便便一句,其中卻是十個億的金額浮動。紀氏報出了價格,雙方接洽後博遠壓了十億,現在王鐵生一句“合作愉快”,卻是將壓價的那個方案又抹去了。

再者,他臨走時跟他的那番閑聊,也是刻意拉近他們的距離。

王鐵生格局大,不會拘泥於一點一滴,所以他的報答,最終全會落在他落在紀氏的身上……

“不過你要真想謝我,就讓我親一下吧。”程季安想著,卻又突然說道。

紀崇均一愣,回過頭,卻見程季安眸光波動,滿是笑意。明明是個漂亮溫婉的人,現在揚著臉,卻又帶著孩子氣,像是在討要糖果,又像是在等著捉弄人。

紀崇均感到好笑,卻又當真手撐著床鋪彎下身湊過臉去。

他多少明白她的用意。剛才一直有人在,他就一直拘謹著,她看出來了,便想趁現在沒人的時候補償他一下。

他的五官總是輪廓分明,此時俯視著,眉眼更爲深刻,嘴唇亦更是動人,程季安捧住他的臉便當真仰頭親了上去。先是輕輕觸碰,隨後又伸出舌尖在他唇上掃過,仿佛是在逗弄,仿佛又是在玩耍。

只是原本是想見好就收,紀崇均卻被撩動,止不住的就低下頭反守爲攻吻住了她的唇舌。

由淺入深,再由深至更深。

身後卻又突然傳來腳步聲,紀崇均察覺,便又立即鬆開了她,只是已然晚矣。

高揚帶著護士走進,正巧看見他們分開,雖然只是短暫一瞥,卻還是猜到了他們剛才再做什麼。她的臉紅著,便是最好的佐證。

他有些進退兩難,程季安也是尷尬,紀崇均側著身,倒是神色淡然。已經知道他們沒什麼關繫,他也就不再掛心。

已是下午五點,正是例行檢查的時候。

高揚最終還是走了過來,雖然心裡還有起伏。他沒想到程季安的旁邊會有個陌生男人,更沒想到會撞見這樣的事。一想,卻又了然,當初可是說過她要結婚的,所以這位,應該就是她的丈夫了。

他有些羨慕,卻也有些遺憾。他在半年前剛結束了一段曆時八個月的婚姻,原因是他的工作太忙,女方不滿於此,這次與她偶遇,又看到她手上沒戴戒指,原還以爲他們之間的緣分終於來到。

此下卻只能履行醫生的職責,走到床邊,問向程季安:“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還是偶爾有些頭疼,其他的沒什麼。”程季安依然有些難爲情。

高揚笑了笑,又給她做了檢查。完畢之後說道:“沒什麼大礙,多注意休息就好。”

“那我能出院了嗎?”程季安忙問,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實在有些悶。

高揚笑著回道:“最好再住一晚上觀察一下,等確定沒事了,明天上午再出院也不遲。”

程季安聽著,便只能點點頭。

“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來。”

“好。”

高揚收好本子就又準備出去。

“醫生。”紀崇均卻突然叫住了他。

高揚站定回頭,不知道有什麼事。程季安也有些意外。

紀崇均已經走到他身邊,又問道:“她這頭疼的情況多長時間才能緩解?”他的語氣平淡,卻是認真詢問的樣子。她一開始便說了頭疼的事,他便一直記在心上。

“長的話可能要十天半個月,短的話一兩天就好了。”原來是問病情,高揚也放鬆下來。

“那還需注意什麼嗎?”紀崇均又問道。

高揚轉過身回道:“主要就是注意休息,避免過多的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不要讓情緒受到大的波動,比如傷心悲痛大哭大笑都可能加重她的病情。她現在的症狀主要就是頭疼,所以主要就是讓她保持平和,讓她的頭腦得到休息。”也是認真回答。

“飲食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紀崇均又問道。

“興奮性的飲食不能用,比如咖啡、酒精之類;生冷的辛辣的食物最好也要忌口,其他的倒沒什麼注意的。”高揚回道。

“好,謝謝你。”紀崇均問完,緻謝。

“不用客氣。”高揚笑了笑,又轉身走了出去。

病房裡又安靜下來,紀崇均轉過身,卻看見程季安靠在床頭,手正扶著頭再揉動。

“怎麼了?”紀崇均走過去問道。

程季安看了他一眼,臉上紅暈未褪,“剛才有些缺氧,頭就又有些暈。”眼中亦含著笑,

“……”紀崇均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內疚,隨即又問,“疼得厲害嗎?”

“還好。”程季安回答著,卻又想起了之前想到的一樁事,放下手便又問道:“你是不是認識高揚?就是剛才那個醫生。”

紀崇均正拉著椅子坐在,聽到這問一怔,隨即還是回道:“嗯。”她應該是在他剛來的時候看出了什麼。

程季安不由好奇起來,不知道他是怎麼認識他的。

“那天我去你家接你,看到他也來找你了,後來又聽到你媽媽說她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紀崇均想著,便將那天看到的聽到的簡單的說了下。

程季安有些愕然,沒想到那天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所以你一直以爲我喜歡的是高揚?”問話間,腦子裡卻又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那天她和母親在院子裡爭執,突然聽到父親的聲音,她們一回頭,就看到他站在院門口,身後站著父親。當時他沒什麼反應,叫了一聲就跟著父親進了客廳,她們便一直以爲他剛來沒聽到什麼……

“嗯。”紀崇均依然沒有隱瞞。

“我跟高揚沒什麼。”程季安解釋道。

“我知道,剛才你跟你媽媽說話的時候我聽到了。”紀崇均笑著回道。

程季安看著他低著頭,不由又笑道:“所以那兩年你一直不理我,就是以爲我心裡有人了?”

“嗯。”紀崇均回答著,卻又握住了她的手低下了頭,樣子有些沉默。

程季安感覺到了他的反常,眉頭一皺,有些疑惑。

紀崇均卻又擡起頭來說道:“等哪天空了,我帶你見一個人吧。”他說著,眼神卻有些沉靜。

程季安隱約覺得他有什麼心思,見他不再多說,也就不再多問,只是笑著應道:“好。”

“咚咚咚。”這時,門口又傳來敲門聲。兩人對望一眼,不知道這個時候又會是誰。紀崇均站起走了出去,一看,卻是程父來了。

“叔叔。”紀崇均有些意外,沒想到會是他敲門。

“我給你們送飯過來。”程父笑得靦腆,又擡了擡手中的袋子。

紀崇均趕緊側身:“快進來吧。”他已經明白他敲門的意圖,估計是怕打擾了他們。

“哎。”程父應了聲,又埋頭走進,樣子依然有些不知所措。紀崇均在這,他便總覺得像是闖入了不該闖入的境地。

“爸。”程季安見他進來忙喊了聲,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父親的謹小慎微讓她心中有了虧欠。

“我就是做了點飯菜給你們送過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程父說著,看向紀崇均,目光有些不安。

紀崇均忙道:“我都吃的,謝謝叔叔。”

程季安卻說道:“爸,你不用這麼麻煩的,醫院裡都有。”他做完了,還要大老遠送過來。

“不麻煩不麻煩。”程父說著,卻又解開了袋子。

三個超大號保溫飯盒,都是嶄新的,一一打開,裡面放著魚香肉絲、香菇小青菜、紅燒肉、野生黑魚豆腐湯,黑米飯,端上桌,香氣撲鼻。

“爸您怎麼做這麼多?”程季安止不住說道。

“就想讓你們多吃點。”程父笑著答道,頭卻一直沒擡起來,只是又拿出最後一個保溫飯盒說道,“這個是給那位周師傅。”他是紀崇均身邊的人,又開車送過來送過去,一路上肯定辛苦了。

“我打電話給他。”紀崇均聽著,就已拿出手機。

老周很快走了上來,三個人又各自吃了起來。

“爸你也一起吃點吧。”程季安見父親遠遠坐著,又說道。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你們吃吧。”程父擺著手,笑著拒絕道。

三人便只好繼續。

程父看著他們,心裡卻還是有些忐忑。隔了半晌,忍不住問道:“還吃得慣嗎?”

紀崇均轉過頭點了點,溫聲道:“嗯,很好吃。”

“不比飯店的手藝差。”一旁,老周也難得開了口。

程季安最是直接,笑著說道:“爸爸做飯最好吃了。”

程父聽著,笑了起來,心裡無比熨貼,一顆心也漸漸鬆下。只是目光落在紀崇均身上時,不自覺的眼神中又帶上了些憂思。

紀崇均正給程季安舀著湯,看到有骨頭,又細細的給她剔除。兩個人相視著,溫情脈脈。

飯不消一刻鍾就吃完了,三個人都吃了個幹淨,程季安吃不完的那部分紀崇均也一並將它吃掉了。程父見到時很是驚異,程季安也是同樣慌亂,紀崇均卻只是淡然。

紀崇均已經開始收拾起碗筷,程父想要上前,卻被他攔下,“我來吧。”

程父想搶又不好搶,只能幹站著,見他收拾好忙又拿起邊上的袋子說道:“你放在這裡就好了,我帶回去洗。”

紀崇均原本想拿出去洗的,一想這裡也確實沒有洗刷的工具,便只好作罷。

將東西收拾好,程父想到什麼,便又轉身說道:“崇均,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安安我來照顧好了。”他那麼大的公司,肯定有很多事要做,他怎麼好意思讓他一直待在這裡照顧,馬上就又要天黑了,在醫院裡熬夜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

“沒關繫的,我都已經安排好了。”紀崇均卻只回道,“你們年紀大了,就好好在家休息,這裡交給我就行了。”話說得溫和,卻是不容反駁。

程父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能求助似的看向程季安。

程季安看了一眼紀崇均,卻也跟著道:“爸,沒事的,就讓他留在這裡吧,明天我也就出院了。”她知道他這麼遠趕過來,肯定是不會走的。

“……”程父見女兒都這麼說了,便只能作罷,只是低著頭時,神情裡的憂思更甚。

頓了頓,卻只是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紀崇均沒有阻攔。

程父下意識的就想回絕,一想卻又只道:“好。”

已經六點,天色漸暗,老周走在前頭去開車。程父往前走著,刻意放慢了步子,只是身邊的人顯然也放慢了步子,一直走在他的左後側。

程父嘴唇抿緊,思緒翻騰,最後卻還是頓下了腳步。

他一停,紀崇均也停了下來,“叔叔?”

程父轉過身,目光閃爍,半晌後才擡起頭來問道:“崇均,叔叔知道你跟我們家安安離婚了,可是現在……”

根本不像是離婚的樣子啊。

他年紀大了,不知道現在年輕人的心思,可是婚都離了還在一起,總歸有點不正常……他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回事,就是怕著自己的女兒到時候吃了什麼虧……身爲父親,他已經失職了兩年,不想再失職下去了。

程父說著,已是鼓足了足夠的勇氣。

紀崇均看著他,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低下頭,醞釀片刻,擡頭回道:“叔叔,我跟安安確實已經離婚了,可是現在我一直再想著和她複婚。”他說著,眼神真誠而肯定。

程父卻是看愣住了。他確實想爲自己的女兒尋一個保障,卻沒想到會是得到這樣的回答。

紀崇均卻又繼續道:“我之前做錯了一些事,讓安安過得並不開心,我現在正在努力彌補。叔叔,我愛她,或許不及您,但我會努力改進,不讓她失望,也不讓您失望。我希望以後的一輩子都能和她在一起。”

程父目光晃著,眼圈卻有些發紅,身爲父親,有誰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幸福,有誰不想有那麼一個人,能代替自己愛著她,疼著她,寵著她,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他年過半百了,經曆了太多人和事,可是他看得出他是一諾千金的,所有的話也都是發自肺腑。

想再說些什麼,終究是不能,只是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喃喃的應著,“好,好,那就好。”

……

回到病房,已是七點多,夜幕深降,樓道裡已是漸漸安靜。

推門進去,病房裡依然只有一個人,或許病房足夠的緣故,一直沒再安排其他的病人進來。

程季安走動著,正在消食,看到他回來,轉頭就是一笑。

紀崇均關上門,也笑了,卻是心照不宣。現在應該沒有人再過來了。從他過來到現在,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走過去,將她抱住,感覺著懷中的體溫,紀崇均感到了一絲滿足。

“怎麼去了這麼久?”程季安擡起頭,卻又問道。

“去超市買了點東西。”紀崇均沒有將與程父的對話告訴她,只是想著剛才的內容,他又將她抱緊了些。

有些話他很難說出口,可是說出來了,就是無法更改的承諾。

程季安這才注意到他剛拎了東西回來正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卻是幾瓶水和一些洗漱用品。她的已經有了,他的卻還沒有。

“藥吃了嗎?”紀崇均鬆開她又問道。

“吃了。”程季安忙又回道,剛才他離開時就叮囑她記得吃藥。

“那等會兒就上床休息吧。”紀崇均便又說道。醫生說要多休息,可是今天下午她還沒睡過。

程季安點點頭,想到什麼,卻又說道:“可是我還想洗個澡。”昨晚頭暈著沒法動就將就著,現在實在忍不了了。

紀崇均微微一怔,隨即又道:“那我幫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程季安說著,便又轉身去拿行李箱。行李箱裡有她換洗的衣服。

紀崇均卻不敢讓她操勞,忙接過道:“你坐著,需要什麼我給你拿。”說著,已是放平行李箱又拉開了拉鏈。

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最後卻還是作罷,她試著蹲下,還真是不行。看著紀崇均從塑封袋裡找出她的內衣,臉上還是有些紅。

紀崇均倒是無動於衷,只是將東西一樣樣拿出,最後又闔上了行李箱。

“走吧。”站起,就又扶著她往洗手間走去。

“我真的可以自己來的。”程季安忍不住又說道。

紀崇均卻還是跟了進去。洗澡時難免悶熱,地上又滑,他還真是不放心。

開了燈,又鎖上門,便又替她去脫衣服。從上衣到褲子,俯身彎腰,絲毫不嫌麻煩。程季安有些過意不去,心裡卻還是有些暖。

她感覺自己就像個小孩,正接受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紀崇均將她脫下的衣服放好,則又扶著她進入了浴室間,打開龍頭調好水溫,又替她沖洗起來。他的神情很專注,目光也很平靜。

就是一直沒再說話了。

程季安見著,倒也減了害羞,見他默然不語的樣子,反而又生出了一絲戲謔來。

“我又想親你了怎麼辦?”她笑著說道。之前那個吻可是被中途打斷了。

紀崇均正給她沖著肩膀,聽到這話擡起雙眸,眼神中卻又有些無奈。

程季安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抿唇一笑後又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紀崇均怕她摔倒,忙將龍頭關掉放下花灑又摟住了她,只是雙手觸及她赤裸的皮膚時,原本想要推開她的,卻又硬是被打斷了。

程季安撬開了他的唇齒,舌頭直接深入,霸道又生疏,一下將他撩動。他止不住的就吻住她的唇舌,與她交纏著。

她的唇舌柔軟香甜,像是淬了蜜,又像是藏了毒,讓人明知是萬劫不複,卻還是要奮不顧身。

只是瀕臨最後一線時,卻還是推開了她。

“別這樣。”他壓下眼中的情欲,聲音低沉又無奈,“你會頭疼的。”

再下一步,他真的無法保證能否克制住自己了。

而醫生說過,她現在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程季安聽著,便只好作罷,她也只是純粹的一時興起,倒也不是真的想怎樣。只是看著紀崇均無力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紀崇均則又開了水龍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是說道:“早點洗完,別著涼了。”

心裡卻又歎了一口氣,總覺得她是越來越會捉弄人了。

……

當天晚上,兩人便在醫院裡就這麼睡去。或許是吃了藥的緣故,也或許是累了,程季安很快就睡著了。紀崇均處理了一些公事,也在空著的病床上躺下,夜裡倒是醒了好幾次,時不時看看她的狀況。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高揚做了檢查,確認他們可以出院了。

程父程母也早已來了,聽到她沒事了,一陣高興。

程母忙著給她收拾東西,程父則笑著道:“正好,你姑媽和表姐他們也在,中午一起吃個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3:49

第40章

第二天, 辦好相關手續, 程季安也就出了院。

老周拎著行李箱已經快步往停車場走去, 其餘一行人跟在後面卻是心情各異。

已是六月, 陽光大好,程季安穿著長裙,披著絲巾, 戴著帽子,卻是遮掩的嚴嚴實實。她有些無奈, 可是紀崇均堅持,便只好作罷——臨走時紀崇均怕她吹了風,硬是又將她重整了一番。

她的心裡卻也有些陰霾, 剛才父親說表姐也在, 她不自禁的就有些退卻。雖然那天她將事情說開表姐也向她道歉, 可總有些梗不是那麼容易徹底化解的。

紀崇均倒還是白色襯衫,黑色長褲,整個人挺直精神, 宛若一棵白楊。此時走在程季安身側,牽著她的手往前走著,目視前方,時不時卻又側頭看一眼身邊的人, 目光沉靜又溫柔。

程季安見著,便只能報以微笑,努力將那些過往壓下。

程父和程母走在旁邊,落後了半步。

程母看著他們手牽著手的樣子心情有些複雜, 昨天晚上老伴跟她說了一些,她不知該悲該喜,便只能保持沉默;程父則是又有些猶豫,他剛才聽說沒事了可以出院了一高興,就說姑媽他們也在正好可以一起吃個飯,卻忘了紀崇均也在。

他不知道紀崇均是否會願意參加這樣的家庭聚會,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空閑上他家吃頓飯,他身份特殊,未必有空閑打這些交道。他剛才沒拒絕,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拒絕。他爲自己的魯莽感到懊悔,想要補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事實上,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都還不知道紀崇均也在,他沒告訴他們,是不確定紀崇均會送他們回去,他覺得說不準等安安出院了他就走了,畢竟他那麼忙。結果剛才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呢,那位周師傅就直接接過了安安的行李箱,就像是早已準備好一樣……

可是不管怎麼樣,他都應該鄭重邀請他留下來吃一頓飯,而不是就這樣擅自做主般的隨便提一句,畢竟他大老遠趕來,又照顧了自己的女兒一天。

停車場很快就到,老周已經放好行李開了門。

“叔叔阿姨,你們和安安一起坐後面吧。”紀崇均走過去又提議道。他倒是想讓她一個人坐前面,可是他怕他們尷尬,也怕她沒人照顧。

“哎,好。”程父忙應了聲,又拉著程母一起坐了進去。

“你坐著,有什麼不舒服告訴我。”等他們坐好,紀崇均又轉身看向程季安。

程季安點點頭,“好。”

紀崇均攙著她坐進去,替她繫好了安全帶,又確認他們都坐舒服了,這才關上門坐上了副駕駛。

等他們都坐好了,老周才啓動了車輛,卻是一貫的平穩安靜。

程母一直注意著紀崇均對程季安的照顧,一些不安漸漸放了下來,細節之處見感情,她看得出紀崇均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女兒的,那麼她也就不用再擔心什麼了。

程父卻有些拘謹,雖然這個車已經坐過兩回,可是現在畢竟多了一個紀崇均。只是過了一會,心中卻又發出一絲喟歎,現在四個人都在,倒真像是一家人齊了。

都說他老程命好,找了個好女婿,每月派人送錢又送禮,可是他卻總有些酸楚,因爲他這個女婿是見不到人的,不但是女婿,就是女兒嫁過去後都已經不常回來。

哪像現在,一家人坐著,哪怕不說話,都讓人感覺到一個團聚。

他想著,心裡冒出了一絲暖意,嘴角也不自覺的泛出了一絲淡笑。

一路只是偶爾的簡短交流,等來到程家,已是三十分鍾後。

程家原來住在城北老區,後來紀家給他們在城東新區買了棟房子,他們也就搬了過來。是個不大不小的別墅,雅緻,清靜,卻又不冷清。隔了兩條街就是商業區,附近也有不少休閑活動的場所,就是小區裡也有不少的娛樂設施。

原本紀崇均是想著將他們安置在華都的,後來他們不願意也就只好作罷。

進了別墅區的大門,一路往裡到最西側,便是他們住的地方。四周栽著花草,開得正好,一看就是悉心照料過的。

老周將車停在邊上,又給程父開了門,紀崇均也已經下來給程季安開了門。

程父一下車,便就對著紀崇均說道:“崇均,留下來吃個便飯吧。”卻是終於開了口作出了邀請。

“好。”紀崇均將程季安扶下又笑著應了一聲。

“周師傅也一起。”程父聽到他答應下來,心裡高興,又對著老周說道。

“好。”老周自然也不推辭,說著,卻又走到後備箱處準備去拿東西。程父見著忙也跟上。

紀崇均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看了下來電的名字,便又對著程季安和程母說道:“你們先進去,我先接個電話。”卻是公司打來了電話。

“好。”程季安知道他應該有要事,便也只是笑著點頭。

紀崇均握了一下她的手,這才走到了邊上接起了電話。

跟著母親走進別墅,一進門,程季安就看到表姐普文欣站在櫃子前收拾著什麼,姑媽程家燕正彎著身站在客廳中心,和一個五六歲的混血小男孩玩著遙控小汽車。

早已知道她們在,程季安也不意外。

“呀,安安回來啦!”程家燕一擡頭看到她們,卻是有些欣喜。

“姑媽。”程季安走過去喊了一聲,倒有些生疏。她有一段時間沒見著她了,昨天她來看望她時她也睡著了。

“好久不見,安安瘦了啊。”程家燕拉著她的手說道,又招來自己的外孫,“Alan,過來叫小姨。”

“小姨。”Alan並不怕生,反而叫得乾乾脆脆,只是普通話卻不是太標準。

“嗯,你好。”程季安笑著回道。

“好看吧,我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孩,混血的孩子到底漂亮。”程家燕撫著外孫的頭,又不住的誇贊道。

“……嗯,好看。”程季安有些無言。小Alan確實很好看,金黃的短卷發,白皮膚,藍眼睛,就像個天使一樣,只是姑媽的說法方式還是讓人有點難以招架。

看向程母,她已轉過頭,眼中的不耐清晰可見。

對於這位大姑子總是明裡暗裡的炫耀和打壓,她已習以爲常,原先還會動氣,現在卻已選擇無視。

程家燕欣賞完了自己的外孫,想到自己的侄女還站著,忙又拉過她的手道:“來安安,快到沙發上坐著,別累著了,你才剛從醫院回來呢。”

“安安,要不要先去房間裡躺會兒?”程母卻也跟著問道。

程季安已經被拉著坐下,便只好擡頭道:“我先坐會兒吧。”一回來就躺床上,也難免悶得慌。

程母聽著,便只能作罷。

這時,程父和老周從門內走了進來,兩個人的手上卻都拎滿了東西。只是顯然還沒拿完,老周將東西放在茶幾上後,就又轉身走了出去。程父也跟上。

“哎呀,安安你回來就回來了,怎麼還買那麼多東西啊!”程家燕掃了一圈桌上的大堆名貴禮盒,萬分驚訝,隨即又埋怨道,“現在又不比原來了,都是一家人,不講這些排場了!美雲,你說是不是啊?”說完,看向一旁的程母。

言外之意,安安離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用再做這些面上功夫了。

“是的呢!”程母忍了又忍,還是丟了一句,說完卻是直接轉身,“我先去準備午飯。”

她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這些東西應該是紀崇均買的。

“安安,你也真是的,浪費這個錢幹嘛,我跟你說,這些東西中看不中用……”程家燕見她走了,又轉過對象向程季安說道。

程季安知道她誤會了,卻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於是就只能由她說著。她的心中也有些訝異,不知紀崇均什麼時候安排的這一切。

“媽,你去看著Alan吧。”邊上,普文欣卻開口打斷了程家燕。

程家燕一看,果然,Alan一個不注意竟然已經追著遙控小汽車跑到廚房裡去了,便忙又追了過去。

程季安看著她離開,整個人輕鬆下來,姑媽對她不算壞,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你別聽我媽的,她就是見不得人好。”邊上,普文欣又開了口。

程季安有些意外,轉過頭看了她一會,才應了一聲,“嗯。”聲音有些沉悶,目光也有些閃爍。

她知道表姐在給她解圍,可是總覺得有些尷尬。

普文欣也覺察到了,臉色也有些不大自然。像是尋找著話題,隔了半晌後才又說道:“昨天這兒來了一些親戚,弄得有些亂,舅舅舅媽沒來得及整理,我空著就先收拾一下。”說著又將一個擺件放在了架子上。

昨天來了幾個孩子,差點翻了天。

“嗯。”程季安點點頭,卻也沒再說話。昨天爺爺周年祭,一些親戚順道過來看看也正常。

程父和老周又走了回來,這回又是拿著更多的東西。程父一臉無奈,是沒想著紀崇均買了這麼多東西。雖然之前逢年過節也會讓人送一些東西過來,可是總歸有些不一樣。

沒法推辭,只好一樣樣的先收起來。

普文欣將所有打亂的東西各就各位,又將所有的雜物收攏好,原先她不太愛做家務,現在卻有些閑不住。只是當打開抽屜想將遙控器收好時,看到裡面的某樣東西時卻又愣住了。

抽屜裡散落著一堆報紙雜志的剪報,以及幾張照片。

拿起一看,眉頭皺起,照片是一個男人的,眉目俊朗,穿著西裝,似乎在一個酒店裡。

只是這個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普文欣尋思著,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這時,程父又走了過來拿東西。普文欣見著,便問道:“舅舅,這照片上的是誰?”

“什麼照片?”程父剛擡起頭,一旁已經有人湊上,搶著答道,“哦,這就是那個紀崇均,安安的前夫嘛。”卻是程家燕帶著孩子回來了。

程季安有些意外,站起便接過她手中的照片看了起來,果然,上面都是紀崇均。她看向自己的父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程父低下頭,有些難爲情,卻只是接過照片含糊說道:“他們結婚時候你舅媽拍了幾張,我就讓人洗了出來。”說著又走過去將照片和抽屜裡的那些剪報統統收了起來。

他有個讓人羨慕的女婿,可是他卻對他知之甚少,就是模樣都是難得一見。後來見著自己老伴手機上留有他的照片,便專門找人打印了出來。至於那些剪報,也都是關於紀氏的新聞。

接觸不上,多了解一些也好,更何況,說不準哪一天就看到他們的消息了呢。

原本他一直放得挺好的,誰知道昨天被幾個孩子翻了出來,當時他正忙著招待顧不上,就只籠統得收著放進了抽屜裡,後來事情一多也就忘了,沒想到現在又被翻出來了。

程父不善言辭,也不多作解釋,拿著東西就又離開了。程季安看著他的背影,卻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不免又有些感覺。

Alan鬧騰,程家燕又帶著他離開了。程季安見這裡也沒事,便想著去廚房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只是一轉身,卻看到普文欣站在那,一動不動,只目光複雜的看著她。

“表姐?”程季安頓住,有些疑惑。

普文欣目光一動,神情竟有些倉皇。

“怎麼了?”程季安不由又問道。

普文欣翕動了下唇,終於開了口,“安安,如果我沒記錯,八年前那個晚上送你回酒店的人,就是紀崇均……”聲音卻無比艱難。

“……”程季安聽著,心一下跳停了。

普文欣的眼神卻只是肯定。

昨天早晨程季安跟她說了之後,她就一直在回憶著那天的事,她試圖回憶起那天到底是誰送她回去的,可是記憶裡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而在剛才,當她認清照片上的人時,那些記憶卻一下清晰起來。

那一天,他們喝著酒,她已經醉了,就躺在那。然後又來了幾個人,她不認識,是朋友的朋友,可是她卻對一個人印象深刻。那人穿著白襯衫,特別的帥,就是不太會玩,也不太搭理人,只是一個人坐在那,靜靜的喝酒。

後來他們喝夠了,就想換個地方玩兒,可是有人醉了,總得有人送他們先去找個地方住。她不放心妹妹,就想先陪她回去,結果身邊的人卻說:“你放心好了,我找個人送她去住酒店。”

當時這個帥哥對他們接下來的活動不敢興趣正要先回酒店,朋友知道後就麻煩他順道送一下。她記得他愣了一下,還是答應了,最後她還看著他扶著她進了隔壁的酒店。她本是要跟上的,可是卻被朋友拉走了,而當時,她也有點喝多了……

“安安,我能確定,那個人就是他。”最後,普文欣又肯定的說道。

程季安聽著,一顆心徹底沉下來。

這時,門外有人走進,卻是紀崇均接完電話進來了。

正在門口跟著外孫玩耍的程家燕最先看到了他,卻是一臉驚詫。紀崇均頷首緻了下意,便又直接往沙發邊走去。

程季安站在那,他看到了。

只是走近一看,卻有些愣住。

程季安望著他,臉色有些難看。

“怎麼了?哪不舒服了?”他忙走過去攙住她又問道。

程季安搖了搖頭,身體卻幾欲發顫。

紀崇均眉頭一皺,感到了一絲異樣,回頭一看,卻只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那,正一臉詫異的望著他。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覺得她的情況不妙,便忙又道:“我先扶你回房休息。”

程季安沒有拒絕,卻推開了他的手,只一個人往樓上走去,腳步有些踉蹌。紀崇均忙跟上,幾次想要攙扶,卻又被她打開。

她的房間在二樓東邊的位置,門沒鎖,打開就是,裡面也早已被程父程母打掃了幹淨。紀崇均跟著走進,心裡卻越來越不安。

程季安已經一個人走到床邊,卻只是背對著他站著,沒有坐下,也沒有回頭。

“安安?”紀崇均在門口停住,又忍不住喊道。

程季安的身體卻是顫抖起來,只是很快卻被克制住。她轉過身,手緊攥著,眼睛卻是紅了。

“安安?”紀崇均望著她,心止不住揪了起來。

程季安默了半晌,終於開了口。

“紀崇均,八年前那個晚上,是不是你?”她一字一頓,卻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紀崇均聽著,卻一下滯住了。

程季安看著他的樣子,眼中卻是難以置信,“所以你是知道的?”

紀崇均的目光晃動了下,最終卻沒有否認。

程季安見著,眼淚終於滾滾落下。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她說著,整個人幾近崩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4:03

第41章

八年了, 她一直背負著這個心理壓力不得釋懷, 她厭惡著,憎恨著,雖然逼著自己一點點遺忘一點點堅強起來,可是那份陰影卻始終存在。不能提,亦不能碰。

她也一直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可是誰知道, 兩年了, 那個人一直在身邊, 並且, 一直記得她,一直記得當年發生的事!

程季安望著紀崇均,眼淚汩汩淌下, 她是如此絕望,好不容易愛上的人, 好不容易想著放下所有與他共度一生的人, 誰知道竟然就是讓她困守噩夢的人!

那兩年裡, 她如此無望的過著,一直緊張, 一直陰郁,爲的就是她的沒自信。而究其源頭, 也就是因爲當年發生的事!

可是他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

程季安淚如雨下,多年的折磨被禁錮, 又在這一瞬間被打開,那種痛楚席卷全身,讓她痛不欲生,整個人戰栗不已。

紀崇均望著她,目露震驚,整顆心也是顫唞起來。她憤視著他,質問著他,讓他在短暫的失神之後恍然,一瞬間明白了很多的事。

新婚之夜,他進入她的身體,她閉著眼,緊攥著被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他瞬間僵硬,不知進退,以爲她想著別的人所以生出了排斥,可是現在,根本不是如此。

她的樣子,是在意著當年的事,那麼後來,她或許就從未再有過!

他爲什麼沒說呢?那是因爲他根本沒有想到。

他跟她闊別五六年再遇,期間她上了大學,有了新的環境,認識了新的人,或許也有了新的戀情。他從未在學校裡談過戀愛,可是也知道現在一切都很開放,情到濃時發生些什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當年在酒吧初見,在她的身邊,也都是一群縱情玩樂之人,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她跟他們是一類人。

而這些東西都是不曾在意的,於他來說,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一個人,與她是否有過幾段戀情是否有過其他毫無幹繫,他喜歡她,那就夠了。所以在這兩年,就算她沒認出他,他也從未想過再去提及。現在他們又在一起,他也只是想著竭盡所能的補償。

更何況,他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提。這件事對她來說只是一件過去的事,可是對他來說,卻是一件難以忘懷的甚至一度都有些難以啓齒的事。

他一直認爲自己是個冷靜克制的人,可是在那天晚上,所有的自制力全部消失……

“紀崇均,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程季安站在床邊,卻又哭著喊道。

“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是怎麼過來的!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想要再說卻是泣不成聲。

他怎麼可以在她不省人事的時候侵占了他!又怎麼可以在這兩年裡不聲不響當個沒事人一樣!

她的眼睛紅成一片,淚水早已模糊視線,整個人痛苦的也像是要蜷縮起來。

紀崇均手攥緊,心疼得無以加複,他想上去抱住她,可是她就像個刺蝟一樣,渾身披著刺,根本不容人靠近。

他想說些什麼,也是無能爲力。

他終於知道了她的所有症結所在,她一直一個人,在意著所有的事,而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她只怕根本沒有記住。可是他該怎麼解釋,就算他們都喝了酒,就算一開始是她主動,可是也畢竟是他犯下的錯誤。

如果他當時能夠克制,一切也就不會發生。

他有自己的道德準則,他終究做了不該做的事。

看著她憤怒又絕望的眼神,他的心中也湧出無盡的恐慌,他突然害怕他將徹底失去她……

“安安——”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紀崇均回頭,卻看見剛才站在沙發邊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上來。程季安轉頭看向普文欣,一顆淚卻又滾落下來。

普文欣走進,步伐卻有些艱難。經過那段失敗的婚姻後她整個人已經改變,可是現在,卻尤爲的滄桑。

她的眼睛亦有些紅,而在短暫的停頓後,她又鼓足勇氣開口道:“安安,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程季安抽泣了一聲望著她,普文欣低下頭複又擡起,看向兩人,“那年,其實你們喝的酒中都被下了東西……”

程季安眼淚掉下,眼睛卻一瞬睜大。

紀崇均望著她,也是難以置信。

壓在心中多年的事情終於說開,普文欣鬆了一口氣,她抿了下唇,又側著頭望向窗口的方向繼續說道:“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二天醒來時才知道的。那天中午醒來的時候,我的床上也有一個人……”

那是一段並不愉快的記憶。那個時候她二十來歲,愛玩,愛鬧,身邊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圈子,她換過不少的男朋友,身邊也一直會有很多人追。那個人就是她的一個男性朋友,追了她很久,但她一直沒答應。所以當第二天醒來時發現他躺在自己身邊時,她整個人都懵了。

他告訴她說是他們都喝醉了,可是她根本不信。她確實是喝多了,可是不管喝再多,她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跟人發生關係。她確實已經不是處女了,可是這並不代表她濫情。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她立即就起了疑心。那天晚上他們後來去跳舞了,跳著跳著她感到很難受,他就走了過來,然後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就黏在了一起,又一起開了房。她記得那時候她很熱,很躁動,可根本不是喝多的樣子。

所以她就質問他,是否在她喝得酒裡放了東西,那個時候,她已經從圈子裡聽說過這樣的事。一開始他不承認,說這根本是沒有的事。可是後來撕破臉了,他就說,是,是下藥了,可那不是我下的,也不單單是下給你的,在場的人只怕都喝下了那玩意兒。然後又說,出來玩嘛,助興嘛,計較什麼。

她聽著氣瘋了,撲上去就要打他,在撕扯中,他卻扇了她一耳光,又俾倪的說道:“普文欣,你裝什麼貞潔烈婦啊,你又不是沒跟人睡過。我也就是跟人打賭才追你,不然你以爲我願意花那麼多心思搭理你啊。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誰,我鍾明想要女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一刻,她怔在當場,因爲她從未想過,在他們的眼中,她是這樣的人。

他們那個圈子,也確實是非富即貴。

那一刻,她的自尊被踩得粉碎,可是最終,她卻只是上去狠狠打了他一耳光,然後開門離去。

她也想過報警,可是該怎麼報呢,一起出來玩的,她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不是自願。

所以她只能忍下,只能當被狗咬了一口,只能維護著她可笑的臉面,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普文欣,一直被叫作“欣姐”,被人擁護著,被人恭維著,年少輕狂,橫行無忌。她不能讓他們看笑話,不能讓他們看到她被捉弄,被嘲笑,像個可憐蟲一樣。

那些年,她驕傲著,恣意著,以爲自己可以罩住一切,可是到最後,生活讓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發生了什麼是不是?”程季安聽著,卻是更爲絕望。

那年她怎麼找都找不到她,一個人孤立無援的站在馬路邊,她過來,知道她身上可能會發生什麼,卻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

甚至還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不待在酒店裡跑出來幹什麼,還打我那麼多電話,怎麼,怕我一個人把你丟下嗎?你呀,真沒見過世面。

那個時候,她真以爲她什麼都不知道!

甚至在醫院裡,在她跟她說起的時候,她也從未提及!

她是她的表姐,她一直信任著她,卻原來,她一直欺騙著她!

“對不起安安,”普文欣看著她,目光顫動,“真的對不起。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特別厲害的人,可是那件事情發生後我才知道自己是那麼懦弱,那麼無能。我不敢面對那一切,也不敢面對你,我害怕,所以只能裝什麼都不知道。安安,是我對不起你。”她說著,向她深深的鞠了個躬,眼淚也掉落下來。

她懦弱無能,所以雖然裝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卻一直記在了心上,她恨透了他們,也恨透了自己,不願在留在這個城市供他們笑話,所以當她在一次聚會上受到一個美國人的表白時,她才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然後再在最短的時間內跟他遠走他鄉。

那個時候,她看似風光,其實不過是選擇了一場逃亡。

而她自己逃開了,卻丟下了她一個人承受著這一切。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程季安聽著她的道歉,眼淚卻是不停滾落。

紀崇均望著普文欣,目光也是深邃而凝然。他已經認出了她到底是誰,也已經明白了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普文欣低著頭,沒有站起,只是將話繼續說了下去,“在美國的時候,我也已經聽說,當初那個給我們下藥的人後來因爲涉嫌迷奸也早已被抓起來判了刑。”

“我現在告訴你,也只是不想讓你有所誤解,因爲在這件事上,他也是其中的一個受害者。”

他是最後才到的,根本不知道那麼多事。

而她已經瞞了那麼多年了,不能再瞞下去了。她已經讓她過去的生活變得一團糟,不能讓她以後的日子繼續糟下去了。以前她不知道,現在再不能坐視不理。

程季安聽到這話,目光又怔怔的看向紀崇均。她的眼中含著淚,神容是愈發的痛苦。

她想起了一樁事,一樁都快要將她徹底擊垮的事。

如果當年他們都被下了藥,如果他也是受害者,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他一直是個克制的人,如果不克制,也不會在那兩年裡一直跟她保持著距離,而且他也不是個趁人之危的人,所以就算他也喝了杯下了藥的酒,也斷不至於就控制不住跟她發生了關係。更何況那個時候,他也沒喝醉!

而她呢,已經醉了,如果再被下了藥,她又會做什麼呢?

她努力的想要回想當時的事,可依然只是一片空白。

她看著紀崇均,尋求著答案,而紀崇均望著她,眼中卻只是沉默。

程季安的眼淚不停滾落,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出了所有答案,於是所有的信仰仿佛在頃刻間全部崩塌。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以爲自己是被侵犯了,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受害者,一直恨著那個冒犯她的人,可是沒想到,事實會是這個樣子!

那她這麼多年的堅持是爲什麼!這麼多年的痛苦絕望又是爲什麼!

“啊——”痛苦再不能自已,她抱住頭,眼淚滾滾落下。

紀崇均徹底心碎,他上前就抱住了她,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懷裡的人卻顫抖著,再控制不住。

“別哭,別哭,頭會疼的。”紀崇均靠著她的頭,眼睛卻也紅了。

醫生說了,她不能大哭大笑,不能有劇烈的情緒波動。

“安安,別哭。”

他感受到了她的崩潰和絕望,也感受到了她這麼多年一直以來的艱辛和折磨。

“啊——”程季安被他抱著,卻徹底的哭了出來。

那些傷心,那些委屈,那些酸楚,在這一瞬間統統的爆發了出來。她緊緊的攥著他衣襟,仿佛將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而到最後,她又開始慶幸,如果當初不是他,她又該怎樣。

該怎樣呢?就算當初不是他,可是如果遇到,他愛,還是會愛。

“安安,我們複婚吧。”到最後,紀崇均又緊緊的抱著她說道。

他害怕了,真的不敢再失去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4:33

第42章

八年前的豐城, 一場陣雨, 化解了七月的暑熱。從醫院門口的階梯走下,地上的水跡還在,天上卻已是明月高掛。

紀崇均看了下時間,九點三刻,還早。

此時的他剛二十出頭,面容年輕又清俊, 身姿挺拔而修長, 立於人群, 一眼就能看出。氣勢卻已然淡漠, 但終不及日後的內斂深沉,所以也沒那麼讓人不敢靠近。他依然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只是此時一手看著時間一手插著口袋, 看上去倒有些閑散。

“均哥,現在還早, 我帶你找個地兒玩去啊?”身側是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男生, 叫徐暢, 是他的大學同學。

紀崇均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 “你不留在這裡陪夜嗎?”

今天晚上他們本在一起吃飯,結果家中來了電話, 告知爺爺昏迷不醒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讓他立即回來,當時坐車已是不便,他有車, 便幹脆直接送他回去,雖是幾個小時,於他來說,也就是舉手之勞的事。

索性趕到後爺爺已經無事,不過虛驚一場。只是他總想著,他或許該陪上一陪。

“我爺爺不都沒事了麼,”徐暢卻不以爲然,“再說了,我爸我姑他們都在,我留在也是礙手礙腳。倒是你,難得來一次,我怎麼也得好好陪陪你吧。”說著,又已是挑眉笑了起來。

他們學校每一個都不一般,可這麼多人中,他最敬佩的就是他的均哥。無所不能,簡直全才。

紀崇均默然,他這同學沒心沒肺,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用了……”

只是他剛想拒絕,徐暢又已打斷,“走吧,我剛跟我表哥打電話了,他們在藍夜玩呢,我們現在過去,正好跟他們一起。”說著,已拉著他往前。

紀崇均無可無不可,也就跟著往前走去。

他原本打算找個酒店安頓的,現在還早,他倒也未必真能睡下。

車子最後在一家酒吧門前停下,徐暢一下車,大拇指往後一指,就笑著說道:“咱們豐城最有名的夜店,怎麼樣,厲害吧。”

紀崇均看了一眼,倒沒什麼表情。眼前的這家叫作藍夜的夜店確實華麗,可與華都的相比,卻還是差了許多。他身邊的那些人,也是一個個愛去這些地方聚會找熱鬧。

只是他在學校裡慣來低調,不顯山不露水,也就沒人知道他的來曆。

跟著走進,剛推開門,震耳欲聾的聲音就響起。燈光閃爍,人群舞動,一派光怪陸離。

徐暢的表哥他們在二樓的包間,紀崇均一路跟上,耳膜都要炸裂。以往他走得都是VIP通道,未曾經過這麼混亂的場面。

走到樓上,終於有了片刻的安甯,徐暢找到包間號又已推門而進。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裡面烏壓壓的坐著一群人,約莫十幾二十個,有男有女。有的在吧台上劃拳鬥酒,有的在站在桌子前瘋狂的舞動著腰肢,更多的卻是聚在沙發上,喝著酒、吹著牛、或者就是幹脆摟在一起撫摸熱吻。每個人的表情都狂熱而迷離,一副玩High的樣子。

這裡同樣喧囂,背景音樂震耳,牆上的燈光閃爍,香水味、酒精味混雜在一起,勾織著一個綺麗的讓人醉生夢死的世界。

紀崇均已是司空見慣,雖覺人多,也只是跟著走進。

徐暢已經過去和表哥打好招呼,表哥便又朝衆人介紹道:“這是我表弟,這是我表弟的同學,他們可都是XX大學的學生啊,你們好好招呼著!”

說著,又朝他喊道,“都是朋友,隨便喝,隨便玩,今天哥哥請客!”

不少人已經向他打起招呼,這麼帥的人,又是來自知名大學,自是讓人新奇。

紀崇均只是應了聲,又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卻是在最裡側的角落裡,燈光也最暗淡。他從來這樣,每次參加這種聚會,總是找個安靜的不被人打擾的地方,身邊的朋友也早已習慣,每次都會預先給他留好位置。

均哥專座,他們如是說。

徐暢很快也走了過來,手中拿著兩瓶酒,“均哥,不用拘束,這裡都是朋友搭朋友,未必誰都認識誰,你就隨便玩吧。”笑著說完,又給他倒了個滿杯。

“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紀崇均接過,卻只是說道。這些事情他如何不知道。而他這個同學愛玩愛鬧,他卻只要安靜。

徐暢顯然也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也只是回道:“那你坐著,我去那邊招呼完再過來。”

“嗯。”紀崇均應了聲,又將杯中的酒喝光。

徐暢已經跑開了,他自己倒了一杯,又慢慢的喝了起來。

其實他今天並不是太開心,傍晚老爺子的那通電話讓他有些鬱躁,他有意組建自己的公司,老爺子卻只是讓他趕緊回去接手紀氏。電話裡他咄咄逼人,又一次展現了他強大的掌控欲。

紀氏遲早是他的,可是他現在只想做一些自己的事。

更何況,他還終於查到了母親的下落……

一杯酒又下了肚,紀崇均的眸光越來越冷靜。他其實並不喜歡這種地方,很多時候,也就是想看著別人的熱鬧打發些時間,只是結果卻總是人越多,越冷清。

四周的人都在熱鬧著,你一言,我一句,笑聲四起。他觀望四周,目光卻又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人坐在離他幾個位置遠的地方,是個女孩,顯然已經喝醉了,正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睡著。看著很年輕,長發散落著,看不清面容,卻是很安靜的樣子。倒是和這裡有些格格不入。

先前被人擋著,倒真沒發現她的存在。

紀崇均看了一眼,很快又挪開了視線。他對女生不怎麼敢興趣。

或許是見過的太多,亦或者,只是因爲上一輩的那份陰影。

身邊走來了人,卻是過來跟他碰杯。紀崇均也不拒絕,碰完只是一飲而盡。話卻不多,對於別人稍顯逾越的話題,也只是笑笑不應。

或許是他的樣子太過疏離,讓人感覺明顯不是一個圈子的人,所以漸漸的,也就少了人過來。

紀崇均也不介意,只是一個人一杯杯的喝著。事實上他已經給足了面子,敬他的酒,他可不是每一杯都會喝的。

玩了一會兒,或許是覺得在這喝酒沒什麼意思,又有人提議換個地方繼續玩,很多人附議。

紀崇均對他們接下來的活動沒興趣,看了下時間,都已經快十一點。

“我就不去了,你去玩吧。”他對著徐暢說道。

說著又跟徐暢表哥打了聲招呼。

邊上又一個女孩也開了口,“我不去,我妹妹喝醉了,我還要送她回去呢。”

另一個人卻回道:“你怎麼能不去呢?少了你欣姐,咱還玩什麼玩!”

“就是,妹妹咱不著急,找個人把她送酒店就行了。”也有人應和著。

紀崇均轉頭望去,才發現剛才睡著的女孩被扶了起來,此時正靠在另一個女生的肩上。只是另一個女生顯然也是喝多了,腳步踉蹌,險先摔倒。

燈已經打開了,剛才那女孩的樣子已能夠看清。看起來要比他們小,長發及腰,烏黑濃密,穿著一身連衣裙,腳上也只是平底鞋。面容很是姣好,眉毛修長,嘴唇紅潤,依然未醒,閉著眼靠在人的身上,很是乖順的樣子。

“誒,這位兄弟不是要去酒店麼,就讓他送好了。”這時又有一人開口,卻是指著他說道。剛才他就站在邊上,正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紀崇均一怔,不知道怎麼就說到了自己。

倒沒想到還有人會這樣差遣自己的。

徐暢表哥聽著,卻也轉過頭道:“那就麻煩你了,酒店就在邊上,也沒幾步遠。”他也算是這裡的大哥了,人家都發了話,怎麼也不能坐視不理。更何況也只是順道,沒什麼大不了的。

紀崇均原本想要拒絕,可是徐暢表哥開了口,便只能作罷,既然是他做東,又是徐暢的表哥,有些面子還是要給的。

看了一眼依然睡著的女孩,便只回道:“行吧。”

剛才來時就看到了酒店,確實不遠,將她送過去,也當真順便。

只是,他還從未做過這樣的事。

女孩已經被扶著走了過來,紀崇均原本只是想接過將她扶好。可是女孩喝多了,渾身綿軟無力,對方一鬆手,他又接過,她便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裡。她靠在他的身上,頭發正好抵他的頸間。他的下巴劃過,軟軟的,又帶著些癢。

紀崇均從未與女生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心驀然就有些跳停。

她的身上很好聞,除了一點點酒香,還有一點點帶著清香的甜味。她的樣子也特別溫順,窩在他的胸`前,一動不動,就像一只貓一樣。

紀崇均突然發現,他對她也不是太排斥。想要將她扶好,可是她的頭一歪,卻又只是從他的左邊肩上靠到了她的右邊肩上。

於是只能作罷。

女孩的姐姐卻依然還不放心,不停說要自己送她去酒店。只是她身邊的人跟她說了幾句,又直接攬過她的肩往外走去。

“兄弟,交給你了!”那些人走時,又對著他說道。

很快,人都走了出去,紀崇均便也只好也扶著她一道往外走。

一路倒是有些費力,她沒了力氣,腳步只是踉蹌,他怕她摔倒,便只能步步小心著。好在酒店很近,出了夜店沒幾步就到了。

一同玩樂的人已經打著車離去,紀崇均朝他們揮了揮手,又帶著女孩進了酒店的大門。

此時是一手扶著她的胳膊一手扶著她的肩攙著往前走著,頭卻依然讓她靠在肩上,時不時的下巴又觸碰幾下,心上便又泛起了幾絲漣漪。

“熱。”耳畔卻突然傳來聲音,低頭一看,女孩有了反應。

“馬上就到了。”紀崇均想著是離開了空調間的緣故,便只是寬慰著道。

爲什麼要寬慰一個醉著的陌生人,卻是不知道。

走到前台,要了兩間房,卻是需要兩張身份證。摟住她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錢包拿出身份證,隨即又打開她背著的拎包找出了她的身份證。

照片上的她很是清秀,一雙眼睛明亮動人。

程季安,卻是她的名字。

房間很快開好,502和504,卻是需要坐電梯。這個時候也沒人,電梯裡只有他們倆。他靠著牆站著,女孩依然靠在他的懷裡。

“好熱。”女孩又動了動,很是不舒服的樣子。

“很快就到了。”紀崇均被蹭得氣息有些淩亂,竭力壓下又繼續勸慰道。她的聲音很輕很軟,卻直抵心間,讓人止不住生出一絲酥|麻來。

女孩聽到聲音,終於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擡起頭,看向四周,有些茫然,“這裡是哪裡?”人一晃,往後仰去,險先又要摔倒。

紀崇均趕緊將她扶好,又將她後仰的頭托住,回道:“這裡是酒店。”

“我表姐呢?”得到回答,女孩又問道。她看著他,臉色緋紅,眼中也似蒙著水霧,帶著一些純真,又帶著一些懵懂,卻又莫名的讓人蠢蠢欲動。

“馬上就過來。”紀崇均避開她的視線,不小心,目光卻又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形很美,帶著微微向上的弧度,紅潤,而又莫名誘人。

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反應,紀崇均有些皺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向引以爲傲的自制力似乎不見了蹤影。

這時電梯到了,“叮”的一聲停下,女孩身體一晃,往前一撲卻又靠在了他的懷裡。一時的暈眩讓她難受,她抓著他的衣襟就喃聲道:“好難受。”眼睛卻又閉上。

隔著薄薄的衣衫,他感覺到了她身上發燙的體溫,氣血也沸騰起來。

好不容易壓製住,走出電梯,來到502房間門口,又插卡開了門進去。女孩一直靠在他的身上,他也一直摟著她的腰帶著往前走。

“真的好難受。”他的身上有點涼,她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貪戀著,不願意鬆開。

她的眉頭已經皺緊,體內的炙熱躁動讓她越來越難忍。

“馬上就好。”紀崇均一手拿起遙控器打開空調,一手又將她放倒在床上。

只是她一直抓著他的衣襟,她一倒下,他看著空調未站穩,便也被拉著一塊倒了下去。

女孩躺在床上睜開了眼,目光迷離,又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你別走。”卻是無意識的說道。

她好熱,好難受,心裡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

紀崇均看著她,卻是徹底被撩動,她的低喃軟語像是一劑藥,讓他瞬間失去了理智。他看著她微張的紅唇,猶豫半晌,俯下`身,還是吻了上去。

而這一吻,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當要突破最後一層時,她卻又止不住喚出了聲,“疼——”

他的身體變得僵硬,因爲他感覺到了剛才觸碰到的東西,這是他未曾想過的。

女孩的眼角沁出淚來,他的心無端的就柔化,吻住她的眼角,動作又止不住的放慢……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很奇妙,卻也很美好。而在最後,她在嗚咽之後沉睡了過去,他看著她安靜的容顔,也是將她輕輕的抱在了懷裡。

……

第二天一早,一切卻又清醒過來。手機響個不停。卻是家裡打來的。劉秘書說,老爺子摔了一跤進了醫院,讓他趕緊回去。

他受驚非小,連忙下床穿衣。驀地,神志又有了一下的凝滯。回頭一看,果然,女孩依然還在,背對著她躺在床上,卻是還未醒來。

昨晚的一切又浮現在腦海,他不禁有些後悔,昨晚不該那麼失控。雖是喝多了,到底不應該。

上一輩的陰影一直在,父親的死去,母親的瘋癲,讓他對愛情産生了無端的恐懼。他看著身邊的人不停地談著戀愛,他卻只是淡漠,因爲他感覺自己並不需要。

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心動過,他也從來不曾允許任何人靠近,他想過或許有一天也會結婚,但可能會很遠很遠。

他甚至,根本沒有想過在婚前會和任何一個人發生關繫。

而眼前,還只是一個陌生的女孩。

可是,他確實是有點喜歡她的,想著她昨晚的低喃軟語,他的心裡又有些悸動。

翻出她的手機,想要給她輸入自己的號碼,結果卻已鎖住需要密碼。只好找來筆將自己的號碼寫著紙上,又壓在了床頭的電話機前。

“記得打我電話,紀崇均。”

事情已經發生,他能做的,也就是去負責任。

時間不能再耽擱,他看了她一眼,又替她蓋好被子,便就轉身走了出去。

時間,不過早上七點。

……

一路回到華都,老爺子已經進了醫院,骨折,有些嚴重。已經六十來歲的人,終究不如年輕時候。

這些年來祖孫兩人雖已有了隔閡,但到底相依爲命多年,紀崇均看著他的樣子,心中還是有些不忍。

只是等他安睡的時候,心裡卻還記掛著遙遠豐城的那個人。他的電話始終未響起,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經醒來。

……

豐城酒店的那間房裡,女孩醒來看到自己赤身裸-體,臉色卻是瞬間煞白。房間裡沒有人,打電話給表姐也不接,她絕望萬分,只又哭著走了出去。

壓在電話機上的那張紙條,她根本未曾在意。

……

紀崇均等了很久,始終沒有等到那通電話。他想過很多可能,她沒有看到,亦或者她根本不曾在意。

他不認識她,也不了解她,或者她如那些貪玩的女生一樣,並沒有將那些事放在心上。

他也曾想過去找她,可是向徐暢旁敲側擊過,他卻根本不認識那個女孩。那天來的很多人,彼此都不熟悉。

朋友的圈子裡都這樣,這個帶了一個,那個帶了一個,然後圈子越來越大,到最後彼此熟識卻依然只有那麼幾個人。

於是他便只能作罷。

他也依然爲那晚的事深感負累。他一直追求著理性克製,可是那一晚,一切都磨滅。他愈發嚴苛的督導著自己,不容自己再犯下任何的錯誤。

老爺子在那次意外後,明顯的開始老去,他畢了業,便正式回到紀氏,開始從他手中接管一切。

那個深沉內斂的紀氏總裁漸漸形成,青春年少的意氣散盡,留下的只是沉默而不可親近。

只是偶然的,他還是會想起那年的那個女孩。

她靠在他的身上,輕喃軟語,“真的好難受。”

亦或者,只是輕輕一句,“疼——”

他不曾再談過戀愛,亦不曾再有過女人,只是留著心間那點印記,不時的觀覽,回憶。

而在那一年,當他來到錦城,當他奉祖父的命前去拜見昔日的救命恩人,當他看到她出現在席間時,他便整個人怔住。

她一襲白裙,正是他曾經擁有過的女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4:45

第43章

程季安哭到最後又昏厥了過去, 大悲, 大痛,幾經波轉,終至精疲力盡。所幸無事,只又昏睡過去。

紀崇均沒有離開,只是抱著她不敢放開。他已然明白她當年的絕望無助,深悔自己當初的離開, 如今便只想著陪伴左右好好彌補。

房間裡靜悄悄的, 太陽已經西斜。程季安雖是睡著, 頭卻一直靠在他的胸`前, 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浮木,手也緊緊攥著他的襯衣。她的臉色蒼白,眼角也尚有淚痕, 心中的悲慟未曾徹底平息,便只是尋找著所有的支撐。

紀崇均坐在她的身側, 一手抱著她, 一手握著她的手, 不給自己與她留下空隙。他的臉也一直靠著她的額頭,感覺著她的溫度, 也感覺著她的氣息。他是坐在床頭的,半個身子倚著, 並不是很舒服,可他一直未動,只是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給予她最大的慰藉。

這是一個心理重建的過程, 他無法參與,便只能陪同。

程父程母已經上來多次,此時見他依然這麼坐著抱著,不由又放輕步子走過來說道:“你讓她躺著睡吧,晚飯我已經做好了,你下去吃點。”

紀崇均卻依然搖搖頭,輕聲回道:“不用了,你們先吃吧。”

程父程母聽著,便又有些默然。

中午的時候正做著飯,自家外甥女就帶著孩子說有事要先走一步,低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連飯都沒顧得上吃,當時他們就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想。結果等他們做完飯上樓去喊的時候,又看到自己的女兒靠在他的懷裡睡著了,卻是雙眼紅腫,異常憔悴。詢問情況,卻只被告知她累了。想要讓他將她放下先下樓吃飯,他卻只是讓他們先吃,不用等他們。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隱約感覺出了什麼事,可是他們不說,他們就無從知曉。

而現在,他都已經抱了一下午了,中途滴水未進。他們也將飯菜水果飲品端上去,可他絲毫未動。

程父程母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見他沒有回旋的意思,便也只好再次退出去關上了門。

房間內,紀崇均呼出一口氣,終於將她放下,手卻沒有鬆開,只是繼續枕著她的頭,然後自己也跟著躺下。側過身,一手將被子給她拉上,又繼續將她摟過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小心翼翼的,卻又滿懷虔誠。

他始終不敢離開,就怕她醒了又找不到人。

……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漸漸暗了,程季安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卻是終於醒了過來。夢裡她又回到十八歲那一年,無盡的痛苦向她襲來,讓她如至深淵,不得救贖。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年她自己一個人醒來時的模樣,崩潰、絕望、萬劫不複,可是這一次,當她睜開眼的那一刻,卻立即看到了一個人。

“紀崇均。”她的目光一顫,身體就是一動。

紀崇均已經抱住她,“安安,我在。”

程季安感覺著他的懷抱,眼淚落下,目光中的繃緊卻一點一點放緩下來。得知真相的那一剎那她有過羞恥,可是感受著此時此刻的關懷,那些自卑和敏感又徹底消失。

紀崇均替她擦去眼淚,吻了吻她的眼,吻了吻她的臉,察覺到她的眼淚又溢出,忙又說道:“安安別哭,我在。”

“嗯。”程季安抓著他的衣服點點頭,眼淚卻控製不住的淌下。

可是這一次,卻已然不再悲傷。

她從來缺乏安全感,就怕孤獨無依,可是現在,她終於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了。

紀崇均捧過她的頭,又替她擦去眼淚,“別哭了,再哭又頭疼了。”

頓了頓,又道,“你要真哭傻了我該怎麼辦?”他說著,眼中竟帶著一絲哀怨。

程季安怔了半晌,眼淚滾落,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竟開起了玩笑。

紀崇均見她笑了,神情也放鬆下來,再次替她抹去淚,又輕輕吻上她的眼,“別哭了。”說著,又吻上她的唇。

程季安也回應著,他的吻一下一下,溫柔又細緻,將她心上的波瀾與褶皺一點點撫平,熨燙,終至完整。

短而長的溫存落盡,紀崇均又柔聲問道:“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不餓。”程季安回完,想到什麼又道,“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他應該一直在這裡,外面天卻已經黑了。

紀崇均沒有回答,只是說道:“我去樓下給你拿點吃的。”

程季安看著他下床,莫名有些不舍。

紀崇均卻又回過頭吻了吻她的唇,“我馬上就回來。”

程季安便終於點了點頭。

……

紀崇均很快走到了樓下,客廳中,程父程母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老周也在。只是除了老周在認真看著新聞外,另外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見到他下來,也立馬察覺回過了頭。

“崇均。”程父程母已經站了起來。

“安安醒了,我給她弄點吃的。”紀崇均解釋道。

“那我幫你。”程父說著,已經走了過來。程母也跟上。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紀崇均回絕著,可二老如何能聽。

家有貴客,菜式豐盛,又因爲吃得人少,便餘了很多。紀崇均挑了幾道清淡的菜和一道鴿子湯便熱了起來,程父拿來托盤,程母則忙著給他拿碗盛飯。

“要麼我再給你做兩道吧。”程父怕他不合胃口又忙說道。

紀崇均回道:“不用了,這些夠了。”

“誒。”程父點點頭,可總覺得有些不安。

紀崇均已經端起餐盤,“那我就先上去。”

“好。”程父想要跟上,一想又停了下來。

……

房間內,程季安已經坐了起來,看到他回來,蒼白的臉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紀崇均將餐盤放在床頭櫃上,又拿起了碗筷夾了菜。

“我自己來。”程季安見他要喂自己,忙說道。

紀崇均卻只道:“你坐著就好。”說著,已是托著碗將筷子遞了過來。

程季安便只能張嘴咽下。

“我真的可以自己來的,你自己吃就好。”吃完卻又說道。

紀崇均並不應,“等你吃完我再吃。”

程季安便只能繼續張嘴。他盛了兩碗飯,顯然是準備讓她吃完其中一份。

只是她的胃口終究有限,吃了一多半再也吃不下了。紀崇均也不勉強,只又哄著她喝了半碗湯,接著便就著她吃剩下的半碗米飯繼續吃了起來。

他顯然有些餓了,沒一會兒就將她吃剩下的飯菜全部吃光。程季安見著,心裡又有些波動。

這時,門又被敲響,回頭一看,卻是程父和程母上來了。

“爸,媽。”程季安喊道。

程母走到床邊又坐下說道:“就是想來看看你,你怎麼樣,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程季安應道。

“那就好。”程母拍拍她的手笑了笑,卻又像是鬆了一口氣。他們一直不放心,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坐了一會,終究還是上來了,現在見她雖然有些憔悴精神卻還好,一些擔憂也就漸漸消除。

“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再好好休息。”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程母又站起說道。

程父也跟著收起了餐盤。

“好,”程季安見著,便只好點點頭,“你們也早點休息。”

程父程母往外走去,紀崇均跟著送到了門外。

想到什麼,程父卻又在門口站定,“周師傅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你……”他看向紀崇均,神情有些遲疑。

“今晚我就住這裡,好方便照顧安安。”紀崇均知道他的意思,卻也還是直接回道。

這個答案早在預料之中,程父聽著也只低下頭點了點,不再應話。之所以再問,也不過是依然不知道該對他們目前的關繫如何處理。

……

二老走後,紀崇均便又扶著程季安去洗了個澡,隨後自己下了趟樓也拿來了換洗的衣服。等到簡單沖洗完出來,又掀開被子上了床。

程季安已經躺在了床上,臉色有了些血色。紀崇均在她身邊躺下,又伸過胳膊攬住了她。

“頭還疼麼?”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又問道。

程季安靠在他的胸`前,搖了搖頭,“不疼了。”說完,卻又有些沉默。

夜已經深了,這裡卻是個陌生的地方,她從未想過她會和他一起睡在這張床上。在這擺宴的那天,他們可是住在了酒店,之後也從來是她一個人回來,就是爺爺去世的時候,他也是身在國外未能及時趕回來。

不過那時,他還是回來了吧。他趕了過來,接她一起回去,在車上,他還給她披上了他的外套。只是當時她沉浸在悲傷中,很多事情都沒有察覺……

她想著,突然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輕輕的,又緊緊的。

紀崇均握住她的手,卻也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他再次將她摟緊,又說道:“安安,我們複婚吧。”

這件事情他一直想說,一直擱淺,如今卻再也等不下去了。

“嗯。”程季安沒有猶豫,只是輕輕的應了聲。

紀崇均的雙眸亮了起來,像是不確信般,又捧起她的臉看著。程季安望著他,卻只是含著笑,目光肯定。紀崇均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將她摟入懷中,滿心歡喜。

“你要是忙,就明天走吧。”程季安想到什麼,又說道。

“沒關繫,後天再走吧。”紀崇均卻只回道,頓了半晌,又繼續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分在兩地,他還是不放心。

程季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半晌後卻還是低聲說道:“紀崇均,你跟我講講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吧……”

有很多事她還不知道,有很多事,她還需要弄清。

紀崇均默了半晌,也不隱瞞,只是一聲,“好。”

……

這一夜很長,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回憶在追溯,也有很多不曾察覺的愛在慢慢揭開。

而到最後,只是兩顆心愈來愈靠近。

一個夜晚,六年牽掛,兩年駐守。

雖是錯過,終又相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4:56

第44章

第二天醒來時, 程季安明顯好多了, 還下樓一起吃了早飯。

難得幾個人坐在一起吃飯,老周喝著粥一貫的無聲無息,程父程母卻是心情很好,紀崇均給程季安剝著雞蛋,也是一派自然。

一個普通的早晨,也是一個美好的早晨。

吃好早飯, 程季安陪著紀崇均在小區裡轉了轉, 等到他的電話響起, 這才讓他回到家中辦公。

等吃好午飯, 紀崇均繼續忙碌,程季安則又回到樓上稍作休息。只是等她睡完午覺再下樓時,卻看到紀崇均不知什麼時候下來了, 正在陽台上和程父面對面坐著對弈。

程季安有些意外,沒想到紀崇均還會下棋。

母親正在沙發上看電視, 看到她下來便拉著她一道坐下。

“怎麼下起棋來了?”程季安不由問道。

母親看向他們露出了笑容, “下了有一會兒, 你爸正跟我一起看電視呢,崇均就下來問他要不要下棋, 你爸當時都愣住了。”

——叔叔,聽說您會下棋, 我陪您下兩盤怎麼樣?當時,紀崇均如是說。

程季安聽著也有些怔然,倒沒想到會是紀崇均主動。

陽台上, 兩個人都很認真。紀崇均來了個兵前步,將對方的馬攔下,又開口說道:“叔叔,明天我就和安安回華都複婚了。”他穿著正裝,坐著竹椅上,腿分著,邊上還放著一壺茶。

程父正看著棋局,聽到這話擡起頭,顯然是愣住了。紀崇均低著頭,卻好像只是隨口一說。程父便低下頭,只點頭應道:“好,好。”隨即來了個炮越殺,將他的兵吃下。

收完棋,又有些後悔,他似乎又有些落手過重了。

他其實有些一心幾用,一邊是想著他怎麼就突然跟自己下棋,一邊又在思量到底怎麼個下法。他怕他不會,只是單純的想陪他解悶,擔心輸得太慘,便一直考慮著是否讓棋。

上一局他就是讓了半天才贏下。

紀崇均行了個車,卻又說道:“叔叔,其實您和阿姨可以搬來華都,這樣跟安安近些,也方便照顧。”

程父按著棋子的手又有些停頓,他似乎終於明白他的意思,心裡就驀地有點暖。他笑了笑,有點靦腆,“不用,我們在這住得挺好的,你阿姨沒事去跳跳舞,我也有自己的棋友,挺熱鬧的。你們不用擔心我們,好好過你們的就行了。”

這些話其實他們早已說過,可是現在由他來說,到底不一樣。

頓了頓,又低頭說道:“其實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們能早點生個孩子,也不說幫你們帶吧,看看也好。”他的那些棋友們,各個都做了爺爺外公,他卻至今沒能見著。

紀崇均聽著,也有些停頓,半晌後卻還是擡起頭笑著應道:“好,我會努力的。”

程父見著他,臉上笑意更深了。

程季安坐在沙發上看著兩人融洽的樣子,卻是明白紀崇均爲什麼要找自己的父親下棋。他應該是看到自己的父親一直拘謹著,所以想要刻意拉近關繫,而他無從著落,便從下棋開始。

她的心裡甜絲絲的,他愛她,也愛了她的家人。

……

當天晚上,程季安忍不住問了紀崇均一個問題——你跟我爸爸下棋誰輸誰贏?

紀崇均抱著她只是一笑——當然是你爸爸贏了。

……

另一件臥房內,程母卻也問了同一個問題。

程父看著天花闆,雙手握著放在被面上,卻是歎了一聲。

歎完卻又笑得幸福——我怎麼可能不贏呢?

他可是讓了一路啊。

本來以爲是他一直讓著,可是等下完回過頭來一想,全程都是他在主導著。

不過這一次,被讓得可真舒坦啊。

程父笑著,從未有過的歡欣。


等到第二天吃過午飯,紀崇均他們便就告辭了。程母準備了一些特産讓他們帶上,程父站在邊上也滿臉不舍。

程季安看著他們殷切的目光,不知怎麼就也有些動容。她抱了抱自己的母親,又抱了抱自己的父親,眼睛有些紅,“我會常回來看你們的,等空了,我再把你們接過去。”

被女兒一說,程父眼眶也熱了,但他只是忍下,又笑著拍了拍女兒的肩,回道:“你好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嗯。”程季安鬆開,目光還是眷戀,最終卻還是朝他們揮了揮手,又坐上了車。

紀崇均替她關好車門,轉身望向二老:“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好好保重身體。”

程父點點頭,程母跟著揮手,“你們路上小心。”卻也是目光顫動。

……

車子最終還是上路了,程季安靠在紀崇均的肩上,心裡依然有些悸動。紀崇均一手摟著她,一手握著她的手,目光卻只是溫存。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過了半晌,他又說道:“安安,回了華都,我們就去民政局吧。”

今天已經周五了,他不願再等到下周。

程季安聽著,雙眸垂下,半晌後,點了點頭,“嗯。”卻與他十指相扣,眼中波光流轉,盡是溫柔。

紀崇均忍不住擡起她的手親吻了下,又將它緊緊握在手心。他的眼中盡是笑意,心中愉悅更是無法言喻。

望向窗外,更覺三個小時的車程突然變得如此漫長。

……

等到了公寓取了戶口本再到民政局已經下午四點半,紀崇均的戶口本及其他需要的資料也已經由秘書取了送來。

看著民政局的大門,程季安有些卻步,回頭問著:“就這麼進去嗎?”

紀崇均卻已經拉過她的手,“就這麼進去。”

程季安便只好跟上。

心裡依然有些不太確定。

之前結婚和離婚都簽了太多協議,而且還都是經過特殊途徑,從沒有像現在這次一樣直接就走了進去。

或許不是什麼特殊的節日,也是臨近下班的時候,民政局裡倒沒有幾個人。紀崇均看了一下牆上的章程,便直接領著她到了辦理的地方。

辦理人員核查完材料後,又遞來了結婚申請書,紀崇均填寫著資料,程季安拿起筆,卻又猶豫。

“要不要再簽好協議?”她忍不住又提醒道。

紀崇均將自己的名字簽好,看向她,目光有了一瞬的停頓,半晌後,他放下筆拉過她的手道:“我們不會再離婚了。”

所以,也根本不需要什麼婚前協議了。從此以後,他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她的。

程季安望著他認真的眼神,目光一動,心中無比感懷。

“所以,簽字吧。”紀崇均又笑著說道。

“好。”程季安點了點,終於轉過了身。

拿起筆在結婚申請書上填好內容,最後又簽下名字。當最後一個字落在紙上,她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現在進去拍照吧。”辦理人員又提醒道。

紀崇均又領著她進了拍照的地方。這個地方他們從沒來過,上次的照片也是他們事先拍好直接送過來的。

坐在凳子上,程季安有些局促,紀崇均卻又握住了她的手。

“來,兩個人靠近一點。”

“再靠近一點。”

“對,微笑。”

“好。”

攝像師指揮著,又在最後一刻按下了快門。

電腦上很快傳上了他們剛才拍下的照片,紅色幕布下,兩個人頭挨著,都笑得很甜。

等到將照片拿到手中,程季安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臉上笑意卻是越來越濃,她從未見過紀崇均笑成這樣。

可是她呢,又好到哪裡去,簡直笑得像個傻子一樣。

不敢再看,放好照片就要收起。紀崇均卻一把拿過,從中取出一張,又拿起自己的錢包打開,將它塞了進去。

“你放在那裡幹什麼?”程季安有些焦急的問道。

紀崇均卻只是將錢包收好又摟過她的肩說道:“什麼時候我們也去拍婚紗照吧?”

他從來不喜歡拍照,可是現在卻突然覺得喜歡上了。

“……”程季安回頭看著他那樣子,有些無語,可是到最後卻也笑了。

之前結婚的時候時間倉促,雖然有過拍婚紗照的計劃,最後還是擱淺了。而她本身不喜歡拍照,當時關係又有些尷尬,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等到結婚證出來的時候,程季安卻又打開仔細看了遍,臉上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上一本時,她看了一眼又很快闔上,就怕洩露了心事。記得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隔得遠,臉上也都沒有笑意的樣子。而現在,雖然兩個人笑得傻,卻是真正的歡喜。

她看著照片上的紀崇均,突然無比歡喜。他彎著嘴角,目光明亮,整個人笑意盈然。她感覺到他的歡喜,於是也就變得無比歡喜。

正想著,手卻被握起。有什麼套在自己的指上,低頭一看,卻是那枚他們結婚時的戒指。

程季安有些錯愕,紀崇均卻又道:“等遇到合適的,我再給你補上。”說話間,竟有些歉意。

結婚太倉促,他尋遍了很多地方,卻只尋到這一枚鑽戒,他並不滿意,一直想找個更好的,可是一直沒找到。後來他送過她項鏈,送過她手鐲,卻一直沒有送過她戒指,那是因爲他始終沒有找到最適合她的。

他總想給她最好的,不管多麼昂貴,不管要尋多遠。

程季安看著,眼睛又亮起,她握住他的手,又擡頭輕輕道:“我有你就夠了。”雖是輕柔,卻是肯定。

紀崇均心中一陣悸動,忍不住就想親親她,可是最後卻只能握住她的手將它攥在手心。有別人在,便只能忍住。

而他的手上,也已不知什麼時候戴上了那枚結婚戒指。

……

等走出民政局時,兩人牽著手,臉上都帶著笑。

程季安的心上依然湧動著暖流,剛才,他們如世間上所有平凡的男男女女一樣做了最平凡的事,可是卻收獲了最大的幸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5:14

第45章

坐上車, 紀崇均又提議道:“安安, 我們今天先回翠湖別墅吧?”

程季安被這突然的問題問得一怔,半晌後卻還是點頭道:“好。”

她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

她原本是準備回自己的公寓的,他應該也知道自己的意圖,現在這麼問,也就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她的傷剛好,需要休息, 而他總是要出去辦公的, 沒法一直陪著, 在翠湖別墅, 至少還有吳媽他們照顧。她倒沒覺得自己一個人會怎麼樣,可是怕他不放心,便還是答應下來。

紀崇均見她答應, 心裡一陣快慰,又忍不住握著她的手將她抱了抱緊。

……

車子很快停在了翠湖別墅前, 程季安看著大門自動開啓, 心裡又生出了一些恍惚來。時至今日, 她又回來了,還是和紀崇均一起。

裡面風景依舊, 寬闊齊整的草坪,巨大別緻的噴池, 還有靜靜矗立著的仿佛一直在等待主人歸來的複式建築。落日的餘暉漫灑,風景如畫。

人卻已有不同,等車停下, 紀崇均過來將她扶下,手又與她握緊。從前的陌路生疏已不再,只變成執手並立不忍分開的情真與意切。

他的眼神含笑又炙熱,程季安被望著忍不住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嘴角卻泛出了笑意,臉亦有些紅了。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這一次,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二人一同歸來。

“先生太太回來了。”吳媽和阿香見著他們,已經迎了上來,老周先前告知了她們,她們也一早就等在了門口。

兩個人的臉上都是激動,家中空了近兩個月,終於等到他們歸來。

“吳媽,阿香。”程季安笑著打了聲招呼,手卻與紀崇均鬆開了。到底在人前,怎麼都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之前她可是一直端莊著。

紀崇均卻不以爲意,只是又將她拉過,笑著說道:“進去吧。”目光盡是溫柔。

吳媽看著兩人攜手走進,臉上笑意愈發深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了,但她看得出,先生和太太之間跟以前不一樣了。

別墅內已經亮起了燈,璀璨依舊,程季安看著,不知怎麼就覺得比原來明亮了許多。

或許只是因爲有那個人在。

程季安望著身旁的紀崇均,臉上露出了笑容。

“先生太太,要不要現在就開飯了?”吳媽又過來殷切的問道。

紀崇均轉向程季安,“餓不餓?”

程季安想了想,回道:“先吃吧。”她倒不怎麼餓,就怕他餓了。

紀崇均聽著點點頭,“那就現在吃,待會早點睡。”

本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程季安聽著,卻不知怎麼有些臉熱。擡頭望向他,紀崇均卻也只是望著她笑著。

老周打來電話,吳媽一陣忙碌,早已準備好了晚餐。並不鋪張,只是六菜一湯,卻道道精緻而美味,而且都是他們愛吃的。

紀崇均拉著程季安坐下,一個在主位,一個在左側。之前倒也是這樣坐得,可現在又無端的覺得距離變近了,就是長長的餐桌也變得不那麼空蕩。

紀崇均將她碗裡的飯撥了一小半在自己的碗裡,又將剩下的遞了過去,“這些你要全部吃光。”吳媽不知道她近日的胃口變化,便又盛了原來的飯量。

程季安見他又開始管起了自己吃飯,一陣頭疼,最終卻還是接過,“好。”

雖是負擔,卻又甜蜜。

紀崇均一笑,則又夾了一個筷雪蟹放入了她的碗中,“爭取多吃點。”

她並不瘦,可他總怕她吃得太少。

……

等到吃完飯,歇了一會兒,便又上了樓。阿香已經給程季安放好了洗澡水,並將需要更換的衣服也翻了出來。

房間裡她的東西全被整理的好好的。

紀崇均走進來時發現她還在,開了口,“你出去吧,這裡我來就好了。”

阿香一怔,隨即還是應聲走了出去。以前這倒是沒有過的事。

程季安正在浴室間脫衣服,一回頭,卻看到紀崇均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他剛剛還出去打了電話。

“我來幫你洗澡。”紀崇均走過去,又替她將裙子脫下。

“你可以先忙你的,這裡有阿香就行了。”程季安不由說道。

紀崇均卻只是笑道:“沒事,我已經忙完了。”

程季安聽著,只好作罷。

浴室間很大,裝飾別緻,幹淨又整潔。程季安將衣服褪盡,又被扶著進入了浴缸。

“水溫正好嗎?”紀崇均又問道。

程季安將身體埋入,又靠在浴缸上,仰頭笑道:“正好。”

紀崇均笑了笑,便又撩起她的頭髮,取下淋浴頭,“那我給你洗頭髮。”

程季安有些訝異,“你會洗頭髮嗎?”

“我可以學。”紀崇均看了她一眼,笑著回道。

程季安看了他一會,便只好仰好頭由他去了,她的頭受了傷,這兩天也確實一直沒能碰水。

紀崇均顯然沒有給人洗過頭髮,可是遲疑了半晌後,還是有模有樣的操作起來,時不時的還問上兩句。

他的手指輕柔,力道正好,程季安被撫摩得挺舒服,點頭笑著,閉著眼睛,很是享受。

紀崇均看著她愜意的樣子,眼中笑意更深,目光不經意的往下落時,卻又有些變化。

她的皮膚很白,水中又灑了鮮豔的玫瑰花瓣,就更是鮮明。池中的水只及她的胸前,雙肩盡露,鎖骨分明,水紋波動間,那一處的挺翹也若影若現。

該是最撩人的尤物,她卻絲毫未覺。

紀崇均挪開視線,只又將她的頭髮沖洗了一遍。拿來毛巾裹好,又用吹風機將它吹幹。她的頭發很長,烏黑濃密又柔軟,在指尖滑過,卻又仿佛在心上掃了一遍又一遍。

酥癢難耐。

程季安閉著眼睛,長而豐盈的睫毛顫動著,臉上也泛起了紅。紀崇均的手指在她發間穿梭,讓她止不住的有些戰栗。

紀崇均等把她的頭發弄好,則又起了身,“你先泡一會兒,我去洗個澡。”

“好。”程季安笑著朝他點了點頭,又將身體埋入水中。

紀崇均沒有離開,只是走到邊上,打開了另一個淋浴器。浴室寬闊,所有設施都是齊全。

程季安聽到聲音的傳來,嘴角又露出笑容。轉而卻又將身體埋下,熱水湧上,一陣適然。

紀崇均沖洗了下,沒一會兒,又走了過來。

程季安擡起頭,他的身上已經換了浴袍。

他的身材頎長,穿上浴袍更是鮮明,頭發濕漉漉的,卻又帶上了別樣的性感。

程季安見著,不知怎麼眼神就有些膠著。

紀崇均已經走到浴缸邊,又彎下`身撐住了浴台,“要不要起來了?”他問著,聲音輕柔又充滿溺愛。

程季安望著他,眼中明亮又含情,隨即又應了聲,“嗯。”

只是她剛站起,紀崇均卻已伸出手扶住她,替她拿掉頭上的浴帽,又拿起邊上的浴袍替她披上。

“我可以自己來。”程季安伸手說道。

“我來。”紀崇均說著,卻已將她腰間的帶子繫上。

只是繫完,手又在她的腰間頓住。

她的腰很細,不過盈盈一握。

程季安的呼吸也變得局促起來。

紀崇均擡起雙眸,又伸出一只手將她的頭發從衣服中撩出,她的後頸細膩光滑,手指擦過,暖流從指尖蔓延心上。克製著的呼吸還是有些重了,他捧過她的後腦勺,低下頭,又抵上了她的額頭。

“安安。”額頭相抵,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好半晌,才又開了口,“我們今天複婚了。”

“嗯。”程季安也是垂著雙眸,輕輕應道。

紀崇均笑著,側過頭,托起她的腦袋,又吻上了她的唇。程季安擡起頭閉著眼回應著,心上卻盡是顫動。

只是這個吻本來是小心翼翼,淺嘗輒止的,到後來卻愈發不可收拾。她的嘴唇紅潤、飽滿,就像勾魂奪魄的迷藥,讓他不停地想要索取。她回應著,也唯恐給的不多。

“安安——”

“紀崇均——”

兩個人且吻且分離,且分離且又癡纏。

紀崇均的呼吸早已淩亂,可是他還在克製著。他不敢妄動,就怕又讓她難受。只是縱使克制,到底氣盛。過去幾天一直忍著,也早已到達臨界。

他吻著她的耳垂,吻著她的脖子,最後又落在她的唇上。他摟過她的腰與她貼合,手掌灼熱,無處宣洩。

程季安感受抵在她腰間的堅硬與分明,氣息徹底紊亂。她知道他的心思,便吻著他的唇又輕聲道:“紀崇均,我可以的。”

她怎麼能不知道他的擔心,好幾次,他都是想要又堪堪忍住,可是現在,她真的好了。

紀崇均捧住她的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程季安望著他,臉紅著,目光顫動卻又肯定。

紀崇均幾次確認,終於一笑,將她打橫抱起。

臥室的床柔軟而巨大,紀崇均將她放下,又俯身壓下,只是卻沒有繼續動作,而是望著她,目光深情又溫柔。

程季安亦是望著他,目光雖是迷離,卻又歡欣。

兩個人都想到了第一次在這個房間裡的事。那時候他亦這樣居高臨下著,可是兩個人之間只有生疏和不敢靠近,現在,卻已然不同。

“安安——”紀崇均喚著,徹底動了情。

程季安心中悸動,卻也摟住他的脖子又仰起身吻上了他的唇。

火徹底點燃,紀崇均解開她腰間的繩子,手又已伸了進去。

意已亂,神已迷,手指遊走間,程季安戰栗著,身子弓起。

“紀崇均——”她搭著他的肩,帶著哭腔的喊道。

“叫老公。”紀崇均繼續侵略,卻又隱忍著說道。

“老公——”程季安哭著喊道。

紀崇均一笑,再也忍不住,停住手又吻住她的唇挺身分開她的腿。

隨即,一寸寸進入,深深入骨。

“老公——”身體被充實,程季安指甲嵌入他的肩中,眼淚沁出。

紀崇均狠狠吻住她的唇,整個人又已撞入。

……

一層一層至最深處,一陣一陣又至最雲端。

紀崇均溫柔著,細緻著,到最後卻又放縱著,肆意著。程季安從不曾放肆哭叫,可是這一次卻再也忍不住。

如置身大海,巨浪滔天。

到最後,渾身虛脫,大汗淋漓。

……

程季安全身發紅,再無力動彈。紀崇均伏在她的身上,喘著粗氣,卻又咬住她的耳垂。

“安安,我們生個孩子吧——”

邊上,是他剛剛取下的套子。

程季安埋在他的懷裡,身體微微發顫,半晌後,卻還是低著頭輕輕應了一聲,“嗯。”

紀崇均開心的笑了,將她摟入懷中就又深深的吻上了她的額頭……

……

這一夜,才是他們真正的新婚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5:34

第46章

之後兩天是周末, 程季安一直待在翠湖別墅。紀崇均雖然會出去一些時候, 更多的卻是留在了這裡,一些工作上的事也只讓秘書他們轉交了過來。

或許是之前離開了幾日,積累了一堆工作要做,紀崇均有些繁忙,但不管時間再緊張,他都會時不時停頓下來, 然後走出書房去尋一尋她人在哪裡。

程季安顯得有些閑適, 不是坐在椅子裡閉目養神, 就是和吳媽阿香整理著東西, 或者幹脆站在池子邊喂魚或者坐在陽台前修剪著花枝。她又換起了那些精裁細作的裙子,漂亮而端莊,只是簡單站著, 都美得像一幅畫。

進出別墅的人看到她時都會頷首緻意,或者恭敬的叫一聲“太太”, 她也會微笑著給予回應, 溫和而得體。

能夠來到這的都非常人, 有些就算未見過她,卻也猜出了她和紀崇均的關係。孟昭德最爲坦然, 像是知道她總會回來,笑容始終真切。

第二天亦是如此, 紀崇均沒有外出,只在書房不停忙碌著,等到暫時有了空閑, 就又起身離開了位置。

程季安背對著站在陽台上,身後椅子旁放著書,邊上還放著吳媽剛沏來的果茶。前方是波光瀲灩的翠湖,身周綠樹青青,自然祥和。

聽到腳步聲,她回起頭,眼眸明亮,“忙好了嗎?”

紀崇均穿著灰色休閑服,輕鬆愜意,他從後抱住她又吻了下她的唇,這才回道:“再等南都那邊的一個報告。”

不過忙裡偷閑。

經過一天,程季安已經習慣他的溫存,所以也沒鬆開他,只是他的氣息離耳朵太近,她便又忍不住耳熱起來。

聽著他的回答,心中亦是湧上了一股暖流。

“在看什麼?”紀崇均握住她的手,又隨口問道。

她的手指白淨纖長,戴著戒指,格外的美麗。他每次握著,都只覺不夠。

程季安與他十指相扣,只是笑著回道:“沒看什麼。”

紀崇均也沒有多問,只是又輕輕的抱住她。他所要的,也只是這片刻的獨處。

過了一會,程季安卻又開了口,她轉頭說道:“我想明天回去上班了。”

她的嘴角帶著笑,語氣也像是帶著詢問,只是目光深邃,卻像是一早就做了決定的樣子。

紀崇均看著,便有些沉默。過了好半晌,只是又將她抱住,頭靠在她的肩上輕輕道:“你才剛剛好,再多休息兩天。”

並沒有反對。

“我已經好了。”程季安聽著,卻是轉過身。

紀崇均有些無奈。

“我真的好了。”怕他不信,程季安又強調道,眼中盡是真誠。

紀崇均的心裡便歎了口氣。

他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知道她的心裡一直有些芥蒂,就算與他複婚,一切也並未消除。她跟他複婚,也只是代表她願意和他重新開始,並不代表她已經能夠接受整個紀家。

這些事情,他一早就已察覺。她是溫婉的,卻也有她的堅持。

就像她一開始跟他離婚後沒有留下只是帶著僅有的行李離開,就像後來他們和好後她依然提醒著她已經過了安全期,就像現在,他們即使複了婚,她也依然想回到她的公寓回到之前的日子……

她在自己的心上劃下了一道道線,會改變,可是未到讓她感到徹底安全的時候,她就終不會逾越。

這是她受到傷害後不自覺采取的防禦機製。

如今她所想做的,也就是不想讓自己的生活打上太多紀家的標簽。

而她這兩天之所以願意跟他回來,也只是不想讓他擔心……

紀崇均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是望著程季安,目光顫動又心疼。

程季安低著頭,心裡卻也有些內疚。

她止不住又解釋道:“我真的很喜歡那份工作,它非常有意義,也讓我過得特別充實。現在院裡也沒人,如果我走了,就又是老師一個人在了。我已經請了好幾天假了,老師年紀大了,工作又那麼忙,這幾天一定特別辛苦……我答應你,等到哪天院裡不缺人了,不再需要我了,我就回來,可是現在,我真的希望能繼續下去……”

一個人活著,總需要實現自身的價值,她真的不願意再像以前一樣做個仿如籠中鳥般的紀太太。

她也不願意他一直忙著,卻還要牽掛著她。這兩天她雖然覺得甜蜜,卻總覺得慚愧。她希望回到之前,他在做著自己的事,她也在做著自己的事。

而她現在這般掙紮,也不過是因爲處在這樣的境地。豪門世家,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可是你一旦做了,就會被人詬病,因爲這已經不是關繫你一個人的事了。

想著紀老爺子,想著在紀家的那兩年,她的心中便又有些陰霾。

紀崇均看著她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忍,他止不住又將她擁入懷中,深深歎息。

事到如今,她依然願意爲他妥協。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他吻了吻她的發間,終於開了口,“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

卻是再鄭重不過的承諾。

程季安鬆開他的懷抱,目光顫動。

紀崇均只是笑著點點頭。

“謝謝你。”程季安的目光變得感激,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紀崇均卻只又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有什麼好謝的呢,只要她開心就好。

過了半晌,又開口道:“等下午我再叫劉醫生過來一下,如果他確認沒事,我就送你回公寓。”

至於其他的,一切都慢慢來吧。

“嗯。”程季安連連點著頭。

紀崇均的電話很快又響起,南都來了報告,便又要回去工作。

他有些無奈,最終卻只能叮囑道:“不要看太久的書,注意休息。”

程季安點頭應下,然後又看著他轉身離開。

回過頭,自己的手機卻也響了起來。是馮老林老打來的電話。

這幾天他們每天都會打來電話,詢問她的身體狀況。不單是他們,文娟也會不時的詢問下,甚至還有明女士,還有王思甜,就是占銘也發來過短信慰問。對於他們的關心,她都是表示著感謝,然後告知自己已經明顯好轉。

不過這一次,她更爲高興。在一番應答之後,她欣喜的說道:“嗯,我已經好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

下午檢查好,確認沒事,等到吃過晚飯,紀崇均便又送她回公寓。

這裡雖然好,到底路途太遠。

吳媽和阿香都有些意外,程季安便只好寬慰著道:“我還是會回來的。”

她們還是有些不舍,最後卻還是只能讓她多保重身體。

回到公寓,已是七點,房間內一切照舊,紀崇均自然也留下。

程季安收拾著行李,心裡倒也有些內疚,這裡對她來說尚且過得,對他來說總歸有些委屈。可是她也知道他不會離開,便只能作罷。

將房間簡單打掃了一下,門外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程季安有些訝異,不知道這麼晚了會是誰。

走過去透過貓眼一看,卻又愣住。

門口站著兩個人,卻是馮老和林老。

她不知道他們怎麼來了,回想起之前的電話,又有些了然,趕緊開了門,神情卻有些不自然。

“馮老師,林老師。”她將門打開,喊了一聲。

馮老和林老剛要應下,可是一擡眼看到房間內的另一人,卻又雙雙愣住。

“這是紀崇均。”程季安忙給他們介紹,又轉身看向身後的人,“這是我的馮老師和林老師。”

紀崇均最是鎮定,微微頷首,又低聲喊道:“馮老,林老。”

馮老和林老點點頭,依然有些詫異,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先進來坐吧。”程季安不敢讓他們站著,忙又迎進來說道。

二老跟著走進,神情卻都是複雜。

等到在沙發上坐下後,還是林老先開了口,“我跟你老師吃完飯想要消消食,一下就走到這裡。想著你應該回來了,就又上來看看你。”

紀崇均倒了兩杯水過來放在他們面前。

“謝謝。”二老道了聲謝,氣氛還是尷尬。

紀崇均便又道:“我先下去買了東西,你們慢慢聊。”

“好。”程季安知道他走開可能會好點,便也點頭應下。

“好。”二老也是應下。

紀崇均很快就開門離開了,只是房中還四處留下他的痕跡。

“小程……”林老欲言又止。

“老師,我和他複婚了。”程季安說著,很是慚愧。

尤記得兩個月前她找到他們,告訴他們自己離婚的事,誰知兩個月後,她又告訴了他們已經複婚的事。

雖然其中發生太過故事,可是在別人眼裡,兩個月之內離婚又複婚,實在太兒戲。

馮老和林老聽著,果然更是錯愕。

“我本來想找個時間專門跟你們說一下的,結果還沒來得及,就被你們看到了……”程季安低著頭又說道。

馮老有些緩和過來,卻也沒問什麼,只是說道:“你是個有分寸的人,我想這些決定也應該是你考慮好的。”

“老師……”程季安聽著有些感動,爲這無條件的信任,隨即又點頭道,“跟他複婚確實是我考慮好的事,這兩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讓我知道了很多我曾經都不知道的事情……”

她說著,又將之前的那些事又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就像一開始她告訴他們自己離婚時一樣。

二老聽著是長長的沉默,而到最後,又是徹底明白。

“老師,我從未想過我的身上會發生那麼多事,可是現在,我只想珍惜每一天,想像你們一樣,兩個人,一條心,一起過著一輩子。”程季安看著他們,最後又說道。

林老拍著她的手,卻是感慨萬分,“人生在世,最令人惋惜的莫如錯過,現在你們又走到了一起,這是件令人開心的事。不用對我們感到愧疚,你所做的每件事在每一個時刻都是你正確的選擇,那就夠了。離婚,讓你覺得解脫,複婚,讓你覺得幸福,審視當下,珍惜所有,這就已經足夠。你這孩子總是會背著太多的包袱,放下來,不用太在意這些。”

“嗯。”程季安聽著,更是感動。

這是她的兩個恩師,總是在她的人生中給予了太大的鼓勵和幫助。

想到什麼,她又忍不住說道:“雖然和他複婚了,我也會繼續留在博物院的,我還有很多的東西要學,也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這些,我也已經跟他說好了。”

曾經,她就是因爲要嫁給紀家,所以沒有答應馮老留在學校繼續研究的請求。他一直惋惜著她可能會因此荒廢學業,而現在,他總歸不用擔心了。

馮老聽著,果然又笑了起來。於他來說,學問得以傳承,知識能夠做出貢獻,便是最滿足最幸福的事。

“好。”他笑著,又由衷的贊道。

又坐了一會兒,馮老和林老就要離開了。眼看著,卻已到九點。

程季安將他們送下樓,意外的卻發現紀崇均早已等在了樓下的車裡。

看到他們下來,紀崇均開了門又走了過來,“我送你們回去吧。”

馮老和林老沒有拒絕,程季安攙扶著他們也一道坐上。

一路上也沒說什麼話,只是等到將他們送到家就要告辭的時候,馮老卻刻意頓了下身,又對著他說道:“好好待她。”

紀崇均也沒有多說,只是回了個,“一定。”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之間也有些沉默,卻是帶著淡淡的歡愉。

想到什麼,程季安才又開口道:“我們買個房子吧。”

靠近翠湖別墅,靠近公司,也靠近博物院。這樣她能上班,他也不用來來回回太長的距離。

而且,他也不用在有人來的時候,再去外面待上兩個小時。

自己買個房子這個心願她一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沒有實施。一來是有些不穩定,二來也是怕手頭資金有些緊張。

要是想要買在合適的地段,她的錢只怕也就夠付個首付。

紀崇均聽著,眼中浮出了笑意,“那我明天就讓人安排。”

他高興於她爲自己著想,也高興於她跟自己不再分彼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5:45

第47章

程季安很快就搬進了位於中心區附近的一套房子裡, 是個中高檔的小區, 安保齊全,生活也極爲便利。位置最是適合,離博物院二十多分鍾的車程,離紀氏只有半小時。

環境也很是優美,三室兩廳,位於二十層, 前方沒有遮擋, 站在落地窗前, 所有的景色都能一覽無遺。程季安很是喜歡, 搬來的當天就緊緊摟住紀崇均的脖子以示感謝。所有的地方雖由別人尋覓,卻都經過了他的挑選。

紀崇均抱著她只是一笑,想要看城市的全景, 可以去公司,他所在的紀氏辦公室, 更能看到城市最美的風景。對於他的提議, 程季安卻不敢答應, 她還不太敢去紀氏,以紀太太的身份出現在他的員工面前, 怎麼都有些不好意思。紀崇均有些惋惜,最後卻也只能抱著她留待以後再說。

房子是程季安刷的卡, 事後紀崇均給了她一張副卡以作備用,程季安並沒有拒絕。

紀崇均說,這算是他在上繳著工資。

那張卡綁定著他的主卡, 他在紀氏所有的收入都在其中。

搬了住所,程季安依然每天去博物院上班,倒也不再騎車或者坐公交,而是改由老周接送。這是紀崇均提出的一點要求,她知道他是擔心她,便也不好拒絕。卻也不敢張揚,每每停在老遠就先下了車。

博物院裡或多或少也知道了她和紀崇均的關繫,之前的新聞到底還是傳了進來,不過經過一開始的驚訝之後,所有人又都平靜下來。程季安還跟以往一樣,沒什麼改變,每天忙於修複工作,見到人時也都微笑,依然的禮貌而溫和。所有人也就不再打探,網上她與紀崇均離婚與否的問題懸而未決依然議論紛紛,他們這些人身處在當事人周邊,卻已然覺得沒那麼重要。

她在這裡,只是一個工作者,與他們一樣。

汪院長倒是找過她談過一次話,知道她依然會留下來一陣輕鬆,至於其他的倒也沒有多問。他到底身份特殊,一些事情也或多或少有所知悉。

除他之外,文娟最爲激動。程季安沒有再瞞她,將她與紀崇均離婚與複婚的消息一並說與了她聽。文娟是個很好的人,相處兩個月,兩個人已然知心。

文娟對於他們複婚的事表示祝福,最後卻也忍不住表示想見一個曾經的男神真人。程季安忍俊不禁,不過在遵循紀崇均的意見後,倒也邀著她上門做了一次客。當天紀崇均還下廚做了兩個菜,文娟心花怒放,程季安卻是有些意外。

紀崇均倒是淡然,第一次被介紹給她的朋友,他想著總該表現得好一點。

他自然也是搬到了這裡。

紀崇均現在也是白天工作,晚上回來,每逢周末,再盡量調配著時間。早晚兩餐盡量陪著她一起用,若是平常事情少,也會親自過來接她下班。都是些瑣碎的事,做起來,卻總是甘之如飴。

他的手機依然熱鬧,先是微信照片,後又新聞同框,他的近況依然成爲朋友圈裡關注的焦點。不過對於他們的追問,他始終未作回應,對於他們一些消閑的邀約,他也統統推辭。

曾經他覺得空虛,便總是想在他們的喧囂間尋找一處可以安頓的地方,可是現在他有了想要陪伴的人,便只是想要將他們曾經錯失掉的時間統統補回來。

他的這些做法,卻更加證實了朋友圈裡的揣測,他們確認他的身邊有個女人,他也非常在意她,只是這個女人卻好像並不願意露面。

這讓他們有些意外,之前那些女人前赴後繼,從來是唯恐別人不知。

也有人多多少少猜出了那個人就是之前的大嫂,可是這個結論更是讓他們惶惑。雖然紀氏從未確認過他已經離婚的事,可是在他們心裡,早已默認。

對於他們的諸多揣測,紀崇均依然不曾解釋,他只是期待著那一天,她能願意與他一起出現在人前。

紀氏之中倒也有些傳言,他們的紀總開始離開的早,不再以公司爲家,有幾次還看到他語氣溫和的跟誰打著電話。他從來是淡漠的,讓人不敢靠近,這麼溫和的樣子倒是前所未見。他們亦開始揣測他在背後有了女人,至於是誰,卻是無人知道。

知情的人倒也有,卻也不會多談,他們只是在心裡認知著,董事長夫人雖然不愛露面,在紀總心中的分量卻是重之又重。那天在翠湖別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紀總對她的關愛。

紀宅內,紀老爺子卻也終於聽到了紀崇均已經複婚的消息,這讓他有些憤怒,爲著他的擅自做主,也爲著他漸漸失去的對紀氏的掌控。

他們複婚,都已是半個月以前的事。

只是當他打去電話表示出自己的反對時,紀崇均卻只是淡淡的說道:“您接受不了她,她現在也未必願意接受我們紀家。”

只一句話,便掛斷了電話,不再多說。

紀老爺子很是莫名,而待他讓人查清他們的近況時,他卻又有些沉默。

劉秘書告訴他,他們雖然已經複婚,程季安卻還是沒有搬回去,只是一個人住在外面,又購置了一處房産。

房子是她買的,房産證上也是她的名字。

她也依然在博物院中繼續工作著,絲毫沒有回歸豪門生活的樣子。

她也從不曾陪同紀崇均再參加任何場合,與他複婚的事也沒宣揚,很多人至今都以爲他們依然處於離婚的狀態。

劉秘書做了很多彙報工作,總結成一點,卻是程季安明顯的不想再與紀氏牽扯。

她過上了他從未預想過的生活,獨立,自主,不容幹預。

紀老爺子心裡突然有些悶,他終於明白紀崇均電話裡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曾經她溫順賢良,如今卻再不能掌控。

只是劉秘書的彙報卻還沒有結束,到最後,他又告訴他道,再過幾天,程季安便又要以設計師的身份參加今年的高定周,與她一起的是明家的明瑾女士和她一手發揚大的明嵐。

而這個高定周,在時尚圈,早已是萬衆矚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5:57

第48章

程季安最近幾日有些忙, 明嵐參加的高定周即將開始, 她身爲設計師也將參與到最後的流程。時間緊迫,所有人都爭分奪秒投入到了其中。

只是她白天還要上班,便只能晚上再趕過去,於是常常就忙到深夜。到了周末,更是全身心撲在了上面。

紀崇均有些心疼,她倒不覺得累, 看到自己的構思變成現實並且比想象中的還要完美, 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振奮。她的眼中煥發著光芒, 整個人也是神采萬分, 每每聽到他讓她多注意休息的話,也只是抱著他的胳膊帶著撒嬌般的說自己還ok。

紀崇均無可奈何,便只能吩咐吳媽多煲些湯讓她調養身體, 有時候看著時間太晚了,卻也會親自接她回來。

難以避免的, 他跟明瑾女士在明嵐打了幾次照面, 先前他跟占書記倒是打過幾次交道, 跟明家卻是一直沒有什麼往來,不過接觸之後, 彼此之間的感覺倒還不錯。

紀氏和明氏在華都都舉足輕重,此番會晤, 倒也帶上了一絲別樣的色彩。

轉眼就是周五,後天就是高定周的召開。這一天晚上程季安依然忙到很晚,紀崇均結束了一場商務晚宴後, 便又趕去明嵐接她回家。

已近淩晨,明嵐卻依然燈火通明,偌大的展覽室中每個人都很忙碌。衣服,裝飾,擺設,分門別類,都在做著最後的調配。人群裡,程季安依然顯眼,她站在模特前,正跟人講解著衣服上的一些細節,認真又專注。

她的頭發披散著,長而密,仿如海藻,身上穿著亞麻質地的長裙,舒適自然,卻剪裁得體,曼妙身段依然展露無疑。她再不是紀家時的那般端莊,仿佛拋下了所有的束縛,只做回了自己。

紀崇均看著,倒又有些定住,與在紀家時的她相比,現在的她雖是慵懶隨意,卻更爲的生動鮮活,也比原來更爲的從容迷人。他從前不曾在意,現在卻感受分明。

魏芸卻是發現了他,胳膊肘推了推心無旁騖只認真講解的程季安,又笑著說道:“你家紀總來了。”

紀崇均來過兩次,留在這裡日夜趕工的人早已認識。

程季安一回頭,果然,紀崇均已經站在門口。

趕緊將話題結束又走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紀崇均伸出戴著手表的左手晃了晃,又低聲問道:“手機呢?”神情卻是難辨悲喜。

程季安回頭從淩亂的桌上找回自己的包又從中翻出手機,一看,三個電話幾條短信,時間又已是淩晨。

淩晨之前必須回家,這是她和他之間的約定。

程季安的臉立馬皺了起來,“一忙起來就忘了,還剩下最後的一點工作,就想著怎麼把它快點完成……”一副知錯討饒的樣子,卻又眨巴著眼睛,帶著撒嬌的意味。

紀崇均有些無奈,最後挪開視線不再看她,只是擡頭道:“先回家吧。”

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程季安簡單交待了幾句,便當真跟著他一道回家。只是心裡有些忐忑,紀崇均沉默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她真不是故意忘記他們的約定,只是一忙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就是明女士也是剛剛才離開。

老周又已經穩穩的開起車來,夜色已深,四周一片靜謐。

程季安不敢開口,只是抱著他的胳膊輕輕蹭著下巴,又不時的打量著他。紀崇均握著她的手,卻依然沒說話。

等回到家,開了門,程季安便已轉過身抱住他的脖子再次討饒,“別生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了。”

忍了一路,她真的憋不住了。

她仰著頭,長發垂下,眼神又是可憐又無辜。

紀崇均望著她,卻是再也繃不住,心軟下,摟過她的腰吻了吻她的唇,又鬆了口道:“先去喝湯吧。”語氣也是緩和下來。

說著,又走進了廚房。

程季安笑了起來,一顆心放了一半,又乖乖跟了進去。

吳媽一早煲了湯送了過來,滋補養身,放在保溫桶裡還熱著。紀崇均給她盛了一碗放在餐桌上,又說道:“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好。”程季安不敢違逆,乖乖點頭。

湯很美味,也是真餓了,程季安沒一會兒就喝完。轉身走到浴室,紀崇均還在給她放著水。

上去從後抱住他的腰,又輕喃道:“老公——”

“湯喝完了?”紀崇均轉頭問道。

“嗯。”程季安歪頭看著他,眼中含笑,一副乖順的模樣。

“脫衣服吧。”紀崇均說著,關了水龍頭。

程季安卻是轉過身,“我先去刷牙。”

很快她又脫下衣服泡進了浴缸中,想到什麼,卻又擡頭說道:“乾媽讓我明天跟著一起去明都,說等到首秀完畢之後,讓我跟著模特一起上台致意。”

她說著,倒是有些小心翼翼。

時裝周在明都舉辦,她原是沒想著一起去的,雖然她是這一次的設計師,可她畢竟也有著另一層身份。可是傍晚時候明女士又專門提了一下,她便又有些爲難。對於明女士之前給她解圍的事,她一直心存感激。

當然私心裡,她也是希望能去看一下現場的。

“那就去吧。”紀崇均正給她拿來浴袍,聽到這話倒是沒有猶豫。

程季安見著,忍不住就笑了起來,“謝謝老公。”

紀崇均看著她那高興的樣子,嘴唇一抿卻也笑了。

“我去給你拿衣服。”他將浴袍放在邊上又說道。

“嗯。”程季安點點頭,就又看著他走了出去。

心裡倒也有些輕鬆,他這周末也要出差,正好不用擔心又不能陪他。

紀崇均先是走到廚房將保溫桶收拾好,這才回到衣帽間替她找來替換的內衣和睡衣。只是當他再次回到浴室間的時候,卻又頓下了腳步。

程季安躺在浴缸裡,卻是已經睡著了。

她閉著眼睛,頭歪著,一副沉睡過去的樣子。

紀崇均輕輕走了過去,又歎了口氣,說著不累,到底還是累了。心裡也生出了一絲後悔,他或許不應該再這麼縱容她,那樣她也就不會再像現在這麼累。

將她從水中抱起,又給她披上浴袍,卻還是小心翼翼著,生怕吵醒了她。

“嗯?”程季安站在地上,還是醒了過來,只是睡眼惺忪,意識也有了一瞬的模糊。

“回床上睡吧。”紀崇均替她穿好衣服又輕聲說道。

說著又將她打橫抱起往臥室走去。

程季安下意識的摟住他的脖子,頭也埋在他的懷裡。

紀崇均將她放在床上,又替她蓋上了被子,“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嗯。”程季安點點頭,被子蒙上了半張臉,倒是又有了些清醒。

紀崇均很快洗完又換上了睡衣,看了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半。關了門回到房間,卻看到程季安轉過頭,還是醒著。

“怎麼沒睡?”輕輕關了燈,走到床邊,又掀開被子上了床。

還沒躺下,程季安已經遊過來抱住了他的腰。

“在等你呢。”她看著他,眼中又蓄上了笑意。說著,又仰起頭吻上他的唇。

紀崇均回吻著,心中卻又有些感慨。他知道她的意圖,這是怕他還在生氣,便刻意熬著沒睡等著他,想要補償他。

事實上,自從她開始忙後,他們也當真再沒有過。

只是他怎麼忍心呢,她雖是笑著,眼中的疲倦卻還是那麼分明。

“睡吧。”他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吻了下她的唇,只又抱著她說道。

時間還長,還是等她休息好再說吧。

看她這麼累,他現在甚至都不敢再讓她懷孕。

程季安看出他的意思,便只好作罷。而她也當真累了,勉力支撐著,一靜下來,就又很快闔上眼皮,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紀崇均見著,無奈一笑,最終也只是替她蓋好被子,又抱著她一起睡去。

……

第二日一早,紀崇均就飛去了京都,程季安醒來時沒見到人,卻看到了桌上給她備好的早餐。

微信上也有他的留言,“好好吃飯。”

只是吃過早餐,她卻也收拾好行李坐上了明嵐前來接她的公車。

四個小時後,他們抵達明都,這座舉辦時裝周的繁華城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6:13

第49章

秀場舉辦的地點在明都的明日中心, 先期團隊早已抵達, 並包下了附近的一整層酒店以供相關人員入住。而在這個時節,這裡早已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品牌方、設計師以及模特們。除了他們,一些應邀參加的明星、時尚圈人士也紛紛雲集,帶動的娛樂話題更是鋪天蓋地。

程季安抵達後稍作休息便又跟著明瑾來到秀場,下午三點是明嵐的彩排,她們亦要做最後的審查。這一天依然所有人都在忙碌, 不過等到晚上九點卻都各自散場, 明瑾讓她們早點休息, 好以最佳的狀態來迎接更爲明天緊張激烈的一天。

程季安跟主創團隊又做了一番商談後才回到酒店的房間, 一進門放下包卻又撥通了紀崇均的視頻電話。

“我回房間了。”她將房間掃了一遍,又將攝像頭對準自己。她坐在沙發裡,笑容格外明朗。

剛才他又打來電話問詢, 怕她又忘了時間,當時她在忙便匆匆掛了, 現在一回來自然是想著趕緊彙報自己的行蹤。

現在才十點, 遠早於他們約定的淩晨。

紀崇均看著她一臉求表揚的樣子不由失笑, 轉而卻只問道:“累不累?”他也已經回到酒店,只是還在書桌前辦公。

“不累, 就是有些緊張。”程季安回著,又將腳上的高跟鞋脫掉。等到再看向屏幕中的紀崇均時, 目光卻又有些癡綿。

視頻中,紀崇均側著身看著電腦,神情專注, 一副忙碌的樣子。手機顯然被他放在了一邊,只留個她一個側面。

只是就這個樣子,都讓她有些看不夠。

“老公,我想你了。”她忍不住又說道。雖然身邊有著很多人,也一直忙碌,可她始終想著他。

紀崇均聽到這話轉過了頭,半晌後,還是停下工作拿過了手機,“我也想你了。”

程季安又笑了起來,雖是相隔千裡,可一句話,就已經讓她滿足。

卻也不敢再說,只是又問道:“你明天晚上回來嗎?”

“嗯。”紀崇均應了一聲。

“我明天下午也回去的,那我們明天晚上見。”其實接下來的秀還有很多,包括還有一些活動,不過她都不再參加了。

“好。”紀崇均又應了一聲。

“那你忙吧,我先去洗澡。”知道他忙,程季安也不敢再打擾他,說著又站起了身。

“嗯,早點休息。”紀崇均也沒阻攔,只是說著又提醒道,“別又在洗澡時睡著了。”

程季安被抓住把柄,不敢多說,只又笑著應了一聲就又掛斷了視頻電話。

屏幕中的人已經消失,紀崇均看了眼他們的對話框,最終還是關掉了頁面又將手機放在了一邊。

今晚,他還有很多的事要做。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程季安整個人都有點緊張。今天下午,她的首秀就要開始。

中午卻又有個主辦方舉辦的宴會,她穿著禮服和明瑾她們一同到場,跟在身邊的卻還有一個王思甜。

王思甜早已聽說她要參加高定周的事,所以一早就問她要了邀請函想來捧場。明瑾得知博遠集團的千金也要參加,自然一口答應。而她昨天就已到了明都,只是怕影響了程季安,直到今天才過來。

有些日子不見,王思甜又已長開了,那份叛逆收斂了起來,穿著及膝的小禮服裙,倒像是變了個人。頭發上的顔色也染了回去,純黑色的短發編了幾個小辮子綁在耳後,配著粉色的裙子,甜甜嫩嫩,十足明媚少女的模樣。

她倒是還有些不自在,畢竟從未有過這樣的打扮,不過在程季安誇了她一番後,她倒也安然起來。

她喜歡著她,所以也信任著她。

因爲顧念著王思甜,宴會上,程季安也沒跟著明瑾走動,只是陪著她坐在一邊玩著。王思甜也不拘束,閑來無事覺得無聊,便又拉著程季安一起自拍。程季安沒有拒絕,只配合著,還跟著做著各種萌萌的小表情。

等到中途時,想到什麼,卻用自己的手機也拍了張兩人的自拍給紀崇均發了過去。

照片上她跟王思甜靠在一起,兩個人都穿著禮服,兩個人都比著剪刀手,卻都笑得燦爛。

我和思甜在一起。在照片後,她又這樣注釋道。

紀崇均卻一直沒有回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等到午宴結束,程季安便又要回到秀場後台。王思甜沒有跟去,只是讓人帶著去看台上等待。分別時她卻又握了下拳頭,鼓勁著道:“安安姐,不要緊張,加油!”

她雖然沒說,可是她的緊張,她還是看在了眼裡。

程季安看著,忍不住一笑,心中卻又暖了又暖。

只是看向手機,紀崇均卻還是沒有回複。


時間已到一點,秀場上人頭攢動。燈光師,攝影師,現場工作人員,各家媒體皆已就緒。受邀的來賓也陸續入場,每個人都是盛裝出席,貴氣逼人。

T型秀台早已收拾完畢,鎂光燈閃爍不斷,仿佛就等著模特們穿著這一季的高定華服閃亮登場。

後台之中卻是一片忙亂,程季安再無暇顧及太多,秀就要開始,所有人都已緊張投入到了最後的準備工作之中。模特們在化妝,換衣,整個團隊各就各位,忙亂卻又默契配合著。

她所設計的禮服一件件被穿上,程季安一個個檢查著,唯恐有任何的疏忽。而她也是第一次這麼完整的將她所設計的服裝看到,心中也不免激動起來。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設計會被這樣製作出來,當她初初畫在稿子上時,也不過是想著能找一個製作師將它以最簡單的形式複製。而現在,它們完美呈現了自己心中所想要的樣子,甚至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完美。

她給它們賦予了形式,明嵐卻又給它們注入了靈魂。

一個個模特在她跟前走過,她們身上的禮服,或清麗,或濃豔,卻都出自她的手筆,而每一件上又都打上了她獨有的標記。

她所負責的十八件衣服,分成了兩種風格,一種帶著中國風元素,一種融入了油畫的格調,卻都是美輪美奐。

“季安,快到你了。”這時,明瑾走了過來又說道。

這次明嵐一共展示了三十八套高定禮服,前面二十套由原來的設計師設計,延續了明嵐的一貫風格,她所設計的十八套禮服當作壓軸出場,卻是明嵐打破常規的大膽之舉。而現在,前面的二十套禮服將要展示完畢,就要輪到她們了。

“乾媽——”程季安望著明瑾,目光晃動,聲音也是終難克制的緊張起來。

明瑾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卻又給予了極大的鼓勵,“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設計無與倫比。”

“嗯!”看著她那肯定的目光,程季安得以慰藉,又重重的點下了頭。

秀導開始指揮安排,當前面的模特返回之時,其餘的模特也在場口做起登台準備。所有的模特都是明嵐百裡挑一之人,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老將新秀,而她們剛才或許還在活潑的玩鬧著,現在卻一個個精神揚起,氣場全開。

這一刻,仿佛世界就在她們腳下。

秀台上的背景已經更換,音樂也變得不同,時間已到,燈光集聚,又一場華麗的盛宴就要開始。

第一個模特已經入場,瑰麗的燈光下,她冷豔走來,卻在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本就是資深模特,深受時尚圈的喜愛,由她首發,最是奪目,可是這一次,她身上的美衣卻更是讓她變得與衆不同。

這是一襲明黃與湛藍相撞的曳地長裙,顔色飽滿,濃重豔麗,遠遠走來,便是勢不可當。設計上也是別出心裁,不同以往融合中國元素的風格,它只在細節處做到極緻,隱含的花紋,各處的褶皺,都讓整條裙子在華豔之時又增添了無數的驚喜。

模特已經轉身,裙擺曳動間,更是張揚著絢麗的風情。

全場的焦點全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在一舉一動間,也全然的將這套衣服詮釋了出來。

程季安透過後台的直播屏幕觀看著,內心激動不已。這是她和明瑾一起定下的模特,這件衣服的風格最爲特殊,不是常人能夠駕馭的。而現在,場上的她卻將它最完美的呈現了出來。

她忽然間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就像看著自己精心照養的一個孩子終於走到了人前,雖然不知道會得到怎樣的評價,可是已然讓她足夠驕傲,足夠自豪。

而秀台上,第二個模特亦已登場。

十八套華服,十八樣不同的設計,每一樣都撩動著人的心弦。它們或像煙雲一樣輕盈秀麗,或像重巒一樣繁複厚重;有著古典的矜持典雅,亦有著油畫的濃墨重彩。而每一件,都被完美展現。

滿腔激動無以言表,程季安只是一眼不眨的看著屏幕中的秀台,喜悅著,亦克制著。

短短三十分鍾,一場秀卻已走完。台下十年功,台上不過三分鍾。可是當最後一個壓軸的模特退場時,後台卻又紛紛鼓起掌來,這是明嵐的傳統,所有的辛苦暫時告一段落,她們這個團隊在爲別人慶賀,也在爲自己的慶賀。

程季安同樣鼓著,爲著這樣的氛圍,也爲著這樣的情懷。

可是場上,卻還需要她的登台。

模特需要返場,而她身爲設計師也需要登台緻謝。

“去吧。”明瑾鼓著掌,又站在她身側說道。

“嗯。”程季安點點頭,隨即深吸一口氣,又轉身走出場口。

燈光已經亮起,T台就在腳下,一衆模特依次排開,她走到正中,面帶微笑,卻滿心激動。而當她剛一亮相,雷鳴般的掌聲便響了起來。每個人臉上的驚豔都尚未褪去,剛才的盛宴太過華麗,也太多驚喜。

程季安又已領攜衆模特繞場,她穿著明嵐的長裙款款走過,感受著四周不斷的掌聲與不斷的鎂光燈,心中早已沸騰。

這是贊許的掌聲,亦是認可的掌聲。

她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掠過,可是突然間,看到什麼,卻又猛地向邊上望去。

右手邊第一排的位置,王思甜的旁邊,一個人端坐著,正鼓著掌望著她。

他的身上穿著精緻的西裝,面容年輕而俊朗,眼含微笑,目光溫和又明亮。

程季安看著他,激動已久的心差點就掉下淚來,她從沒想過,他也會到場。

看台上,紀崇均不知什麼時候趕了過來。

四目相對,程季安的眼中滿是感動,她知道他是專程爲她而來,他從不會參加這種場合,他今天到場,也只是因爲她在。

可是她原本以爲他從不曾在意她做的這些事。

她甚至以爲,他都是不贊成的,雖然沒有幹預,卻也只是維持著對她的尊重。

她有她的夢想,可是在他的眼裡,也許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她從不曾跟他說太多秀場的事,也從不奢望他會跟著一道過來。

雖然,她真是很想讓他一起過來。

程季安突然很想抱抱他,可是到最後,她也只能遠遠的望著他,目光眷戀。

紀崇均望著她,卻始終深情又溫柔。

而這一幕雖短暫,卻已然被鎂光燈全然記錄。

T台已走到頂端,程季安收回視線向全場緻意,雷鳴般的掌聲裡,她的目光閃爍,笑容卻更爲明朗。

她也已然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事,當時他在忙,沒有閑暇搭理她,她不敢打擾便又掛了電話,現在想來,他只怕是想將工作盡早做完再盡早趕過來。

他不說,也只是因爲不確定。

模特很快又退場,程季安也跟著走下,只是原本心中迫切的想去尋紀崇均,場口處,明瑾卻還在等著她。

“乾媽——”程季安頓下腳步叫了一聲,心裡稍稍放緩緩。只是想到什麼,目光又亮起,“他——”

剛才思緒萬千一時也沒顧及,可是現在想來,紀崇均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時裝秀第一排的位置可總是一票難求……

程季安欲言又止,明瑾卻已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隱瞞,只是笑道:“對,邀請函是我給他的,我總想著他應該也來一下。”

程季安聽著,心裡便又充滿了感激。

“季安,我準備再開創一個獨立的品牌,我們一起合作怎麼樣?”明瑾說完,卻又突然說道。

邊上工作人員尚在走動,程季安聽著,卻是愣住。

明瑾望著她,目光含笑,卻是真誠又透徹。

紀氏的夫人不會永遠留在她的明嵐的,唯有屬於她自己的東西,才能與她匹配。而她的身上有太多的才華,時間短暫,今日所展現出來的不過鳳毛麟角,一旦挖掘,便是無窮。

她識才,起初不願她被埋沒,現在,也不願她被凋零。她有足夠大的平台,她也相信她能將她推至更高。

而她之所以現在提,看似倉促,卻也是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時機。

程季安已然明白了她心中的深意,目光不禁又顫動。

半晌後,卻也只是應了一聲,“好。”

明瑾等到回答,笑了起來,最後又道:“去找紀崇均吧吧,我想他已經在等你了,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

程季安聽著,也跟著笑了,不過也沒拒絕,只是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時間還長,所有的事都還可以留待以後討論。而她的正職工作不在這裡,明天還需回到華都上班。

“嗯。”明瑾笑著又點了點頭。

程季安從後台取了東西,跟衆人打了招呼,便又向外走去。手機已經拿在了手上,他的消息也早已傳來——

“我在停車處等你。”

她的心中又開始迫切起來,腳步也不由加快。

停車場裡,紀崇均站在車前,卻是看著手機上的照片。她跟王思甜一臉燦爛,卻都笑得像個孩子。

她發來的時候,他剛下飛機,還沒來得及看到。

而她的話他也已全然看明白。

我和思甜在一起,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還有昨晚那句,我不累,只是有點緊張。

他知道她是在尋求他的安慰甚至陪伴,而幸好,他趕到了,沒有錯過。

遠處,程季安已經走來,她走至跟前,就踮起腳尖摟上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的。”她把頭埋在他的脖子裡又說道。

紀崇均將她抱著,吻了吻她的發間,又道:“這是你的首秀,我怎麼能不到場……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了。”

之前,明瑾女士將邀請函遞給他時也已說過:“支持她吧,她是個有夢想的人,也是個會實現夢想的人。”

程季安聽到這話,心中卻又湧出了一股感動。

至親至善至暖,莫過如此。

“先上車吧。”紀崇均鬆開她握住她的手,卻又說道。

“嗯。”程季安點頭,又就著他開著的門裡坐進了車裡。

想到什麼,卻又問道:“思甜呢?”

“已經被王總接走了。”紀崇均坐上車回道。

“王總也來了?”程季安有些訝異。

“嗯,他來明都辦事。”紀崇均說著,卻又拿出了一份文件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程季安接過,又疑惑的問道。只是一打開,卻又愣住。

股權轉讓合同,紀崇均將自己名下紀氏百分之十的股份轉讓給了她。

“……”程季安望著他,一時沒了反應。

紀崇均卻只笑著望著她,“今天早晨,剛跟博遠把合同簽下。”

他這次去京都,除了處理自己公司的一些事,也就是爲了簽下這份合同。有了這份合同,他才能做更多的事。

而他將百分之十的股份給她,除了是作爲博遠之事上的回應,也只是因爲他想給她。

他想給予她足夠的底氣。

程季安從他的眼裡察覺了他的意圖,心中止不住又顫動起來,而在半晌後,她還是拿起筆,在合同的最末端把名字簽上。

他愛她,她願意珍而重之,再竭盡所能的來回報。

……

紀宅之中,紀老爺子看著電視屏幕,卻是久久沒有動靜。

屏幕上,轉播著昨天時裝秀的內容,程季安走上台前,在萬衆矚目下,微笑緻意。她穿著設計精良的黑色禮服,美豔大方,自信又從容。

縱使身後模特林立,她也依舊卓然出衆。

紀老爺子眼神中有了恍惚,他依稀想起了她初初進入紀家時的模樣,緊繃著,又拘謹著,雖不至於犯錯,卻總歸讓人失望。而到後來,雖然有所好轉,可也始終是淡淡的,從不曾明朗。

這樣的她,和那樣的她,當真是兩個人的模樣。

轉而間,他卻又想起了另一個人的樣子。

那時的她,也是神采飛揚,叫著他紀叔叔,爲她笑著斟茶。可是後來,她好像就再沒真誠的笑過,雖是叫他爸爸,卻總是帶著漠然。她縱情聲色,拋頭露面,終至惹他厭煩。而當最後冰冷的屍體呈現在他的面前,他就再無法饒恕她……

“啪——”再無法看著屏幕,他伸手按下遙控器便將電視關掉,握著拐杖的手卻又緊了又緊。

“老爺子,”身後,劉秘書卻又走了過來。

紀老爺子轉過頭,思緒卻有著片刻的遲滯。

劉秘書卻已將手中的資料呈了過去,“紀總昨天將自己手上百分之十的紀氏股份轉給了少夫人……”

紀老爺子的手一顫,看著那份資料的眼睛也由失神變得震怒以及難以置信。

劉秘書覷了他一眼,卻又將另一份資料呈上,“這是紀總昨天和博遠簽下的合同……”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的說道,“紀總說,一切都是她應得的……”

他說著,又將剛才從電話裡聽到的事轉述了一遍。

博遠與紀氏交好,一切只因少夫人。

紀老爺子聽完,卻是又久久沉默。

伸手接過,薄薄幾張紙,卻仿佛千斤重,壓在心裡,沉得人難受。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是真老了,一點事,都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了。

可是他老了,也就只是一個人。

曾經引以爲傲的兒子沒了,曾經予以器重的孫子,也已經很久沒再過來了。

可是爲什麼呢?

他做錯什麼了嗎?

手中的紙最終掉在了地上,他沒有去撿,只是沉沉的又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

他們再不曾交鋒,可他已然潰不成軍。

……

而在三個月後,當他的壽辰即將到來之際,他卻還是撥通了紀崇均的電話。

“到我生日的時候,讓她一塊過來吧。”電話裡,他的聲音格外的蒼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6:29

第50章 正文完結章

時裝周上的絢爛過後, 程季安又回歸到了平靜的生活, 每日在博物院進出,到了休息的時候再和明女士商談著合作的事。

只是她不在意的某些地方,一些話題又在刷新著。

秀台上,她一襲黑裙,閃亮登場,雖在一群模特中, 依然吸引了一衆媒體的眼球。她是美麗的, 設計又是如此的出衆, 她的照片便頻繁出現在了一些媒體之上。

於是一些將要被遺忘的話題就又被帶了出來。

還記得那幅風靡一時的《向日葵少女》嗎?還記得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嗎?那個時候, “程季安”三個字占據了多少版面。可是不管當時鬧得多厲害,她卻始終不曾露面。於是盡管人們熱切討論著,可是除了寥寥幾張照片和幾個爆料, 再無人知道其他。

而現在,她終於出現在衆人面前, 最爲直觀, 也最爲立體。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美, 含蓄優雅又不失風情。

只是當人們複又討論起來的時候,另一個問題卻又呈現。曾經的那些謠言紛紛得到澄清, 就是明瑾女士都出來發表了說明,可是身爲另一個當事人的紀氏, 卻始終未作回應。那麼程季安是否真的嫁入紀家?又是否真的已與紀氏總裁離婚?後來的兩人同框照,又是否真的是紀氏爲了做個博遠看的粉飾太平之舉?

就在這個時候,一張照片又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每每參加時裝周時那些明星大咖都會帶來一些話題, 而能坐在第一排的更會成爲衆人的焦點,可是這一次,看台上的另一個男人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誰,他只是坐於人前,微笑鼓掌。然而縱使身邊光鮮亮麗明星雲集,他也一眼顯現。他是年輕的,沉穩又英俊,嘴角含笑,眼神明亮,端坐著的樣子,又帶著與生俱來的疏離。

雖是低調,不容忽視。

很多人都好奇著他的身份,然而當他被扒出來時,所有人又都感到意外。紀氏總裁紀崇均,沒想到也到了現場。

他是因何而來?因爲明家?還是因爲其他?

另一張照片給出了答案。秀台上,程季安望著右下方,笑容明亮;看台上,紀崇均望著她,眼神也在瞬間變得溫柔。身周是無數的華麗背景,可是他們兩個人仿佛成了彼此的焦點,眼中再無其他。

至此,所有的關繫又都被聯繫起來。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又一個少女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她亦是坐在第一排,就坐在紀崇均的身邊。所有人都對這個全然陌生的女孩感到了好奇,然而當她的身份被扒出來時,所有人又都瞠目。

博遠集團的千金,沒想到也來到了這裡。

那她又是爲誰而來?與紀崇均坐在一起,是否也是爲給程季安捧場?程季安得到紀崇均的支持尚屬情理之中,可是博遠集團千金也爲之站台,這裡面又蘊含著怎樣的意義?

人們的視線不由又投向了之前的那則新聞報道。紀崇均和程季安同框,被指是爲了挽回博遠所作的危機公關,甚至兩年前紀氏迎娶昔日戰友後代也被指是另存目的,可是現在是否真的如此?

而當另一則新聞被發布出來出來的時候,所有人又都開始沉思。

博遠與紀氏簽下了未來五年的長約,甚至其他的方面也都有了合作的意圖。

如果紀氏夫婦當真只是作戲,博遠又如何能與之繼續合作,又如何能讓自己的千金出席那樣的場合?一切都在說明,博遠與紀氏之間關繫匪淺,紀氏夫婦也並非如傳言中說的那般。

至此,所有的謠傳又都不攻自破。

長恒之流早已緘了口,他們總比外人更能察覺風聲,這一場仗,他們做了再多努力,也終究是輸了。

所有的訊息都在交雜著,時尚圈,娛樂圈,金融圈,各有狩獵。然而不管外界多麼紛騰,程季安依然只是忙碌著自己的事。

博物院招來了幾個應屆畢業生,有兩個分到了他們書畫部,她正帶領著他們掌握各種知識。而與明瑾一起創立的新品牌在明嵐的推動下,也迅速步入了正軌。明嵐有太強大的市場號召力,她的設計也早已在時裝周上驚豔衆人,兩者聯合,自是勢不可當。甚至隨著國際電影節的到來,某些明星在選擇紅毯禮服時也將目光投向了他們。

只是不管她獲得多少榮光,她也始終低調著,不會尋求更多的曝光。

轉眼又是三個月過去。

程季安跟紀崇均的感情愈發的穩定,兩個人雖然都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業,可是也都達成了默契,忙時各自爲政,閑時又都待在一起,都給彼此留足了足夠的時間。

這一天,兩個人便又待在了一起。

紀崇均正在廚房煎著雞蛋,程季安穿好衣裳則又從背後摟住了他。她的臉上依然帶著紅暈,剛才的激烈還未徹底褪去。

時值周末的早晨,天氣晴好。

“怎麼不睡了?”紀崇均握住她的手又回頭說道,剛剛她還是困頓的很。

“你不在就是睡不著啊。”程季安說著,聲音慵懶又俏皮。

紀崇均聽著,便忍不住笑了。她越來越纏人,可他也是越來越喜歡。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每每出差時一個人住酒店,就總會在半夜裡醒來。習慣了兩個人一起睡,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就總覺得心上缺失了一塊。

只是想到剛才接到的電話,他就又有些是默然。片刻之後,還是選擇說出。

“安安,剛才爺爺打電話來,讓我們過幾天一起參加他的壽宴。”他轉過頭,聲音有些小心。

——到我生日的時候,讓她一塊過來吧。剛才,紀老爺子打來了電話,又如是說道。

程季安望著他,有了一瞬的遲滯,像是一時沒聽清,而在半晌後,她眨了下眼睛,又低下了頭。

她沒想到老爺子會這樣。

她跟紀崇均已經複婚很久了,可是始終沒有再跟紀氏接觸過,或許是太過繁忙,又或許只是心存芥蒂。她知道紀老爺子不喜歡自己,也知道當年他不過是心存利用,於是當最後的傷害造成後,也就漸行漸遠,再無瓜葛。

而在這三個月裡,她也再未和紀老爺子見過面。

她知道紀老爺子是固執的人,久居高位慣了,輕易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只是沒想到,他會在今天發出邀請。

老爺子的壽宴總是很盛大,往年都會宴請很多的親朋好友到場,而他邀請她,也就是等於重新承認了她的身份。

只是那個宴席上有太多的人了,那些人往年都打著照面,每個人看著她的眼中又都充滿審視……

程季安想著那些過往,止不住又低下了頭,那些並不是太愉快的經曆,也正是因爲如此,她下意識的就想閃避。

紀崇均見著,心也有些揪緊。她的反應他早已有所預料,他總是想爲她贏取著什麼,可也總擔心她會心生排斥。

程季安這時又擡起了頭,她的臉上帶著笑容,“那我應該準備些什麼呢?”她說著,明媚又爽朗,就像是想開了一般。

總是要面對著,紀崇均身後的紀家,總是一個無法規避的存在。

紀崇均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

紀老爺子的壽辰在周五的晚上,按照往年的慣例,定在了華都最大的酒店。

程季安當天早早的下了班,等到點的時候,紀崇均也親自過來接了她。

衣服早已準備好,藍紫色的長裙,典雅大方,卻不比原來的端莊保守,只又帶著一份曼妙與隨性。

這是紀崇均爲她定下的,原先她還想著是否要傳得莊重些,紀崇均卻只讓她做自己。看慣了她現在的衣品,再想起她原來的那些衣服,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的首飾也都配齊,一套藍寶石,與她的衣服搭配著,相得益彰。

只是一路上,她看似平靜,心中還是難免緊張。

她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參加紀氏宴席的時候,隱隱的,又有了些不知所措。

酒店之中,賓客早已雲集。紀老爺子坐在椅子裡正與人閑聊著,眼神卻又時不時往門口望去。

雖然紀崇均說過他們會出席,可是現在六點了,人還未至。

其餘的客人三五成群,偶爾也有目光瞥向門口。紀家的事他們多少聽說了些,知道程季安跟紀崇均離婚了也搬出了翠湖別墅,究其原因卻是不詳,隱約有猜測,大概是她不受紀家喜歡,畢竟那兩年裡紀崇均始終對她淡淡,並不上心的樣子。也難怪,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他們之間的懸殊實在太大。

之後好像又說兩個人又在一起了,但是沒人親見,對此也就只持保留態度,畢竟她始終沒有搬回翠湖別墅,之後的場合也都沒再看到她露面。看上去好像沒再得到紀家認可的樣子。

所以,她今天會否到場也就成了關鍵。

她會到場嗎?很多人都在觀望著。

不過在彼此的交談間,衆人也知道了一些事,程季安和明家的明瑾有了合作關繫,如今正被熱議正遭追捧的就是她們一同創立了品牌,不但如此,她似乎與博遠的千金也走到了一起。總之,她已然今非昔比。衆人得知後都有些瞠目,明家她們早已熟識,博遠更是如雷貫耳,她們不知道,她怎麼就和他們搭上了關係。

但是很顯然,她再不能小覷。

酒店門口,紀崇均的車終於抵達。門打開,程季安被扶著走下,手有些涼。

已經九月了,秋風送爽,傍晚時候又下了雨,天氣一陣清涼。

“冷嗎?”紀崇均察覺到後,止不住問道。

程季安笑著搖搖頭,“還好。”

她不冷,只是還有些緊張。

紀崇均看了她一會,將她的手捂了捂,又道:“那我們先進去吧。”

程季安點點頭,“嗯。”

走上階梯,侍應生已經開了門,漸漸打開的門裡,是一片金碧輝煌。很多人都已轉過了頭,紀老爺子也在一瞬間將目光看了過來。

程季安望著衆人,手有些繃緊。紀崇均將她挽著自己胳膊的手握了握,卻只側頭說道:“不要緊張,有我呢。”

她的緊張,他如何能不知。

他的眼睛溫柔又肯定,程季安望著,心中止不住湧出了一股暖流。

之前她參加紀家的宴席,總是一個人面對著這一切。她手足無措,勉力支撐,一點點適應,又一點點習慣。可是她總是孤獨著,也總想尋找一個慰藉。

現在,終於有那麼一個人相伴她左右,告訴她,不要緊張,還有我呢。

雖然只有一個,也已足夠。

“嗯。”程季安笑著點點頭,仿佛真的再也不怕了。

酒店中的那些人看到他們,眼神紛紛有了變化。門口的兩個人挽著胳膊並肩站著,是看得出的恩愛登對。一個西裝挺立,一個長裙著身,都是柔情似水。

他們何曾見過他們這個樣子。

有的人感到欣喜,有的人終究死了心。

她來了,之前所有的期盼又都粉碎。

“均哥,大嫂。”許鎮已經走了過來,滿臉笑容,他的身後還有一衆男兒。都是跟紀家關繫匪淺的人,自然也都會參加老爺子的壽宴。就算有些本來沒空的,也都紛紛擠出時間趕了過來。

紀崇均總是不願回答他們的問題,他們想要得知答案,自然抓住今天這個大好的機會。

而果然,讓他們的均哥春-情泛濫的,正是他們原來的大嫂。

“來來來,輸得人發紅包,我就說了,肯定是大嫂。”許鎮打完招呼又回頭嚷了起來,原先他們可是爲之打過賭的。

身後的人在喊了一聲大嫂後又都各自掏出了手機,該發的發,該收的收,看著無聊,卻都不亦樂乎。

程季安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紀崇均身邊的朋友,她偶有見過或者聽過名字,卻都不熟悉,從來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不過這麼一來,她倒是徹底鬆下。

紀崇均跟他們打過招呼,又轉頭看向她,“先去找爺爺吧。”

程季安收回視線點了點頭,“嗯。”

剛才的熱鬧只是短暫,紀崇均攜著程季安走向裡面的位置,一路走來,又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走到紀老爺子跟前,紀崇均叫了一聲“爺爺”,程季安跟在後面,也叫了一聲“爺爺”。

“這是給您準備的禮物。”她說著,又將手上準備好的盒子送上。

那是一個玉如意,她花了幾天時間,在一個收藏家手中買到。雖不是頂級藏品,卻也蘊含著無限祝福。

紀老爺子接過,點了點頭,神色不顯,只又對著身旁的劉秘書說道:“時間差不多了,開席吧。”

劉秘書點頭應下,轉身又找人吩咐下去。

紀老爺子轉過頭,卻又對著程季安說道:“待會你就坐我旁邊吧。”

從前她只是坐在紀崇均邊上,扮演著一個紀氏少夫人的身份,坐在老爺子的邊上,卻已然代表著紀家當家人的身份。老爺子的另一邊,可是坐著紀崇均。

這是對她最大的肯定。

程季安聽著,微微有些錯愕,半晌也只是應下,“嗯。”

當衆人入座,看到這個變化時,很多人的臉上都閃過了詫異,不過很快,又都恢複了平靜。只是這一刻,真的再無人敢輕視這個曾經毫不起眼的紀氏少夫人。

席間,一片祥和。觥籌交錯間,每個人都是笑臉相迎。程季安一一應對,絲毫不曾怯場。這些場合,她早已適應,現在也只不過更爲從容。

偶爾停頓間,卻也望向紀崇均。像是心靈感應似的,每每她望過去時,他也會正好回過頭,於是四目相對,又是各自一笑。

不過在代表老爺子去敬酒時,程季安又看到了一個人。

一張桌上,她跟紀崇均走過去,席上賓客站立,她身側的那人也站了起來。感覺到熟悉,她便轉頭望去,然後她便看到了許久再不曾見到的喬薇薇。

她再不似原來那樣明豔,只是淡妝素裙,然而依舊美麗。

她看著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語氣卻是真誠,在一衆的碰杯中,她輕聲道:“你的設計很精彩,祝你成功。”

程季安有些意外,最後笑著回應,“謝謝你。”

喬薇薇的手上戴著戒指,小腹隆起,身旁亦有個男人陪伴著。

曾經她也深愛著紀崇均,從年少一直到現在,放下過自尊,亦放下過臉面,可是忽然有一天,就豁然開朗了,不是她的,就終不是她的。

或許是因爲紀崇均對她最後的殘忍,或許,也只是因爲在畫廊裡,她看著畫時的側面。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呢,自己又何苦爲難自己呢。

晚宴持續到十點,便又紛紛離席。

紀崇均和程季安沒有回去,只是陪著紀老爺子回到了紀宅。紀老爺子有些喝多了,今天又是他的壽辰,總歸需要人陪。

紀宅裡早已亮起了燈,等到汽鳴車,大門也已打開。

紀老爺子被扶著走下,又坐進了輪椅。紀崇均推著他前進,程季安在邊上照看著。

等到進了門,紀老爺子卻突然轉頭說道:“什麼時候搬回來吧,一切總歸都是你們的。”

翠湖別墅是,紀宅是,整個紀氏亦是。

曾經他總是不肯放手,現在他真的已經老了。

程季安聽著有些滯住,她意識到老爺子可能有些誤會,不過很快她還是點下了頭,“好。”

住在外面的確是因爲方便,可是除此之外,也是有一些芥蒂存在的。

老爺子現在這番話,便就是想打消她這個顧慮。

“什麼時候,把你父母也接過來吧。” 紀老爺子頓了頓,又說道。

“……”程季安有些意外。

“家裡人都少,他們過來,也熱鬧些。”紀老爺子又道。

程季安抿了抿唇,又點頭應了聲,“嗯。”

紀老爺子突然鬆了一口氣,握著拐杖的手也有了些鬆開。

看開了,也就真的看開了。

紀老爺子很快就回到房中休息起來,程季安和紀崇均看著他睡下後,也一起回到了他們的臥房。

老爺子腿腳不便,臥室換到了樓下,他們的依然在樓上。

是個很大的房間,裝飾偏中式古典,與整座紀宅的風格相統一。程季安對這裡有些陌生,她也這裡不過也就住了一晚上。

紀崇均卻是從小生活在這裡,對這充滿了別樣的感情。

門已經關上,紀崇均將程季安抱住,歎了口氣。不是悵然,只是心滿意足後喟歎。

“安安,這裡也是我的家,以後,也是你的家。”他在她耳畔輕輕說道。

程季安由他抱著,心中也是絲絲暖意。

只是想到了什麼,又擡起頭輕輕問道:“上一次我們住在這裡,是有過的吧?”

那一次也是紀宅舉宴,天太晚了,他們就在這裡住下。當時兩個人也是陌然,彼此躺在床上也是一句話不說。可是不知怎麼的,他就突然伸過來握住她的手,然後又輕輕包住……

程季安想著那一晚的情形,臉微微發熱。雖然如今兩個人早已熟識,可是對於當時的生澀還是感到一絲不好意思。

紀崇均顯然也想起來了,臉上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片刻後,他還是垂著雙眸作了解釋,“帶著心愛的姑娘回了家,就總歸有些激動……”

他在這裡度過了童年,度過了少年,雖然有很多不好的記憶,可是骨子裡還是有太多的歸屬感。她跟他一起回到了紀宅,一起住在了他的房間,他再想要克製,到底還是沒能忍住。

程季安聽著,臉上笑容已經浮出,眼睛也已經亮起。

“那麼,現在你又帶著心愛的姑娘回了家,有沒有又激動了呢?”她在他的胸口畫了一個圈,又擡起頭,笑意盈然的問道。

紀崇均聽著,也笑了起來,卻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你說呢?”

說著,又已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

時光正好,所有濃情蜜意,皆是爲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6:44

番外一

   飛機穿過雲層, 一路向北飛去。程季安醒來時, 艙內一片安靜,紀崇均坐在邊上,依然在看著書。

    “醒了?”紀崇均察覺到她的動靜,放下書轉過頭,吻了吻她的唇,又輕輕問道。他眼含笑意, 聲音亦是溫柔。

    “嗯。”程季安抬頭給予回應, 睡眼依然惺忪。

    “那就再睡一會兒吧, 現在還早。”紀崇均笑了笑, 又替她拉上被子說道。

    “嗯。”程季安依然困著,含糊的應了一聲,就當真又轉過頭睡了過去。

    此時已是一月, 昨晚在紀宅守歲到凌晨,今天就又登上了飛往國外的飛機。

    很早之前紀崇均就跟她說要帶她去見一個人, 她一直沒有時間, 就擱遲到了現在, 只是她從沒想過那個人會在國外。

    期間紀崇均倒去過兩次,一次是專程, 一次是去別的國家談完生意再轉道。紀崇均依然會匯報他的行蹤,是以她也能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動向。

    紀崇均也一直沒有告訴她那個人是誰, 他不說,她也不問,不過她也知道那個人應該不一般, 因為每每談及時,他的臉上總有些默然。

    ……

    等到飛機降落時,已是十幾個小時後。當地時間晚上八點半,機場內燈火通明,卻已是異國他鄉。

    程季安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家,有些陌生,紀崇均早已習慣,只是推著行李箱往前走著。

    天氣寒冷,程季安穿上了大衣,長發披著,脖子上還圍著圍巾。紀崇均倒是穿著單薄,只一件大衣,卻是跟她一樣的款式。

    黑色羊絨質地,長及膝,穿在身上,沉靜又帥氣。

    大衣是程季安買的,上個月一起去逛街,就一人買了一件。

    程季安很少看他這樣的裝束,忍不住又看了又看。國內時天氣再冷也與他無關,除了在家時,常常襯衫西服。

    紀崇均有些無奈,也由她看著。只是轉過頭來笑看著她時,本是一身肅穆的,就又帶上了些溫柔。

    ……

    車早就安排好了,司機已經等在停車點,等到他們一出來,就下來為他們開了車門。

    等到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座臨街的建築前。

    是座三層的樓房,夜色早已深了,看不具體,感覺上是有了些年歲。司機已經按了門鈴,很快,一個五六十歲的外國老太太就走了出來。

    見到紀崇均也不意外,只是上前抱了抱他又親吻了下他的臉頰招呼了聲,顯然是早已知道他們會來。只是看到身後的程季安時有了些詫異。

    “she is my wife。”紀崇均笑著介紹道。

    老太太眼楮瞬間睜大,很快又笑著上前抱住了她,吻完她的臉頰又上下打量著,一陣誇贊。

    程季安微笑著表示了感謝,對于她的問題也一一作了回答。她的英語一向很好,這些簡單的交流並無障礙。

    只是對于紀崇均的介紹她又有了些心動,倒是沒有聽過他在別人面前這麼介紹自己。

    說了幾句老太太又讓開了路,程季安順著里面的樓梯一直往上,走在前頭的紀崇均已經做了介紹,“剛才那是格林太太,這個公寓原先的主人,她的丈夫去世後資金周轉困難,就將上面的兩層賣給了我。”

    程季安點點頭,有所了然,心中又還有些疑惑。這間公寓真的有些年歲了,也並非處在繁華的地段,她不知道紀崇均為什麼要買在這里。

    一想,或許還是與那個人有關。

    格林太太將三樓的門打開,司機將行李搬進後,兩個人又一道離開。程季安走到里面,才發現房間很大,家具擺設都是西式古典風格,但並不陳舊,反而有著別樣的格調。其中還放著一些私人物品,一看就是紀崇均所用。一切都很干淨,顯然是有人收拾過,就是牆上的壁爐里,也正燃著火,

    只是,並沒有其他人。

    “熱嗎?”紀崇均已走過來替她脫去大衣。程季安點點頭,又轉過身子讓他脫下。剛才下車時還有些冷意,到了這里,當真很溫暖。

    格林太太又端了茶和點心過來,詢問了兩句才又下了樓。

    “格林太太做的點心很好吃,你可以嘗嘗。”紀崇均替她倒了一杯茶又說道。

    程季安吃了一塊,果然不錯。

    “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紀崇均又笑著說道。

    程季安搖了搖頭,“我還不困。”在飛機上睡得夠久了,現在當真睡意全無。說著,又低頭喝了一口茶。

    “嗯。”紀崇均應了一聲,卻再沒了聲音。

    程季安感到異樣,抬起頭一看,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窗邊,手中端著茶,正望著外面。他的樣子又有些沉默,像是在想著什麼心事。

    程季安放下茶杯走了過去又喊了一聲,“老公?”望向窗外,視線所及處是街對面一片錯落有致的建築物,黑層層的,依然看不清楚。

    “安安,你知道我要帶你見的是什麼人嗎?”紀崇均默了一會兒,終于開了口。

    程季安心一跳,知道他終于要跟她說了。

    “是我媽媽。”紀崇均轉過頭望著她,臉上帶著笑意,眼中卻只有寂然。

    “……”程季安怔住了,這是她從未想到的答案。

    與他認識也快三年了,從未聽說過他的母親還活著。別人的言語里,只是說他年幼時父母已雙亡,一個是出了意外,一個是傷心之下病故了。

    她真的沒想過他的母親還活著。

    紀崇均又已轉過了頭,他看著窗外的一個方向,目光深遠,“她就在那里。”

    程季安循著他的方向再次望去,可是窗外,依然是那些景色。仔細辨認後,她似乎看出了什麼來。那些錯落有致的建築物四周圍著圍欄,與街道也保持了一些距離,像是與世隔絕般。

    依稀的,她猜出了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一家療養院,我媽媽已經再那里待了二十年了。”紀崇均又幽幽的說道。

    心中揣測被證實,程季安抬起頭望著他,卻是啞然。

    紀崇均回過了神,他轉過身拉過她的手又道︰“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你要是不困,我就講給你聽。”

    “嗯。”程季安點點頭,又由他牽著往壁爐邊走去。

    爐子中的火焰燃燒著,紀崇均拉著她在地毯上坐下,又在這溫暖的火光中,一點點將往事呈現。

    故事真的很長,跨越了整整二十年;故事也很深遠,關系著整整三代人的愛恨。

    程季安一點一點聽著,心里也忍不住顫動。她的人生其實很簡單,剝去那些年的痛苦,只剩下出生、成長、上學、畢業、再到結婚,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身上會經歷那麼多的愛恨情仇。

    當故事的結尾,她只將目光放在那個叫做鐘文青的女人身上。

    她想象著那個女人年輕時候的恣意,想象著那個女人困守十年的婚姻,想象著她看到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屍體呈現在自己面前時的崩潰絕望。

    她只想要自己的自由,可是到最後,只是覆水難收。

    她捕捉著那些年,回溯著那些故事,為之感到辛酸,也為之感到動容。

    可是她也終于知道了那兩年里紀崇均為何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終于知道了那天當他闖進茶樓將她帶走時他為何會那麼害怕,也終于知道了他的心上曾經有過多少的陰影和創傷。

    那年他只有七歲,所有的親人都離開自己身邊,只剩下一個爺爺。縱使身處豪門繁華無度,只怕也是孤獨,無依無助。

    爐中的火漸漸變弱,紀崇均將邊上準備好的木塊放了進去,火光掩映下,他的神容依然哀傷。

    他從未跟誰說過這些事,那就像是他身上的一道痂,他隱瞞著,埋藏著,從不曾讓誰知道。

    可是他卻時時銘記著,越長大,越深刻。

    他也曾經恨過,恨母親的殘忍,恨母親的拋棄,就像爺爺一直想要他認為的那樣,可是等到後來,當他了解的更多,當他試圖站在母親的立場來想時,卻發現事情或許根本不是那樣。

    他也一直在找著她,縱使他一開始恨著她,可她畢竟是他的母親。他始終記得她被帶走時的樣子,崩潰過後,整個人都渙散了,眼淚卻一直掉下。

    爺爺告訴他她已經死了,可是他根本不信。

    他知道他恨著母親,不願意再讓人見到她,所以只是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打探,一點點尋找著蛛絲馬跡。那個時候他太單薄,所有的力量都不足以和爺爺抗衡。

    可是爺爺隱藏的太好了,整整十年,他都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他堅持著,放棄著,放棄著,又堅持著,等到最後,終于如願以償。

    在他二十二歲那一年,他終于讓人找到了她的下落。

    他不敢聲張,更不敢讓人發現,只是等到畢業旅行時,他才轉道去了那家療養院,卻也只是遠遠站著,不敢靠近。

    那一天,他終于見到了他的母親,在過了整整十五年後。

    可是,他已經不認識她。

    ……

    後來,他接手了紀氏,一點點強大,當年的真相也一點點揭開,他跟爺爺的摩擦越來越大,他的□□與蠻橫侵襲著他的四面八方。

    只是他一直隱忍著,保持著平衡,縱使他有再多的過錯,他也畢竟是他相依為命的一個人。

    爺爺執掌紀氏數十年,早已是紀氏的象征,他不能讓外人知道,他們內部有著裂痕。

    只是他也依然會不遠千里的前往那所療養院,也許只是待上一天,也許只是待上一個小時。那里有他的母親,有他難以割舍的血脈牽連。曾經老爺子安排在她身邊的人也已被他買通,所有的消息就都被阻斷被隱瞞,遠在中國的他再無從知曉。

    他也想過把她接出來,可是母親並不願意。他對她感到陌生,她亦已不再認識他。

    她的精神失常了,不認識人,不記得事,不願意說話,也不願意去哪里,只想著待在她的小院子里,過著一天又一天。

    他便只能由她去,再安排著專門的人來照顧她,然後自己每隔一段時間來看望她。一開始是住著酒店,到最後,又干脆買下了兩層公寓。他想著或許哪一天她願意出來了,那麼如果她不願意走遠的話,或許也能在就近的地方找一個落腳的點。

    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她絲毫不曾改變。

    ……

    那一晚,程季安很晚才睡著,她聽著紀崇均說著他的故事,心中百轉千回。她的男人,一直冷靜,克制,仿佛無所不能,可是他的心底,也有脆弱、不堪,痛苦和磨難。

    她突然生出了一些愧疚,她一直覺得自己很愛他,可是到現在她都不曾好好了解他。

    她能再做些什麼呢?在現在,在未來,她還能怎樣做,才能讓他不再悲傷,只剩開懷。

    ……

    第二天一早,程季安和紀崇均又都起了來。

    格林太太早已準備好早餐端上,同時還有一大束玫瑰花。

    女人如玫瑰,最是嬌艷,最是嫵媚,格林太太看到了來自遙遠東方的程季安,便特意為她做了準備。

    程季安表示了感謝,看著鮮花,也是分外高興。她從未見過這些新鮮的玫瑰花,詢問它是從何而來,格林太太告訴她,它來自對面街道上的一家花店。

    花店的老板也是個中國人。

    程季安感到意外,一旁紀崇均卻默默的轉過了身。

    等到吃過早餐,紀崇均又拿來大衣給她披上,程季安也沒問,因為她知道他們即將去哪里。

    走到樓下,舉目望去全是異國風光。兩旁皆是三四層的建築物,樓上是公寓住宅,底層開著咖啡館、書店、服裝店……路上的行人也多是白皮膚藍眼楮,很少有亞裔人。

    這里並不屬于城市的中心地帶,移民的問題也並不明顯。

    天倒是沒有昨天冷,風停了,陽光大好,曬在身上倒還有些暖意。因為離得近,兩個人沒有坐車,只是牽著手一起往街對面的療養院走去。

    程季安不時留意著周邊的景象,將所有的所見所聞記下,所有的經歷都是靈感,也許哪一天就得到迸發。

    只是走著走著,她卻突然停下,“那個花店是不是就是格林太太說的那個花店?”

    對面有個小小的門面,一個五十來歲的亞裔男人正將一盆盆花搬到外面。招牌還沒看上,從里面的景致來看,應該是個花店無疑。

    紀崇均朝那看了一眼,卻有些靜默,半晌後也只是拉過她的手輕聲說道︰“走吧。”

    程季安沒有在意,只是又跟著走去。

    而在她轉頭的一剎那,花店門口的那個男人像是察覺到什麼一般,也一下抬起了頭。等他看到街對面走去的那個男人時,他的目光有了些顫動。

    他老了,頭發有些白,腿腳也不是很方便,可是依稀能辨認的,是他年輕時應該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療養院很快就到了,門口的人顯然早已熟識紀崇均,見他進來微笑著打著招呼。紀崇均也給予回應,登記好後又帶著程季安繼續往里。

    療養院很大,環境也很好。紀老爺子雖然怨恨她,可也終不至于將她關押到不堪的地方。只是剛一走進,還是讓人感到了一絲壓抑。這里並非普通的療養機構,這里接納的除了四肢無法調理的人,就都是一些精神障礙的人。

    有女人,也有男人;有老人,也有孩子。

    只是人數並不多,每個人也都有著自己的活動場所。能到這里的,顯然也不是一般人。

    紀崇均走到最里處的一個建築前才停下,是個獨立的房子,只有一層,通著走廊,四周也種滿了植物。

    環境很安靜,也很優美。

    有人在曬著衣服,看到他過來,驚喜的走了過來,“紀先生?”

    是個中國婦人,三四十歲的樣子,穿著護工服,很是利落的樣子。

    “紅姐。”紀崇均叫了一聲,又介紹道,“這是我太太。”

    “紀太太。”被叫作紅姐的女人又朝著程季安打了招呼。

    “你好。”程季安也打著招呼。

    紅姐笑著給予回應,隨即又道︰“鐘姐剛吃過早飯,正在院子里。我帶你們去。”

    紀崇均點點頭,又跟著她走去。

    房子後面是一片草坪,邊上種著花草樹木,中間是一條小徑。小徑連著房子的地方,一個婦人坐在輪椅里,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著。

    程季安知道那個應該就是紀崇均的母親了,神容斂起,心也不自覺的有些提住。可是突然間,她像是發現了什麼,目光又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道圍牆,透過圍牆的縫隙往外望去,好像正好能看到剛才的那家花店。

    紀崇均頓了下,還是走了過去。雖然他來過很多次了,可是每一次都會止不住的讓他卻步。

    永遠懷揣希望,卻永遠不被記得。

    走到輪椅前,他蹲下身,手放在她的膝蓋上,又輕輕說道︰“媽,我來看你了。”

    婦人木然的望著遠處,沒有什麼動靜。

    紀崇均低下頭,樣子有些痛苦。半晌後,仍又抬起頭道︰“媽,我帶安安來看你了,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已經結婚了。”

    程季安聽著,也蹲下了身,她握住婦人的手,叫了一聲,“媽,我是安安。”

    她的目光也有些閃爍,昨晚很多次的想過她的樣子,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她會變成現在這樣。她應該也才五十歲的樣子,卻已是白發蒼蒼。她的容顏依然能看得出昔日的美貌,只是面容清瘦,眼窩深陷,目光更是寂靜無神。

    就像是人還活著,心已經死了。

    就像是人還活著,卻已經自己把自己關在了再無法解脫的牢籠里。

    她無法想象,這漫長的二十幾年她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只是當她的手觸及婦人的手時,婦人卻有了反應,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程季安察覺到了,滿臉驚訝,她看向紀崇均,並不敢確定。

    婦人的眼珠又有了轉動,她像是費了很大的勁才看過來,然後又落在程季安的臉上,只是很快,又轉了過去。

    目光中,始終平靜無波。

    紀崇均見著,放在她膝蓋上的手卻一下攥緊了,他抿緊著唇,低著頭,像是在克制著內心極大的痛苦。

    好半天後,才又恢復了平靜。

    “媽,”他開了口,聲音帶著沙啞,“很多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您不要再沉浸在里面不願意出來。沒人會再責怪您,二十年了,您也應該過自己的生活了。”

    “沒有人會再阻攔你了。”他說著,聲音顫抖,眼眶還是忍不住紅了。

    “崇均。”程季安連忙將他的手握住,心中滿是不忍。

    婦人始終無動于衷,就像是沒聽到一般。

    程季安扶著紀崇均站了起來,望著他,心被徹底揪緊。她知道他很難過,想要安慰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吧。”紀崇均緩了好半晌,才又開了口,卻已是滿滿的疲憊。

    程季安知道他是沒法再在這里待下去,便只是應下。臨走時懷著期望的又看了一眼婦人,婦人卻依然一片靜默。

    只是等到他們轉身離開的時候,一顆眼淚卻突然從她的臉上滑落。

    ……

    兩人很快離開了療養院。一路上,紀崇均一句話都沒說。程季安知道他在消化著自己的情緒,就只是牽著他的手,默默陪伴著。

    紀崇均握著她的手一開始很用力,最後又慢慢的松了開。

    “崇均。”程季安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紀崇均回過頭笑了笑,“沒事了。”

    程季安點點頭,手卻又將他握緊。

    紀崇均卻又道︰“去對面吧。”

    程季安有些意外,抬頭望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已走到了那家花店前。

    花店的老板依然站在門口,手中拿著剪刀似乎在修剪著花枝,只是現在停頓了下來,正看著他們。

    程季安心中想到了什麼,看到紀崇均走了過去,忙也跟上。

    花店老板看到他們過來,整個人都變得有點局促,他似乎想要做些什麼掩飾一下,可是到最後剪刀還在手上,花也還在手上。

    紀崇均牽著程季安卻已走到了他門口。

    花店老板變得更加緊張,身子佝著,目光也不停閃爍。這麼久了,他還是第一次走到他跟前。

    隔了半晌,還是開了口,“進去坐吧。”他過來,肯定也是有什麼事。

    紀崇均沒有說話,但還是跟著走了進去。

    花店很小,不過幾平米,可是中間的門後卻又是一番天地。打掃的很干淨的屋子,放著藤椅和茶幾,有些舊了,但別有一番舊時光的韻味。

    “隨便坐吧。”花店老板招呼了一聲,又轉身去給他們泡茶。

    “你不用忙了。”紀崇均卻攔阻道,“我說幾句話就走。”

    花店老板聽著,手就頓了下來。杯子慢慢放下,心也有些沉下。

    “如果可以,好好照顧我媽吧。”紀崇均望著他,卻又開了口。他一直不敢說出這句話,可是現在,他真的沒法再看下去了。

    花店老板聽著,整個人卻是一震,他轉過頭望著他,滿是不可置信。可是漸漸的,他的眼淚就溢了出來。

    “我也想照顧她啊,可是她就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啊!”他說著,一下子淚流滿面。

    十五年了,他找了她十五年了,最後終于在這里找到了她。他想要靠近她,照顧她,可她卻已經不認識了她。

    他一開始以為她病了,可是後來他才知道,她早就好了,她只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自己把自己關起來了。

    那一年,他去了華都,給朋友看病,不巧,就在街上遇到了她。她瘋了似的質問他,為什麼當年要離開,為什麼要拋下她不管。他沒有回應,不敢回應。而到最後她看到他殘疾的腿時,她像是明白了什麼,眼淚一下掉了出來。

    他的腿時當年被紀老爺子派人打斷的,他讓他離開她,用金錢利誘,用前程利誘,他不肯,他就讓人打斷了他的腿。那時候他真的怕的,真的感到絕望了,所有的將來似乎都不再有,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萬念俱灰,所以他只是如他們的願一般,他們讓他寫下絕情信就寫下絕情信,他們讓他離開就離開。

    那個時候,他真的沒法再堅持了。

    可是他也一直後悔著,他深愛著她,說好了永遠在一起,可是他卻先放棄了。

    那些年,他也一直愛著她,不曾娶妻,不曾生子,只是孑然一人過著,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

    他從來沒想到會再遇到她,華都那麼大,千千萬萬的人,怎麼就這麼容易遇上了。可是他們偏偏就遇上了。她看到他的傷腿,抱著他痛哭,他不敢抱她,卻也止不住淚流滿面。

    她說你等我,你在那里等我,等我處理好了這邊的事,我就立即來尋你。

    她說,我已經嫁給紀家十年了,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說,我們找個地方,重新開始吧。

    那個時候他依然不敢答應,她有了她的家庭,有了她的孩子,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麼答應。他只是選擇了離開,就像曾經一樣。

    可是誰知道,她是這樣的一意孤行。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一個人離開了華都,前往了尋找他的路途。

    然後就是傳來紀家父子喪身冰湖、紀氏夫人崩潰病故的消息。

    看著報紙上刊登出來的新聞時,他整個人像是晴空霹靂,他不敢相信,又跑到華都打探,可是所有人都在說,事實真的如此。

    她知道他是來找他的,可是她怎麼會死呢,就算是要死,她也總是會跟自己說一聲。他想到了紀家的那個老爺子,又想到了他當年為他兒子所作的那些事,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種強大的直覺,她沒有死,她只是被關起來了。

    然後,他便四處開始尋找,一找就是整整十五年。

    他散盡了家財,又做了很多事,最後,他透過紀崇均的行蹤終于知道了她的下落。他很快就找來了這里,當他看到她白發蒼蒼像是變了一個人時,他的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可是她不認識他,他一遍遍的叫她“文青”,她也只是不理。

    只是,他再不願走了,她病了,待在了這里,那麼他也要留下來陪著她,她什麼時候好,他就陪到她什麼時候。

    曾經他不敢陪伴她,可是現在,他只想陪伴她。

    他知道她喜歡花,他就開了個花店;他知道她住在什麼位置,便也將花店開在了能夠看得到她的地方。

    她因為丈夫孩子的死陷入了自責的的境地,那麼他也陪著她一起贖罪,一起懺悔。

    可是當他以為她是真的病了的時候,在某一天,他卻突然看到她看著他送來的花哭了。她的樣子再不似人前的失魂木然,她的眼神依然悲戚,面容依然痛苦。

    他應該高興的,可是看著她流淚的樣子,他卻只覺得更加難過。

    她在這里,已經二十年了吧,她也許很久之前就好了,可是一直維持著那個樣子。

    為什麼呢,因為她只是想要這個樣子。

    有兩條人命因她而死,一個是愛了她十幾年的丈夫,一個是她養了七年的孩子,她難辭其咎,追悔莫及。

    他知道她還是愛他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再接受了。

    她過不了那個坎,永遠都過不了。

    花店老板痛哭著,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曾經他們一起留學國外,情投意合,意氣風發,可是半生過去,她拋下了所有的希望只將自己隔絕起來,他無能為力,只是一日日的守候著,期待著哪一天她能夠重展笑顏。

    “崇均啊,你媽媽這一輩子,真的太苦了啊!”他哭到失聲,手扶著桌子,整個人也似痛到痙攣。

    紀崇均的眼淚也終于淌了下來,她早已醒來的真相他早已有所揣測,可是現在得到證實,他心痛的還是無以加復。

    當年,也就是為了想讓她早已恢復,他才任由他跟隨著,一路找來了這里。

    可是沒想到,就算他來了,也依然沒什麼作用。

    心上的鐐銬被鎖上,除了她自己,就真的再無人能打開。

    “好好陪著她吧,總有一天,她會想開的。”可是到最後,他依然這樣期許著。

    ……

    紀崇均和程季安很快又離開了,花店老板看著斜對面的療養院,卻是久久沒有再動。

    一面圍牆,阻隔了他們半輩子。

   可是沒關系,半輩子過去了,他還有另一個半輩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2 00:16:55

番外二   

    程季安最近有點著急, 原先還沒放在心上, 後來等從國外回來後,她就真想著要個孩子了。她知道紀崇均一直盼望著有個寶寶的,就想做點什麼讓他高興,可是等到現在都沒什麼反應。

    自去年六月起他們再沒做過措施,到現在也快一年了。

    博物院里的枇杷成熟了,又到了采摘的季節。趁著午休的時間, 幾個年輕人已經架著梯子摘了起來。年長的老師站在邊上看著熱鬧, 笑呵呵的, 時不時說上兩句, 曾幾何時,他們也像他們一樣。

    程季安和文娟也站邊上看著,枇杷樹就在書畫部前面, 兩人一回來就看到他們在忙活。

    程季安的身上又換上了襯衫和半裙,頭發扎著, 一副再簡單不過的打扮。只是再簡單, 還是難掩完美身材, 襯衫塞在裙中,露出盈盈縴腰, 長身挺立,別具風格。

    此刻她望著枇杷樹有些走神, 是又想起了好久沒能懷上孕的事。

    “想什麼呢?”文娟察覺到了她的異狀,不由拿肩膀抵了抵她問道。

    “沒什麼,”程季安趕緊回神, 想了一下,還是問道,“娟姐,你跟王哥結婚多久有孩子的?”她沒生過孩子,也一直不知道問誰,爸爸媽媽怕他們操心,馮老他們也沒生過孩子,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文娟一人適合。

    文娟聽著,來了趣意,“怎麼,想生孩子了?”

    “嗯。”程季安也不隱瞞,“就是感覺好久了都沒懷上。”

    “噗,”文娟笑了出來,“你急什麼呀,我跟我家老王結婚四年才懷得孕呢,你這哪跟哪啊?”之前她們也說過這個話題,當時程季安並不著急的樣子,顯然是兩個人還沒想著要,這過去都還沒幾個月呢。

    程季安有些詫異,四年啊。

    “是啊,有的人懷得早,有的人就是懷得晚,你別著急,再過段時間看看。”要是還懷不上,再去醫院看看也不遲。後半句話文娟沒有說,是怕她擔心。她一開始遲遲沒懷上時也有挺大壓力,還是老王一直安慰著她才讓她又安下心來。當時他們也去醫院檢查了,誰都沒毛病,最後也只是說著,大概是緣分還沒到。

    程季安聽著她的話稍稍有些心安,只是想著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就又有些惆悵。

    紀崇均現在又恢復了往常的樣子,像是不再受到影響,可是他的心底還是有空缺的,她就總是想著用什麼來填滿,哪怕填不滿,稍稍彌補一下也是可以的。

    成熟的枇杷很快都被采摘下來,裝了好幾袋子,又被送往各個部門。程季安洗干淨後端進辦公室,又跟馮老和新來的兩個“師弟”一起吃著。

    枇杷口味偏酸,師弟們吃了幾個就直皺眉說不要再吃,程季安倒是覺得正好,一邊看著他們酸得擠臉皺眉,一邊又笑著剝了好幾個。馮老也覺得正好,只是年紀大了不敢多吃,于是最後小半盆的枇杷就全被程季安包下。

    等到晚上的時候,又是紀崇均來接。程季安存了促狹之心,特意給他留了幾個枇杷。

    剝了皮塞入他的嘴中,紀崇均也是一陣皺眉,“怎麼這麼酸?”

    程季安笑得不行,他不太吃酸的,前天給他泡了杯檸檬酸,他也只是抿了一口就推在一邊再沒有動過。

    紀崇均看她存心捉弄自己,又好笑又無奈,不過最後還是將她喂的枇杷全部吃下。

    當天晚上是去餐廳吃的飯,紀崇均點了好幾頓她愛吃的,只是程季安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麼不吃了?”紀崇均問道。

    程季安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應該是下午枇杷吃太多了。”

    紀崇均失笑,程季安卻又想起了一件事,說起來,她中午好像也沒什麼胃口……

    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程季安想到白天想的事,就又有些睡不著。燈已經關了,剛才的酣戰已經結束,房間里靜悄悄的,身後的男人環著她的腰氣息也變得均勻。只是她的眼楮睜著,卻是睡意全無。

    止不住拉過他的手抱住他的胳膊放在胸前,心中有些擔憂。

    紀崇均正要睡著,覺察到她的動作又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見她還沒睡,就又問道︰“怎麼了?”

    程季安想了一會,還是轉過了身,男人**的胸膛就在眼前,她拿手指輕輕劃了劃,又抬頭說道︰“你說,萬一我生不了孩子怎麼辦?”

    紀崇均望著她,有些皺眉。

    程季安握著他的手往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又說道︰“你看,我到現在都還沒懷上……”說著,眼中又有些焦慮。

    她的小腹平坦、細膩、又緊致,紀崇均以前一直很喜歡撫摩這里,現在手指輕輕摩挲著,心中卻又生出了一陣暖流。

    她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之前她對孩子的事可是一直沒怎麼上心的。

    握住她的手將她摟到懷里,又輕輕道︰“不用著急,時間還長呢。更何況這又不關你一個人的事。”

    一開始他確實很想要一個孩子的,可是後來也就順其自然了,兩個人在一起他真的覺得很快樂,第三人的到來也就沒那麼期盼了。

    “我知道啊……”她知道這是兩個人的事,可是就是想著能早點給他生一個……想著,還是有些悶悶不樂,“我就是覺得我們有個孩子你會更開心一點……”

    紀崇均見她沮喪的樣子,不由笑了,“可是我現在有你就夠了啊。”

    程季安抬起頭,有些訝異。

    紀崇均吻了下她的唇,又笑道︰“安安,我真的很享受現在的二人時光。”

    他的聲音有些纏綿,程季安聽著,耳朵一下紅了。望了他的眼楮一會兒,嘴唇抿起,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天夜里,程季安又在紀崇均的懷里沉沉睡了過去,只是夜里去了兩次洗手間,懷疑還是枇杷吃多了。

    只是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程季安看著桌上的早餐,還是有些沒胃口。

    ……

    日子又過了幾天,這樣的狀況還在持續著,她愈發喜歡吃酸的,上洗手間的次數也愈發頻繁,至于食欲是越來越不振,隱隱的,還有些惡心的感覺。

    等到每個月的那幾天遲遲沒來之際,程季安終于察覺到了不對。

    心里有些激動,卻不敢聲張,只是在網上查著懷孕初期的癥狀,然後回頭又找文娟詢問。

    “惡心?想吐?食欲不振?想吃酸的?”文娟聽著,也是一陣激動。

    程季安連連點頭,心里更加緊張。

    文娟卻又拉著她往外走去,“走,我帶你去對面藥店買驗孕棒去!”

    有沒有懷孕,一試便知!

    程季安在藥店的櫃台上買了兩根驗孕棒,卻終不敢在工作的地方試驗,只是放進包里又帶回了家。這事尚且私密,她怕被人撞見。

    只是當天晚上紀崇均忙,就她一個人先回了家,于是來回踱步著,就又有些緊張。

    洗完澡換好衣服,驗孕棒還在包里,包還在桌上。

    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拿出來,握了一會,又往衛生間走去。

    仔細看了下說明書,這才撕開包裝紙,按照步驟一一做下,然後開始等待。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似乎變得漫長。

    程季安的心跳得厲害,而在突然間,她的手一抖,驗孕棒上有了變化。

    第二道紅線,從無至有,慢慢的浮現了出來。

    她的眼楮瞬間睜大,心也砰砰砰跳了起來。

    仔細又看了一遍,又對照了下說明書,並沒有錯。

    “安安?”這時,外面傳來動靜,是紀崇均回來了。

    程季安趕緊將東西收好,轉了兩圈檢查了一番才又往外走去。

    紀崇均正將衣服脫下,見她走來,有些訝異——她的神情有些古怪。

    “怎麼了?”向她身後望了一眼,剛才似乎是從洗手間出來。

    程季安望著他,像是想笑不知道該怎麼笑,想哭不知道該怎麼哭,神色不停變幻著,等到最後才又開口說道︰“紀崇均,我好像懷孕了。”

    她的臉上帶著笑,眼中卻又沁出了淚。

    說著,又將藏在身後的驗孕棒拿了出來。

    只是紀崇均剛伸出手接過,她卻又突然捂著嘴往洗手間跑去。

    “嘔——”是這幾天一直泛著的惡心終于冒了上來。

    ……

    第二天,兩個人又到了醫院。程季安買的兩根驗孕棒,昨天晚上測出了兩條線,今天一早又測出了兩條。

    掛號,驗血,彩超……所有的步驟做完,又靜靜的等著報告。

    程季安的臉上始終帶著笑,紀崇均坐在椅子上握著她的手,看似平靜,只是攥緊的雙手里還是泄露了他的心事。

    昨晚晚上得知後,程季安興奮極了,他也是一晚上沒能睡著。

    他想著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沒想到它突然就來了。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紀崇均和程季安接看著,上面白紙黑字,再確證無疑。

    程季安一下就笑了起來,她懷孕了,真的懷孕了。想到什麼,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她還一直焦慮著什麼時候才能懷上孩子呢,沒想到寶寶早已在她的肚子里待著了。

    下意識的撫摸了下小腹,目光更是閃亮,她抬頭看向紀崇均,輕聲說道︰“我們有孩子了。”

    “嗯。”紀崇均將手中的報告一個字一個字看完,笑著抬起頭,神情滿是柔和。

    程季安眼中閃過一絲狹意,又笑著說道︰“你的二人世界要結束了……”

    紀崇均看著她那打趣的樣子,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臉上笑容卻再藏不住。

    二人世界結束了,怎麼辦呢?只能好好迎接三人世界的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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