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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耳東兔子 -【暗格裡的秘密】《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5:17     標題: 耳東兔子 -【暗格裡的秘密】《全文完》

暗格裡的秘密 作者:耳東兔子

內容簡介】:

  年少時的愛,像風,看不見,卻感受的到;

  就像刻在桌板上的名字,怕你看見,又怕你看不見。

  ——節選自《小怪獸日記》

  我們半世相逢,依舊少年如風。

  考究黨慎入!!!

  一篇很平淡的小甜文,嗯。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6:14

上卷 少年如風

楔子

  年少時的愛,像風,看不見,卻感受的到;

  就像刻在桌板上的名字,怕你看見,又怕你看不見。

  ——摘自《小怪獸日記》

  二零零七年九月,赤日炎炎,清華新生入學。

  整座城市像個密不透風的搪瓷罐子,熱浪難抵。清華門外,沿途可見茂密盛裝的香樟樹,樹葉稠密,棵棵鼎立,像是一排嚴防死守的警衛兵,個個魁梧威猛。

  丁羨拎著行李箱在男寢樓下站了半小時。她個子不高,紮著個高馬尾,淡眉小嘴,一雙充滿靈氣的清澈瞳孔,誰說過,除了那雙眼睛,五官都很平淡,不出眾,倒也還順眼。

  過了一小時,她還沒有離去的意思。

  大二計算機系曹文駿下樓買水瞧見這一幕,覺得新奇,順手一拍給發到寢室的qq群裡。

  「今日奇觀,男寢樓下驚現望夫石。」

  群裡一幫技術宅,除了關注遊戲、代碼程序、實驗數據,其他一概不理會,這張照片並沒有在群裡激起波瀾,誰也沒回話,仍舊各自手裡忙活。

  曹文駿只當是分享一件好玩的事,也沒往心上放,拍完就把手機踹回兜裡自顧自進小賣部買水去了。

  等他買好水站在小賣部門口喝的時候,手機瘋狂「滴——」起來,不緊不慢地掏出來一看。

  「噗——」

  嘴裡的水就這麼直愣愣噴了兩米遠。

  群裡有人回復了,不是別人,是老大周斯越。

  大概就是那個前陣剛輸了一場高校聯賽,心情爆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周斯越啊。

  「她人在哪?」

  曹文駿忙擰上瓶蓋,把水夾胳膊裡,快速回:「那啥,就在我們寢室樓下,老大,你……你要來看麼?」

  「嗯。」

  究竟是什麼女人能讓周斯越秒從待了一個暑假的實驗室出來?

  然後群裡瞬間就腦補了一部千里追夫的偶像劇,順便還囑咐曹文駿:

  「老曹,快請小嫂子進屋坐坐啊。」

  「老曹,幫我內褲收一下,順便幫老大的掛出去,謝謝。」

  「老曹,你去拍個小嫂子的正臉過來看看。」

  曹文駿還真的拍到了。

  在丁羨毫無防備的時候,他風馳電掣地衝過去對著她的臉按下快門,然後又以百米賽跑之速跑開,小姑娘一臉懵,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曹文駿舉著手機飛速逃離現場,還跟丁羨揮揮手,一步三回頭地上了樓,氣兒還沒喘勻,就把收穫的戰利品一一發給其他兩位室友。

  在那個還沒有美顏的年代,丁羨那張照片別提有多醜了,雙眼驚恐像死魚,連平日裡可愛的小虎牙都顯得不那麼可愛,皮膚倒是不錯。

  看完的室友表示老大的眼光真是一言難盡,紛紛表示憐愛,可惜了那麼一張帥臉。

  後來,據同組的室友小張同學描述,他跟老大當時正在實驗室安裝不久後要參加高校聯賽的機器人,聽完群裡消息的老大,直接把腿捏斷了……

  ——捏斷了。

  小張同學為此抓狂,氣得哆哆嗦嗦連話也話也說不利索,把那位周少爺前前後後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給詛咒了個遍,最後終於想起問那女的是誰?

  曹文駿立馬遞上剛打聽來的情報:

  「高中同學,聽說為了老大復讀了一年,考上了清華,而且,還報了計算機。」

  小張同學愣住了,手也不抖了,臉上大寫的臥槽。

  有人驚呼,「這女的夠牛逼啊!」

  然而,托這幾位室友的福,零七級大一新生小學妹丁羨還沒開學就已經紅遍了清華,瞬間成為了早戀的正面教材,流傳至今。

  為愛考清華,想想都偉大。

  「不過……」曹文駿頓了頓,愁眉不展:「老大好像拒絕她了……」

  眾人:what!不虧是周斯越啊,女人算什麼,程序才是王道啊。

  果然,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努力就能成功的。

  *

  這廂。

  被拒的丁羨有點懵,鼓著張臉,盤腿坐在寢室的床上托腮思考,食指指尖一下下規律地敲打著臉頰,頭頂的風扇呼啦啦轉,熱風吹不散,連四周的空氣都在跟她較勁。

  周斯越到底喜不喜歡她呢?

  忽然想起高三,有一堂語文課。

  老師雙手撐在講台上,掃了一圈底下的學生,食指推了推眼鏡,問:在你們眼裡,什麼是長大?

  有人反應極快,搶著回答:

  「早上起來濕了褲子,然後會心一笑,哦,不是尿床。」

  搶答的是班裡最調皮的男生,平時上課就愛接老師話,尤其是女老師。緊接著,原本鴉雀無聲的教室裡迸發出哄堂大笑,就連丁羨身旁的人都忍俊不禁地勾著嘴角。

  女老師年輕,臉皮薄,被氣走了,後半堂課改成自習。

  身為語文課代表的丁羨,伏在課桌上,側著腦袋看了看旁邊奮筆疾書側影。

  周斯越正低頭寫數學卷子,筆紙飛快地演算著,握筆的手指修長,骨節清晰分明,依稀可以看見青色的血管,低垂的眉眼一如往常冷淡,微提的嘴角明顯是聽見了剛才的話。

  「周斯越。」

  「嗯?」少年心不在焉地應了句,筆沒停,眼皮也沒抬,筆下嘩啦啦列了一堆公式,一排排數字跟列好隊似的直接從他筆尖蹦出,丁羨瞅著那張寫滿草稿的白紙,望著那一個個幾乎不用猶豫的答案,滿眼唏噓,又自我安慰:別激動,他是全國心算冠軍。

  「所以,你……那天是『尿床』了麼?」丁羨下巴搭在桌上,好奇問。

  那天?哪天?周斯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哪天,她還敢提那天!

  「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是不是?下次再亂闖我房間……」伴隨著少年有些煩躁的聲音,丁羨的腦門毫不留情地被他用圓珠筆彈了下。

  丁羨揉揉腦袋,繼續趴在桌板上塗塗摳摳,下意識把原本鐫刻在課桌上的名字刮出了深深的凹槽,一邊刮還不忘一邊挑釁:「我就闖!」

  周少爺撂下筆,忽然轉頭看她,頭髮在金燦燦的夕陽下金光熠熠,脖頸線條流暢地延到校服領子,冒著尖兒的喉結微微滾了滾,「嗯,你不怕死就試試。」

  丁羨怔然看過去。

  那眼神吊兒郎當充滿戲謔,小少爺的邪性又出來了。

  然而,她總覺得那時候,周斯越的眼神是喜歡她的。

  想到這兒,她略感遺憾地舔舔乾澀的嘴唇,床下敷著面膜的室友已經瞧了她半小時,忍不住插嘴道:「我今天可都聽說了,丁羨是吧?挺厲害啊你。」

  丁羨回神,想說過獎過獎,轉念一想,過獎什麼呢,人家又沒答應你,坐在床上有些尷尬地撓撓眉。

  閒著無聊,面膜室友拉著她說起了戀愛經。

  「別慌,一次不行咱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我就不信了,你這朵鮮花還能插不上那坨牛糞。」

  在這種帥哥少有青蛙滿地走的理工科學校,面膜室友覺得丁羨的那位學長應該只是普通的戴著眼鏡的工科男。

  配丁羨這朵清新雅俗的小荷花真是綽綽有餘了。

  丁羨低頭摳手指,嘀咕:「他可不是牛糞。」

  耳尖的室友聽後,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知道知道,你的學長最帥了。單相思的女人是沒有審美的。就連你暗戀對像扣鼻屎你都覺得他仙風道骨地像剛從畫上飄下來,對不對」

  說完,她瞟了丁羨一眼,後者已經平心靜氣地在床上練起了瑜伽,整個人倒扣到牆上,雙臂撐在床上,白色的棉體恤衣擺順著滑到腰背脊,露出深凹的脊柱線及兩個不深不淺的腰窩。

  面膜室友倒吸一口氣,「小樣兒,看不出來啊,挺有料啊,沒道理啊——就你這,往他身前一站,衣服一撩,分分鐘的事兒。」

  「脫過了,沒用。」

  丁羨閉著眼,淡定地說。

  事情發展如此迅速是面膜室友沒有預料到的,雖說丁羨這胸不算大,但該有的也都有,應該不至於這麼遭人嫌棄啊。

  現在還有這種這麼難找的禁慾系?

  室友張口結舌,腦子一下沒轉過彎來:「你白天在男寢樓下脫衣服了?」

  「當然不是今天。」丁羨翻了個白眼。

  應該還是高三的時候,丁羨外婆病重,丁父出差半年。鄉下大姐來電告知外婆需要請護工照顧,每月出一千的護理費,加上鄉下還有三個姐弟,每人每月出兩百就行。

  那陣丁家已是捉襟見肘,丁父剛調崗不到兩年,工資還在基本水平,丁母那會兒剛下崗在家待業,還得還房子的月供,加上家裡還有個小魔王弟弟買著買那,對於丁母來說,這兩百儼然是雪上加霜。

  於是兩夫妻一商量,決定讓丁羨母親回家照顧一段時間,然後丁羨第二天就被母親托付給周家照顧,自己帶著兒子回了鄉下。

  這一走就是半年。

  丁羨在周家過了高三第一個學期,回鄉下過寒假的前一晚,倆人在房間裡寫作業。

  其實是丁羨在周斯越房間寫卷子,而周少爺就半靠著床頭擺著一個瀟灑不羈的姿勢,一條長腿伸直,一條長腿曲著,打手裡的小霸王。

  全程都懶得抬眼皮。

  一月,北京城外已經是冰封天地,朔風凜凜,窗外彷彿蓋著一層薄薄的羊毛毯子。

  丁羨哪有心思寫卷子,心思全在身後蓋著羊毛毯的少年身上,寫了半天卷子還停留在第二題。

  約莫過去半小時,周少爺玩累了,丟下遊戲機,揉著脖子過來拎她卷子檢查,然後就看見一張比外頭的雪還要乾淨的模擬卷。

  破天荒的,沒有發脾氣,只是冷淡地問了句,「還考不考清華了?」

  丁羨覺得他對自己態度有異,昨天跟班花講題都不是這樣,憑什麼對她呼來喝去的,小脾氣也上來了,把卷子一丟,「不考——」

  話落一半,周斯越彎下腰,扣住她的後腦勺,往身前一帶。

  嘴巴上溫溫軟軟的東西覆上來,少年很生澀,根本沒什麼技巧可談,碰到她的嘴唇動也不動一下,兩張唇就這麼傻愣愣地貼著。

  周斯越自己大概也呆了。

  就這麼貼了三分鐘。

  丁羨能清晰地聽見少年的輕喘,以及她自己咕咚咕咚狂跳快要破腔而出的心跳。

  周斯越的睫毛長得能戳死人。

  丁羨眼瞼部分被他長長密密的睫毛尖兒觸得發癢,這一癢直接癢到了心裡。

  屋外是一排排常綠不拘秋夏冬、居安鎮守的香樟樹;屋內是年少不更事、兵荒馬亂的芳心暗渡。

  兩人都不閉眼,就這麼傻愣愣地瞧著對方,貼著嘴唇,碰著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還是丁羨先開的口:「額,要不要轉一下?」

  電視裡好像是這麼演的,臉對臉,捧著對方的下巴,轉到另一側。

  「閉嘴。」少年紅著耳根說。

  後來丁羨無數次後悔啊。

  那時是她距離周斯越最近的一次,這個男人性冷骨子裡又傲氣,對她毒舌又刻薄,有多少個機會能讓他主動獻身。

  早知道那晚就該把他辦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都做過一個夢,關於夢想,關於愛情。

  人人都以為自己是瑪麗蘇,其實不過是人工雷;

  你以為的那個人其實沒那麼喜歡你,只是我們不願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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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一篇很甜很清新很撩的夏日小甜文。

  小少爺&小怪獸。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6:27

第1章

  暗戀是在一個人的世界裡,過完了你倆的一生。

  ——節選自《小怪獸成長日記》

  時間回到二零零三年六月,丁家有兩件大喜。

  第一,丁羨考上燕三中學,全國重點。第二丁父被調派至燕三區規劃局工作,並且單位在燕三胡同給他分了一套福利房,每月雖然交不少的月供,但方便丁母監督學習。

  在丁羨眼裡,那不是監督,是監視。

  如果那時能普及攝像頭這種東西,或許她的房間早已長滿針頭,丁羨不得不感謝那個落後的年代,為自己的隱私保留了最後一方天地。

  燕三胡同有百年歷史,分東西兩巷,東巷住的都是祖輩有頭有臉兒的人,西巷後來被政.府開發成福利房,分給單位裡的科員,住的都是職工。當然了,丁羨的媽媽葉婉嫻也不是善茬,看人下菜碟是她的強項。

  六月末,丁羨告別鄉下的小夥伴,跟著母親搬進了燕三胡同。

  福利房分在一樓,陰暗潮濕,牆面起了皮,往下落灰。丁羨房間的窗戶正前方擋著一棵歪脖子樹,夏天綠綠蔥蔥的枝葉恰巧遮住了她房間的光線,有時候白天寫作業還要開燈。一個月後,她發現看歪脖樹有了重影。

  相比較住在主臥,帶著一個大陽台和獨立衛生間的弟弟,丁羨明白母親的偏心,卻早已習慣了不計較。

  丁羨在歪脖樹前坐了一整個暑假,然後想到一件事,申請住校。

  「住校幹什麼?住校要多交二百塊錢,你當錢好賺啊?」葉婉嫻正在拖地,彎著腰說。

  丁羨低垂著頭,緊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似乎也為自己大逆不道的要求而感到羞恥。

  「別站在這兒礙手礙腳的,不會幫忙就回你房間看書去。」

  葉婉嫻拎著拖把出去洗,頭也不回補了一句:「別礙著你弟弟玩玩具。」

  不等丁羨轉身,身後的小魔王已經把新買的玩具車開到她身邊,車輪惡意地捲過丁羨的腳趾,丁羨也怒了,內心的小惡魔在蠢蠢欲動,直接一腳踹在小魔王的車上。

  力道不大,車子晃了晃很快恢復平衡。

  小魔王不幹了,下車狠狠推了丁羨一把。

  丁羨一隻腳踩在矮几上看傷勢,後背陡然被人來這麼一下,重心沒站穩,直直朝著一邊的實木沙發撲過去,腦門正好砸在邊角上,當即腫起一個圓凸凸的大包。

  「丁俊聰!!」

  丁羨壓著嗓子吼,生怕招來母親的責罵。

  八歲的罪魁禍首重新坐回玩具車裡,拍著手指著她的腦門哈哈大笑。

  丁羨摸了摸腦門,眉心正中位置凸起一個小包,像長了一隻小犄角。

  「道歉!!」

  她心裡窩著一股無名火,嘴邊卻始終只能擠出這兩個字。

  丁俊聰衝她做了一鬼臉,「就不,略略略略!」

  丁俊聰的理直氣壯徹底把她激怒了,丁羨站起來,直接一腳把玩具車踹爛了,小魔王連人帶車滾到地上。

  他爬起來,坐在地上捂著眼睛放聲大哭,一邊哭,還一邊拿眼睛偷瞄母親有沒進來,咦,沒進來,那就哭得更淒厲點,「嗚嗚嗚……姐姐打我!姐姐打我!」

  從小這位弟弟就學到了葉婉嫻撒潑賣慘的本事,哭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終於把在外面洗拖把的丁母招進來了。

  葉婉嫻擦著手急匆匆進來,目光掃兩眼大致也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面露心疼地把兒子摟進回懷裡:「小祖宗,你姐又惹你了?」

  話間,還不忘白丁羨一眼。

  小魔王見有人撐腰,於是,拉著母親嗚嗚泱泱告了一通狀。

  葉婉嫻心疼兒子,抱著丁俊聰好生安慰,一邊哄著,還一邊拿手狠狠拍打丁羨,「是姐姐不對,是姐姐不對,小祖宗,別哭了啊!」

  若是往常,丁羨早已低頭認錯。

  可今天的丁羨格外倔強,臉色漲的緋紅,硬是咬著腮幫不肯認錯,還梗著脖子說:「是他先把我撞了這麼一包的!」

  葉婉嫻瞪她:「你弟弟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嗎?他又不是故意的!你是他姐姐,你就不能讓讓他?小姨說你記仇,看來沒說錯,你跟你那爹一樣,都是白眼兒狼!」

  「趕緊跟你弟弟道歉!」

  「你今天怎麼回事?!」

  葉婉嫻又推了她一下,「快點啊!」

  忽然,傳來一聲爆吼:「對,我就是白眼兒狼。」

  直接把葉婉嫻吼楞了,傻愣愣地看著丁羨衝回自己房間。

  隨著「砰——」關上門。

  葉婉嫻猛然驚醒,丫翅膀硬了敢跟她頂嘴,若不是懷裡還抱著兒子,早就衝進去拎著耳朵給她好訓斥一通。

  「考上三中了不起了你,敢跟我頂嘴了你!死丫頭!」

  「你小姨說的沒錯!你這死丫頭記仇又小家子氣,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

  丁羨雙手背在身後,緊貼著門口小聲地喘著氣。

  她在心裡為自己鼓掌,逆來順受十幾年,忽然覺得剛剛跟母親頂嘴的自己特別勇敢。

  她覺得自己快要長大了。

  因為書上說過,長大的標誌就是叛逆,叛逆的標誌從頂撞開始。

  丁羨側頭看穿衣鏡前的自己,不高,瘦小,烏黑的頭髮紮成馬尾掛在後腦上,身材扁平,算不上漂亮,但還算順眼。

  光潔的額頭上多了一個包。

  莫名的,她覺得那個小犄角跟此時此刻的表情十分相配,如果再多一副獠牙就好了。

  想到這兒。

  她忍不住呲呲牙,虎牙珵亮,表情兇惡之極。

  門外一片混亂,丁羨把自己捲進被子裡,小小的身子像個蝦卷似的縮成一團,被子外是一雙骨碌碌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窗外盛綠飄零的樹葉。

  弟弟還在客廳裡大哭。

  斷斷續續傳來的是母親咬牙切齒的控訴,「小白眼兒狼,考上三中就真的無法無天了,小祖宗別哭了,媽媽要去做飯了。」

  大門傳來響動,丁父下班回來,葉婉嫻抱著兒子上前告狀。

  丁父在這個家向來沉默寡言,更多的時候只會坐在一旁抽煙,就像現在,聽完葉婉嫻的『訴訟』,也只是從兜裡掏出一支紅雙喜,默默遞到唇邊。

  葉婉嫻氣不過,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說句話啊你!你女兒越來越難管了!」

  丁父對這樣雞飛狗跳的場景早已經司空見慣,心裡一陣煩,按滅了煙頭,「你女兒你女兒,女兒不是你生的?整天抱著個兒子,寵都給你寵壞了。」

  弟弟哭聲愈烈,丁羨躲在被子裡偷偷咬牙。

  葉婉嫻像一顆忽然被點炸的氣球,瞬間拔高了音量,「你什麼意思啊?!嫌我寵兒子了?當初是你們家逼著我生兒子,要不是為了你們家那點兒守舊的觀念,我能憋著一股勁兒給你生兒子!現在反過來怪我了你!」

  弟弟的哭聲加上倆大人面紅耳赤的爭吵聲。

  外面亂成了一鍋粥。

  歪脖樹影漸漸模糊,丁羨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中,忽然被困意席捲大腦,她早已習慣,這是家裡的常態。

  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三年快點過,地獄般的十八歲早點結束吧。

  *

  第二天,昨日的鬧劇又成了過眼雲煙。

  葉婉嫻帶著丁家姐弟倆去東巷尾的周家做客。

  臨出門前,葉婉嫻再三叮囑,這位周叔叔是貴人,這次父親的調職上,周叔叔出了不少力,在飯桌上要多說好聽的話。

  說完,又看了眼丁羨,特別叮囑,「周叔叔有個兒子,周家的小少爺,也是今年考上的三中,我聽說總分還沒你高,平時可以多幫幫他,跟他打好關係。」

  丁羨覺得,在母親眼裡。

  人類的劃分並無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只有兩種,有用的人,和沒用的人。

  「好。」

  她表面上機械地應著,但她覺得自己步入了叛逆期,對於母親的叮囑,絕不付諸實踐,或許還可以更叛逆點兒,反其道而行之。

  不過在看到那位小少爺的那瞬間,丁羨有那麼一瞬間忽然想跟母親達成統一戰線。

  周叔叔在四十幾那輩裡算是一表人才的,戴著副金絲邊眼睛,模樣斯文有禮。周夫人是丁羨見過最美得中年少女,用少女這詞一點兒都不違和,因為完全看不出年紀。

  葉婉嫻發揮她諂媚的功力,把周夫人哄得前合後仰的,周夫人自然親切地挽著她的手,客氣地跟她說:「正好今天家裡來一幫小孩子,你們一起留下來吃飯吧。」

  葉婉嫻求之不得,故作驚訝地:「那是不是太麻煩你們了?」

  周夫人笑著罷手:「麻煩什麼呀,就多幾雙筷子的事兒,都是斯越三中的同學,正好讓羨羨跟著熟悉一下。」

  「對對。」說完,葉婉嫻扯過丁羨,故作:「羨羨,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周阿姨。」

  丁羨沉默地看著周夫人。

  她在想,如果這時候她接一句,「其實我媽一次都沒提過你。」

  葉婉嫻會是什麼反應?

  但周夫人確實和藹可親,她決定暫時把自己的獠牙收起來,換上乖巧的笑容:「周阿姨,您好,常聽我媽提起您。」

  叛逆期的標誌之一:撒謊不眨眼。

  周夫人摸著她的腦袋:「乖。」

  保姆做好了飯,周夫人帶著丁羨母子三人已經在餐桌上坐定了。

  一位帶著小花禮帽的少女率先從樓梯上飛奔下來,看見丁羨的時候楞了下,笑一笑找了個位置坐下,「周姨,這位姐姐是誰啊?」

  周夫人道:「這是你斯越哥哥的朋友,叫丁羨。」

  少女臉圓圓,白白嫩嫩,很漂亮,坐在餐椅上隔著半張桌子衝她友好地伸出手,「姐姐,你好,我叫宋宜瑾。」

  她應該是丁羨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兒。

  比她以前學校裡最好看的還要漂亮。

  她也伸出手,擺出自認為大方的笑容,微微一笑:「你好,我叫丁羨。」

  宋宜瑾收回手,誇讚她:「你真瘦。」

  丁羨回:「你真漂亮。」

  兩個半大的小孩,在餐桌上學著成人世界的恭維,弄得周夫人和丁母啼笑皆非。

  可他們不知道。

  在丁羨和宋宜瑾自己的世界裡,她們已經是大人了。

  周夫人笑著:「行啦,倆小孩學什麼大人說話。」

  丁母附和:「現在的小孩都早熟。」

  儘管長輩那麼說,宋宜瑾和丁羨卻相視一笑,這就是成長的秘密。

  丁羨在書上看過一句話。

  大人們總拿她們當小孩,是因為,他們不願意相信自己老了。

  過了十分鐘,人還沒下來,周夫人急了:「宜瑾,他們怎麼還沒下來?」

  宋宜瑾:「蔣沉哥他們還在玩遊戲,我餓了就先下來,斯越哥還在睡,叫不醒,他怎麼天天都困成狗……」

  說完就後悔了,一時嘴快,私底下打鬧說話沒遮沒攔,忘了在長輩面前收斂,宋宜瑾又吐吐舌,有點不知所措。

  周夫人揉揉她的腦袋,嗔怪:「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整天說髒話。」

  正說著,樓上的客房門忽然被打開,響起幾道說話聲,宋宜瑾啊一聲,「蔣沉哥他們下來了。」

  周夫人沖樓上喊:「阿沉。」

  幾人說話聲停了,穿過一道朗潤地男聲:「在。」

  周夫人:「你去叫下斯越,這小子快睡死過去了,都等他吃飯呢,其他人洗洗手下來吃飯吧。」

  「好勒。」蔣沉剛贏了兩把,愉快地很,「您等著,我把他給您拖下來。」

  緊接著,就聽見樓上一陣「砰砰砰——」 的拍門聲以及蔣沉標準的男低音,還帶著點兒播音腔:「阿越!!!別睡了!!你媽喊你吃飯!!!」

  蔣沉不依不饒。

  「開門!!開門!!!」

  不知道為什麼,丁羨有點緊張,屏息聽著樓上的聲響。

  說實話,她對那位小少爺還挺好奇的。

  周氏夫婦這麼逆天的基因究竟能生下什麼逆天物種。

  樓上忽然靜了三秒。

  先是一陣趿拉的拖鞋聲由遠及近,然後「匡啷」一聲房門被人打開,緊接著,響起了一道極度暴躁並且不耐煩的聲音:

  「蔣沉,你找死是不是?!!」

  在丁羨聽來,莫名還帶著一點兒沒睡醒的慵懶和性感。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6:40

第2章

  蔣沉怕死了這位有起床氣的小少爺,丟下一句「你媽喊你吃飯」就拔腿往樓下跑,跟一陣風似的『咻咻』穿過客廳、廚房。

  哎,等等——

  他忽然將目光一轉,準確無誤地落在丁羨身上,上下打量。

  丁羨坐在陳夫人邊上,穿著件兒小白裙,五官小小的,雙手規矩地擺在腿上,模樣乖巧。

  只是,腦門上腫著的包有點滑稽。

  蔣沉怔住,心想這是打哪兒來的姑娘。

  身後周斯越一臉睏倦地揉著眼下樓,拖鞋被他踩得趿拉響,雙手鬆懈散怠地抄在褲兜裡不疾不徐地往下走,行至最末幾級台階,他快速墊了幾步,長腿踩到地面,又恢復不緊不慢走。越過蔣沉時,抽出一隻手習慣性地捋了下他的後腦勺,隨意開口:「傻了?」

  他說話聲音磁性悅耳,是丁羨聽過最好聽的男聲,然而字正腔圓裡還帶著一絲不正經。

  不像蔣沉那滑不溜丟的京腔。

  蔣沉剛要問他這人誰啊,結果那位少爺眼睛都沒往丁羨那邊斜一下,逕直朝餐桌過去,在宋宜瑾邊上拉了張椅子敞著腿坐下。

  蔣沉立馬跟過去,在他身邊坐定。

  丁羨原本低著頭,聽見這質感爆棚的聲音順勢抬頭望過去,然後就被一個頂著雞窩頭的少年給驚艷了。

  果然是細皮嫩肉的小少爺,輪廓和線條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

  周斯越剛睡醒,頭髮亂七八糟地堆在頭頂,隨便抓幾把就下來了,整張臉除了黑眼圈有點明顯似乎找不出別的缺點。

  丁羨心歎:色授魂與啊色授魂與!

  周斯越並沒發現桌上還坐了三個陌生人,低頭自顧自地喝著碗裡的湯,直到周夫人開口喚他名字:「斯越。」

  「嗯?」周斯越喝完最後一口,抿了抿下唇,慢悠悠地抬頭看過去。

  周夫人:「這是你丁阿姨,這是丁羨,你們小時候見過的。」

  周斯越有點近視,不愛戴眼鏡,瞇著眼辨認了會兒,沒什麼印象,身子往前傾,禮貌地說了句丁阿姨好。他的問好不卑不吭也看不出任何來了陌生人的侷促,十分從容。

  又將視線轉向丁羨,淡薄勾唇,貴氣十足。

  相比之下,丁羨就顯得像個傻子,眼神沒地兒放,侷促一點頭,然後就慌亂低頭盯著自己的碗,也不知在害羞個什麼勁兒。

  「這是斯越吧,長得可真好。」丁母笑得跟看見自己親兒子似的:「小時候阿姨還抱過你呢,沒想到現在孩子們都這麼大了。」

  周父附和笑,感慨:「對啊,時間過得真快。」

  丁母捅捅一旁沉默的丁羨:「羨羨,這是斯越,你倆小時候還睡過一張床呢。」

  兩個當事人都是一愣。

  周夫人乾咳了聲,見兒子皺眉不耐,出口幫忙打圓:「小時候的事兒不提也罷,他倆那時還不記事兒呢,對了,羨羨,聽說你也考上三中了?」

  丁羨沒回神,忽然被點名,下意識脫口而出:「六百八十五分。」

  這個句式在她這兒已經成了慣性,中考結束後葉婉嫻到處炫耀她考上了三中,以致她後來出去逢人就被問考上三中了?多少分啊?

  這六百八十五真是慣性。

  之前兩家只見過一次還是在丁羨跟周斯越很小的時候,但周母就挺喜歡丁羨這孩子,乖巧懂事,學習努力。也沒覺得丁羨這六百八十五有什麼毛病。

  但是,這對於飯桌上的學渣來說,人還沒問你考多少分呢你就上趕著報分數不是炫耀是什麼?這跟那種「哎呀我這回沒考好,只考了99分。」有什麼區別?

  自古學渣跟學霸就不可同日而語。

  學渣的六十分跟學霸的六十分,能一樣麼?

  當然除了某位少爺,他這人生來就給人一種壓迫感,即使你考的比他高,但仍然讓人覺得他才是天下第一,當時的丁羨就這麼被他高貴的氣場給唬住了。

  「我們羨羨啊考前還看書到夜裡兩點,怎麼說她都不聽,特別喜歡學習。」明知周斯越成績沒丁羨考的高,葉婉嫻還是故意問了句:「斯越,你呢?多少分?」

  「六百七。」周斯越回得還挺坦然。

  丁羨下意識在盤算周斯越在市裡的排名。

  葉婉嫻驚訝道:「那剛過分數線?」

  周夫人尷尬笑笑想要解釋,被蔣沉插話:「阿越天資好,隨便考考都能過線,人家考前還跟我們打遊戲來著。」

  青春期的少女敏感,自然聽出了話裡的意思,你看你女兒考前看書到兩點,也只比人多十五分而已。

  葉婉嫻隨即將話頭拋給蔣沉:「你呢?你考多少分?」

  蔣沉聳肩,不屑。

  「分數夠用就行。」

  配上周少爺一貫寡淡的表情,這句話真是又拽又耐人尋味。

  葉婉嫻想要接著說,分數怎麼能夠用呢,分數當然是不嫌多啊,少一分得花多少錢啊,這城裡的孩子就是錢多任性。

  周夫人解釋,他們啊都是一幫混不吝的小子,也是附中最後一屆直升高中部,考多少分都能上的。

  葉婉嫻臉上和悅地笑著,心裡那個驕傲啊,到底還是丁羨給她長臉。

  沉默許久的宋宜瑾問丁羨:「丁羨姐姐,你暑假上過補習班嗎?」

  「沒有。」丁羨搖頭。

  蔣沉冷不丁哼一聲:「那你也太沒緊迫感了,斯越他們都已經把高一上半學期的課本都學完了。」

  「課本不是還沒發麼?」

  蔣沉嘖了聲,「跟以前的學長們借呀,哦,不對,你應該是第一個從延平考過來的,估計也沒有人可以借。」

  她是第二個考過來,但話裡諷刺的意味太明顯,丁羨懶得錙銖必較。

  丁羨看向一旁的周斯越,他正在專注剝蝦,對飯桌上一切的對話都漠不關心。

  小少爺就是小少爺,似乎對所有的事兒都懶得提起興趣。

  葉婉嫻接茬兒:「我們羨羨不用補習的,她很聰明的,一學就會,也不用我們操心,而且我們羨羨很乖的,從來不跟別的小孩子攀比。」

  周叔叔附和這點頭:「這羨羨一看就是乖孩子。將來啊肯定有出息。」

  「可不是,從來不讓我操心,斯越啊,你以後要是學習上的問題可以跟我們羨羨多討論討論,她都懂的。」

  周斯越剝完最後一個蝦丟進嘴裡,似笑非笑:「好啊。」

  「這就對了。」葉婉嫻魚尾紋都快開到後腦勺了,說,「你們平時多培養培養感情,畢竟你們的爺爺呀還給你們倆定過娃娃親。」

  桌上的少年都震驚了。

  畢竟娃娃親這種事兒,在他們那個年代已經很少見了,卻偏偏發生在這位少爺身上,這下連還在跟丁羨搭話的宋宜瑾都噘著嘴停下來了。

  丁羨下意識看過去,恰巧看見對面的周斯越面無表情地抽了抽嘴角。

  周父乾咳了聲,給周夫人遞了個眼神:「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畢竟他們也才高中。」

  「我沒別的意思——」葉婉嫻話說一半,被人打斷,桌上的人都齊刷刷地朝某個方向看過去。

  「退婚要什麼手續?」

  這話在蔣沉他們聽來,確實是周斯越的作風,他這人心氣高,看不上丁羨那種不起眼兒的女孩忒正常。而且他這人說話直白,向來不會拐彎抹角,不是不懂,只是懶得跟你玩,更何況是在那個少年氣性十足的年紀。

  打小也沒怎麼接觸過女孩,不懂相處之道,想跟他搭訕的女同學基本上不出三句話,他就能把天給你聊死,一句話,就是耿直。

  周斯越笑的時候,整個人是柔和的;可當他面無表情抿唇的時候,整個人是刻薄的。

  葉婉嫻笑容僵在嘴角。

  丁羨低下頭,撈起筷子若無其事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

  一頓飯吃的磕磕絆絆,蔣沉幾個光速扒完了飯就跑樓上玩遊戲去了,周斯越也想去,被周夫人拉著才作罷。

  小少爺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有點不耐煩地皺著眉。

  因為丁羨還沒吃完。

  葉婉嫻推了丁羨一把,別吃了,趕緊過去跟斯越說說話。

  丁羨往嘴裡猛地扒了一口飯,「不知道說什麼。」

  葉婉嫻咬牙,「你信不信我抽你?」

  迫於母親的淫威下,丁羨不情不願地扒光碗裡的飯,被人擠到客廳的沙發上。

  周斯越整個人陷在沙發裡,一隻手搭著,一隻手隨意地擺在腿上,把遙控器丟給她,揚眉。

  一句話也沒有。

  丁羨坐姿端正,後背在他面前,隨便挑了個台,「你去跟他們玩兒吧,我自己看電視就行了。」

  周斯越斜睨她,試探道:「那我走了?」

  丁羨點點頭。

  快去把你的雞窩頭洗洗吧。

  「好勒。」

  周斯越真起身走了。

  周家的電視比他們家大,也清楚,丁羨平時很少有看電視的機會,電視不是被弟弟霸佔了,就被父親霸佔。

  她一個人樂得清閒,看得津津有味。

  沒一會兒,丁俊聰鬧著要上廁所,葉婉嫻讓她帶過去,丁羨把人送進去,自己倚著廁所外牆等。

  隔壁一扇門裡先是傳出一陣哄鬧聲,丁羨瞬時被吸引了注意力,隨後就聽有人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地學著她說話。

  「我考了六百八十五分!」

  緊接著又是一陣哄笑聲。

  又有人學著葉婉嫻的樣子重複剛才餐桌上的對話:「我們羨羨可乖了呢,根本不用我操心,也不跟別的小孩攀比,我們羨羨什麼都懂呢!」

  「你們看她媽,還想跟斯越攀親,這年頭誰還定娃娃親啊!」

  「你們說她腦袋上那個包像不像個犄角,……」

  「我看著像怪物史瑞克。」

  「她剛剛看斯越還害羞呢!」

  丁羨背脊僵直地抵在牆上,彷彿有人伸手扼住她了脖子,大腦轟然一聲開始缺氧,空白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著那小怪物也挺可憐的,她媽看兒子的眼神跟看她的眼神差太多了。」

  生在偏心家庭不是她的錯,所以丁羨一直很小心翼翼維護自己那點自尊,儘管母親對自己確實不如弟弟,但在外人面前,她也不會說母親半點不是。

  青春期的傷口一下子被人揭出來撕的稀巴爛,她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心裡的小惡魔張牙舞爪地想要往外爬!

  「斯越,她媽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離那小怪物遠點兒,別把自己搭進去。」

  這是蔣沉的聲音。

  「嗯。」

  正握著遊戲手柄在電腦前拚殺的周斯越,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腦子裡卻是丁羨坐在沙發上小小的背影。

  下一秒,電腦裡人物躺倒。

  他死了。

  旁邊莫名勝利的戴眼鏡少年一臉懵。

  周斯越摔下遊戲手柄,煩躁地揉了把頭髮,人往沙發上倒,撈了個枕頭摁在臉上,不過光看表情也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有點不爽。

  蔣沉勾住他的胳膊,整個人靠過來:「斯越,你說說,突然多了個未婚妻是什麼感覺?」

  屋裡的人都下意識想聽聽他對「未婚妻」的評價。

  周斯越本來就不爽因為她分神輸了遊戲,雖說是他自己的主觀因素,但是這點連帶責任她還是要承擔的,蔣沉不依不饒地追問讓他煩不勝煩,直接將枕頭往他腦袋上一按,「煩不煩,你要喜歡自己上,別來煩我。」說完又直接一腳將蔣沉踹開:「起開,你坐著我模型了。」

  對啊。

  所有人都清楚,周少爺感興趣的只有各種模型。

  只有宋宜瑾在一旁特別認真地問:「我覺得丁羨姐姐沒你們說的這麼…你們為什麼這麼討厭她…」

  「妹妹,我們只是討厭她炫耀成績的樣子而已,她在飯桌上那模樣讓我想起了我的前女友,一樣的虛偽。」蔣沉咬了末兩字的尾音。

  「她沒別的意思吧。」

  「她當然沒別的意思,她只是喜歡炫耀,好學生的通病,我考了六百九,我沒發揮好……嗚嗚嗚嗚……這次只考了全班第二,嗚嗚嗚嗚……」

  蔣沉正學得津津有味。

  門外傳來有人大叫:「姐!!!」

  裡面的人一頓,面面相覷,連正百無聊賴丟著枕頭玩的周斯越都停下來了。

  蔣沉無聲道:「臥槽,那倆姐弟在外面?」

  宋宜瑾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然後門外就傳來了幾聲很輕的敲門聲,周斯越躺在沙發上拿腳踢蔣沉,示意他去開門。

  蔣沉不敢去,怕看見丁羨那張陰鶩的臉,可周斯越一臉你不開我就把你丟出去的表情,他硬著頭皮上了。

  「啪嗒」門打開,蔣沉嬉皮笑臉,「小怪……小美女,找斯越啊?」

  屋內人三三倆倆坐在一起,有人在玩遊戲,周斯越則像個二大爺似的抱著枕頭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宋宜瑾坐在他邊上。

  丁羨直接越過蔣沉,看向周斯越,「廁所,沒紙了。」

  周斯越摸摸鼻子站起來,穿過走廊直接拐進自己的房間,他走路習慣性揉脖子,沒一會兒就拎了一包紙出來,倚著門框拋給她。

  丁羨準確接過,禮貌地跟他道謝:「麻煩你了。」轉身離開。

  周斯越看著她的背影,驀然笑了,目光瞥向一側,直白地戳穿:「別裝了,都聽見了是不是?」

  丁羨停住,平靜地轉過身。

  少年插兜倚著門框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樓道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打在他身上,抻著他眉眼裡不拘的傲氣。

  她也不知道哪裡鼓來的一股勁兒,淡聲回:

  「如果我退婚,你是不是會高興點兒?」

  周斯越莫名,良久後,點了下頭。

  然後他聽見少女清脆且愉悅的聲音。

  「哦,那我不退。」

  青春期叛逆的標誌物之二:偏不如你意。

  本來想替蔣沉道歉來著,周斯越直接被她氣笑了,咬了咬下唇,點著頭說:「行,隨便你。」

  說完,「砰——」關上門。

  不歡而散。

  於是,她的高中生涯就這麼帶著婚約開始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6:50

第3章

  九月二日,燕三正式開學,分班,領教材,認識新同學,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丁羨被分進了重點班,第一天晚自習到班級報道。

  臨出發還被小魔王纏著寫了半篇作文,結果丁羨去遲了,從校門口到整座教學樓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太陽沉沒,暮色降至,晚霞的餘暉撥開雲層,霞光簇錦,像是一團團七彩的棉花漂浮在學校上空,格外絢爛,七彩的光照下來,像在空中劈開一道口子。

  似乎象徵著,她未來三年的高中生涯,要在這囚籠裡拚殺出一條血路。

  丁羨找到高一三班,貓著腰在後門口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想打探一下班裡的情況,結果被講台上正慷慨激昂做思想工作的班主任一眼掃到,直接給她點出來。

  「那位女同學。」

  丁羨有一毛病,老師只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兒叫她,就臉紅,而且她皮膚薄,整張臉都是緋紅。更何況現在是遲到,被老師抓,直接紅到脖子根兒了,像個蘋果似的直直地戳在那兒。

  班主任叫劉江,四十出頭,微胖,圓乎乎的腦袋,頂上沒幾根毛,戴副寬邊兒眼鏡,穿襯衣的時候喜歡把衣擺扎進褲子裡,腰間扎根playboy的皮帶,勒著他圓滾滾的肚子。

  人不可貌相,劉江已經在三中教了十幾年的化學,帶得都是重點班,是出了名的麻辣教師,嚴肅刻板,沒有學生敢跟他開玩笑。人送稱號「鐵板江」。

  劉江對學生只有一個要求,凡事只拿成績說話。

  成績好,聽你的,成績不好,那就別屁話,老老實實聽他的。

  聽說上屆還有個學生因為他退學了。

  丁羨心裡發虛,正猶豫著要不要先打報告,就聽講台上傳來一句厚重且穿透力十足的聲音:「探頭探腦的參觀動物園呢?趕緊給我進來。」

  新開學,劉江竟出乎意料的好說話,丁羨趕緊往面前最後一排靠門的位置一坐,吊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裡。

  竟然還有同學覺得劉江風趣,配合地咯咯哄笑起來,氣氛無比和諧。

  劉江在講台上唾沫橫飛地給這幫新入學的學生們做著思想工作。

  丁羨托腮走神。

  關於劉江的這些信息是許軻告訴她的。

  許軻是她小時候在延平鎮的鄰居,也是延平中學第一個考上三中的,在接到班主任電話和分班結果的時候,許軻剛巧在她家。

  許軻高一就是劉江帶的,後來高二轉了文科,劉江至今都有點瞧不起他,因為當年許軻是近乎滿分被燕三錄取,高一一年的各種大小考常霸校第一名,尤其是化學。而同樣提起許軻,劉江也是又愛又恨。

  但丁羨沒有許軻這麼厲害,她的分數只是剛過了重點班的線,估計排名也是末尾差不多。

  從小到大,許軻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鎮上的父母大概每個人都想生一個像許軻這樣的孩子,長得標誌,性格溫柔,讀書又好。每每丁羨跟著母親出去買東西,逢人就聽見那些阿姨七嘴八舌地議論。

  「許軻這次會考又是全市第一名。」

  「許軻考上三中了!!!!!」

  「老許家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這回,誰不知道咱們延平鎮的孩子都出了名的不會讀書。走,咱們去看看許軻奶奶,讓許軻週末回來給咱家囡囡補補課。」

  許軻父母走得早,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大約是許奶奶的性子溫婉,許軻隨許奶奶,說話做事總是很溫柔得體,誰也不得罪,還真就幫著鎮上的小孩補習功課。

  只有丁羨不找他補習。

  許軻明白,丁羨這姑娘要強,學習方法和生活規律又被丁母從小管束得很刻板,他明裡暗裡點撥,凡事不用太遵從父母,學習是你自己的事兒。

  但十幾年的習慣,下來,哪一時能改掉。

  就比如,記筆記這事兒,許軻苦口婆心勸過幾次,別什麼都往上寫,挑重點寫。

  丁羨改不了,因為葉婉嫻每天都要檢查筆記本,包括老師上課說了什麼,最好一字不落記下來。一開始也哭也鬧,也不肯寫。在葉婉嫻下過幾次狠手後,就老老實實往本上記了,記了幾次竟然也就習慣了。

  丁羨低頭望著自己的筆記本出神,耳邊傳來「啪——」,旁邊的位置丟下一個黑色的斜跨包,餘光瞥到一道高大的背影坐下來。

  居然還有比她晚,還這麼氣定神閒的,小心被老劉盯上啊,結果劉江眼睛只往這邊瞥了眼,一掃而過,繼續說他的。

  嘴角——

  居然還有笑意。

  開心個毛線球啊?

  丁羨剛想轉頭看看是何方神聖。

  前桌忽然有人轉過頭,是一個皮膚很白的眼鏡男,瞧著還有點眼熟,眼鏡男看見丁羨的時候,也是一頓。

  那天在周家見過的眼鏡男。

  丁羨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聽眼鏡男說——

  「斯越,你不會從下午睡到現在吧?」

  旁邊的人靠在椅子上,發出一聲很簡單的鼻音,「嗯。」

  「臥槽,我都給周姨打過電話讓她別忘了叫你。」

  周斯越沒說話。

  「你媽忘了?」

  又是簡單的一聲嗯,帶點兒睡意的鼻音。

  「周姨真行。」眼鏡男比了個拇指,轉過去了。

  李錦薈忘性大,唯一記得的事兒就找隔壁太太打牌,除了打牌,別的事兒都不是事兒。主要是前幾年出了一場車禍,記憶力不如從前,加上這兒子從來不用她操心,也很少管他的事兒。

  如果周斯越不是最近準備九月份的機器人競賽,天天熬夜,哪用得著下午補覺。

  他撓撓眉,目光隨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同桌,結果就發現趴在桌子上拿著個本子塗塗畫畫的丁羨了,耷拉個腦袋,下巴撐在桌板上,紮著慣常的馬尾,後頸項白皙乾淨,細長,像一截白嫩的斷藕。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她後腦勺上就印著個蠢字。

  「喂。」

  喂什麼喂,我沒名字?

  跟你又不熟,臨時坐一會兒而已,搭什麼訕。丁羨充耳不聞,腦袋歪向一側,反正就不理你。

  周少爺自嘲地笑了下,搖搖頭,得勒。

  劉江越說越起勁兒,也不管底下的人聽得昏昏欲睡,激動得像個噴壺,唾沫橫飛、口水四濺。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們現在既然已經踏進這個門,你們就生是這兒的人,』死』是這兒的魂,我希望你們能讓自己』死』得有尊嚴!從這一刻起,你們就要把自己的皮繃緊,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箭能射多遠,就看你們這三年用多大力,就算把弦崩斷,也絕不懈怠!」

  丁羨伏在桌案上,覺得這話說的真好,比喻得真恰當,延平的老師從來不說這些。於是,她拿著筆記錄下來,準備貼在桌子上激勵自己,一直冷眼旁觀的周斯越忽然哼地笑了聲,嘲諷地睨著她的本子:「這種人生毒雞湯也往本子上記,你的人生是多缺教育啊?」

  丁羨剛寫完弓字,聽見這冷嘲熱諷地話,猛地用兩隻手把本子捂得嚴嚴實實,轉頭瞪過去。

  劉江說得頭頭是道,底下學生聽得激動不已,兩眼珠直冒綠光,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張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擺在桌前。

  後排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目光就這麼辟里啪啦在空中相撞了。

  周少爺哪像來上課,閒適地靠在椅子上,桌上攤著本人與自然看得起勁兒,那雙眉眼微微上翹,眼尾似開剪的羽毛,此刻像把剪刀,刻薄又犀利。

  偏偏那張天生刻薄臉,還長得如此好看,他把頭髮剪短了,露出乾淨利落的五官和柔和的輪廓。相比那天在家的雞窩頭,稍稍收拾下的周斯越有點過分惹眼了。

  丁羨冷眼望著那張充滿誘惑力的臉,一字一句咬著:「我叫丁羨。」

  周斯越低頭翻著人與自然,眼皮也沒抬,掏掏耳朵,懶散地嗯了聲,也不知道記住沒有。

  丁羨說:「你別跟我搭訕。」

  我扛得住誘惑。

  這下,少爺抬頭了,一臉不可思議,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我……搭訕?」

  丁羨說得一本正經:「對,明天老班就換座兒了,咱倆頂多算個露水同桌。」

  少爺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露水……同桌?」

  丁羨一點頭,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啊。

  結果講台上劉江做了個總結陳詞:「是這樣,一個月後摸底考,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趕緊複習下以前的知識,座位暫時先這麼坐,一個月後我再根據成績給你們排座兒。好了,今天差不多就到這兒,住校生到我辦公室集合,通校生回去的路上小心點,下課吧。」

  喂喂喂,老師你會不會太隨意了?

  不愧是名師,連談話的時間都掐分掐點兒,話音剛落,清脆尖銳的下課鈴聲跟安排好似的,就叮鈴鈴響了——

  同學們一窩蜂地湧出教室。

  剩下丁羨坐在位置上發愣,連東西也忘了收拾。

  眼鏡男去找劉江要課表,周斯越倚著課桌等,一米八五的身高大腿都能過桌板的,半個臀部倚著桌沿,雙手抄在兜裡,身上斜跨著個黑色的包,低頭看自己的鞋尖,額前的小碎發垂落。

  眼鏡男很快就回來了,「走吧,斯越。」

  周斯越起身剛邁出腳步,忽然停了下,拍拍丁羨的肩,似調侃:「明天見啊,露水同桌。」

  丁羨正在往包裡裝鉛筆盒。

  聽見這聲,愣了,猛地一抬頭,人已經走遠了。

  鉛筆盒啪地掉地上,七零八落滾出幾支筆,恰好滾到了周斯越的凳子下。

  像一盞明燈的暗示。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7:02

第4章

  關於同桌這個詞,自古以來多曖昧。

  每個班,總有那麼一對同桌坐著坐著就有感情了,匆匆少年的歲月談情,猶如過眼雲煙。多少年後,丁羨都記得他們當時的班對各自帶著愛人在同學會上相遇的尷尬場景。然而,沒想到,更尷尬的是她跟身旁這位周少爺。

  不過,這都是後話。

  自那晚之後,兩人正式成為了「露水同桌」。丁羨明裡暗裡偷摸觀察,發現這人能考六百七真是神了,上課看課外書,下課靠在椅背上跟人閒聊,放學後去打球,晚自習寫完當天的作業繼續看課外書。

  周斯越看的書很雜,亂七八糟什麼都有,最奇葩的丁羨曾在他桌上見過一本英文書,——《Fancy Coffins to Make Yourself》。

  她悄悄把名字記下來,晚上回去翻著字典查才知道那本書名叫,如何打造你的夢幻棺材。

  第二天,她又在他桌上看到一本《人間美味》。

  沒想到他還是個吃貨。

  作為博覽群書的周少爺,腦回路自然不是丁羨這等凡人能理解的。

  《人間美味》已經翻閱了一半,就這麼赤恍恍地攤在桌上,丁羨悄悄湊過去看了眼,就被第一段話給噁心到了。

  「在英國某個小鎮上,有一段時間盛行一種風味的奶酪,吃過的人都念念不忘那種味道,於是經常光顧那家小店,但在不久後,那家小店被查封了,門口貼著一張公告書,奶酪裡面加入了少女的尿,才使之風味獨特。

  當下所有人都嘔吐不已。

  然而,幾天後,人們都對那股子騷.味欲罷不能。」

  丁羨差點要看吐了,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著書的一角往後翻了翻,似乎這整本書都沾了少女的尿。

  書頁悄悄在空中翻了個轉,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不輕不重的咳嗽聲。

  做「賊」的姑娘猛地鬆了手,書頁飄飄落落躺回去,慢慢回過頭,就見周少爺雙手插兜斜斜地靠在門框上,半笑不笑地看著她。

  又這麼笑。

  你媽媽沒教過你,長得好看的人要少笑嗎?喜歡上你你負責嗎?

  「怎麼,對我這書感興趣?」他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漫不經心地問。

  丁羨哼唧一聲,「不。」

  說完轉回自己的位置,想想又抬頭對他補了句:「變態。」

  周斯越輕嘲的笑了下,大約能明白她是因為看了第一段話,但是也懶得跟她解釋,這本書到底講什麼。那時就覺得這姑娘還挺有意思,特別是憋著一股勁兒跟你作對的時候,特別好玩,偶爾會忍不住逗逗她。

  而且跟她同桌省事兒,話不多,又沒什麼壓力,人也樂觀,解出一道數學題能自己一個人傻樂半天,他有時候看著都覺得好笑。

  那破題他初中都能解,這二缺還寫了滿滿當當一頁草稿紙,結果還算錯,果然蠢。

  不過作為「露水」同桌,周少爺還是決定提點提點她,食指曲起,輕輕叩了叩她的課桌板:「不是,我說你這什麼都往本上記的習慣再保持下去,很快就要從這重點班淘汰了。」

  他這人說話向來直接,不懂委婉。

  跟別人或許還可以委婉點,但跟這二缺,他委婉了,她也得能聽懂啊。

  那年的燕三還是實行淘汰制:高一學年結束,最末十位淘汰進入普通班,這個不是唬人的,這是歷屆的規矩。與其說是重點班,不如說是預備重點班。等到人數最終確定在四十人以內,文理分班結束,剩下的才是真正的重點班苗苗。

  對於丁羨來說,其實很懸,因為她的入學分數只排到三十八名,身旁這位少爺就更別說了,他的分數才剛過線,能進重點班就已經讓她大開眼界了。

  一開始還以為是周叔叔塞錢了,後來她聽人說,附中直升的只要能過線,就直接進入重點班,而且,永遠不會被淘汰。

  這什麼鳥規矩。

  後來又聽說附中的學費一萬一學期,能在附中讀的都是有錢子弟。也是,不然這位少爺哪來的那麼多課外書,她其實也很喜歡看書,只是很少買,每次都是蹲在書店看,看完小心翼翼給人放回去,生怕折舊了別人要她賠。

  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但這麼直白地被人指出來,又是女孩子,心思敏感,難堪地紅了紅臉,又不願就此認輸,倆眼直戳戳地瞪著周斯越,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

  「我三八,你四五,你有什麼好說我的?」

  她一急就容易縮字,梗著脖子,嗓子一提,我三八就這麼瓢了嘴。

  周斯越愣著看了她一眼,先是低頭壓著抽笑了幾聲,結果身旁一小圈的同學都聽見了,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朝丁羨看去,又齊哄哄地笑出聲。

  周斯越轉而變成大笑,樂得不行,還頗為贊同的點頭。

  丁羨終於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羞惱地趴到桌子上去,腦袋埋進去,恨不得找條地縫轉進去。

  不知是誰說了句:「斯越,你同桌兒還挺逗。」

  丁羨權當什麼也沒聽見,死死地把臉埋進去,卻聽身旁的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口氣還挺無奈的,「不好意思,見笑了。」

  誰允許你見笑的?

  經過我允許了嗎,你就見笑,你知道見笑什麼意思嗎?

  同學們又是一陣笑。

  好在上課鈴響了,這邊終於徹底靜下來。

  走廊裡數學老師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從門口晃進來,把課本往講台一丟,聲音嬌柔:「來,同學們把課本翻到第三節 。」

  周斯越瞥了眼還趴著的丁羨,臉都紅到脖子根兒了,怎麼這麼容易臉紅。

  「行了,沒人看你了,上課了。」邊說著,邊翻開他的人間美味。

  丁羨悄悄抬了抬額頭,露出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四下打量,然後就看見那位少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翻他一眼,坐起來,從桌板裡抽出數學書,開學才沒幾天,筆記已經寫了滿滿當當,還貼了不少花花綠綠的紙。

  講台上女老師快速流暢地寫著板書,字跟人一樣漂亮。

  「今天講交集和並集。」

  丁羨拿起筆吭吭哧哧就是一通記,看得周少爺直搖頭,勾勾嘴角,也懶得再管她,自顧自翻著手裡的書。

  一堂課下來,丁羨又寫了滿滿一本子,密密麻麻。

  不小心被前桌的姑娘看見了,驚喜地轉過頭來跟她搭話,「丁羨,你也寫太快了吧,這一節課你能記這麼多東西啊?」

  這才對嘛!

  好學生看到筆記不是都應該驚歎她能如此完整地記下老師的話嘛。

  前桌姑娘叫孔莎迪,入學分數六百八,排名四十,兩個在危險區的小姑娘一見如故,一拍即合,三兩下就確定了,彼此是目前燕三最好的朋友。

  「一起去上廁所呀!」孔莎迪友好地發出邀請。

  「好呀!」丁羨甜甜的說。

  於是,兩人就親親密密地手拉著手去上廁所了。

  當然,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周少爺是無法理解女生這種從一句「你筆記寫的好快呀」到「一起去上廁所」之間總共不過用了三分鐘,這種親暱勁兒是哪來的。

  不過他也不想理解。

  孔莎迪的同桌宋子琪也不理解,疑惑地回頭問,「女人之間的腦回路是不是特別簡單?」

  周斯越長腿放直,靠著椅背,凳子前腿抬起晃了晃,低頭翻著手裡的書,頭也不抬說:「別人不敢說。」抬頭,下巴點點丁羨的位置:「這二缺肯定沒有腦回路,一根筋通到底。」

  宋子琪訝異地看著他,「這麼瞭解,你不會喜歡她吧?」

  周斯越隨便在桌上撿了本書丟過去,語氣揶揄又好笑:「喜歡她?我還不如喜歡你啊。」

  宋子琪偏頭躲過,書嘩啦啦落到地上:「好呀好呀。」

  周斯越長腿穿過桌下,去踹他凳子,「滾。」

  宋子琪自覺把書撿起來,給他放好:「剛蔣沉說放學去打球。」

  「嗯。」

  宋子琪趴在他桌上,又問:「你倆還沒退婚啊?」

  「沒。」周斯越淡聲。

  「那你還退不退了?」

  「退。」格外堅定,書又翻過一頁,彷彿就跟吃不吃飯一樣簡單的問題。

  「也對,她一看就不是你喜歡的類型,說真的,我覺得這丫頭沒有那天家裡看的那麼討厭,主要是她媽,她其實挺可愛的,你看她剛才。」於是又學著丁羨剛剛的模樣,捏著嗓子叫:「我三八,多可愛,多缺心眼兒。」

  不過這次是真沒惡意。

  結果話音剛落,就看見丁羨跟孔莎迪手挽著手站在門口,小姑娘前一秒還笑呢,後一秒看見他就垮了臉。

  宋子琪尷尬地轉過去。

  丁羨鬆了孔莎迪的手,不動聲色地拉開椅子坐回去。

  然後把放在周斯越這邊的書和文具全部搬到另一邊,又把自己的桌板往邊上挪了挪,中間空出一條縫隙,似乎在跟他劃清界限。

  又把凳子往邊上挪,確定沒有碰到周斯越的任何東西,才放心滿意地又跟孔莎迪親親密密地討論筆記去了。

  周斯越明白,這是把氣撒到他身上了,挑眉笑了下,忽然:

  「宋子琪。」

  前方的人乖乖轉過頭,「啊?」

  周少爺收回腳,凳子「彭——」在地上放平,把手上的書合上往桌板裡一丟,皮笑肉不笑說:「來,哄哄我同桌兒,哄高興了今晚讓你三個球。」

  正跟孔莎迪討論筆記的丁羨一愣。

  她大概腦子壞了,怎麼有一瞬間,聽成了——

  來,哄哄我女朋友。

  這人有毒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7:14

第5章

  「小怪獸,對不起啊。」

  宋子琪真就跟上了發條似的,轉過身來,對著丁羨的位置,一臉真誠地說,天真爛漫無辜的模樣讓孔莎迪都瞧著可憐。

  孔莎迪輕輕推著丁羨擺在桌上的手臂,小聲求情:「羨羨,你就原諒他吧。」

  丁羨無言地望著孔莎迪。

  滿腦都是來哄哄我女朋友,她為自己感到羞恥。

  不等她說話,周少爺在一旁翻著書,眼皮也不抬地說:「前仨字兒去了,重新說。」

  宋子琪倆眼兒瞪得渾圓,想說至於麼,他又沒惡意。

  但那位少爺一臉啥也不管,你得給我哄高興了,宋子琪咂咂嘴,張嘴:「丁羨同學……」

  還沒說完,被丁羨輕聲打斷。

  「不,不用了……我原諒你。」

  熾熱的光線從窗外灑進來,照進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金燦燦的髮絲發著光,耳根紅透,聲音微糯。

  宋子琪看了眼周斯越,後者微挑了下眉。

  丁羨又拔了拔音量,生怕有人聽不見:「我……我是看在莎迪的面兒上。」說完迅速低下頭去佯裝手忙腳亂地在桌板裡翻書。

  宋子琪點了下頭:「明白。」

  說完故意瞥著周斯越,說:「我會好好謝謝我的同桌兒,不過,該解釋的我還得解釋下,也許那天在斯越家,因為你媽媽對你有點惡意,但以後大家都是同學,我不想造成什麼不必要的誤會,我個人對你沒有偏見。」

  然後對孔莎迪笑了笑,親切地說:「來,同桌兒,咱們回去。」

  宋子琪高度近視,戴著副眼鏡,皮膚又白,五官周正,看上去很斯文。

  孔莎迪被他一句咱們回去給鬧了個紅臉,嬌羞羞地抱著筆記本轉回去了,倆男生都懵了,愣愣轉頭再看丁羨,也是紅的。

  女生那時的一些小心思,在男生看來都很莫名,就比如現在孔莎迪的表現,宋子琪腦子裡只有兩字,毛病。

  而身後的周少爺更是不解,明明是自己讓宋子琪給她道歉的,怎麼還就成了孔莎迪的面子了?而且宋子琪給她道歉,她臉紅個什麼勁兒?

  當初說不退婚的時候,臉皮不是挺厚的嗎?怎麼到了這裡,臉皮薄成紙了?

  年少時的情緒像酒,剛品沒感覺,時間愈久,再去沉香,總能捉到一絲詭異的蛛絲馬跡。兩位智商頗高的少年,在那時,也只能把女生這種物種定義為——無法溝通。

  夏日艷陽高照,學校像個蒸籠。窗外蟬鳴自得其樂,參天樹木強顏歡笑。

  丁羨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對周斯越關注起來。

  每個班級似乎都有這麼一群人,永遠在學習的學霸和永遠在打鬧的學渣。

  但在這個班級裡,只有兩撥人,努力學習的學霸,和不努力學習的學霸。

  周斯越就是後者。

  他下課永遠在跟別人討論籃球、足球、nba、遊戲、偶爾還會討論軍事,總之就是不寫題,偶爾會有人問他數學題,他也來者不拒,一一解答。他數學特別好,似乎沒有能難倒他的題,有些題目一拿來,他掃一眼就知道答案。

  不過他很懶,能翻到做過的原題就直接把本子丟過去,翻不到的,再寫步驟。

  這天午飯,孔莎迪端著飯盒給她分享從宋子琪那兒得知的情報,把筷子一撂,企圖賣了個關子:「我有情報分享,你要聽麼?」

  丁羨:「什麼情報?明天不上課?」

  孔莎迪哎呀一聲,你咋這麼不好學呢?聽著,是關於你同桌的。

  果然成功地引起了丁羨的注意,她從飯盒裡抬頭,看見孔莎迪神秘兮兮且意味深長的臉,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大,於是輕咳一聲掩蓋過去,又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戳這筷子,佯裝不經意問:「什麼情報?」

  孔莎迪故意逗她,「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丁羨再次抬眼:「什麼問題?」

  孔莎迪笑:「你喜歡周斯越嗎?」

  一口飯嗆在喉嚨裡,半天下不去,丁羨劇烈咳嗽起來,小臉兒漲得通紅,孔莎迪慌了,忙給她遞了自己的水:「不是吧,隨便提個名字,你就這麼受不了了?」

  丁羨半天才把嘴裡的飯咳出來,仰頭連灌了幾口水,臉瞥向一側:「我才不喜歡呢,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學習。」

  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往邊上斜,剛巧瞥見周斯越跟蔣沉一幫人坐在一起吃飯,說說笑笑,身旁坐著宋宜瑾。

  他好像不挑食,吃飯大口又快速,這倒是沒有少爺毛病。

  周斯越吃到一半,約莫感覺到前方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茫茫然抬頭隨意一掃,兩道目光在空中撞了個正著。

  丁羨忙轉過去,擰上杯蓋,放在邊上,繼續低頭吃飯。

  剛拾起筷子,又覺得不對勁兒,躲什麼呢,這不就顯得你有鬼了,大大方方給他笑一個,端莊優雅,誰怕誰啊。

  於是她又轉頭,衝著周斯越的方向露出一個自認為大方坦率的笑容。

  周斯越愣了一下,突然提肩嗤笑了下,又恢復了他的少爺姿態。

  對面的蔣沉似乎問他笑什麼。

  周斯越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桌下是他無處安放的長腿,下巴往丁羨這邊一點,蔣沉宋子琪等人都齊齊看過來。

  於是下一秒,爆發出一陣齊齊的哄笑聲。

  丁羨莫名,剛要轉頭,就聽見孔莎迪猶猶豫豫地說:「羨羨,你門牙上有菜葉。」

  「……」

  多年後,有人在知乎上問:心如死灰是什麼感覺。

  丁羨回:陽光明媚的下午,在學校的食堂吃飯偶遇暗戀對象,對著他露出一個自認為迷人的笑容。然後閨蜜就告訴我:「你門牙上有菜葉。」

  記憶總是添油加醋。

  往後的日子不論什麼時候回想,她都覺得自己是從那句「你哄哄我同桌兒」開始喜歡上周斯越的。

  可那時的她正處於一種極端的矛盾中。

  丁羨羞憤地轉過頭,就聽身後周少爺不冷不淡地發話了,「行了,別笑了。」他與生俱來的氣場就特別容易讓人信服,蔣沉和宋子琪都特別聽他的話。

  丁羨當時只覺得是周叔叔的關係,漸漸的,終於明白,包括自己在內,就算他說月球上有外星人,他們都信。

  年少的周斯越,正經的時候冷淡如廝,吊兒郎當開玩笑的時候又覺得這人沒個正形,可不論哪樣,他身上透著一種,就算天塌下來,他一個人也能扛。

  等他們走後,孔莎迪才告訴丁羨:「我上課的時候聽宋子琪說,周斯越中考數學滿分。」

  今年中考的數學卷偏難,尤其最後一道大題,能答出的人寥寥無幾,丁羨剛來時就聽人討論過最後那道大題,全市只有四五個人答出來。

  今年的平均分較之去年整體下降,去年的簡單卷,考出滿分也是寥寥無幾。

  這個滿分的含金量確實重。

  孔莎迪又說:「他是全國珠心算冠軍。」

  難怪他運算題都是直接寫答案的,從來不用計算器或者在草稿紙上演算。

  丁羨歎了口氣:「以後這些事兒你就別告訴我了。 」

  「啊?為什麼?」

  「受不了打擊。」

  他平時坐在旁邊壓力就已經夠大了。

  你知道他上課從來不記筆記麼?

  你知道他從來不聽課還能跟老師對答如流麼?

  你知道我在草稿紙上演算了半天還算錯的數學題,他唰唰唰兩筆就寫完了,我當時的心情麼?

  算了,這些你都不知道。

  她低下頭,眼神難掩暗淡,小小的背影瞧上去是真失落。她就是覺得,她努力學努力學拚命學拚命學,都及不上別人花那麼幾分鐘掃下課本。

  丁羨不是天賦型,她所有的成績和分數都是自己一本一本書、一道一道題啃下來的。

  以前在延平鎮的時候,她是老師們掌上的寶貝,因為她努力刻苦又乖巧聽話,鎮裡的學生大多不認真學習,初中混了畢業上個職高或者直接出去打工居多。

  只有她,拚死在這魚池裡掙扎。

  以為越過這龍門,野雞就能變成鳳凰。

  然而進了龍門才知道,她只不過是從雞頭變成了鳳尾。

  吃完午飯,回到教室。

  周斯越難得沒出去打球,而是翹著腳坐在位置上跟人閒聊,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照著他的頭髮鬆軟又柔和,讓人忍不住想揉一把。

  不一會兒,就有女同學拎著道題過來跟他探討。

  周斯越跟誰講題都是一個德行,拿著跟筆在紙上圈圈畫畫,別人還沒反應過來,他題已經講完了。

  女同學紅著臉:「你能再說一遍嗎?」見他微微一皺眉,女同學怕惹他討厭,忙抽回捲子又說:「沒事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周斯越一點頭:「哦。」

  丁羨趴在桌子上寫數學作業。

  午休時間,知了趴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

  午後的校園總是特別安詳,連灼熱的陽光都變的和煦起來,數學作業攤在桌上半小時,一個字沒寫。

  那個女同學沒一會兒拎著題目又來了。

  丁羨忽然坐起來,蓋上本子對她粲然一笑,熱情地說:「咱們倆換一下,你坐我這兒好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7:25

第6章

  我們都曾得過一種病,學名——瑪麗蘇綜合症候群。

  得了這種病的少女,患有輕微幻想症,以為自己是生活的主角,自帶主角光環,嚴重者同時伴隨有玻璃心、矯情病等併發症。

  少女情懷總是詩。

  你護我一句,我愛你一生。

  但年少的情感總是極其的矛盾,昨天愛你,今天你跟別的女生多說一句話,明天就不愛你了;或者昨天不愛你,今天你從口袋裡分了半顆糖給我,我決定從明天起愛你。

  簡單而純粹。

  丁羨那會兒也是個矛盾體,一方面她不認為自己喜歡周斯越,另一方面,他跟別的女生講題時,心裡確實酸。

  她認為自己喜歡的類型應該是許軻那種溫柔又紳士的男生,而不是周斯越這只傲慢的孔雀。

  可是她在酸什麼?

  哦,一定是她的瑪麗蘇病症發作了。

  丁羨說完也不看他倆,直接低頭收拾桌上的書本給那位女生騰座位,寂靜的午休教室,陽光投下一道陰影,窸窸窣窣是她收拾東西的聲音。

  光影交錯。

  「你又犯什麼病?」

  周斯越聲音不輕不重,但在這兒寂靜的教室裡,嗓音格外冷清。

  丁羨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筆袋拉了一半,整個人僵在原地,周圍同學齊刷刷回頭,幾十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低聲解釋:「我午休給你們倆騰空間,這樣你教起來方便點兒。」

  周斯越靠在椅背上譏諷地看著她,哼笑一聲:「瞧把你體貼的。」

  丁羨充耳不聞,索性不理他,繼續低頭收拾,沖那女生笑了下,「我馬上好。」

  女生懵懵懂懂:「哦,真要換嗎?」

  丁羨:「換啊。」

  周斯越低頭寫題,頭也不抬,毛茸茸的頭髮在太陽底下發著光,像一隻溫馴的獵犬。

  「換了就別回來了。」

  他說。

  丁羨原本只打算換午休,她只是想換個清靜的地方睡一會兒,被他這麼一鬧,抱著兩本書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斯越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抬過頭,連後腦勺都顯得格外冷漠。

  丁羨憤憤一咬牙,丟下一句:「我等會來搬桌子!」

  說完,揚著馬尾高傲地走向她的新位置。

  「呲啦——」

  周斯越的卷子被筆寫破了。

  窗外知了應景的低鳴了兩聲。

  丁羨換到了正前方第四排,新同桌還是個男生,叫何星文,是今年的中考狀元,長得很普通,剪著個寸頭,皮膚黝黑,總是穿著一套被洗得泛白又皺皺巴巴的長衣長褲,坐姿十分端正,像個小學生,下課哪兒也不去,就在位子上寫題。

  這才是「正常」的同桌,而不是周斯越那種非人類。

  何星文唯一不同的是,他有點少年白頭,光看後腦勺,像個小老頭。

  可也比那只傲慢孔雀強。

  下午孔莎迪過來找她說話,身子半搭在她的桌上,勸她:「真不回去啦?」

  課間同學們說話聲鬧哄哄的,可偏偏就還能聽見他半開玩笑跟人調侃的嗓音,穿過人海就這麼直戳戳飄她耳朵裡。

  丁羨耷拉地腦袋伏在桌案上,筆在草稿本上無意識地塗塗畫畫,表情倔強:「不回去。」

  孔莎迪拉長了音,「噢——」,然後伸手拿過她的草稿紙,小聲驚呼:「那你寫他名字幹嘛?」

  丁羨猛地驚醒,整個人從位置上彈起,朝著孔莎迪撲過去,劈手奪過她手中的草稿本,一看。

  哪有什麼名字,一堆鬼畫符而已。

  孔莎迪得逞奸笑:「你心裡有鬼。」

  丁羨心不在焉地坐回去,長歎一聲:「你好煩。」

  孔莎迪癟癟嘴:「我只是想提醒你,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是你的損失,鄧婉婉一看就對周斯越有意思,到時候人被搶走了,你可別哭。」

  丁羨滿不在乎地鼓嘴,筆在稿紙上狠狠地劃下一道,說著:「趕緊拿走,他倆要是成了,我到時候在校門口放倆大禮炮,就當感謝鄧婉婉同學犧牲自我為民除害了!」

  孔莎迪故意說:「是嗎?那我得趕緊買張板凳過幾天去校門口看禮花去。」

  丁羨側著眼睛斜她。

  孔莎迪:「他倆現在聊得可好了,鄧婉婉還約了他一塊打遊戲呢。」

  「打去。」丁羨哼唧。

  孔莎迪切了聲,懶得跟她再廢話,下了最後通牒:「明天趕緊給我搬回來,我實在懶得聽我身後坐著一隻嘰嘰喳喳的小鳥,還有啊,你不趕緊趁著一個月培養培養感情,一個月後老班一排座兒,你就更沒戲。」

  「不搬。」丁羨倔強得像頭驢,孔莎迪氣得正要瞪眼,就看她慢慢坐直,低頭糯糯地補了句:「是他讓我別回去的。」

  孔莎迪:「喲喲喲,你倆這是夫妻吵架呢?你看,像不像那個,你要出去了就別給我回來!這話你媽肯定經常這麼跟你爸說吧?之後你爸回去了你媽不還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話雖這麼說,可每次都是葉婉嫻憋不住給父親打電話,父親才從朋友家搬回來。

  丁羨慢慢回過頭去。

  周斯越穿著件黑色t恤,鬆懈地靠在椅背上心情不錯地跟宋子琪聊天,說到興時,露出他平時慣常懶散的笑容,少年牙齒白又整齊,笑起來眼尾微微上勾,晚霞在背後,毛茸茸的頭髮沐浴在半透紅的餘暉中,整個人似乎在發光。

  丁羨想起一句話。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引山洪。

  有男生趴在門口叫他放學去打球,他淡笑著回頭說好。有路過的女生忍不住往裡頭多看了兩眼,他恍若未覺,只顧跟宋子琪閒聊。

  宋子琪跟他開玩笑:「哎哎哎,又來看你的。」

  周少爺一腳踹在他凳子上,「瞎說什麼。」

  還真有女生是來看他的,不過那時也不敢做什麼,就藉著來找同學的名義躲在後門口偷偷看兩眼,然後悄摸打聽:「他是周斯越啊?」

  同學起初還挺耐心的,打聽多了,最後直接:「看見門口那個男生了嗎,對,就是我們班周斯越,還沒女朋友。」

  女生害羞地拍打著同學的肩膀:「誰問這個了。」

  可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了。

  宋子琪說。

  反正周斯越這人就是跟誰都能交朋友,他平時看的閒書多,碰上什麼話題都能說兩句,有人問,他也願意答,人確實高貴,但卻一點兒沒架子,跟誰都能聊。

  有時候跟胡同口那張啞巴都能說上兩嘴。

  他朋友多,所以少她一個不少。

  她跟鄧婉婉換了座位,他依舊跟人談笑風生,並不影響他任何,就她一個人在這兒兵荒馬亂。

  話雖這麼說,很快她就後悔了。

  原由是一次丁羨沒帶語文書,想跟何星文拼一本,但是何星文沒理她。丁羨以為是他不喜歡跟人拼一本,也不敢再麻煩他。

  就這麼傻愣著撐了一節課。

  期間還被語文老師點了一次名。

  課間,丁羨去了趟廁所,班裡發一本剛到的教材,何星文給自己拿了一本,沒給她留,就直接往下傳,等第二天上課用書的時候,丁羨怎麼都記得這本書還沒發。

  結果同學們一個個從桌板裡抽出新書。

  她才驚問何星文:「這書什麼時候發的?」

  何星文:「昨天。」

  「你沒幫我拿?」

  何星文想了下:「忘了。」

  還有比如丁羨削鉛筆,何星文會說:「灰很大,你去外面削。」

  於是丁羨只能站在教室後面的垃圾桶邊上削,沒有桌板的借力,變得極其困難,一不留神,手指刮了道小口子。

  這麼一比較,那只孔雀又瞬間高大起來了。

  他平時拽拽的不理人,發書的時候都會給她留一本,她不在老師佈置地作業他也會特別提醒她,也從沒嫌過她的鉛筆灰。

  「忽然覺得,周斯越真是春風一樣的同桌兒。」

  想了一會兒,又歪著腦袋問孔莎迪:「你說我現在跟鄧婉婉說換座兒的事兒,她能答應嗎?」

  孔莎迪衝她呵呵笑:「你想多了,人家現在好著呢,上課討論討論題,下課討論討論遊戲,哪還有你插足的地兒。人家周少爺哪還缺你這麼一紅顏知己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7:38

第7章

  暗戀就是,跟你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跟清風說一些關於你的事。

  ——《小怪獸成長日記》

  丁羨紅著臉把孔莎迪轟走了,覺得這人忒煩。

  誰是他的紅顏知己啊,誰要當他的紅顏知己啊。他就是跟張翠翠李鶯鶯王燕燕一起吃飯寫作業逛街也不關她的事兒啊。

  窗外蟬聲鳴鳴,此刻在丁羨聽來,一點兒都不悅耳動聽,聒噪得很,小心臟被七上八下地吊在空中,怎麼都不安。

  她煩躁地伏案,下巴搭在桌上,像一條垂頭喪氣的流浪狗,清澈的雙眼骨碌碌地打轉,一會兒看看左邊的何星文,一會兒看看右邊的女班長。

  可憐見兒的。

  她悄悄回頭,視線投向最末排。

  那位大少爺插著兜跟宋子琪踩著點兒踏進教室,毛茸茸的頭髮像個稻草堆,亂得人想給他狠狠揉一把,可偏偏這種凌亂無序的慵懶帥最勾人。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少年。

  即使輕狂,依然神往。

  周斯越拉開椅子坐下,長腿隨意地擺在桌下,宋子琪轉頭無意地說了句:「斯越,咱們週末去遊戲廳吧?」

  周少爺靠在椅子上,晃了晃腳,沒答。

  身旁的鄧婉婉猛地抬頭,丟下筆,激動地說:「好呀好呀!我知道有一家,我可以帶你們去!」

  宋子琪眼睛一亮,「行啊。」

  說完,兩人齊齊看向周斯越,不等他發表意見,前方有人轉過頭,拍拍鄧婉婉地桌子,不冷不淡地說:「鄧婉婉,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是孔莎迪。

  鄧婉婉笑盈盈地看著她:「怎麼了,莎迪?」

  孔莎迪忽然往丁羨這個方向看了眼,結果就導致正駕著胳膊聆聽的周少爺也下意識地隨著她的視線掃過去。

  恰好。

  就在空中捕捉到了丁羨呆呆的小眼神。

  丁羨來不及躲,就這麼生生地撞上了周斯越冷淡的視線,張皇失措地忙轉回頭。動作幅度有點大,剛好跟俯身撿筆的何星文「彭——」一下撞了腦袋。

  丁羨疼地眼前直冒金星,揉了揉腦袋。

  周斯越勾了勾嘴角,果然蠢。

  「你怎麼這麼煩?」

  何星文題解了一半,卡在至關重要的一步,卻怎麼都寫不下去,心裡本就煩,丁羨這下是碰了槍口,直接拿她開了刀。

  何星文這一吼,半個班的人都嘲丁羨看過去,小姑娘漲紅著臉,低著頭,小聲道歉:「對不起。」

  那卑微地模樣,看得真叫人憐惜。

  班裡人也大都知道何星文的德行,頗同情的看著丁羨。

  有男生看不過去,忍不住為丁羨說話,「何星文,你別太過分了,昨天你都沒給丁羨留書,人丁羨也沒怪你啊。」

  聽見這話,丁羨頭埋得更低,幫她說話的男生叫劉小鋒,是一個戴著眼鏡黑黑瘦瘦,在班級裡絲毫沒有存在感、就連老師上課請他回答問題都會臉紅的男生。

  丁羨很感激他,在這種時候能第一個幫自己說話。

  但也因為他的話,陷入了窘迫,其實這個時候,她只希望找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誰也別說話,誰也別看她,別企圖為她抱不平,然後讓這件事平靜且快速地掩蓋過去。

  她是一個膽小怯弱、且被別人多看一眼就會多想、心思又敏感的女生。

  更不想,讓周斯越覺得,她現在在被新同桌嫌棄。

  然而,在劉小鋒說完話後,何星文還有些不服氣地頂了兩句嘴,兩人差點兒就因為丁羨在教室裡吵起來。

  最後還是宋子琪在後面半開玩笑地喊了句,「何星文,你別欺負小怪獸啊,小心我們家斯越收拾你。」

  年少時的曖昧,大概就是同學間半明半昧地玩笑。

  宋子琪說完。

  班裡的同學都輕聲笑起來,然後就聽見有人狠狠踹了宋子琪的凳子一腳,聲音慣有的懶散:「關我什麼事。」

  宋子琪撓撓後腦勺:「開個玩笑唄。」

  在鬧哄哄的氣氛中,孔莎迪冷不丁轉頭對鄧婉婉說了句:「你跟丁羨把位子換回來吧。」

  鄧婉婉愣住,看了眼周斯越。

  孔莎迪的口氣有些僵,不容置喙,說完看了眼靠在位子上的周斯越,說:「你要是不想跟羨羨坐,讓她跟宋子琪換,我跟羨羨坐。」

  這個建議遭到了宋子琪的強烈反對:「我不,我不要跟他坐,坐他旁邊會逼死人的。」

  孔莎迪寬慰地說:「不會的。」

  宋子琪:「我坐後頭看不見。」

  孔莎迪摸著他的頭,跟摸小狗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說:「乖,重新去配副眼鏡。」

  宋子琪搖頭:「鏡片太厚戴著跟酒瓶底似的,我才不要。」

  孔莎迪一咬牙:「行,你跟周斯越坐前面,我跟羨羨坐後面。」

  宋子琪撓頭:「那怎麼好意思呢?」

  孔莎迪:「別屁話,趁我沒發火之前,趕緊點頭,不然我就跟老師舉報你上課帶遊戲機!」

  「靠。孔莎迪,你他媽還有沒有點人性?」

  「行不行啊?你!?」

  「怕了你了,行行行!!」

  然而,兩人剛討論完,身後的鄧婉婉繃著一張臉說:「我不換。」

  仨字鏗鏘有力。

  孔莎迪一聽急了,擼著袖子就要衝上去跟人理論,被宋子琪拉住:「姑奶奶,別激動……我看你最近怎麼有點潑婦傾向?」

  孔莎迪臉紅一陣白一陣,沒理他,直接對鄧婉婉說:「當初要不是你吵吵嚷嚷地來問周斯越問題,羨羨能被你逼到前面去睡覺嗎?」

  鄧婉婉一撅嘴:「反正我不換。」

  「行了。」冷眼旁觀許久的周少爺終於閒散地發話了:「先上課吧。」

  上課鈴打響,老師腋下夾著教案有條不紊地踩著鈴聲進門。

  學生們終於又重新將注意力投入到課本裡。

  丁羨長舒一口氣,她感謝莎迪的仗義相助,沒讓自己在周斯越面前太難堪;也感謝燕三中學,能讓她在倉皇無措的歲月裡,跟這個滿血豪情的小姑娘相遇。

  週末。

  丁羨複習完一周的功課,伸了個懶腰,望著窗口那顆歪脖樹,盤算著什麼時候給你砍了,太遮視線,她現在看黑板都已經雙影了。

  正想著,葉婉嫻在客廳喊:「羨羨!」

  她慢悠悠地站起來走出去。

  葉婉嫻一邊彎腰擦著桌子,一邊頭也不抬地說:「你去興趣班接下弟弟,我來不及做飯了。」

  「哦。」

  她慢慢吞吞走到門口去換鞋,心底嘀咕:那剛還有時間在門口跟別人討論八卦。

  西家長東家短,都逃不出這丈米胡同。

  葉婉嫻一見她這不緊不慢地模樣就來火:「快點!如果找不到,就去附近的遊戲廳找找,他有時候等急了就會去打會遊戲。」

  「他又去打遊戲?」

  葉婉嫻說:「打一會兒又沒事。」

  丁羨冷笑。

  果不其然,丁俊聰還真就在附近的遊戲廳,跟幾個他的小夥伴開卡丁車開得興致高昂,丁羨走過去拎他耳朵,「丁俊聰,回家了!」

  丁俊聰頭往邊上撤,不耐煩甩開她的手:「等會!」

  丁羨好脾氣地問:「等多久?」

  「十分鐘。」

  「好。」

  丁羨非常好商量的走到門口等他自己出來。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

  丁羨站在門口朝裡頭看了眼,小孩兒絲毫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她又喊了一次:「丁俊聰!」

  「再十分鐘。」

  又十分鐘過去……

  「丁俊聰!!」

  「再給我十分鐘,不然我就回家跟我媽說你打我。」

  嘿,小兔崽子。

  丁羨衝過去,直接拎著丁俊聰的耳朵拖出來,小孩兒扒拉著卡丁車的方向盤,死活不肯下車,「救命啦!販賣小孩啦!」

  路人紛紛側目。

  丁羨急了,一掌拍在他腦門上:「你給我老實點,老子是你姐。」

  「噗——」

  身後發出幾聲輕笑。

  丁羨愣了,回頭一看,烏泱泱站著一幫人,宋子琪跟孔莎迪站在邊上,然後是周斯越、鄧婉婉、蔣沉、宋宜瑾。

  見有人來了,丁俊聰火速從丁羨手裡掙脫,跑回去爭分奪秒地玩卡丁車。

  這邊個最高的少年,雙手抄在兜裡,目光越過幾人,清清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此刻,丁羨心裡卻端端冒出一個想法。

  鄧婉婉站的那個位置,原本應該是她的。

  宋子琪跟蔣沉笑著調侃了幾句,見她不接茬,也都悻悻閉了嘴,見周斯越站著沒動,宋子琪跟領悟到什麼似的,扯著蔣沉幾個說:「走走走,咱們去投籃,我就不信,破不了斯越的記錄。」

  蔣沉和宋宜瑾被宋子琪硬生生拽走。

  孔莎迪三兩步蹦到丁羨身邊,「我昨天晚上想給你打電話的話,但是我發現,我居然沒有你電話,週一回去你幫我寫到通訊錄上。」

  丁羨沒有手機,葉婉嫻捨不得給她買。

  可她也不想在鄧婉婉和周斯越面前說自己沒有電話,胡亂地點了個頭。

  孔莎迪高興地走了。

  丁羨無視周斯越,轉過身去找丁俊聰,卡丁車上已經沒了人影,視線環了一圈也沒看見小魔王的影子,她氣得鼓了鼓臉。

  嘴裡罵著死小孩,目光漫無目的地四處搜索。

  忽然,頭髮被人大力地揉了下。

  說是揉,更像是搓,搓麵粉一樣。

  誰?

  丁羨抬頭,身邊穿過一道高大的身影,邁著大步,沒有絲毫停留地越過她,t恤衣擺輕輕掃過她的手背,手已經插.回兜裡,可還是被她捕捉到耳邊極快地一句。

  「週一搬回來。」

  少年背影清瘦,走路生風,鬆懈散漫。

  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7:52

第8章

  丁羨還未回神。

  少年離去,鄧婉婉上前拉了拉丁羨的手,笑吟吟地看著她說:「週一回去咱們就搬,其實這幾天坐在後面,我都看不清。」

  噫?

  怎麼忽然就……

  丁羨愣愣地任由她牽著手,腦子混沌。

  鄧婉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眼神往身後一瞟,說:「發什麼呆呀?我都知道啦。」

  聽見這,丁羨忙揮手,「不,我不是……」

  不是什麼呢?

  聽見他讓你搬回去,心裡的小鹿都快撞死了吧?

  鄧婉婉也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行啦,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這話聽著曖昧,曖昧到丁羨都不敢直視鄧婉婉的眼睛。

  小姑娘低著頭,這更證實了鄧婉婉心中的想法。

  鄧婉婉又笑了笑:「大家都是同學,你要是跟我直說,我當然不會不同意的」

  直說?

  怎麼跟你直說?

  丁羨撇撇嘴。

  鄧婉婉鬆開她的手,往前方看了眼,說:「好啦,周斯越都告訴我啦,別不好意思,週一回去咱就搬,我先去玩了。」

  等等等……等會兒?

  丁羨伸手拉住,眼神直愣愣地望著她:「那個死……咳……周斯越告訴你什麼了?」

  鄧婉婉爽快地回答:「他說你剛來市裡,水土有點不服,這段時間經常上課跑廁所,坐後面方便點。」

  ……!!

  現在過去拍死他還來不來得及?

  鄧婉婉說完,就朝著投籃機跑過去,丁羨望著那站在投籃機前的高大背影,憤憤咬牙。

  周斯越站在投籃機前,手勢標準的定點投籃,籃球在頭頂劃過一道圓潤的拋物線落盡對面的籃筐裡,他手速很快,有些球還沒落下,下一個已經砸進去。

  這種投籃機在延平鎮有一個。

  她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玩這個很厲害,沒事兒就喜歡蹲在遊戲廳的投籃機刷著自己的記錄玩,不到一個月時間,記錄就刷爆了,再也沒人破過他的記錄。

  這是丁羨第二次看到有人能把投籃機的分數刷到999。

  隨著周斯越最後一個球落下,耳邊傳來宋子琪跟蔣沉的起哄吹噓的聲音,孔莎迪在一旁叫囂著要自己上,鄧婉婉過去搶周斯越的遊戲幣。

  周斯越不解風情地說:「搶我的幹嘛?自己去換。」

  宋子琪吹了聲口哨。

  孔莎迪在一旁幫腔:「對啊,你搶別人的幹嘛,要玩自己去換。」

  鄧婉婉哼了聲,小心地維護著自己的驕傲說:「不玩了。」

  孔莎迪得意洋洋地沖丁羨這邊挑了挑眉,那表情似乎在說:「放心吧,我幫你看著呢,安心找你弟弟去。」

  而她牽掛的少年,對這些都渾然未覺,已經自顧自在一旁專心致志地夾起了娃娃。·

  丁羨忽然笑出聲來。

  想起曾經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

  矛盾像首位相接的魚,在這個世界上長久的存活著。

  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又將矛盾發揮得淋漓盡致。

  ……

  丁羨領著丁俊聰回家,葉婉嫻剛巧把飯做好,也沒多話,催促他們趕緊洗了手過去吃飯。丁俊聰沖丁羨做了個鬼臉,火速溜進廁所裡。

  飯桌上。

  丁羨有一口沒一口地刨著碗裡的飯,葉婉嫻夾了塊魚放進她碗裡,隨口問了句:「最近學的怎麼樣?」

  丁羨往嘴裡塞了口飯說:「還可以。」

  葉婉嫻點點頭,碗筷擱得砰砰作響,說:「晚上有時間給你弟弟補補數學。」

  「哦。」

  葉婉嫻又不經意問了句:「跟斯越相處怎麼樣?」

  這個名字忽然被家人提及,那種微妙的感受大概只有丁羨能理解,半口飯嗆在喉嚨裡,她猛咳了幾下,清了清嗓子,用盡量平穩地語氣說:「挺好的。」

  葉婉嫻:「跟他好好相處,他成績怎麼樣?」

  丁羨心裡飄過一絲淡淡的憂傷,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詞形容他,於是給了個特別中肯又敷衍地評價——學霸。

  葉婉嫻對這些詞語沒有研究,點點頭說:「確實,以前就聽老周說,他這兒子學什麼都特長進,記憶力特別好,不過中考怎麼才考這麼點?」

  以他的學習態度,能考這麼點已經是神了好嗎?

  丁羨在心裡吼。

  葉婉嫻:「他小時候確實聰明,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現在是妖孽,丁羨默默想。

  「有些小孩子天資過人,不好好培養容易埋沒,你看周夫人整天打牌也不怎麼管,老周工作又忙,哪有時間帶孩子,我覺得咱們家聰聰將來一定比他出息。」

  丁羨看了眼埋頭苦吃的弟弟,冷笑,「他還是先考上個靠譜的初中在討論出息的事兒吧。」

  ……

  這可是說到心坎兒上了。

  連葉婉嫻都難的沒有回嘴,而是拍拍弟弟的腦袋說:「你姐姐得對,把成績提上去才最重要。」

  丁俊聰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丁羨快速扒完了碗裡的飯,回房間預習下周的功課。

  書翻了兩頁,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窗外歪脖樹葉飄飄停停,落下來,一片淡黃的樹葉停在她窗前,彷彿秋天的信號。

  天空漸暗,暮靄沉沉,千里煙波匯聚一色。

  將圓未圓緩緩升至半高空,薄紗般的月色透過樹縫間攏聚,在青色的青石板路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像是小姑娘的心事,明之昭昭,卻無從訴說。

  她忽然期盼,週一快點來。

  於是,就這麼盼著盼著,週一來臨,丁羨起了個大早,認認真真洗完臉,梳好頭髮,換上剛洗好的乾淨衣服,嘴裡咬了個饅頭就從家裡出發了。

  葉婉嫻追在後頭問她要不要再帶一個包子。

  她頭也不回,揮揮手,步伐輕快。

  從沒有這麼期盼過上學。

  她到的早,教室裡寥寥幾人,鄧婉婉還沒來。

  丁羨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掏出英語書,默默背起單詞。

  天空一碧放晴,同學們陸陸續續到齊,丁羨捂著耳朵大聲背著單詞。

  劉小鋒背著書包進來主動跟她說了一句話:「你今天看上去狀態不錯啊,看上去很積極啊。」

  丁羨忽然想起那天他幫自己說話還差點跟何星文吵起來,於是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甜甜地說:「謝謝你啊,劉小鋒,那天之後也沒來得及跟你道謝,我很感謝你。」

  這突來的道謝讓劉小鋒有些不知所措,害羞地拿手撓撓後腦勺,說:「沒什麼,本來就是何星文不對,如果是換作其他人我也會幫忙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真的謝謝你。」丁羨真誠的說。

  劉小鋒徹底不好意思,罷著手說:「你不用跟我太——」

  丁羨剛要笑,眼前飄過一道身影,腦袋上的毛又被人胡亂搓了下,就聽耳邊一句不輕不淡地:「搬桌子。」

  越來越順手了你倒是!

  下一秒的反應是,還好早上洗了頭。

  客氣兩字被劉小鋒吞回去了,看著周斯越頭也不回的背影,驚訝地說:「你又要回去啦?」

  丁羨站起來,把書放進桌板裡,跟劉小鋒道別。

  劉小鋒遲疑地說:「也行,不過下次別亂換了,還好這陣老班不管。」

  丁羨一拍他肩,鄭重一點頭,俠士般道別:別了少年,有空來做客。

  劉小鋒被她逗得一樂,站起來:「我來幫你,這桌子挺沉的。」

  孔莎迪也站起來,衝過去加入幫忙的隊伍裡。

  宋子琪目光瞅著這仨,身子往後靠,胳膊搭在周斯越的桌子上,說:「我覺得劉小鋒這小子思想不純潔。」

  周斯越正在寫週五忘帶的卷子,刷刷刷奮筆疾書三兩下寫下幾道題,抽空抬頭掃一眼,又低下頭漫不經心地邊寫邊說:「全班就你思想不純潔。」

  宋子琪瞪他,「那你說,你為什麼要幫小怪獸換位置,還答應鄧婉婉跟我們一起玩?」

  周斯越:「不是你答應的?」

  宋子琪切了聲,「當我傻,我答應的,你為什麼要去?」

  周少爺懶懶地翻了個白眼:「好吧,我煩鄧婉婉,天天都有問不完的問題。」

  宋子琪:「第二個問題,那你為什麼不答應孔莎迪的要求,讓我跟你坐一起。」

  周少爺忽然放下卷子,眼底閃過一道狹光,人往後一靠,胳膊架到胸前懶洋洋地靠著椅背,整個人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笑比河清:

  「行啊,你跟她換,我跟你坐。」

  「不要,坐你旁邊太需要勇氣。」

  「那不得了。」

  周斯越懶得再跟他廢話,重新低頭去寫卷子。

  丁羨搬完桌子,跟劉小鋒一再道謝,劉小鋒忙揮揮手,紅著臉走了。

  孔莎迪從書包裡掏出一個小娃娃,放到丁羨桌上,「羨羨,這個給你。」

  丁羨邊整理書本邊看了眼,迷茫:「這什麼?」

  孔莎迪遲疑地看了眼周斯越,快速地說:「這是你同桌兒抓的,他讓我給你的。」

  說完就迅速轉回去。

  丁羨愣了,見鬼似的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周斯越。

  周少爺只顧著寫題,頭也沒抬,勾了勾嘴角說:「別客氣,我隨便抓的。」

  丁羨目光在那個娃娃上來回掃:「幹嘛給我?」

  周少爺依舊沒抬頭,盯著卷子輕笑了一聲,筆沒停,挺誠懇地說:「別想太多,孔莎迪也有一個,宋宜瑾也有一個,我想著那就給你也送一個吧。」

  ……

  合著你當你是皇帝呢?三宮六院人人都得拿著你愛的號碼牌等候你的召喚是嗎?

  「你送那麼多也不怕她們打起來?」

  ……

  周少爺停下筆,抬頭看她一眼,噗嗤笑出來。

  這下連前方的宋子琪都忍不住回頭說:「小怪獸,你想什麼呢,孔莎迪的是我送的,宜瑾是蔣沉送的。鄧婉婉想要,周斯越都沒給呢。」

  丁羨臉騰地紅起來。

  過了許久,她才小聲說:「你怎麼不給鄧婉婉?其實我沒關係……」

  周斯越斜瞥她一眼,「不要?」

  想要。

  周斯越眉一挑,長手一伸,作勢要抽回,「那還我。」

  「要要要!」

  丁羨忙整個人撲過去一把按住,結果直接把他的手給壓住了,剛好壓在她軟綿綿的胸口,男生常年打球的手臂結實有力,像是抱到了一根滾燙的木樁。

  硬梆梆又熱血。

  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上凸起隆結的青筋。

  她平日裡觀察他的手,都是修長又乾淨,可到底還是男人。

  畫面靜止,風煽動窗戶,咯吱咯吱轉著,窗外已幾乎聽不見蟬鳴了,兩人就在鬧哄哄的教室裡,呆愣愣地看著對方。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8:03

第9章

  窗外風湧進來,送進一股桂花的清香。

  此時教室已經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同學們開始上早自習,沒人注意到他們,就這麼尷尬地抱了一分鐘胳膊,宋子琪毫無預兆轉過來說:

  「斯越,校門口新開了一家飯館,我們中午——」

  於是就瞧見了這驚悚的一幕,嘴巴張成了大大的O型,目光在倆人身上來回梭巡後,喃喃道:「我還是自己去吃吧。」又捂著嘴轉回去了。

  丁羨幾乎是同時甩開周斯越的手,像扔燙手山芋那樣。

  「砰——」一聲,少年的手被甩到桌板上。

  周斯越疼地悶哼一聲,眉頭緊擰,呲著牙倒吸氣:「你!」

  丁羨身子轉回去,人坐直微微低著頭,又把娃娃放回他桌上,一本正經地低聲跟他解釋:「對不起,剛剛太激動了,因為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所以……沒控制好情緒,這個,要不你再想想吧?」

  少女心細,一句話就有可能讓劇情急轉直下。

  一方面,丁羨覺得自己剛才表現過於激動怕周斯越產生不必要的誤解;另一方面,周斯越剛才有「反悔」的意思,他可能想拿回去送給鄧婉婉。

  周斯越完全不懂那些小女生心思,更不明白,一個破娃娃而已,送就送了,有什麼好想的。

  於是他擰著眉,一邊揉著手一邊抬腳踹宋子琪的凳子,宋子琪剛回過頭,一個娃娃砸到他臉上,伴隨著少爺不耐的聲音:「送你了。」

  ……

  宋子琪手忙腳亂接下娃娃,看看周斯越又看看丁羨,一臉不解。

  然而兩人都開始低頭看書,誰也不說話。

  教室外的樹枝上開滿了桂花,秋風伴著香味湧進來,冷風中透著一絲寒意,嬌艷動人的桂花啊,也不懂少女的心思。

  距離摸底考還有半個多月時間。

  丁羨趴在桌上唉聲歎氣,連眉毛都快耷成個喪氣的八字,下巴壓著一張剛做完的數學卷子,垂著眼看著鮮紅的九十九分,一籌莫展。

  零三年的卷面滿分都是一百二,九十九也就是個及格的成績。

  丁羨有點偏科,數學比較薄弱,中考數學發揮正常沒拖後腿,這才玩了一個暑假,腦子就變成一團漿糊了,聽說重點班的摸底卷很變態,就連許軻也只考了百出頭的分數。

  丁羨側頭一瞥。

  旁側的位置空著,周斯越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空蕩蕩的桌面上用筆壓著一張寫了一半的數學卷子。

  丁羨愣住了。

  等等等會——

  《高一數學奧林匹克競賽模擬試題(一)》

  她瞪著一雙眼,一道題一道題往下掃。

  從第三道題開始,用她目前有限的數學知識已經看不懂了,而且,很多都是沒學過的內容,蔣沉沒有騙她。

  他確實把高一的數學學完了。

  「看什麼呢?」孔莎迪不知從哪兒回來,整個人撲到丁羨身上,笑盈盈地去摟住她,把她一腦袋給摁到自己軟綿綿的胸前。

  孔莎迪發育極好,才高一胸圍就傲人,上體育課跑步的時候胸部會跟著腳步一晃一晃的,於是就把身旁跟著陪跑的丁羨襯成了一塊移動的木板。

  丁羨把腦袋從她懷裡解救出來,重新搭回桌上,歎息一聲:「你說人為什麼要學數學?難不成以後買菜還要用函數求方程?」

  孔莎迪坐回自己位置上,順勢也把下巴搭在她的桌上,瞥了眼周斯越的位置,說:「不知道,但我聽宋子琪說啊,你旁邊那位要搞競賽去了。」

  丁羨一愣:「什麼競賽?」

  孔莎迪:「數學啊,他中考數學滿分還不被人給盯上,高三那個許軻你知道不?也是數學滿分剛進來就被老師慫恿著去參加競賽了,不過許軻比較慘,連著參加了兩屆都沒拿到好的名次。」

  正說著,周斯越就回來了,在丁羨旁邊扯著凳子坐下。

  孔莎迪識趣地轉過身去。

  宋子琪見他回來,胳膊搭過去,「怎麼說?」

  周斯越拿起筆低頭看桌上的卷子,隨手寫下一個答案,筆在手中打了個轉,漫不經心地說:「能怎麼說。」

  宋子琪看一眼他的卷子,「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周斯越低頭繼續看卷子,不緊不慢地寫下幾道題,眉一挑,「不知道。」

  宋子琪嘶了聲:「你猶豫什麼啊,這麼好的機會,別人想去都去不成,搞不好還能進國家隊,清華北大直接保送,再拿個獎什麼的,多有面兒。」說完,看了眼丁羨,輕輕一昂下巴:「你說是吧,小怪獸?」

  突如其來的點名,讓原本低著頭的丁羨恍了神,啊了聲,抬起頭,後知後覺地點頭,「啊,對,挺好的。」

  周斯越盯著卷子哼笑一聲,沒搭腔。

  笑屁。

  丁羨在心裡默默回。

  人比人,確實氣死人。

  人家在猶豫上清華還是北大,她卻只能望著這張不知道錯在哪兒的九十九分卷子,掛著一腦門的問號。

  你個變.態。

  又在心裡默默補了句。

  卷子上的題忽然變成了周斯越那張嘲諷清俊的臉,丁羨一咬牙,猛地戳下去,怎麼那麼煩人!

  「呲啦——」

  卷子被劃拉開一道大口子。

  周斯越聞聲抬頭,往她這邊不經意地掃了眼,明白了大概,吊著眉稍笑了下:「偏科?你這偏的可有點虧,將來學文學理都躲不開數學。」

  丁羨怒回:「至少文科數學簡單。」

  周斯越搖頭笑了下:「這卷子也簡單,你不一樣考成這樣,形勢嚴峻啊。」

  丁羨忽然跟蔫兒的小草似的,一點兒也沒有回嘴的力氣了,他說的是事實,她確實形勢嚴峻。

  丁羨小心翼翼地把卷子裂口重新拼接在一起,又從筆袋裡翻出膠帶,用嘴咬開,一邊粘一邊自暴自棄地說:「我就是條鹹魚,沒什麼遠大理想,更沒想過要上清華北大,我的目標就是考個外省的普通一本就行了。」

  周斯越訝異地揚眉,大概沒想到這麼好強的小姑娘忽然軟下來,有點招架不住,愣了愣說:「去外省上普本?」

  丁羨一邊粘卷子,一邊點頭:「我想去杭州。」

  離這兒越遠越好。

  丁羨說這話的眼睛是有光的,看得出來,她是真喜歡杭州。

  「你看過西湖麼?看過雷鋒塔麼?知道斷橋麼?」

  周斯越盯著她哂笑,胳膊搭在胸前,不解風情地說:「白娘子看多了吧你!」

  談話終結,少爺不再搭理她。

  丁羨一個人對著卷子自顧自的琢磨起來,最後一道大題幾乎是全錯,她又重新推翻在草稿紙上演算,結果耳邊突然又傳來一句:

  「其實北京的天.安.門風景也不錯。」

  丁羨寫題的手一頓,微微抬起頭,側過頭去,「啊?」

  搬來還沒兩個月,這些著名的景點平常都是人擠人,平時家裡事情又多,葉婉嫻也不會輕易讓她出去。

  周斯越翻著卷子半開玩笑地說:「去看看毛.主.席的頭像,讓他給你指條明路。」

  丁羨小聲嘟嚷:「上課都聽不懂,還能指什麼明路。」

  周斯越:「旁邊坐著個大活人不知道問?」

  丁羨切一聲:「你都不聽課,我問你你知道我說什麼?」

  周斯越隨手抽過桌上的本子隨意地往她腦袋上一拍,力道不重,很自然:「不聽課也比你強。」

  丁羨豎著眼睛瞪他,心裡卻一點兒都不排斥,意外的竟然還覺得有點甜。

  後門有別的班跟周斯越相熟的男生路過,見他跟女生打鬧,吹了聲口哨,在走廊裡添油加醋地調侃了兩句。

  丁羨看過去,男生曖昧地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她忙轉過身,佯裝低頭去翻課本。

  周斯越懶洋洋靠在椅子上,也懶得接茬兒。

  高中的男女同桌兒總是容易被人拿來調侃,更何況是周斯越,丁羨忽然想到,他以前跟人同桌兒是不是也會被人這樣拿來調侃呢。

  還是說,她是特別的?

  正想著,耳邊就傳來周斯越的聲音:「把卷子拿過來。」

  啊?

  什麼卷子?

  一臉懵逼的丁羨就這麼看著那雙長手從她面前把剛粘好的卷子抽過去,放在兩張桌子的中間,攤平,他前後翻了翻,確定大致錯的位置,用筆在卷子勾了勾,幫她把錯題勾起來。

  然後在一邊空白的地方寫下演算步驟。

  「因為2、3、5的最小公倍數為30,2、3、5組成的稜長為30的正方體的一條對角線穿過的長方體為正數個,所以2、3、5組成稜長為90的正方體的一條對角線穿過的小長方體的個數應該為3的倍數,自己看選項,找3的倍數……

  還有這題,連接AD、BC、CD,擦去其他x軸、y軸的輔助線,四邊形ABCD就是直觀圖,直接求就行了……」

  很多很多年後,丁羨都能想起那天的畫面。

  意氣風發的少年啊,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卷子,為她講著他最擅長的數學題,窗外淡黃色的秋葉飄落,雁南飛。

  心裡的小萌牙,伴隨著窗外的天氣邁入了另一個季節。

  她忽然明白自己在彆扭什麼。

  她只是羨慕鄧婉婉毫不掩飾的喜歡。

  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勇敢一點。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8:15

第10章

  不知道是不是丁羨的錯覺,她覺得周斯越特意放慢了講題的語速。

  到底還是同桌兒待遇,這麼想著,於是她就笑了。

  腦門被人用筆彈了下,「笑個屁,趕緊記上去。」

  「哦。」丁羨收斂了笑容,老老實實提筆去寫,什麼也沒聽的她,也不知道該記什麼,筆尖縮在半空中,偷偷瞟一眼身旁的人,周斯越直接一個爆栗賞過去,「合著剛剛就沒聽是不是?」

  力道有點大,她揉揉頭又點頭:「聽了聽了。」

  周少爺冷笑:「哦,那我說什麼了?」

  丁羨絞盡腦汁,只能想起最後一句:「你說……這四邊形abcd是直觀圖,可以直接求了……」

  周斯越嗤笑了聲,面相又變得刻薄起來:「你還真是條鹹魚,三秒記憶力。」邊說著,人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兩隻手放進褲兜裡,譏諷地輕笑:「你怎麼考進來的?」

  習慣了他的刻薄相,倒也沒覺得受不了,丁羨現在還挺適應的,還滔滔不絕地跟他說起當初考燕三的歷史:「你知道許軻不?」

  許軻?

  周斯越搖頭。

  丁羨說起許軻的時候滿臉驕傲,小臉兒紅撲撲的,黑眼珠亮亮的,「就是因為他,我才決定考燕三的,其實我小學的時候成績不好,就跟你說的,記性特別差,別的小朋友早就會背的二十六字母,我愣是背了一個月,我媽總拿我跟許軻比,比較多了,心裡落差也就大了。特嫌棄自己,為什麼別人能學會的,我就是學不會,後來遇上許軻,他告訴我,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別人能做,而你做不了的。你做不了,說明你不夠努力。」

  周斯越駕著胳膊,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極為不屑的輕哼。

  丁羨知道,他這人向來對這種人生雞湯敬而遠之,「你別不信,許軻說的還真有點道理,就因為他的話,我決定笨鳥先飛,別人花一個小時,我就花兩個小時。」

  丁羨這人確實也是韌勁兒十足,她決定要做的事兒,撞破南牆也不會回頭的。

  結果就被周斯越冷不丁潑了盆冷水:「所以學到夜裡兩點?數學才考這麼點兒?」

  口氣直白的讓她有點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輕聲說:「也不是每天都兩點,有時候困了就早點,精神頭好的時候就晚點。」

  見他表情微哂,丁羨嘟嘟嚷嚷地補了句:「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看一遍就會了?」

  周斯越好笑地看了丁羨一眼,雙手還在兜裡:「你對人類的智商有什麼誤解?還是你覺得我的智商已經突破人類的天際了?除了個把天才的智商線高於人類的平均水平,大部分人的智商都處於同一水平線,差距不大,你學不好,只能說你沒找對方法。」

  瞧瞧,這天才說得多道貌岸然,多謙虛。

  說完,順勢還傾身往前去拎她桌上滿滿噹噹的筆記本,又給丟到桌板上,手又插回去,「早就跟你說了,記筆記要挑重點記,就你這麼個記法,考得出來就奇怪了。」

  丁羨盯著他良久,似乎在回味他的話。

  周斯越被她赤條條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幹嘛?」

  丁羨想了想,抿唇,下了個決心,衝他抱拳作揖:「以後多多指教。」

  周斯越回了她一個極其敷衍的笑,忍不住損她:「不過你的智商確實低於人類的平均水平,老天爺對你還挺狠,關了一扇門,連窗戶也沒給你留。」

  丁羨陰測測地盯著他:「你什麼意思?」

  周斯越挑眉,轉過去寫題了,留了個後腦勺給她,意思你自己領會。

  夕陽西下,秋風颯颯。

  那一頭毛絨又鬆軟的黑髮在溫暖殘陽的折射下發著金燦燦的光,少年側影清俊翩然。

  丁羨那會兒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伸手一推他腦袋,咬牙切齒:「你才又醜又笨呢!」

  她只是單純想摸摸他的頭髮。

  和預想中的一樣,手感很不錯。

  周少爺炸毛了,「造反了是不是?」

  丁羨縮著脖子躲到牆角,拿了本書擋住臉,極快地認慫:「不敢。」

  心裡卻有個小人在得意洋洋地揮舞著旗幟吶喊:就造反就造反。

  那時的情緒是真單純,生活中的喜怒哀樂都是真切的,孤傲或自卑,都切實存在。

  時間往前走,我們都無法回頭;歲月說,你們才是未來的神。

  那時的丁羨認定了周斯越是神。

  學習方法這種東西在神的身上是不存在的,在神的帶領下,丁羨忽然覺得數學也沒那麼難了,至少他講的題目她都能聽懂。

  周斯越講題沒什麼廢話,言簡意賅地直奔主題,順便說完了還給她點一下重點。

  但周少爺沒什麼耐心,有些題刨根究底就是同一類型,丁羨再拿卷子去問的時候,直接黑了臉,「講了幾遍了?」

  丁羨懵懵地還在想,這道題我剛才做。

  可讓他剖析到最後,她發現居然又是同種類型的應用題,崩潰。

  不過她特別擅長做幾何題,各種各樣的立體幾何,用周斯越的話來說,她的空間想像能力不錯。

  碰上一些高難度的立體幾何,連周斯越都要想幾秒,她立馬能得出答案。

  周少爺難得用一種贊同的眼光看著她,不錯啊。

  丁羨終於在被全方面碾壓下找回了自信。

  少年衝她使一眼色:「是不是也沒那麼難?」

  是啊,沒那麼難,有你在,什麼都不難。

  丁羨在心裡回。

  不知不覺離摸底考就剩下一個星期了。

  考完試劉江就要重新排座位,開學的時候劉江就說過要按照成績排,到底是按照成績順序排呢,還是一好一差穿插著排呢?

  不管哪種排法,丁羨知道自己跟周斯越再同桌的可能性都很小。

  一連幾天,丁羨情緒都不太高漲,蔫蔫地趴在桌子上。

  得了同種病症的還有孔莎迪,倆小姑娘心裡都清楚著呢,相視苦苦一笑,孔莎迪湊到她桌前,眼神往邊上一瞥:「他呢?」

  丁羨長歎一聲:「還能幹嘛?打球去了。」

  午休時間班級裡人數寥寥無幾,男生大多在外頭放風,利用這點兒時間觀賞觀賞別的班的美女們。

  孔莎迪側著臉貼到桌板上,也歎了口氣:「宋子琪也是,我昨天跟他說換座兒的事兒,他說換就換唄,你平時不是老嚷嚷著讓我跟丁羨換麼,那能一樣麼,他跟周斯越同桌,我還坐他前面,你說他是不是傻?」

  丁羨也換了姿勢,臉貼著桌板,聽著桌板裡嗡嗡嗡發出的轟鳴聲,略一點頭:「可能。」

  這裡還有個更傻的。

  「希望劉江趕緊忘了換座兒的事。」

  孔莎迪雙手合十閉眼祈禱道。

  丁羨又歎一口氣:「沒用的,昨天劉江找班長談話了,就提了這事兒。」

  孔莎迪哀嚎一聲,又攤回桌上。

  「幹什麼呢你!」

  丁羨忽然感覺腦袋被人一拍,她猛地從桌板上彈起來,就看見周斯越拎著個籃球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個宋子琪。

  周斯越剛打完球,一身汗,身上穿著藍色的無袖球衣和到膝蓋過的球褲,小腿露出一截飽滿的肌理,腳上一雙球鞋露出襪子的白邊,一身少年氣。

  額發汗涔涔,一頭毛茸的頭髮濕漉漉地垂在額前,還在往下滴水,他抱著球過來,在她腦袋上胡亂一捋,扯著凳子坐下。

  丁羨那時腦子裡只蹦出五個字——

  少年如風啊。

  不過很快恢復神志,往邊上一躲,嚷嚷著:「髒死了!」

  少年氣性長,惡作劇心裡上升。

  周斯越嘴角掛著壞笑,人往前傾,手惡意地往她臉上剮蹭了下,「這不挺乾淨的?」

  濕漉漉的手帶著餘溫,蹭過她的臉頰,像帶過一陣溫熱的風,週身都是他氣息。

  比窗外的桂花香氣還濃烈,還令人難以躲避。

  一下子,灌入她心底。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8:28

第11章

  有的靈魂生來敏感。

  就這麼輕觸一下,丁羨就跟見了鬼似的猛地往身後彈開,後脊背貼上冰涼的綠色牆面,眼睛瞪得銅鈴大,像只受驚的小鹿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周斯越笑了下,轉過身用一道圓潤的拋物線把籃球投進教室後方的籮筐裡,才轉回來,斜看她說:「傻不傻,這是水。」

  丁羨這才發現他的頸上,臉頰輪廓,都還掛著汨汨的水珠,正順著他的流暢線條往球衣裡面滾。

  「哦。」

  丁羨離開牆面,鎮定地把椅子拖回原位。

  周斯越:「笨。」

  說完也不搭理她,隨便抽了本書,攤開,隨意翻了一頁,一邊看一邊抽了本書扇著風,額發隨著清風晃了晃。

  一切都是少年該有的模樣。

  最近班裡事情多,又是競選班委又是運動會報名,摸底考之後是為期三天的運動會,然後才是國慶放假。

  孔莎迪想競選文藝委員,宋子琪想競選體育委員。

  高中的時候誰都想在班裡撈個一官半職,順便測試測試自己領導力和管理組織能力,班長團支書學習委員這種職務真的事情多又繁雜。

  於是文委和體委那時候成了熱門崗位。

  宋子琪慫恿周斯越跟他一起競選體委,被周少爺一個嘲諷的笑容揭過去,想想也是,周少爺怎麼可能競選班委。他根本不需要測試自己的領導力,他跟他爹一樣,天生領導架子,但又偏偏不拘約束。

  孔莎迪又慫恿丁羨:「羨羨,我覺得你要不去選學習委員試試,團支書或者紀律委員都行。」說完還不等丁羨答話,就直接讓宋子琪給寫上去。

  「不要——」

  她聲音又大又尖,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驚得連一旁看書的周斯越忍不住抬頭掃了她一眼,「誰又踩你尾巴了?」

  丁羨這才回過神,緩了聲跟孔莎迪說:「別寫,我不想當班委。」

  雖然知道,這裡不是延平那個亂七八糟的學校,但是她只想安安靜靜學習,實在不想身上掛亂七八糟的職務。

  孔莎迪被吼愣了,腦子轉得慢,好半天才哦哦哦地反應過來,讓宋子琪劃掉。

  周斯越若有所思地看了丁羨一眼。

  小姑娘心思細膩,察覺到回看過去,兩人目光在空氣中相撞,卻頗有默契地同時別開。

  講台上鬧鬧哄哄開始競選班委。

  宋子琪以高票輕輕鬆鬆拿下.體育委員職務,在講台上少年沖這邊的周斯越拋了個媚眼,不知道兩人在之前打了什麼鬼主意。

  自古文體是一家,在宋子琪的體委穩定之後,孔莎迪更加迫切地想要拿下文藝委員這個職務。

  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向來在班裡話不多的楊純子同學忽然申請要當文藝委員。

  如果周斯越是班草的話,那楊純子應該就是班花了吧。

  這姑娘也算是個女版的周斯越了,中考成績七百零一,鋼琴十級,長得又漂亮,其實說不上特別漂亮,當然如果算上前面這些定語的話。

  她應該是學霸裡頂漂亮級別的。

  丁羨一直認為這個班裡最好看的是孔莎迪,前提是孔莎迪如果不說話的話,一說話談吐及不上人家的一半。

  「楊純子和孔莎迪,你選誰啊?」

  丁羨問一旁正奮筆疾書寫題的周斯越。

  「選什麼?」

  周斯越顯然不在狀態,只顧筆下的題。

  丁羨深吸一口氣,叩叩他的桌板:「選班委呢,你好歹也有點集體榮譽感啊。」

  周斯越好笑地看著她:「你這麼有集體榮譽感你怎麼不去選?你去選,我選你。」

  「選我幹嗎!」

  小鹿在心裡撲通撲通亂撞,她心虛又急切地說。

  「因為你傻啊。」

  「……」

  「現在是選莎迪和楊純子。」

  少年想了下,給了答案:「楊純子吧。」

  丁羨忽然沉默。

  孔莎迪不會因為周斯越不選她而難過,但丁羨卻因為周斯越選楊純子而心裡發澀。

  在那時。

  就連周斯越多看楊純子一眼,丁羨都會默默低下自己的頭,然後深諳自己跟這些人的差距,深諳,像周斯越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自己。

  或許,他跟他的每一任同桌都是這樣。

  也許,三年後,她去杭州,他留北京。

  然後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絢爛青春的南柯一夢,最終被時間燒成一把荒唐。

  丁羨忽然開始審視自己。

  她差點兒忘了自己該做什麼,她到底跟周斯越不同,他有廣闊天空,他自由散漫,生性灑脫,北大清華正在向他招手。

  而她呢,注定進不去他的生活。

  是注定的。

  認清這點之後,丁羨忽然振奮起來,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你之前都在幹嗎啊!」

  周斯越瞥她一眼,笑著調侃:「腦子本來就不靈光,再打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丁羨頭也不抬:「考啊,當然考。」

  周斯越:「這是想好考哪兒了?」

  「杭州啊,一直都沒變過。」

  周斯越搖搖頭:「孺子不可教。」

  「非得人人考清華北大才是可教?」

  周斯越見丁羨動了真格,一下子收了笑,翻著書,無所謂地說:「我隨便一說的,你想考哪兒考哪兒,我當然沒意見。」

  之後的日子忽然恢復了正常。

  周少爺依舊老神在在地看著他的課外書,丁羨繼續跟不要臉的數學死磕,下課照常跟孔莎迪一起手牽手去廁所,孔莎迪的長相總是頻頻惹其他班男生的密切關注。

  而丁羨就跟個小丫頭似的跟在她身邊。

  哦忘了說了,孔莎迪的文藝委員位置被楊純子截胡了。

  雖然孔莎迪面兒上不曾說過什麼,但丁羨能感覺到她的不開心以及對楊純子的敵意。

  女生之間的心思真的特別敏感,一個眼神就能感覺到兩人之間不對付,然而這在男生那邊行不通,這倆邊都快打起來了,那邊還傻呵呵地撓著後腦勺問,你們幹嘛呢?

  當然了,楊純子壓根兒沒把孔莎迪的惡意放在眼裡,人家還是春風一般的女神,風裡來霧裡去,路上碰見點頭相視一笑,然後翩翩然從你身邊跟個仙女似的飄過去。

  這邊孔莎迪已經快把後槽牙給咬碎了,吐出一字:「裝。」

  哪裡裝了?

  丁羨覺得她很自然,自然得像是真從天上飄下來的仙女,於是她拍拍孔莎迪的肩,勸說:「嫉妒使人醜陋。」

  孔莎迪嚇得捧臉:「真的嗎?」

  丁羨望著楊純子的背影,認真點頭:「是的。」

  孔莎迪卻忽然捏住她的雙肩,無比真誠地說:「其實說實話,我覺得你打扮起來,不比她難看。」說完對著她的臉端詳起來:「真的,你就是額頭有點高,你去剪個劉海遮一遮,怎麼樣?週末陪我去剪頭髮?」

  說白了,就是想她陪她去剪頭。

  「想我陪你去剪頭就直說,週末得幫弟弟補課,出不來。」

  孔莎迪抱著她的胳膊撒嬌:「怎麼每回找你都沒時間。」

  丁羨低聲說:「真的沒時間。」

  「好吧。」孔莎迪失望地說:「那我只能找以前的朋友了,不過我說的是真的,其實你很好看,就是額頭有點高,腦門看上去大,但是只要遮一遮,真的會好看。」

  丁羨哪敢剪劉海,不敢有這念頭,頭髮上毛動一根,葉婉嫻會跟她拚命的。

  「算命的說腦門大以後會當官,不能遮。」

  孔莎迪被她逗得咯咯笑,「你還信這個?」

  兩人回到教室,周斯越慣常懶散地姿態靠著椅背跟宋子琪閒扯。

  丁羨剛坐下,一張紙拍過來,定睛一看——運動會報名表。

  「幹嗎?」

  周少爺翹著二郎腿:「報名唄。」

  三班女生少,只有十幾個,每人報兩個項目也是將將湊齊人數,丁羨深知不能拖班級後退,拿著報名表端詳了半天,決定找兩個能混過去的項目。

  跳遠和跳高。

  剛寫完,就看見楊純子從前方走過來,丟了兩張表格給周斯越。

  「跟你同桌兒填一下。」

  然後丁羨看見周斯越忽然把翹著的二郎腿給放下去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8:40

第12章

  暗戀啊,就是我一個人在心裡開起了演唱會,而你卻在別人的KTV裡當著特邀嘉賓。

  ——節選自《小怪獸日記》

  這就是差距。

  這位少爺何曾在她面前注意過形象,一隻腳翹上天了也不見得他會收回去。

  一旦抓住了某些蛛絲馬跡,一切就變得有跡可循了。

  好在,醒得早。

  丁羨清醒過來,把頭埋下去。

  風輕輕刮,窗戶慢慢搖擺,耳邊是少年難得正經地嗯了聲,收起了平時的鬆垮。

  楊純子真是跟誰都沒有多餘的話,就連周斯越都不例外,表格往他桌上一擺,轉身走了。反倒是周斯越盯她的背影看了會兒,然後自嘲地勾著嘴角笑了下,分了一張表格給丁羨。

  丁羨接過,瞥了眼——特長收集信息表。

  丁羨幾乎下意識在空欄裡填下:繪畫。想了一秒又給塗了,重新認認真真寫詳細——素描。

  「我看你是想出板報了。」

  周斯越寫了個無,看著她的特長表輕哼。

  丁羨小心翼翼把紙折起來,「我樂意。」

  她在延平出了三年的板報,這點兒事難不倒她,也是唯一一件除學習外感興趣的事兒。

  果不其然,在表格交上去之後的第二天,楊純子女神主動來找丁羨,邀請她以後跟自己一起出板報。

  丁羨猶豫了一會兒,她是想過要出板報,可沒想過要跟楊純子一起出。

  再說了,板報的事兒也不歸文藝委員管啊。

  「怎麼?又怕了?」

  周斯越挑眉看著她。

  我怕個屁啊。

  丁羨翻他一眼,這才轉頭跟楊純子說:「可以。」

  女神衝她笑了,「好,第一期板報主題是運動會,下周就要檢查了,可能這段時間得麻煩你放學留下來了。」

  丁羨點點頭。

  楊純子走了,周斯越低著頭冷笑,丁羨忽然湊過去說了句:「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嫉妒我?」

  周斯越忽然撇頭掃她一眼,見了鬼的表情,哂笑:「嫉妒……你?」

  丁羨點點頭,目光往楊純子的背影輕輕拋過去,意思是——

  我能跟她一起出板報,你是不是特別嫉妒我?

  周斯越看了半天也沒理解,目光追過去幾秒後收回來,眼神忽然正襟危坐起來,「什麼意思?」

  丁羨僵了笑,覺得自己真蠢爆了。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決定不再與他說話,吐吐舌,擺擺手說:「沒事沒事,我閒的,快寫作業吧。」

  周斯越用一種未明的情緒,飽含深情(姑且認為)地看了她三秒,然後冰冷地吐出兩個字:「白癡。」

  你才白癡。

  你大白癡。

  你大大大白癡。

  丁羨在心裡回。

  結果少年輕描淡寫地翻過一頁書,視線隨之轉過去,眼皮也懶得掀:「有話就說,老這麼憋著,不怕憋壞了?」

  丁羨:「你才大白癡。」

  沒見過這麼找罵的。

  說完就再也不理他,翻開練習冊開始寫題。

  周斯越抽抽嘴角,還樂了。

  教室忽然有點騷動,窗戶邊穿過一道人影,孔莎迪激動地轉過來拍她桌子,「校草校草!快看校草。」

  噫,還有校草這種人物?

  丁羨一直以為燕三的校草是周斯越,果然是她坐井觀天了,帶著好奇的目光朝教室外看過去,一個又高又瘦的男生站在走廊外正跟楊純子說話。

  校草長的果然很「校草」。

  染著一頭紅毛,兩邊剃光了,額前一戳厚重的劉海。在那時的丁羨看來有點時髦過了頭,長得確實精緻,幾乎都能用漂亮來形容,比女孩子還好看。

  這這這……誰評的?

  她還是喜歡周斯越這種乾淨清爽陽光的長相。

  孔莎迪這叛逆的孩子有點吃這個長相,「羨羨,你覺不覺得他長得有點像那個韓國明星,最近超紅的。」丁羨這個從來不看電視的姑娘,國內的明星都認不全,怎麼會知道韓國的明星。

  孔莎迪皺眉,拿食指輕輕敲打著太陽穴,終於想起來:「玄彬!超帥的有沒有?」』

  「對對對,超帥的。」丁羨配合著說:「他是哪個班的?叫什麼?」

  孔莎迪:「夏思寒。八班的吧,名字是不是也很好聽?」

  丁羨點頭如搗蒜,不能更同意,「太好聽了。」

  就聽身旁兩道:

  宋子琪:「花癡。」

  周斯越:「白癡。」

  兩人恍若未聞,繼續討論。

  丁羨問:「成績怎麼樣?」

  其實想問,成績比周斯越好嗎?

  孔莎迪:「也是附中直升的,成績不太好,不過校草嘛,撐撐門面就行了,不覺得跟他走一起很拉風嗎?」

  丁羨想說不覺得。

  看了看身旁的周斯越,還是鄭重地一點頭。

  幾乎同時,周斯越哧地笑出聲,「夏思寒要是知道三班有你倆,估計下次都不敢來找楊純子了。」

  切。

  走廊外倆人已經聊完,楊純子抱著書本回教室,夏思寒離開的時候往後門看了眼,跟周斯越打了聲招呼,然後就邁著長腿離開了。

  後來丁羨才知道她這個同桌名氣有多大。

  周斯越以前在附中就很有名,朋友多,什麼「牛鬼蛇神」都交,因為數學好,經常代表學校去參加一些全國聯賽,也認識了不少外校的學生。

  幾乎去每個班都有一兩個人認識。

  就更別說蔣沉、宋宜瑾這幫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了,還有楊純子和夏思寒都是以前的同班同學。

  夏思寒走後,周斯越忽然看著她說了句:「看不出來,你喜歡這種類型?」

  他的笑在丁羨看來有些刺眼,小姑娘下意識嘟嚷:「沒人規定我要喜歡你這種類型啊……」

  教室鬧哄哄,嗡嗡嗡地說話聲不絕於耳,周斯越沒聽清,啊了聲?

  丁羨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慌亂地看了他一眼說,「沒什麼。」

  「我發現你最近有點神經兮兮的……」周少爺瞥她一眼:「別不是學傻了吧?」

  丁羨不理他,對著桌子趴下去。

  校園內,午間播音時間,一道溫柔悅耳的女音洋洋盈耳。

  「……有柔風,有白雲,有你在我身旁,

  傾聽我快樂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是在很巨大,只需有過那樣的一個夏季,

  只需走過,那樣的一次。」

  席慕容的《與你同行》被女主持念的婉轉動聽,嗓音像跳動的燕子立在校園各個角落的枝頭,盈盈繞繞,不斷傳進她耳裡。

  丁羨小女生心緒沉浸在其中,目光變得惆悵,就聽耳旁的人不解風情的一句:「播這種還不如多播幾條數學公式,又吵又浪費時間。」

  「……」

  你還是跟著你的數學一起去死吧。

  決定要從這暗戀的泥沼裡爬出來,剩下的一周同桌時間,丁羨變的很難熬,因為她控制不住自己,表面兒上裝作不在意,可總是忍不住拿餘光去瞟他。

  橫看,豎看,無論怎麼看,她都覺得周斯越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

  特別是寫題的時候。

  那筆轉得行雲流水,忍不住盯著看,看完又覺得心煩。

  她現在真是困在沼澤地裡的人。

  往外爬一寸,往下掉三寸,陷得更深,深感無力,暗惱自己的不爭氣,又惱他的無動於衷。

  於是有了下面一幕:

  丁羨:「你煩不煩,能不能別轉了!」

  周斯越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倒也難得沒計較,低下頭繼續寫題,筆還真不轉了。

  大多時候,女生莫名其妙地發脾氣,男生都只以為是每個月的生理期到了,周斯越也毫不例外,所以當丁羨一不耐煩地吼他。

  周少爺難得好脾氣地回她:「嗯?又怎麼了?」

  他說話聲音本就好聽,這種帶著鼻音哄人的聲音更讓丁羨聽得一愣。

  笑話,他什麼時候哄過人,哪次不是把她損得體無完膚。

  那一刻,她真的特別想像爾康晃紫薇那樣晃著他的肩膀,然後大聲地質問他——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她深知自己沒那個膽子,他只需一個眼神,就足以讓自己潰不成軍。

  她不敢問,更怕知道答案。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永遠希望,這場暗戀能夠壽終正寢。

  到死也不會有人知道。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8:52

第13章

  但凡得不到的,都是百爪撓心。

  對於暗戀這件事,往往堅持比放棄容易太多了。

  ——《小怪獸日記》

  在喜歡這件事上,向來都是不對等的;喜歡一個人,在你期盼得到對方同等回應的時候,已經輸了。

  丁羨及時醒悟自己跟周斯越的差異,也明白,他不會喜歡自己。於是,她企圖在還沒有滿盤皆輸之前,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拉回對等。

  至少不讓自己看上去卑微。

  誰說,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低到塵埃裡,開出花。

  老子不開了。

  下午教室安靜敞亮,鴉雀無聲,溫暖的陽光肆意從窗外灑進來,鋪上一層金燦燦的光。

  英語老師照本宣科地講著副詞跟介詞的用法,聲音平淡無奇,聽得人昏昏欲睡,丁羨用手撐了撐眼皮,給自己提神。

  結果就被虞淑君抓了個正著。

  目光一轉,下巴朝她輕點,眼鏡下的目光閃著犀利的精光,「第一組最後一排的女同學。」

  丁羨還在想是哪個倒霉鬼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朝她看過來,整個人瞬間愣住,手還搭在眼皮上。

  虞淑君收回視線,平淡地說:「用介詞about造個例句,用我剛才說的用法。」

  你剛才說用法了?

  丁羨腦子還在懵懵懂懂轉。

  耳邊有人很快地、且只用她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英文——

  「The train is about to leave.」

  你說說。

  讓我怎麼不喜歡他。

  丁羨照著念了一遍,剛念完,班裡稀稀寥寥響起幾聲笑,在丁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虞淑君一拍桌子,表情嚴肅:「笑什麼?」

  虞淑君人長得溫溫柔柔,脾氣不太好,生氣的時候一推眼鏡,所有人都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虞淑君再次朝丁羨這個方向看過來,「周斯越,你起來把剛才那句話再讀一遍。」

  身旁凳子往後挪,一道高大的身影站起來,遮住了她半邊的光,t恤上的棉料溫柔蹭過她的肩膀,還帶著餘溫。

  少年聲音平穩地重複了一遍:

  「The train is about to leave.」

  於是,丁羨知道自己問題出在哪裡了。

  他的發音很標準,純美式的口音,就跟聽力磁帶裡的聲音一模一樣;有了對比,才知道,她的發音是純中式發音。

  還帶著濃濃的塑料味。

  延平不注重學生的口語和課外發展,卷面成績能考高其他都是浮雲,畢竟那裡的孩子出國少。

  丁羨尷尬地滿臉通紅。

  虞淑君點頭示意周斯越坐下,才對丁羨說:「要注重口語,平時回去多聽聽磁帶,跟你同桌兒多學學發音。」

  丁羨點頭,剛要坐下,又聽虞淑君問:

  「你叫什麼?學號幾?」

  她輕聲報出:「三十八,丁羨。」

  虞淑君用筆在名單上勾了下,說:「坐下吧,回去記得練習。」

  她不知道虞淑君在名單上究竟記了什麼,也許是在她名字上劃下一道,口語不行,也許是其她。但這讓丁羨備受打擊。

  她曾經是老師眼裡不可多得的好學生,也曾被人捧著,供著,搶著。每次考試都是第一,老師提到她都是笑意盈盈,滿面春風。

  葉婉嫻曾得意洋洋地揮舞著她的成績單跟妯娌炫耀,就有人曾回過一句。

  「女孩子啊,高中心思一分散,成績容易下降,還是生男孩好。」

  這還是當她面兒說的。

  當下,葉婉嫻就垮下臉。

  自從來到這裡。

  丁羨的自信心已經快被擊垮到零。

  從小到大,第一次從心底裡冒出一種厭學的想法。

  而且,很快就付諸於行動——她居然逃學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丁羨下課上完廁所就沒有再回去,而是去了高三的教學樓。

  高三教學樓在學校的西側,是一個獨棟。原先是一座實驗樓,後來有人捐資建了新的實驗樓後,學校就將老的實驗樓改造成高三教學樓,像是一群因為非典被隔離的病號。

  他們也確實都是病號。

  中了一種叫「高考」的病毒。

  高三樓特別安靜,沒有像高一高二的學生那樣帶著對新學校的憧憬,三三倆倆成群結隊地倚在走廊閒聊,議論哪個班的女生最好看。

  教學樓空曠,丁羨踩著樓梯回應特別重,像是誤闖了一座建在荒郊野外的城堡,裡頭住著一群正在霍霍磨刀的士兵。

  丁羨找到其中一位叫許軻的「士兵。」

  男孩剃著簡單的頭型,穿著一件黑色polo衫,一件黑色長褲和一雙不起眼的板鞋從教室裡出來,路過的相熟男生跟他打趣:「許軻,這麼快就有小學妹來找你了?」

  許軻一本正經推了推眼鏡:「別胡說,這是我老鄉。」

  那人笑著走開。

  許軻這才看丁羨,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丁羨低頭:「我能跟你聊一會兒麼?」

  「當然可以。」

  許軻帶著她上了天台。

  天台上風大,一下子就把她的有些情緒給吹得原形畢露,小姑娘眼眶紅紅的。

  許軻看著她,說:「適應不了?」

  丁羨吸吸鼻子,「還行。」

  許軻笑了:「真還行?」說完,佯裝轉身:「那我走了?」

  丁羨哎了聲,給他拉住。

  你給我點時間醞釀下情緒唄。

  許軻轉回身,「說吧,遇上什麼事兒了?」

  丁羨再次吸吸鼻子,話鋒一轉:「你同桌是男的女的?」

  許軻啊了下,有些不可置信,以為她會問學習上的問題。

  丁羨哎呀一聲,把拽著他胳膊的手給放下來,說:「你先回答。」

  「男的。」

  「那你有跟女的同桌過嗎?」

  「有。」

  許軻照實回答。

  「你女同桌對你好嗎?」

  「……」許軻說:「你同桌對你不好?」

  「不不不。」

  丁羨歎了口氣,覺得怎麼也說不清,索性換了個問題:「算了,你英語口語好嗎?」

  「英語老師說你口音了?」

  許軻終於明白過來。

  丁羨點點頭。

  許軻這倒挺有經驗,娓娓道來:「正常,咱們小時候abcd的發音就沒學好,回去多跟磁帶讀就行了,或者跟口語好的人多交流,自然就能發現問題,聽過李洋瘋狂英語嗎?我那裡還有一本書回頭給你帶回去看看,口語就要多讀多說,我那時也跟了大半年才改回來的。」

  「好。」

  許軻:「你剛剛說同桌兒怎麼了?你跟你同桌兒吵架了?還是你同桌兒欺負你了?」

  丁羨低頭,手指在面前絞來絞去,鼓起勇氣說:「我覺得我同桌兒可能喜歡我……」

  結果許軻哈哈大笑,「是你喜歡他吧?」

  靠。

  說的這麼隱晦還被發現了。

  丁羨瞪過去,許軻收住笑:「不鬧了,可以啊,看來那男生應該不錯,什麼時候我過去看看。」

  「 你什麼時候這麼八卦?」

  許軻:「我只是好奇,什麼男生讓你那麼心神不寧的。你忘了,你那些同學給你取的外號了?延平女神?」

  說完許軻又是一陣笑……

  丁羨想轉身就走,結果許軻喊住她:「在感情方面,我給不了你太多建議。我只能告訴你啊,自信點,拿出你以前在延平的氣魄,別說一個同桌兒,就算全校的男生都喜歡你,那有什麼稀奇。」

  上帝說你天生如此啊,姑娘。

  謝謝上帝。

  丁羨躡手躡腳回到教室。

  剛拉開椅子,就聽見耳邊一句不輕不淡的問候:「你去哪兒了?」

  大約是許軻的談話起了作用,她此刻覺得自己就像一朵人人爭而搶之的玫瑰,把耳邊的碎發輕輕撥到耳後,然後轉頭沖周斯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吐出三個字——

  「要、你、管。」

  不要慫,就是干。

  懟他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1 23:59:11

第14章

  看完這場電影,我就再也不要喜歡你,再也不要當一個神經病。

  我說真的。

  ——《小怪獸日記》

  然而在周斯越看來,此刻的丁羨就像個神經病,他抽抽嘴角,聲音懶散戲謔:「我才懶得管你,剛才班頭來了,問我你去哪兒了?」

  噗——

  劉江不是這個點兒都去接孩子去了嘛?!

  劉江可是出了名的愛叫家長,一想到葉婉嫻那張臉,她開始頭皮發麻,神經緊繃。

  丁羨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噗通噗通直跳,舌頭微微打結:「你你……你怎麼說的?」

  周斯越寫著題,抬頭看她一眼,哂笑:「就你這膽還玩叛逆?」

  「誰叛……叛逆……了。」她低聲嘟嚷。

  少年挑眉,這才懶洋洋地說:「我跟他說你去上廁所了。」

  說完拿筆在她腦門上戳了下,不重:「你丫上輩子積什麼德,能跟我同桌。」

  丁羨鬆了口氣,把心放回肚子裡,衝他莞爾一笑:「謝謝你啊,周斯越。」

  忽然這麼一本正經地叫人,這讓周斯越略感奇怪地掃她一眼,小姑娘丟下這麼一句話,乾脆利落地轉回頭去翻作業本,也不再看他。

  這種疏淡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多看了丁羨一眼。

  臨近傍晚,夕陽落下最後一抹餘暉,傾斜飽滿地灑進教室的窗戶裡,姑娘小小的影子就這麼照在光線下,頭頂細碎的毛髮微微立起,隨著微風輕擺。

  她其實很白,卻太瘦,身上沒幾兩肉,身材確實匱乏,沒什麼可供觀賞的點,好像自己一隻手就可以將她拎起來。

  其實兩人小時候確實見過一次。

  就像葉婉嫻說的,那晚他倆睡得一張床,不過那時才四五歲?還是六七歲?

  周斯越記不太清了,只記得當時暑假,他被爺爺奶奶接到鄉下去住,那陣剛好是洪訊,爺爺的房子被洪水淹了,床單被褥都濕透了,地上都是泥濘,沒法住人,這才去鄰鎮的丁家住了一晚。

  丁家當時還沒生二胎,房子尤其小,床也小,丁羨那床還是一張一米二都不到的折疊床,丁媽媽讓他跟丁羨擠擠,他不肯,小小男子漢,怎麼能跟一個女孩子睡一張床,死活都不肯,結果爺爺跟丁媽媽說:那就訂娃娃親吧。

  周宗棠當時風頭正勁,葉婉嫻心裡自有一桿秤,模稜兩可的應下。

  不過周斯越怎麼也不肯上床,最後忍不住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被葉婉嫻抱到丁羨床上,當時的小姑娘睡的正沉,身邊莫名其妙多出一個男生的身體,可把她好生驚了一下。

  葉婉嫻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丁羨認命地看著周斯越。

  男孩睡得沉,皮膚跟瓷器一樣白,睫毛長長地垂著,眉頭始終擰著,窗外的淡白月色,像一隻母親的手,溫柔地輕撫著床上安靜睡著的男孩。

  然後……

  約莫是白天洪水的關係……周斯越晚上尿床了。

  那是長這麼大,他有意識來,第一次尿床,男孩漲紅著臉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懵地看看丁羨又看看自己底下的床單。

  丁羨憋著笑。

  周斯越拾起邊上枕頭砸過去:「笑屁啊。」

  丁羨收住笑,心想:這個城裡來的小少爺脾氣還真大。

  當時的姑娘比現在俏皮又靈動多了,捂著嘴笑了會兒,小眼睛撲閃撲閃地說:「我要跟媽媽說,你把我床單弄髒了。」

  「你給我回來。」

  周少爺坐在床上,又一個枕頭砸過去。

  丁羨不理他,轉身要去開門:「我要跟媽媽說,你還丟我枕頭。」

  延平鎮不過百里,最閒的不過就是葉婉嫻這一幫婦女,沒事兒喜歡聚在橋頭、河邊說點別人的閒話,就上回還聽見誰誰誰家小孩都六歲了還尿床,然後一幫婦人圍著咯咯咯笑得花枝亂顫。

  男孩兒那時都要面子。

  在丁羨開門之前,他從床上蹦下來,把人給拉住,丁羨那時其實還算勻稱,臉圓圓兒,長得特別討喜,特別笑起來聲音輕靈像只小百靈。

  男孩兒提出條件:「你幫我把床單洗了,別給你媽知道,下次你來城裡,我帶你玩。」

  丁羨眨眨眼說:「我又不會去城裡。」

  男孩兒一臉你個蠢蛋的表情:「你總要來城裡讀書吧,難不成你要呆在這個小鎮子一輩子?」

  丁羨想了想,也對,多個朋友多條路,於是愉快地就成交了。

  開學之前兩人在周家見面的時候,周斯越總覺得這姑娘是要債來了。

  不過開學這麼久,她都隻字未提過。

  「喂。」

  周斯越食指曲起扣扣她的桌角。

  丁羨抬頭,迷茫地看著他。

  少年收回手,摸了下鼻尖,輕咳一聲,「週末……」

  丁羨更茫然,「怎麼了?」

  周斯越恢復冷淡:「你想去哪兒玩?」

  「????」

  你想約我?

  我放棄了你不甘心了?嗯?

  丁羨驚訝地瞪著眼,「你想幹嘛?」

  操。

  周斯越彈了下她的腦門,「你這什麼表情?收回去。」

  丁羨換上一副老奶奶笑,強壓下心裡的悸動:「嗯,有何貴幹?」

  周斯越哼笑一聲,後背又懶洋洋地往後靠,胳膊搭在椅背上,「你這不是剛來,我盡下地主之誼而已。」

  丁羨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周斯越沒了耐心,用手叩叩桌板:「去不去?」

  丁羨搖頭,過一會兒又點點頭。

  「到底去還是不去?」

  「……」

  周斯越眉梢微翹。

  丁羨垂下眼,哎,去吧。

  「去哪兒?」

  周斯越瞥她:「你想去哪兒?」

  「看電影吧,我還沒看過電影。」

  丁羨故作輕鬆,目光新奇地看向他。

  看完這場電影,我就再也不要喜歡你,再也不要當一個神經病。

  我說真的。

  周斯越樂了,又翹起他的二郎腿,恢復一貫的少爺姿態,嘲諷地勾了勾嘴角,「行吧。」

  放學鈴打響。

  週五最後一堂課,同學們一窩蜂湧出教室,丁羨坐在椅子上收拾東西,楊純子回頭看了眼丁羨,說:「丁羨,咱們今天留下來出版報。」

  她略一點頭,把書包往桌板裡塞。

  宋子琪轉過來,「斯越,打球去,蔣沉在門口等了。」

  周斯越閒閒地靠在椅子上,輕輕撓了下眉,收起鬆垮,站起來,把書包往桌板裡一塞,「走啊。」

  兩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宋子琪看了眼丁羨,笑得賊兮兮:「要不我今天也哄哄你同桌兒,你再讓我三個球。」

  教室外走廊昏黃的斜影落下,少年們的身影不斷被拉長。

  周斯越一隻手插.兜,邊走邊用另一隻手擄了下宋子琪的後腦勺,把人往前一帶,壓著笑意罵:「滾。」

  蔣沉不明所以:「什麼三個球?」

  宋子琪笑著解釋:「上次我把小怪獸惹生氣了,他非得讓我把人哄高興了,哄高興了就讓我三個球。」

  蔣沉臥槽一聲,驚訝地看著周斯越:「你不是吧?你讓了?」

  宋子琪:「讓了啊。」

  「靠。周斯越,你不是吧?你放著宜瑾這樣的大美女不喜歡,你喜歡那丫頭?」

  周斯越一腳朝蔣沉踹過去,「喜歡個屁。」

  三個少年推推搡搡一路笑鬧著往操場走。

  孔莎迪回頭對丁羨說:「哎,羨羨,你跟我去看他們打球吧?」

  丁羨:「我要出板報。」

  孔莎迪露出遺憾的表情,「哎,可憐,那我去了,我得去看著,最近好多女生都圍著看呢,你要小心啊你!」

  丁羨皮笑肉不笑:「看唄,關我什麼事。」

  「嘴硬。」孔莎迪摸著她的頭說:「不過啊,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直覺,最後拿下他的一定是你。」

  說這話的時候,孔莎迪故意看了眼前方正在拿粉筆盒的楊純子,繼續說:「我總覺得你身上有股勁兒,挺狠的。」

  丁羨一愣。

  又聽孔莎迪神秘兮兮跟個老巫婆似的,說:「能從延平考過來的人,一定不簡單。許軻算一個,你算一個。」

  丁羨拍開她的手:「如果高考有算命這門課,你一定是滿分,裝神弄鬼,誰都比不過你。」

  孔莎迪哎了聲:「別不信啊,我祖輩真有人搞算命這行的,什麼時候你有空,我帶你去看看,你這小丫頭我看著腦門犯紅光,最近有桃花運啊。」

  桃花運?

  她都快死在這桃花上了。

  丁羨聽不下去了,給她轟走。

  教室裡終於只剩下她跟楊純子,還有個宣傳委員。

  宣傳委員是個戴眼鏡的男生,矮矮胖胖的,圓鈍鈍的腦袋,只知道埋頭做題。

  楊純子拿了盒粉筆走到她跟前,「我們先開始吧。」

  楊純子說話聲音很溫柔,細細軟軟的聽起來特別舒服。

  丁羨點點頭,走到她跟前撿了支粉筆,「我先畫這邊,整體構圖有嗎?」

  「沒有,來不及了,你隨便發揮吧,你先畫,我去找些運動精神的句子抄上去。」楊純子說著,隨手在周斯越的桌子上拿了根筆。

  丁羨忍不住說:「你拿我的吧,他不喜歡別人動他東西。」

  楊純子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一秒,又重新低下頭去:「我沒關係。」

  「哦。」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0:14

第15章

  為什麼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放棄的時候,就會出現你有可能喜歡我的暗示呢?

  哦,一定是老天爺在整我。

  你是上帝的寵兒,而我不是。

  ——《小怪獸日記》

  楊純子索性拉開周斯越的凳子在他位置上坐下來了,又抽了周斯越的語文書,一邊翻一邊在白紙上刪刪減減記錄著。

  她沒有扎頭髮,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身後,清風湧進來。

  有幾縷不太聽話的垂到身前,散在周斯越的桌面上,男孩兒桌面上堆著雜七雜八一丟書,偶爾午休打完球,帶著一身汗味回來,累了也會趴在桌上睡一會兒。

  很奇怪,她受不了別人的汗味,卻覺得他的汗味不難聞,沒有黏黏膩膩的味道,氣息很清冽。

  丁羨哦了聲就轉回身,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板報上。

  她在延平出了三年板報,在構圖上已經駕輕就熟了,也知道怎麼做最省事兒還能拿獎。

  她畫的確實不錯,宣傳委員張馳抱著薯片,繞著教室看了三圈,頻頻點頭,「丁羨,你可以啊,這是我見過最……」

  張馳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

  怎麼說呢,雖然很普通,但是一看就是能得獎的那種,畫風筆鋒經驗都十分老道。

  最後張馳也沒想什麼特別的形容詞,衝她豎了個大拇指:「很厲害。」

  來這兒之後,丁羨已經很久沒聽到這麼直白的誇讚了,竟忍不住臉紅了。

  剛低下頭,聽見門口有人拍著球走回來。

  還有熟悉的談話聲。

  「媽的,馬上就籃球賽了,八班那幾個小子老子見一次打一次,剛剛我那個蓋帽像不像科比??」宋子琪激動地說。

  緊接著一聲懶散的輕笑,「像傻.逼。」

  「靠。」宋子琪推了周斯越一下,又說:「過幾天校隊選拔了,你去不去?」

  「不去。」

  宋子琪遺憾地嘖了聲,覺得太可惜了,這身高,這技術,這控球和彈跳力。

  「也對,你數學競賽是不是要開始了?」

  「嗯。」

  宋子琪跟個長輩似的拍拍他的肩,「也是,學習重要。週末去哪玩?」

  那邊的聲音頓了頓,才說:「你們玩吧,我有事。」

  話音剛落。

  教室門口拐進兩道人影,周斯越抱著球,目光掃一眼自己的位置,站在門口不動了,丁羨以為他會發脾氣,但他沒有。

  甚至連眉頭皺一下都沒有。

  丁羨忽然自嘲地笑了下。

  後方的宋子琪跟過來,從他身旁穿過,嫻熟的跟楊純子打了聲招呼,半開玩笑的語氣:

  「女神,在幹嘛?」

  楊純子頭也沒抬,「出板報。」

  宋子琪這才回頭看了眼,望著這花花綠綠的黑板,驚訝地開口:「小怪獸,這你畫的?」

  丁羨:「不然你畫的?」

  宋子琪喲呵一聲,「我發現你自從跟我們家斯越同桌之後,脾氣都變臭了。」

  丁羨下意識看了眼周斯越。

  人已經到窗戶邊上吹風去了,一身熱汗,後頸發濕漉漉地貼著脖子,後背濕了一大片,半弓著身倚在欄杆上,欣賞著窗外綠意盛濃的校園風景。

  丁羨發現他有點刻意在避開。

  剛進門發現楊純子坐在他的位置,他就把籃球往垃圾桶旁的籮筐裡一丟,人就去窗邊了。

  「宋子琪,你給老娘出來!」

  孔莎迪背著書包,插著腰出現在門口,大嗓門一嚎,班裡剩下的幾人都齊刷刷朝她看過去,連窗口吹風的周少爺都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丁羨衝她使了個眼色。

  孔莎迪注意到楊純子也在,這才扯了扯衣擺,輕咳一聲:「宋子琪,你出來。」

  宋子琪一臉懵:「怎麼了?姑奶奶?」

  孔莎迪滿臉堆笑,咬著牙說:「你出來一下,乖。」

  宋子琪更怕了,顫著嗓子說:「你要幹嘛……」

  孔莎迪徹底沒耐心了,一個箭步衝上去把人拽出來,宋子琪正站在丁羨身邊研究黑板報,孔莎迪氣勢洶洶衝過來給他嚇一跳,整個人往丁羨邊上縮,邊躲還邊嚷嚷:「你能不能學學人楊純子,有話能不能好好說,幹嘛動手動腳的!」

  一下就踩中孔莎迪的點了,一山容不得二虎聽說過沒有?

  倆漂亮姑娘勢必無法對盤。

  孔莎迪當場就炸了,直接伸手企圖繞過丁羨去拽宋子琪的衣領,宋子琪又一邊往丁羨身後躲。

  丁羨心跳直突突。

  你倆打情罵俏別在我凳子邊上打啊,沒看見凳子晃了嗎?!

  「莎迪……」

  我要摔倒了啊。

  這小小的一聲並沒有引起怒氣沖沖的孔莎迪的注意,她現在整個人的注意力全在宋子琪的身上,「你跟我出來!」

  就在丁羨幾度以為自己要朝地上摔的時候。

  忽然,丁羨感覺背部不知道哪來一股力量,把她整個人往裡按。

  於是她就整個人臉朝裡,臉結結實實地貼在黑板上,還是剛用紅粉筆塗完一個大籃球的那塊,精準地被人用手摁上去了。

  「宋子琪,別鬧了。」

  身後是某人不輕不淡地一句。

  世界終於安靜了。

  倆人終於停下來了。

  然後,齊齊地看著她三秒,接著爆發出一聲劇烈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孔莎迪跟被點了笑穴,控制不住自己,一邊笑一邊抽,還一邊跟她道歉:「對不起啊羨羨,我控制不住……」

  身後少年插著兜,也笑抽了肩膀,忽然看著她說:「別說,比你平時好看多了。」

  孔莎迪忙從包裡掏出小鏡子遞給她,「真的,像畫過妝。」

  鏡子裡的丁羨像偷擦了媽媽的腮紅,嘴唇,臉頰,鼻尖,都沾著粉色的粉筆灰,有點滑稽,像個小丑,但別說,還真比平時看上去精神多了。

  她自己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周斯越插著兜,目光上下一掃,嗤笑一聲:「是不是?」

  丁羨下意識跟他唱反調:「是個屁!」

  夕陽斜落進來,淡淡的餘暉照在少年寬厚的背影上,周斯越笑看著她,莫名的,她居然感覺此刻兩人有點像打情罵俏,特別此刻是他一點兒也不回嘴任由她罵的模樣像極了。

  孔莎迪裝作被噁心到了,曖昧地瞟了眼周斯越:「嘖嘖,你倆……」

  結果周少爺一句:「孔莎迪,你眼睛壞了?」

  「丁羨,你畫好了嗎?」

  一道輕柔的聲音插.進來,四個人都收了笑,孔莎迪看了眼丁羨,眼神示意,但丁羨沒看懂,楞楞的應:「馬上就好了。」

  看了眼周斯越。

  某人又去窗邊吹風了。

  孔莎迪把宋子琪拖出去了,教室裡就留下她跟周斯越還有楊純子。

  宣傳委員張馳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

  不知道為什麼。

  丁羨怎麼感覺兩人之間有一股尷尬的氣氛在蔓延。

  周斯越不是那種高冷的跟任何女生都不搭腔的男生,他不太主動跟女生說話,但是聊得來的時候他也能聊得如沐春風。

  就比如孔莎迪,有時候孔莎迪跟宋子琪抬槓,他在後頭聽見了,也會偶爾開玩笑似的插一句嘴。

  別人問他數學題,也會一一解答,他是個十分坦誠的人,不會像何星文跟人講解題目不懂裝懂,講錯了也理直氣壯。

  周斯越不懂就會直接告訴人家他也不會。

  很少會這麼刻意避著一個女生。

  楊純子也不主動找他搭腔,寫完後,把他語文書放回去,站起來到後頭去抄板書了,全程兩人都沒說過一句話。

  這個班最耀眼的兩個人,一句話不說。

  丁羨洗完臉回來,周斯越還沒走,書包單肩掛在背上,倚著走廊的牆上,一隻手微微曲著搭在牆上。

  丁羨一愣:「你還沒走?」

  他撓撓眉,說:「你弄完了沒,弄完了就一起走。」

  一一一……起走?

  開學都快一個月了,什麼時候一起走過啊?

  少年你今天不對勁兒啊。

  莫非你想拿我氣楊純子?

  丁羨把包拿出來,夏思寒過來找楊純子,正靠在門口跟周斯越閒聊。

  校草今天又換髮型了,剪了個短寸,比之前的殺馬特造型看上去順眼多了。

  丁羨走過去:「好……好了。」

  周斯越結束跟校草的閒聊,直起身,把包往肩上一甩,書包在他寬厚的背上晃晃悠悠,他頭也不回,轉身下了樓梯:「走了。」

  這人腿長,走得極快。

  還沒出校門,丁羨的小短腿就拉下一大截,昏黃的斜陽下,只見一個高高大大的少年走路生風,然而沒走幾步,就又停下來。

  毛茸茸的頭髮在散成綺的余霞裡發著光,英俊的五官擰著,一臉不耐:

  「你是蝸牛嗎?」

  身後小小的人影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加快腳步,而是不緊不慢地堅持自己的步伐。

  「你見過這麼優雅的蝸牛嗎?」

  反正明天起,我就不喜歡你了。

  以後,我要在你面前做一隻優雅的蝸牛。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0:21

第16章

  他說彼方尚有榮光在。

  ——《小怪獸日記》

  丁羨從八歲開始就不過生日了。

  那年弟弟出生, 家裡大大小小忙的都是丁俊聰的事,沒人注意到她。

  葉婉嫻生丁俊聰時難產, 在產房足足待了十四個小時, 最後推出來時只剩下一口氣兒。連平日少言寡語的父親都忍不住在產房外憋紅了眼眶。

  丁羨卻跟個局外人似的站在手術室門口。

  奶奶說她從小心就狠,以後也不會疼弟弟,格外提防她,特地把丁俊聰接回老家養了一陣。

  從小奶奶就不喜歡她,一定要葉婉嫻生個兒子, 說是要留根。身旁的親戚妯娌也都愛跟丁羨開玩笑:「你媽要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

  第一次聽這話是三四歲, 當場嚇哭了, 抱著葉婉嫻的大腿哭哭嚷嚷地求。

  可這些長輩就愛拿這些話嚇她, 「有了弟弟, 沒人疼你了。」

  一回兩回, 三回四回。

  丁羨就把這些話記在心裡了,直到有一次,奶奶當著所有人的面兒, 催促葉婉嫻生兒子, 丁羨張口就哭:「我不要弟弟,生了我就把他丟掉!」

  奶奶從那時起開始提防她, 時常半夜起床看看, 她是否真的把丁俊聰給扔出去了。

  而葉婉嫻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兒子身上,時常忘記女兒的生日。

  丁羨自己也很少提,除了父親偶爾有幾年想起來會帶她出去下館子。

  現在她自己也幾乎忘的差不多了。

  剛吃完飯, 丁羨坐在歪脖樹前寫作業時,想起了明天是她生日。

  明天……

  看電影……

  然後就沒心思寫作業了。

  小姑娘托著腮,眼鏡眨巴眨巴眨。

  說好了,明天就把一切都結束。

  於是就一夜未眠。

  床頭的鬧鐘看了五百遍,時鐘還是跟個老太太似的走得慢慢悠悠,丁羨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終於在天空將將泛起魚肚白之時,睡過去了。

  電影約在下午。

  丁羨八點醒了。

  果不其然,在衛生間鏡子裡,看見一雙深凹的熊貓眼。等她洗完臉出來,葉婉嫻已經做完早飯端出來,掃她一眼:「過來吃飯。」

  丁羨跟過去,手剛撿了個饅頭往嘴裡塞,聽見葉婉嫻把碗筷擱得砰砰作響,一邊對她說:「下午幫聰聰補下數學。」

  丁羨拿下饅頭,剛要說話,就聽身後剛起床的丁俊聰大叫:「下午我跟小宇約好了!」

  葉婉嫻:「你什麼時候跟小宇約好了?」

  「昨天約好了去滑旱冰!」丁俊聰義正嚴辭地喊。

  葉婉嫻放縱慣了,柔聲說:「好好好,那明天再補,先吃飯。」

  丁羨長吐一口氣,又把饅頭塞回嘴裡,葉婉嫻忽然抬頭掃了她一眼,「你下午有事嗎?」

  丁羨點頭,流利地說出提前背好的答案:「我下午回學校出板報,下周學校要檢查。」

  葉婉嫻把筷子一擱:「你又當班幹部了?」

  丁羨忙說:「不是,就是幫忙而已。」

  葉婉嫻點點頭:「這種活少干,吃力不討好,浪費學習時間。」

  丁羨敷衍地點點頭,暫時決定不反駁。

  吃完早飯,她快速地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躲回房間裡寫了兩張卷子,等她在抬頭時,時鐘已經指向12點。

  還是寫作業時間過的快。

  吃完午飯,丁羨回房換衣服。

  距離約會的時間越近,她的心好像要飛出來一樣,一面說著過了今天,一切都結束,一面又覺得,時間如果永遠停在這個下午就好了。

  小人兒站在衣櫃前思忖。

  敞開的抽屜裡丟了一大堆文.胸,或許還稱不上文.胸,類似小姑娘剛發育時期穿的裹胸。自從她上高中,葉婉嫻就給她買了兩個文胸還著穿。

  葉婉嫻這人其實還挺注重保養的,特別是內衣跟內褲寧可少買幾件,也要往好的買。

  成人的胸.罩,剛買回來時,丁羨穿過一次,總覺得哪哪都不舒服,又緊又箍,還熱。穿過兩次就被她丟在一邊,不過胸型確實比平時好看。

  猶豫半晌。

  她不服氣地想:我幹嘛要為他穿文.胸啊。

  下一秒,又乖乖把文.胸戴上了。

  一邊戴,一邊想: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

  兩人約在胡同口等,丁羨到的時候,周斯越已經倚著胡同口的老石頭城牆跟一個坐在路邊拉著二胡的老大爺閒聊。

  他真是跟誰都能聊。

  老大爺始終抱著一把二胡,也不拉,一聲歎,「這天兒怕是又要變了。」

  周斯越背靠著牆,雙手抄在兜裡,抬頭看了眼灰濛濛地天,笑了下:「您還不回?」

  他在學校說話很少帶京腔,只偶爾跟宋子琪幾個兄弟玩鬧的時候會被逼出一句京罵,倒也難得聽他說京片兒。

  他說京腔的時候,乾淨的嗓音會帶上一絲吊兒郎當。

  老大爺搖搖頭:「活了這些年頭,別的沒悟出什麼,這老天爺的心思我倒是摸了個頂透兒,今天,這雨是下不來。」

  周斯越輕笑:「可別把您手上的寶貝給淋了。」

  老大爺詫異地看過去,兩眼放光:「可以啊小子,識貨?」

  周斯越垂眼看過去,點頭:「可得有些年頭了。」

  老大爺低頭跟摟寶貝似的把二胡摟的更緊,兩眼莫名閃了淚光:「是啊,老祖宗輩的東西,你看這蟒皮紋路,一點兒沒退。」

  周斯越彎腰過去,確認了:「確實是好貨。」

  老大爺跟偶遇了知音似的,滔滔不絕地跟他說起了這二胡的來歷,發現周斯越竟都聽懂了,包括這二胡的材質小葉紫檀都被他認出來了,目光深遠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你小子知道的倒是不少。」

  少年笑得謙虛,「也就知道點毛皮。」

  「小小年紀,不得了。」

  丁羨忽然有點後悔。

  或許今天不該來的,多跟他接觸一點兒,你只會多喜歡他一點兒。

  老大爺聲音洪亮地問他:「站了老半天,你在這兒幹嘛麼?等人啊?」

  周斯越雙手重新抄回兜裡,背又靠回牆上,後腦勺盯著牆,仰著頭無奈地長歎一聲,

  「在等一隻蝸牛。」

  罵誰呢?

  聽見這話,丁羨人已無意識朝著那個方向過去了,邁著自認為優雅的步伐。

  「我來了。」

  她像只輕盈的蝴蝶來到少年的面前。

  少年一掌按在她腦袋上,罵道:「你還真是蝸牛!」

  你知不知道你跟老大爺說話都比跟我說話溫柔啊?!

  周斯越:「這什麼表情?」

  委屈。

  吃醋。

  難過。

  反正是你不會懂的表情。

  老大爺在一旁看得樂呵呵,也不插話,直到周斯越拎著丁羨跟他道別:「走了。」

  這才笑瞇瞇地衝他倆點頭,「走吧走吧,趁著年輕,別浪費了大好時光。」

  你這個老不正經!

  燕三有個破舊的電影院,看的人不多,但對於丁羨這種從來沒進過電影的土鱉來說,這影院已經很恢宏了。

  丁羨小心翼翼地跟在周斯越的後頭。

  兩人並排站到廣告牌前,周斯越側頭看她一眼,輕輕昂了昂下巴:「想看什麼?」

  四幅橫幅廣告。

  那年九月有四部電影在上映,如沒記錯,應該是《三十八度》、《中國功夫少女組》、《天地英雄》以及《無間道》。

  她在琢磨,他這樣的男生會喜歡什麼樣的電影。

  《三十八度》是愛情片,他一定不喜歡。

  《中國功夫少女組》他肯定不喜歡。

  《天地英雄》和《無間道》?

  他也不催,難得紳士風度十足地告訴她:「慢慢想,不急。」說完整個人抱臂斜靠在牆上,表現出耐心十足的樣子。

  他是不是跟女生出來都這麼好商量?

  丁羨不再多想:「無間道吧。」

  他一挑眉:「決定了?」

  丁羨點點頭。

  「好。」周斯越揚眉,直起身去掏運動褲兜裡的錢包,轉身去小窗口買票。

  下午場人不多。

  三三倆倆就幾對人,一對情侶,一對母子,一對閨蜜,還有他們這一對「同桌兒」。

  周斯越個高,長相出眾,在所有人中最顯眼,丁羨一眼就能望見。

  排在他身後的兩位姑娘用餘光在偷偷打量他,笑著推推搡搡,一不小心,胳膊輕輕碰到前面少年挺拔的後背。

  「啊,對不起。」

  姑娘羞紅著臉道歉。

  「沒事。」

  少年冷淡的回。

  那一瞬間,丁羨忽然想:如果他有女朋友,該是怎樣?也會陪她看電影,陪她逛街,會在無人的樹影下親吻嗎……

  她被自己大膽的想法驚到了。

  少年已經買完票回到她身旁,身旁還拎了一桶子爆米花,一把塞到她懷裡。

  「這什麼?」

  周斯越把電影票放桌上,錢包塞回褲兜裡,就著她身旁的位子敞著腿坐下,後背靠在椅子上,閒散得目光四處掃了眼,言簡意賅:「吃的。」

  當然知道看電影要配爆米花。

  只是你這服務是不是太體貼了一點。

  丁羨撿了顆爆米花塞進嘴裡,又脆又甜,還挺好吃的。

  在電影還沒開場,一盒爆米花已經吃完了。

  少年服務周到,及時補貨,一臉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寵溺表情。

  第二盒爆米花吃到一半。

  丁羨疑似看到了楊純子和夏思寒,兩顆爆米花卡在喉嚨裡,下不去又上不來,差點兒給她把眼淚逼出來,結果身旁周斯越直接一掌拍在她背上。

  「吃那麼急幹嗎,誰跟你搶了?」

  輕點不會?

  我要被你拍死了。

  丁羨熱淚盈眶的抬頭,終於把爆米花咳出來,滿眼淚花地看這周斯越。

  那邊有人晃了晃手,喊:「斯越。」

  周斯越轉回頭,楊純子跟夏思寒站在電影院門口,正朝他們過來,丁羨明顯感覺周斯越的後脊背僵硬了起來。

  校草今天頭髮又炸了起來,明明昨天都變成寸頭了啊。

  他真是桀驁不馴,一天一個髮型。

  夏思寒看了眼丁羨,衝她一笑:「又見面了。」

  又?

  他們之前什麼時候見過?

  見她一腦門問號,夏思寒笑著解釋,看起來格外溫和,跟他桀驁的外表一點兒都不符合:「在三班經常看見你,你跟斯越同桌。」

  這麼一對比,校草真是如脈脈春風的同學。

  丁羨忙點頭,說:「你好,你好,我叫丁羨。」

  校草衝她笑:「夏思寒。」

  氣氛一陣尷尬,丁羨看了眼周斯越,少爺靠在椅子上,一點兒都沒有搭腔的意思。

  丁羨忽然發現,周斯越對這倆人都有點冷淡。

  少年,你倒是說點啥啊,不然我真的又要腦補了。

  周斯越還是不說話。

  夏思寒似乎一點兒都不介意,繼續跟丁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你倆看什麼?」

  面對這麼帥又這麼和藹可親,雖然打扮有點奇葩的校草,她真的做不到冷著人家,微笑著回:「無間道。」

  夏思寒莫名激動起來:「無間道超好看的,不過下次你可以來看天地英雄,也不錯的。」

  為什麼會有港台腔?

  丁羨覺得這校草真是變幻莫測。

  「好,下次我來看。」

  說完,某人忽然朝她看過來,嘴角勾起嘲諷的笑。

  笑什麼笑,我自己來看不行啊。

  夏思寒笑著說:「你要是喜歡看電影,我這邊還有一些下載好的,可以送給你看。」

  校草,你長這麼帥還這麼平易近人,你媽媽知道嗎?

  這場尬聊終於在電影開場前結束。

  周斯越拎著丁羨就走,夏思寒趕在他離開前說:「下次一起打球。」

  周斯越輕嗯了聲,拽著丁羨背後的掛冒拖走。

  丁羨把自己的帽子從他手中解救出來,擋開他的手,也不知道哪來的小脾氣,一反平日裡逆來順受的模樣,「別拽我,我又不是沒腳,自己會走。」

  小姑娘突來的反抗,讓他忽然停下腳步,看了眼丁羨,然後輕哧一聲,「白癡。」

  邁步離開。

  一整場電影下來,兩人都沒有再多說過一句話。

  直到從電影院出來。

  丁羨還沉浸在片尾的佛偈裡。

  「八大地獄之最,稱為無間地獄,為無間斷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受身無間者永遠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之大劫。 」

  她吸吸鼻子。

  周斯越聞聲,偏頭看她一眼,「看個電影委屈個什麼勁?」

  你懂個屁。

  「相比較有些人,活著就是痛苦。」

  兩人站在電影院門口,外面烏雲沉沉,厚重的雲層如同這電影般壓抑,可偏偏就是沒有雨水潑下來,沉悶得很。

  周斯越把手放進兜裡,視線落在遠方。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丁羨下意識抬頭,看見他的側臉,難得柔和。

  「彼方始有榮光在。」

  字字清晰的聲音一下子擊中了丁羨的靈魂,周斯越微瞇眼,忽然迷離深邃起來,「目標遙遠,才有挑戰的價值不是嗎?」

  丁羨想他骨子裡的傲氣是被電影給觸動了。

  「你長大想做什麼?」

  年少時常問的問題,在此刻變的格外慎重。

  他低頭輕笑,轉頭看她,年少談及夢想,眼中有光,熠熠生輝。

  「沒什麼特別想做的。」

  編。

  丁羨定定看著他。

  少年忽然定了定神,臉上又恢復了慣常的模樣,懶散卻散著自信的光。

  無論多少次回想,丁羨永遠都記得從電影院出來的那個沉悶的下午,少年收起了往日的鬆垮與懈怠,輕描淡寫地告訴她一個事實——

  這個社會會改變。

  至於怎麼個改變法,他沒有說。

  「會改變男女地位嗎?」

  周斯越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低著頭,忽然想起她家裡的弟弟,心下瞭然,淡聲道:「會好很多,至少,比現在好很多。」

  「你……」

  丁羨張了張嘴,想問他為什麼這麼斷定,又怕得到不肯定的回復。

  「還有什麼要問?」

  少年垂眼睨她,見她搖搖頭,勾勾嘴角,拽住她背後的掛冒,往外提,「走了,傻!」

  兩人沿路往回走,路邊的烤鴨店冒出陣陣熱氣騰騰的香氣。

  丁羨路過烤鴨店的時候明顯放慢了腳步。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餓了?」

  丁羨忙搖頭:「不餓。」

  周斯越撲哧一聲笑,「裝什麼,電影都請你看了,一隻烤鴨我還不讓你吃?」

  說完又去拽她的掛冒,直接給她拖進店裡。

  那怎麼好意思呢!

  周斯越跟老闆要了一隻烤鴨,找了張桌子扯開凳子大剌剌坐下去,丁羨慢慢吞吞跟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放下書包,小聲說:「這頓我請你吧。」

  周斯越跟個二大爺似的靠在椅子上,傾身去拎桌上的茶壺,一邊慢悠悠地倒茶,一邊在騰騰升空的茶水雲霧中,掃她一眼,「你有錢?」

  看不起人呢不是?

  雖然不多,蒼蠅腿也是肉,請你頓烤鴨還請不起?

  「我媽有給我零花錢。」

  葉婉嫻每個星期都會給她一點點的零花,雖然不多,丁羨幾乎不花,都一塊塊贊起來,這麼幾年下來,也存了些。

  周少爺端著茶水喝了起來,目光瞥向一側,「算了吧,我可沒讓女生付錢的習慣。」

  丁羨一下就聽到重點,「經常跟女生出來?」

  周斯越撲哧笑了,把茶杯放回桌上:「可能麼?」

  也對。

  也沒人願意給你這死人臉出來。

  但忽然想到電影院裡那對閨蜜,興許還真不少。

  她巧妙的轉移話題:「北京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來了這麼久我都沒去玩過。」

  周斯越又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說:「旁邊有個公主墳,你要去看看麼?」

  ……

  丁羨一愣,「還有別的嗎?」

  「還有個八王墳。」

  「……」

  「算了。」

  丁羨心灰意冷地擺擺手。

  周斯越抿了口茶水,「怎麼,看不起公主墳和八王墳?」

  丁羨一愣,她可沒這意思,一介庸人哪敢褻瀆先輩。

  周斯越忽然笑了:「逗你的。看你喜歡什麼吧。」

  「錢。」

  周斯越一愣,笑意更濃,放下茶杯,靠在椅子上說:「喜歡錢就去什剎海吧。」

  「為什麼?」

  「什剎海原名十窖海,十窖銀子的意思,傳說當年朱棣定居北京後,想修城,就到找當時的民間活財神,沈萬三。沈萬三就帶著人馬去挖銀子了,就在什剎海挖出了十窖銀子,一窖銀子四十八萬兩,總共十窖,挖完也不給人填回去,就這麼留下個大坑,雨水積成海,就叫十窖海。」?

  丁羨覺得他腦子裡能裝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就這麼一個小故事也能信手拈來。

  「都被人挖空了我去幹什麼?」

  「感受一下祖輩的淘金技術。」

  「還有什麼別緻的故事麼?」

  「故事海了去了。」周斯越保持一慣的姿勢,往窗外看了眼:「北京老人多,每到一個地方,你跟人隨便聊兩句,收穫都不小。」

  「你對歷史感興趣?」

  周斯越笑了:「在一座城市呆著,不瞭解歷史,瞭解什麼?」

  他不卑不吭又隨心所欲的態度,讓丁羨覺得慚愧,她從沒想要去瞭解一座城市的底蘊文化,到底還是她狹隘了。

  「不是只有坐在教室裡才叫學習。」

  「可是你坐在教室裡也不學習。」丁羨故作輕鬆地說:「不過我挺崇拜你的,不用學也能考得好,不像我,拚命學也就這麼點成績。」

  周斯越靠著椅背,這倒毫不謙虛地點頭:「跟你比比是綽綽有餘。」

  「……」

  丁羨瞪他。

  周斯越忽然笑了:「其實你不一根筋的時候,挺……」

  挺什麼?

  「正常的。」

  本來想說挺可愛的,但是長這麼大也沒誇過女生可愛,說不出口,於是用了標準的周斯越式誇人方法。

  其實這丫頭真挺逗的。

  跟她同桌兒前所未有的輕鬆,隨便寫幾個數學題能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眼前直冒金星。寫題寫累了,沒事兒就逗逗她解解壓。

  每次看她措手不及一臉懵的反應就好笑。

  她完全不會給人造成緊迫感,逼急了也會想要咬人,憋著一股勁兒跟你作對的時候,你永遠猜不出她下一步的反應。

  然而每次都很好笑,特別是解不出題的時候,看她的蠢樣,立馬就靈感來了。

  「你才不正常呢!」

  小姑娘氣得吹鬍子瞪眼,還以為能從他嘴裡聽什麼好話,果然是她想多了。

  他無謂的一笑:「下次想去哪兒,提前說,等我有空就帶你去。」

  還還還……有下次?

  見她一臉驚詫,周斯越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說:「不是說了等你來北京,我帶你玩嗎?不過得等我有空才行,最近忙。」

  丁羨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這句話出自哪裡。

  說實話,她真的完全把這事兒忘的一乾二淨了,要不是葉婉嫻那天在丁家提起小時候倆人睡過一張床的事,她都快忘記了當初那個好看的小男孩究竟是誰。

  雖然周斯越這人嘴上刻薄,有時候又愛逗她,但仔細回想,這麼一段時間相處下來。

  他幫過她不少。

  請她看電影,幫她換座位,幫她懟宋子琪,現在蔣沉看見她也不敢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相對於小時候的承諾,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也終於明白,他對她的好,是小時候幫他洗床單換來的。

  「不……不用了。」丁羨擺擺手,低下頭說:「你忙你的吧,我也沒什麼地方特別想去。」

  周斯越看著她,略一點頭。

  老闆端著盤剛切好的烤鴨上來,「來嘍。」

  話題終於結束。

  周斯越坐直身子,手臂搭在桌板邊沿。

  丁羨低著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周斯越抬手叩了叩桌板,「吃飯。」

  丁羨深吸一口氣,抬頭沖對面的人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坦誠又大方,「先吃飯。」

  兩人同時下手,解決桌上那一盤嗷嗷待宰香噴噴的烤鴨。

  周斯越吃飯倒沒有少爺毛病,不像宋子琪那個潔癖怪,在學校食堂吃個飯還要自帶便當盒,連筷子都要自己用手帕包好帶過來,堅決不用食堂的餐盤。

  周斯越性格乖戾,肆意張揚的個性卻又帶著一點兒隨和。

  吃到一半,遇上了許軻。

  丁羨剛把烤鴨捲好塞嘴裡,忽然聽到有人叫了她一聲,「丁羨。」

  兩人同時回頭。

  門口站著一個瘦高的男生,穿著見灰色的Polo衫,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一雙黑色的板鞋,相比較高一的周斯越,他的打扮更成熟。

  周斯越只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了,顯然,他對許軻沒什麼興趣。

  丁羨熱情衝他招手,「學長。」

  許軻低頭跟身旁地說了一句就往這邊走過來,目光在周斯越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笑著看向丁羨,「這麼巧?」

  丁羨站起來,猶豫著要不要給倆人引薦一下。

  奇怪,周斯越這麼愛交朋友的人,居然沒有跟許軻打招呼的意思,丁羨尷尬地沖許軻笑笑,「要不,你坐哪兒,我們去你那桌聊。」

  許軻溫和地笑:「好。」

  兩人就著鄰桌坐下了,許軻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周斯越,用口型問丁羨:「同桌兒?」

  丁羨紅著臉點點頭。

  許軻讚許地看她一眼,「可以啊,進展挺快的啊。」

  丁羨小聲解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很普通的出來看個電影,吃個飯。」

  許軻笑得更深:「我怎麼沒有這麼普通的異性朋友?」

  丁羨百口莫辯,明知他倆不是那樣,心裡又急又堵,「真的不是……」

  許軻笑了笑,不再逗她,「急什麼,就算是,我也會幫你跟葉阿姨保密的。那男孩我認識。」他壓低聲音,往她跟前湊了湊:「周斯越對嗎?」

  丁羨一愣,「你怎麼認識?」

  許軻搖頭笑了下,「我們數學老師的得意門生啊,他的競賽都是我們老師一手帶的,初中就參加數學聯賽拿了不少獎,清華北大苗子。」

  難怪有時候會在他的桌上看到一些高二高三的卷子。

  哎。

  「怎麼會跟他同桌?」

  丁羨一低頭,無限後悔,要是當初她沒有遲到,估計就沒後邊這些事兒了,「巧合,很快要換了。」

  小姑娘低著頭,毛茸茸的腦袋耷拉著。

  許軻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丁羨猛地抬頭,許軻正笑盈盈地看著她:「沮喪什麼,你也不差啊,你畫畫那麼厲害,對了,我把書帶來了,本來今天要去你家找你的,正巧,直接給你了。」

  許軻說著從身後的包裡抽出一本李陽瘋狂英語遞給她,還有一盤磁帶。

  「這是發音訓練,你可以拿回去聽,我用不上,就送你好了。」

  丁羨:「那怎麼好意思,我用完就還你。」

  許軻經濟條件不算好,估計買這些書也花了他不少錢,丁羨怎麼敢收。

  許軻朋友點完單回來,丁羨收好書,回到原來的位置。

  盤裡的烤鴨已經空了。

  丁羨看著周斯越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塊,真的一塊都沒給她留。

  真是誰當你女朋友誰倒了八輩子大霉。

  回去的路上,丁羨還在憤憤默念周斯越的殘暴惡行。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行人道上,這次反過來來,丁羨急匆匆地踩著步子走在前頭,而周少爺吃得酒足飯飽,一邊插著兜一邊慢悠悠地跟在後頭走。

  「喂。」

  丁羨裝作沒聽見,加快了腳步。

  要穿馬路了,可惜是紅燈,她只能抱著書,站在行人道上等。

  周斯越手長腳長的,三兩步就追上了,他跨下行人道,站到丁羨面前,目光睨了眼被她緊緊抱在胸前的書,不屑的輕笑:「李陽瘋狂英語?他給你的?」

  丁羨:「要你管。」

  周斯越嗤笑,一隻腳輕輕搭上行人道的馬路牙子上:「你氣什麼?」

  對啊。

  她氣什麼,一隻烤鴨而已。

  「氣我烤鴨沒給你留?」他又笑:「你看見許軻就跟見了親爹似的撲上去,把我晾一邊,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丁羨瞬間愣住:「你怎麼知道他是許軻?」

  周斯越嘲諷地勾著嘴角:「在這學校你會認識除了他以外的人嗎?」

  就你朋友多。

  「那天下午找許軻去了?」

  丁羨點頭。

  「想學口語為什麼不跟我說,旁邊坐著一個大活人,你還捨近求遠?」

  「……位置很快就要換了,我們可能不是同桌兒了,我也不能什麼事兒都依賴你。」

  下周就摸底考了,誰知道考完你的新同桌是張翠翠李鶯鶯還是王燕燕,到時候你還能記得我?

  向來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了。

  烏雲終於散開,天空清澈如洗,是瑰麗的藍色。

  就聽少年輕飄飄一句:「笨,摸底考而已,到時候考一樣不就好了?反正又不用去別的班考。」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0:34

第17章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 我想起了張國榮。

  ——《小怪獸日記》

  摸底考試不分班,在自己班級裡考, 把桌子拉開而已。

  重點班的學生傲氣, 根本不需要老師監督,自己都自覺地一邊做題一邊遮卷子。

  「怎……怎麼考一起啊?」

  丁羨低頭說。

  對面紅燈變換,黃燈在閃,有人已經起步,周斯越卻沒動, 一隻腳還閒閒地踩在人行道的馬路牙子邊上,淡定吐出兩個字:「作弊。」

  作作作作……作弊?!

  丁羨驚了個呆, 猛地一抬頭, 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心裡小鹿又開始砰砰砰亂撞, 從小到大她可沒做過弊, 萬一被抓了,依著劉江的性格,鐵定叫家長。

  「不……不好吧。」她小聲地說。

  周斯越回頭看了眼, 綠燈, 一隻手插兜,一隻手去拽她背後的掛帽, 看了眼來往的車輛, 直接拖走,懶散回:「有什麼不好的。」

  你這是一個學霸的態度麼?

  「你為什麼……想……跟我同桌兒。」

  丁羨側耳靜聽,來吧, 誇我。

  周斯越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提,哂笑:「因為你笨。」

  「……」

  「讓讓,我要回家了。」

  說完,丁羨抱著書,快步往前走。

  周斯越長手一伸,拽住她背後的掛帽,丁羨變成了原地踏步,姑娘氣得直跳腳,連名帶姓吼他:「周斯越!」

  周斯越把她拖回來,帽子勒得丁羨兩眼發紅,大掌按住她腦袋,掰正固定在身前,低頭看她,笑得眉彎眼開,「只能說,跟你同桌兒沒壓力。」

  丁羨一愣。

  周斯越鬆了手,人重新站直,視線掃了眼正前方,手抄進兜裡:「你不會問我考幾分,不會旁敲側擊問我晚上學到幾點,不會用題目試探我到底學到哪兒了,也不會告訴我參加競賽其實很浪費時間。」

  說到最後,他自嘲一笑。

  「因為你不關心我,所以我覺得很輕鬆。」

  別別別,你千萬別這麼說。

  平時裡見慣了他肆意隨性瀟灑的模樣,何曾見過用這種口氣說話的少爺,原來即使聰明如他,也是會彷徨的,會迷茫的。

  丁羨忽然心理平衡了,智商高又怎樣?煩惱多啊。

  「原來,你也怕……這些啊。」丁羨低下頭,小聲地說:「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呢……」

  「怕?」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嗤笑:「我只是覺得煩。」

  「……」

  尼瑪。

  其實他倆成績差不多,總分還是丁羨高,周斯越也就數學物理好,其餘科目均屬於穩定,不拖後腿,丁羨就比較慘,數學發揮不穩定,名次肯定大跌。

  兩人沿路回到胡同口,暮色.降臨,老大爺不知所蹤,胡同口的老楊樹依舊挺挺矗立。

  燕三東西巷,延伸兩個方向,兩人在胡同口停住。

  周斯越衝她微揚下顎,挑眉:「送你進去麼?」

  哪敢勞您大駕。

  丁羨搖搖頭,「不……不用了。」

  周斯越笑了下,忽然伸手在她腦袋上胡虜了下,「傻不傻,走了。」

  轉身,沒有一秒停留。

  晚霞散發著綺麗之姿,像是天邊掛下一道五彩的幕布,絢爛靜謐。

  胡同口兩排的老楊樹,挺直了腰桿,像是固守城牆多年的士兵,在夕陽的餘暉中屹立著。

  少年的背影寬厚而又單薄,寬大的T恤照著他略顯瘦薄的肩膀,臂膀線條流暢,垂在身側,指尖微微泛著光。看慣了他走到哪兒都有人圍著的姿態,如今這頎長的背影瞧著竟有些落寞,那一瞬,丁羨覺得他是孤獨的。

  輕輕鬆鬆就能學好的人,誰知道這其中的酸楚呢?

  他曾說他智商跟普通人無異,只是找對了方法,可為什麼有人能找對方法,有人卻找不對方法?後者比如她。

  一道題做了無數遍,花式錯遍了,第五六遍做才能百分百做對,可他錯過的題目絕對不會再錯。

  少年的背影漸遠,晃晃悠悠,漸漸朝著東巷盡頭去,老牆皮脫落,在空中飄著灰,罩著他高大又朦朧的身影。

  他的道路寬敞且明亮。

  而她似乎還在魚池裡掙扎。

  不管她以後在哪,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耀眼得像啟明星的男孩。

  在她十六歲那年,擺了擺手,與她做最後的道別,踏上屬於他的旅程,然後——

  再也沒有回頭。

  丁羨把手放在嘴邊,忽然衝著盡頭喊——

  「周斯越!」

  男孩停下腳步,回身看她,雙眼微微瞇起,雙手還在兜裡,夕陽的金輝在他背後,閃得看不清他的臉。

  正因為這樣,丁羨渾身充滿了力量,用最大的力氣喊出:

  「今天是我生日,謝謝你陪我看電影。」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能讓今天這麼白白過去。

  喊完就慫了,不等他回話,丁羨轉身就走,周斯越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忽然笑了下,對著她的背影懶洋洋地回了句——

  「生日快樂。」

  她忽然就覺得,這樣也很好。

  當不成情侶,那就當同桌兒吧,至少,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是我。

  ……

  摸底考如期而至,放學之前,周斯越又跟她交代了一遍,他會在最後半小時之前把答案寫好傳給她,她只需要估著分對著改就行了。

  丁羨搓著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緊張。」

  周斯越笑:「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讓你高考作弊。」

  丁羨垂下眼,低聲:「我從小到大都沒做過弊呢。」

  「凡事都有第一次,一回生,兩回熟。」

  他淡定的像個老司機。

  丁羨黑了臉:「這是一個好學生說的話嗎?」

  周斯越撲哧一笑,書淡淡然翻過一頁,自嘲道:「別給我帶高帽,我可沒說過我是好學生。」

  對,用劉江的標準來判,他確實算不上好學生。

  好學生哪會坐在教室裡看課外書,今天又換了本《世界為什麼如此不同》。

  丁羨還是有些猶豫。

  周斯越書翻到尾頁,合上「啪」丟到桌上,抬頭掃一眼,班裡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他拍拍丁羨的肩,站起來收拾東西:「行了,瞎擔心也沒用,你要不想作弊,那就自己考,也不是非要坐一起 。」

  丁羨仰頭看他:「你就能一定保證考一樣?」

  他把包挎到肩上,一隻手撐著桌沿,如實說:「不能保證。」

  畢竟客觀題不是他能把握的。

  「但八.九不離十。」

  「那試試吧。」

  有了這種心思,丁羨幾場考試下來都是心驚肉跳的,總覺得劉江的眼睛都跟透視似的,掃她一眼,她就慌亂地跟被發現似的,忙低下頭去。

  其實劉江根本沒看她。

  第一門就是數學,周少爺的專業,平時都是看他自己做卷子,第一次在考場上真刀實槍的見識。這貨簡直不是人。

  周斯越寫題速度快,平常競賽卷子刷多了,這種摸底卷在他這兒已經是小兒科了,有些題掃一眼就知道答案,卷子做了一大半,草稿紙一個字沒寫。

  丁羨做了一頭汗才把第一頁寫完,這貨已經做完了,答案都寫好了,直接扔到她桌底邊。

  劉江此時正在看別處。

  丁羨望著腳邊的紙團,心跳驟然加快,咕咚咕咚在她胸腔直跳,幾乎要蹦出來。

  周斯越瞥她一眼。

  算了,死就死吧。

  丁羨用腳踩住紙條,把橡皮丟到地上,趁劉江不注意,低頭去撿。

  她小心翼翼把紙條打開,放到卷子下面,壓下狂蹦的心跳,抬頭看一眼劉江,後者心不在焉正看著窗外。

  紙條上答案齊全,就連最後一題他都寫了。

  估計這都比標準答案還要標準了。

  一場考完。

  丁羨去了半條命,下巴搭在桌上狂喘氣,平息呼吸。

  教室裡鬧哄哄的,所有人都情緒激昂地對著答案。丁羨心裡又虛又無奈,再一次認識到,周斯越的數學恐怕在這個學校是沒有對手了。

  鄧婉婉忽然轉過來沖這邊喊了句:「周斯越,最後一題答案是幾?四稜錐體積是幾?」

  「六分之五。」

  所有人認定他的就是正確答案,一聽跟自己答案對不上就哀嚎,對上的,喜滋滋轉回頭繼續跟人討論其他題目去了。

  楊純子第一次主動開口找他說話,「倒數第二題呢?t的取值範圍?」

  她不是高冷女神麼?從來不跟人對答案的。

  「大於二十,小於三十。」

  周斯越回。

  又是一陣有人歡喜,有人憂。

  接下來的四門考試全都如法炮製,十分順利。

  最後一門卷子交上去,丁羨已經如一條死狗一般攤在桌上,連氣兒都懶得喘了。

  周斯越把桌子拖回來,調侃她:「蠢死了,這麼點兒事就嚇破膽了?」

  丁羨白他一眼,「你以前是不是經常作弊?」

  「屁。」

  他低頭笑:「我需要作弊?膽小鬼。」

  緊張的神經鬆懈,丁羨激動地坐起來,脫口而出:「那過程多驚險,你知不知道,剛剛劉江就在我邊上,差點兒就被他發現了,你知道我有多緊張嗎?!為了你……我差點兒小命……」

  都交代了——

  後半句吞回肚子裡了,因為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人也愣了,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嘴角掛著慣常的輕笑,眼神輕飄飄落在她身上:

  「嗯,為了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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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很迷這些小曖昧。

  謝謝閱讀。

  閱讀愉快。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0:53

第18章

  少年,你這麼欺負女孩子,下輩子會變成衛生巾的,你個混蛋!

  ——《小怪獸日記》

  這會兒的丁羨正處於茫然狀態。

  喜歡他,又怕他知道,不喜歡他,心裡堵得慌,看見他跟別的女生多說一句話,心裡就發慌,他究竟是怎麼看待那個女生的呢?

  還有楊純子,他為什麼跟她不說話?

  心裡跟迷霧似的,可在他昨天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一下子又都把她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設全都擊潰了。

  好歹,自己在他心裡也有些不一樣?

  可他這麼看著自己笑,他心裡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想法?

  門外蔣沉背著包,敲了敲門,「走,打球去?」

  「嗯。」

  周斯越輕點頭,把桌上的包往肩上一挎,頭也不回出去了,丟下一句話:「等會到球場找我。」

  等會到球場找你——?

  等會。

  我找你幹嘛?

  忽然又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總覺得忘了什麼事兒,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年已經抱著球挎著包跟蔣沉宋子琪晃晃悠悠往球場走了。

  丁羨愣愣望著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字發呆——

  目前值日是按四人小組排的,今天剛好輪到他們這最後一組。

  孔莎迪上完廁所回來,教室裡同學已剩寥寥無幾,問趴在桌上的丁羨:「他倆呢?」

  丁羨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還有點兒沒從作弊的噩夢中回過勁兒來,指指窗外,氣得直咬牙:「打球去了,當著我面,勾肩搭背走得。」

  在做值日這件事上,孔莎迪跟丁羨持不同意見,她倒挺喜歡幫宋子琪做值日的。

  居然一點兒都不生氣,拎著個掃把跟拎著根仙女棒兒似的,在教室裡像只小蝴蝶似的翩翩起舞,一邊掃,一邊哼著愉悅的小曲兒,還一邊給丁羨洗腦:

  「你難道不覺得,他在球場肆意飛揚的打球,你在教室幫他做值日,多曖昧呀,你換個角度想想,周斯越去球場打球,楊純子在教室幫他做值日,你心裡酸不酸?」

  仔細一想,還真有點酸。

  孔莎迪:「反正要是有女生幫宋子琪做值日,我可能會想要拽她頭髮。」

  「變態麼你?你是被宋子琪虐出毛病來了吧?」

  孔莎迪才不這麼覺得,這小丫頭性格直衝沖的,一臉欠扁地看著丁羨,一歪腦袋,說:「我樂意。」

  完了又補:「你難道不樂意,那趕緊發個公告,多少女生都等著接替你的位置呢。」

  切。

  那頭驢還有這麼多人喜歡?

  喜歡的還真不少,不過那個年代,女主主動的到底少。

  路過的,就偷偷躲在教室外看一眼;或者偶爾做操的時候,偷偷往三班隊伍最末去看。丁羨跟孔莎迪上廁所的時候也聽人偷偷議論過。

  「三班那個周斯越,挺帥的。」

  「重點班,數學特好。」

  「上次在食堂看見他,跟八班的蔣沉一起吃飯,看上去還挺隨和也沒傳聞說的那麼傲氣,不過是真帥。」

  「聽說他爸在規劃局工作……」

  倆三女生圍著洗手池巴拉巴拉說了一堆,當下,孔莎迪就拍拍她的肩,給了一個你啊,道阻且長的眼神。

  不過這些話也就僅止步於廁所,燕三的學生就是骨子裡都有點傲氣,出了那道門,誰也不會去貶低自己抬高別人。

  對周斯越的欣賞,大多也就始於顏值,終於顏值,論成績,估計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會認輸。

  當然了,也有真大膽的。

  這天,是丁羨長這麼大,第一次收到情書,還是別人的。在她跟孔莎迪打掃完衛生,鎖好門後,一轉身,走廊裡站著一道聘婷多姿的身影。

  姑娘長得相當漂亮,比孔莎迪和楊純子都漂亮,聽說是藝術特招生,跳芭蕾舞的,名字已經忘記了,叫啥可可。聽說是十班的班花。

  反正班花、級花、校花、這些評選,總是以神奇的速度在某一個晚上就決定了。

  那位姑娘穿著一條過膝裙,裙擺在風中飄搖,露出白嫩纖瑩的腳踝。

  丁羨第一反應是,不冷嗎?

  已經十月了,明明前幾天還颳風下雨的,怎麼到了她這兒都跟大晴天似的,這讓常年穿校褲、休閒褲的丁羨很是羨慕。

  姑娘笑得格外甜,「你是丁羨吧?」

  孔莎迪比她還有警惕感,「你誰啊?」

  班花維持風度,笑著看向丁羨:「你能過來一下麼,我有點事想拜託你。」

  孔莎迪剛要說話,丁羨在後方說了聲好。

  她這人有個毛病,不會拒絕,更不會與人作惡。

  十班的班花率先走到走廊轉角等她。

  孔莎迪猛一下戳著丁羨腦袋,「你傻啊,直接拒絕不就好了,你不會不知道她要幹嘛吧?」

  丁羨不反駁,只是拉了拉包帶,慢慢走過去。

  果不其然,班花遞了一封粉色信箋給她,她低頭看了看那封面上清秀又可愛的字跡——To 周斯越。

  還在旁邊畫了個俏皮的笑臉。

  班花把信箋塞到她手裡,大方地一拍肩膀跟她說:「這事兒就拜託你了啊,等事成了我倆請你吃飯。」

  說完就急匆匆走了。

  留她一個人站在牆角對著那封信箋咬牙。

  你請誰吃飯呢?

  班花背影輕盈,像只快樂的小夜鶯,那自信高調的步伐,似乎已經將周斯越斷為囊中之物。

  孔莎迪見人走了,走過來奪了丁羨手裡的信,掂在手裡來回看,「靠,還to周斯越,夠不要臉的,周斯越認識她誰麼?就這麼急哄哄的送上門了。我幫你撕了。」

  說完,孔莎迪就要動手。

  丁羨忙攔住,「別,這不太道德。」

  孔莎迪切一聲:「膽小鬼,你不敢,我幫你撕,出了事兒算我的。」

  孔莎迪的仗義讓丁羨心裡一暖,但出於人道主義她還是做不出這事兒,那邊要撕,這邊要攔,結果力一分散,「呲啦」一聲,愣生生給扯碎了,一人手裡捏著半份。

  孔莎迪是喜聞樂見的。

  可畢竟這東西不是丁羨的,沒有經過他人同意隨隨便便毀壞,第一無法跟那女生交代,第二無法跟周斯越交代,第三,這違背她做人的原則。

  丁羨有點急了,音量不自覺拔高,衝著孔莎迪吼了一嗓子:「孔莎迪!你怎麼這樣啊!這不是我的東西,我沒權利撕,你更沒權利,你這樣,我怎麼跟周斯越和那女生交代,他們心裡會怎麼想我?」

  孔莎迪向來散漫慣了,絲毫沒放在心上,不過就是屁大點事,也不知道丁羨為什麼跟她急眼兒,也吼回去:「交代個屁,你還嫌對手不夠多?你知道剛那人誰麼?尤可可啊,這才剛開學,都已經換了仨男朋友了,就沒有她搞不定的男人。」

  她還比了個手指,仨。

  「就周斯越這段數,肯定得栽她手裡,你把東西給他,你這不是犯傻是什麼?我阻止你犯傻,你還吼我,你可真沒良心。」

  倆小姑娘年輕氣盛,各自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方法,孔莎迪家境優越,從小嬌生慣養,我行我素自由散漫慣了,從不去迎合奉承誰,說她活得不明白,其實她比誰都明白,心裡也端著自己的一桿秤,在她眼裡,自己喜歡的東西,就算不折手段也得得到。這跟她父親做生意也有點關係。

  只有她不想要,沒有她得不到,這是孔莎迪。

  而丁羨從小接受的教育和環境就比較拘束,母親阿諛奉承,父親膽小懦弱,弟弟嬌蠻跋扈,她心思敏感,很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更在意周斯越對她的看法。

  如果今天的周斯越已經是她男朋友了,或許她也會跟孔莎迪一樣把信箋撕了,或者直接還給那個女生,但是她跟周斯越什麼都不是,她沒有權利替他決定這一切。

  這是她跟孔沙迪的區別。

  傍晚放學,學校走廊冷冷清清,三班門口的拐角杵著倆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姑娘,都執拗地別著頭,誰也不肯讓誰,丁羨一把奪回孔莎迪手中的另一半信件,丟下一句:

  「不管是不是犯傻,撕毀別人信件就是不道德的行為!」

  說完就咚咚咚跑下樓了。

  孔莎迪氣得猛踹了一下牆,雪白的牆面上,立馬留下一道黑乎乎的鞋印。

  丁羨來到籃球場。

  男生在打三對三,周斯越那組剛換下場,他頂著一腦袋汗坐在籃球架下休息,弓著背,敞著腿。兩隻手撐在膝蓋上,手臂線條流暢,肌肉層層往下疊。目光緊盯著場上,額頭因為微抬起,擠了幾條不明顯的紋路。

  周斯越安靜地看著球,偶爾會低頭拎起T恤前胸位置蹭臉上的汗,然後人順勢往後仰,雙手撐在身後,換了個姿勢,一條腿曲著,手臂的肌肉因為著力更加凸顯,意外結實。

  鐵絲網外有路過幾個女生,往那邊指了指,臉上的笑容明顯。

  丁羨把撕毀的情書放進包裡,走過去。

  她站到周斯越身後,男生的荷爾蒙味濃烈。

  察覺到異常,周斯越回頭看了眼,隨即勾唇笑了,又轉回頭,看場上,說:「打掃完了?」

  丁羨剛跟孔莎迪吵完架,臉色不太好,有點青,看見這人云淡風輕的模樣,心裡氣得只想衝著他結實的後背踹上一腳。

  「讓我來幹嘛?」

  明顯語氣不善。

  周斯越狐疑回頭,就著夕陽的餘暉仔細在她臉上來回打量,付之一笑:「吃炸藥了?」

  你這只招蜂引蝶的孔雀。

  周斯越看著她,「有話就說,別以為在心裡罵我就不知道了。」

  「……」

  話音剛落,那邊球賽也結束了,男生們把東西一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周斯越站起來,轉身去拎包,身後有男生叫他:「斯越。」

  他回頭,瞇眼看過去,「嗯?」

  男生說:「球我帶回去充氣,明天給你還。」

  周斯越:「好。」

  說完,他單肩挎好包,看了眼丁羨:「走吧,送你回家。」

  丁羨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周斯越彈她腦門,「傻?走了。」

  說完直接走了,也沒等她。

  丁羨嘟嚷一聲,追上去。

  身後宋子琪追過來,衝著兩人的背影喊:「哎,小怪獸,孔莎迪呢?她怎麼沒來啊,你倆不是一起做值日嘛?」

  剛喊完,就看見孔莎迪站在鐵絲網外,沖宋子琪揮手,「我在這。」

  也不看丁羨一眼。

  兩人沿著一排排楊樹往家的方向走。

  黃昏把少年的背影拉長,他單肩挎著包袋,書包在他背上晃晃蕩蕩,撞著他結實的背肌,偶有兩片樹葉往下落。

  丁羨喊住他,「周斯越。」

  少年回頭,一隻手抄在兜裡,酣暢淋漓的一場運動過後,神經疲乏,一場鬆懈,夕陽把他的背影襯得更加慵懶。

  「什麼?」

  丁羨:「你今天為什麼要送我回家?」

  他忽然笑了下,覺得再平常不過的事:「你幫我做值日,我送你回家,怎麼了?」

  哦。

  丁羨走上前,走到他高大的身影裡面,遮住光線,少年的臉變得異常清晰,距離很近,忽覺他的皮膚真好,她強制拉回自己的注意力,輕聲道:

  「那你以後別送了,我幫你做值日就當謝謝你請我看電影,還有,我們倆以後同桌兒就同桌兒,別對我太好,會讓人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說完,也不再等他,快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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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般是八點左右更新。

  有時候寫的快可能會提早更,雙更也會通知的,之後會爭取多更新一些。

  如果你們有時候八點整刷不到,就過幾分鐘來刷,有時候晉江會比較卡,就是刷不出來的,實在刷不出來可以重新加載一下瀏覽器。

  另外關於之前的紅包,因為最近晉江大抽,紅包都送不了,我之後會補上的。之前有人舉報我送紅包送書讓你們寫長評刷分,但之前答應你們的,我肯定會送,不會因此而食言。

  其他話也不多說了,這篇文確實承載了太多的青春,我只想好好把它寫完。

  我爭取之後每天更新都多一點。

  最後謝謝你們,一直陪著我。

  閱讀愉快。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1:08

第19章

  一拳擊碎黃鶴樓,兩腳踢翻鸚鵡洲。

  老娘不玩了。

  ——《小怪獸日記》

  「喂。」

  喂個屁,我沒名字?

  丁羨不再理他,邁著大步往前走,不過到底比不過人家腿長,三兩下跨到她跟前,一把扯住她的書包給人拽回來。

  丁羨毫無防備,踉蹌幾步,差點滾進他懷裡,不過周斯越反應很快,扶著她的肩膀給她拎正,垂眼睨她:「你又怎麼了?做個值日,你就這麼不高興?」

  笨蛋。

  「說話。」周斯越很沒耐心, 「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蠢貨。

  還能有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我怕同學之間傳些不好聽的,說我們……」她頓了頓, 沒有再說下去,看一眼他慢慢把頭低下去。

  但她沒想到,這話讓周斯越沉默了半晌,臉色微冷地看著她,自嘲一笑,說:「行,知道了。」

  少年挎包離去,留了個高大一搖一擺的背影,能看出是有些怒氣的,昏黃的夕陽漸漸把少年身影攏的模糊。寬敞的馬路,枝幹遒勁的老楊樹,風雨不倒地屹立在道路兩旁。

  他步履沉穩,不疾不徐,一下子走過幾顆楊樹,明明才沒幾步,堅韌的背影已經到達路的盡頭,一個轉身,消失無蹤。

  丁羨忽然跟蔫了似的往下蹲,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委屈一下子全從心底兒冒了出來。

  喜歡一個人啊。

  可以為他收下一百種委屈;又偏偏容不下他的一種委屈——不喜歡自己。

  她無聲地蹲在地上哭,壓抑慣了,再悲切也無法像孔莎迪那樣發洩似的放聲大哭,眼淚在臉上涕泗橫流地淌著。

  她沒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孔莎迪做事毫無顧忌,她羨慕,但她沒辦法認同她有些行事風格,這也不妨礙她喜歡她。

  而周斯越呢,她喜歡他,所以她最在乎他的看法,最怕他同情她,施捨她。

  然而,兩個在燕三她最喜歡的人,今天都同時跟她鬧翻了。

  丁羨那天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直到天黑,直到站不起來,雙腿哆嗦得跟雨天得了風濕的老寒腿似的,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一邊走,一邊抹眼淚。

  伴著幽暗的黃昏,她有一種武當大俠剛跟人比試完,塵嘯鐵劍踏雲歸之感。

  只不過,她是差點兒被打死的那個。

  在胡同口的時候,丁羨折身去小賣部買了幾張粉色信紙和信封,悄悄塞進書包裡,才往家走。

  家裡今天異常安靜。

  就連平時此刻鬧天鬧地的丁俊聰都格外安穩地乖乖坐在沙發上,葉婉嫻從廚房裡端著盤蘋果走出來,目光一瞥,見她回來,笑:「回來了?」

  丁羨下意識拉緊的包帶,輕嗯一聲,低頭換鞋。

  葉婉嫻把蘋果放在餐桌上,伸手去接她的書包,這反常的舉動讓丁羨本能地往後一縮,葉婉嫻笑了下:「怎麼了?我幫你把書包拿進去。」說完注意到有點兒不對勁,「你眼睛怎麼了?」

  剛哭過,眼睛還有些腫,但不明顯。

  丁羨揉了揉,糊弄過去:「剛剛風大,大概進沙子了。」

  葉婉嫻點頭:「嗯,等會你舅舅要來。」

  舅舅?

  「哪個?」

  葉婉嫻笑:「小舅舅。」

  也是,其他幾個過來你能是這副嘴臉?

  早年不計劃生育的時候,奶奶姥姥輩的人都是能多生就多生,葉婉嫻跟丁父這兩邊兄弟姐妹都不少,但大都一生平平無奇,碌碌無為。

  只有葉家這個小兒子,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葉常青小時候就愛畫畫,別的小孩子在泥地裡摸爬滾打,他就喜歡一個人背著個畫袋去山裡采風,一坐就是一天;別的小孩兒跟父母討要點零花去買點甜食,他就把錢省下來去買畫筆。

  葉常青除了畫,其他成績都一般,尤其數學,只能考二十分,這輩子也沒上過什麼正經的大學,高中畢業後就在北京街頭幫人畫畫兩塊錢一張的速寫。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庸庸碌碌的過去了。

  結果,在北京畫了半年的速寫,轉機出現了,他遇上了人生第一個貴人,王明義。

  王明義是當時北京各高校的客座教授,在北京參加一場各高校的油畫系素描聯展賽,王明義那屆帶的學生資質大不如從前,很多人學畫,不再是因為喜歡而學。

  家裡有錢,考不上什麼正經大學,就隨便塞一個繪畫專業,或者死心塌地只想成為一名畫家,忘了本身畫畫含義。

  王明義在橋頭抽煙看見的葉常青。

  葉常青畫畫那沉醉的神情徹底把他吸引住了,像極了年輕時的他,沉迷而不自知,眼睛帶光,於是他把煙掐了,走過去讓他也畫了幅。

  葉常青生意不太多,偶爾能來這麼一單,高興不得了,畫得格外認真,把畫遞過去的時候王明義只掃了一眼,就斷定他要把這人帶在身邊。

  王明義提出邀請的時候,葉常青驚喜地不敢置信。回家把這消息告訴母親,還遭來幾位姐姐的嘲諷,說不定人家是騙子呢,到時候要你交錢,你可別犯傻。

  在畫畫這件事上,葉常青真就願意犯傻,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著王明義開始學畫,開始世界各地到處跑,也認識了不少在這方面的名師,才驚覺自己以前真是太淺薄了。

  有了王明義這道口,葉常青在繪畫上的造詣突飛猛進,也是王明義見過長進最快的學生,其實不然,葉常青也常跟王明義提起,他有個小侄女,在這方面的天賦也很高。

  那是他才剛跟王明義不久,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能不能走通,一直沒敢帶丁羨去見他,後來也就沒機會了。

  雖說葉婉嫻這人趨炎附勢,但從小對葉常青這個弟弟她是一直都很疼得緊,直到後來高中畢業窮得揭不開鍋,還常常接濟他的生活。

  葉常青這人有知遇之恩,對所有幫過他的人都心存感激。

  ……

  丁羨前腳剛進門,葉常青後腳就到了。

  葉常青不常來,有些生疏了,但丁羨小時候跟他關係非常好,經常會跟著他到處去採風,素描也都是跟著他學的。

  「舅舅。」丁羨禮貌地喚了聲。

  葉常青身手摸摸她的頭,「上高中了?」

  丁羨點頭。

  葉婉嫻幫他擺好鞋子,水果端過去放在沙發上,「吃點水果吧,讓羨羨陪你聊會兒,我去做飯。」

  葉常青攔住她:「姐,別弄了,我跟羨羨說兩句話就走,車在樓下等了,等會還得回酒店開會。」

  葉婉嫻啊了聲,「我菜都買了。」

  葉常青笑了下,把丁羨拉到沙發上坐著,抬頭說:「留著給倆孩子吃吧。」

  客廳的時針快指向七點。

  葉常青看了下鐘,正了正神色,對丁羨說:「來不及了,我長話短說,上海有個畫展,主辦方給我送了兩張票,你以前不是想去看畫展嗎?怎麼樣,想不想去?」

  丁羨一愣,忽覺自己又活了,有什麼好傷春悲秋的,她的世界又不是只有他們,她還有畫畫呢,心裡有個小人在倔強的搖旗吶喊。

  她鄭重一點頭,「去。」

  葉常青笑了下,「行,但是你可能得請一天假,畫展在國慶,但是我得提前一天過去,這週五的飛機,你把學生證或者戶口本給我,我讓助理去辦機票。」

  丁羨看了眼葉婉嫻。

  葉婉嫻一皺眉:「要請假?那不是落下課程了。畫展下次再看不行嗎?」

  葉常青:「大師的畫展你以為去菜場買菜呢?隨時都有?」

  葉婉嫻還想說什麼,被丁羨打斷:「國慶放假前一天,我們運動會,沒關係,我可以跟老師請假。」

  倆人也不管一旁的葉婉嫻,敲定了行程,葉常青就起身走了。

  丁羨回到房間,開始寫作業。

  等作業全部寫完,才翻出剛剛在路口買的信紙和被撕碎的那封信,小心翼翼把碎信拼湊到一起,然後拿起筆,對著信件,又一筆一畫給人重新抄了一封。

  尤可可的字很清秀,內容也誠懇,不像一些肉麻掉渣的情書,每一個字都能感覺到是小姑娘斟酌再斟酌用心寫出來的。

  「你還記得我嗎?」

  「上次在走廊見過一面,最近總是想起你,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想跟你交個朋友,我叫尤可可,十班的,以後下課我可以來找你玩嗎?」

  「我有個朋友跟你以前是一個競賽班的,叫韓佳成,真羨慕你們這些數學好的男生,考試很輕鬆吧?不像我,每次都要臨時抱佛腳,以後可以問你數學問題嗎?」

  「周斯越,你的名字真好聽。」

  三頁情書,丁羨抄得手都要斷了,一翻頁,丫的,還有。

  有完沒完了。

  重複來重複去都是那幾句話,清清楚楚說句我很喜歡你很難嗎?非得這麼繞彎地表達愛意?

  後來又自嘲一笑:

  誰不是這樣?

  女生都是。

  凌晨一點。

  丁羨抄完整份情書,咬著牙放進書包裡。

  第二天一早,丁羨特地起了個大早,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去上學了。

  清晨,薄光穿透雲層,灑下第一道光。空氣中都是豆漿油條的味道,草坪上雨露閃著光,街巷裡都是趕早上學形色匆匆的學生,鬧哄哄卻透著一股溫馨。

  丁羨第一個到的教室,她把信箋塞到周斯越的桌板縫裡,轉回自己的位置,捂著耳朵開始早讀。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同學們陸陸續續到了。

  周斯越和宋子琪又是踩著點兒進得教室,身後還跟著孔莎迪。

  三人在位置上坐下,誰也沒跟她說話,丁羨捂緊了耳朵,開始大聲朗讀。

  周斯越剛把書包塞進去。

  就有一封粉色的東西掉出來,宋子琪回頭掃了眼,起哄似的:「嘖嘖,我還說你丫上了高中人氣沒初中旺了,這麼快就有人送上門了?來,我看看是哪班的班花。」

  說著,宋子琪要撲過去搶。

  被周斯越先一步撿起來,宋子琪不肯罷休,還要撲過去,周斯越直接一隻手推他肩膀,一隻手把信塞進桌板裡,見徹底拿不到了,宋子琪不甘心,嚷嚷著:「以前收到這種東西不是都扔了?怎麼了,這回這個這麼緊張?看來有貓膩啊?」

  「滾。」

  周斯越罵著踹了宋子琪一腳,兩個男生在教室鬧做一團,孔莎迪回頭看了眼丁羨,目光是冷嘲的。

  直到早讀課鈴聲打響,丁羨也沒有抬過頭。

  那封信,周斯越也沒有打開過,直接被他塞進了桌板裡。

  四十分鐘早讀課結束,孔莎迪也沒有轉過來找她說話,而是一個人趴在桌上睡覺,有女生找孔莎迪去上廁所,孔莎迪從桌板裡抬頭,笑著站起來,說:「好。」

  也沒有叫丁羨一起去。

  之後吃午飯,孔莎迪也沒有等她,而是跟另一個女生挽著手去了食堂。

  一個上午,這倆人都沒有開口跟她講過一句話。

  連宋子琪都察覺到了不對的氣氛,敲敲丁羨地桌子,「你跟孔莎迪吵架了?」

  丁羨沒有回答,低著頭。

  宋子琪心中瞭然,一開始他也覺得這丫頭古古怪怪的,但接觸久了,發現她其實挺逗,跟孔莎迪一樣少根筋,就是沒孔莎迪那麼缺心眼兒。

  「你們女生之間就是這樣,不知道鬧什麼,你別難過,她也經常跟我吵架,別理她就行了,等她氣消了,自己又會可憐巴巴地過來跟你求和的。」

  丁羨沒想到宋子琪會安慰她,一直以為這個男孩大大咧咧說話沒遮沒攔的,心思竟然也細,感激朝他看過去。

  「謝謝你。」

  宋子琪無謂的一笑:「沒事。」

  下午,丁羨去找劉江請假。

  劉江最近都很痛快,爽快幫她簽了假條,還笑瞇瞇叮囑她不要耽誤學習,在外面注意安全。

  丁羨點頭哈腰,感激涕零,誰說劉江刻板的,明明那麼和藹,看來許軻的消息也不太準。

  之後兩天都是運動會,孔莎迪沒有來找她和好,周斯越依舊沒有跟她說話,丁羨覺得自己快成為這四人組的隱形人了。

  那封信一直被周斯越放在抽屜裡,好幾次丁羨餘光瞧見他抽書的時候會把信封帶出來,然後又給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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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情書這個,反正應該……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閱讀愉快。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1:22

第20章

  運動會第二天下午,尤可可跑來三班場地找丁羨。

  丁羨當時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主席台邊上,雙腿曲起,作業本墊在膝蓋上寫一會兒要發的運動會通訊稿,尤可可在她身旁坐下,大方地打了聲招呼:「hi~」

  丁羨轉頭看她,小聲回:「hi~」

  尤可可突然一笑,自然地跟她攀談起來:「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那天跟你一起的女生呢?」

  丁羨咬著筆,轉回頭,「在那邊打牌。」

  尤可可順勢往過去,孔莎迪正搭著宋子琪的肩,坐在一堆男生中間吆五喝六地跟人打牌,還有對面的周斯越,穿著一身紅色的籃球服,露出乾淨的手臂和小腿,肌理順暢,笑容乖張。

  他們打得是雙扣,孔莎迪跟周斯越對家,互相嫌棄,一邊打一邊窩裡反,結果連輸了好幾把。宋子琪在一邊樂得不行,一邊還慫恿著孔莎迪,「幹得好。」

  孔莎迪本就心情不好,又連輸了幾把,不爽的很:「走開,煩不煩。」

  周斯越對輸贏倒是看得很開,神情一直淡淡,偶爾跟宋子琪說笑。

  孔莎迪這姑娘好勝心強,哪時輸過這麼慘,心想一定是周斯越態度吊兒郎當的原因,於是就急吼吼:「周斯越,你認真點兒打行不行?」

  周斯越莫名吃了一槍,倒也沒生氣,老神在在地看著她:「講道理,我要是認真打,就沒他們什麼事兒了。」

  這宋子琪是知道的。

  周斯越打牌很少會輸,他會記牌,出到最後,四個人手裡剩什麼牌,他都一清二楚。

  孔莎迪哼聲,擺出老娘不信的架勢,你會記牌,你倒是記給我看看。

  本來這事兒倒沒什麼,但因為以前皮,沒事就跟宋子琪蔣沉一幫人打牌,後來蔣沉打牌老輸錢,就開始偷家裡的錢,結果被蔣沉父親抓了個現行,才知道這小子打牌輸了錢,就拿家裡的錢填補生活費。

  後來蔣父找到周父,委婉地轉達了這事兒,周斯越當晚就挨了好一頓打。

  要他保證以後不跟蔣沉打牌,後來無意中又得知這小子會記牌,又怕對孩子矯枉過正,出去學壞染上賭癮,告訴他偶爾娛樂玩玩可以,但不許記牌。

  有些東西,一旦嘗過一次甜頭,之後就覆水難收了。

  人都有貪念,最可怕的是,這種念頭,往往在你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出現。

  這時,主席台上剛好響起了廣播。

  「請參加一百米決賽的同學到檢錄處檢錄。」

  話音剛落,班長在主席台下衝三班的同學招手,「讓周斯越和劉小峰趕緊下來。」

  宋子琪忙開始收牌,「行了行了,百米決賽開始了,咱先陪斯越去比賽。」

  孔莎迪把牌一丟,「我不去。」

  周斯越笑了下,「行勒,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吧。」說完,看了眼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劉小鋒說:「走。」

  「好。」

  兩人朝丁羨和尤可可坐著的台階過來。

  尤可可忽然收了收腿,又把頭髮捋到耳後,整個後背都莫名緊張起來,氣氛感染強烈,連丁羨都莫名緊張起來了。

  太陽曬得莫名刺眼,丁羨覺得隱約能看見少年腿上一些汗毛,恍惚間聞到了荷爾蒙的氣息。

  「等下。」

  兩人快到台階口的時候,聽見劉小鋒喊了句。

  周斯越:「怎麼?」

  「我去看看我的通訊稿寫好沒?」

  「通訊稿?」

  劉小鋒有點不自然地撓了下後腦勺:「對啊,你同桌兒說給我寫個通訊稿,我去提醒她一下,別給我忘了。」

  「……」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周斯越不耐:「快點。」

  丁羨看到劉小鋒走過來的時候,周斯越站在圍欄邊上,把腦袋別過去看向跑道上,留了個被太陽照得閃閃發光的後腦勺。

  「通訊稿寫好了嗎?丁羨,我要去比賽了。」

  丁羨回神:「啊,馬上,還有一句話,我等會去交。」

  劉小鋒一樂,高興得不得了,「好勒,謝謝你啊。」說完要轉身,隨後又不確定地問了遍:「真的是寫給我的?」

  丁羨莫名,一點頭:「對啊。」

  本來就是老班的任務啊。

  劉小鋒樂滋滋的走了。

  丁羨莫名其妙,拿起一旁的礦泉水喝了兩口,尤可可洞若觀火,看著少年精神的背影,看著丁羨嘖嘖兩聲,「這男生喜歡你哦。」

  噗——

  半口水從嘴裡噴了出來。

  少女,你腦子裡能裝點別的東西嘛?

  尤可可望著她咯咯發笑,「一看你就沒談過戀愛。」

  戀愛?

  丁羨忙用手擦了擦嘴角,「你不要胡說了,我要寫稿子了。」

  尤可可哈哈大笑:「真純啊你。」

  其實尤可可身上並沒有那些咄咄逼人的氣質,相反,這個姑娘很好相處,也不奇怪男生們都喜歡她,丁羨在感情上,並不排斥尤可可。

  可有些女生就特別排斥尤可可,因為她換男朋友的速度,還有不少女生在背後給尤可可取了一個很難聽的外號。

  但照舊不妨礙男生喜歡尤可可。

  尤可可在某些方面上跟孔莎迪有些相像,但她比孔莎迪活得更瀟灑。

  正因為是這樣的尤可可,丁羨更坐立難安。

  這兩晚,她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情書的事情,她當時只是怕周斯越看到情書被撕碎了產生誤會,她也無法跟尤可可解釋,更不願意把莎迪扯進這件事來。

  或許其實當初把撕碎的情書直接遞給周斯越,說一句對不起,我不小心扯壞了。

  也會比現在的局面好。

  可說完呢?

  周斯越會覺得她是故意的還是真「不小心的」?

  確實,她為了掩藏自己的小心思,做了一件對尤可可最不道德的事情。

  「請參加一百米決賽的男同學趕緊到檢錄處檢錄,通訊稿還沒有上交的,趕緊交到主席台。」

  廣播又重複了一遍。

  丁羨如夢驚醒,對尤可可說了句:「你等下我,我去交完稿子回來跟你說。」

  尤可可笑著點頭,耐心地等她:「好。」

  ……

  操場上,周斯越跟劉小鋒並肩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劉小鋒在班裡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平時也沒什麼機會跟周斯越這樣的數學大神在一起聊天,對他還挺敬畏的,沒兩句話就扯到數學上。

  周斯越這人隨和,跟誰都能聊,劉小鋒說什麼,他也都答。

  劉小鋒逮著機會就跟他取經:「我聽說你們競賽班數學都學到高二下了?」

  陽光刺眼,周斯越瞇著眼散漫地走著,漫不經心地低頭嗯了聲。

  劉小鋒哇了聲,「怎麼樣?高二數學會不會特別難?我感覺這學期的課我都有點負重不了。」

  周斯越側頭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數學還行麼?」

  劉小鋒一愣。

  大神什麼時候關注到自己了。

  開學才沒一個月,他居然知道自己數學還行,忍不住用手撓了撓後腦勺,有點臉紅:「但感覺跟你還是差一截兒。」

  周斯越輕笑了下,不接茬兒。

  劉小鋒支吾道:「你……同桌兒數學好像也不錯。」

  「一般吧。」

  周斯越實誠地回答。

  劉小鋒:「你看她好像作業本上好多難題都會做。」

  周斯越狐疑瞥他:「作業本?」

  劉小鋒一慌,似說漏什麼,忙擺著手說:「你可別亂想,我只是好幾次在數學老師那裡聽老師說到她。」

  兩人很快走到檢錄處,男生組已經開始檢錄了。

  檢錄處有人拎著板子過來,跟周斯越聊了一會兒,等那人走了,周斯越才一邊做準備活動,一遍問劉小鋒:「老師說什麼?」

  咦?劉小鋒以為他被人茬忘了,沒成想還記著。

  「就說她數學成績進步挺大的,這次摸底考考得好像也不錯。」

  ……

  丁羨回來的時候,尤可可果然還沒走,正倚著欄杆往下看。

  百米比賽的起點已經開始有人在做準備活動了。

  丁羨走過去,站到她身邊,「你們班有人百米決賽麼?」

  尤可可點頭:「有啊,我們班有個體育特長生,田徑校隊的。」

  「你不用回去加油麼?」

  尤可可笑:「在這兒加就行了。」

  「好吧。」

  一場秋雨過後,秋老虎帶著愛意回溫。

  太陽高曬,空氣裡瀰漫著濃烈的塑膠味,足球場地上沒一棵草,全都歪頭耷腦,一如此刻觀眾席上的丁羨。

  尤可可今天索性穿了件無袖,下面是啦啦隊專用的小短裙,沒多少布料,剛好遮到大腿根部過。露出一雙筆直的長腿。

  她的腿是罕見的直,就跟兩個筷子似的,直直的立著。

  尤可可雙手搭在欄杆上,側頭看她:「你剛剛說要跟我說什麼?」

  「下面要進行的是女子百米決賽,請在跑道上的同學盡快離開。」

  廣播裡又傳來。

  丁羨低頭,勇氣灌頂,攥緊了拳頭。

  尤可可半開玩笑地看著她:「你不會私吞了我的情書吧?難道你也喜歡周斯越?」

  丁羨驚慌抬頭。

  尤可可見狀,忙說:「好吧,你別緊張,我開玩笑的。到底什麼事兒?」

  「我不小心把你的情書撕碎了,我又……」

  「又怎麼了?」

  「又幫你重新抄了一份。」

  她徹底跟自己認輸。

  尤可可:「也就是說,你看了我的情書?」

  「……對不起。」

  尤可可又笑:「我寫的怎麼樣?」

  「……」

  哎?

  丁羨朝她看過去,尤可可毫不在意:「隨便了,反正也不是我自己寫的。」

  ……

  「雖然你不在意,但我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撕碎的,也不是故意要看你的信箋,真的,對不起。我很愧疚。」

  「愧疚啊?」尤可可飽含笑意地看著她:「愧疚那就再幫我一個忙。」

  「什麼?」

  「以後我中午來找你吃飯好不好?」

  啊?

  「找我吃飯?」

  尤可可點點頭:「對啊,找你吃飯。」

  「你們班的女生呢?」

  「我不喜歡她們。」尤可可直接的說。

  「好……吧。」

  見她點頭,尤可可爽快的一笑,轉回身,倚在欄杆上,朝起跑線一指,「男生組開始了!」

  三班決賽進了兩個男生確實讓其他班的同學壓力倍增,班長帶著一幫同學已經在觀眾席上等候吶喊助威,女生蠢蠢欲動。

  「周斯越周斯越。」

  聽見聲響,尤可可回頭看了眼,大約是瞧見兩位女生的長相一般,構不成威脅,又淡淡然轉回頭。

  隨著「砰」一聲槍響。

  那邊的八道人影如離弦之箭,丁羨聽見耳邊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

  「周斯越!加油!」

  哎哎哎,你是十班的,你加錯油了吧?

  尤可可絲毫不在意周圍七七八八的目光,繼續賣力地替她們喊著加油,一聲比一聲賣力,一聲比一聲入耳。

  「……運動場上狂奔的健兒,你們不被鮮花圍繞,是見慣了風雨的彩虹。三班的健兒們,你們是我們的驕傲,劉小鋒,加油!」

  通訊稿是丁羨剛寫好送過去的。

  尤可可:「你寫的?可以啊,比我那封情書好多了,下次交給你了啊。」

  「……」

  比賽結束。

  十班的校隊第一,周斯越第二,劉小鋒第五。

  尤可可罵了句狗屎,氣哄哄去找他們班的校隊算賬了。

  丁羨站在觀眾席上,看見楊純子在終點遞了瓶水給周斯越,那人接過,沒喝,往頭上澆,金閃閃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他寬大的球衣裡。

  夢裡,現實裡。

  似乎都說明了一個道理。

  你身邊的人,是誰,似乎都不會是我。

  丁羨提前回教室收拾了東西,她得到劉江的允許,可以提前一天回家,踏上去上海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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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不告訴你們。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1:37

第21章

  週五,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教室。

  周斯越依舊跟宋子琪踩著點兒進教室,書包剛放下,就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兒了,身邊的座位空空蕩蕩,桌面被人收拾得一塵不染,蹭著光,一本多餘的書都沒有。

  好像從沒有人來過。

  孔莎迪也發現了,平時這個時候,丁羨已經坐在位置上大聲的朗讀英語,儘管帶著一股濃濃的塑料味,可聽著特別有精神。

  兩人互視一眼,孔莎迪沖周斯越使了使眼色,意思是——她人呢?

  周斯越搖頭。

  睡過了?

  運動會最後一天,只剩兩個接力和閉幕式, 早上沒項目的班級就在教室裡閒聊,馬上就國慶放假,大家也都已經無心學習,三倆聚成一堆,高高矮矮一群人圍在一起侃大山。

  早讀下課,丁羨還是沒有出現。

  孔莎迪終於忍不住了,轉頭猛拍周斯越的桌子,大聲質問:「你同桌兒呢?」

  「我怎麼知道。」

  周斯越皺眉,低頭看書,眼皮懶得掀。

  孔莎迪急了,揚手指著周斯越:「你這同桌兒怎麼當的?人去哪兒都不知道?」

  周斯越合上書,往桌上一丟,人後仰,靠著椅背,輕嘲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著急了?前幾天不是還不理人?」

  「你!」孔莎迪咬牙:「你不是沒理她麼?!你跟她又鬧什麼彆扭?!她是不是被你氣走了?」

  周斯越跟笑話似的,「我……氣她?」

  誰氣誰啊!

  「還不是你氣她,她肯定覺得咱們都不理她,乾脆不來上學了。」

  孔莎迪想想也只有這種可能,她從小脾氣強,很少跟人低頭,即使犯了錯也不習慣跟人道歉,雖然心裡愧疚,可對不起三個字就是說不出口。

  她有時候也很討厭自己,可就是沒辦法,這幾天好幾次在路上碰見丁羨她都想過去拉她的手,跟她說咱們和好吧,可想想又覺得嚥不下這口氣,憑什麼她先道歉。

  於是就莫名其妙冷戰了幾天。

  周斯越冷笑:「不至於。」

  雙手駕在胸前,目光瞥向窗外,鬱鬱蔥蔥的樹葉隨風拂動,視野寬闊,想想又嘲諷地補了句:「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搞不好人家就沒把你當回事。」

  孔莎迪僵了笑,忽然看著周斯越不說話了。

  宋子琪從外頭回頭,往位置上一坐,拎了瓶水灌:

  「她請假去上海了。」

  「什麼?!」孔莎迪驚呼。

  周斯越轉回頭,用腳踢了踢宋子琪的凳子,「誰說的?」

  宋子琪連灌了幾口,指了指教室外頭正跟劉江說話的劉小鋒,「我問他的,丁羨昨天跟他提過,今天請假了,去上海了。」

  「劉小鋒?」

  兩人異口同聲。

  宋子琪點頭:「嗯啊,劉小鋒說的。」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目光微側,微微瞇起,盯著這位男孩兒的背影瞧了半晌。

  孔莎迪忽然覺得有點幸災樂禍,忍不住對著周斯越挖苦道:「哇,你這個同桌還沒人劉小鋒的關係好誒?嘖嘖嘖……」

  周斯越「嘁」一聲,自嘲地搖搖頭,他還就真不懂了。

  這女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怕別人說什麼,跟他撇清關係,她跟劉小鋒走得近,就不怕別人說什麼?憑什麼這事兒到了他身上就得這麼區別對待啊?

  於是就忽然想起桌板裡的信。

  其實一早就看到了,那狗爬的字跡除了她還能是誰的,沒丟也沒看,心裡莫名梗著一股勁兒,就覺得這丫頭有點越來越反覆無常了,長此以往下去,都能騎到他頭上了。

  他有時候是真想給她一悶棍,好好給她腦子裡裝得那些漿糊給疏通疏通。

  不就沒看你信麼。

  至於麼,拿劉小鋒來氣他?

  笑話。

  桌板開著,周斯越垂眼睨著夾在書本裡的那一抹粉紅色。

  看你寫什麼。

  利落把信封從裡頭抽了出來,打開,抽出信紙,攤平。

  第一句話就把他給雷到了。

  「親愛的周斯越同學:

  第一次見你是在教學樓的台階上,我跟朋友挽著手往上走,你插著兜低頭往下走,當時我心裡就想,這個男生真好看……」

  周斯越抽抽嘴角,這丫頭瘋了吧?

  再往後看,徹底笑不出來了。

  這他媽是情書?

  看到第二頁,周斯越已經黑了臉,將揉成團的信順著圓潤的拋物線丟進垃圾桶裡。

  ……

  上海。

  丁羨跟著葉常青提前一天抵達滬上。

  那周有兩場畫展,第一場是名家的世界巡迴畫展,第二場是五天後的大學生美術大展,展出的是來自全國各地學生的優秀作品。

  本來原計劃是參加完巡迴展就回家,葉常青臨時接到美術大展的邀請,於是又帶著丁羨急匆匆趕過去。

  參加完這兩場畫展,時間過去五天,在即將返程之時,葉常青又帶著丁羨去了上海一家畫廊。

  畫廊在梧桐南麓巷,丁羨是第一次去上海,葉常青的車子行駛在路上,一閃而過的風景都令她流連忘返,她像一隻剛飛出籠的小麻雀,對週遭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然後發現離了北京那個燕三胡同,外面的世界真大。

  秋風過境,冷意襲來。

  馬路兩旁是枝葉遒勁的法國梧桐,干高冠大,隨風落下幾道嫩黃的梧桐葉,給這柏油路鋪上了一層淡黃,在金燦燦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車子在一條細長的巷弄口停了下來,兩旁是一棟棟金碧輝煌的白色的老洋房,在茂密的梧桐枝葉中,丁羨一眼看到了一個閃著紅光的廣告牌。

  ——達利畫廊。

  葉常青帶著她進去。

  畫廊清幽,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書墨味。

  「這是我朋友的畫廊。」

  葉常青為她介紹,話音剛落,就有人迎上來,顯然認出了葉常青,微微一鞠躬:「葉教授,來找蘇先生?」

  葉常青略一點頭,「他還沒來麼?」

  年輕姑娘禮貌微笑,十分拘謹:「蘇先生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還在路上,我帶您進去坐會兒。」

  畫廊裝修精緻典雅,穿過一道長廊,丁羨發現這畫廊有點不簡單,很多名畫她只有幸在書本上見過臨摹的樣本,甚至在博物館都不曾有的畫。

  居然在這兒見到了。

  「您這朋友是個畫家?」

  丁羨輕聲問。

  葉常青笑了笑,搖搖頭說:「不,是個渾身充滿銅臭味的商人。」

  「……」

  他往門外一指:「看到門外的畫了麼?他是個收藏家,喜歡世界名畫,美國有家博物館曾出高價跟他收門口那副倫勃朗的畫,他不肯賣,我以為他是自己喜歡想收藏,結果他說,他只是喜歡這種優越感,有錢也買不到的優越感。」

  「……」

  一定是個變態。

  葉常青歎了口氣:「雖然討厭他的銅臭,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很有才華且很惜才的人,曾經如果不是他在我窮困潦倒的時候買下我所有的畫,或許你舅舅早就餓死在街頭了,你不是想學畫嗎?或許他能幫你。」

  丁羨猶豫:「我媽好像不同意。」

  葉常青:「未來的路是你自己走,我當初學畫家裡也幾百個不同意呢,現在誰知道我能走到這地步?老天爺不是人人都會賞飯吃的。」

  丁羨沒受過系統的培訓,一直以來學藝術這條路都很燒錢,葉婉嫻挺反對她學畫畫的,所以也沒上過正經的培訓班培訓,手裡這些基礎都是小時候跟在葉常青身邊學的,雖然畫得不錯,但她跟正經學過畫畫的學生還是差一截兒。

  她怕自己會選錯。

  葉常青知道丁羨的擔憂,鼓勵她:「你一直都很優秀,這點毋庸置疑,給自己多點自信。」

  話音剛落,就有人推門而入。

  首先印入眼簾的就是一雙純手工定制的皮鞋,擦得增光發亮,鞋頭尖尖,利落乾淨。

  「好久不見啊,常青。」成熟男人磁性的嗓音。

  葉常青轉回頭,視野空闊,丁羨看見一張英俊的面容似笑非笑,風光霽月地站在門口,襯衫西褲,勾勒出他流暢的身體線條。

  男人走到兩人面前,低頭看了眼丁羨,聲音悅耳:「你好啊,小朋友。」

  如果讓丁羨後來再評價蘇柏從,他真就是個渾身充滿銅臭,但偏偏又能裝出一個文質彬彬的斯文人模樣。

  蘇柏從帶著他們參觀了整條畫廊,丁羨被其中一幅畫吸引,駐足在畫前半晌沒挪動腳步,蘇柏從掛著淡淡的笑意看了眼葉常青:「你這外甥女有眼光啊。」

  葉常青遞給他眼神,那可不?

  蘇柏從又是淡笑,對丁羨說:「怎麼?喜歡我這畫?」

  丁羨仰著頭仔細看這畫的筆鋒,細膩又簡單,線條利落輪廓清晰,一時瞧怔,緩緩點頭道:「喜歡。」

  蘇柏從調笑著,「兩百萬呢。」

  「……」

  果然。

  丁羨嚇得趕忙從畫前離開,走到葉常青身邊,低聲說:「走吧,舅舅。」

  蘇柏從從始至終都維持著他紳士的微笑。

  參觀完蘇柏從的所有罕見珍稀藏品,丁羨大開眼見,也確實震撼金錢的誘惑力。

  臨走前,蘇柏從遞了張名片給丁羨,「下次收到藏品,隨時歡迎你來。」

  說完,挽著身邊美女的腰離去。

  ……

  國慶最後兩天,丁羨從上海趕回北京,望著滿書桌的卷子發愁,總共七張卷子三篇作文,連夜趕了兩張,第二天一早,天沒亮,雞還沒打鳴,又已經坐在書桌前寫卷子了。

  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倆黑眼圈肯定比熊貓還重。

  下午,剛寫完第四章 ,葉婉嫻就在客廳裡喚她:「羨羨?!」

  丁羨敷衍應了聲,繼續寫。

  葉婉嫻等不及,直接推門進來,不耐煩道:「你趕緊給我出來,我坐了點芙蓉糕,你幫我送到斯越家裡去。」

  她頭也不抬,奮筆疾書,梗著脖子說:「不送。」

  葉婉嫻直接過來拎她耳朵,「說什麼呢,趕緊給我送過去。」

  丁羨煩得不行,卷子沒寫完作文還沒寫,送個雞毛啊,無奈道:「媽,我趕作業呢,寫不完,明天老師會說的。」

  葉婉嫻早就對她去上海不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給人拖拽起來,往門外推:「誰讓你出去看那勞什子畫展了?還那麼晚回來,趕緊送過去,送完回來寫,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半小時後。

  周家門口,周家在東巷盡頭,一扇綠漆漆的大門厚重又沉悶。

  「叮鈴叮鈴。」

  丁羨鼓了鼓臉,吐了口氣,按下門鈴。

  沒人開門。

  「叮鈴叮鈴。」

  她又按。

  幾秒後,她聽見裡頭一陣拖鞋的趿拉聲兒由淺及重,直至延伸到門後。

  「格拉——」一聲

  沉重的大鐵門發出低哼。

  一道又高又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憑著那熟悉的雞窩頭判斷,周斯越似乎剛睡醒,手正揉著頭髮,瞇眼定睛兩秒,看清來人後,手停在烏黑的發間,襯的他手格外白,骨節修長又精細。

  兩秒後,恢復冷清,挑眉看她,聲音冰冷:

  「你來幹什麼?」

  丁羨面無表情,低頭收回視線,把手中東西一把塞到少年懷裡,氣不打一出來:「給你送飼料!」

  說完,轉身就走,沒有一秒的停留。

  結果身後傳來懶洋洋頗具諷刺的一聲。

  「哦,幫人送完情書又送吃的,你是快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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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是甜文。。。。。。。

  不要養肥,我還愛你們。

  另外,史上年齡差最大及神秘感的男配要出場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1:52

第22章

  丁羨回頭,刺眼的光線中,看見一個少年抱著胳膊斜倚在綠色的大鐵門上,嘴角衝她掛著嘲諷的笑意,人都快比這大鐵門高了,可那股子跟她作對的勁兒,怎麼看怎麼幼稚。

  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身後又傳來一聲,「喂。」

  丁羨堅定的走著。

  「你跟劉小鋒怎麼回事?」

  周斯越掛著胳膊,很清淡地問了一句。

  丁羨其實那時候很想回頭問他一句:「那你跟楊純子又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跟她說話?」

  想想又忍不住搖頭。

  這樣算什麼呢?

  就這麼矯情的走了兩步,丁羨撞到了周宗棠,周宗棠剛從車上下來,牽著周夫人,喚住她:「羨羨?」

  丁羨猛地一抬頭,撞進了周家夫婦和藹可親的眼神裡。

  周夫人還挺喜歡這小丫頭的,開學好些日子也沒見她來過,怪想的。

  「你來找斯越啊?」

  丁羨下意識回答:「不不不……我媽讓我來給您送點芙蓉糕,東西我已經給周……斯越了。」

  周夫人往後看了眼,自家兒子正跟個門神似的,攔在大門口,以為是周斯越不讓她進去,隨笑著把人拉過去:「來,上去坐坐。」

  「……不,不用了。」

  周夫人人溫溫柔柔,說話頗有力度,不容置喙,拉著丁羨就往自家大門走,也不管身後的丈夫了。

  真的不用了啊,丁羨在心裡叫苦,可又不忍心拒絕如此溫柔的周夫人。

  經過大門的時候。

  高高大大的少年,低頭垂了她一眼,輕嗤笑了聲,率先轉身進去了。

  周夫人拉著丁羨到沙發上坐下,又命周斯越去給丁羨倒水。

  周斯越倒了杯水,順勢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自己喝了。

  「……」

  「……」

  周夫人:「讓你給羨羨倒水。」

  周斯越傾身去撈一旁的遙控器,被周夫人一掌打下來,他無奈地看了眼自己母親,見周夫人眼神犀利,要發飆的趨勢,認輸地舉了舉手,「行行行。」

  於是站起來,趿拉著拖鞋去廚房又倒了一杯水出來,端到丁羨面前,微微一彎腰,口氣調侃:「來,大小姐。」

  「……謝……謝。」

  周斯越彎了下嘴角:「客氣。」

  沒坐兩分鐘,丁羨放下水杯,侷促地說:「周阿姨,我……我先走了,我還有作業沒寫完。」

  周夫人覺得不可思議:「七天呢,怎麼還有作業沒寫完?」

  丁羨張了張嘴,被某人冷笑打斷:「光顧著玩兒了唄。」

  丁羨瞪過去,周夫人也瞪過去。

  「有點事去了趟外地,給耽誤了。」

  周夫人點頭,也不做挽留,「那還是趕緊回去寫作業吧,阿姨也不耽誤你了,明天就開學了,可別趕不及了,趕緊回去吧,我讓斯越送送你。」

  不用了啊,這才幾步路。

  丁羨剛想拒絕,周斯越已經站起來了,走到門口換鞋,「正好我要出去找蔣沉。」換好瞥她一眼,見她沒動,衝她一偏頭不耐道:「走啊。」

  秋風蕭瑟,層林盡染。

  胡同巷裡,兩道一高一矮的人影並肩走著,斜陽在矮樓後斜掛著,密密射.進一道斜光,光影斑駁。

  丁羨低頭抿唇,手指在身前輕輕絞著,說:「你回去吧。」

  周斯越穿著一身休閒,外面套了件黑色外套,拉鏈拉到頂,遮住下巴,雙手抄在兜裡,似沒聽見她的話,淡淡問她:「還有幾張卷子沒寫?」

  丁羨愁眉苦臉:「四張。」

  「……」

  下一秒腦袋吃了個爆栗,「出門不知道帶作業去?」

  丁羨吃疼,捂著被敲的地方揉了揉,苦著臉:「本來以為兩天就回了,結果又臨時有事兒拖到第五天才回,你以為我傻啊?誰出門想帶著作業去啊。」

  周斯越忽然看著正前方道:「本來以為你就是個傻的。」

  丁羨:「……」

  「現在想想……」他轉頭看她一眼,目光莫名比平時深邃,又黑亮,丁羨差點兒被他吸進去,整個人被他調侃的語調帶走了。

  只聽他又恢復了懶散地語調:「你絕對不只是傻這麼簡單。」

  嘴角還壓著笑意。

  我就是個傻.逼。

  居然還對你有所期待。

  丁羨停下來,對著他高大的背影踹了一腳。

  她加快腳步,將人甩到身後,丟下冷冰冰的一句:「我到了,你回吧。」

  沒走出兩步,被人拎住後衣領拖回去。

  丁羨氣結,把吹鬍子瞪眼的憤怒表情發揮到了極致。

  又是一聲輕笑。

  「到哪兒去,前面是蔣沉家,你家在後邊。」

  丁羨恍然驚悟,她好像從出門開始,就跟著他反方向走了,果然一碰上他,她的所有腦回路都打結了。

  她又氣鼓鼓地反身往回走。

  周斯越把人攔住,「等我一會兒。」

  為什麼要等你。

  丁羨沒理,推開他。

  終於把人惹火了,「鬧夠了沒有?」

  這麼說吧,周斯越很少發這種一本正經的脾氣,有時候跟蔣沉幾個打鬧的時候也都是帶著笑罵,男生皮,也不會記恨。

  在學校相處這麼些日子下來,他人緣好,人人都想跟他當朋友,大多喜歡跟人吊兒郎當的插科打諢,也有人看不慣他。

  比如何星文。

  覺得他是那種喜歡在人前裝著玩兒,實則晚上在家拚命學把自己偽裝成天才學生的人,偶爾看不過的時候也會明裡暗裡諷刺兩句。

  不過也沒見他跟人急眼兒,笑得雲淡風輕,待人寬容度極高。

  但他又極其自傲。

  下午,小巷靜,來往沒什麼人,這一吼,落了個回音,在丁羨耳邊盤盤繞繞。

  她從小就隱忍,沒什麼脾氣,別說男生,就連女生都沒這麼吼過她,一下把她嚇傻了,人就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你到底在氣什麼?」

  周斯越恢復了冷清,低頭問她。

  丁羨看著他,一句「我喜歡你啊傻.逼」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了,她別開視線,強迫自己不去看他那雙清明的眼睛,太清澈了。

  生怕被自己一些的心思玷污。

  周斯越這幾天一直在想,到底是哪個點觸發了這丫頭的點,思來想去,也就是從做值日那天下午開始,他挺誠懇地表示:「好吧,這幾天冷著你是我不對,我道歉。大不了我以後自己做值日行了吧?」

  「還有,雖然這麼說,我還是不覺得我哪兒錯了,你說怕被人說什麼,但你跟劉小鋒又走的近,跟他就不怕被人說了?這點不成立。」他抿了下唇,恢復光澤,兩隻手抄在兜裡,說:「不過,既然是我要求跟你同桌兒,遷就你是應該的,偶爾能容許你發發脾氣,但差不多得了,你看孔莎迪也沒天天跟宋子琪鬧脾氣,你別太過分了啊。」

  丁羨:「我憑什麼得跟孔莎迪一樣?」

  周斯越斜眼看她,警告意味:「過分了啊。」

  那時的女生最怕做比較,你看誰誰誰那樣,你怎麼就不那樣?這樣的話一出,基本後頭就是一場大戰。

  「孔莎迪漂亮嗎?」

  丁羨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周斯越一下被問懵了,「什麼?」

  「孔莎迪漂亮還是尤可可漂亮?」

  周斯越:「尤可可是誰?」

  「……你沒看情書?」

  周斯越瞬間炸毛:「你還有臉提?」

  丁羨:「那是個意外!」

  周斯越挑眉,「哦?」

  局勢一下又重新掌握到他手裡,跟他聊天,他永遠掌控著主動權。

  丁羨又把事情原委給他解釋了一遍。

  周斯越敲著她的大腦門警告她:「下次再把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塞到我桌底下,我就告訴老班你上次逃課的事情。」

  「就半節課,你至於記這麼久麼?」

  而且那是我想塞麼?

  周斯越不再搭理她,給蔣沉打了個電話,二樓裡探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嚇了丁羨一跳,「他不是最寶貝他的髮型麼,怎麼給剃光頭了?」

  「老蔣給剃的。說之前那頭髮看著礙眼,就拉到路口張師傅那給剃了,看見沒?」周斯越仰著頭下巴往上一點:「二樓的窗戶全給封死了。」

  「怎麼了?」

  「老蔣怕他跳樓。」

  「……」

  蔣沉從樓上跑下來,把手裡的一個小機器人遞給周斯越,狐疑地看了眼丁羨:「你倆怎麼在一起?」

  周斯越接過,低頭翻看手裡的小玩意兒,頭也不抬,「你管呢,沒給我弄壞吧?」

  蔣沉:「哪敢?比完賽之後我就沒碰過了。」

  說完,見丁羨一直盯著自己,凶神惡煞地盯回去:「你看什麼?」

  丁羨忍不住說:「好像一個窩瓜呀……」

  說完,連正在低頭檢查機器人的周斯越都忍不住掃了一眼,「你別說,這形容還挺貼切。」

  兩人笑得前俯後仰,蔣沉黑臉,吸了口氣,笑罵:「臭丫頭片子,還挺記仇。」

  當初的成見和偏見,似乎都被風吹走了。

  兩人往回走。

  丁羨看著周斯越手中做工精緻的小機器人,「你什麼時候去參加比賽的?」

  周斯越沒明白過來,揚了揚手中的機器人:「這個啊?」

  「嗯。」

  周斯越一笑:「上個週末吧。」

  「你怎麼都沒說?」

  「有什麼好說的,你又不懂。」

  丁羨:「我可以幫你去加油啊。」

  周斯越哼笑一聲,謔她:「這會不怕被人說什麼了?」

  「……」

  「這都小孩兒時候玩兒的東西,現在不怎麼玩了。」

  重新回到周家門口,周斯越忽然對她說了句:「哪四張卷子沒做?」

  「啊?」

  見她發懵,周斯越不耐催促:「哪四張?」

  丁羨快速報:「數學兩張,英語兩張。」

  很快,周斯越拎著四張卷子回來了,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一把將卷子塞到她懷裡,「數學別全抄,不是你的水平。」

  「……」

  「走了,送你回家。」

  少年率先起步,寬厚的背在她面前,路燈籠著他,瀟灑又清越。

  丁羨抱著尚有餘溫的卷子,在原地待了兩秒,心裡彷彿被灌進一桶蜜,管他呢,忽然咧嘴笑起來,咚咚咚提步追上去,身輕如燕,像只快樂的小麻雀。

  寂靜的巷子,傳來少女清甜的聲音:「周斯越,你晚上乾脆幫我把三篇作文寫了吧?」

  「我乾脆幫你把飯也吃了吧?」

  周斯越懶洋洋道。

  ……

  國慶回去第一周,劉江調整了座位,拎著張紙,在講台上宣讀最新的座位表。

  所有的三班同學全都齊刷刷地擠到教室最後。

  宣佈之前,劉江提前打了個預防針。

  「因為還不夠瞭解你們,所以這個位置是按照摸底考的成績排的,以後一個學期換一次座位,下次就不按成績排了,我會根據你們每個人的表現給你們安排最合適的同桌兒,現在,聽到名字的同學,到我指定的位置坐下。」

  同學們屏息凝神。

  丁羨緊張地看了眼周斯越。

  後者神情淡然看了她一眼。

  「第一組第一桌,楊純子,何星文。」

  依次可以看出排名順序了,眾人也有點驚訝,何狀元居然沒考過楊純子。

  「第一組第二桌,陳望,江山。」

  「……」

  「第一組第六桌,周斯越,丁羨。」

  「……」

  「第二組第六桌,宋子琪,鄧婉婉。」

  瞬間,丁羨跟孔莎迪同時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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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重點班的分差其實不大,第一名跟最後一名其實可能就二十分的分差,排名都是隨時在蜜汁變化的。

  嗯。

  我說了甜吧,沒食言,給自己點個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2:07

第23章

  最能形容喜歡一個人的成語,大概就是「做賊心虛」了吧?

  ——《小怪獸日記》

  那時的位置是兩週一換,也就是說,現在靠門口的第一組周斯越他們會在兩周後換到靠窗戶邊的第四組,第二組換到門口,第三和第四兩組往中間平移,而中間兩組是合併在一起的,也就是最典型的座位二四二分佈。

  鄧婉婉跟周斯越只隔了一個過道,也就是說,一個半月後,鄧婉婉會跟周斯越並排。

  丁羨很快就意識到這點,當然不高興的還有孔莎迪。

  她在第四組第五桌,同桌是個比較悶的女生,平時在班級裡沒什麼存在感,什麼活動也不參加,只專注於學習,然而似乎成績也沒見有什麼提高。

  孔莎迪的成績屬於危險邊緣,照這麼下去,明年保不齊要被淘汰,丁羨忍不住往那邊看了眼,孔莎迪低頭趴在桌上,半張臉埋進桌板裡,心情不太好。

  丁羨又看看一旁跟鄧婉婉有說有笑的宋子琪。

  孔莎迪此刻的心情她完全能體會,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畢竟她還跟周斯越同桌。

  「把試卷還我。」

  身旁有人說。

  丁羨驀然回神,看到周斯越一臉清冷的模樣,連連哦了幾聲,把書包裡的卷子給抽出來,乖巧地遞過去,「給。」

  周斯越接過,隨意翻了翻放到桌上,淡聲問:「抄完了?」

  「嗯。」

  「下不為例。」

  「……」

  上課鈴打響,語文老師詹文麗端著杯子踩著鈴聲走進教室,迎風帶進一陣香水味,有點嗆鼻,前排的同學都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周斯越一邊翻語文書,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她:「去上海幹嘛了?」

  丁羨一愣,「你知道我去上海?」

  她好像在周家說的是去外地吧?

  周斯越哂笑,人靠在椅背上,頗諷刺地說:「跟劉小鋒說得,跟我就說不得?」

  「那是人劉小鋒問我國慶要做什麼,你又沒問,我幹嘛告訴你。」

  丁羨嘟著嘴說。

  周斯越:「他問你國慶幹嘛?」

  「我怎麼知道,我說我要請假去上海幾天。」

  話音剛落,兩人就被點名了。

  詹文麗犀利的目光正赤條條地盯著兩人,一推眼鏡,聲音洪亮:「丁羨,你站起來。」

  為什麼不叫他起來。

  丁羨心裡腹誹,卻又不得不怨念深重地站起來。

  「我剛剛說到哪兒了?」

  你沒說話啊。

  別說丁羨這人,有時候還真挺能一心兩用的,剛剛詹文麗確實沒說話。

  不過她可沒敢頂嘴,詹文麗叫她就說明已經看見她跟周斯越說話了,她要再狡辯,估計詹文麗這節課是不會放過她了。

  只是低著頭,一臉認錯的表情。

  好在,詹文麗沒為難她,提醒她上課注意,就讓她坐下去。

  丁羨耳朵紅紅地往下坐,提心吊膽地撐過一節課。

  下課後,詹文麗把丁羨叫到辦公室。

  辦公室不大,七八個老師擠在一間,詹文麗的位置在最裡頭靠窗位置,丁羨一進去,就被其他幾位老師面無表情的掃了幾眼,這讓丁羨更窘迫,低垂著頭悄無聲息地跟在詹文麗身後。

  詹文麗穿得高跟鞋,走路的聲音幾乎要把地板捅穿,她拉開椅子坐下去,抬頭掃一眼丁羨,說:「你是延平過來的?」

  丁羨點頭。

  詹文麗:「你們延平的學生語文好像都不錯,上兩屆的許軻也是我帶的,作文經常拿滿分。」

  丁羨有點摸不準這內裡的意思。

  詹文麗:「我看了你入學的語文成績,總分第一,作文48檔,挺不錯的,這次摸底好像退步了點,是不是在周斯越旁邊挺受影響的?」

  「不……」

  還不等她說完,詹文麗喝了口水,自顧自說下去:「附中直升上來的這幫小子都是一個德行,我看他上語文課也沒認真聽過幾節課,文筆倒還行,這種學生難管,你別跟他學壞了。」

  詹文麗是第一個在丁羨面前表現出不喜歡周斯越的老師。

  這層裡所有的老師似乎對周斯越都表現出一種極為惜才的態度,特別是數學老師,隔三差五總搞些難題讓周斯越去辦公室做。

  「其實他沒有……」

  丁羨咬咬唇,下意識想幫他解釋,又怕讓老師誤會,話鋒一轉:「他數學很好。」

  詹文麗翹著腳,高跟鞋掛在腳上一晃一晃,一隻手按著鼠標,一隻手端著杯子喝水,聽見聲響轉頭看了她一眼,「以後真正能用得上的是語文,不是數學。」

  丁羨不做聲地盯著她。

  詹文麗也不跟她多說,告訴她這月底有個全市中學生作文大賽,讓她準備準備,「順便,你就當語文課代表吧,提前一節課到我辦公室來收作業就行,上課跟周斯越少說話。」

  「……」

  丁羨回到教室,剛坐下,周斯越就問她:「詹文麗找你幹嘛?」

  班裡的學生都喜歡在私底下直呼老師大名。

  「你就不能客客氣氣叫人一聲詹老師?」

  「我可不隨便客氣。」

  丁羨當時只一聽而過,可後來再回想,當年這句話,倒確實讓她感觸頗深。

  「詹文麗讓我上課少跟你說話。」她歎口氣,作出一副挺遺憾的模樣:「不得不說,我難以想像,居然還有老師會不喜歡你。」

  周斯越聽後撲哧笑出了聲,「我又不是人民幣,幹嘛人人都要喜歡我?」

  可你在我眼裡就是人民幣啊。

  丁羨追問:「你不難過?」

  「難過什麼?」

  周少爺低頭寫卷子,額前的碎發飛揚,一如手上筆尖的順暢。

  「如果我知道劉江不喜歡我,我一定會很難過,在學校裡,學生不就應該認真聽老師話,受到老師的喜愛嘛?」

  周斯越這才停下來,人往後一靠,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低頭笑笑,搖頭:「誰告訴你學生一定要受到老師喜愛?」

  「……?」

  「你是來學習的?還是來求愛的?」

  「……」

  「學生跟老師是對等的關係,尊重是相互的,同樣,我偏愛數學,不喜歡語文,詹文麗就不喜歡我,這不是很正常?如果我這樣詹文麗還喜歡我,我難道不應該感覺到毛骨悚然?」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凡所有物體都有相對性,我們在做選擇的同時等於背棄了選擇的另一面,利益關係平衡就會被打破,這世上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比如,你要活下去吧,你得吃飯吧?那就意味著,你會胖。」

  前半句丁羨沒聽懂,只是後半句……

  「你說誰胖?」

  周斯越輕描淡寫的一笑:「我又沒說你,給你打一比方,激動什麼。」

  丁羨盯著他,微微淡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撈起桌上的語文書,朝他打過去,周斯越伸手檔過,反手擒住,笑罵:「反了你了。」

  「丁羨。」

  門口忽然傳來一句。

  兩人同時停住,齊刷刷收了笑,往門口看去,尤可可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教室外風大,尤可可遮到大腿根部過的裙擺盈盈煽動,比蝴蝶還輕盈。

  丁羨在心裡歎了口氣,起身出去。

  尤可可拉著她站到樓梯口,低聲細語地:「中午一起吃飯嗎?」

  本來以為過了個國慶,這事兒估計就忘了,沒想到尤可可還記得,還在上學第一天就跑來找她了。

  尤可可晃著她的胳膊,胸前的大波濤跟著隨著擺了又擺,晃得她腦袋疼。

  「行吧。」

  中午吃飯的時候,尤可可早就等在門口了。

  容貌靚麗身材姣好的姑娘總是容易引起男生們的注意,三班的學生也不例外,經過好幾個男生目光都在尤可可身上打轉。

  丁羨剛一出去,就被尤可可親暱地抱住了胳膊,挽著她往食堂走。

  身後的宋子琪瞧呆了,跟周斯越說:「臥槽,哪來的美女啊?你說這小丫頭是不是比咱們還吸引美女啊,怎麼美女都願意跟她朋友呢?」

  周斯越插著兜,目光閒散地看著丁羨小小的背影,漫不經心地說:「大概比較好襯托吧。」

  宋子琪斜看他,一臉夠損啊。

  一連幾天,尤可可跟丁羨午休時間都寸步不移的。

  本以為尤可可會藉著這點兒關係跟丁羨要求跟周斯越聊聊,認識認識之類的,她絕口沒提,反而都是聊得女生之間的小秘密。

  「你怎麼不穿文胸啊,還穿這種吊帶,小心以後胸型發育不好哦。」

  「你別老穿褲子呀,穿穿裙子唄。」

  「你頭髮太普通了,應該像我一樣去剪個髮型。」

  對於這種問題,丁羨總是沉默以對,盡快結束話題,並且找個理由趕緊回教室。

  這樣的交流持續一周後。

  丁羨終於招架不住,忍不住跟尤可可提出:「可可,你要是喜歡周斯越,你應該自己大膽去追,而不是想方設法地通過我去幫你搭橋,上次幫你遞情書的事,周斯越已經很生我的氣了,恐怕……我以後不能幫你了。」

  終於說出來了。

  尤可可目光精明地看了一會兒她,半晌後,咯咯咯發笑:「說實話,我很懶的,不喜歡主動追男生。」

  啊?

  這腦回路?

  尤可可歎了口氣:「我不知道為什麼,女生總喜歡為難女生,漂亮的女生似乎總是被人嫌棄,也不絕對,大概是我性格的問題,大大咧咧,說話也不注意,總是得罪人,一開始跟你相處就沒想過要靠你接近周斯越,只是單純覺得跟你相處很舒服。」

  「那你對周斯越……」

  「一般我送出的情書,男生第二天就會找上門來,不來的,說明對我沒興趣,何必又死纏爛打的追著人家,都這麼多天過去了,他不回應,就說明對我沒興趣咯,而且周斯越的大名我又不是沒聽過,早就做好被拒絕的準備。而且,我只是覺得跟他在一起很拉風而已,才想追他。」

  呸。

  丁羨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形容周斯越,拉風這種詞丁羨只覺得夏思寒那種才算。

  「他……拉風?」

  尤可可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兩條白嫩的腿晃晃蕩蕩,理所當然地一點頭:「他長得帥,成績好,朋友多,走到哪都有人認識,當他女朋友難道不拉風?」

  「……只是因為拉風?」

  「嗯,只是因為拉風。」尤可可一笑:「你不會以為,咱們這個年紀的喜歡就是真愛了吧?別開玩笑了,未來的路那麼長,你怎麼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更帥更有錢朋友更多?反正我是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兩人往回走的時候,在樓梯口碰上了孔莎迪。

  尤可可挽著丁羨地手說:「我走了,明天再來找你。」

  丁羨站在教室門口,輕點頭。

  剛轉身。

  肩膀就被人大力地撞了一下,力道衝撞,腳下不穩,直接往一旁栽去,丁羨整個人直接撲到了正在睡午覺的周斯越身上。

  少年後背被太陽曬的溫熱,她整個人把周斯越罩在身下,柔軟的胸口撞上堅硬的後背,丁羨騰的臉就紅了。

  桌椅在撞擊中發出一聲劇烈的「咯吱」聲。

  丁羨伏在周斯越身上。

  聽見身下傳來一句迷迷瞪瞪,很短很促的——

  操。

  完了,從沒罵過髒話的人罵髒話了。

  丁羨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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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黑臉的解釋在開頭,仔細多看幾遍。

  微信也發了圖。

  重點班的分差都是在後面才拉開的,剛入學的分差確實不太大,初中知識比較簡單。

  然後你們最關心的大學篇什麼時候。

  大概沒多久了,能不養肥盡量不養肥,後面劇情要起飛,上來打個針,坐穩了,嗯。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2:19

第24章

  暗戀,其中乾坤,顛七倒八,大概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小怪獸日記》

  「還不起來?想壓死我?」

  底下的人倒抽一聲,嗓音隱忍,帶著低沉,還有剛睡醒的惺忪。若是他不提,丁羨一下還來不及反應,就這麼傻愣愣地貼著他的後背。

  丁羨猛地從他身上彈開,確實有點被嚇到了,回頭再看,孔莎迪也一臉不知如何自處的表情。

  女生之間那點事兒終於被拿到檯面上來。

  孔莎迪這姑娘不習慣隱忍,看到丁羨跟尤可可這幾天來往頻繁,她心裡確實有一種被人搶了男朋友的感覺,儘管在那之前兩人已經「分手」。

  更何況,兩人還是因為尤可可吵的架,這種被人趁虛而入的感覺確實心裡有種被掏空的感覺。此刻的孔莎迪對尤可可算是惡意滿滿,又覺得自己委屈。憑什麼丁羨轉眼有了新朋友,全然忘了前幾天,自己也是如此挽著新朋友的手刺激丁羨。

  眼淚猝不及防往下落,孔莎迪轉身揉著眼睛跑,覺得此刻的自己像極了瓊瑤劇的女主,被巨大的悲傷淹沒,哭著從教室裡跑出去。

  丁羨不能理解孔莎迪的心情,明明是她撞得自己,怎麼還就成她委屈了,也是一臉懵地站在原地。

  周斯越揉著頭髮坐起來,後背靠在椅子上,低著頭正在醒神。

  中午趴在桌上睡很傷脊椎的,他半邊手臂被壓麻了,晃了晃腦袋,一邊揉著臂膀,一邊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鼻音有點重:「你又惹她了?」

  「我才剛回來。」丁羨低聲說。

  周斯越瞥著她,因為干,舌尖輕添了下唇,覺得女生之間的這些關係甚為複雜,無語地搖搖頭。

  午休臨近結束,班裡的人都醒了大半,同學們揉揉臉,坐起來跟身旁的同學閒聊或者寫作業。丁羨望著喝水的周斯越,低聲問:「我要不要去跟她解釋一下?」

  周斯越斷了口水,嗓音被潤過,恢復些清冷:「解釋什麼?」

  「……去求和,這樣太難受了,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當時只要我退讓一步就好了,哪有現在這麼多事。」

  周斯越靜聽著,喝完最後一口水,把瓶子捏癟,側身準確投進身後的垃圾桶裡,半開玩笑地說:「跟她知道求和,跟我就不知道低頭?嘖嘖,瞧我把你慣的。」

  那能一樣麼?

  丁羨怨念地盯著他。

  周斯越抽出一張卷子,剛打開,見人這麼盯著他,輕笑了下:「怎麼?不服啊?」

  「……」

  「下次咱倆要是吵架,你得有這覺悟才行。」

  周斯越說完不再搭理她,而是打開卷子,開始投身他的競賽事業,不鹹不淡地丟下一句:「孔莎迪就是缺根筋,不用跟她計較,想求和就去吧。」

  丁羨在廁所找到孔莎迪,小姑娘眼睛都哭腫了,跟只小兔子似的站在洗手池前,還不忘給她放冷槍:「你來幹嘛?」

  丁羨站在廁所門口,攤手無辜地說:「我來上廁所啊。」

  「……」

  孔莎迪轉身就走。

  丁羨這才拉住她,哄她:「好了,莎迪是我不對,我那天不該跟你發脾氣。」

  孔莎迪癟著嘴,委屈地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一堆話想說,但又偏偏什麼都說出來了,她太委屈了,半天才憋出一個意味深長地——

  「哼。」

  倆人平時的關係其實孔莎迪更掌握主動權。

  但此刻看來,丁羨的軟聲耳語反而像在哄自己的女朋友,「咱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孔莎迪不說話,端著個架子,似乎還不想就這麼輕易地原諒她。

  其實心裡也知道自己明明也有錯。

  愣了半晌,眼神在她身上來回打轉,態度似乎軟了些。

  丁羨知道她怕癢,於是趁機伸手去撓她癢癢。

  「撲哧」孔莎迪繃不住笑了,伴隨著還噴出了大把鼻涕。□

  寂靜兩秒,廁所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以及孔莎迪的羞惱低吼:「丁羨!」

  「我的錯我的錯,姑奶奶。」

  午後,銀鈴般的笑聲在廁所裡迴盪,窗外的桂花似乎又開了一朵。

  兩人挽著手回教室。

  周斯越正給前方男生講題,何星文剛上完廁所,經過周斯越位置的時候,偷偷瞟了眼,丁羨看見他表情不屑地輕哧一聲,一邊走,一邊甩著滿是水的手。

  倆男生都沒察覺,討論題目討論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感覺到來自何星文惡意的「水珠攻擊」。

  丁羨回到位置坐下,周斯越察覺到動靜,只瞥了她一眼,繼續給人講題。

  幾道題講完,男生感激涕零:「感覺被你一疏通,渾身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以後多多指教啊大神。」

  周斯越淡笑:「好說。」

  男生滑稽地作揖拎著卷子轉身回去。

  周斯越看了眼趴在桌上的丁羨,「和好了?」

  丁羨點點頭,「還挺難哄,費了我好一番口舌。」

  「你還會哄人?不得了。」

  丁羨忽然坐起來,看著他,答非所問:「你說,男生之間是不是也會吵架啊?」

  周斯越一邊轉筆,一邊流暢地在卷子上寫下答案,想也不想說:「會吧,不過男生一般看不爽就打一架。」

  「……你也會打架嗎?」

  周斯越眼皮也沒抬,毫不猶豫回答:「會啊。」

  寬容度這麼高的男人也會打架?丁羨覺得不可思議,到底是什麼樣兒的事情才會激發他打架的慾望?

  結果就聽周斯越淡淡然地補了句:「小時候跟蔣沉天天打架,你別看蔣沉現在這樣,小時候忒欠扁。」

  「……現在也很欠扁。」

  丁羨不滿。

  周斯越一笑:「還記仇?行,下次哥讓他請你吃飯。」

  「算了吧,跟他又不熟。」

  周斯越嗯了聲,目光重新回到卷子上,「行吧。」

  結束談話。

  下午第二堂語文課,丁羨第一節 下課後去詹文麗那裡拿回同學們的作業本,辦公室門虛掩著,她剛伸手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談話聲,現在似乎不是進去的時候,她往邊上側了側,一轉身,就聽見——

  「你要參加競賽?」

  數學老師看著站在面前穿著長衣長袖的男孩兒。

  何星文點頭。

  何星文的成績楊為濤很清楚,他拔尖的是物理化學和語文,相比較來說,數學和英語偏弱,楊為濤在選人的時候也會經過多方的考量,周斯越這種有天賦,時間又多的,肯定為首選。

  「你還有精力麼?其實何星文,咱不一定要走競賽這條路,你現在各方便都比較綜合平均,參加高考也是能考上好大學的。」

  丁羨癟癟嘴。

  怎麼說話呢,周斯越只是不學,他要是認真起來,第一哪還有何星文的事。

  何星文其實沒有精力了,但他個性很好強,總覺得,別人能做的事兒,為什麼他做不到,他不覺得自己比別人笨。

  「老師,我要參加。」

  何星文堅定地說。

  楊為濤不知道這孩子哪來的一股勁兒,有點無奈的撐了撐額頭:「參加競賽很浪費時間的,也許以後會佔用你學習其他科目的時間,你沒關係麼?」

  「沒關係,周斯越都可以,我成績比他好,我為什麼不可以。」

  楊為濤忽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終是點點頭:「以前有過基礎麼?」

  何星文搖頭。

  楊為濤抽了幾章卷子遞過去:「先把這幾章卷子做了,明天拿給我。」

  在何星文出來之前,丁羨忙走到樓梯轉角佯裝剛上樓,何星文手裡捲著一沓試卷急匆匆走過來,也沒看她,跟一陣風似的從她身邊穿過。

  丁羨把作業本抱出來,在教室門口再次碰上何星文,他似乎剛從廁所回來,卷子還在手裡,步履依舊匆匆。

  丁羨抱著一大疊作業本,何星文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跟沒看見她似的,直挺挺就衝她過來,丁羨沒剎住車,兩人迎面撞了個正著。

  「嘩啦——」一聲,卷子本子撒了一地。

  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隨之一股鑽心兒的疼,疼得她呲牙咧嘴,忍不住到抽一口氣,面目猙獰,不用想也丑爆了。

  周斯越跟宋子琪正在聊NBA做完的比賽,兩人聞聲回頭,看見一個四腳朝天的丁羨,然後齊齊笑得肩顫。

  丁羨仰面撐在地上,疼得直咬牙:「笑屁啊。」

  周斯越:「宋子琪,你笑什麼。」

  宋子琪:「有你這麼栽贓嫁禍的?」

  何星文撿起地上的卷子,一言不發地走了。

  被眼尖的兩個男孩兒看見了,周斯越倒沒什麼表情,宋子琪:「他要參加競賽?」

  周少爺對誰參加競賽都沒有興趣。

  他笑夠了才站起來把地上丁羨拉起來,不太溫柔,是拽著她的胳膊直接給人提起來,男生溫厚的掌心透過她薄薄的汗衫,溫熱又乾燥。周斯越幫她把本子全都撿起來放在桌上,道:「服了你,這也能摔,跑那麼急幹嗎?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看看?」

  丁羨屁股疼,很想揉,可又覺得不雅觀,只能忍著,臉憋得紅一陣白一陣,擺擺手,準備起身去發作業本。

  周斯越一把給她按回去,「坐著吧。」

  「你要幫我發?」

  丁羨驚。

  周斯越只是把東西往宋子琪懷裡一塞,指揮嫻熟:「你發。」

  「……」

  「臥槽,你把妹,憑什麼要我幫你發?」

  結果被周斯越一腳踹翻,「胡說八道什麼。」

  丁羨被宋子琪「把妹」兩字鬧得忍不住紅了紅臉。

  原來,她在周斯越面前,還算個妹子麼?

  結果就聽見某人輕嘲一聲,「她算哪門子妹子。」

  「……」

  丁羨一把奪回作業本,咬牙切齒道:「我自己來。」

  話落,就聽身後響起一道熱情的聲音:

  「我幫你吧。」

  丁羨聞聲回頭,看見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熱情小伙劉小鋒站在門口衝她傻呵呵地撓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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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週五慣例約會,慣例提早更。

  這篇文的題材和文案好想都是去年確定的,之前也在三四月微博放了不少段子和關於少爺這個人設,靈感都是來自我朋友一位弟弟,之前在微博曬過獎盃的,也是個注孤生少年。

  但咱斯越少爺是獨一無二的。

  謝謝閱讀,愛你們。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2:31

第25章

  你問我為什麼喜歡他?

  很簡單,因為他是我來到這座城市,第一個維護我的人。

  所以,我也要維護他。

  —《小怪獸日記》

  對於劉小鋒,這個剃著平頭樣貌也不出眾的男孩兒,丁羨是感激的,他也好幾次都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那為什麼對他就產生不了對周斯越的那種情素。

  用孔莎迪的話說,就是——看臉。

  丁羨不信自己是那麼膚淺的人,而且男人不應該看臉,行事作風才是為人之本。

  孔莎迪比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你把周斯越對你做的事兒,放在劉小鋒身上試試,你會不會覺得這丫忒煩人?」

  這麼一想,還真的是。

  孔莎迪一拍手,結案陳詞:「那不得了。」

  丁羨始終不願意承認, 她對周斯越的感情居然起於這麼膚淺的原因?

  孔莎迪也曾安慰她,「別難過,青春期的少女誰沒被迷惑過?而且誰能保證周斯越以後不長殘,我有個姐姐, 唸書時候喜歡的校草長得英俊成績也好,人又瀟灑,身後一幫追隨者,還有不少妹子天天為他寫什麼暗戀日記,現在工作三年, 去年參加同學會見了一面,變成了一嘴口臭的社會青年,好多妹子吃完飯回家都吐了,當年怎麼喜歡那麼一玩意兒。所以,別擔心,男人的顏值巔峰一般在高中,女生就不一樣,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說不定,將來就是周斯越追著你跑了,你想想一謝頂又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頂著滿口黃牙追著你跑的場景。」

  丁羨當天被這個場景噁心了好久。

  愣神之際,劉小鋒笑著接過丁羨手中的作業本。

  丁羨想說不用,劉小鋒手快,已經開始發了,她只得輕輕說了聲:「謝謝。」

  宋子琪攤攤手走了,臨走前丟下一句很輕的一句,從丁羨這個角度看過去,像腹語,很輕,沒聽清,但周斯越聽清了。

  「你不拿她當女生,有人拿她當女生。」

  周斯越看著她,譏諷地哼笑一聲,拉開椅子坐下去,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咯——」。

  丁羨莫名有點心虛。

  周斯越的表情給她一種出軌被人抓了個現行的感覺。

  劉小鋒很快就發完了,最後兩本是周斯越和丁羨,本子遞到丁羨手上,她再次說了聲謝謝,劉小鋒慣常地撓後腦勺,「不客氣,順手的事兒。」

  說完,劉小鋒還看一眼周斯越,發現大神正在做數學競賽卷,三兩下一道題,選擇題跟提前知道答案似的,掃一眼就下筆,其中有道大額數位乘法題,他直接把答案寫在邊上,這種題一邊都是卡位數算,他這種硬算真讓劉小峰瞧呆了。

  其實周斯越平時不這樣,只有身邊沒人的時候才會這麼快速掃題的做,這點丁羨是知道的,因為只有她知道他做題有多快,身旁有人跟他聊天的時候他就當打發時間慢慢悠悠地看一道寫一道,第一是在琢磨出題的知識點,第二是不想給人造成太大的壓力。

  「你會心算?」

  雖然不忍打擾他做題,但劉小鋒還真有點被嚇到了,搭腔。

  周斯越沒抬頭,懶洋洋地一點頭,「嗯。」

  劉小鋒在心裡鼓起了掌,跟個小迷弟似的在一旁攀談起來:「一直做題會不會特別累?特別消耗腦容量?」

  不知道為什麼,丁羨直覺周斯越現在的狀態必定不會說什麼好話,心裡都忍不住替劉小鋒打起了鼓,有什麼好問的,人家是學神,跟咱們肯定不一樣。

  果然就聽某人不鹹不淡地一句:「還行吧,做累了就做幾篇閱讀理解放鬆一下。」

  「……」

  「……」

  丁羨:「劉小鋒,快上課了。」

  「哦哦,那我先回去了。」

  儘管是這樣,劉小鋒還是很客氣且一臉崇拜地跟周斯越道別,相比較何星文,他簡直就是傻白甜。

  國慶過完,摸底結束,之後就該進入期中考試了,又將是一場惡戰,丁羨真的佩服這些重點班的學生,剛結束完摸底考,又能全身心投入期中的備戰中。

  尤可可期間來找過她幾次,孔莎迪跟她不對付,兩人一見面就掐,你一句我一句,說話夾槍帶棒絲毫不手軟,不過好像倆人也都樂得其中,丁羨只是笑笑。

  丁羨偶爾去過幾次十班,環境鬆弛,同學三倆成群在一起打鬧說笑。

  這天,丁羨上完廁所,跟尤可可在十班門口聊天。

  課間,十班門口圍了一堆身材高大的男生,說說笑笑,推推搡搡,都是汗味。

  忽然有人叫了句:「何星文。」

  門口男生多,倆男生把丁羨的視線擋住了,只能看到從男廁所裡出來一雙破舊的黑色板鞋,確實是何星文常穿的那雙。

  叫喚的男生似乎跟何星文以前是同桌,勾著他的肩膀,跟人介紹:「哎,我以前跟你們說過的,我們學校的狀元,在三班,何星文。」

  有男生道:「三班?那不是跟周斯越一個班?」

  何星文沒看見丁羨,注意力全在這幫男生身上,點頭道:「是一個班的。」

  「周斯越是不是上回跑第二那個?」

  「對啊,附中直升的,跟蔣沉幾個以前都是一個班的,那幫人就家裡有錢,還有什麼?交了三年學費買分數,白白佔了幾個重點班的名額。」

  尤可可回頭看了眼,「這些人就這樣,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別理他們。」說完,給她指了指:「戴眼鏡那男的,初中就是個混混,自己也是花錢買進來的,還說別人呢。」

  丁羨轉過頭去,那男生眼鏡底下,兩眼球突出像青蛙,嫉妒已經扭曲了他的長相。

  「周斯越?」

  熟悉的聲音開口,是何星文。

  「對。」

  何星文一推眼鏡,說:「我跟他接觸不多,好像數學挺好的,不過我們班同學說他確實挺自以為是的,還喜歡不懂裝懂,上次講錯題目了還說答案錯。」說完,他裝作一副無辜的模樣,一攤手:「我也不知道,都是聽別人說的。」

  這話一出,青蛙男更不屑了地切了聲,似乎從別人的肯定中得到損周斯越的快感了。

  原來愛講八卦的不是只有女生。

  原來男生也有嫉妒心。

  可惜丁羨當時兩手空空,她深信,如果當時她手裡有任何物體,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朝著何星文那張虛偽做作的臉砸過去,外加再狠狠罵一句——

  可去你媽的吧,你說的是你自己嗎?

  不過人在氣憤到極點的時候忽然會保持一種未明的冷靜,不止這樣,她還把欲衝上去理論的尤可可給拉下來了,並給了一個相信我的眼神。

  真奇怪,明明平時看上去很膽小很糯的女生,莫名給她一種安全感,尤可可也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丁羨回到教室。

  周斯越翹著腳坐在位置上跟宋子琪閒扯,偶爾低頭笑笑,寬大的T恤被風吹到他堅硬的腹部上,那裡平坦看不到一絲多餘的肉。

  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的衛衣外套,有掛帽,敞著拉鏈,有個adi的標誌。

  宋子琪:「我前幾天在巷口碰見了那個算命的李瞎子,聽說又回來了,我讓他給我算了一褂,你猜他怎麼說?」

  周斯越:「怎麼說?」

  「說我以後要生雙胞胎呢!」

  周斯越彎彎嘴角,態度敷衍:「厲害了。」

  丁羨走過去在位置上坐下,宋子琪故意說:「斯越,我要不讓老李給你看看,你以後生雙胞胎還是三胞胎?聽說屁股大的女生好生!你得看點兒准。」

  結果被周斯越笑罵著踹走。

  沒了宋子琪那個煩人精,很快恢復安靜,周斯越看了眼她,「你們女生怎麼天天繃著一張臉?」

  「你們?」

  周斯越側頭眼神往那邊的孔莎迪一指。

  丁羨順勢往過去,「她怎麼了?」

  周斯越:「劉江叫過去談話,回來就這樣了,估計說了不好聽的。」轉回頭,看她:「你上個廁所又怎麼了?」

  丁羨擠出一抹笑:「沒怎麼,挺好的。」

  「在我這兒就別掩飾了,你什麼事兒我還不知道?臉上都寫著呢。」

  是嗎,那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你知道嗎?!傻子!

  他一揮手,「不說就算了,我當你親戚提前來了。」

  「……」

  「你怎麼知道我親戚什麼時候來?」丁羨豎起了耳朵。

  他沉吟一聲,「不太確定,不過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脾氣特別暴躁。」

  「……變態啊你。」

  丁羨罵。

  周斯越哈哈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肩膀都笑顫了還沒停。

  窗外溫暖的陽光,透過縫隙,傾灑滿了教室的桌椅,泛著暈黃的光線,桌椅上是她喜歡的少年,這樣的周斯越格外陽光,盈滿了她心底的空虛。

  這樣的人,我不維護他,維護誰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2:45

第26章

  這天中午,丁羨跟孔莎迪一起在食堂吃飯,尤可可端著餐盤過來,剛把盤子放下,孔莎迪看著她嚷嚷道:「那麼多空位你不坐,非得坐這兒?」

  尤可可毫不在意一笑,一歪頭:「我樂意。」

  孔莎迪一摔筷子:「哎,你這人……」

  尤可可無視她,夾了一隻小雞翅放在丁羨碗裡,笑:「多吃點,你怎麼總吃些素菜,難怪這麼瘦。」

  丁羨還沒反應呢,孔莎迪已經不樂意了,也從自己碗裡夾了一隻小雞腿放進丁羨碗裡,諷她:「那雞翅有什麼影響,吃雞腿。」

  尤可可又夾。

  孔莎迪不服輸,一鼓作氣夾了好幾塊。

  你來我往,沒一會兒,丁羨面前已經堆滿了小山。

  「……」

  身後宋子琪跟周斯越端著餐盤過來。

  他們來得晚,食堂人滿,宋子琪索性端著自己特製的飯盒在孔莎迪身邊坐下了,周斯越掃了眼位置,端著餐盤在丁羨旁邊坐下了,一言不發開始扒飯。

  孔莎迪拎著宋子琪耳朵:「今天怎麼不跟蔣沉一起吃?」

  宋子琪疼地抽了口氣,「輕點兒,蔣沉沒來,請假了。」

  丁羨忽然想到那顆倭瓜,猛地看向周斯越,脫口而出:「……他不是……那啥了吧?」

  周斯越這才從飯裡抬頭去看她,不解:「哪啥?」

  「他不是頭髮剃了?」

  周斯越一笑:「你也把男人想的太脆弱了,就這點兒事,能做什麼,他家裡出了點兒事,請假了。」

  青春期時的男孩都喜歡把自己稱為男人,讓人倍有安全感。

  宋子琪忽然看向一直都沒說話的尤可可,「這美女誰啊,怎麼也沒人給介紹一下。」

  剛說完,宋子琪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朝孔莎迪吼:「你有病啊!踩我幹嘛?」

  接著又是一腳。

  宋子琪炸毛,拽了一把孔莎迪腦後的馬尾,「你是不是有病?」

  孔莎迪又一腳踩過去,「你才有病呢!」

  「你是不是沒跟我同桌兒,想我了?孔莎迪?」

  「想你媽。」

  丁羨看了眼尤可可,輕輕拽了拽周斯越的衣角。

  正在扒飯的少年頭也不抬,「幹嘛?」

  丁羨往後仰了仰,空出一塊位置,剛好露出尤可可的臉,「這是尤可可,十班的。」

  周斯越看著丁羨,嘴裡的飯慢慢嚼了兩口,目光往尤可可身上掃了兩秒,禮貌:「哦,你好。」

  周斯越身上這股勁兒確實挺拿人的,不過尤可可這姑娘也是個人精,一頓飯就瞧出了端倪。

  「你好。久仰大名啊,周斯越。」

  周斯越笑了下,吐出嘴裡的魚刺,沒搭腔,三兩筷子就把飯扒完,端著餐盤站起來走了,也沒等宋子琪,直接丟下一句:「我先回教室了。」

  吃完午飯。

  三個姑娘繞著校園走了一圈當消食了,孔莎迪一如既往地煩尤可可,「你這人怎麼這麼煩啊,走哪你都跟著。」

  尤可可毫不在意:「我跟丁羨,又不是跟你,你要覺得煩你走啊。」

  憑什麼我走啊,這話可把孔莎迪氣著了。

  「你!」

  尤可可雙手背在身後,反過來走,彎腰挑釁地說:「孔莎迪,你這麼討厭我,是不是因為我長得比你漂亮啊?怕我搶走你男朋友啊?」

  「屁!」

  有句話叫一物降一物,孔莎迪能克宋子琪,尤可可就能克孔莎迪,這姑娘常常被她懟得一句話都接不上,平時在丁羨面前戰鬥力爆棚的孔莎迪,在尤可可面前能發揮出來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都不到。

  「反正你以後別來找我們了。」

  孔莎迪尖著嗓子說。

  尤可可:「我就找,略略略……」說完,故意氣她,「我不光找你們,我還找周斯越,還找那個什麼棋的。」

  孔莎迪瘋了,擼著袖子要衝過去幹架,被沉默許久的丁羨拉住,「行了,你別鬧了,你先回教室吧。」

  午間的校園,陽光正好,肆意灑在這斑駁的小路上。

  丁羨的頭髮略偏黃,在金燦燦的陽光下閃著金光,瘦小的個子,心下做了個決定,「可可,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尤可可笑得清淡:「好。」

  ……

  剛在路上,丁羨就一直在想,如果尤可可知道她也喜歡周斯越,會怎樣?

  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還是兩人會徹底撕破臉,還是風輕雲淡地告訴她,公平競爭。

  但她沒想到是眼前這場景。

  孔莎迪被她支回教室,兩人來到足球場。

  場上空曠,連個跑步的人都沒有,足球場綠油油,草葉被太陽曬的發軟,蔫蔫地耷著。

  丁羨忽然覺得。

  這真是個告白的好地方。

  風大,泛黃的秋葉被刮下來幾片,尤可可走在前面,忽然轉身對她說:「沒人了,就在這兒說吧。」

  於是,就在這篇金秋的泛黃之地中,她伴著風,說了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尤可可瞇著眼看她,雙手環在胸前:「喜歡他,你對不起誰了?」

  丁羨看著她,目光迷瞪。

  尤可可放下手,往後擺,笑了下:「行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之前也騙了你,其實一開始是真的想靠著你接近他,但後來發現,你比他好玩,而且,今天中午吃了飯,我也看出來了,雖然這小子身上那股勁兒很拿人,但是我真的不喜歡這麼高冷無趣的人。」

  丁羨解釋:「他其實挺有趣的,你多接觸就知道了——」

  「……算了吧,我可能更喜歡宋子琪那種咋咋唬唬的男生。」

  「……不不不,宋子琪也不行。」

  尤可可雙眼冒精光,嚇他:「我不搶你的人,我可沒說不搶孔莎迪的人。」

  「……你別啊。」

  丁羨要急哭了。

  尤可可哈哈大笑,「行了,不逗你了。」攬住她的肩說:「你自信點,其實你很漂亮啊,剪個劉海就行了。腦門太大。」

  「……」

  這話似乎有點耳熟?

  「你跟孔莎迪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丁羨說。

  尤可可不屑地切了聲。

  回到教室。

  丁羨剛要坐下,耳邊傳來一聲京片兒,「你等會兒。」

  啊?

  周斯越轉過來,拉開她的椅子,給她踢到牆邊上,自己則跟個二大爺似的靠在椅子上,衝她一揚下巴,示意她坐。

  這是一堂會審的架勢?

  丁羨坐下,想偷偷把凳子拖回桌邊上。

  被他伸腳攔住,長腿大喇喇地擺在她的桌下,眉梢一挑,表情冷漠,示意她拖回去。

  你腿長,你說話。

  丁羨又老實拖回去,手放到膝蓋上,乖巧地聽課姿勢。

  周斯越:「那個尤可可怎麼回事?」

  「……她是我朋友。」

  他冷諷:「幫人送封情書就成朋友了?」

  哎這其中的九曲回折,你又怎麼會知道。

  食堂那種情況其實以前也發生過一次,在初三的時候,那會兒他剛在全國數學聯賽上拿了獎,對方是個什麼人他已經記不住了,名字長相都沒印象,蔣沉跟那女生關係好,說特崇拜周斯越,想認識他。

  蔣沉又仗著自己跟他關係好,就一口應下,還約了第二天食堂一起吃飯。

  吃飯的時候,蔣沉就千方百計將注意力引到那女生身上,那女生說自己也喜歡數學,周斯越隨便問了兩個問題,就把人問懵了,他也就笑笑,低下頭不再說話,快速吃了飯離開。

  其實放在平時,他不是這樣,他懂的多人又低調,別人喜歡跟他聊天,他更喜歡聽別人說些他不知道的事兒,當補充知識庫了,天南地北的,聊得來的都能說兩句。

  只是很討厭這種硬湊的方式,更不喜歡有人給他當媒婆。

  特別這人還是丁羨,他以為這姑娘蠢,腦子缺根筋兒,不至於缺心眼兒。

  周斯越毫不客氣直接一個爆栗賞過去。

  「以前沒發現,你還挺熱衷於媒婆事業的。我對那尤可可沒興趣,你別再給我亂七八糟搭橋牽線了,聽見了沒?」

  丁羨點頭如搗蒜。

  見他表情緩和了些,又拖著凳子,追過去問:「為什麼呀,尤可可那麼漂亮?」

  周斯越側頭看她,「漂亮的人那麼多,我要漂亮就喜歡,我喜歡的過來?見一個愛一個?」

  丁羨佯裝鼓掌:「看不出來啊,你還挺專一的。」

  周斯越哼一聲,表示不屑,低頭去寫題了,身旁的丁羨看著窗外的盛放的桂花,忽然想,他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樣呢?

  會很寵吧。

  接下去的日子就是備戰期中考。

  丁羨測了幾張卷子,效果都不理想,最近這半個學期都不知道在做什麼,發現好多習題都漏了,她又看看在一旁跟宋子琪商量期中考完去哪兒玩的周斯越,悲憫叢生,怎麼他就一點兒都不受影響。

  孔莎迪從邊上蹦出來,「一起啊,期中考完,我們去打檯球吧?」

  宋子琪讚許地點點頭,「可以哎!讓你們見識見識燕三斯諾克之王。」

  周斯越:「隨便。」

  孔莎迪跑到趴在桌上的丁羨身邊,掛在她肩上:「一起去吧,好不好?」

  丁羨歎口氣,把她的手拿下來,「我不會打。」

  孔莎迪:「我也不會啊,反正你到時候看到球就捅唄。怕什麼。」

  宋子琪尖叫:「你這樣不行,我不跟你打。」

  「切,說的我想跟你打似的。」孔莎迪反唇相譏。

  丁羨還欲再說什麼。

  「去吧,我教你打。」

  丁羨聞聲回頭。

  周斯越正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隻手環在胸前,墊著另一隻手的肘部,指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2:56

第27章

  丁羨答應了。

  臨近期中,整個教室都蔓延著緊張的氣氛,就好像人人手裡提著一把刀,孜孜不倦廢寢忘食地磨著,隨時準備著上戰場廝殺拚搏。

  而在這緊要關頭,丁羨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好像有點假性近視了。

  大概是從某節數學課開始,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有了重影,每次都得伸長脖子像個小鴨子一樣探著頭,瞇著眼兒,才能看清。

  久而久之,抄板書成了一件費勁的事兒。

  周斯越又不做筆記,她連補都不知道該找誰補。

  晚上回家吃飯,丁羨跟葉婉嫻提了配眼鏡的事,葉婉嫻端著碗,掃了她一眼,往丁俊聰碗裡夾了塊雞中翅, 反問:「你近視了?」

  丁羨點頭。

  葉婉嫻撂下筷子,有些不耐:「說了讓你平時看書別湊那麼近,傷眼睛傷眼睛,說你都不聽, 本來長得就沒人家好看, 再戴副眼鏡,看誰能瞧上你。」

  誰家娘不嫌自己孩子丑?

  但有些話聽多了也確實傷人,也許是葉婉嫻知道丁羨逆來順受,說話也沒什麼顧忌。

  「你坐第幾排?」葉婉嫻問。

  「第六。」

  葉婉嫻頭也沒抬,淡淡說:「跟老師說,先換到前排坐一陣,假性近視不用戴眼鏡,最近很忙也沒時間陪你去配眼鏡。」

  是不想花那點錢吧。

  丁羨沒有再說話,低下頭猛扒了兩口飯,就回房了。

  她不想換位置,但葉婉嫻表明了態度,第二天上課丁羨依舊是看不清,連數學老師寫在黑板上的例題都沒聽懂,抄都來不及,被人擦掉了。

  最先發現問題的還是周斯越。

  這天午休,周斯越跟宋子琪打球渾身濕透回來,看見丁羨趴在位子上算一道題,一道很簡單的例題在草稿本上塗塗畫畫好幾遍,都沒算明白。

  周斯越看不下去,把球往身後一丟,拎起桌上的水,灌了兩口,擰上瓶蓋,語氣嚴肅:「這題你還不會做?」

  丁羨趴在桌上,懶懶地點了下頭。

  周斯越見她這自暴自棄的態度更來氣,礦泉水瓶在她腦袋上一敲:「我看你期中別考了,這題都不會,萬一考出個慘不忍睹的分數,我怕你沒信心活下去。」

  「……」

  丁羨不搭理他,接著在本子上塗塗畫畫,心也是涼了半截:「你這種學神當然不會明白的。」

  周斯越抽抽嘴角,把她卷子抽過來:「行了,別自怨自艾了,過來,我再給你講一遍,這題老師上課當作例題講了那麼多遍,你都沒聽?」

  丁羨乖乖湊過去,「我聽了,只是沒聽明白……」

  又是一個爆栗,「沒聽明白,你不會問?」

  「我看你最近挺忙,怕打擾你。」

  周斯越最近的競賽班預選確實強度很大,不光週末補課,連晚上楊為濤都拉著他做題,雖然明年才能參加比賽,但是楊為濤對周斯越的期望很大。

  「我你就別操心了,管好你自己吧。」少年哼唧一聲說。

  沒過兩天,周少爺就發現不對勁兒了,吃完午飯把丁羨拎回教室,把人按在凳子上,自己則抱著臂靠在後門的門框上,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看不見黑板?」

  丁羨歎一口氣,「有點雙影,別的老師的課我能看見,就數學和語文,詹老師和楊老師的字兒小,抄起來有點兒費勁。」

  周斯越低頭睨她。

  「跟你媽說了沒?」

  丁羨低下頭,「說了。」

  「她怎麼說?」

  「暫時沒時間陪我去配眼鏡,讓我跟老師說,先換位置。」

  「你自己怎麼想?」

  周斯越拉開椅子坐下,轉向她。

  當然不想換。

  「你不是有私房錢麼?」

  那錢她不想動,葉婉嫻過段時間肯定會帶她去配的,如果自己不聲不響去配了,就會被葉婉嫻追問這錢哪來的,自己配肯定是行不通的。

  周斯越似乎也能明白,衝她一點頭:「明白了。」

  說完,插著兜站起來。

  「你去哪兒啊?」丁羨衝著那高大走路一晃一晃的背影喊。

  「廁所。」

  少年被陽光曬得慵懶,回。

  廁所去了一個午休。

  周斯越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本筆記本,丁羨剛睡醒,看見他把本子往桌板裡一塞,丟了杯奶茶給她,淡聲:「路過順手買的。」

  丁羨睡眼惺忪,腦子轉得慢,傻愣愣地望著桌上的奶茶。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要跟他說謝謝。

  「謝謝。」

  周斯越勾了下嘴角,「好說。」

  午休結束,丁羨睡醒正靠在牆上喝奶茶,咬著吸管,一點點抽,像小貓似的,目光直愣愣地看著身旁寫題的男孩兒。

  孔莎迪撲過來,遮住了她的視線,小姑娘伏在她耳邊,低聲說:「再看,眼珠子都出來了。」

  丁羨驚覺,忍不住紅了臉,羞赧低埋下頭,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送的奶茶啊?」

  孔莎迪用只有她倆能聽見的聲音,趴在她身上,說。

  丁羨點點頭。

  孔莎迪笑得更歡:「我就知道,臭丫頭。」

  「怎麼樣?甜嗎?」

  丁羨又點點頭。

  她不知道怎麼了,那天中午,只要想到他經過奶茶鋪的時候,想起來自己,心裡就比灌了蜜還甜,小臉兒紅撲撲的。

  孔莎迪說,少女,你這是思春的表現。

  丁羨裝作一本正經地把孔莎迪轟走,心裡卻因為一杯奶茶開始翻江倒海,窗外的風呼呼刮,再次被情緒掩埋。

  晚上放學。

  丁羨還沉浸在楊為濤的極快速的講題方式,周斯越忽然丟了一本筆記本給她,她狐疑地看過去,「這什麼?」

  周斯越頭也不抬,收拾好書包:「筆記,你自己整理,我把重要的記下來了,看不懂再問。」

  說完,把包往肩上一挎,也不等她回話,插.著兜跟宋子琪走了。

  丁羨望著筆記本發呆。

  孔莎迪整理好東西過來叫丁羨一起回家,看到桌上的筆記本,想拎起來看,被丁羨一把按住。

  孔莎迪狐疑地看著她:「你瞎緊張什麼?」

  丁羨搖頭。

  孔莎迪嫌棄地看著她:「這本子也太醜了。」

  丁羨仔細看了眼綠油油的封面,確實很醜,很直男的審美。

  她忙把本子塞進書包裡,「走吧,回家。」

  「神秘兮兮的。」

  回到家,丁羨匆匆吃了兩口飯,就躲進房間裡,研究周斯越給她的筆記本。

  夜深。

  窗外人影稀疏,樹影憧憧。

  他記東西很簡潔。

  一節課內容沒多少筆記,重點都被他標注了,丁羨把所有的內容都謄到自己的本子上,並且用紅筆標注。

  這比她平時自己瞎琢磨真的省力多了。

  周斯越的字很好看,蒼勁有力,力透紙背,敷衍的時候也很潦草,龍飛鳳舞的,有時候卷面太潦草了還被詹文麗扣了好幾分。

  但他認真寫起來的字很好看。

  睡前,丁羨抱著這本又醜又綠的筆記本躺在床上仔細翻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才發現本子被橫向對折壓出了一道褶。

  丁羨放在抽屜裡壓了一上午,也沒能撫平,英語課上,周斯越管她要筆記本,丁羨把本子遞過去,「昨天不小心壓了下。」

  周斯越倒也不關心這個,翻了翻筆記本,「都懂了?」

  丁羨點頭,「懂了。」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融洽,周斯越把本子往桌上一丟,人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桌板上,挑眉笑說:「行了,高興了?」

  「我……沒不高興。」

  「得了吧,前幾天一直繃著張臉,我還以為我又哪得罪你了。」

  他傾身往前,注意力重新投入他的卷子裡:「不跟你扯了,幫我看著點兒虞淑君,昨天課上為了幫你寫筆記,我競賽卷還沒寫。」

  「放心,兩米之內我就戳你。」

  周斯越:「乖。」

  這段時間,兩人默契見長,周斯越幫她記筆記,做她的「眼鏡」;丁羨則在課堂上各種給他打掩護,做他的雷達。

  雷達有一次失靈,虞淑君都快到周斯越面前,丁羨還沒反應過來,周斯越被抓了個正著,不過虞淑君向來喜歡周斯越,倒也沒為難,只是提醒了兩聲,讓他把試卷收起來。

  周斯越很少與老師唱反調,也挺聽話的收起卷子。

  下課,兩人演起了負荊請罪。

  「我錯了,剛剛分神了,求原諒。」

  丁羨撇著嘴,用手指做膝蓋的樣子,模仿「跪下」給他道歉。

  周斯越搖搖頭,痛心疾首的模樣:「朕要你何用!」

  丁羨手指又曲了兩下,「微臣知錯。」

  演到最後,兩人自己都笑起來,陽光微醺的午後,丁羨彷彿看到一道久違的彩虹,恍悟,原來這個可以任意揮霍的年紀,才叫青春。

  不甘、失落、喜悅、滿足。

  百態叢生。

  時間踏入十二月,冬天來臨,北風如冰刀。

  距離期中考試還有三天的時候,詹文麗把丁羨叫到辦公室,她剛推開門,就聽見楊為濤跟劉江抱怨:「你們班那個何星文,確實不是個競賽料,幾次測試結果都不理想,刷題也刷不過周斯越,就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參加競賽。」

  劉江歎氣:「人家都報名了,你就再看看吧。」

  「他明明各方面均衡可以考大學的,非得走保送這條路。」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周斯越就一定得保送啊?他要認真考,也能考上好大學。」

  楊為濤搖搖頭:「你不知道,周斯越天生就是競賽料,不一樣,你要讓他認真考,還真不一定能考上。」

  劉江笑:「行了,何星文也不錯,我知道你就喜歡周斯越那種類型的,但好學生咱也不能耽誤。」

  丁羨抱著本子,從辦公室出來。

  看見一個形似何星文的背影拐進樓梯口。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3:10

第28章

  期中考試前一天,課間休息,劉江進來發考場分佈圖。

  「你們記下自己的考場號,別走錯了,考試該帶的東西都別漏了,期中是檢驗你們半學期成果的考試,能最快發現問題,並且解決,所以請你們一定要認真對待這場考試。」

  丁羨對著那張圖,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緊接著,旁邊就是周斯越的名字,興奮地看向身旁的人:「哎哎哎,咱倆一起誒。」

  周斯越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在胸前,難得認真聽著劉江講話,聽見聲兒,瞥一眼旁邊的小姑娘,瞧她高興的模樣,當頭澆下一盆冷水:「高興什麼?我這回可不會給你抄了。」

  「……」

  丁羨不服氣的,哼一聲:「你要考不過我,你怎麼辦?」

  周斯越輕蔑地一笑:「我挺好辦的,關鍵倒是你,你考得比我差,你怎麼辦」

  丁羨成功被帶入溝裡,「我就……請你吃一禮拜的食堂。」

  「那就這麼說了。」

  哎?!!

  午休快結束的時候,鄧婉婉跟何星文忽然吵了起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爭得面紅耳赤。

  把睡得迷迷瞪瞪的丁羨都給驚醒了,眼睛從手臂間抬起,看著暈暈乎乎的世界,耳邊一聲輕笑,一個中午沒說話,剛開口,聲音沙沙又低沉:「醒了?」

  丁羨揉揉眼,坐直身子,「你又沒睡啊?」

  周斯越自嘲地勾唇笑:「男人不就是勞碌命?」

  丁羨被他半句話逗得哧笑了下,揉著眼睛,醒神,看窗外:」是是是,就你最辛苦。「說完,轉回頭,看著還在爭吵的兩人:」他倆怎麼了?「

  周斯越搖頭,不知道,忽然就吵起來了。

  丁羨豎著耳朵,聽了兩嘴,也都明白了。

  起因是鄧婉婉被分到跟何星文做這周的包干區值日。

  當初剛入學的時候,校長在國旗下就說了,為了照顧重點班同學,特意在足球場留了一塊特大的包干區給三班同學,希望他們在學習之餘能注重「身體鍛煉」,勞逸結合。

  但何星文這人除了學習,對其他事兒都不上心,都快到週四了,也沒見他在包干區出現過,都是鄧婉婉中午一個人把地掃了,鄧婉婉私下裡已經埋怨過很多次,但也都不見何星文改善。這不,剛掃完地回來,就把掃帚往何星文身上一丟,火冒三丈地把人罵了一通。

  何星文正解題呢,被這一掃帚丟得也是怒火中燒,「鄧婉婉,你發什麼神經病?」

  「何星文,你要學習我不要學習?你好意思麼?一個大男人,留一個女生在包干區掃地?」

  何星文題解不出來煩得很,「包干區你愛掃就掃,我掃不掃是我的事,我最近要參加競賽,沒空。」

  大半個班級的同學都被他們吵醒了,陸陸續續發出不滿的聲音,身為鄧婉婉好朋友的女班長終於忍不住去勸,「何星文,你是男生,你就不能讓讓婉婉?」

  何星文切了聲,沒有再說話,重新撿起剛剛被摔到地上的作業本放回桌上,繼續寫題。

  空氣凝固到了一個頂點,鄧婉婉愣是站在原地沒動,忿恨地眼神死死盯著何星文,女班長去拉她,小聲勸:「婉婉,算了……先別氣……」

  鄧婉婉牢牢杵在原地,任她怎麼拉扯也不肯動,全班都以為這僵持的氣氛要維持到上課的時候,鄧婉婉又說話了。

  「周斯越也要參加競賽,他怎麼就沒你這麼多毛病?也沒見人家跟你一樣,難怪楊老師喜歡他,不喜歡你。」

  此話一出,有半數人將目光轉移到後排的周斯越身上,丁羨順勢將目光移過去,他跟個局外人似的,埋頭寫題,眼皮都沒掀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何星文拿周斯越當自己的假想敵,雖然他平時表現出對周斯越有多麼不屑,但這幫敏感的學霸都明白,誰跟誰是競爭關係。

  何星文切了聲,「誰不知道你喜歡他。」

  少女心思忽然被人這麼光明正大地在全班同學面前輕描淡寫的點出來,如果換做是丁羨,她可能真的會瘋。

  班級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這回,連另一半的目光也都朝周斯越看過來了,而周斯越下意識抬頭掃了眼丁羨,兩人四目相撞,又同時察覺異樣,別開臉。

  鄧婉婉愣了,沒想到何星文會把這種事情拿到檯面上來說,兩人坐過幾天同桌,確實她經常會在何星文面前提周斯越的解題思路很清晰,方法也很簡單,比他的思路簡單許多,但她沒想到,何星文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這件事點出來。

  還不等她反擊,何星文又開口,這次的攻擊目標,直接從鄧婉婉變成了周斯越,口氣譏諷:「楊老師拿他當親兒子,保送名額都給他準備好了,清北苗子,我可惹不起。」

  一句話,把周斯越所有的努力跟實力全部否定。

  也許別人看到的周斯越或許天賦更多,但作為同桌的丁羨,知道他花在數學上的時間不必別的人少,相反,最近因為她,他還減少了打球的時間,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花在數學上。

  也許是他生來給人感覺散漫又不正經,更不愛為自己辯解,交朋友他也都隨性所欲,談得來就聊,三觀不合也維持應有的尊重,大概也有些人會抱著跟何星文相同的想法。

  「何星文,我以前覺得你也能考清北,不過現在,我覺得你大概也就只能考個北大青鳥了。」教室寂靜,丁羨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清亮,她用一種十分無姑且輕鬆地口氣說:「反正,我身邊要是有朋友能考上清北,我心裡肯定是為他高興的。」

  班裡窸窸窣窣響起幾聲笑。

  丁羨說話,孔莎迪也坐不住了,連宋子琪也冷笑著刺了何星文幾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何星文,你這種小市民的心態可要不得。」

  何星文見佔不到上風,憋著一肚子火氣,摔了本子去寫題了。

  班裡恢復平靜,陸陸續續有人起來去上廁所,倒水,準備下午的課。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拿眼睛斜丁羨,口氣一慣的調侃:「可以啊,小白兔都學會懟人了?」

  「這不都你教的好?」丁羨看著他笑。

  周斯越目光筆直望著她,看她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忍不住低著頭笑罵了一句,「傻。」

  溫暖的陽光在窗外懶洋洋的灑進來,淡金色的光線一束束打在空中,不刺眼,照著空氣中的浮塵,更像是一隻溫柔的手,輕撫這些少年的臉。

  那時,她經常會想,周斯越長大後,真正成為男人,究竟是什麼樣子?

  「周斯越,我其實不傻。」丁羨忽然開口。

  身旁的少年也收斂了笑意,轉回頭,目光重新投到卷子上,口氣清冷:「我知道。」

  下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因為明天期中考試,體育老師也不再安排別的任務,讓他們自由活動,就當放鬆心情了。

  男生們圍在操場上酣暢淋漓地打球,女生則三五成群地聚在樹蔭下閒聊。

  孔莎迪拉著丁羨在籃球場邊沿看周斯越和宋子琪打球,嘴裡還在說著中午的事兒,「你中午真把我嚇到了,你怎麼那麼勇敢呢?」

  丁羨目光追隨者場上某個靈動的身影。

  周斯越被人嚴防死守在三分線外,隊友衝他拍手,周斯越空投回身,過人,將球傳給隊友,倆人配合默契,動作流暢一氣呵成,籃球精準地順著拋物線進了籃筐。

  「漂亮。」

  宋子琪拍手叫好。

  「斯越,籃板。」

  少年們在球場上揮汗成雨,背後是霞光萬丈,展露赤子鋒芒。

  她輕巧地一笑,眼裡都是光,答非所問:「莎迪,考完試,你陪我去剪頭髮吧?」

  孔莎迪猛地轉過頭,瞪大眼,倒抽一口冷氣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丁羨堅定地說:「剪劉海,我想剪劉海。」

  想變美,想變漂亮,想讓他看見我。

  孔莎迪終於笑了,敲著她的小腦袋瓜兒,「終於開竅了,我知道有家店,手藝特別好,考完試咱就去……」

  「莎迪,我覺得我真的很喜歡他。」

  「是的呢,我也很喜歡那傻.逼。」

  兩小姑娘相視一笑,看破了心事,滿眼都是甜蜜,又各自別開。

  樂極生悲。

  「哎——那邊同學,小心。」

  一顆籃球猝不及防地迎面朝著丁羨這邊飛過來。

  在這種緊急時刻,越慌亂就越容易出錯,整個人還往前走了一步。

  「砰——」一聲巨響,籃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丁羨的眼睛上,隨後又彈到孔莎迪的身上,倆小姑娘瞬間被籃球的助力給猛一下推到地上。

  「啊!」

  「哎喲!」

  兩聲幾乎同時倒地。

  旁邊聚著聊八卦的三班女生同時都圍過來了,關切地問,「你倆沒事吧?」

  丁羨眼冒金星,暈暈乎乎睜開眼,頭頂圍著一圈腦袋,更暈。

  周斯越丟了手裡的球跑過來,撥開人群,看到捂著眼睛的丁羨,拽著胳膊把人拉起來,「砸到眼睛了?起來我看看。」

  丁羨吸了口氣:「疼,你別掰。」

  身後別班男生跑過來,點頭哈腰地跟丁羨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同學你沒事吧?」

  又一道男聲插.進來,「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看下?」

  聲音聽著有點兒耳熟。

  丁羨挑著另一隻眼睛看了看,居然是夏思寒,一遍疼地直抽氣,還一邊擺擺手說不要緊。

  「不用了,我送她去,快下課了,你先回去集合。」

  周斯越直接拒絕。

  夏思寒愣愣點頭,「哦哦,真的不用我去?」

  周斯越冷淡地嗯一聲,把丁羨從人群裡拖出來,丁羨回頭找孔莎迪,小姑娘躺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衝她擺擺手:「我沒事,你先去,就是屁股坐的有點疼。」

  宋子琪過去把她拉起來,「起來,我也一起送你過去吧。」

  孔莎迪:「屁股疼,站不起來。」

  宋子琪看著她,嫌棄地吐出麻煩兩個字,打橫給人從地上抱起來。

  瞧呆了眾人。

  八班的女生紛紛表示,三班的男生太man了,頗有些嫌棄地看了眼自班的男生。

  去醫務室的路上。

  宋子琪抱著孔莎迪走在前面,孔莎迪一臉嬌羞地被人抱在懷裡,偶爾偷偷向她送來一個勝利的笑容。

  丁羨則一臉幽怨地被周斯越拖在後面走。

  冬日。

  空氣中飄著的都是柔和的空氣和光,包括身前這個拽著她胳膊不解風情的少年,側臉也變得莫名柔和。

  她忽然希望時間慢點走。

  這樣的時光,再長些,再長些,最好能延伸到歲月的盡頭。

  「你是豬嗎?都讓你躲開了人還往前衝。」

  少年聲音如一道霹靂,一下把她劈回現實世界——

  算了,時間還是快點走吧。

  醫務室醫生開了單子,眼睛有點出血,得去醫院拍片確定有沒有傷及視網膜。

  等她拍完片出來,天都已經黑了,周斯越坐在門診的長椅上,大概是最近真累了,他闔著眼在休息,旁邊放著他倆的書包,堆疊在一起,莫名的安全感,少年的一條筆直敞著,一直微微曲著,勾在凳子底下。

  她知道他最近在熬夜準備期中考試之後北京市數學聯賽,楊為濤曾在班裡說過,聯賽只是試水,高一想拿獎的很難,只能先過去探探風,但他對周斯越充滿了信心,希望他能一舉拿下省一,進入省隊,參加imo,進入國家隊,這是楊為濤給周斯越的目標,也是整個數學組對他的期望。

  他身上所承受的,遠遠不是他們看見的。

  宋子琪說他最近晚上三點睡,早上六點起,刷卷子刷到一天只睡三個小時,任何人都沒資格說他不努力。

  丁羨走過去,盡量不碰到他,剛坐下,人就醒了,睜開眼,聲音沙啞:「好了?」

  「你再睡會吧,還得等半小時出結果。」

  她溫柔的說,怕驚擾他。

  周斯越揉了揉脖子,人又往後仰,拉伸完頸椎,手還搭在脖子上,側著頭看她,笑了下:「 眼睛被砸了,說話這麼溫柔幹嘛?」

  丁羨想翻白眼,忽然想到自己這顆充血的眼球翻起白眼來還有點恐怖。

  「周斯越,你以後別幫我抄筆記了。」

  眼瞅著少年臉色微青,丁羨立馬解釋,「我是怕耽誤你參加競賽,真的考完試我就讓我媽帶我去配眼鏡了,你真的別再為我的事情分心了。」

  醫院的走廊裡,都是濃烈刺鼻的藥水味,燈光晦暗,還時不時響起冰冷的機器叫號聲。

  就在這嘈雜的環境中,周斯越用一種飽含深意的眼神,看了她好長一段時間,然後淡淡收回目光,懶洋洋丟出三個字:「知道了。」

  丁羨躊躇半晌,又一隻手還捂著出血的眼睛,一隻手握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對他說:「還有,競賽加油。」

  模樣十分滑稽。

  周斯越雙手交叉在胸前,被她逗笑,撲哧低頭笑,卻還是溫柔地應了聲。

  「好。」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3:25

第29章

  一個男人出門都為你噴發膠了,你他媽還在磨磨唧唧什麼?

  ——《小怪獸日記》

  期中的考場安排是根據摸底考試成績排的,周斯越跟丁羨前後隔了一桌,有他坐在前面考,丁羨莫名覺得安心,每場考試,考到一半都要抬頭看看前面那個少年,他收起了平時在教室裡的鬆垮,全程都低頭專心地盯著自己的卷子,後背脊柱微微佝起一絲弧度。

  丁羨寫不出題或者思路卡殼的時候,就抬頭看一眼他,開始揣摩,如果是他,碰到這道題會怎麼寫,結果越想越偏,幾場考試都來不及寫,臨末了,還在慌張地填答題卡。

  等她終於滿頭大汗地把答題卡填完,考試鈴聲準時打響,那種劫後餘生的心情自己都在心裡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交了卷, 坐在位置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抬頭,就看見某人正一臉閒散地表情轉頭看著她,表情樂不可支。

  兩人出了考場,周斯越早就一眼看破:「來不及做?」

  她垂頭喪氣地點點頭:「好多題都不敢確定,沒什麼把握,最後大題也沒做出來。」

  走廊裡都是剛考完的學生,急哄哄地從教室出來往食堂湧,他個子高,在人群中特別顯眼,剛要跟丁羨說兩句,身後有別班相熟的男生喊他:「斯越,最後一道大題最後一小題的答案是幾啊!」

  丁羨心裡一緊,她連第一小題都沒解出來,根本不想聽答案這種殘酷的東西,不由得抱緊了懷裡的書,加快腳下的步伐,不過此刻是人流高峰期,無論她怎麼快,也還是被夾在一群男生中間慢慢悠悠地推著走。男生們都趕著去食堂搶位吃飯,紳士風度全無,也不管男生女生,衝上去就擠,丁羨就這麼被人推來撞去,人都要晃散架了。

  周斯越見狀,伸手把人提溜到自己身邊,回頭對那位問題的男生喊了句:「沒做出來。」

  丁羨詫異地抬頭看他一眼。

  周斯越衝她笑,「幹嘛?」

  丁羨小聲地說:「我明明……看你寫了。」

  「考完試,不想對答案。」他鬆了手,抄回兜裡,輕描淡寫地揭過,「走,中午帶你出去補補。」

  「啊?不去食堂吃嗎?」

  周斯越:「你想去食堂聽答案嗎?」

  也對,現在食堂的各個角落估計都充斥著「第三個選幾?」「不是吧,我怎麼記得老師上課講過選B?」「那道復合函數的單調區間明明我考前還看過,又選錯!「」楊為濤怎麼回事,淨出些我不會的題。「「還行吧,都是基礎題,老師上課都講過的,就最後一道大題有點難,我就最後一小題沒解出來。」

  丁羨跟周斯越在學校對面的一家餐館剛坐下,後腳孔莎迪和宋子琪就進來了。

  孔莎迪咋咋呼呼地衝過來一把抱住丁羨,當著倆男生面兒演起了久別重逢,互相恭維,兩人慣常的套路。

  「臭丫頭,才這麼會兒沒見,你又變漂亮了。」

  丁羨很之受用,也抱住她,長歎一口氣:「你也是,又漂亮了。」

  說完,倆姑娘抱在一起,沒心沒肺地呵呵樂著。

  倆男生早已習慣,倒也見怪不怪,宋子琪慣常翻一白眼,周斯越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虛握成拳輕輕敲了敲桌子,姑娘們回頭,同仇敵愾地看著他,少年視若無睹,下巴對著牆上的菜單微微一揚,嗓音清冽:「吃什麼?」

  孔莎迪坐到宋子琪身邊,拿起菜單翻看,「今天是不是我們周少爺請客?」

  宋子琪對於宰周斯越這件事也很有興趣,湊過去一起跟孔莎迪看菜單,「甭跟他客氣,往貴了點,這小子上次比賽了拿了不少獎金。」

  孔莎迪:「冰糖肘子先來幾個。」

  宋子琪搶過點菜板:「京醬肉絲啊……」

  「你能不能有點紳士風度啊,宋子琪。」孔莎迪不滿地嘟嚷。

  丁羨在周斯越旁邊坐下,掃了眼對面的菜單,有點被價格驚呆,忍不住說:「隨便吃點吧……下午還要考試呢。」

  宋子琪從菜單裡抬起頭,嘖嘖兩聲,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這還沒嫁過去呢,就想著怎麼給他省錢了?」

  兩人目光下意識一對視,都在讀對方的情緒,等意識到,兩人又快速別開,丁羨低下頭,耳根都是紅的。而從剛才就一直沒發言的周斯越,忽然抬腳踹了對面的宋子琪一腳,淡笑著罵:「再胡說八道你回食堂去吃。」

  在那個敏感的年紀,提到婚嫁都是令人心動的字眼,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喜歡的不能再喜歡的男孩,心下小鹿又開始止不住地砰砰砰亂撞,倆姑娘互相交換眼神,又略羞赧地低下頭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頓飯就這麼扭扭捏捏的吃完了。

  接下去一天半的考試,周斯越都相當照顧她的情緒,無論誰來問答案,他都只說自己也不確定。

  也許在其他科目上他有不確定的,但在數學這門上,丁羨絕對不信。

  最後一門生物考完,丁羨整個人是虛脫的,像條剛從水裡撈上來的哈皮狗似的趴在桌上大喘氣兒,周斯越過來拍她頭,「走了。」

  其實在這個考場也有不少女生,都對周斯越虎視眈眈,光一場化學考試,丁羨就發現好幾個女生偷偷往他那邊看了好幾眼,上廁所的時候也有兩個女生在討論,你旁邊那個就是周斯越,真的假的?長這麼帥?

  周斯越過來拍她的時候,有幾個女生也下意識往她這邊看了眼。

  丁羨莫名心裡湧出一陣……驕傲。

  快速地收拾起文具,噠噠噠跟著他屁.股後頭過去,在這個過程中,忍不住微微揚了揚頭,假裝自己是一隻天鵝。

  回班的走廊上。

  丁羨試探性地問了句:」剛剛考場上有幾個女生偷瞄你,你沒發現?「

  周斯越訝異地低頭睨她一眼,「還好我遮得嚴。」

  「……」

  我真是,懶得跟你說了。

  緊張的期中考試終於結束,接下去兩天是自由放飛的時間。

  丁羨跟孔莎迪約在週六早上去剪頭髮,丁羨起了個大早跟葉婉嫻打了報告就去赴約了,孔莎迪熟門熟路地帶她去一家她常去的理髮店,又駕輕就熟地為她找了一位名氣「設計師」。

  沒一會兒,頭上染著三戳黃毛,屁.股上插著剪刀的設計師出來了,熟絡地跟孔莎迪打了聲招呼,「今天不上課?」

  丁羨忽然覺得這事兒怎麼變得那麼不靠譜呢?心裡發著顫,眼神微抖地看著面前的設計師,打起了退堂鼓:「莎……莎……迪,我覺得……要不算了吧。」

  孔莎迪一把給她按在椅子上,無視她小聲的抗議,乾脆利落地轉身對9號設計師說:「您就看著剪,給她剪個修飾臉型的齊劉海,今年不流行那種中間齊,兩邊留一戳麼?」

  她還形象地用自己的頭髮給設計師比劃。

  9號設計師上下打量鏡中的丁羨一眼,並不贊同:「剪個齊劉海就行了,她臉小,不用遮兩邊,不然會看起來厚重。」

  「行勒。」

  手起刀落,「嚓嚓」眼前落下兩抹黑,丁羨嚇得趕緊閉上眼,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師傅,您手下留情啊。」

  一個小時後。

  丁羨睜眼,有點傻了,盯著鏡子,把在一旁快要等睡著的孔莎迪叫醒了,「莎迪!!!」

  孔莎迪夢中驚醒,一眼就瞧見丁羨那短短剛好遮到眉毛過的劉海,「臥槽,剪這麼短?阿敞,你怎麼回事啊?!」

  那位被叫做阿敞的設計師,「剪太長遮眼睛,這不就是正宗的妹妹頭嘛。」

  但這確實有點太短了,丁羨覺得現在自己只要扛上一把鋤頭就可以下地幹活了,她轉頭面無表情問孔莎迪:「能投訴嗎?」

  阿敞忙說:「別,姐,我再給你修修,挺好看的真的。」

  孔莎迪乾笑兩聲,「其實看久了,真的還行,就是第一眼大概不太……適應。」

  丁羨:「嗯,那你有什麼辦法讓周斯越不看第一眼,直接適應的?」

  來,說出來,我聽聽。

  「要不,咱去買頂假髮帶?」

  「或者,我乾脆給周斯越買頂眼罩。」

  「絕交吧。」

  ……

  打檯球的地方在燕三區一家知名網吧的樓下,丁羨和孔莎迪過去的時候,周斯越跟宋子琪已經倚在牆邊閒聊,身旁還站著幾個穿著別校校園抽煙的學生,期中一個男生剃著極端的短寸,身材高挑,五官跟削過一般硬,·面容有點冷,穿著件藍白相間的校服,胸口印著十八中,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哪兒的學生,一群年紀相仿的男生聊得熱火朝天,推搡笑鬧。

  他還真是什麼朋友都交啊。

  這網吧週末經常會有學生偷跑來上網,三中的學生不多,偶也有幾個,最多的是十八中學生,還都個個明目張膽地穿著學校的校服在網管面前晃悠。

  孔莎迪挽著丁羨過去,丁羨拉上後背的掛帽,遮了大半張臉,縮在她身邊跟過去。

  「咳咳。」

  姑娘清咳聲打斷了幾個男生熱火朝天的聊天,齊齊往他們這邊看過來,丁羨連頭都不敢抬。

  見狀,十八中的男生也心知肚明,忍不住調侃,「成雙成對出來玩兒?」有人瞧了眼孔莎迪,加上躲在帽簷下半明半暗地丁羨,嘖嘖兩聲,「三中這些年質量都不錯啊。」

  宋子琪一腳朝那個男生的襠部踹過去,「說什麼呢!」

  「往哪兒踢呢,可別給我踢壞了。」

  幾個男生嬉皮笑臉,嘴裡說些不入流的玩笑,原本就是男生之間開玩笑,他們沒當真,丁羨跟孔莎迪倒是尷尬地連眼睛都沒地方放。

  原來,他私底下也會跟人開這些玩笑麼?

  還以為他這人什麼都不懂呢。

  不過看他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她心跳似乎更快了。

  周斯越偶爾也就聽聽,對這種事情從來不主動搭腔,都是一帶而過,儘管也知道這些男生沒惡意,但也點到為止,有些事兒做過了也就反感了。

  掃了眼丁羨,把人從孔莎迪身邊拖過來,懶洋洋道:「走了。」

  也不再與那幫人搭腔,帶著他們幾個上樓去打檯球了。

  進入檯球廳的樓道口有點暗,丁羨悄悄側目打量他,這才發現,這人就穿了件白色T恤,一條黑色寬鬆運動褲,外頭搭了意見黑色的棒球服,敞著,沒拉拉鏈。

  身上居然比平時多了一股發膠味,很淡雅。

  丁羨忽然樂了。

  周斯越察覺,在進門之前,瞥她一眼,「笑什麼?」

  丁羨搖搖頭,也許,曾經對著他,有過無數次的自卑和彆扭,但在這一刻,她全都釋懷了。

  一個男人都出門為你噴發膠了,說明什麼?!

  奇怪,週六下午檯球廳裡人居然不多,只佔了兩三張桌子,剩餘全是空桌,周斯越去前台跟老闆開了一張桌子,等待的途中,看見丁羨靠在前台正望著他得意忘形地還在笑,周斯越莫名煩躁,一把扯掉她頭上的帽簷。

  「大白天屋裡戴什麼帽子。」

  丁羨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回,換成他了,穿著棒球服的男孩兒,一隻手插.著兜,半個身子斜倚著前台,笑得前俯後仰。

  「可以啊,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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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那時候的齊劉海真的你要一次性剪出來迷死人是真的幾乎不存在的。

  因為那時候的理髮師都覺得齊劉海應該剪到眉以上。

  ——來自某隻兔子血與淚的教訓。

  哦,這不是我的青春。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3:38

第30章

  「鍋蓋」這個稱呼後來伴隨丁羨好一陣,就連周斯越身邊一些朋友都知道了這位鍋蓋小姐。

  剛剛門口那幾位十八中的男孩兒也在不久後都知道了丁羨的外號,好幾次在校外碰見,都忍不住逗她:「哎,斯越的鍋蓋。」

  男生皮實,玩笑開起來沒邊兒,丁羨除了躲還是躲,下意識裡,她自覺跟那幫不良少年無法相處,雖然其中有個很帥,連孔莎迪都忍不住提了好幾次,不過那男生話不多,每回也都是其他人開玩笑,他在一邊抽煙,嘴角掛一抹嘲諷的笑。

  那男生也是個傳奇,聽周斯越說,他以前成績不錯的,後來父母離婚後就開始不讀書了,中考都逃了,最後還是被他姑姑給硬塞進十八中。

  進了十八中,也就差不多一隻腳踏進職高了,正經大學是上不了,除非再上個藝校。

  孔莎迪總覺得可惜了,長得這麼帥,要在三中,也是一風雲人物。

  檯球廳燈光昏暗,宋子琪拎著球桿,從各個門洞裡翻出球一個個碼好成三角狀,一邊擺一邊有些輕蔑地說:「一山容不得二虎,三中就我就夠了,要那麼多風雲人物幹嘛?」

  孔莎迪不屑地呸了聲,「你算幾號風雲人物啊?周斯越還算,你壓根兒連根兒毛都算不上。」

  宋子琪低了罵句:「死丫頭。」然後洩憤似的一揮桿,球跟開了花兒似的四處逃,丁羨覺得那凶狠的眼神,一定是把桌上的球當成孔莎迪腦袋在打了。

  周斯越挑完球桿,遞給她,衝她微微側頭,遞了個眼神過去,「試試看。」

  昏暗燈光下,丁羨莫名覺得他眼神和聲音都變得溫柔。

  他今天的打扮太好看,導致丁羨有點覺得自己的鍋蓋頭太煞風景,幾次衝進廁所想把頭髮全部扎上去,可孔莎迪拍著胸脯跟她打包票,絕對這樣好看。

  在那個沒有審美的年紀,她決定暫時先相信孔莎迪。

  原本以為他跟宋子琪會先打一局,沒想到他紳士風度十足,也沒冷著她倆,直接把桿子遞給她了,「我還不會。」

  男孩兒靠在檯球桌上,傾身去撈藍色的巧粉,淡聲說:「我教你。」

  一聽這邊要教,孔莎迪嚷著也要上,被宋子琪給拎下去,「你等會兒,兩個怎麼教?」

  「你教我不就行了?」

  宋子琪白她一眼,「姐,教得有會打的人陪著打才教得起來懂?你倆亂打一氣,教到猴年馬月去?」

  「切,你就是自己手癢想打。」

  那邊吵得不可開交。

  這邊倒是已經手把手教起來了。

  周斯越對檯球這件事領悟的快,第一次跟宋子琪蔣沉出來打,上手就會了,哪還用人教,打了幾次,倆人都已經不是對手了,他現在就獨孤求敗狀態,跟他打都是輸,碰上運氣不好的時候,還能給你一桿清。

  教的過程都挺省心的,周斯越說她也能聽明白,只是每次實際操作就不行,一頂桿兒,揮空了,球都沒碰到。

  周斯越手臂交叉在胸前,歎了口氣,重新把桌上的球打散,擺好白球和黑球的位置,對著洞口,「來,再試試。」

  丁羨一鼓作氣,憋著一股勁兒,大力的一揮桿——

  又是空桿。

  周斯越靠在桌邊,十分耐心且溫柔地用眼神鼓勵她。

  她手沒勁兒,一運桿手就晃,一晃就對不准白球,出桿容易偏,基本都是白球自己在原地打兩個轉兒。周斯越的教大部分是靠在桌邊用嘴說,偶然會用手去矯正她的姿勢,那人一靠過來,丁羨就緊張的不行,心臟砰砰砰直跳,耳朵就紅了,悄悄側頭瞥一眼他,男孩兒目光正專注地盯著桌上的球和球桿,以及她的姿勢。

  」數學裡有個叫半球法,聽過沒?正確的擊打點在袋口中心點與目標球心連線的延長線上,與目標球心應該距離一顆球的位置,對準這個點打,基本都能落袋。「周斯越微俯低身,一邊解釋,一邊講白球和目標球放在桌面上,手指在倆球中間隨意地滑了一道線,又微微側過頭,看向丁羨,「懂?」

  眼神忽然掃過來,兩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停留一秒,兩秒……

  周斯越慢慢直起身,雙手抄回兜裡,半笑著看她,聲音戲謔,「你的鍋蓋……」

  嗯?

  「裂開了。」

  愣了好半晌,丁羨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裂開是——中分了。

  「……」

  我我我我我真的想一桿子捅死你啊。

  丁羨橫他一眼,忙拿手捋捋齊。教了兩輪,她都收穫平平,不過也就圖個玩得高興,自己打得還挺樂呵,偶爾被她誤打誤撞進個球,自己也能舉著球桿樂上半天,回頭邀賞似的看向周斯越,眼神示意——怎麼樣,我打得還行吧?

  周斯越倒也挺給面子,儘管打得跟屎一樣,還是十分配合地衝她豎起大拇指,「厲害了。」

  就在周斯越這種盲目捧殺的教學方式下,丁羨的球技絲毫沒有長進。宋子琪也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好不容易碰上個這麼菜的對手,光顧著自己耍帥,什麼背桿兒跳球,全都用上了,而且,宋子琪出桿之前每回都要先繞桌走一圈,捏著個巧粉使勁兒擦擦擦,然而有人就吃這一套,孔莎迪在一旁看得興奮不已,心跳加速。

  連著兩場,丁羨球都沒摸到幾個,被宋子琪給清桿了——

  一旁的周斯越終於看不下去了,在第四場開局時,接過丁羨的球桿兒,對宋子琪說:」你也就欺負欺負她了。」

  宋子琪挑釁道:「你心疼啊?」

  周斯越手上拎著桿兒,低頭從洞裡把球撈出來,一個個碼齊,他手掌大,指節分明,手指修長,嫻熟地用三角鉤擺好,動作行雲流水,就聽他低頭笑了下——

  「我都懶得搭理你。」

  「走。」

  周斯越開局,他打球乾淨利索,很專注,沒宋子琪那麼多花招,特別乾脆,直接落袋。

  打到一半,他把棒球外套脫了,丟給丁羨,讓她拎著,就穿了件單薄的白色T恤重新回到場上。

  丁羨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掖好掛到臂間,抱在胸前,目光重新投到檯球桌上,心跳卻砰砰砰跳個不停,沒一會兒,耳朵又紅了。

  她沒想到自己已經喜歡他喜歡到,隨便拎件衣服也能臉紅心跳的程度了。

  打完檯球。

  周斯越去前台結賬,丁羨抱著衣服在外面等,結果他又從裡頭出來,」錢包給我。「

  「……」

  「在衣服裡。」

  她一低頭,忙反應過來,窘迫地低頭把衣服遞過去,不過周斯越翻出錢包後,又把衣服給了她,意思——你拎著。

  孔莎迪和宋子琪上完廁所出來,周斯越剛好結完帳,把錢包直接塞進褲兜裡,也沒跟丁羨拿衣服,直接插.著兜下樓了。

  玩了一個下午,孔莎迪顯然還不夠盡興,又跟他們提議:「我們去唱k吧。」

  宋子琪表示隨便。

  周斯越看了眼丁羨,後者搖頭:「要不你們去吧,我不能太晚回去。」

  孔莎迪不肯,抱著她的胳膊:「那多沒意思啊,一起唄。」

  丁羨還在想回去怎麼跟葉婉嫻說劉海的事兒呢。

  「莎迪,下次我再陪你去。」

  孔莎迪還想說什麼,周斯越直接在後頭打斷:「行了,你倆去吧,我送她回去。」

  宋子琪說:「那你等會還來麼?」

  「看情況吧,不來就你倆玩。」

  「周叔跟周姨不是出差了?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事,過來玩唄。」

  「到時候再說吧。」

  「好吧」

  四人在十字路口的一棵老梧桐樹下分道揚鑣。

  冬日的黃昏把幾位少年的身影拉得綿長。

  兩人沿著並排的老梧桐樹,往回走,丁羨把衣服還給他:「穿上吧。」

  一出來,那冷風刮得確實有點兒冷,周斯越伸手接過,套上。

  兩人沿街走過好幾條胡同,丁羨好奇地幾乎每條都往裡看一眼,「我之前偶然聽人說,北.京的每一條胡同都有故事,是真的嗎?」

  周斯越雙手抄在兜裡,低頭走,順著她的視線掃了眼,點頭:「嗯,差不多。」

  「有什麼特別點的故事嗎?」

  周斯越看過的書多,亂七八糟的點子也多,每每跟他出來,丁羨都能從他嘴裡聽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且每回都能把故事說的生動又有趣味,反正從他嘴裡說的每句話,她都能記住。

  「你上回說紫禁城裡沒廁所是真的嗎?」

  他又恢復了慣常的笑,「真的啊,人家那時候哪來廁所,直接在屋子裡放一馬桶就解決了。馬桶裡就鋪一層蓬鬆的香灰,防臭,又方便。」

  周斯越說這些話真的信手拈來,丁羨有時候覺得他在誆她,可每回聽完之後,回去一查證,還真有此事,他從來都不會隨便說說。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閒聊了一路。

  等到了胡同口,天剛黑,路燈打亮,少年高大的身影罩著她,丁羨對他說:「我自己進去吧,你快回去吧。」

  慣例一句,「走了,傻。」

  然後瀟灑轉身。

  丁羨回到家的時候,葉婉嫻剛做好晚飯,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微微掃一眼,「回來了?趕緊吃飯——」忽然停住,目光重新回到她臉上,來來回回打量了半天,臉色騰的就青了,「你剪頭髮了?」

  孔莎迪給她出過幾個餿主意,讓她以後回家就用夾子把劉海夾起來,但以葉婉嫻的敏銳度,這種方法不用多久就被她發現,隱瞞被發現,還不如大大方方給她看,讓她早點接受,罵也是罵一晚,難不成還能逼著她接回去不成?

  但對於葉婉嫻來說,這事兒絕不是小事。

  一個姑娘一旦有了某種審美意識,說明她已經處在危險的邊緣。

  葉婉嫻放下盤子,忽然靜聲對丁羨說,繃著臉:「你跟我過來。」

  就這下,丁羨已經知道今晚不會好過了。

  葉婉嫻解下圍裙丟到沙發上,人直接進了臥室。

  丁羨跟進去。

  說實話,她倒一點兒沒有緊張的情緒,只是一種,認打認罵認罰的態度。

  「誰允許你剪頭髮的?」

  「媽,我覺得我有選擇權。」

  「你才幾歲你哪來的選擇權?今天一天去哪兒了?去老師家補課了?哪個老師?電話號碼給我,不然我明天到你學校去問!」

  葉婉嫻跟連珠炮似的一下子砸出四五個問題,這讓丁羨有點發懵,她早上胡扯的一個理由這下成了她的致命傷,給老師打電話,和去學校,哪個結果都不會善罷甘休,她恐懼和害怕,但心裡早已對葉婉嫻的這種教育方式極為厭惡。

  甚至,有一個小人,在心底裡揮舞著大旗,在聲嘶力竭地吶喊——

  你的青春你做主!反抗啊!

  「說話啊!你小姨還真的沒看錯,女孩子到了高中就是叛逆!」

  啪嗒——

  心裡的旗桿斷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忽然對著葉婉嫻大吼:

  「既然你那麼討厭我,我乾脆去住校好了!」

  丁羨吼完就直接衝出去了。

  ……

  周斯越剛洗完澡洗完頭,拿著毛巾擦頭髮的時候,忽然透過浴室的窗戶,看到自家胡同牆角下,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路燈照的通透,在二樓,隱隱約約只能看見一套在白天見過的衣服。

  等他推開窗,隱約還聽見幾聲若有似無地啜泣聲。

  擦毛巾的手緩緩停住……

  下一秒,樓道裡穿過一個疾馳的身影,而帶著餘溫的毛巾則孤零零地躺在浴室地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3:51

第31章

  原本不覺得是個委屈,可經由他嘴裡一問,這事兒不委屈也成了委屈。

  原本覺得是個委屈,可經由他嘴裡一問,這事兒委屈也成了不委屈。

  ——《小怪獸日記》

  正值飯點,胡同裡飄出裊裊的飯香,燒人脾胃。

  周斯越拉開鐵門的同時,牆角的小姑娘驀然抬頭,臉上還掛著兩抹乾透的淚痕,一臉委屈驚措的望著他,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兩秒,約莫是意識到什麼,丁羨又猛然低頭,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看到周斯越那張臉,她才驚覺,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想要站起來,蹲的時間有點久,腳下一麻,反倒在地上坐了個結實。

  周斯越斜靠著院門邊牆上,目光輕瞥她一眼,低頭笑了,雙手抄進兜裡,探著個腦袋跟牆角下的丁羨搭話:「受委屈了?」

  原本不覺得這是個委屈,可經由他嘴裡一問,這事兒不委屈也都成了委屈,丁羨索性坐在地上,蜷著雙腳,雙手環住,下巴搭在膝蓋上,抽噎兩聲,沒搭理他。

  周斯越索性也插著兜兒蹲下去,他站在院門口,有幾級台階高,低頭看看蹲在牆根兒的丁羨,又搭腔:「跟你媽吵架了?」

  丁羨抱著腿,搖搖頭,一臉委屈,臉憋的發紅,眼睛裡都是水光。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周斯越蹲在台階上,側著腦袋看她。

  「像什麼?」剛哭完,小姑娘聲音變得甕聲甕氣。

  「特別像一會冒氣兒的鍋蓋。」說完,自己還樂了,蹲在地上,兩隻手隨意地擺在身前,腦袋埋進去,樂了幾聲。

  「周、斯、越。」

  丁羨咬著牙瞪他。

  男孩兒樂夠了,站起來一步直接跨到地上,站到丁羨面前,把人從地上拽起來,「行了,幾歲了,還坐地上,髒不髒?」

  「跟我進來。」

  周斯越說完,率先進去了。

  丁羨拍拍衣服上灰,跟上去,又聽裡頭一句:「把門關上。」

  這會她才注意到,周斯越只穿了件T恤就出來了,剛剛拽她的時候,整個手都是冰冷的。

  第三次來周家,情緒稍有變化,周叔叔和周夫人都不在,丁羨還是明知故問了一句:「阿姨呢?」

  男孩兒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桌前倒水,聞聲忽然收了水壺,回頭頗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又轉回去,淡聲:「出差。」

  那眼神明顯的諷刺到讓丁羨覺得自己真做作。

  她不是傻子,同樣,周斯越也不是傻子,大晚上的,她跑到人門口哭,還能不知道他家沒人麼?早在網吧門口豎著耳朵也聽得門兒清了,周叔叔和周夫人出差了。

  想想又覺得無話,於是,重新撿了話頭,「阿姨不是不上班嗎?」

  周斯越把水端過來,遞給她,自己往沙發上一坐,輕描淡寫帶過:「我爸去哪兒,我媽都喜歡陪著。」

  「你爸媽感情真好。」

  丁羨捧過水杯,捂著端在胸前,時不時抿兩口,暖暖胃。

  「你爸媽感情不好?」

  他微抬眉,隨口一問。

  「一般。」

  「哦。」

  兩人是第一次,在這麼私密的空間裡,單獨且面對面的坐著,有種尷尬的微妙氣氛在蔓延,一時無話,周斯越拿手撓了撓後脖頸,「玩遊戲麼,我房間有電腦。」

  丁羨很感激他沒有再追問她們家那點爛攤子,她搖搖頭,沒什麼心情。

  周斯越從小到大就沒怎麼哄過女孩子,也不會,跟著蔣沉這幫人野慣了,皮實又經打,都是泥地裡混大的小孩,更也不懂怎麼照顧女孩兒的情緒,就宋宜瑾這唯一的丫頭能在這幫男生裡存活至今也是個奇跡。

  他忽然站起來,對丁羨說:「你先坐一會兒,給你看個東西。」

  等他回來的時候,丁羨傻眼了。

  「這什麼?」

  周斯越低頭擺弄著手裡的小機器人,一邊頭也不抬地跟她說:「D2-T3。」

  代號?

  還是啥?

  丁羨的注意力已經全被他手上的機器人給吸引走了,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周斯越將他擺在茶几上,調整幾個傳輸點,又把他胳膊收好,貼著胸口擺,然後將茶几上的一些書和果籃放到地板上,拾起一旁的搖桿器,人弓著背坐在沙發上,雙肘撐著膝蓋,微一抬眉,抿唇:「看著。」

  丁羨睜著雙眼睛一眼都不敢眨。

  那位叫「D2-T3」的小傢伙就一搖一晃地順著茶几的路線朝她慢慢過去了。

  一隻手貼在胸口,一隻手似乎是斷了,中間連著根電線,跟沒了骨頭似的掛著,垂在身體一側,走一步,那手臂就跟電影裡的喪屍一樣,緊跟著晃兩下。

  這……

  怎麼看著有點陰森森的。

  丁羨整個人背脊僵直,神經緊繃,時時刻刻盯著這只「小喪屍」,生怕它忽然朝自己撲過來。

  然後,「小喪屍」在茶几的邊沿停住了。

  忽然,衝她一鞠躬,身後生銹的鐵片都隨著它彎腰的動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似乎有些年歲沒出來活動過了。

  丁羨頭皮開始發麻,總覺得它下一秒要開始吃人了。

  結果——

  小喪屍「卡擦」一聲,在她面前,劈了個叉。

  這什麼套路?

  丁羨詫異地看了眼對面沙發上的周斯越,他人握著搖桿靠在椅子上,頭髮比剛進門是鬆軟了些,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目光重新回去。

  「小喪屍」慢慢收腿,站直,靜兩秒,忽然又走了個太空步。

  「……」

  「小喪屍」不知從哪兒□□一根小枴杖,杵在自己的兩隻腳邊,兩隻腳慢慢往外分開,站成了經典的外八,另外一隻斷了手臂又戳在腰上。

  一、二、三……

  沖丁羨微微俯下半身,忽然扭了扭屁股,轉過去,又用屁股對著丁羨扭了扭,機械的東西格外彆扭,但就這麼看上去,卻十分滑稽。

  「卓……卓別林?」

  對面的男孩兒一挑眉,又按下操作,注意力也全在小傢伙身上,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不錯啊,還知道卓別林。」

  「小喪屍」又跟著動起來。

  一會兒劈叉,一會兒蹬腿,一會兒扭屁股,動作誇張模樣得極其生硬,偏偏那個外八站的格外傳神。丁羨被逗得樂不可支,抱著枕頭哈哈大笑。

  周斯越:「開心了?」

  丁羨忍住笑,「還挺有意思。」

  周斯越把搖桿器往邊上一丟,「行了,測試成功。」

  「測……測試?」丁羨愣住。

  「喜劇演員機器人,專門用來治療精神病人的。」

  丁羨把懷裡的枕頭丟過去,「你才精神病呢——」

  周斯越笑著接過,「你不是之前問我想做什麼呢?」

  「你想做這個?」

  「嗯。」

  「為什麼?」

  「你想想啊,我要是能把世界上的精神病都治好了,估計也能載入史冊了。」

  丁羨又是一個枕頭飛過去,「你先把你自己治好吧,周院長。」

  周斯越笑倒在沙發上,他笑起來特別好看,特別有活力,丁羨也忍不住跟著彎了彎嘴角,沒一會兒,兩人又都同時停下來,漸漸地不再笑,盯著對方看了幾秒。

  客廳的時鐘指向七點,還在一分一秒地走著,滴滴答答,孤男寡女在房中坐著,氣氛曖昧。那時,丁羨總覺得電視演到這一幕,男女主角總會抱在一起互相啃,然後就黑屏了。

  臉就這麼紅了。

  然而,電視裡演的那幕沒有發生,而是起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聲響,「咕咕咕——」

  丁羨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小聲道:「周斯越,我餓了。」

  「我上輩子欠你的!」周斯越摔下枕頭,轉身進了廚房。

  ……

  周少爺哪會做飯,廚房裡還留了兩袋泡麵,還是昨天剛買的,大手大腳地嘩啦撕開包裝袋,問她:「鮮蝦魚板還是紅燒牛肉?」

  「隨便。」

  「快選。」又不耐煩了。

  「鮮蝦魚板吧。」

  「去燒水。」周少爺吩咐。

  還使喚上了你?

  丁羨還是聽話地去找水壺,「阿姨不在,你都這麼吃啊?」

  「偶爾跟蔣沉在外面吃。」

  「我媽煮泡麵的時候會加個蛋,或者火腿腸,而且可以拿鍋煮,不要用水泡。」

  周斯越撕了調料包,隨手丟進垃圾袋裡,嗤笑她:「有那麼多時間我吃什麼泡麵。」

  過了兩分鐘,周斯越靠著門問她,「冰箱裡有雞蛋,幫你煮兩個?」

  丁羨忙點頭,「好呀好呀。」

  然後,丁羨就看見周斯越往鍋裡扔了兩個雞蛋。

  「一般,都是砸開了,用油煎——」話音未落,周斯越眼風掃過來,意思不吃?丁羨又慫地低下頭,小聲說:「煮的,煮的也好吃。」

  吃完飯,折騰到八點。

  周斯越套上沙發上的外套準備送丁羨回家,可小姑娘倒是一動不動的。

  「離家出走這套在你媽那兒沒有,你媽壓根兒不吃你這套,她要想找你,早就在這巷子裡喊了個遍,而且在你沒有能力跟你媽反抗之前,別做無用功了,乖乖回去。」

  丁羨梗著脖子,說:「我不想回去,要不你收留我一晚。」

  「做夢你。」他毫不猶豫反駁。

  「小氣。」

  「趕緊給我起來,別耍賴皮。」

  丁羨站起來,低聲說:「那我找別人去。」

  「你敢。」

  ……

  結果那晚還是周斯越拎著丁羨給送回家裡,葉婉嫻看見周斯越的時候,腦子也是一愣,這倆怎麼走一塊去了。

  周斯越禮貌謙遜地將人還給葉婉嫻,又隨口胡謅了幾個理由,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也沒把丁羨給供出去,還順手幫她打了個圓場,一下子讓葉婉嫻的好感倍增。

  「剛在回來的路上碰上的,就順便吃了個飯,一起回來了,我爸媽剛出差,順便讓我送點東西過來,就一起稍了。」

  葉婉嫻接過周斯越手裡的小點心,心裡還挺驚喜,看著周斯越:「上回做的芙蓉糕好吃嗎?」

  「挺好吃的,我爸單位還有人來要過幾次。」

  「那就行,下次我再給你們做,讓羨羨送過去,羨羨這丫頭給你添麻煩了吧?」

  「我倆是同桌,她挺聽話的。」

  葉婉嫻驚訝,「你倆是同桌啊?」

  周斯越點頭,「嗯,她沒跟您說」

  「這孩子不太愛聊學校的事兒。」

  葉婉嫻看了眼丁羨,平了調,「你先進去吧,我跟斯越說兩句。」

  丁羨進去後,葉婉嫻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一眼,神神秘秘地把周斯越扯到一邊。

  少年低頭看著她拽著的手腕,微微皺眉,卻還是忍住沒說話。

  兩人往門口的樹下走。

  葉婉嫻又四下看了眼,壓低聲音對周斯越說:「學校裡,是不是有什麼男生在追我們家羨羨?」

  莫名的,周斯越想起劉小峰那張通紅的臉。

  「她跟你說的?」

  周斯越抽回手,微微瞇起眼,側頭看過去。

  葉婉嫻楞了一下,索性就順水推舟,企圖在周斯越口中套出話:「好像是,有個男生給她遞了張紙條,我看她最近學習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是不是跟這事兒有關係。」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4:02

第32章

  葉婉嫻問完,約莫覺得這麼直接問一個男生,倒有點難為情地說:「阿姨心裡藏不住話,羨羨這孩子藏藏掖掖的事情太多,我也是沒辦法。」

  「明白。」周斯越表示理解。

  「你們學校今天補課了嗎?」

  周斯越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半晌,反應也很快,一隻手還抄在兜裡,另一隻手用指尖輕輕蹭了蹭鼻尖,說:「補了,補了數學,我倆一起補的。」

  葉婉嫻長哦了聲,「那你對羨羨的事兒應該也不太瞭解了哦。」

  「不太瞭解。」

  葉婉嫻歎口氣:「好,那阿姨就不打擾你了,趕緊回家吧,謝謝你送羨羨回來啊。」

  周斯越從始至終保持禮貌,在平輩間他喜歡開玩笑,跟人插科打諢,對長輩無論對方有多麼令人難以理解,都保持他應有的尊重,跟葉婉嫻道別:「您客氣。」

  葉婉嫻站在樹下目送周斯越離去,少年背影一搖一晃,消失在巷子盡頭,這才歎了口氣,進屋去。

  丁俊聰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裡的《貓和老鼠》,間或捧腹哈哈大笑,她掃一眼丁羨緊閉的房門,終究是沒再說什麼,走過去關了電視,對丁俊聰厲聲道:「寫作業去。」

  丁俊聰不依,在沙發上打滾,大聲嚷嚷,「馬上就看完啦……」

  葉婉嫻難得沒縱容他,拔了電視機插頭,指著房門,「去不去?」

  見她真要發火,丁俊聰也識趣得很,滿臉幽怨站起來去穿鞋。

  葉婉嫻在身後又傳來,「順便去你姐房間看看她睡了沒,沒睡問她要不要吃東西」

  丁俊聰跑去把丁羨房門敲得砰砰作響,擾民的很,被葉婉嫻一把拎開,「算了,我自己來,你回房去。」

  葉婉嫻擰了兩下房門沒擰開,知道被她反鎖了,自己這個女兒向來是頭倔驢,這點她很清楚,因為丁羨向來聽話,葉婉嫻在她身上投放的精力很少,也一直覺得這女兒不需要自己操心,今天這一下,著實有點把她嚇到,剛在門口,跟周斯越確認了今天學校在補課,現在回過神來,她也清楚自己今天的反應有點過激。

  也意識到,青春期的孩子需要疏導。

  「你把門打開。」

  丁羨反趴在床上,腦袋埋進枕頭裡,頭也沒抬,喊:「我睡了!」

  「你先打開,我跟你說兩句。」

  葉婉嫻這人也是韌性十足,丁羨知道她不開她是不會離開的,今晚估計就得耗在她門口。

  門一打開。

  丁羨低著頭,「您說。」

  「今天頭髮剪了多少錢?」

  「五塊。」

  「我給你的錢是用來吃飯和買書的,不是讓你拿去剪頭髮做些亂七八糟的,還有下次想剪頭髮,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從你伙食費裡扣。」

  丁羨忽然明白,自己對這個家還有眷戀的原因,是來自葉婉嫻偶爾的溫柔,比如現在。

  兩人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爭吵,早些丁羨不懂事的時候,經常會跟弟弟爭寵而惹怒葉婉嫻,兩人吵過一架後,葉婉嫻也都會比以前改善一點。

  「最近黑板能看清嗎?」

  丁羨搖搖頭。

  「今晚把作業做了,明天帶你去配眼鏡,順便給你買件衣服,這麼久了,穿來穿去就這麼幾件,也不怕別人笑話。」

  每回吵完架,好像都比以前更親近一點。

  丁羨想說不用了,衣服夠穿就行了,葉婉嫻也不再搭理她,自顧自進房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反抗就這麼偃旗息鼓了——

  週一,照常上課,期中成績放榜。

  丁羨考了班級十五名,全校四十五;周斯越班級第五,全校第十。

  相比較入學,兩人的成績都得到了穩步提升,特別是周斯越提升的很明顯,這讓劉江很是寬慰,在早自習的成績分析上還特別點名表揚了他。

  「周斯越這幾次考試都發揮得很不錯,人家一邊忙數學競賽,還能一邊複習,你們多跟他學習。」劉江話鋒一轉,掃了眼第一排的何星文,剩餘的話沒再說下去。

  「表揚我,又不是表揚你,你在那邊得瑟個什麼勁兒?」

  周斯越瞧了眼偷著樂的丁羨,搖搖頭繼續寫他的卷子。

  丁羨小腦袋一歪,樂了:「咱倆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表揚你,我與有榮焉呀。」

  周斯越從卷子中抬頭,瞥她一眼,哧笑著重新低頭,筆在卷子上勾畫,漫不經心道:「倒八輩子大霉了,跟你捆一起。」

  丁羨沒理他,而是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哎,何狀元都才考第六這回,你心裡是不是高興壞了?」

  周斯越眼皮也沒掀:「你考第六我更高興。」

  男生心思沒女生細,像周斯越這種人更是懶得計較,他向來沒把誰當過對手。

  丁羨捋舌頭,「我這種外區上來的,我就不指望進前十了,保持在重點班前二十,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周斯越:「出息。」

  自那之後,七八回冷空氣造訪之後,北京的天徹底冷了,走在街上寒風刺骨地讓人直打顫兒。月底的時候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三中的學生也減少了外出活動,全窩在教室做題,周斯越的競賽已經進入了二試,其餘的同學又要緊接著準備期末考試,班級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丁羨也能感覺到周斯越的緊張,桌上的課外書全都不見了,擺得全是奧數的試題和模擬卷。

  現在忙起來,兩人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別說聊天,周斯越有時候刷題刷入迷了,水也忘了灌,想喝的時候,一抬手,空了,又懊惱地抓抓頭髮。

  小姑娘心思細,這些都被丁羨看在眼裡,下課的時候順手幫他把水添滿放回去,周斯越也渾然不覺,等喝到嘴裡才驚覺這杯裡哪來的水。

  想了幾秒,猛然轉頭看著丁羨半晌,那小孩正低頭趴在桌上抓耳撓腮地解一道簡單代數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好久沒管她了,他給人把卷子抽過來,擺在中間,低聲跟她說解法。

  「我自己能解。」丁羨想抽回來,被他用厚實而修長的手臂牢牢壓住,周斯越自顧低頭寫,沒搭理她,一邊寫一邊說:「最近沒時間管你,你不懂就自己問,別不好意思,反正除了我,沒人知道你蠢。」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丁羨一邊對他恨得牙癢癢,一邊又喜歡他無法自拔。

  不過丁羨也不敢再問他,他時間緊張,又怎麼好再讓他為自己的事情分心,那天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在門口遇上了正巧來問問題的劉小鋒,本來兩人除了那次運動會也沒什麼交集。

  剛巧那問題丁羨也不懂,就趁勢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回來的路上兩人還討論上了,發現水平差不多,挺投緣,加上劉小鋒為人憨厚,也不愛懟人,教題目又耐心。

  於是,兩人莫名成了戰友。

  直到,周斯越在丁羨的桌上發現了劉小鋒的作業本。

  驀然又想起那天丁羨媽媽的話。

  莫名的,心裡有點燥。

  這天中午,丁羨跟劉小鋒從辦公室問完問題回來,剛坐下,周斯越把筆一摔,站起來走了。

  丁羨莫名看了眼少年略有些負氣的背影。

  周斯越跟蔣沉在室內球場打了一午休的籃球,從小到大,第一次,蔣沉見他把球摔了。

  兄弟幾個一塊長大,周斯越算是這幫兄弟裡早熟的,為人處世,待人接物上都格外寬容,也沒見他為什麼事兒動過氣,這一下,就把蔣沉給瞧傻了,有點不知所措的拍著球,問:「怎麼了,你這是?二試不順?」

  周斯越沒說話,一把奪過蔣沉手裡的球滿場運,又悶不吭聲地做了個漂亮連貫的三步上籃,全程一句話沒有,蔣沉這才意識到,似乎問題有點嚴重了。

  「怎麼回事啊你?」

  周斯越把球丟了,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喘氣兒,胸腔隨著他的呼吸而劇烈浮動,額上頸上冒著汨汨的汗珠,還在往下淌,浸濕了少年清瘦的脊背。

  他抓了把胸前的T恤,蹭了下臉頰,毫不在意,搖頭:「沒事。」

  蔣沉哼笑:「咱倆從小一塊穿開襠褲長大,你高不高興我能看不出來?」

  蔣沉跟他父親一樣,善於打點人際關係,跟誰都能稱兄道弟,更善於觀察細微表情,處事靈光的很,也是個相當會來事兒的主。

  「心情不爽?誰惹你了?」

  周斯越最後投了個球,球滾進籃筐裡,轉身離開。

  「走了。」

  蔣沉拍著球,在後方搖頭。

  午休後,教室裡鬧鬧哄哄,丁羨剛睡醒,睜著雙迷濛地雙眼,看到周斯越插著兜剛坐下,「你中午去哪兒了?」

  「玩。」

  他簡潔地回答,再也沒搭理她,低頭抽出卷子開始寫。

  「哦,剛發了語文卷子,我幫你收起來了。」

  「謝謝。」

  他頭也不抬,公事公辦的語氣。

  兩人這麼久,他哪回不是吊兒郎當地調侃她,偶爾心情好的時候還摸著她的腦袋說聲乖,從沒這麼嗆過她,丁羨莫名吃了癟,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兩秒,收回視線,乖乖趴下去看自己的卷子。

  一連幾天,周斯越都沒有主動與她講話。

  丁羨想搭話也不知從何搭起,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冷戰了好幾天。

  孔莎迪對此的分析,大約是考前太緊張了。

  丁羨心裡那股子委屈啊,「太緊張了他對我撒什麼氣啊,你知道今天早上他說什麼麼?說我多管閒事,我那是多管閒事麼?我還不是為了他……」

  孔莎迪安慰似的抱住她,「算了,他不理你,你也別理他,誰還不是小公主呢,你放心,我肯定站你這邊,你要跟他鬧翻了,我也絕對不跟他說一句話。」

  這個仗義的小姑娘總在丁羨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毫無猶豫地站在她身邊,說著暖心的話,哄她。

  孔莎迪還真的說到做到。

  這段時期,無論周斯越跟她說啥她都當聽不見,儘管周斯越找她說話的機會也不多,試過幾次之後,連宋子琪都瞧出端倪了。

  「你惹她了?」

  周斯越無所謂一攤手。

  然而,心疼的還是丁羨。

  「算了,你還是跟他說話吧,我受不了別人不搭理他。」

  「太沒出息了你!」

  孔莎迪一下一下地戳著她腦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4:14

第33章

  莎迪說我沒出息。

  不是的,我能喜歡他,我顯然比她有出息。

  ——《小怪獸日記》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確實就是這樣,你受不了他一絲一毫的窘迫,當然周斯越這樣的人顯然不會,可明知道他無所謂孔莎迪搭不搭理他,心裡還是會疼,就像有時候,偶爾還是會聽見何星文在背後對他放冷槍,儘管她跟周斯越此刻已經不說話了,何星文還是他倆共同的敵人。

  倆人直到學期結束都沒說上兩句,也沒機會,後來的周斯越忙著複賽基本整天都是在刷題刷得大義滅親的狀態。

  就連蔣沉都不再來找他打球了。

  複賽結束沒幾天,學校櫥窗上就了貼了一張赤紅的大喜報,旁邊貼著的是周斯越面無表情的藍底一寸照。

  他拿了北京市一等獎,並且還能代表北京隊去參加明年全國的數學聯賽,參加國賽就不同了,國賽排名前六能進入國家隊,還能代表中國參加國際的數學奧林匹克競賽,與此同時,清北的橄欖枝也就伸過來了。

  一同進入北京隊的還有何星文。

  用宋子琪的話說,這人怎麼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但丁羨不覺得,能拿下一等獎,一同進入北京隊,這也是何星文用實力證明了他自己。然而,相比較低調的周斯越,何星文就顯得不那麼謙虛了。

  這天中午,丁羨吃完飯早回了教室,正趴在桌上闔眼休息的時候,就聽見劉小鋒跟何星文說話,「恭喜你啊,何星文。」

  何星文點點頭表示還行,這次也沒考好,不然應該能拿高分。

  都拿一等獎了,您還想怎麼考好……?

  劉小鋒憨厚地笑了笑,忍不住誇讚道:「你很厲害了,我要是有你的一半我就開心了,那你以後不是可以跟我男神一起比賽了?」

  那會兒丁羨才知道原來周斯越是劉小鋒男神?

  何星文題寫一半,沒反應過來,看了劉小鋒好久才反應過來,男神是說周斯越,極其輕蔑地笑了下,沒搭腔,倒有些不屑。

  劉小鋒這個愣頭青也沒反應過來,知道何星文向來脾氣古怪,見他不說話,也厚實地一笑,轉回頭寫自己的作業去了。

  結果,過了好半會兒,就聽見何星文極輕的一聲——

  「那可不一定,運氣不是每回都那麼好的。」

  傻子都聽出來那話是說周斯越的,就劉小鋒這個二楞子還以為何星文說自己呢,一下子還沒明白過來,傻乎乎地跟著接了一句:「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呢。」

  為了不讓劉小鋒這個好孩子被人帶偏,丁羨決定挺身而出。

  「劉小鋒。」

  男孩兒回頭,洪亮應了一聲:「哎——」

  丁羨皺著眉頭,「我這有道題不會,你來幫我看看?」

  「好勒。」

  劉小鋒從位置上站起來,熱情跑過來,丁羨隨手指了卷子上一道題,「這個,好像講過,我又給忘了。」

  劉小鋒掃了兩眼,「簡單。」

  立馬拿筆趴在桌上給她演算起來,「代數題就這麼兩種解法,你別想太多了,老師上課說的方法在我們平時的解題中已經很夠用了,我給你舉個例子……」

  題寫到一半,周斯越跟宋子琪吃完飯回來了。

  劉小鋒佔了周斯越的位置,抬頭看了眼,忙說:「大神,我坐會兒你位置。」

  結果,一貫好商量的周斯越,卻說了句,「不行。」

  「……」

  「……」

  「……」

  氣氛僵了三秒,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周斯越,後者巍然不動,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還是丁羨反應快,從劉小鋒手中接過筆和卷子,笑盈盈道:「啊,我知道了,謝謝你啊,劉小鋒,快回去吧。」

  「哦哦。」劉小鋒撓著後腦勺,遲疑地點頭,又看了眼周斯越,想說句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緩緩轉頭離開,回到位置上還頻頻往這邊看,眼裡的可憐勁兒,特別受傷。

  唸書那會兒,劉小鋒一直崇拜著周斯越,有時候比丁羨還誇張,偶像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眼神,他就能高興一整天,爬樓梯有勁兒了,做題也更有精神了,那感覺,比卷子打了滿分還讓他興奮。

  周斯越這人隨和,很少嗆人,大多時候都很好商量,從沒見過他這麼強硬地拒人於千里。

  那陣,劉小鋒真是被周斯越的一句不行給打擊地心情低落了好一陣。

  劉小鋒離開沒一會兒,丁羨也急了,那時,兩人已經有長達半個月之久沒說話了。

  本以為,他對自己發發脾氣就算了,連劉小鋒那麼憨厚的孩子他也欺負,虧劉小鋒還那麼喜歡他,他還是人麼?後來想想,她為什麼那麼生氣,她氣得不過是他對自己的態度,積壓了許久的怨氣一下子就沒忍住,爆發了。

  在周斯越拉開凳子坐下之際,丁羨卻突然拉開凳子站起來跑出去了。

  孔莎迪緊隨其後追出去,臨出門前,還狠白了周斯越一眼。

  倆姑娘前後出去,宋子琪久久不能回神,倒也瞧出一些端倪,轉頭問周斯越:「你倆這是怎麼了?」

  「鬼知道。」周斯越煩得很,拎了套卷子出來寫,結果一道題都沒看進去。

  宋子琪呵呵一笑,「劉小鋒都沒急,她急什麼?」

  周斯越一腳踹過去,「煩不煩?走開。」

  那時他倒沒認為自己在吃醋,只是覺得自己對丁羨似乎開始有要求了,這種不可控的因素,讓他特別抓狂,甚至她的一句話和一個行為能決定自己一個下午的刷題效率,這點讓他很是蛋疼。

  比如那天中午,丁羨跑出去,他連一張卷子都沒刷完,滿腦子都是那天蹲在他家哭的模樣,這傻子別不是又躲廁所去哭了吧。

  果然,回來之後眼睛紅紅的。

  那天下午就是個風水嶺,之前丁羨還想著幾次跟他搭腔說話緩和氣氛,那之後,丁羨徹底跟他劃清了界限,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就算偶爾迫不得已得跟他說兩句,也都用特別公事公辦的口氣。

  在孔莎迪和宋子琪看來,這倆就跟在國.政單位的服務窗口上班似的,特秉公,口氣好,但沒什麼感情。

  「麻煩請填一下單子。」

  「謝謝您,歡迎下次光臨。」

  就這口氣,還誰也不服軟,僵到了冰點。

  這樣的氣氛一直維持到了期末結束,兩人都幾乎沒說幾句話。

  為期一個多月的寒假,在孔莎迪的強烈要求下,丁羨跟她交換了聯繫方式,丁羨沒有小靈通手機之類,就把家裡的號碼留給她,再三叮囑,沒什麼大事,千萬別打。

  寒假第一個星期天,孔莎迪就往家裡打來了電話,說她明天過生日。

  孔莎迪這生日辦得一點兒都不含蓄,孔爸爸說是順便慶祝她升學,找了一度假村,幾乎請了全班的同學。

  丁羨被孔莎迪要求穿裙子。

  丁羨聽得一腦門子汗,我哪裡的裙子,從小到大就沒穿過好嘛?

  孔莎迪一揮手,大方表示:「我家有,我借你。」

  於是,丁羨第二天一早就被孔莎迪接到她家去挑裙子了,對於要她堅持穿裙子這件事,丁羨十分不能理解,並且有些抗拒地坐在床上,看著孔莎迪從一偌大衣櫃裡拎出無數件花花綠綠的裙子,在她身上比劃。

  丁羨莫名看著那些長短不一的裙子,「你過生日,為什麼是我穿裙子?」

  孔莎迪挑了件白色的及膝小長裙給她,比了比,驚呼:「你也太瘦了,這腰上都沒肉,不像我……」

  丁羨不理她的諂媚:「胡扯,高中生腰上哪來的贅肉。」

  孔莎迪撒嬌:「真的好看,你穿這條好看。」

  哪個女生在那個年紀不想穿裙子,丁羨其實有點被說動了,望著那條白色的裙子,心臟砰砰砰狂跳。

  在孔莎迪的慫恿下,丁羨歎了口氣,哎,穿吧,就這一次。

  晚上,來了不少人,除了本班同學,就連隔壁班的有些人都被孔莎迪請來了,直到宋子琪進門,丁羨坐在孔莎迪身邊,下意識往他身後看去,老半天,也沒見有人進來。

  「看什麼呢?」

  孔莎迪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丁羨臉色微收,垂眼去掃桌上的菜,狐疑道:「我的醬黃瓜怎麼還沒來?」

  孔莎迪直接給她揭穿:「得了吧,還醬黃瓜呢?周斯越是醬黃瓜嗎?」

  靠。

  飯桌上同學們說說笑笑,倒也沒人注意這邊,只是宋子琪一進門,就往孔莎迪這邊走,丁羨輕咬著牙,狠狠掐了一把桌下孔莎迪的白嫩的大腿:「吃你的飯。」

  孔莎迪疼得嗷嗷尖叫,引來宋子琪的注意,目光往這邊一斜,倒是先注意到了丁羨,因為這丫頭今晚有點好看啊。

  「嘖嘖,一個星期不見,小怪獸,你去韓國整容了?」

  「宋子琪,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丁羨翻白眼。

  宋子琪呵呵一樂,「你真是一點兒都沒剛來時的含蓄了,瞧瞧孔莎迪都把你帶成啥樣了。」

  仔細瞧,倒也沒啥變化,就是劉海長了,臉更小了,好看了點。

  有人忽然問了句:「宋子琪,周斯越怎麼沒來?」

  宋子琪解釋:「他去參加冬令營了,沒時間。」

  冬令營是數學集訓,各省市加起來大概有兩百名學生參加,最後會取成績前六名進入國家隊。

  「哎,別人已經一隻腳踏在清北門外了,咱們還在這吃吃喝喝。」

  有人忍不住感歎道。

  孔莎迪:「那你別吃了,出去。」

  那人立馬就認慫:「開玩笑,民以食為天,我不上大學我也得吃飯啊,不說了,先祝咱莎迪女王生日快樂。」

  一頓飯在鬧鬧騰騰中過去了。

  吃完飯,孔莎迪依舊不覺得盡興,非拉著一幫人去唱歌。

  有些同學實在沒興趣率先回了家,剩下去ktv的也就沒幾個人了,丁羨拒絕了一回,這回是再也不好拒絕了,只能跟在孔莎迪屁股後頭走。

  「你也沒回家啊。」劉小鋒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跟她搭腔。

  丁羨回頭一瞧,看見的是劉小鋒憨厚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麼,每回看到劉小鋒這張臉,她總覺得可憐兮兮的,一個男生能長成這樣,也是不容易。

  於是她總忍不住回話,「我陪莎迪,你呢,怎麼還不回去?」

  「勞逸結合,話說我還沒去過ktv呢,想見識見識長什麼樣兒,順便研究一下話筒。」

  這話從劉小鋒嘴裡說出來特別滑稽。

  丁羨低頭笑笑,目光溫柔,也沒再接茬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劉小鋒看著丁羨,忽然有點臉紅,害羞地撓撓耳朵。

  街燈下,有些不知名的情緒在滋長,像那朵開在牆角的嬌艷花兒,顏色瑰麗綻放,虛虛地應著景兒。

  酒喝了半盅,歌唱到一半,忽然,有人進來了。

  丁羨歪著腦袋躺在孔莎迪身上,手乖巧地搭在膝蓋上,正昏昏欲睡,包廂門被人推開,進來一道修長的身影。

  裡頭燈光昏暗,丁羨微微瞇眼,企圖確認來人的身影。

  就聽孔莎迪對著話筒一聲狂吼:「周斯越,你他媽才來,我們家羨羨都等睡著了!!」

  聽得丁羨瞬間渾身一個激靈,驀然坐直,瞌睡全無。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4:25

第34章

  誰不喜歡春天呀,那個綠意蔥蔥、蟬聲鳴鳴、花兒開得轟烈又充滿希望的季節。

  可我今天忽然決定喜歡這個潦草的冬天。

  ——《小怪獸日記》

  那人隱在黑暗中,高大的身影有些懶散地陷在沙發裡,還是那件棒球外套,只不過在裡頭加了件灰色的薄線衫,聲音透著疲倦:「等我幹什麼。」

  孔莎迪握著話筒,目光瞟了眼丁羨,又吼:「誰知道呢,我們羨羨就是這麼癡——」

  話筒被丁羨劈手奪過,就著昏暗的燈光,狠白了孔莎迪一眼,孔莎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討好似的去抱丁羨的胳膊,小聲討饒:「我錯了,姐,你打我吧。」

  丁羨拍開她的手,不理。

  孔莎迪不依不饒撲過去,沒一會兒,丁羨抵不過她這粘人勁兒,沒一會兒兩人又抱在一起咯咯笑,就聽丁羨一聲無奈的:「看以後誰受得了你。」

  宋子琪轉頭看闔眼休息的周斯越。

  「不唱?」

  周斯越累得不行,下意識搖搖頭。

  宋子琪笑了下:「也對,你還是別唱了,容易掉粉。」

  周斯越像征性地踹了他一腳,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人是真累。

  包廂裡,忽然有人喊了句,「鄧婉婉,你的歌——」

  鄧婉婉走過去接了話筒,站到周斯越邊上,開始矯揉造作地清嗓子,「這歌好久沒唱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感覺。」

  孔莎迪下意識遞了個眼神給丁羨。

  「有人開始表現了,你再不抓緊點兒。」

  丁羨心裡那個氣,我表現啥呀表現,我唱歌這熊樣——

  沒進過這種ktv,丁羨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唱歌好不好聽,小時候葉婉嫻讓她在親戚朋友們表演過幾次,具體反應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後來過年就沒讓她再表演過了,上了學,她也不是愛表現的人,音樂課都是大合唱居多,更聽不出自己的水平。

  她一攤手:「酒。」

  「啊?」

  「喝兩口,壯壯膽。」

  孔莎迪從邊上撈了幾瓶純度最低的啤酒,不放心地遞過去:「就倆口。」

  倆口下肚了,丁羨抿了抿,咦,還挺好喝的——

  她拎起啤酒看了看,又喝了兩口。

  等孔莎迪點完歌回來,半瓶啤酒喝完了,丁羨仍在意猶未盡地添嘴唇。

  「行了,別喝了,我給你點了首孤單北半球,好好唱。」

  鄧婉婉唱歌確實好聽,在她唱完之後,所有人都起哄讓她明年趕緊參加十佳歌手去,鄧婉婉羞紅著臉說了句:「獻醜了。」目光卻始終朝著周斯越的方向。

  丁羨拎著酒瓶,瞇瞇眼,又仰頭灌了一口。

  「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記得把想念存進撲滿,我望著滿天星在閃,聽牛郎對織女說要勇敢……」

  一曲唱完。

  眾人:……

  丁羨放下話筒,酒精刺激末梢神經,她興奮地問孔莎迪:「好聽嗎?」

  孔莎迪扯扯嘴角:「挺好聽的,就是可能沒在調上……」

  「……」

  丁羨把剩下半瓶酒全部一口氣干了。

  瘋了,世界都瘋了。

  周斯越醒的時候,差不多結束,人還沒醒透,正抓著頭髮醒神的時候,懷裡被人塞進一軟綿綿的東西,下意識要推開,就聽孔莎迪兩手一揮,「艱巨又光榮的任務交給你了,拜拜。」

  手還停在烏黑的發間,一臉茫然地低頭看懷裡的人,待看清之後,氣得手掌忍不住在她脖子外圈了圈,掐死算了——

  煩人精。

  丁羨看著他呵呵樂,嬌滴滴的眼散著水光。

  他手掌虛虛在空中停了兩秒,直接一掌拍在她腦門上,洩憤似的,「笑屁。」

  拖走。

  長街上,行人三兩,樹木靜悄,月光在地面上鋪了一層輕盈的羊毛毯,泛著光的湖面早已結了冰,像是撒了一層碎銀,在這黑夜裡發光發亮。

  少年走在前面,只穿了件單薄的灰色線衫,兩隻手抄在兜裡。

  少女披著他的棒球服,跟在後面踩著他的影子,左一腳,右一腳,踩得不亦樂乎。

  「周斯越。」

  丁羨忽然叫住他,前方的人停了步子,沒回頭:「幹嘛?」

  她登登登跑到他身前,仰著小臉兒去看他眼睛,那是雙比月光還明亮的眼睛,差點兒把她吸進去,她定定神,藉著酒勁兒問他:「你為什麼這段時間都不理我?」

  她在服軟。

  那是她第一次為他的驕傲服軟。

  他忽然低頭笑了,撇開眼,看向別處。

  「我哪兒得罪你了?」她又追問。

  「你沒得罪我,就是煩你。」周斯越隨意地說。

  「哦。」

  丁羨低下頭,似乎沒話要問了,失落的垂著頭。

  「還有要說的嗎?」見她不再說話,周斯越微微皺了皺眉。

  「沒,還沒恭喜你呢,進北京隊了——」

  她強顏歡笑,想要拍拍他的肩以資鼓勵,告訴他,少年,苟富貴莫相忘啊——

  卻發現這人站得跟個雕塑似的,沒什麼表情,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思。

  「還有別的嗎?」鑒於周斯越身高的優勢,丁羨莫名感覺到了一陣壓迫,胸腔透不過氣,憋著一口氣,她鼓了鼓嘴,「還有,新年快樂。」

  「嗯?」

  「沒了。」

  冬日夜晚,冷風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刮著。

  丁羨猛覺鼻尖一涼,她下意識伸手摸,指尖濕潤,下雪了,她抬頭望了望,月光下,銀白的雪花正一片一片落下來。

  對面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睨著她,幾片雪消融在他烏黑的發間,平添幾分安然,酒意上頭,她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大膽且瘋狂的想法。

  「我大半夜從訓練營翻牆出來,就讓我聽幾句新年祝福,是不是虧了——」周斯越忽然停住,笑意融化在嘴角,因為話音未落,被一聲極其輕微的「啵」給代替了。

  連樹上安眠的蟲子都驚掉下樹枝,趴在地上不知所措,正如此刻對面少年的表情。

  丁羨極快地墊著腳尖,在他臉頰一側,輕輕碰了下,確切地說,其實沒碰到,隔空吻了下,很快退回原地,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舅舅說,這是貼面禮,能給人帶去好運的,比新年祝福管用。」

  周斯越憋了三秒,看著她,擠出兩個刻板的謝謝。

  丁羨低頭,忍俊不禁。

  再抬頭時,兩人目光對上,嘴角皆是帶著一抹未名的笑意,又同時低回頭,收拾情緒。

  誰不喜歡春天呀,那個綠意蔥蔥、蟬聲鳴鳴、花兒開得轟烈又充滿希望的季節。

  但她今天決定喜歡這個潦草的冬天。

  過完元宵就正式開學,劉江重新排了座位,孔莎迪不知道用了哪門子妖法竟然讓劉江同意她跟宋子琪坐一桌兒,而鑒於她跟周斯越的成績在穩步提升,劉江並沒有給她和周斯越換座位,還特意提醒她,跟周斯越多學學數學。

  丁羨滿口應下,衝著您這份心意,我也得好好學呀。

  四人小組再次聚齊,孔莎迪衝她一眨小眼兒,滿心歡喜,丁羨也打從心眼兒裡為她高興,拋了個媚眼回去,結果被人當然賞了個爆栗,丁羨吃疼,氣得直瞪始作俑者,周斯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隨手從書桌裡抽了一本書出來,翻開,頭也沒抬問:「想好了麼?讀文科還是理科?」

  聽見這話的孔莎迪順勢轉過來,說:「你幹嘛關心我們羨羨讀文科還是讀理科?」

  周斯越:「我看你是剛換過來,就想回去了?」

  孔莎迪切一聲,不屑一顧:「班頭都同意了,你難不成還能把我換回去?」

  周斯越低下頭,重新翻書,漫不經心道:「我跟班頭說你坐我前面影響我學習,你看他換不換你回去?」

  然後丁羨見到了有史以來變臉最快的表演。

  孔莎迪對著嘴唇做了個拉鎖的動作,飛快地擠出一抹慇勤的訕笑:」我哪敢打擾您學習,耽誤您拿金牌,我就是燕三的罪人,以後您老說話,我保證一句話不說。」

  周斯越得逞:「得了,退下吧。」

  學期過了大半,丁羨才得知一件事,周斯越在冬令營的時候被處分了。

  這件事還是孔莎迪告訴她的。

  「處分?」

  孔莎迪抿著嘴唇一臉心痛的點點頭,「你可憋住,這事兒本來是沒人知道的,周斯越誰也沒提,是那天何星文跟十班的人說的時候,被蔣沉聽見了,說周斯越在冬令營的時候被處分了,集訓成績似乎受了影響。楊為濤都為這事兒氣了周斯越好久。」

  「因為什麼?」

  孔莎迪低下頭:「……那天我過生日……結果回去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王八犢子舉報給老師,給抓了個正著,要不是楊為濤給他求情,那老師當場就要他回家了,集訓都沒辦法參加。對不起,你別打我。」

  結果兩人正八卦,被當事人聽了個正著,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抱著球過來,一掌按在丁羨後腦勺上,越過她,頭也沒回說:「別八卦了,趕緊回去寫題。」

  「……」

  回到教室,丁羨幾次欲言又止,都被周斯越看在眼裡,他笑了下:「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還沒死呢。」

  「呸呸呸——」她連吐了幾口,「你說話能不能忌諱點。」

  他毫不在意:「人要是這麼容易死,還會有這麼多殺人犯?行了,我沒事,而且,我也沒後悔。」

  周斯越說這話時,目光正盯著她。

  那時候,丁羨無法跟他直視超過五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的眼神飽含各種深情,一下就把她吸進去。

  她別開眼,低頭佯裝看書:「會不會影響你進國家隊啊?」

  周斯越轉回頭,一邊轉筆,一邊低頭翻捲子:「不知道。」

  丁羨不知道他的這句話是真心裡沒底,還是故意不讓她擔心才說不知道的,後來,楊為濤不斷來找過周斯越幾次,意思是想讓他去找那位老師多聊聊順便送點東西過去,都被周斯越拒絕了。

  他始終堅持讓成績說話,但是楊為濤是特別清楚,為什麼去年許軻拿了滿分都沒進,有時候國家隊的考量不單單是從分數上,還有學員的各方面素質,加上今年的學生都特別強勢,有些都是從小學就開始走競賽了,奮鬥十幾年,就守著為了這臨門一腳呢。

  高一結束時,丁羨提交了文理分科表。

  孔莎迪緊隨其後。

  兩人看著對方手裡的文理分科表,相視一笑。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4:36

第35章

  高二開學,分班重新打亂,按照上學期期末的成績取了前一百,新組了兩個重點班,變動不大,但插入了些許的新面孔,大多是男生。每一個來報道的男生都對周斯越有種莫名的好奇,想方設法拐著彎兒地想跟老成員打聽點兒什麼。

  奈何周斯越口碑太好,得到的答案出其一致——挺好相處的數學大神。

  令人驚奇的是,楊純子去了文科重點班。

  少了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孔莎迪終於成為了這班裡唯一的班花,丁羨卻覺得她沒有想像中高興,整日都懨懨的,跟宋子琪鬥嘴都沒了往日的精神奕奕。

  九月中旬的第一個星期天是數學國賽的一試,周斯越顯然又進入了瘋狂刷題狀態,不斷有新同學前來打招呼閒聊,都被丁羨一一擋在門外。

  「不好意思,他馬上要比賽了,下次下次——」

  每當這時候,周斯越都會從百忙中抽空抬頭衝她使一隻有他倆懂的眼色。丁羨晚上躲在被窩裡,被這眼神治癒得睡不著覺,蹬著腿兒攥緊被子樂得直打滾。

  倆人偶爾會一起在學校外的飯館開頓小灶,丁羨怕浪費他時間,不肯去,反倒他把卷子一丟,站起來插兜走了,「也不差這麼點時間。」

  吃飯的時候,他一臉專注地挑著香菜,挑完,握著筷子在碗沿輕輕磕了磕,把筷尖上一小點兒的菜葉子也給抖落下去,這才放心地低頭去扒飯。

  不吃香菜。

  丁羨在心裡默默記住。

  忽然,碗裡多了一塊魚肉,丁羨乍然地看著他,少年在她追尋的目光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去扒了口碗裡的飯,「快吃。」

  她把魚肉放進嘴裡,低聲說了句:「謝謝。」

  「好說。」

  他慣用的口頭禪。

  周斯越話不多,吃飯快,沒兩口就扒完了,然後就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目光悠然地等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著班裡的事兒。

  丁羨則也不遺餘力地貢獻八卦:「你知道,最近有人在追莎迪麼?」

  周斯越挑了下眉,「誰這麼沒眼力見兒?」

  丁羨瞪他,捧著碗跟他爭辯:「喜歡莎迪怎麼就沒眼力見兒了?那喜歡誰才是有眼力見兒?」她氣鼓鼓地瞪著他,腦子裡下意識蹦出一名字,遂脫口:「楊純子嗎?」

  說完,也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奈何說出的話潑出的水,覆水難收。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神色微收,咳了聲,「我沒這麼說,你別瞎腦補。」

  「你不說我也知道。」

  丁羨小聲嘀咕。

  周斯越皺眉:「你知道什麼?」

  「你跟楊純子以前是不是……」

  在一起過。

  話還沒說完,直接被對面的人打斷,「你腦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看著對面少年一臉正氣,丁羨都覺得自己羞愧,微微低下頭,不再開口,也不再搭理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鴕鳥,恨不得把頭埋進飯裡。

  「喂。」

  周斯越盯了她小半會兒,忽然人往前傾,靠著桌沿,目光對上她。

  丁羨把頭埋得更低。

  他忽然撇頭笑了下,嘴角勾著,有點無奈道:「好吧,我承認我以前喜歡過她。」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當真這麼切實聽到的時候,丁羨的小心臟還是狠狠抽了一下,頭埋得更低,莫名其妙,就一顆眼淚掉進飯裡,連她自己都沒察覺,低低地了聲,草草扒了兩口飯,放下碗筷站起來,說:「吃完了,我們走吧。」

  周斯越卻沒動,眼神盯著她的碗,「坐下。」

  丁羨沒動。

  周斯越往後靠,手插進兜裡:「好吧,剛才騙你的,我沒喜歡過她。」

  丁羨驚詫地看過去,簡直想隨手把碗扣到他那顆金貴的腦袋上,但還是倔強地說:「喜歡過也沒關係,帥哥美女誰不喜歡啊,我也喜歡過許軻呀……」

  周斯越忽然一聲冷笑。

  「沒有就是沒有。」

  說完,推開桌子去前台結賬了,結完賬,也沒理她,逕自插著兜走了。

  下午上課,丁羨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中午的事情說清楚,提筆在紙上工工整整寫了一句話,然後將紙條疊成正方塊,放在桌腳,捅了捅正在寫題的周斯越。

  少年抬眸,撈過。

  打開。

  「好吧,我相信你,我也沒有喜歡過許軻,我瞎說的。」

  「我知道。」

  洋洋灑灑寫下三個字,直接丟回給丁羨,隨著紙條拋進她懷裡,台上的語文老師目光順勢往這邊一瞧,丁羨的小心臟瞬間被提到嗓子眼,抱著紙條縮在牆角嚇得瑟瑟發抖,虞淑君沒發現端倪,繼續低下頭,聲音洪亮的解讀課文。

  丁羨長舒一口氣,狠瞪一眼周斯越,這才去看紙條。

  「你怎麼又知道。」

  「你腦袋裡想什麼,我能不知道?」

  「切,那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麼?」

  「你丫還有夢想?」

  「周、斯、越。」

  「嗯,你的夢想是我。」

  「不要臉,我的夢想是像我舅舅一樣,當個畫家。」

  「好夢想。」

  「你看不起我?」

  「哪敢。」

  「我真的很喜歡畫畫。」

  「我知道。」

  又是這句,在往後丁羨的記憶裡,她記得周斯越跟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她在想什麼,他又真的知道麼?

  他倆其實不太傳紙條,但每一張都被丁羨搜羅起來夾在一本小本子裡,後來一年的復讀時間,她就是靠著那些紙條度過的,每回想他的時候她都翻出這些紙條來來回回看,看到爛熟於心,倒背如流。

  每次她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話,他的回復總不過是兩三個字。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一試前兩天,劉江忽然找丁羨談話,剛吃完午飯,辦公室裡沒有老師,當下,她心裡就湧出一陣不詳的預感。

  「你跟周斯越怎麼回事?」

  一句話把丁羨問懵了,像是被人兜頭錘了一棒,整個人僵愣在原地。

  緊接著,「有人說你跟周斯越在談戀愛,丁羨,你可別犯傻,這都什麼時候了?「

  「老師,我們……沒有。」

  丁羨渾身打著顫兒,神色慌亂,確實沒有,她跟周斯越還沒到那步。

  「你們一個競賽生,一個重點苗,別在這節骨眼上給我犯傻,就算有點什麼也都高考後再說,聽見沒?」

  「老師,我們真沒……」

  劉江揮揮手,歎口氣:「別人跟我來說這事,其實我心裡也不相信,畢竟周斯越這孩子哪像會談戀愛的樣子,不過有人說看你倆經常一起吃飯,有點苗頭了,作為老師,我覺得應該給你點個醒。」

  丁羨:「……」

  劉江又道:「老師心裡自然是相信你們的,談戀愛的成績哪能這麼穩定,但有時候你們得注意下避嫌,男女生關係太親密總會難免被人說閒話的,特別是女生,在背後被人傳來傳去多難聽?周斯越過幾天比賽了,我暫時先不找他,你回去把位置換了,讓宋子琪搬過來跟他坐。」

  從小到大,丁羨從沒有被老師當面批評過,更別說被人老師找到辦公室說這些事,大腦完全混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劉江點頭,「回去注意一下跟男生關係。」

  這話瞬間讓丁羨羞憤又無地自容,就好像她是個不讀書專注於亂搞男女關係的女生一樣。

  周斯越回教室的時候,丁羨已經換到孔莎迪身邊了,宋子琪正坐在丁羨的位置上翻著書,悠哉游哉一臉幽怨地看著他:「哎,冤家啊。」

  周斯越拉開凳子坐下,靠著椅背,看了眼丁羨的背影說:「這丫頭又犯什麼病?」

  宋子琪搖搖頭,「女人的心思難猜啊。」

  下午上課的時候,周斯越主動寫了一張紙條,讓孔莎迪遞給丁羨。

  「我能看麼?」孔莎迪問。

  周斯越無所謂地表示:「想死就試試看咯。」

  孔莎迪:「稀罕。」

  回到位置,把紙條遞給丁羨。

  丁羨打開。

  「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不管我錯沒錯,行吧,我都說一句對不起,好了,你可以回來了。」

  他這種無論什麼都願意遷就她的態度,偏偏又配上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語氣,差點把丁羨看哭,孔莎迪驚異地看著她,對著一張紙條表情豐富猶如電影明星,「不至於吧,到底寫了啥?」想撲過去看,丁羨忙把紙條壓起來,一隻手摀住那行字,另一隻手寫:

  「你先好好考試吧,一試加油。」

  寫完遞給孔莎迪,叮囑一句:「不許偷看。」

  「切,稀罕。你倆真一個德行。」

  一晃眼,半個學期過去了。

  國賽成績在貼吧上公佈,周斯越跟何星文都沒進國家隊,只拿了二等獎和三等獎。

  三中今年依舊沒有斬獲一等獎。

  後來孔莎迪打聽到,周斯越在一試的時候,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說有人舉報他作弊,幾位專家組的老師找公安調監控看了一天,才發現是個烏龍,楊為濤為了這事兒在辦公室鬧了很久,堅持稱是有人故意搗亂,企圖影響周斯越考試。

  專家組一句話把人給頂回來:「真正有實力的人,會受這點影響」

  楊為濤氣得面色赤紅:「你們相信我,他在數學方面是個天才!」

  「可事實證明,他只拿了二等獎。」

  「那是受了別人影響!」

  「楊老師,我理解你的心情,是金子總會發光,明年也還有機會的,你應該跟我們一樣相信他。」

  ……

  周斯越翹了兩節課。

  丁羨找到他的時候,他站在籃筐下,寬大的後脊背微弓,低頭運球,身旁站著剛下完體育課的楊純子。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4:49

第36章

  歲月啊,請你一定要善待這個少年。

  ——《小怪獸日記》

  文科班剛下體育課,球場陸陸續續湧出一幫學生,丁羨就在川流的學生中,看見那倆難得站在一起的背影,她收了笑,停了腳步,想轉身往回走時,肩膀被人一拍,尤可可忽然從她身後竄了出來,目光往她身後意味深長地一探,收回,故意大聲道:「丁羨啊,你在這幹嘛呢?」

  果不其然,身後兩人齊齊轉過來。

  丁羨忙往尤可可身後躲,恨不得掐死這丫頭,但尤可可絲毫不顧及,衝她直眨眼,小聲說:「躲在這兒幹嘛,宣示主權去啊,在我這兒倒是一點兒都不含糊,怎麼換成她,你就怕了?」

  怕個屁啊,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說。

  尤可可又道:「我可聽說,你們家那誰誰,以前跟咱們楊女神關係——」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拋了個你懂的的眼神。

  丁羨心下凜然,再看過去,楊純子已經拿著水往這邊飄飄然走過來,經過兩人的時候,她沖丁羨微微展顏一笑,溫柔得像燕子的羽毛,一下又把丁羨的內心給擊垮了,這麼好的姑娘,她在這兒吃什麼醋呢?

  丁羨抬眸一笑,大膽回視,目送她出了球場。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句:「裝。」

  丁羨乍然回頭,看向雙手交叉在胸前的尤可可:「幹嘛呢?」

  尤可可撅著嘴:「你不覺得她特假麼?高興不高興永遠都是一副表情,勝券在握,看了就讓人反胃。」

  「你跟孔莎迪真是可以當好朋友。」

  「為什麼?」

  「一樣的小肚雞腸。」

  丁羨說完,被尤可可狠狠拍了一下腦門,「靠,老娘在幫你,你還說我小肚雞腸?」

  丁羨吃疼,後知後覺意識過來尤可可是在為自己抱不平,忙又捂著腦袋給她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這麼說你的,我只是覺得,你跟莎迪真的挺像的。」

  尤可可哼唧一聲:「像才不能當朋友,那只啞迪最近怎麼樣了?」

  丁羨糾正:「是莎迪。」

  「隨便了。」

  尤可可揮手,毫不在意地說,剛說完,餘光撇到有人抱著球過來,十分識趣地摸摸丁羨的腦袋,「走了,下次再聊。」

  周斯越抱著球,在她面前站定,一隻手抄在兜裡,居高臨下地睨她一眼,「你不在教室上課,跑這兒來幹嘛?」

  丁羨仰著頭,目光絲毫不迴避,直直地盯著他:「你呢?兩節課不上,你又在這兒幹嘛?」

  周斯越翹了翹嘴角,目光往別處瞥了眼,忽然用食指頂著籃球,抽出另一隻手拍,一副是事可可的模樣,在她面前表演起了轉球,淡聲道:「出來放會兒風,怎麼了?這也要管?」

  他這輕描淡寫又吊兒郎當的態度,一下子就把丁羨給惹怒了,直接一掌拍掉他手中徐徐滾動地跟地球儀似的籃球,周斯越愣了,看著球從他手中滾落,啪嗒落在地上,又連滾了幾圈,緩緩停在他的腳邊。

  他雙手抄進兜裡,剛想要發作,就聽對面的姑娘一聲冷淡的:「你知不知道這很影響別人?」

  「我影響誰了?」

  他背光立著,每根頭髮似乎都染了色,少年英氣十足。

  「我……」丁羨忽然發現他微微瞇了瞇眼,不知道是被太陽刺的,還是聽見她這句我給嚇得,她微微低頭,剛才的囂張氣焰全都不見了:「我……我們都很擔心你,怕你……」

  「怕我怎麼了?怕我想不開?」

  他驀然一笑,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沒這麼脆弱。」

  丁羨的擔心不無多餘,他從小被老師家長捧在手心裡長大,一路順風順遂,從未受過波折,心理承受能力相比較一般的孩子會弱很多吧。

  顯然她有點低估了周斯越。

  「我只想告訴你,沒進國家隊,沒拿獎都沒關係,這些都是暫時的,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數學天才,你以後在數學方面一定會有自己的造詣。」

  她說這話是認真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從她嘴裡說出來有點怪異,聽得周斯越都忍俊不禁,輕推了下她的腦門:「你個數學白癡,就別安慰我了。」

  「……」

  你才數學白癡,丁羨瞪他。

  周斯越忽然彎下腰,大手罩在她的頭頂,用力按了按,對上她的目光,「我呢,沒你想得那麼脆弱,人生本就無常,一時的高低並不能證明什麼,我走競賽這條路不是因為我有多喜歡數學,只是純粹為了找解題的快感。」

  解題的快……快……感??

  你們學霸的形容詞真是簡單粗暴。

  周斯越收回手,人站直,指尖撓撓眉,又道:「以前在書上看到一句話,現在想想還挺有道理的……」

  「什麼話?」

  他瞥她一眼,笑:「人類就是這麼奇怪,如果沒有人同情,你就不會在乎傷口有多疼;如果沒有人嘲笑,你就不會在乎傷疤有多難看;如果沒有人比較,誰會知道什麼是前途……」

  丁羨驚訝於周斯越的通透,一個十八歲大男孩兒,對人對事的寬容度,讓她徹底折服,在未來很長的歲月裡,她似乎再也沒遇上這麼一個男孩兒,甚至後來在復讀班裡學習的時候,每當聽朋友說起這是來自哪哪哪兒的風雲人物時,被人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多看兩眼,發現也是個普通的大男孩,也會因為考不好而大發脾氣,也會跟人因為一道題的不同解法而發生爭執,也會為了自己的自傲而做些傷害別人的事,但朋友還是被迷的氣暈八素,「人無完人嘛,做到這樣已經不容易了。」

  丁羨搖搖頭,在心裡道:

  你沒見過他,沒見過。

  果然,人在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那將意味著你往後的一生,不過爾爾。

  周斯越跟楊純子和好了。

  兩人不再各種避著對方,偶爾在路上碰見了,還會隨口聊兩句,丁羨在路上撞見好幾次,周斯越插著兜高大的背影往教學樓走,旁邊站著以前永遠不可能出現的楊純子。

  對於這個情況,孔莎迪的危機感比丁羨還足,「你再裝大度,回家哭吧你。」

  「他說他不喜歡楊純子,我難道還像個三八一樣追問人家,你跟她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他不想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還真是體貼啊。」

  孔莎迪冷嘲熱諷地說。

  之後周斯越讓丁羨搬回去,丁羨一句話把人給懟回去,「搬什麼搬,你以後跟我保持距離。」

  周斯越氣得想要一掌劈過去,咬著牙忍了忍,「又發什麼瘋。」

  話雖跟孔莎迪這麼說,但在那個敏感多疑猜忌的年齡裡,理智不足以控制她的情緒,怎麼可能不吃醋,但凡有人跟他多說兩句,她就害怕,這麼誠惶誠恐的心情,沒人能理解,丟出一句:「劉老師說讓我們保持距離。」

  後來周斯越才明白,他倆被人打了小報告,現在在劉江的重點觀察名單裡。

  那陣丁羨成績下滑的很厲害,數學沒了周斯越的監督,分數慘不忍睹,月考只打了105分,拿到卷子的時候,忽然就哭了。

  周斯越打球回來的時候,她還在哭,伏在桌案上肩膀抽抽搭搭無不可憐。

  周斯越沒做停留,把球往框裡一丟,收拾書包轉身走了,丁羨聽見走廊裡一聲很輕柔的:「夏思寒說一起吃飯。」

  是楊純子的聲音。

  「嗯。」周斯越極淡的嗯了聲,腳步聲在走廊裡漸遠。

  原本哭到只剩啜泣的少女啊,忽然趴在桌上又難過的嗚嗚嗚出聲來。

  混蛋。

  混蛋。

  混蛋。

  七點,丁羨回到燕三胡同,灰暗起了皮的牆角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一株艷紅的花朵,週身是一抹綠油油的青苔,像是在被人遺忘的角落裡開出了一抹春。

  丁羨望著那株花出神,身後忽然想起一道懶洋洋地聲音,「這麼晚?」

  丁羨驀然回頭,路燈下,那道熟悉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單肩挎著包,雙手抄在兜裡,人倚著胡同口的老石頭城牆,一臉閒散地看著她。

  「你不是跟楊純子去吃飯了嗎?」她倔強地扭回頭,目光又回到那株花上,在巷口的微風中輕輕搖擺。

  他低頭,指尖輕輕撓了撓頭髮,笑:「一想到你在教室哭,我還吃得下?我可不是你那麼沒良心的人。」

  話語間,花落了半片葉,丁羨收回目光,轉身登登登走到他跟前,路燈罩在他頭頂,仰頭,看過去,他就像是個發光源。

  「王八蛋。」

  她看著他,低低罵了句。

  「嗯,我是。」

  他毫不在意地說。

  「混蛋。」

  丁羨又罵。

  他靠在牆上,書包在他背上,垂眼睨她,只是低低笑著,任由她罵,那表情似乎在說——

  你罵吧,我照單全收。

  少女破涕為笑,男孩兒忽然伸手大力揉亂了她的頭髮,又是熟悉的那句:「傻不傻。」

  燕三的後巷有個兩米矮牆,白襪黑磚堆疊在一起,巷弄口栽著兩棵老梧桐,茂密盛綠,枝葉遒勁延伸到牆裡頭的院落裡,丁羨沒來過,裡頭烏漆嘛黑,瞧著有點滲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是哪兒?」

  周斯越把包遞給丁羨,三兩下翻過矮牆,人已經站上了牆頭,衝著底下的丁羨伸手。

  「上來。」

  指尖輕觸,對方的溫度傳到她手心,丁羨渾身過電一般,略一遲疑,男孩兒催促:「快點。」

  等她爬上牆頭,望著院落裡頭的黃土磚瓦,有些出神,「這啥時候還建了個寺廟啊?」

  兩人坐在牆頭上,掛著腳,周斯越沖那小黃瓦房一昂下巴,「睜大眼看看,黃房子就寺廟啊?瞧給你見識淺薄的,裡頭住著一啞巴,姓張,蔣沉小時候天天找他嘮嗑,嘮了半天,才知道人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好呀,有什麼秘密都告訴他,心裡也不會憋著難受。」

  「你都跟他說過什麼?」

  周斯越一笑:「很多,記不清了。」

  話音剛落,院落的小木門被人推開了,一約莫三四十歲的寸頭男人,穿這件青色長袍衫從裡頭端著一盆出來,目光一斜,瞧見牆頭兩人,用手指了指。

  周斯越拉她下去。

  「走,過去打個招呼。」

  張啞巴真不會說話,睜著雙眼睛牢牢地在丁羨跟周斯越身上打量,直到丁羨開口:「我叫丁羨。」

  「他先天的,耳朵聽不見,所以你說話他也聽不見。」

  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學來一套手語,行雲流水地給他做了幾個動作,張啞巴高興的樂了,連連跟丁羨點頭,還轉身從裡頭拿了兩個饅頭遞給他們,用手示意,吃呀吃呀。

  丁羨遲疑地咬了口,饅頭生澀,在嘴裡草草嚼了幾下,就吞嚥下肚。

  周斯越把饅頭捏在手裡,又跟他聊了會兒,丁羨看不懂也聽不懂,只能默默站在一邊嚼饅頭,偶爾側頭看看身旁的男孩兒,淡白月色下的少年微低頭,目光柔和且認真地聽著對方說話。

  延平鎮也曾有個聽力障礙的聾啞人,可那裡的小孩兒除了對著他做鬼臉扔石子之外,年紀大點兒的男生只會開他的玩笑,除了嘲諷就是譏笑,就連她自己,也曾害怕聾啞人的靠近,每回經過那座小房子,都忍不住加快步伐。

  如今回想,周斯越說的沒錯,確實是她見識淺薄。

  週一,孔莎迪告訴她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八卦。

  「我幫你打入敵情內部探聽過了,你那位周少爺真沒喜歡過楊純子。」

  丁羨倏然抬頭,「你又聽人說了什麼?」

  孔莎迪舉雙手雙腳發誓:「這回保證百分百準確,是……反正你就聽我的,我可是犧牲老大才換回你這麼點兒情報的。」

  丁羨反應極快:「你跟宋子琪怎麼了?」

  孔莎迪忽然紅了臉,轉過頭,「你要不要聽?」

  丁羨斜她一眼,「你犧牲這麼大,我要是不聽,你不是白犧牲了?不過我好奇你到底做啥犧牲了?」

  「小孩別亂打聽!」

  孔莎迪眼神慌亂地低下頭。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5:02

第37章

  早戀,這艘船,遲早會翻的。

  前提是,

  我得先上船啊。

  ——《小怪獸日記》

  孔莎迪跟宋子琪談戀愛了。

  收到這個消息,丁羨惘惘地睜著雙眼睛盯著面前這個嬌羞的姑娘看,一下子沒回過味來,孔莎迪臉紅彤彤的,真像一隻熟透的蘋果。

  「早戀吶?」丁羨回過神,低聲道。

  孔莎迪做了個噓的手勢,「劉江最近在抓呢,你得幫我保密。」

  丁羨鄭重點頭,抿緊了嘴唇。

  「放心吧,我不告訴別人,只是,你們……怎麼忽然……」

  孔莎迪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前陣,不是有個十八中的男生在追我,然後宋子琪那丫就各種開啟嘲諷模式,我就覺得這情況看著不太對勁,於是就主動出手試了試,沒想到,這丫道行這麼淺,我還以為他都是情場老手了……」

  丁羨呆若木雞地拍手:「厲害了。」

  孔莎迪哼唧一聲,「你加快腳步啊,別被人趁虛而入了。」

  丁羨低頭,看了眼某人方向,心歎,周斯越那種人,應該不會早戀吧。

  在宋子琪得知十八中有個小流氓在追孔莎迪時,第一反應是嘲笑,攻擊了孔莎迪好一陣,說你丫這吸引來的都是什麼爛桃花?孔莎迪對此不屑,表示,你連爛桃花都沒有,你還說我?

  兩人就這麼冷戰了一個星期。

  直到週末在KTV,宋子琪跟蔣沉幾個開了間包廂,有人說在隔壁看到孔莎迪了,那小丫頭穿得真他媽好看,身材越來越好了。宋子琪正坐在椅子上犯困,聽見這話,忍不住謔了下:「那小豆包的身板能有多好看?」

  那人又說:「別說,那小裙子短的……跟十八中幾個小子在K歌呢。」

  宋子琪瞬間睜眼,「陸懷征那幫人?」

  那人點頭,是吧,沒看到陸哥,看到上次在校門口等孔莎迪的那小子了。

  當天下午,宋子琪就把人從隔壁包廂裡給拖出來,拎到大門口劈頭蓋臉就是一通京罵:」你丫腦門被炮打過,灌得全是屎吧?跟著他們瞎起什麼勁兒?還嫌自己爛桃花不夠多?穿成這樣幹什麼我看你現在捯飭捯飭都可以上街賣唱去了……」

  一下就把孔莎迪罵哭了,烏烏泱泱蹲在地上抹眼淚珠子,看也不看他。

  宋子琪一點兒不憐香惜玉,把人從地上一把拎起來,提回家去,一邊拖還一邊恐嚇:「不許哭,再哭我就回家告訴你爸媽。」

  「你個混蛋!」

  「我混不混蛋我自己知道,倒是你,一點兒不像個好姑娘……」

  孔莎迪急了,抬腳就去踹他:「你滾。」

  「你讓我滾我就滾?太沒面子了,再說了,咱倆什麼關係,憑什麼你讓我滾我就滾?」

  「那你又憑什麼管我,我愛跟誰玩兒跟誰玩,你有什麼資格插手?」

  兩人就這麼一吵一鬧地走到了胡同口,夕陽的餘暉在身後斜斜掛著,像是遮天的幕布,兩位少年的影子,在路上一路打一路鬧,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宋子琪忽然停下來,背著看她,微微低頭彎腰,壞笑著說:

  「行吧,既然你這麼說,要不,咱現在就把關係確定下來,省得你他媽再出去瞎浪……」

  孔莎迪徹底傻了,連空氣都靜止了,夕陽似乎也漸漸沉了下去,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似乎要炸開。

  「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咯。」宋子琪睨了她一眼,微微收了笑,故意說:「不答應算了。」

  「等會。」

  孔莎迪:「你是認真的?」

  「我像開玩笑?」

  當被巨大的幸福淹沒時,每句話聽上去都像是玩笑,但她很快恢復理智,故作沉靜地說:「誰他媽瞎浪了。」

  宋子琪不答反笑,「行了,我當你答應了,以後別跟著十八中那幫小子瞎跑了,跟著哥好好學習。」

  屁。

  孔莎迪罵完,忽然踮腳在宋子琪嘴上親了下,低著頭很快站回,再抬頭,兩人都頗不好意思地別開頭。

  孔莎迪草草把昨晚的經歷講完,丁羨聽得一愣一愣的,一腦門子問好,心裡奔騰而過一萬隻草泥馬……

  孔莎迪繼續給她分享一手消息。

  「你知道楊純子以前跟你們家周少爺同班吧?」

  「周斯越。」丁羨糾正她。

  孔莎迪沒理她,繼續說,「他倆以前一起參加過數學競賽,聽說還同時拿了獎,周斯越跟她關係不錯,倆人經常一起討論題目什麼的,可憐了咱們校草,夏思寒追楊純子追了很多年,但你懂的,夏思寒那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傻白甜,跟楊純子小姐姐的思想高度自然不在一起,你們家周少爺就在那時候出現了,不管是思想的高度以及維度都跟楊純子小姐十分契合,但科學研究也曾經表明過,太相像的兩個人是不容易來電的,確切地說,是你們家周少爺腦子少一根筋,沒那方面的想法,楊純子或許動過喜歡周斯越的念頭,這是我自己腦補的,宋子琪說楊純子沒喜歡過周斯越,但作為女生的直覺,我覺得她動過心思,只不過後來因為女神的驕傲放棄了,一回想,還是夏思寒好呀,雖然這丫傻白甜,但是對楊純子是真好,各種噓寒問暖,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不像你們家周少爺……」

  說到這兒,孔莎迪看一眼丁羨。

  丁羨下意識說:「其實他真的沒那麼高冷……」

  「然後那陣校草看楊純子跟周斯越關係好了,就心灰意冷,放棄了唄,本來夏思寒跟周斯越關係挺好的,自那之後,夏思寒也不怎麼跟周斯越說話了,直到有女生給夏思寒送情書,把楊純子氣得,就故意拿周斯越氣夏思寒,說周斯越跟她表白,兩人準備在一起了……」

  「然後呢?」

  「你別說,還真挺慘烈的,夏思寒差點兒跳樓呢……」

  「噗!」

  丁羨真是萬萬沒想到這種非主流劇情會在咱們校草身上發生。

  「你周少爺明哲保身,決定遠離那倆神經病,你想想,如果夏思寒真的跳樓,周斯越怕是這輩子就被楊純子毀了,要換做是我,以後看到這女的我都躲。」

  「最近好像和好了……」丁羨糯糯地說。

  「因為楊純子剛答應夏思寒,兩人在一起了。不過聽宋子琪說也沒和好,就是把事情說開了,大家心裡都坦蕩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丁羨總是很心疼周斯越,無論做什麼,她永遠心疼這個男孩兒。

  之後的日子恢復了平靜,面臨即將來臨的高三,三中各位老師又加大了馬力,丁羨最近學什麼都很不得勁兒,而且很吃力,確實如劉江所說,學生和學生的差距會越來越明顯。在高二下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中,丁羨成績一落千丈,滑到了三十名外,總分六百還不到一點兒。

  周斯越這次總分第一,校第二。

  她還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晚上放學回家,周斯越慣例在胡同口等她,遠遠見人過來,挎著包,耷拉著腦袋,興致不高,他靠在牆上,那丫頭埋頭走著,看也不看,一路就朝他這兒來。

  周斯越笑著出聲提醒:「撞了。」

  丁羨抬頭看,少年斜倚的背影,在路燈下衝著她笑得格外乾淨,一下被恍了心神。

  周斯越衝她伸手,手掌攤平,寬厚修長,掌紋清晰。

  「什麼?」

  周斯越輕佻眉,「看到你分數了,數學才98,我很為你擔心啊,丁羨同學。」

  他其實很少連名帶姓的叫她,平時兩人相處的時候,他總是喂啊喂的,大多也不會叫名字,忽然這麼一本正經地叫她丁羨同學,讓她的心又狂跳幾秒。

  丁羨低頭,默默從包裡把數學卷子抽出來,周斯越接過,低頭快速掃了幾眼,丁羨看著他眉頭越擰越緊,擰稱「川」字,看到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忽然抬眉,下一秒,眼風嗖一下掃過來,丁羨嚇得不敢抬頭,就聽他一句嚴肅且認真的口氣,還連番點頭:「厲害了,就跟孔莎迪坐幾天,你丫智商就被她帶跑了?合著我以前都白教了是不是?」

  考不好,自己肯定比他還著急,被人這麼急赤白臉的罵一通,丁羨心裡更不好受,沉下臉說:「卷子還我。」

  「最近是不是過太舒坦了,臉都圓了一圈。」

  「你把卷子還我。」丁羨急了。

  周斯越把卷子往牆上一拍,一隻手撐著:「還你?你都懂了嗎」

  丁羨沒說話,小聲嘟嚷:「不懂也不關你的事兒。」

  周斯越哂笑,勾勾嘴角,把卷子在牆上攤平,轉過身,背對她,衝她一勾手指,「過來,我把錯題給你講一遍。」說完,也不理她,逕自從包裡掏出一支筆,咬在嘴裡扯開,筆帽在唇間,一回頭,小姑娘還傻愣愣站在原地,衝她一撇頭,抬眉,含糊不清地唔了聲,意思——快啊。

  丁羨往前湊了湊,卷子被他壓的有點高,踮著腳都看不清,「往下點兒。」

  少年往下抽了抽卷子,壓平,不滿地嘟了聲:「你就不知道長高點兒?「

  丁羨翻他一眼,佯裝不耐煩道:「還講不講了?」

  「呵——「周斯越扯著嘴角低頭睨她,「你還不耐煩上了?現在是誰餓著肚子給你講卷子?沒良心的東西。」

  「愛講不講。」

  周斯越低頭樂了下,繼續在卷子上寫步驟,搖搖頭,歎氣:「你就在我這橫。」

  丁羨看著他,眨眨眼問:「你知道,莎迪和宋子琪早戀了麼?」

  周斯越側頭看她一眼,略一頷首:」嗯。」

  丁羨想問他會不會早戀,可話到了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這少年的後腦勺明明就寫著我愛數學一輩子,她又何必自尋死路呢——

  等卷子講完,天徹底黑了,兩旁樹木靜悄悄立著,彎月如勾掛在天邊。

  周斯越收好筆塞回包裡,把卷子還給她,拍拍她的頭說:「行了,我回家了。」

  說完,頭也不回轉身走了。

  丁羨抱著那張尚且還有餘溫的卷子看著他漸漸遠去一搖一晃的背影,總覺得月光很模糊,讓她看不清少年前方的路。

  一個漫長的暑假過去,丁羨終於學會了自己修剪劉海,剛好能遮住眉毛也不長,原本及肩的長髮已經快到腰了,有次洗完頭,沒來得及扎,就散著去學校,孔莎迪圍著她看了好久,連連嘖聲。

  「可以啊小妞,有點兒女神范兒了呢。」

  丁羨低頭害羞沒幾秒鐘,劉江就來了,指著她的頭髮直道:「扎上扎上,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

  丁羨看了眼身後空空的位置,不情不願地把頭髮紮好。

  高三緊鑼密鼓的開學,一場關於「高考」的戰役終於拉響。

  老師們慷慨激昂,學生們哀號遍野,大考小考接踵而至,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終於全面爆發,所有人智商告急。

  開學第一天。

  孔莎迪不知道又從哪兒打聽來的八卦,告訴丁羨。

  楊純子和夏思寒又分手了,是楊純子提的,為了高考。

  他們是第一個為了高考下了早戀這艘船的。

  孔莎迪對此表示,「就算是要死,我也要跟宋子琪一起死在這條船上。」

  丁羨回頭看了眼周斯越,她這艘孤獨漂泊的小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被他看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5:15

第38章

  所有似是而非的情緒,都掩藏在歲月的眉眼中。

  他說,那我以後找女朋友都經過你同意好了。

  那你做好打光棍的準備吧。

  ——《小怪獸日記》

  高三開學沒幾天,丁羨外婆病重,鄉下大姐來電告知葉婉嫻,需要請護工照看,但每月都出一千的護理費,加上鄉下三個兄弟姐妹,每人每月還得出兩百。

  丁家那陣已是捉襟見肘之時,沒什麼存款,葉婉嫻又是剛下崗在家待業,加上一家四口張嘴等著吃飯,兩夫妻一合計,這麼弄還不如自己回鄉下去照顧,何必再出這冤枉錢。但是她一走,兩孩子就沒辦法了,丁父那陣在外地監工,半年回不了家一趟,剛巧,那天李錦薈跟幾位夫人在巷口蔣家打牌,葉婉嫻順嘴一提,李錦薈大方表示:「婉嫻,羨羨可是高三了,禁不起你們這一來一回的折騰,實在不行,我跟老周幫你照顧一陣。」

  李錦薈在這巷子裡是出了名的熱心腸,從小被父母寵大,結了婚老公兒子寵著,對人沒什麼戒備心,誰的家長裡短都愛管上那麼一管,更別說還是公公家小時的摯交,那話說的義無反顧,在葉婉嫻這樣的人聽來也頗感動,猶豫遲疑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李錦薈把牌一摞,真誠地挽住葉婉嫻的手說:「一點兒都不麻煩,正好她跟斯越同班,就讓兩人一起上學吧。」

  葉婉嫻激動地熱淚盈眶:「哎!」

  於是,當天晚上丁羨就被人打包好行李丟進周家,葉婉嫻則帶著兒子連夜趕回延平村,到母親床前盡孝去了,離開之前,葉婉嫻也毫不避諱地對丁羨說:「我這一走得好長時間,你先在周家且住著,外婆病重,咱要盡孝不是,還有你外婆那房子,你幾個舅舅都盯著,原是你小舅舅想找人把錢出了,但我跟你小舅舅仔細一盤算,這次我回去,就讓外婆把房子留給咱,我鞍前馬後不能白照顧對嗎?你呢就在周家乖乖聽話,等媽回來。」

  丁羨眨著一雙懵懵然地眼,忽然覺得,所有人似乎在外婆這場重病中,變得面目全非。

  「媽,我能不去周家嗎?」她低聲開口。

  「我跟你爸不在,你一個女孩子住這裡我們不放心。只是暫時的,我會盡快回來的。」葉婉嫻彎下腰,捏住她的肩膀,「是不是擔心周斯越欺負你?放心,你周阿姨說了,會幫你的。」

  丁羨搖搖頭。

  她只是單純討厭「寄人籬下」,住在別人家裡,吃別人的,用別人的,手就比別人短一截,這原本就已經讓她抬不起頭來了,更何況對象是周斯越,她那麼喜歡的男孩兒。

  但大人的世界是不允許小孩申辯的。

  葉婉嫻匆匆交代了兩句就帶著兒子走了,丁羨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人來敲門。

  周斯越穿著隨意,一身休閒的運動裝,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黑色耳機,剛跟蔣沉跑步回來,見裡頭黑漆漆的,手抓了把頭髮,「怎麼不開燈?」

  「你怎麼來了」

  「我媽讓我來接你。」

  丁羨鬆了門,轉身往裡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我不去。」

  周斯越毫不客氣地一掌按在她腦袋上,「幹嘛,去我家還委屈你了」

  「我不是這意思,你別多想。」

  丁羨垂著眼,低聲說。

  周斯越靠著電視機,雙手抄在兜裡,儼然一副大男孩兒模樣,說:「那你什麼意思?」

  「周斯越,如果你媽病了,你會在她生病的時候談條件嗎?」

  「談什麼條件?」男孩兒微微斂眉。

  「遺產。」

  男孩兒微微抬眉,大約能明白丁羨的意思,還不等他開口,丁羨又說:「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一個故事,大意是說,一位父親在中年時經常打罵老爺子,餓著老爺子,不讓其吃飯睡覺,等他老去時,他兒子也經常對他拳打腳踢,理直氣壯地一邊打一邊喊『你當初就是這麼打爺爺的。』就這麼一代傳一代。」

  周斯越撓撓眉心,歎口氣:「秉持己心吧,古人不是有雲,勿以不孝身,枉披人子皮,你這麼大了,有自己的是非觀,不用再旁人給你提醒了。」

  丁羨苦笑:「如果有一天,我變壞了,是非不分,怎麼辦?」

  周斯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淡淡扯了下嘴角,篤定地說:「你不會,就算是那樣,你不還有我麼?」

  「我們也不能永遠在一起呀,上了大學……」丁羨抬頭掃他一眼,聲音漸弱,低聲:「你會找女朋友吧,到時候咱倆關係就沒現在這麼好了……你還會這麼無條件相信我?」

  周斯越忽然笑:「那我以後找女朋友一定經過你同意,行了」

  丁羨驀然抬頭看他,發現少年嘴角掛這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心裡咯登一聲,又忙不迭低下頭去,低落地哦了聲。

  周斯越直起身,一隻手拎過沙發邊上的行李箱,一隻手還在兜裡,衝她微微側頭:「走吧,我媽在家等了。」

  窗外月色漸濃,如輕紗罩頂,樹木窸窸窣窣發出輕微的聲響。

  兩道身影,一高一矮穿過西巷尾,有人輕鬆閒散地問了句:「哎,如果哪天我變壞了,你呢?你怎麼辦?」

  「不知道,大概會很失望吧。」姑娘歎了口氣,「你可得保持初心啊,我無法想像,你變壞了是什麼樣子。」

  有人大力揉了揉她的腦袋。

  「傻子。」

  住進周家的日子,可謂是雞飛狗跳了。

  周夫人特意在二樓騰了一間客房出來給丁羨住,對面就是主臥,隔壁就是周斯越房間,兩人原本在學校就天天見面,現在回了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對彼此都猶如跟親人一般熟悉,說話更沒了顧及。

  特別是早上,趕著去上學,二樓只有一個廁所,周斯越時常被早起的丁羨逼到去樓下洗臉刷牙,等他都洗完出來了,丁羨還沒出來,還得靠在門等她。於是,上學的路上,推著車怨念叢生:「磨磨唧唧,洗個臉要這麼久,女生就是麻煩。」

  丁羨洗個臉還天天被他在門外拍這門催,心裡也是一肚子火氣,氣不過,回了兩句嘴:「女人本來就麻煩你不知道嗎?有本事你以後別找女朋友,哼!」

  吼完,拉緊了書包肩帶登登登跑了。

  周斯越蹬上車,低罵一句:「慣得你!」一溜煙騎走了。

  車輪滾過丁羨身邊的時候,男孩兒惡意地按了幾下鈴聲,咻一聲往前滑走了,丁羨望著他囂張的背影憤憤咬牙。

  「幼稚!!!」

  回到教室,孔莎迪追著她問,「跟男神同居的日子怎麼樣啊?」

  丁羨把書包塞進桌板裡,憤懣地說:「把同居倆字去了,還男神呢,就一神經病。」

  孔莎迪歎口氣,連連搖搖頭:「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想跟宋子琪住一起都沒機會呢。剛我又聽到別班姑娘在打聽我們周少爺呢,那花癡勁兒,嘖嘖……」

  丁羨神經又緊繃起來了,回頭看了眼某人的位置,正巧,周斯越也跟宋子琪在扯淡,目光隨意一瞥,視線驀然撞上,交匯兩秒,周斯越低咳一聲,率先別開。

  丁羨意識到,忙不迭轉回,耳朵紅了。

  周斯越鬆懈地靠在椅背上,望著那泛紅光的耳根,低頭笑了。

  原來,所有似是而非的情緒,都掩藏在歲月的眉眼中。

  而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都在這些似是而非的情緒中。

  九月,一年一度的數學國賽,難得的是,何星文竟然放棄今年的國賽,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還以為他會在這條路上一條道走到黑呢。據劉小鋒在辦公室聽到劉江跟幾位老師的談話轉述,暑假的時候,何星文父親在車間出了意外逝世,唯一掙錢的人沒了,何家一下就垮了,何星文一整個暑假都沒時間複習競賽,加上之前的經驗,決定放棄。

  九月中,劉江在班裡為何星文募捐。

  原本挺高傲一男孩兒,此刻低著頭站在講台上,面前擺著個四四方方的紅色募捐箱,丁羨盯著看了許久,從包裡把零錢逃出來,湊了個五十整。

  孔莎迪嚷嚷著不肯捐,因為她覺得何星文這人心眼兒壞,咱這會兒幫他就是助紂為虐。

  宋子琪拍了拍她的腦袋,「助紂為虐不是這麼用的,這事兒一碼歸一碼,雖然我也挺不喜歡他,但人家有困難,咱還是得盡一份力,大老爺們這麼記仇活得可不敞亮。」

  「你才大老爺們呢。」孔莎迪眼一斜:「你捐多少?五百?太多了吧!」

  與此同時,丁羨也望了望周斯越手中跟宋子琪相同厚度的錢,其實她心裡也有些不太情願,被人舉報談戀愛,考試被人舉報作弊,丁羨幾乎能肯定都是何星文做的,除了他真沒人能幹出這些窩囊事兒,低聲問周斯越:「我要不捐,你會覺得我壞麼?」

  「不會。」

  「要不你也別捐了,上次考試說不定就是他舉報的。」

  宋子琪聽聞,插話道:「別說不定了,就是他幹的,老楊都找他談話了,斯越早就知道了。」

  丁羨愣住:「你知道了」

  「嗯。」周斯越一笑:「雖然他這人陰惻惻的,幹的事兒也不爺們,但是我作為爺們兒要跟他斤斤計較,我不也成為跟他一樣的人麼?再說,這錢不是給他的,是給他爺爺奶奶的,你想想,倆老人家剛死了兒子,要是得知孫子這麼不招人待見,多傷心。」

  丁羨恍然,看向他:「你太懂事兒了。」

  長這麼大,很少有人這麼當面誇過他,鄰里街坊知道點兒的也都知道他這小子嘴壞,心不壞,再皮再鬧也整不出啥出格,但還從沒人誇過他懂事,心裡高興呢,可嘴上還是不饒人,斜眼睨她:「這他媽叫什麼懂事,這是男人應該做的。」

  丁羨特別喜歡聽他稱自己男人那勁兒,倍兒有安全感,每逢此刻,她總會點頭哈腰配合道:「是是是,周先生。」

  「德行。」

  周斯越樂了。

  之後,周斯越徹底開啟了競賽模式,這回連打球都不去了,下課就窩在位子上寫卷子,放學回家繼續寫卷子,有時候丁羨半夜起來上個廁所,發現隔壁的燈還亮著。

  丁羨怕打擾他,不敢穿鞋,索性赤著腳在地板上躡手躡腳的踮著走,十月底的天氣地上冰冰涼,涼意直穿腳底。

  剛走兩步。

  房門「咯登」開了,少年穿著睡衣,揉著頭發出來,一眼就瞧見畏手畏腳的丁羨,一把給人拽過去,嗓子微啞:「還不睡?」

  「憋醒了。」

  周斯越把人放開,低頭掃到她光禿禿的腳背,又見這模樣,明白大半,大力揉著她的頭髮,一把推回房裡去:「給我回去穿鞋!」

  丁羨把鞋穿上又追出來,周斯越正對著鏡子在刷牙,黑眼圈明顯得丁羨都看不下去,靠著門跟他搭話。

  「你現在像個小老頭。」

  周斯越毫不在意,哼唧一聲,喝水咕嚕咕嚕仰頭漱口,把水吐了,才不鹹不淡一句:「是麼?」

  丁羨拍拍他的肩以資鼓勵:「希望你能挺過去。」

  周斯越再次含了口漱口水,側頭斜看她,聳聳肩,把她手撣開,低頭把水吐了,一邊洗牙刷一邊頭也不抬說:「聽說你數學又考了九十幾?形勢嚴峻啊小姑娘。」

  丁羨轉身就走,「兩點半了,睡了,晚安。」

  結果被人一把給提著衣領拖回去,周斯越拖著她,大步流星朝她房間走去,「才兩點半,還早,過來,我給你講講卷子。」

  「大半夜進一女孩房間講什麼卷子,圖謀不軌啊你?!」

  周斯越不撒手,腳步換了方向:「行,那去我房間。」

  丁羨掙扎,身體都快扭成麻花了,「我不去,我要睡覺。」

  周斯越給人一把拎到牆上,「別動。」

  隨後雙手環在向前,上下打量她,深吸了口氣,怕吵到熟睡的父母,壓低了聲音開口,略微帶點兒氣聲,「我怎麼發現你現在有點兒不愛學習啊?上課跟孔莎迪聊天,下課也不寫作業,回家就顧著玩兒,小姐,高三了,你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丁羨像被定住了似的,微仰著臉,愣愣看著這張微怒的俊臉,視線從他毛茸茸的發上,緩緩往下移,停在了男孩兒略微突起的喉尖,微微滾動著……

  她嚥了嚥口水。

  耳邊除了他的輕喘,只剩下一個聲音——

  親他,親他呀!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5:26

第39章

  我被妖孽勾了魂,佛祖,求救。

  ——《小怪獸日記》

  有時候,衝動就是人一瞬間的邪念,何須壯膽。

  丁羨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閉眼,一踮腳,身體往前傾,想對著他的臉頰來一口。

  剛一起勢,被人一掌摁回牆上,周斯越的大手溫熱乾燥罩在她臉上,丁羨從指縫中挑眼看,那人正垂眼睨她,「幹嘛你?!」

  她一縮脖子,整個人老老實實地貼回牆上,「沒……」

  少年笑了下鬆開手,雙手抄回兜裡,反身往房間走,丟下一句:「拿上卷子過來,三分鐘。」

  丁羨衝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光速衝回自己房間,「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說完,一點兒也沒給他留說話的餘地,「砰——」關上門。

  周斯越站在門口,擰緊了眉,半天才搖頭關門。

  零五那年北京入冬早,十一月初就下起了小雪,丁羨一早睡醒,窗外變了天兒,銀裝素裹地披上了一層毛茸茸的白色毯子,小雪花在空中飛舞盤旋落在窗上,彷彿細碎的白羽毛,紅牆黛瓦立在這雪白的天地間,平添一抹寧靜。

  這節體育課,丁羨大姨媽都被這寒冷的天提前逼出來了,趴在座位上渾身無力,迷迷糊糊睡了幾分鐘,忽覺身上一沉,似有什麼東西蓋下來,睜著雙渾渾噩噩的眼,剛要起身,被人一腦袋按回桌上,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沒下課,接著睡。」

  周斯越把一本厚厚的《奧賽經典》丟在桌上,拉開孔莎迪的椅子坐下來,開始刷題,看也不看她,說:「趕緊睡,等會起來給你講十分鐘卷子。」

  丁羨蓋著他的羽絨夾克趴在桌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少年埋頭刷題的側臉,盯了好半會兒也不肯挪開,像是在看什麼稀罕物件。

  約莫是這眼神太灼熱,周斯越有所察覺,忽然側臉:「不睡,那就現在給你講?」

  丁羨趕緊閉眼,佯裝睡著。

  周斯越瞧她這摸樣,連連搖頭,語重心長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愛學習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操心我的成績了?」丁羨閉著眼回。

  「我是擔心你考不上好大學。」

  「那也不關你的事兒。」

  話到這兒,再說下去,兩人怕是又要吵起來,周斯越不再作聲,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回去做題了,好半晌,原本以為這睡著的姑娘,又開口說,聲音糯糯地:「我不是不愛學習,我只是怕耽誤你……」

  周斯越筆尖微頓,沒轉頭,視線緊盯著書本。

  丁羨又說:「你時間緊張,別老管我了,這陣先好好準備競賽吧,我調整調整狀態就能跟上。」

  僻靜午後,教室裡無人,只有他倆坐在窗邊的位置上,一個趴著,一個弓著身寫題,暖氣打得高,窗戶都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看不清外頭的世界。

  她聲音微低,蕩在這塞滿書的教室裡,懂事得戳人心窩子。

  周斯越轉頭盯她一會兒,半晌後,他用筆輕輕在桌上點了點,一字一句,格外認真:「我要的不是你能跟上,明白?」

  丁羨瞬間睜眼,周斯越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雙□黑的眼,如寒星,是她從未見過的迫切。

  「考清華吧,嗯?」他說。

  從小到大,丁羨這姑娘說聰明也不聰明,說不聰明有時候也是鬼靈精,可會抖機靈。

  葉常青喜歡她,從小便將她帶在自己身邊學畫畫素描,意外發現這丫頭學得有模有樣,不過那時他不得勢,說話沒什麼份量,饒是這丫頭再喜歡,姐姐不願意在她身上花這錢,他也無權決定她未來的路,只能偶爾帶她出去採采風。

  那時候,不止葉婉嫻,身邊大多數家長都認為,學畫,學音樂,學藝術都是有錢子弟的玩法,他們這種底層家庭能把孩子供出來就已經是難上加難了。從小思維定式,丁羨也知道自己學畫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於是便將大把的注意力都投放到學習上,一路走來乖巧懂事,成績優異,深得老師家長的喜愛。儘管如此,也從沒想過要考清華這種事。

  雖說許多小孩小時候愛在各位長輩親戚面前表達自己的雄心壯志,長大要考清北。

  但丁羨從小就不曾說過這些豪言壯語,也不曾想過,她對自己的要求很簡單,離開北京就行,越遠越好。反正是絕對不會留在北京的。

  這一下就把她計劃全然打亂了。

  至此之前,她都只想去杭州上個普本,所以她很珍惜現在跟周斯越在一起的時光,怕以後,她往南,他留北,再見已不知是何時。

  丁羨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成績,重點線外徘徊,運氣好了剛過線,運氣不好就只能在二本挑個好專業,別說考超重點線一百多分的清華了。

  「我考不上。」

  周斯越哼唧一聲笑:「考不上還不知道好好學習?整天跟著孔莎迪瞎混,我發現你這人得管,三天不管就上房揭瓦,一點兒沒有自覺性。」

  丁羨小腹驟痛,疼得她直抽氣,沒力氣再搭話,在他刺耳的譏諷聲中,羞愧地低下了頭:「我試試吧。」

  周斯越不知道什麼時候給她倒了杯熱水回來,水杯往桌上一擺,說了句趁熱喝,便不再搭理她,專心刷題去了。

  丁羨捧著水杯,故意謔他:「挺有經驗啊小伙子?」

  周斯越笑罵:「狗屁。」

  頭也不抬,隨手坐了一道選擇題,繼續隨意道:「小時候養過一條狗,每個月我還給她揉肚子呢。」

  狗也會痛經?

  丁羨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傻愣愣的沒反應過來,無法想像那畫面,周斯越整個人笑顫了,靠著椅背一邊揉她的頭,一邊說:「傻不傻,這都信。」

  兩人放學回家,門還沒進呢,就聽見裡頭傳來一陣撕裂的爭吵聲,兩人皆是一愣,互視一眼,紅牆外,雪地中,兩人就這麼傻愣愣站了會兒。

  「砰!」

  裡頭傳來一聲巨響。

  緊接著,又是三聲。

  「砰!」

  「砰!」

  「砰!」

  彷彿是三聲悶雷,在這雪夜裡炸開,裡頭傳來周夫人撕心裂肺地哭聲,「周宗棠!你混蛋!」

  周宗棠坐在沙發上,用手撐了撐額頭,口氣頗無奈:「別鬧了,孩子們快回來了。」

  「你昨兒說跟老鄭去喝酒,我剛下午就跟老鄭媳婦兒打牌呢,人說老鄭昨晚就在家呆著給兒子補習功課呢,周宗棠,你騙我!」

  「我沒騙你,老鄭確實也去了,只不過人後來接到電話先回了,我怎麼知道老鄭媳婦兒為什麼那麼說,不信,你讓老蔣過來作證,老蔣昨晚可全程都跟著我。」

  「放屁!老蔣是你的人,幫你撒過一次謊,你認為我還會相信他?周宗棠,你要是在外頭有相好的,你早點跟我說行嗎?!別這麼折磨我了!!」李錦薈聲嘶力竭地喊著。

  「都說了沒有!別鬧了小薈,我那麼大一人做事兒能沒點兒分寸?咱倆結婚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

  「上回你單位還有個小姑娘跟在你身後,周主任長周主任短的,老鄭媳婦兒說你單位有小姑娘約你吃飯,你權當我傻吧!」

  「神經病又犯了是不是?!」周宗棠氣得不行,「老鄭媳婦兒就唯恐天下不亂,她說的話也就你信,夠了,錦薈,再鬧下去斯越該回來了!」

  約莫是真怕周斯越回來,李錦薈嗚嗚咽咽哭了一嗓子,裡頭聲息漸弱。

  那天晚上,周斯越都沒再開口說過話,吃了飯,就回房了,等丁羨寫完作業出來,透過門縫還能看見暈黃的光線,周夫人端著杯牛奶正往他房間去,見她出來,忙用手捋了捋頭髮,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柔聲問她:「餓嗎?」

  面對這樣的周夫人。

  丁羨怎麼都無法跟下午那個聲嘶力竭的聲音聯繫在一起。

  她搖搖頭。

  周夫人又開始旁敲側擊的打聽:「斯越下午回來都不太高興,是學校裡遇上什麼事兒了嗎」

  丁羨又搖頭,幫他圓:「沒,大概是最近學習太累了。」

  周夫人若有所思的點頭,溫柔地撫了撫丁羨的小腦袋。

  「乖。早點睡吧,我去給他送杯牛奶。」

  丁羨眨眼,「周姨,我幫你送吧,正好我有題要問他。」

  周夫人爽快答應,把托盤遞給她,上面還放了幾片麵包,給他晚上充飢用。

  丁羨接過盤子,端在手裡,周夫人又叮囑了兩句,讓他倆早點睡,剛轉身,又折回:「對了,羨羨,下週六斯越考試,我準備去雍和宮上香,順便也幫你求求高考的事兒,你要不要一起去?」

  丁羨連連點頭,好。

  周夫人欣慰,連聲讚歎,還是生女兒好。

  丁羨目送周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盡頭,剛轉身,後方的門開了,周斯越倚著房門,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要去上香?」

  「你不是讓我考清華麼?我先跟佛祖打好關係,讓他老人家在考試那天給我高抬貴手。」

  周斯越哼笑,轉身進去。

  丁羨端著餐盤跟進去,關上門,把東西放在桌上。

  出乎意料,他房間比她想像中要亂一些,桌上亂七八糟丟了一堆書,餐盤都只能堪堪擠了一小塊的位置,書桌旁的書架上全是亂七八糟的雜誌和競賽書,意外的,還有軍事理論。

  丁羨把東西放下後,新奇地看著他書櫃上的書,「你喜歡軍.事?」

  周斯越咬了口麵包,抬頭掃一眼,淡然:「嗯。」

  丁羨若有所思的點頭,「哦。」瞥他一眼,少年興致不高,低頭寫卷子。

  丁羨沒地方坐,只能站著,總不好一言不發就往人床上躺吧,何況主人也沒發話,剛想到這兒,寫題的主人忽然開口:「沒時間收拾,你自己找空坐吧。」

  「我不坐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我不會把我在你家看見的聽見的跟別人說的,誰都不會。而且,哪有不吵架的夫妻,放心,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丁羨舉出三根手指表忠心。

  聽到這兒,周斯越微側頭,用舌尖輕輕頂了下腮幫,似笑非笑,把筆一丟,忽然轉了個圈,椅子背朝後貼著桌沿,雙手交疊在胸前,衝她微挑眉,眼神往下一指——示意她坐到對面的床上。

  丁羨慢慢挪過去。

  周斯越等得不耐煩,直接按著她的肩膀下去,丁羨一屁股被人按在床腳位置,兩人視線終於齊平,他略高,微微垂眼。

  「是不是覺得我其實也沒表面上過的那麼幸福,你心裡覺得平衡多了?」

  「沒。」

  「說實話。」

  「好吧,有一點,但絕對沒有幸災樂禍。」

  周斯越看著她,娓娓道來:「我媽不上班,她所有的生活重心全在我爸身上,但我爸工作忙,沒那麼多時間陪在她身邊寬解她,所以她總是懷疑我爸出軌,聽風就是雨,一聽到點兒蛛絲馬跡就回家興師問罪,鬧得雞犬不寧,這樣的事兒不是今天一次兩次,而是經常發生,我都習慣了,你更不用安慰我,我媽蠢,從小沒吃過苦,永遠相信這世道太平,別人都為她好,可這些,我都記著呢。」

  「你……」

  她猶疑地看他一眼,攥緊衣角。

  少年自嘲一笑:「是不是覺得我沒你想像中那麼好了?」

  她連連罷手,不是不是,怎麼會呢——

  「我覺得你很好,真的。」

  聽他那麼說,丁羨急了,脫口而出,急於得到他的肯定,剛抬頭,就撞進了他深邃的眼裡。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窗外黑漆漆一片,萬物皆已沉睡,花葉不語。

  屋內,兩人靜靜凝神相望,卻讓丁羨覺得此刻驚心動魄,似有什麼要破殼而出,只覺心跳不自覺加快,他的眼神頗具深意且來勢洶洶,甚至直擊她的靈魂。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丁羨,你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這個男人真的太能拿人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5:38

第40章

  未來的路那麼長,請保佑他一定要前程似錦,平安喜樂。

  ——《小怪獸日記》

  丁羨似乎在琢磨內裡的意思,抬頭看看那人,表情無比認真,終究是沒有點破,乖巧應了聲:「好。」

  一陣空前的寂靜,似乎是沒話了,少年低頭尷尬地蹭了蹭鼻尖,看了眼窗外黑沉沉,轟她回去睡覺。

  丁羨臨走前,心臟都還在砰砰砰直跳,走到門口還不放心地叮囑一句,早點睡啊你。

  「用你說。」

  周斯越頭也不回,注意力重新投到數學題上。

  他這情緒來的快,收的也快,像個機器人,很快就能把自己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又高效率的立馬投入另一塊領域。

  這是男人。

  但丁羨不行,一句不會讓你受委屈,勾了她半宿的魂,第二天早上起來耳邊似乎還縈繞著魔音。

  就這麼渾渾噩噩度過了一星期。

  週六,丁羨起了個大早,隔壁房門敞著,周斯越收拾完背著包出來,見她出來,靠著門若無其事打了聲招呼,「醒了?」

  丁羨抓抓頭髮,懵懂點頭,啊了聲,猛然醒悟過來,「你今天考試?」

  周斯越靠著門笑,衝她勾手:「過來。」

  丁羨鬼使神差地乖乖走過去。

  還沒站定,腦袋被人大力地揉了揉,丁羨炸毛,剛起床呢,人往後縮,擋開他的手,「沒……洗頭。」

  「沒事,吸收點靈氣。」

  說完,又揉了下,揉完還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走了。」

  周斯越說完,三兩步快速從樓梯上下去,後背的包一晃一蕩的,那輕躍的背影像只蓄勢待發的小獵豹。

  加油,小伙。

  不拿到保送名額別回來見我。

  這個少年,總是千百種模樣,可她最愛的,還是考場上,行雲流水低頭做題的模樣。

  國賽二試九點四十開考,周斯越九點抵達考場。

  路口攔了條警戒線,放著一塊告示牌,車輛全被擋在外面,李錦薈原本打算開車送他過來,被周斯越拒絕了。

  門沒開,學生們都緊張地站在門口搓著手,周斯越一路過來遇見不少相熟集訓營的同學,他話不多,跟人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可對方倒是挺稀罕他的,一路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緩解壓力。

  楊為濤早就候在校門口,身邊圍著一群學生,互相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轉頭,看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過來,楊為濤拍拍其中一位男生的肩,結束與他們的談話,朝著周斯越過來。

  楊為濤搭住他的肩,難得開了個玩笑:「不緊張?」

  作為參加了三年的競賽老司機,倒不太緊張,但跟楊為濤關係好,莫說這師生關係,私下裡更像是朋友般插科打諢,就這節骨眼兒,也沒放過,跟人逗貧:「上回說得還算數不?」

  「啥?」楊為濤愣神。

  周斯越看了眼校門,還關著,給他提醒:「你說我要拿了一等獎,就把你屋裡那軍大氅給我唄。」

  楊為濤沒想到上回隨口一說的事兒被這小子給惦記上了,嘿了聲,腦袋往後仰,拿手指點了點他:「你小子惦記我那玩意兒幹啥?」

  知道他捨不得,那軍大氅也得好些年頭了,家裡就這麼一件兒,老頭子臨走時還特意叮囑這可是老祖宗輩兒留下來的。那軍大氅確實不一般,做工布料都是上層,傳了這麼多代,也沒人穿,就這麼赤晃晃的掛在牆上,圖個信仰。

  周斯越低頭樂,「行了,那軍大氅就不要了,到時候您幫我一個忙就成。」

  話音剛落。

  校門徐徐拉開,學生一擁而入,楊為濤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語氣忽然沉下來:「加油!」

  少年單肩挎著包,頭也不回往裡走,沖身後擺擺手。

  氣氛忽然凝重起來,楊為濤雙手交疊,緊張地捏了捏,竟出了一手心的汗。

  佛門地,雍和宮,鳳尾香,三世佛,降心魔。

  九點十分,丁羨站在萬福閣殿外,迎面一陣清茗的檀香味,殿中央,白檀木製的彌勒佛面容喜善,目光慈悲。

  雍和宮請願的人多。

  丁羨被擠在人群中,回頭,便見周夫人舉了六支香過來,分了三支遞給她。

  「把你所有的心願都告訴佛祖吧,虔誠,切莫嬉笑。」

  丁羨接過,重重點頭。

  天氣晴好,不見雲霧,頭頂日光在紅牆外綻放,一如佛光,人人都企圖沾點佛運,自此之後運勢大漲,人生翻寫。

  教室內,寂靜無聲。

  學生們爭分奪秒,低頭飛速寫題,偶有學生抬頭看窗外尋找思路,也有學生抬頭看牆上的壁鐘,計算時間。那個清貴的背影從未抬過,視線一直在他的卷子上,時間還剩一小時時,寫到第三道代數題,思路微堵。

  周斯越筆夾在指間,揉了揉脖子,閉著眼微微仰頭,做完拉伸,思路又通暢了,重新伏下去。

  殿外。

  丁羨閉著眼,日光溫柔,少女眉眼溫順。

  心中只剩一個心願——

  請保佑他一定要考上。

  請保佑他一定要考上。

  請保佑他一定要考上。

  丁羨緩緩睜眼,殿堂中那尊彌勒佛雕像正衝她笑,像是知悉一切,像一道明光,在無聲的指引——

  未來的路那麼長,請保佑他一定要前程似錦,喜樂平安。

  教室內,周斯越終於寫完卷子,靠在椅子上翻看,然後收筆,放在准考證邊上。

  收刀入鞘,一切結束。

  丁羨香爐罐內插上香,看著裊裊升起的騰煙又微微俯身,虔誠低頭。

  ——謝您。

  等成績的日子格外難熬,難熬的是丁羨,周斯越倒跟個沒事人似的天天晚上跟著蔣沉宋子琪去胡同巷後院的一個廢棄小球場打球。

  一開始觀眾只有丁羨一個。

  她看不懂,大多拿本習題在坐在台階上做題,偶爾抬頭看看。

  一個星期後,觀眾多了兩個,孔莎迪和尤可可都來了。

  孔莎迪她能理解。

  尤可可?

  丁羨不解地望著尤可可,「你跟著瞎湊什麼熱鬧呀?」

  孔莎迪附和:「對啊,你來這兒幹什麼?」

  尤可可托腮,照常跟孔莎迪作對:「你管我。」

  「我還就管你了,臭不要臉。」

  「切,你跟宋子琪晚自習鑽學校的小樹林,你才臭不要臉……」尤可可不甘示弱。

  「你在班裡跟男生公然打情罵俏,你更不要臉……」

  孔莎迪急了。

  「呸,你更不要臉……」

  「是你是你……」

  「反彈!」

  「反反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饒誰,丁羨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震驚地聽著從她倆嘴裡的各種小樹林,小山坡,小酒館……

  男生打完球,一身汗,往這邊走。

  周斯越抓著胸前的衣衫擦了把臉,喝著水走過來,「丁羨,回家了。」

  丁羨收拾東西跟上去。

  尤可可一臉詫異:「他倆同居了?」

  孔莎迪終於有了她不知道的秘密,遂得意:「就不告訴你!宋子琪,咱們走。」

  留下蔣沉跟尤可可互相對視。

  良久,蔣沉撓頭,「我送你?」

  尤可可拍拍屁股站起來,冷淡:「不用了。」

  國賽結果在一周後宣佈,校櫥窗每年都貼著他剛入學時的那張藍底一寸照,供學妹們欣賞。

  高三(三)班,周斯越,一等獎。

  高三(二)班,許望山,二等獎

  ……

  一個月後,周斯越拿到了清華的保送名額,公佈欄第一時間公佈了消息。

  他是高三段唯一一個拿到清華保送名額的學生,楊為濤為此興奮了好幾天,連上課有時候都忍不住哼點兒小曲,教研組的幾位老師都羨慕不已。

  楊老師,你是帶到好學生了啊。

  楊為濤心裡得意,面上倒還謙遜,「也不容易,這小子也不容易,拼三年了都。」

  老師紛紛:「都不容易。」

  丁羨回到教室,所有人都圍著周斯越的位置祝賀。

  周斯越不卑不吭,沒驕傲,也沒過分謙虛得讓人覺得不適,還跟以往一樣,有一茬沒一茬地跟人插科打諢,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拿到了保送資格而盛氣凌人。

  本來人緣就好,恭賀的人源源不斷,本班同學剛祝賀完,別班又來了一撥人,給人拉到走廊上去閒聊,連路過相熟的老師都忍不住打趣一句。

  丁羨只能遠遠看著。

  沒一會兒,又來了一撥初中同學,走廊盡頭老遠聽見人在喊。

  「周斯越,大學生了啊——」

  周斯越回頭看一眼,跟著樂了,懶散一句:「大學生怎麼了,大學生不用吃飯?」

  在他熟悉的聲調中,丁羨默默挽著孔莎迪的手,去了廁所。

  直到晚上回了家,兩人才能說上一句話,有些事塵埃落定之後,忽然覺得週身的氛圍都變了。

  「你難道不說點什麼?」

  周斯越揉了她腦袋一把。

  丁羨低聲:「你今天聽得應該夠多了吧?」

  周斯越低頭看著她,忽然撇開眼,笑著點了點頭:「是啊,聽得夠多了。」

  丁羨順勢抬頭,與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比身後的月光還亮,還沉。

  他低頭,微微用手撓了撓頭髮。

  「最重要的還沒聽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5:53

第41章

  胡同窄巷,古樸的巷口堆了幾輛破舊的小三輪,叮呤匡啷,一碰就散架,道不盡這千面胡同間的聚散離合、兒女情長。

  牆角不知誰栽了一株傲人鹿角海棠,在寒風中獨立,搖搖欲墜,摧枯拉朽。

  莊嚴、靜謐。

  「喵——」

  忽間,巷弄裡躥過一隻白貓,三兩下藉著巷口破三輪的力,蹦上了牆頭,踩得匡匡直響,泛著綠光的眼珠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倆,丁羨收回神,啊了聲,在貓叫聲中低聲開口:「恭喜你啊,周斯越。」

  少年嘴角噙笑,沒作聲。

  倒是牆頭那貓,刷存在感般連叫喚了幾聲,「喵了個咪,喵了個咪,喵了個咪——」前腿蹬得筆直,在牆頭上走起了貓步,顯然認出了周斯越,正跟他討食。

  是張啞巴家的貓。

  花盆底下壓著一袋貓食,平時周斯越跟蔣沉幾個路過,有空就幫著喂一喂。

  「多,下來。」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巷子間迴盪,丁羨看著他半蹲著身子,將貓糧放進貓盒裡,修長手指在地上輕輕磕了磕,抬頭,吹了聲口哨。

  那小花貓光速從牆頭上蹦下來,又是一陣叮呤匡啷作響,那團毛茸茸的白色小傢伙已經趴到了周斯越的面前。

  暮色微沉,偶有路過相熟的鄰居,跟周斯越招呼。

  「放學啦?」

  周斯越蹲在地上,抬頭,一隻手摸著貓,禮貌回,「您又鍛煉兒?」

  「可不。」

  人拎著把太極劍,邁著輕快的步子,消失在巷口。

  小貓兒吃完,小腦袋又往周斯越懷裡蹭了蹭,撒嬌似的抻了抻腳,甜美又風情萬種地喵了聲。

  丁羨在身後頗有敵意地瞪它。

  嘿!春天還沒到呢,你在這兒叫什麼春兒?!

  小花貓兒得逞似的又衝她伸了伸爪子,氣得丁羨直翻白眼兒。

  ……

  這天,劉江端著杯子剛進辦公室,被楊為濤叫住,遞了支煙過去,「劉老師啊……」

  劉江最近打算要二胎,正戒煙呢,忙用杯子擋住,「可別誘惑我了,好不容易戒了幾天,這要抽上了,回家鬧騰。」

  楊為濤笑笑,把煙收回煙盒,呵呵一笑,「行,還是嫂子厲害的。」

  劉江:「那是,老母一隻。」

  楊為濤不經意說:「對了,你們班那誰……」

  劉江打激靈,忙問:「闖禍了」

  「沒,就是有同學成績退步挺大的,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兒了。」說著,楊為濤將一張卷子放到劉江桌上,「您看看吧,這麼下去可不成。」

  劉江將信將疑地低頭,看到丁羨的大名,也是滿眼遺憾,「這孩子剛來時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響。」

  楊為濤啊了聲,「什麼影響?我記得她以前跟周斯越坐一起的吧,那時數學還挺好的,她還得跟周斯越坐,讓斯越這個准大學生幫幫她。」

  劉江狐疑:「成麼」

  楊為濤挑眉,「試試唄,反正周斯越都拿到保送名額了,閒著也是閒著,都是好孩子,您也別跟防狼似的防著。」

  於是,當天下午,丁羨就被劉江指定坐到周斯越身邊,為了掩蓋這次的小變動,劉江還特意小幅度調整了座位。

  變化來得太快,丁羨無法消化,有點震驚地看著身旁的少年,感覺不太真實,反倒是手裡捧著一本書的周斯越率先悠閒開了口:「別來無恙啊。」

  換完座位剛巧也放學了,之前的數學模擬卷傳下來了,就這麼赤恍恍地攤在桌上。

  周斯越隨意一瞥,被丁羨眼疾手快猛地蓋住,悄悄抽出來。

  「藏什麼藏,現在知道丟臉了?早幹嘛去了?我考試這段時間你跟孔莎迪環遊世界去了吧?非得人拿根繩子在後面抽著你才轉?你是陀螺嗎」

  成績上不去,周斯越比她還急,口氣是真兇,一下就把小姑娘心裡的委屈給逼出來了,誰不想成績好呀,可她就是笨呀,就是找不對方法,做了幾遍的題就是會錯,她有什麼辦法呀。

  回家的路上,周斯越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歪風,一句話也不和她說,丁羨更不想跟他搭話。

  就這麼別彆扭扭的走了一路。

  直到走到胡同拐角,丁羨忽然朝著反方向走,「我今天回自己家!」

  周斯越給人抓著後衣領,一把提回來。

  「錯了還耍脾氣?」

  在周斯越眼裡,總是覺得她不夠努力不夠認真,下課跟孔莎迪說笑,或者跟同學扯兩句,卻忽略她認真寫題記筆記刷卷子的時刻,越著急,越看不進眼裡。

  就跟長輩似的,明明寫了三小時題,偏偏只看見那三分鐘的休息時間。

  「努力有用的話,還要你們這些天才幹什麼!」

  丁羨喊完就忍不住哭了,用手腕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執意往自家走。

  被周斯越拖住,拎到牆上按住,微微低頭,無奈地舉手投降:「好,我道歉。」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

  「那你要怎樣?」

  話音剛落,脖子就被人勾住,身前忽然一個團團的小東西貼上來,姑娘埋在他肩頭,報復性地將眼淚鼻涕抹上去,濕漉漉粘了一身。

  「誰讓你凶我的。」丁羨嘟嚷道。

  周斯越忽然沒了脾氣。

  一切都剛好。

  牆根底下,霜雪褪去,牆角的那一株嫣紅的海棠開得靜悄悄。

  少女輕倚著牆,雙手勾著對面少年的脖子,輕仰著頭,破涕為笑。

  少年低頭,輕笑,不再辯駁。

  也罷,嬉笑怒罵,全憑她心意。

  這暗灰的城牆舊瓦中,埋藏了多少數不清道不明的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之後講卷子,周斯越倒是耐心了許多,但也有脾氣暴躁的時候,因為實在覺得這丫太笨了,教了幾百遍的題目最後還是該怎麼錯怎麼錯,這榆木腦袋。

  這天,丁羨把整理的錯題放在周斯越桌上等他回來檢查,人就匆匆趕回去收拾東西洗澡準備睡覺了。

  衣服剛脫了,心情愉悅哼著小曲兒往床上一丟,拎起睡裙往身上套的時候。

  「卡嚓。」

  門開了,伴隨著周斯越不耐的聲音:「剛給你講過,你怎麼又錯,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啊——」

  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是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屋裡的人也嚇傻了,尖叫一聲,下意識伸手摀住臉,等再反應過來,捂什麼臉啊,又不是在澡堂,人又猛地往地上蹲,用床擋住自己,揚手飛了個枕頭過去。

  「出去啊!」

  周斯越這才反應過來,忙別開眼,竟有點侷促:「我——」

  又一個枕頭。

  周斯越眼疾手快「砰」關上門。

  枕頭應聲落地。

  周斯越回到自己房間,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去,人往後仰,手撐了撐額頭,表情極其懊惱地發出一聲低沉地「厄」。

  剛真是急了,教了兩三遍的錯題拿過來還是錯的,看到就窩火,連進門前最基本的禮貌都忘了。

  靠在椅子上靜思三秒,腦子依舊混亂,畫面依舊——香艷,再也靜不下來。

  他睜眼,低頭揉揉後脖子,人浮躁的很,又猛地從後腦勺往上搓了把頭髮,耳後泛紅,低罵:「操。」

  ……

  十冬臘月,冰天雪地,漫天鵝毛廢墟,窗戶上都結了霜,寒風跟冰刀似的,一下一下刨著人們的骨。

  就這麼個天氣,蔣沉決定去當兵。

  人在年少時,誰還沒點志向,但誰也沒想到,蔣沉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決定去當兵,當天晚上,蔣家天翻地覆,周斯越趕過去時,蔣志雄一個杯子啐在地上,聲音洪亮,一聲爆喝:「當兵有什麼出息?!好好考個大學不行?非得這麼折騰?!」

  蔣沉從小對讀書就沒什麼興趣,也自知考不上什麼好大學,不屑地哼聲,但到底沒敢頂嘴。

  蔣母見周斯越進來,忙出聲打圓場:「老蔣,斯越來了。」

  蔣志雄往門口看一眼,緩和神色,沖周斯越道:「你來得正好,你倆關係好,你好好給他捋捋這其中的厲害關係,現在哪還有男孩子去當兵,誰家孩子不是拼著讀書這條出路。」

  蔣沉憋不住勁兒了,頂嘴:「你乾脆認周斯越當兒子吧,人清華保送了。」

  蔣志雄立即瞪圓了眼睛要衝過來揍他,被蔣母攔住,忙沖周斯越使眼色,從小,周斯越就在這幫孩子中有話語權,幫著從中調和氣氛,「叔,我跟他單聊。」

  蔣志雄哼一聲,負手離去。

  倆人出門,門框還沒出呢,蔣沉一臉破罐破摔地口氣:「你也甭勸我了,我已經決定好了。」

  倆人從小穿一開襠褲長大,怎麼會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寫什麼,也何曾動搖過下定的決心?周斯越也清楚明白的很,蔣沉當兵這事兒並非一時衝動,從小倆人就坐在草叢堆裡,聊過關於長大的夢想。

  蔣沉說想當兵。

  周斯越曲著腳,手臂搭在膝蓋上,搭住蔣沉的肩,笑說:「行,你當兵,我給你研究武器。」

  研究什麼武器。

  □□麼?

  蔣沉以為那時周斯越的夢想是當核彈武器專家,那陣阿富汗戰爭頻發,到處都有難民倉皇逃生,在槍火炮聲中四處逃竄,無辜絕望又極力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眼神,悲憫叢生。

  因為什麼,因為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少年強,則國強。

  誰說當兵的沒出息,誰說和平年代沒有戰爭。

  老子將來要守護的就是腳下這寸寸土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十二月底,徵兵結束,蔣沉保留學籍,入伍南京市武警總隊服役。

  在高考還沒來臨之際,他們經歷了第一場離別。

  火車汽笛聲長鳴,響徹長空,少年提著行李,揮揮手也沒回頭,淹沒在人頭攢動的人海裡。

  「哥們在這兒等你。」宋子琪對著那茫茫然人海喊,「放心吧,我們會幫你照顧老蔣!」

  十幾的毛頭孩子,彼時興沖沖,說著雄心壯志,豪情壯語,也不知未來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火車開動,匡當匡當滾著車輪,不知哪個窗戶裡就坐著蔣沉孤獨的身影。

  周斯越第一個轉身離開。

  丁羨知道他比誰都難過,在眾人還沒跟過來之際,第一個跟上去,伸手,輕輕握住他抄在褲兜裡的手腕,男孩兒微怔,竟慢慢把手抽了出來,反握住。

  人群散去,身後的人追過來,孔莎迪在後方喊:「羨羨,等等我。」

  唰的。

  像觸了禁忌,手又鬆開。

  看著空了的手掌,周斯越自嘲一笑,慢慢抄回兜裡。

  在蔣沉走後沒多久。

  剛巧那陣飛行員提前招飛,宋子琪決定報考飛行員,大約是被蔣沉觸動了,他決定遵從自己的內心。

  「我小時候覺得開飛機的特帥,真的,我以後要是能開上飛機,讓我現在去死我都樂意。」

  孔莎迪模仿著宋子琪說話時的神采奕奕,給丁羨轉述:「你不知道他得瑟哪個勁兒,就好像人家肯要他似的。」

  「那你倆怎麼辦?」

  「分手,不然能怎麼辦,我讓他放棄夢想?可能麼?我做不出來,讓他自己跟飛機過一輩子去吧,我去成都找個高富帥嫁了,哼。」

  孔莎迪說這話時,眼神渙散,只有丁羨知道她這話裡的賭氣成分居多,可她很理解她,捨不得他放棄夢想,捨不得放棄他,那就讓他放棄自己吧。

  畢業即分手,這話還真不假。

  宋子琪很順利通過了飛行員招飛的面試和體檢。

  孔莎迪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抑鬱,隨之,丁羨看著自己的成績單,情緒也高漲不起來。

  一月,寒冬將至,北京城外冰天雪地,雪花飛舞。

  丁羨回鄉下過年的前一晚,兩人在房間裡寫作業,她哪有心思寫卷子,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望著窗外發呆,周斯越剛翻完一本編程書,正倚著床頭打遊戲,一條長腿閒閒地曲著,手搭在膝蓋上,眼皮都懶得抬。

  半小時後,周斯越丟下遊戲機,過來拎她卷子檢查,然後就看見一張無比乾淨且平整的數學卷。

  「你最近怎麼回事?」急了。

  丁羨低下頭,羞愧。

  談戀愛影響學習是真的,隨著她跟周斯越的關係一層層躍進,她每天想得東西就越多,一想多,一著急,萬一她考不上清華怎麼辦?萬一他在清華遇到了更好的怎麼辦?

  這一想,就更著急了,越著急,越學不好,周斯越比她還急,口氣就凶,恨不得幫她去考了,有時候急了,脫口而出,又蠢又笨,雖也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在丁羨聽來就極其不舒服。他倆雖然熟,但她也是需要關愛的好嗎,憑什麼到了別的女生那兒就是態度謙和,到了她這兒就氣急敗壞。

  周斯越蹙眉,知道這丫頭有點吃軟不吃硬,倒也沒發脾氣,他倚著桌沿,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聲音清越地問了句:「還考不考清華了?」

  丁羨小脾氣也上來,將卷子一甩,賭氣道:「不考了,我要去杭州上普本。」

  周斯越本還想呢,實在不行就在北京上個普本得了,也不是非要她考清華。

  「杭州有什麼東西勾你魂了是嗎?」

  周斯越坐在椅子上,極其平靜地看著她,真是很平靜,問:「許軻?」

  丁羨猛然想到許軻在浙大,年前還給她寄了封信回來,被周斯越看見了。

  不過她挺坦蕩的,怕周斯越生疑,還特地把信給他看,不過人倒是不屑,切了聲,說了句「無聊」低頭寫題去了。

  哪有不吃醋的男生啊,只有不夠努力的助攻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6:07

第42章

  不過丁羨倒沒覺得他吃醋,因為他問得太冷靜,像是隨口一問。

  丁羨開始收拾東西,憋著勁兒「砰砰砰——」把幾本書和文具一鼓作氣全丟進去,「我先走了,明天還得回家過年呢,謝謝你跟阿姨這一個學期的照顧啊。」

  周斯越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她「作」。

  收拾完東西,丁羨把包往肩上一挎,踹了一腳他的凳子,「讓讓,我要出去。」

  周斯越沒動,窩在椅子上眼神譏誚地看著她。

  丁羨就受不了他這種什麼都瞭然於胸,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好像全世界的人就他最聰明,都拿別人當蠢貨,越瞧著這張俊臉越來氣,腳下力道也越發用力。

  倒了八輩子大霉了,喜歡你。

  「真不考了?」

  周斯越忽然站起來,立馬給她造成身高壓迫,丁羨覺得自個兒連喘氣都矮人一截。

  「不考了不考了,反正你也不——」

  話落一半,後腦勺忽然被人扣住,微微往上一提,高大的身影彎下來,溫溫軟軟的嘴唇被人覆住,丁羨就這麼傻愣愣地瞪著一雙渾圓的眼睛,眼睜睜看他親下來。

  丁羨能清晰地聽見少年的輕喘,像只溫柔的獵豹,以及她自己咕咚咕咚即將要破腔而出的心跳。

  時間似乎靜止了。

  丁羨閒得開始數起了對面少年的眼睫毛。

  一根,兩根,三根……

  每一根都好長。

  周斯越的唇形很薄,但比她想像中要軟,要舒服。

  只是脖子貼著有點酸。

  丁羨恍然間頓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電視裡那些情侶親著親著都要轉一轉。

  她提議:「要不轉一下?」

  少年耳根紅透:「你閉嘴。」

  她聽話,「哦。」

  屋外一排梧桐樹,並肩鼎立,似乎在為他們放哨,風輕搖,驚動了屋內的人兒,迅速分開。

  透著窗戶往下望,虛驚一場。

  屋裡氣氛微微緊張,男孩兒尷尬地用手揉了揉脖子靠在桌沿上,丁羨抽過書包,踹開椅子,貓著腰從他身邊迅速溜走,「再見。」

  周斯越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第一次對自己起了疑慮。

  應該,沒跑了?

  丁羨在延平待了一整個寒假,鎮裡過年熱鬧,到處都是小孩放鞭炮,隨便走兩步就聽身後砰砰砰直響,特別是丁羨不常回來,幾個相熟的小孩兒追著丁羨仍炮仗。

  丁羨無處可躲,腳上生生被人砸了幾個炮仗,也只能捂著腦袋尖叫。

  還是許軻出來解了圍,把小孩們哄散,隨後又跟個老大哥似的寬解了幾句,原本,丁羨倒沒那麼想周斯越,一看到許軻,腦子裡那張臉就再也藏不住了,想飛回來立刻去見他,想給他揉腦袋。

  好不容易挨到開學。

  葉婉嫻跟丁羨一起回了城裡,頭天便去了周家感謝周夫人這段時間對丁羨的照顧。

  剛坐下,丁羨便開始東張西望,也沒瞧見那人的身影,才從周夫人口中得知周斯越去參加大學課程去了,中午還跟一教授吃飯。

  無論怎麼看,他的前途都是光明的。

  轉眼,開學,百日誓師。

  劉江作為年級組教室代表,在國旗下慷慨激昂地宣讀誓詞,周斯越則作為學生代表,領著他們這幫小兵宣讀。

  周斯越一上台,底下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他穿著很隨意,一身休閒,棒球衫加運動褲,身形高大地站在國旗下,清冽而又磁性的嗓音傳遍學校各個角落。其實他很少參加這種活動,換句話說,他這人不太喜歡出風頭,一向對這種活動敬而遠之。

  這回也算是幫了楊為濤一忙。

  高三的日子很短,也很快。

  牆上的倒計時日子在不斷縮小,直至翻到個位數那頁,日子不斷被放大,情緒,生活,都被拋之腦後了,只剩下,學習!卷子!分數!

  劉江最常說的一句便是:「最殘酷的時候,一分五萬人!一分五萬人!」

  「這麼簡單的題,你們還錯,剛剛又有十五萬人馬踏著你們的屍體過去了!」

  「高考不是玩笑,是戰鬥,你們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戰鬥,唯一改寫命運的戰鬥,不甘於人後就努力!不是你踩別人屍體,就是別人踩你屍體!」

  周斯越就反其道行之,「別太緊張,雖然高考殘酷,但一場考試檢閱的還是你的基本功,基本功練紮實了,沒什麼好緊張的。」

  就這樣,在這種緊鑼密鼓的聲勢浩蕩中,高考開始了。

  ……

  考前一晚,周斯越跟著教授去了趟上海,為期一周。

  臨行前一晚,把丁羨叫出來,兩人站在小巷口的梧桐樹下。

  夜沉,禪鳴,楊柳岸在清風拂。

  周斯越拍拍她的腦袋,「緊張嗎?」

  丁羨搖搖頭,「還好,你不是要去上海嗎?怎麼這麼晚了,還沒走?」

  周斯越閒閒地靠著樹笑,「教授為了省錢,凌晨十二點的飛機,閒著沒事,順便出來給你打個強心劑。」

  「什麼?」

  「好好考,考完有獎勵。」

  丁羨跟他確認了一遍,「是考好了有獎勵,還是考完了有獎勵?」

  也是個人精,周斯越揉了把她的頭髮,「考完了就有。」

  小姑娘終於樂了,「好勒。」

  牆頭上的小花貓,應景一般的喵了聲,牆角下的海棠花,開得轟烈。

  牆根下,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又笑著別開。

  兩顆熾熱的心,在這熾熱的季節裡,砰砰砰狂跳著。

  為其兩天的高考結束。

  走出考場的時候丁羨覺得自己人都在打飄,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走廊裡轟隆隆跟打雷似的電閃雷鳴地刮過一陣邪風。

  一瞬間,滿教室紙屑飛揚,全是呲呲的撕書聲,連走道裡都是滿地的作業本和卷子。

  「老子終於畢業啦!!!!!!」

  「去你媽的高三!!!!!!!!」

  「去你媽的高考!!!!!!!!」

  「可都去你媽的吧!!!!!」

  整個教學樓裡都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吶喊怒罵發洩,所有人似乎都在鈴聲打響的一瞬間,瘋了。所有的行為都為這近乎囚禁的三年高中生涯而叫苦。

  他們激動吶喊,熱淚盈眶,像一群困獸,終於出了囚籠。

  *

  三班的班會特意調整到一周後舉行,那天周斯越跟教授剛從上海回來,一下飛機就往酒店趕。

  一進門,宋子琪就帶著一幫人起哄:「來來來,咱們准大學生回來了——」

  周斯越一掌打開他,「丁羨呢」

  宋子琪一邊給他遞酒,一邊揚手朝某個角落指,「跟劉小鋒喝酒呢!」

  劉小鋒?!

  周斯越回頭看,果然正跟丫喝的起勁兒呢。

  見人齊了,劉江端著酒杯上了台,顴骨紅紅的,也喝了不少,酒勁上來,奪過一學生手裡的話筒,一拍桌子:「來!咱們把過去三年的賬算算清楚。」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看向劉江,這個平日裡也嚴肅在此刻卻因為喝醉了而顯得有點莫名可愛的老師。

  「老劉,我自首,我往你杯子裡丟過粉筆頭。」有人起頭。

  劉江恍然:「難怪我那天拉肚子。」

  男生又笑:「其實沒有,你拉肚子是你的皮帶綁太緊啦!」

  劉江笑:「你小子!」

  忽然,正了色,「今晚上,出了這個門檻兒,咱們可能就再也找不到理由能把大家聚在一起了,之前過去那三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我也懶得跟你算,真當我傻呢,誰誰誰往我杯子裡丟粉筆頭這種事兒我都懶得跟你們計較,還有上回那誰兒在校長面前告我,說我體罰,真當我都不知道呢?校長能跟你們穿一條褲子麼?人轉頭就來我辦公室了,當著所有老師面兒,小劉啊,聽說你現在還興體罰這套?我笑得跟個孫子似的,我說哪敢,你們個個都是大爺,稍有點不順心不如意就拿老師出氣開涮,現在的老師好當啊!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兒,就你們他媽這幫小子,我偏偏最捨不得你們!!!」

  話到這兒,所有人都斂了笑,氣氛忽然凝重起來。

  劉江眼圈紅了,憤憤咬牙:「你們真是我帶過最皮的一屆學生!!!!」

  約莫是沒別班的學生,劉江情緒稍有失控,哽咽,「看到你們,總看到當年的自己,你們身上那股拼勁兒韌勁兒,真不是往屆學生能比的,我還聽說八班有個男生去當兵了是吧,就周斯越你那初中同學,叫什麼蔣沉,就這股衝勁兒厲害啊!還有宋子琪,你要考上飛行員了給我稍個信,我也好跟其他老師吹吹我好歹有一學生是開飛機的!還有周斯越,到了清華,拍張大門口的照片郵回來!你們一個個都是,以後該娶媳婦娶媳婦,該嫁人嫁人,最好從同學堆裡找,還能給我省份子錢。」

  到這兒,劉江故意掃了眼孔莎迪和宋子琪:「是吧?啊?你倆?都當老師傻呢!」

  班會進行的最後,一個個都濕潤了眼眶,劉江最後是被周斯越幾個抬上出租車的。

  人給塞進去了,手還不忘伸出來,跟他們招呼,「行了,都別送了,趕緊回去吧——」就這,還操心他們呢。

  十八年寒窗苦讀,終於在這條擠破頭的道路上落下帷幕。

  不管以後在哪兒,只要熱血還在淌,我們就一起上路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6:20

第43章

  成績公佈那天晚上,周斯越在南京跟教授參加一機械展,晚上跟蔣沉見了一面,草草吃了頓飯。

  在部隊待了半年,終於見著親人了,蔣沉激動地兩眼淚汪汪,在部隊排擋門口抱著周斯越死活也不肯撒手,周斯越把人拉開,「行了,一大老爺們臊不臊。」

  從小蔣沉就跟周斯越親,抱著他的胳膊,撒嬌狀:「不臊,想死你們了。」

  周斯越看著他抽著嘴角樂。

  蔣沉悶了半年,此刻就跟個話簍子似的什麼都往外倒,絮絮叨叨個沒完,周斯越倒也沒嫌棄,吃了兩口就安安靜靜地靠著椅背聽著,他向來是個很好的聽眾,這點毋庸置疑。

  「剛來頭兩天。」蔣沉一邊握著筷子,一邊用手指比了個二,眼裡恨吶:「五十斤負重五公里,跑完哥們兩天下不了樓梯,爬著下的——」

  「後頭有一湖,零下十度,泡水裡,牙都給凍得咯咯響,誰喊一句冷,匡——,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問你還冷不冷?!說冷,匡,又是一盆——潑到你喊不冷為止。」

  周斯越看他繪聲繪色的描述,聽得入神,偶爾還搭兩句腔。

  「後悔麼?」

  「不,老話不常說,當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蔣沉筷子杵在碗裡,低頭笑笑:「怎麼說呢?從小你就比我們都優秀,鄰里街坊都覺得你將來是一幹大事兒的人,我,蔣沉,沒什麼本事,也不想教人瞧扁了去,你幹大事兒,我當兵,也不損你面子。」

  周斯越低笑著搖搖頭,「得了,趕緊再吃兩口,我得走了。」

  「去哪兒?」

  「回北京,晚上出成績。」

  蔣沉嘩嘩吸了倆口面塞進嘴裡,神經大條地說:「你又沒考,你出啥——」話一愣,倏然抬頭,目光直戳向他,「不對,你丫最近身上有股人氣。」

  又恢復了往日插科打諢又一茬沒一茬地模樣。

  周斯越笑著在桌下踹了他一腳:「吃你的面。」

  蔣沉呵呵樂,傻乎乎低頭三兩口把碗底的面兒嗦進嘴裡,一根菜絲兒都沒留下。

  周斯越搖搖頭,嘖嘖兩聲,「在裡頭改造得可以啊,老蔣回頭該樂壞了。」

  蔣沉不屑:「他才不會呢,走之前就說了,這兒子他不要了,大半年了,連我媽都被他關著,不讓來見我。」

  提到蔣志雄,蔣沉到底還是有一絲遺憾。

  誰不想自己做的事兒得到家人的支持和鼓勵,成績不好,當兵是他唯一想做的事兒,但在蔣志雄眼裡就是不負責任,不孝,寧可當作沒生過他這兒子,走之前那晚什麼狠話都說盡了,恩斷義絕這樣的詞兒都從他嘴裡蹦出來了,他根本就沒在指望人能原諒他。

  「行了,來都來了,你在這邊就安安心心訓練,等回頭哥幾個再來看你,老蔣那邊,你放心,我們幾個都照看著,身體倍兒棒,還是那副樣兒,熱忱,啥都愛管,看見一老太過馬路還緊著上前扶呢,完了我一看,那老太歲數還沒你爹大。」

  蔣沉:「他就那德行,在單位管出毛病了,在家裡也啥都愛管,鄰里街坊有點兒啥,全算他一人賬上,跟你媽一德行。」

  周斯越皺眉:「說你爹還捎我媽,想打架?」

  小時候打不過,被人拎著摁在地上狠揍,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蔣沉一拍肩膀的武警徽章:「你是在威脅中國人民解.放.軍?」

  話音剛落,周斯越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低頭一看,是一串座機號碼,撈過,接起。

  剛「喂」了聲,話筒裡傳來一陣烏烏泱泱的痛苦聲。

  心猛地一沉。

  「丁羨」

  嗚嗚咽咽又是一通哭,緊接著,啜泣兩聲,哭嗆了,斷斷續續抽噎著。

  「周斯越,我沒考好……可能都上不了一本線。」

  一本線的預估分比她超出十來分左右,其實丁羨之前幾次模擬成績都過了一本線,還超出不少,但她這人心理素質差,一緊張就容易出錯,記得很清楚,除了中考,她人生中的大考幾乎都是失利,小升初也是,差點都沒過線,雖然平時成績都名列前茅,但一到大考就發揮失常。

  老師說她心理素質不行,承受不了壓力。

  後來葉婉嫻找人給她算了算,算命先生說這丫頭命裡卻考星,考運不行。

  知道這事兒之後,丁羨狀態就更差了,就成了個魔咒,一直套在丁羨的頭頂,跟一片烏雲似的,走哪蓋到哪兒。

  這事兒就麻煩了。

  早年大學生罕見,一村裡也沒幾個大學生,但到了九零後那代,遍地都是大學生,不考個好大學未來的路很難走,加上又不是有家底兒的人,全指著這條出路呢。

  周斯越跟蔣沉告別,連夜從南京趕回北京。

  兩人對著電腦研究了好幾天,二本拔尖兒的那麼幾所,還有些在省外。

  周斯越沉默。

  丁羨想了想,搓著指尖,低聲說:「要不我還是復讀吧。」

  「復讀沒你想的那麼輕鬆。」周斯越窩在椅子裡,轉頭看她:「等分數線吧。」

  氣氛低迷。

  屋外電閃雷鳴,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珠霹靂巴拉砸在窗戶上,打破這一室沉靜,樓下電視機在播送著最新的天氣預報:「5號颱風麥沙即將登陸,請各位市民做好防護工作,減少出行。」

  丁羨站起來,「那我回去了。」

  周斯越輕嗯了聲,想是覺得小姑娘聲音低落,就這麼放人回去或許會她想多,有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別想太多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丁羨乖乖點頭。

  「等會。」

  周斯越轉身從書櫃裡抽出一個小機器人,遞過去,「答應你的獎勵。」

  丁羨望著那做工精良的小機器人,有點詫異:「女的?」

  周斯越雙手抄進兜裡,靠在牆上,笑了下:「嗯,你放桌上試試,小心點兒,廢了我不少功夫。」

  丁羨輕手輕腳拿袖子擦了擦頂上的灰,估摸放了有些日子了,按下手上的遙控,沒一會兒手中的小傢伙就跟扭秧歌似的動起來了,有點像精神病2.0版,「改良過的?真可以治精神病?」

  小東西一搖一擺地扭著秧歌朝他這邊過來。

  周斯越隨手把桌上擋路的書移開,一邊給低著頭認真地給小東西清掃路障,一邊漫不經心地回,「不知道,前陣跟教授送了幾個到抑鬱症治療中心,現在在等實驗效果。」

  丁羨猛地醒悟過來,「你不會拿我當小白鼠吧?」

  「你這個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是個美好的詞,不論用在哪裡。

  「取名字了嗎?」

  「沒,她是你的,你取吧。」

  丁羨仰頭,兩眼冒光看過去,「四月怎麼樣?」

  周斯越動作一停,抬眉,目光過去,盯了一會兒,隨之笑著別開眼,「隨你。」

  四月。

  人間四月芳菲盡。

  也是她的周斯越。

  丁羨高興地將小東西小心翼翼的抱進懷裡,樂盈盈地跟他道謝:「謝謝!」

  男生抱著胳膊嗤笑:「謝屁。」

  室內一片寧靜,窗外狂風暴雨,預示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一本分數線在一周後公佈,丁羨沒過線,差五分,等第二批志願過程中,聽從了周斯越那位清華教授的意見,挑好學校不如挑好專業。

  但這對丁羨來說,就是個遺憾。

  七月底,葉常青忽然來了,還帶了蘇柏從一起過來,丁羨一回家,剛脫鞋,看見客廳沙發上坐著那兩尊大佛,心裡就咯登一下。

  「舅舅。」

  「蘇先生。」

  蘇柏從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皮鞋陷在她們家沙發裡,雙□□疊,燈光下,丁羨一低頭就看見門口脫著一雙增光發亮的黑皮鞋,鞋頭尖尖,有點像鱷魚嘴。

  葉常青衝她招呼:「成績出來了」

  「嗯。」

  葉婉嫻從身後端著水果過來,客氣道:「蘇先生,吃點梨子。」

  蘇柏從禮貌:「謝謝。」

  待兩人都坐下,葉常青也不再繞彎,開門見山對葉婉嫻道:「姐,羨羨成績出來了,我也就跟你直說了,上個普通大學,真不如讓她去學畫算了,大學生遍地是,出來以後隨隨便便一個工作崗位誰都能勝任,出來還是給別人打工,這丫頭功底不錯,再培養培養以後肯定有成就,費用問題你不用擔心,我跟柏從這邊決定送她去巴黎藝術學院。」

  葉婉嫻猶豫地看了蘇柏從一眼,後者爽快表示:「我沒問題。現在社會講求機遇,清華出來的學生機遇不好也有回家賣豬肉的。」

  阿呸。

  那是人賣豬肉比上班賺錢!

  「去巴黎?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我不放心。」

  葉常青安撫道:「現在的社會早就不是當初了,多少留學生在外面自己求學,別人想得這個機會都沒呢,剛好前陣柏從有個朋友在巴黎聯繫上了,好不容易托人介紹的,機會難得。」

  葉婉嫻:「我跟孩子她爸再商議商議。」

  一商議就過去了一星期。

  丁羨說什麼也不肯去巴黎,葉婉嫻覺得反正不用自己出錢,去就去唄,總比在國內上個二流大學好。

  丁羨拋下一句:「你出錢我就去,別人出錢我不去!」

  葉婉嫻恨不得咬她:「有人肯資助你,你還跟家裡拿什麼錢,不知道家裡開支緊張啊!」

  葉常青願意資助她,她能理解,蘇柏從憑什麼呀,她跟他非親非故,而且那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又不是慈善家,白拿人家,她心裡不安。

  零六年八月來臨,麥沙颱風登陸,是個永遠都被人記得「黑色」八月。

  起先是路口的廣告牌砸死了一老頭兒,家屬跟店主索賠兩百萬,店主憤懣不平,在言語爭論中舉刀將老頭兒的兒子砍死了。

  八月十二日,颱風過境,前後發過兩次洪水,城裡剛建一小區忽然被人掀下一陽台頂來,砸死了一孕婦。

  緊接著那小區的牆面忽然裂開,那裂縫跟條蛇似的,不斷蔓延,最後越裂越大,牆面開始往下落灰。

  烏黑的天忽然炸下一道響雷,像是一個訊號,那棟樓就開始轟轟隆隆往下陷,在漫天飛揚的塵土中,高樓拔地瞬間埋為廢墟,一樓二十四戶,埋了上百人。

  「救人!!!!」

  悲愴的吶喊響徹長空,就跟一把利劍似的深深扎進人們的心裡。

  武警部隊、消防、直升機救援全部出動,那年的八月,每個人都人心惶惶地守著電視看救援現場的轉播,也沒人再敢讓小孩獨自出門,丁羨自那日之後,就再沒見過周斯越。

  巷子裡每天圍滿了討伐了業主,丁羨有時候想偷偷繞過這些人去找周斯越,都被葉婉嫻拉得死死的。

  「別去湊熱鬧了,這些人都瘋了,這事兒周宗棠不出來說話,他們就會這麼一直鬧下去。」

  丁羨不懂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剛建的小區不到兩年就被颱風刮沒了,死了那麼多人,施工方,質檢方脫不了干係,城建更脫不了干係,現在這事兒就是三方之間互相推,施工推質檢,質檢推城建,城建推施工,但施工方都是些民工,人哪有說話權,找的就是這些領導。」

  丁羨望著窗外人頭攢動,一個個拉著血紅布條,帶著棉被,在樓下一坐就是好幾天。

  「那也不能這麼讓人逼著啊,周斯越過幾天要開學了!」

  葉婉嫻把菜擇好拿進廚房,悠悠地說:「他們早就搬走了,還操心他,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跟你爸商量了,你還是跟小舅舅去學畫吧!」

  「我要復讀。」

  廚房匡噹一聲,菜籃子落地,葉婉嫻舉著菜刀衝出來,「你說什麼!?」

  「你有錢供我我就去學畫,不然我就去復讀。」丁羨平靜地看著她,「小舅舅還沒娶媳婦呢,您好意思糟蹋他的老婆本,我不好意思。」

  「反了你了!」葉婉嫻揚了揚菜刀,「隨便你,你愛幹嘛幹嘛!考不上好大學我隨便給你找個人嫁了!」

  「周叔叔那邊還有娃娃親,你嫁不出去!」

  「早就讓你爸幫你退了,攤上這破事兒,誰還淌這渾水。」

  「媽,你做人的原則是落井下石嗎?」

  難怪她都聯繫不上他,有這麼個媽,誰還願意搭理她。

  「我為你好,我有錯嗎?!你周叔現在被撤職,連房子都被單位收回了,在這北京城現在連個一畝三分地都沒有,背著一身罵名,你以為當他兒媳婦兒好受啊!」

  ……

  周斯越沒有再回過燕三胡同。

  丁羨也沒從這兒出去過,她時常抱著小四月坐在窗前看,總覺得,還是跟往常一樣,一個戴著耳機,背著包的少年雙手插兜從面前晃晃悠悠閃過。

  從不曾想起的畫面似乎一幀幀更清晰起來,在她腦海中不斷回放,一遍又一遍。

  「來,宋子琪,哄哄我同桌,哄高興了,晚上我讓你三個球。」他翻著書說。

  「天安門的風景也不錯,順便讓毛主席給你指條明路。」他頭也不抬地說。

  「到時候考一起不就好了,笨。」他揉著她的頭說。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丁羨,你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他看著她,平靜地說。

  窗外風清揚,鳳凰花開滿了牆頭,一年春落春又起。

  百丈寒,千堆雪;點絳唇,贈君言。

  無需道別。

  明年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6:44

下卷 歲月如梭

第44章

  那段日子斑駁琉璃,晦暗不明,我不敢鬆懈,生怕一停下來,就有十幾萬人,踏著我的屍首轟轟而上。母親也時不時不忘提醒我,挺不屑地勸我放棄,命由天定,你沒那考運。

  我自不信天,我只信他。

  ——《小怪獸復讀日記》

  零七年暑假,收到錄取通知書後,丁羨打了一個月的零工,攢了一筆小錢,坐了一整天的小綠皮火車匡當匡當去成都找孔莎迪玩了兩天。

  倆小姑娘一年沒見,都怪想對方的,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死死抱著對方不撒手。

  孔莎迪心疼地摸著丁羨瘦小的臉,眼睛都紅了,甕聲甕氣地說:「復讀辛苦吧?瞧給你瘦的,羨羨,我真心疼你。」

  丁羨倒沒覺得辛苦,只是覺得一切都值得,笑著捏捏孔莎迪的臉蛋,故作輕鬆地癱倒在孔莎迪懷裡,「還是你這兒軟……好懷念呀。」

  孔莎迪掐她:「你這跟哪兒學壞的。」說完,忽然捏住她的肩晃了晃:「不過我喜歡,你看上去比以前開朗多了。」

  晚上丁羨在酒店裡練瑜伽,孔莎迪刷手機,看電視,聊起了女生之間的體己話。

  「你跟周斯越那之後就真沒見面了?」

  丁羨雙手撐地倒立在牆邊,閉著眼,調整呼吸,「沒有。」

  孔莎迪:「他沒回來找你?「

  「沒有,他大概以為我去財經上學了。」

  那時候金融國貿這種是熱門行業,在當初周斯越那位清華教授的指導下,她填了一個財務管理專業,但著實對財務報表沒多大興趣,通知書寄到家裡就被她放到最底格抽屜裡。

  孔莎迪低頭刷手機,頭也沒抬:「巷子呢,也沒回去過?」

  「不知道,也許回了,也許沒回。」

  時間到,丁羨吐氣,翻身下來。

  孔莎迪瞧著她一腦門汗,「你上哪兒練得這一身技能啊?」

  有一陣,特別想他的時候,腦子亂,靜不下心,有人告訴她,倒立背一篇課文就好了,結果發現還真挺有效,這麼個習慣就一直保留下來,直到高考前幾天,高中三年的語文課本已經被她練得倒背如流了。

  「瞎練的,對了,你跟宋子琪呢?」

  孔莎迪一愣,低下頭,神色晦暗不明,「他去南航了。」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啊

  丁羨驚訝:「那挺厲害啊。」

  孔莎迪自嘲地搖搖頭。

  畢業班會那晚,兩人就說好了,畢業就分手,送她回家的路上,宋子琪沉默一路,幾度想開口說些什麼,轉頭瞧瞧身邊的女孩兒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跟周斯越玩久了,受了些影響,平日裡的逗貧嘴都給忘了。

  孔莎迪其實覺得,異地戀算什麼,就算他在南京,她在成都,相隔一千多公里又怎樣,這世界上還有飛機這種交通工具啊,她氣的是宋子琪在決定考飛行員時,並沒有與她商量,而是在蔣沉走後,覺得好兄弟去追夢了,頭腦一熱,他也該去追夢了,全然忘了,他還有她。

  在成都逗留兩天,丁羨買了臥鋪的票回北京,倆小姑娘在火車站交換了新聯繫方式,依依惜別,抱了又抱。

  人生就是這樣,一段又一段的旅程,在不斷的啟航中,遇到不同的人,開始嶄新的人生。

  一路舟車勞頓,又回到這座北京城,剩下的日子,伴著葉婉嫻的囉嗦,丁羨每天混吃混喝混睡終於等到清華開學。

  零七年九月,夏日炎炎,紫荊公寓一年一度迎進大批新活的血液,滿校園都是拖著行李箱對學校任何一角都充滿著濃烈好奇心的小學弟學妹們,而每名新生身邊,都團團圍著好幾位家長,甚至草坪邊上還支著一些前來送學家長的帳篷。

  丁羨拖著行李,從出租車上下來,環顧四周,就她一人形單影隻,煢煢孑立。葉婉嫻想來,被她拒絕,她深知,葉婉嫻如果來,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開頭。

  迎面望去,滿目蔥綠,令人心曠神怡,閉眼做作地吸了兩口新鮮空氣。

  「同學,需要幫忙嗎?」

  丁羨一愣,循著聲源回頭,看見一戴眼鏡的男孩兒衝她禮貌的笑,五官挺周正,就是臉上有點痘,眼鏡底下的黑眼圈也藏不住,作息紊亂。

  她忙笑了笑:「那謝您啊,師兄。」

  男孩兒一樂,「本地人啊。」

  丁羨想說是鄉下,男孩兒拎過她的行李,已經自顧自往前走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哪個專業的?」

  「計算機。」

  男孩兒回頭看了她一眼,「巧了,我也是。」

  「大二?」

  「嗯。零六級的,我叫元放,你叫什麼?」

  「丁羨。「她低著頭,跟在後頭慢慢走,一邊佯裝好奇的問:「元放師兄,學這專業是不是特辛苦,我聽說好多程序員熬夜熬得都心慌心悸了。」

  「可不就哥們兒的真實寫照麼?心跳都比一般人快……」元放苦笑,指了指自己汗涔涔的腦門兒:「師兄現在腦門上流的汗吶,可不就當年選專業時腦子進的水麼?女孩子還是別學這個,最好大二的時候申請轉個專業。」

  熬夜,心慌,心悸,黑眼圈。

  這些詞在丁羨腦海裡默默記下了,笑了下:」你們那屆有沒有特別牛的人,我聽幾個學長說,牛得全在你們那屆了。」

  確實,他們那屆剛入學就有好幾個大神聲名遠播了,元放被誇得與有榮焉,撓撓頭,答:」有啊,好幾個,都是競賽生拿國獎的,還有好幾個都是當初數競國家隊的,還有個搞機器人的,也很厲害的,前陣還剛在機器人競賽上拿了金獎。「

  金獎,應該挺厲害的吧。

  果然,他在哪兒,都應該是發光發熱的人啊。

  嗯,他是周斯越啊……

  聊到一半,元放忽然停下來,低著頭把行李箱還給丁羨,支支吾吾地說:「那啥,小丁學妹,師兄去解個手啊。」

  丁羨忙不迭結果,禮貌地說:「您快去吧。」

  結果,一去就沒回來,丁羨等了半小時也沒見人回來,可剛也沒說讓她一人走啊,又怕人忽然回頭來找她,也不敢走,就在原地又乖乖等了一小時,終於確定對方應該不再回來之時,丁羨才離開。

  結果,剛拐過兩個路口,就從後頭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咱計算機學院帥哥真挺多的,還別不信,哥們兒隔壁宿舍就有倆又高又帥,下次帶你們開黑啊。」

  元放正一手拎著一隻行李箱,走在倆姑娘前頭,沿路給人吹著計算機學院的帥哥那叫帥得一個慘絕人寰,元放這人逗貧,一點兒都沒有理工科男的木訥和呆板,深諳撩妹套路,什麼聽著高興專撿什麼說,把倆姑娘哄得前和後仰直樂呵。

  「剛入學的時候,我跟我隔壁一哥們在網吧打了三宿的遊戲都不帶喘氣的,現在吃不消那勁兒了,熬一宿代碼,第二天早上起來眼前直冒星星,真不騙你們。」

  「等會你倆給哥留個號碼,有什麼事兒打我電話就成。」

  元放看著其中一姑娘笑,眼裡的害羞勁兒,原來是跑這兒撩妹來了,雖說跟她沒什麼關係,丁羨這人骨子裡也憋著一股壞,時間就是生命,也不能白白耗了這一小時,於是把行李箱往邊上一放,人靠在一旁的樹上。

  等元放帶著倆姑娘經過,丁羨衝他嫣嫣一笑,若無其事地揮著手,「hi~元放師兄。」

  元放一愣,轉頭一瞧,喲,這姑奶奶還沒走呢?

  「小丁師妹——」

  你咋還在這兒呢?

  怎麼說呢,元放今個兒本來就是來先下手為強的,瞧見個丁羨覺得不還錯就上去試試,再轉頭,看見個更好的,於是心思也就飛走了,本以為丁羨等不到他應該自己就會走了,沒想到,這姑娘也忒執著了。

  丁羨靠著樹,悠悠且笑吟吟地說:「沒事,師兄,我納涼呢——」

  元放心道:啊呸!

  你這是報復我呢,看來被大學這麼消磨了一年,魅力仍舊不減當年啊。

  雖說這丫頭不如後面這姑娘漂亮,倒也耐看啊,元放心裡還想,要不先吊吊她胃口,故作冷淡地說:「那你納涼吧,我先送她們過去。」

  丁羨面不改色:「好。」

  ——

  晚上,元放回到寢室,就聽幾個室友難得在聊八卦。

  「為愛考清華,想想都偉大。」

  他好奇地湊過去,「誰啊,誰為愛考清華?」

  曹文駿把手機遞過去,一臉惋惜:

  「就這姑娘,看不出來吧,多文氣一丫頭,怎麼那麼想不開啊。」

  元放盯著那手機,越瞧越熟悉,越瞧越熟悉,然後跟下午某張臉對上的時候,整個人一激靈,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去。

  「臥槽,丁羨?」

  結果門口忽然就傳來一道清越又冷淡地聲音:「怎麼,你認識?」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6:59

第45章

  2007年2月16日,晴。

  母親同意舅舅帶我回上海,跟蘇柏從一起過年,聽說他剛失戀,但依舊西裝筆挺笑容可掬,看上去不太難過,我笑著拍他肩膀安慰:「沒事呀,你還有錢。」

  蘇柏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惆悵:「錢不是萬能的。」

  我又說:「可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蘇柏從翻了個白眼,人鬆鬆垮垮地陷進沙發裡,徹底不想搭理我了。我以為他不會再搭理我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酒,轉過身,杯子微微一舉,告訴我:「我最窮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分錢,在尊皇門外撿別人的煙屁股抽,因為那裡達官貴人多。」說著,他揚了揚夾在手中的煙:「撿了一個月,就有人讓我去他手下做事。」

  「為什麼?」

  「因為我每天都能撿到最好的煙。」

  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狀元,我忽然有點明白,他為什麼總是裝出一副人模鬼樣的模樣,他表面上看上去視錢如命,可又似乎對錢極其不屑。

  他把煙滅了,告訴我,「我跟了那老闆,挺會做生意的,大道理一堆,最常說的,三個一。」

  「一帆風順哪是人生,一蹴而就必有陷阱,一寸赤心寸寸金。」

  我受教了,他不有錢誰有錢。

  ——《小怪獸復讀日記》

  周斯越回到座位,拉開椅子坐下,打開筆記本,目光瞥了眼趴在曹文駿身上的元放,手搭在桌上,又轉回,表情很淡,像是隨口一問。

  元放陷入糾結,決定如實相告。

  「剛在門口,我接的,我中途去解個手,以為這丫頭應該沒耐心等就走了,沒想到接了第二批她還在那兒等我,等了一個多小時呢,真他媽有毅力。「

  相處一年,室友是什麼人,大家都很清楚,元放的自戀平日裡大家都有目共睹,平時姑娘路過的時候多往他們這邊看一眼,元放就勾著哥幾個肩膀說,」有戲了。」

  聽到這兒,曹文駿起哄:」老元,我賭一箱子汽水,你丫當時春心蕩漾了吧……是不是以為人家姑娘看上你了?」

  周斯越電腦打開,打開程序的手一頓了秒,不動聲色繼續。

  元放沒反駁,臉紅脖子粗地跟人爭辯:「這要換你你能不想多?不是我想多,是這妹子太會撩了,你不知道,我當時接了另外倆姑娘去報道的時候,小丁師妹還靠在樹上跟我揮手sayhi來著,本來覺得那丫頭一般般,你不知道笑起來那模樣,太讓人……」

  「太怎樣?」

  周斯越終於從程序裡抬頭,平淡地問。

  「誤會,誤會,都是美麗的誤會。」

  說完,元放識趣地從門口溜了。

  半個小時前,丁羨的「望夫石」照片被曹文駿拍下發到群裡,周斯越把她帶到西體育館外,綠柳成蔭的操場,兩人站在藍綠色的鐵紗網前。

  丁羨費勁兒地把行李箱擺到身前,收了桿,這才抬頭去看他,她這一年總做夢,各種千奇百怪的人都能出現在她夢裡,偏偏就從沒有夢見過他,她就這個事兒,咨詢過幾家心理顧問,其中一人看她是高中生,一聽要咨詢感情問題,十分敷衍地問了幾個問題。

  「發生過親密舉動嗎?」

  丁羨想到那天那個吻,略一點頭。

  「性行為呢?」

  她搖頭。

  顧問把筆一丟,很快得出結論:「你們這樣的學生我見過不少,尤其是女生,失戀的時候要死要活的,吃安眠藥自殺都有,你這還是症狀輕的呢,就是年紀小給鬧的。你們這年紀見識少又好強,做什麼事兒都容易走極端,哪懂什麼是愛,就是心有不甘。」

  如今這人生生站在她面前,背光而立,看她的目光平淡許多,不再是燕三胡同裡那個時常衝她吊著眉梢笑的少年了。他比以前清瘦了許多,圓潤的輪廓變得稜角分明,線條冷硬,皮膚依舊很白,頭髮剃的簡單,極好地修飾他的臉型。

  丁羨記得他以前不笑的時候嘴角也是有點微微上揚的,所以總感覺他時常帶笑,眼神又亮又有光,很討喜。

  現在也帥,只是帥得有點頹廢。

  他不說,她也不知該說什麼,氣氛一直僵著,這邊人不多,日光曬得她後背發燙,大片大片汗濕透了衣衫。

  「周斯越。」

  丁羨在來的路上想了很多開場白,一下子又僵住,不知該從何說起。甚至她都想過今天或許他都不願意見她,但至少他來了,她心裡又燃起了希望,倆眼發光,「見到你很開心。」

  直到說出這句話,周斯越才恍惚間覺得,這丫頭變了。

  以前她總屁顛兒屁顛兒跟在他後面,有時候他隨便一句話就能把人臉逗紅,總也不敢看他眼睛,特膽小,但真把她逼急了也能嗷嗚撲上來咬你一口,但很快又慫了。

  她說我見到你很高興的時候,周斯越忽然低著頭嗤笑了下,那瞬間,丁羨彷彿又看見了從前的少年,可很快,又恢復冷漠。

  「我不管過去一年發生過什麼,周斯越,我是來找你的。」

  他雙手抄在兜裡,平靜地說:「丁羨,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我不是來找你談戀愛的。」

  急忙撇清,丁羨發現自己現在真是撒起謊來一點兒都不臉紅,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不是才怪,但也深知,兩人分開忽然見面就要說跟人談戀愛,不被嚇跑就奇怪了,在來之前,孔莎迪在路上給她發了條短信,八字箴言奉勸:千萬別追,男人靠吊。

  「那你找我幹什麼。」他雙手抱臂,忽而閒散地往鐵絲網上靠。

  「看看我當年的老同桌啊,是不是被歲月這把殺豬刀給剮了。」她故作輕鬆地說,「聽說你剛在機器人大賽上拿了金獎,恭喜你。」

  周斯越哂笑,目光往遠處一瞥,微瞇眼:「誰告訴你我拿獎了?」

  丁羨一愣,斂笑。

  「丁羨,我沒拿獎。」他直起身,楊柳吹在他背後輕輕飄,忽然起了風,吹過他額前的劉海,一道輕描淡寫地聲音傳來:」看到了,我過的沒你想像中那麼好。」

  少年轉身走了,丁羨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日光刺眼,她不管不顧地衝著他微頹的背影大喊。

  「一帆風順的哪是人生啊!金獎算個屁,你以後可是要拿圖靈獎的人!」

  ——

  晚上回寢室,丁羨接到孔莎迪的電話,八卦地問:「怎麼樣怎麼樣?他是不是很激動,你倆是不是在清華門口抱頭痛哭了?!」

  丁羨倒立完,坐在床上,「你以為是你跟宋子琪嗎」

  孔莎迪小聲地切了聲,又說:「到底怎麼樣了嗎?好奇死了我。」

  「他說他沒談戀愛的打算。」丁羨平靜地說。

  電話那頭失落地啊了聲,「怎麼這樣呢?」

  「你見過流浪狗嗎?」

  孔莎迪沒明白,「什麼意思?」

  「就是那樣的狀態。」

  「臥槽,真的假的,這麼糟糕?不過我之前看新聞上說,有人專門建了個貼吧罵他爹,能理解,你多陪陪他吧,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會好的。」孔莎迪安慰道,「他現在應該挺需要安慰的。」

  「他很排斥我。」

  「也能理解,如果是我的話,我也不願意讓我喜歡的人看到我狼狽的一面。」

  「你就那麼確定他喜歡我?」

  「廢話,他以前對你那麼好,宋……那死人好幾次都跟我說,周斯越為了你教訓他好幾次,他就差把我喜歡丁羨五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謝謝你啊,莎迪。」

  丁羨明知是安慰,心卻還是忍不住狂跳了幾下。

  「客氣什麼,不過你可千萬記住我的話,別主動去追,要靠吸引,吸引懂麼?用你身上的母性散發光輝去吸引他,讓他主動來追你。」

  「好啦,說了八百遍了。」

  ——

  男人追不到,書還是要讀的,再怎樣也不能讓人瞧扁了去。

  她每天除了泡圖書館就是寢室食堂標準的三點一線式生活,只是沒再學校見過周斯越,只有很偶爾一次,從紫荊公寓出來的時候,丁羨遠遠看著他跟一個男生從門口出來,黃昏下,剛洗完的頭也沒擦乾,走在校園裡,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傍晚,整個校園被籠著一種綺麗的風景之姿,夏日校園,餘暉清罩,像被人泡進了一壺清茶裡,帶著茗香。

  丁羨看著那倆人在樹蔭下站定,周斯越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揉揉濕漉漉的頭髮,正跟對面的男生閒聊,似乎在等人。

  「斯越,老曹。」

  兩人正聊著,不遠處有人喊了聲,兩人不約而同望過去,周斯越沒作聲,曹文駿大喊一聲:「你丫不會跑兩步?」

  元放這才開始蹦躂蹦躂跑起來,笑著去勾周斯越的肩,後者雙手抄在兜裡,嘴角淡笑,任由他搭著往外頭走。

  迎面過來相熟的男生,也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去上網?」

  「一起?」周斯越說。

  男生馬上跑起來:「你們先去,我回去換身衣服。」

  丁羨忽覺。

  他好像真的變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7:10

第46章

  「滿地都是六便士,我卻抬頭看見了月亮。」——劉瑜。

  ——《小怪獸日記》

  開學第一周,課不多,週五學生大多出去吃個飯回來繼續上自習或者出去上會兒網。

  附近就有個網吧,男生們都在打一款叫DOTA的遊戲,一到週末就叫上三五個伴去網吧開黑,聽說還有各高校戰隊之間參加的聯盟比賽。

  丁羨原本打算吃完飯就去圖書館啃書,前陣剛領了教材,線代、數理、編程,她得盡早做決定。

  昏沉的天邊,一朵血紅的火燒雲浮在空中,那三道少年身影漸漸消失在雲幕下,丁羨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了。

  室友徐莎莎狐疑地回頭看著她,「怎麼了?」

  丁羨回神,看了眼徐莎莎,說:「要不你先去吃吧,我得出去一趟。」

  徐莎莎來自南方一個小鎮,性格內斂,說話聲音小聲溫柔,想法也多,眉目間淡眉順眼倒也是南方姑娘典型的特徵,她看了眼丁羨,沒說什麼,點點頭說了聲好。

  另外倆室友減肥,就剩徐莎莎一人去食堂了,丁羨在原地等她進去,這才起身往校外走。

  週五網吧人多,丁羨進去的時候差不多就擠滿了,大多是男生,鬧哄哄,撲面一股難聞的汗味,滿耳都是鍵盤鼠標辟里啪啦一通狂響,還有人在互相遞話,咒罵。元放三人來得也不早,就剩下門口還有個三連坐。

  「冰女,冰女上啊,臥槽,老子掛了,你躲那裡幹嘛!臥槽。」

  「臥槽,老元,你個坑貨,家被人推了靠,你丫能不能給點力,不能把把讓斯越solo啊!!!!」

  剛喊完,元放的畫面忽然就灰了,人物躺倒在地上,他「啪——」丟下鼠標,懊惱不已地揉臉:「我錯了,哥,你厲害。」

  坐在中間的人全程一言不發,沉默且游刃有餘地操控著鼠標鍵盤,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鍵盤上,目光專注屏幕上的遊戲。元放死了沒多久,曹文駿也英勇就義了,就還剩個周斯越和另一個隊友在爭分奪秒的廝殺,兩人一邊等復活一邊緊張地盯著周斯越的電腦。

  「兵線兵線,臥槽。」

  「直接推了。」

  耳邊聒噪得很,反倒是周斯越帶著耳機,擰著眉,一句話沒有,手指利落地操控。

  直到元放死亡復活前一秒,屏幕驀然一卡,然後緩慢放大,贏了,元放甘拜下風,對周斯越豎了豎拇指:「你牛.逼,又是solo局。」

  周斯越背對著,丁羨沒太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鬆懈地往椅背上微微一靠,如若是以前,他一定會一臉嘲笑地對元放說:「好說。」

  現在估計也只是冷淡的笑笑,看似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曹文駿戴上耳機:「再來。」

  周斯越聞聲往前傾,修長的手指調整好耳機位,將剛剛露出來休息的耳朵重新套進去,手放到鍵盤上,敲了幾下,等畫面跳動到匹配界面,然後撈過桌上的水一邊隨意地喝一邊等待遊戲開始。

  元放忽然起來,「等會,我去買瓶水。」

  丁羨一驚,忙外門外跑,往樓下衝。

  元放跟前台要了一瓶水,餘光總覺瞥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忍不住狐疑地往門口多瞧了幾眼,門口連個鬼影都沒有,只剩下兩片透明到泛了黃的門簾微微晃動。

  回到位置,元放一邊把錢揣回兜裡,一邊跟兩人說:「我剛好像看到一個人了。」

  曹文駿說:「誰啊?」

  元放戴好耳機,說:「就那個小丁師妹。」

  周斯越下意識回頭,掃了一圈,見沒人,不動聲色地轉回。

  曹文駿一臉懵,終於想起來這小丁師妹是誰,笑著對元放道:「不是吧,元放,你真對人春心蕩漾了?產生幻覺了都?」

  元放也覺得狐疑,不至於產生幻覺吧,難不成自己真喜歡上那小丫頭了?又側頭看了眼身旁的周斯越,有點惆悵地歎了口氣。

  直到晚上十一點,遊戲打得人精神渾濁,元放實在憋不住跑了趟廁所,剛提上褲子出來,被一聲輕柔的」元放師兄」嚇得差點兒尿了褲子。一抬頭,看見一姑娘靠著牆,對他甜甜又俏皮的笑,他忍不住拍拍胸口定了定神:」嚇死我了,小丁師妹,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寫點資料。」

  元放這會子鼻子倒靈了,「學校有機房,你不去寫,一小姑娘跑網吧來寫什麼資料。」

  丁羨笑笑,沒答,「你們還不走?」

  元放低頭洗手,頭也不抬:「問我還是問那誰啊?」

  丁羨忽然想起之前徐莎莎之前說的一個大二學長,於是,慢慢收斂了笑容,目光炯炯地盯著元放,腳步緩緩地一步步向他逼過去。

  元放被她這突來的靠近嚇到了,後背汗毛直豎起來,本能地一步步往後退去,直到雙手被迫撐在背後的洗手台上,才磕磕巴巴道:「你……先別激動,這事兒也就我們哥幾個傳了下,沒幾個人知道,主要是斯越,大家都好奇,不然,也沒人會傳……」

  丁羨在離他兩步遠的位置站定,目光水盈盈地望著他,軟著嗓子說:「元放師兄,我有個事兒拜託你。」

  小姑娘聲音嬌的,聽得元放背後一酥,閉著眼:「說說說。」

  丁羨溫柔地笑了下,然後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謅並且編造了一個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後因為誤會而分手的動人淒美愛情故事,把元放聽的一愣一愣的,滿腦袋問號,但又聯想到之前周斯越的種種表現,又覺得好像是這麼回事。

  「難怪他對女人那麼冷淡,原來是受了情傷啊,還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有些小姑娘還偏偏就吃他這套。」

  元放覺得這一年自己對周斯越的疑惑都通了,似乎知道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原先對丁羨那點兒蠢蠢欲動的心這會兒是徹底沒了,全剩下好奇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丁羨隨口一說:「當然是原諒他咯。」

  元放感動差點落淚:「說的師兄都想談戀愛了,行了,師兄知道了,你以後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要不要我給你留他的號碼,你有啥事兒給他發短信說。」

  丁羨搖頭,這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她會讓周斯越主動來要她號碼。

  「你給我留你的號碼吧。」

  元放爽快應下,報了串數字,丁羨聽一遍記在腦海裡,把手上的麥當勞袋子遞給他,「晚上別玩太晚,這個你們分著吃吧,辣的給你和曹師兄吃,他不吃辣。」

  丁羨跟個老媽子似的又叮囑了兩句早點回寢室以及千萬不要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包括周斯越,元放傻乎乎地點頭如搗碎,這才放心地從後門走了。

  元放抱著一塑料袋的麥當勞,在窗口望著小姑娘消失在夜色中的瘦小背影,默歎了口氣:」我要是有這麼死心塌地對我的姑娘,還泡什麼網吧呀!「

  回到位置,元放把東西往桌上一丟,周斯越瞥一眼,目光重新回到遊戲上,曹文駿隨意道:「你還去麥當勞了」

  元放現在心裡各種羨慕嫉妒恨,沒好氣地說:「你倆要餓就撿著吃,別客氣,斯越,你自己拿。」

  周斯越眼皮也沒抬:「謝了,不餓。」

  「不行,你一定要吃,我給你特意點了個不辣的。」

  「……」

  周斯越這才狐疑地看了眼元放,男生之間其實不會在意這種細節,誰吃辣誰不吃辣,而且他平時跟老曹幾個拼吃的時候也不會特意強調自己不吃辣,自己單吃不點就是了。

  正好一局結束,曹文駿伸手拿了個咬了口,憋著笑:「我怎麼覺得……元放,你要彎了。」

  剛說完,周斯越嘴角就抽了,扔下耳機站起來,窩了一晚上,脖子都麻了,甩了甩胳膊,走了。

  「你走了?」

  元放在身後喊。

  「廁所。」

  一晚上沒說幾句話的嗓音低沉暗啞。

  ——

  丁羨收到元放短信時,剛洗完澡出來,桌上手機震了兩下。

  未讀短信信息1條。

  點開。

  「小丁師妹,我們回寢室了。」

  「謝謝元師兄。」

  剛放下手機,又進來一條。

  「對了,小丁師妹,我多嘴問一句,你跟周斯越到底是因為什麼誤會而分手啊?」

  丁羨盯著手機,微微抿唇,窗外月光微微落進來,照在她頭頂,月色清透,濕漉漉的頭髮還在往下滴水,她眼也不眨,飛快在手機上回。

  辟里啪啦按了一堆,結果,元放又發了一條進來,「算了你不說也沒事,你早點睡吧,哎。」

  丁羨把原先打了一堆的字給刪了,回——

  「元放師兄,謝謝你啊。」

  「我覺得斯越應該沒忘記你,其實他之前都跟一朋友申請了在外頭住,好久沒回過寢室了,你來了之後,他就搬回來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7:21

第47章

  「外面?跟誰?」

  元放回得很快,「具體不太清楚,只知道他跟一朋友租了個地下室,平時除了去葉教授的實驗室,其餘時間都待在那邊。」

  丁羨記得葉教授,五十出頭,梳著一絲不苟的頭髮,一身簡樸的老式灰格背心西裝,穿了有些年頭,笑起來慈眉善目,深深的眼窩,細紋漫布。高考結束那年,剛出分,周斯越帶著她跟葉教授見過一面。

  那天吃飯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跟個小媳婦兒似的,縮在他身後,比見周斯越的父母還緊張,還好,葉教授為人親和,兩眼一瞇,樂呵呵地看著她,隨便問了兩句,她低著頭乖巧的一問一答,席間,時不時看一眼周斯越,想從他表情上觀察下自己的表現。

  不過身旁的男孩兒全程沒什麼表情,低頭認真剝蝦,他真的很喜歡吃蝦,包括第一次在周家見面,他也是全程低頭吃蝦,對周圍的一切都不聞不問。丁羨默默想,那天自己消失了,和世界上沒蝦吃了,這兩件事哪件更讓他傷心?大概是後者吧。

  丁羨剛要回,元放又發進來一條:「他從大一來,就挺沉默的,本以為他原來性格就這樣,聽你之前說的,他以前的性格不是這樣的?」

  「不是,他以前很開朗很陽光的一個人。」

  元放放下手機,看了眼此刻坐在電腦前敲程序的男人,沒開燈,屏幕發出微弱的藍光,映照在他臉上,襯著他冷淡的神色,實在想像不出陽光開朗的周斯越是什麼樣子,覺得他似乎天生就該這樣,略微搖搖頭。

  「行了,不跟你八卦了,小丁師妹,你加油,希望有生之年,你能讓我看到一個陽光開朗的老大吧。」

  丁羨躺倒在床上,舉著手機回:「任重而道遠啊,元師兄。」

  「加油哦。^_^」

  元放回。

  半個月後,社團招新。

  徐莎莎一手捏著一張宣傳紙正在猶豫,「你們說,我參加手語社,還是健美操社?」

  正在背單詞的班嘉瑜抬頭看了眼說,「健美操吧,你個子小,適合這個。」

  班嘉瑜是個上海姑娘,挺有主意,不像徐莎莎這個優柔寡斷,重點長的還漂亮,不過人太冷,男生幾乎遠遠瞧上那麼一眼,也不太敢跟她搭訕,高冷的冰山美人。

  徐莎莎心裡也想選健美操,「可手語社的學長……比較……帥。」

  說完還看了眼丁羨。

  剛巧,婁鳳推門進來,手上拎著剛在樓下買的一塑料零食,人都有兩個丁羨那麼寬了,還不忘吃,天天嚷嚷著減肥,卻從沒付諸過行動,班嘉瑜常說,婁鳳要是能減肥成功,王教授腦袋上都能長出頭發來。

  王教授是她們編程課的老師,班嘉瑜常說,往王教授那腦袋上套一鋼圈,絕對比電視上的沙僧形象。

  四個姑娘,來自天南地北,性格各異,倒也融洽。

  徐莎莎選了手語社,丁羨陪得她去交的報名表,百無聊賴靠著牆等的時候,忽然聽見身旁有人喊。

  「周斯越。」

  她下意識聞聲望過去,活動中心走廊的黑暗盡頭,一個高大的身影籠在陰影裡,窗戶微弱地光正好穿過他單薄的身體,他雙手抄在兜裡,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有胸前T恤上蒼鷹清晰可見,高傲自由充滿力量,在黑暗中發著光。

  「什麼?」

  活動中心人不多,他清越的聲音不偏不倚,傳進丁羨耳裡。

  一個短髮女生從一個活動室裡探出腦袋,笑盈盈地跟他說:「上次的程序謝謝你啊,下次有空我請你吃個飯唄。」話說一半,裡頭不知道是誰,忽然喊了一句,「行了,哪要你請,我請。」

  女生不滿,回頭對裡面的人說:「咱倆分開行不,我不要跟你一起。」

  「可我才是社長啊。你在這兒急著獻什麼慇勤呢?」

  女生返身回去揍人,周斯越在門口站了會兒,沖裡頭揚聲,「走了。」

  女生又衝出來,「哎,這就走了」看了那背影兩秒,才嘟嚷兩句,轉身進去。

  丁羨收回視線,微低頭,昏暗中,腳步聲漸進。

  長廊上,輕拂的微風中,只有他們倆,一個手足無措的貼著牆,一個雙手插兜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來,時間彷彿忽然被放慢一般,光慢慢從窗縫裡漏進來。

  丁羨沒有叫住他。

  周斯越也沒有回頭,而是逕自穿過她,轉身下了樓梯。

  丁羨回頭看了看活動中心最後一間教室上頭的牌子。

  ——計算機動漫社。

  ……

  招新最後一天。

  丁羨把填好的報名表送到計算機動漫社,接手的是那天教室門口的短髮女生,柳葉細眉,比丁羨還小個,身材纖瘦胸還大,用婁鳳的話說就是一loli。

  丁羨看看她的胸,又看看自己的,至少大一個杯?

  loli學姐接過她的報名表,輕輕敲著筆,一邊慢悠悠地低頭看報名表,忽然,眼前一亮:

  「會畫畫」

  丁羨點頭,「會一點。」

  loli爽快一拍案,「行,下週一開大會,記得別遲到。」

  「啊」丁羨愣了,「這麼隨便?」

  loli學姐:「就這麼隨便。」

  「……」

  loli學姐叫邢露菲,是計算機動漫社的副社長,大二計算機系。

  晚上,丁羨在寢室看計算機動漫社的相關資料,被一旁正在吃瓜的婁鳳看見了,忍不住八卦:「邢露菲你加入計算機動漫社啦?」

  丁羨回神,點了下頭:「哎。」

  婁鳳往嘴裡塞薯片,「聽說邢露菲參加過超級女聲,就湖南台選秀那個。」

  啊?

  丁羨不太關注這些,並沒意識到是一個怎樣的火爆選秀節目。

  婁鳳索性給她拉了一張椅子過來,重重的身子往椅子上一坐,娓娓道來,「湖南台超級火的那個,不過很早就被淘汰了,因為邢露菲唱歌太難聽了,學校還有一幫直男粉,天天幫她刷票來著。」

  「現在還興這個?」

  「我要長成她那樣,我也去參加超級女聲。」

  然而,據丁羨觀察下來,儘管邢露菲在男生堆裡混的開,但好像身邊沒什麼女生朋友,就比如在社團裡,邢露菲說話沒什麼人聽,大多社員對她報嗤之以鼻的態度,開會也沒人聽。

  只有社長嵇航在的時候,氣氛才會稍微緩和些。

  嵇航,本地人,也是大二計算機系,帶著副眼睛,斯文人,說話字正腔圓,待人溫和,彬彬有禮。

  剛入社沒幾天,就有人跟邢露菲發生了衝突,這恩怨說來也久,兩個都是老成員了,早些年日積月累了一些小矛盾,在這刻全都爆發,順帶還捎上丁羨。

  因為丁羨是唯一沒經過嵇航面試就讓邢露菲通過的,於是,這些看不慣邢露菲的老人們又將矛盾焦點堆到丁羨頭上,邢露菲這人性格直爽,倒也沒再怕的,「我是副社長我有決定權,這是嵇航之前說的,你看不慣也沒辦法,有本事你退社。」

  三兩下,就把人說哭了,揚言要退社。

  果真在兩天後就退了,還煽動了一幫老員工退了。

  嵇航這幾天請假回家了,等回來的時候,原來十幾人的計算機動漫社只剩下五個人,除去兩男的和邢露菲,剩下的全是丁羨這批新招進來的。

  「我這才走兩天,你就給我大換血了?」

  難得的,嵇航居然沒生氣,而是好笑地看著邢露菲。

  丁羨想起以前,無論她怎麼作,周斯越都一臉無奈的笑,也跟此刻一樣,後來跟嵇航聊了,才知道是她想多了,嵇航跟邢露菲的關係是清白的,只不過兩人搭檔多年,默契十足,友情無比純潔。

  「真有純潔的友情?」

  嵇航那時看了她好一會兒,認真地點點頭:「真有。」

  大一生活終於在這番波折後徹底穩定下來,丁羨除了泡圖書館,就是在動漫社,其餘時間不是在吃飯睡覺拉屎的路上,就是在去吃飯睡覺拉屎的路上。

  她徹底冷靜下來,把她跟周斯越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是否真如嵇航所說。

  男女之間,可能存在純潔的友情?

  國慶放假前一天,丁羨剛從動漫社下來,接到蘇柏從的電話。

  她登登登,跑到校門口。

  蘇柏從穿著一身西裝,靠在一輛黑色的保時捷上,正在跟人打電話。

  丁羨過去,他把電話掛了,笑著看向她:「喲,漂亮很多嘛」

  對於女人,他從不吝嗇於誇獎,儘管對方就是個褶子精,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誇對方皮膚比剝了殼的雞蛋還有彈性,這是多年來從商處理人際的游刃有餘,一點兒不顯得油膩。

  丁羨仰頭看他,「你怎麼來了」

  蘇柏從永遠維持著他紳士的淡笑:「想參觀參觀國內第一名校,怎麼樣,賞臉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7:32

第48章

  依著過去一年對他的瞭解,丁羨是不會相信,蘇柏從會忽然莫名其妙興起特地從上海跑北京來參觀清華的。

  蘇柏從年長她十歲,在過去一年裡,或者說,在過去的近二十年裡,蘇柏從是她見過最洞察世事的人,而且寓樂於教。復讀時候也曾跟人發生過矛盾,她性格隱忍,不善與人爭執,忍得多了終究覺得委屈,無從訴說,於是,蘇柏從就成了她的垃圾桶,他每回都很耐心,細細誘導她如何從別人難聽的話語中,精確提煉出中肯信息,轉化為有效信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人在生氣時,對所有人都報之以攻擊態度,但難得,他說話,丁羨居然聽得進去,不過也有遇上他心情不好,談判失敗的時候,那次丁羨給他打電話,蘇柏從風塵僕僕地剛從紐約回來,合同沒談下來,心情不佳,一身酒氣,說話也重了:「說話說七分,聽話聽三分,這道理你還不懂?」

  難得嚴肅微不耐的口氣,丁羨愣了下,很快調整情緒,說了聲哦掛了電話。

  等蘇柏從第二天酒醒,坐在床上懵懵地看著手機通話記錄,慢慢回想自己昨晚的口氣,有些懊惱地揉了揉太陽穴,當天又從上海飛到北京,特意帶小姑娘出來吃了頓飯,給人賠禮道歉。

  丁羨其實很理解,誰都有情緒不好的時候,點點頭說沒關係,我理解你。完全把他當作一個可以值得信賴的長輩。

  臨清華開學的前一天,蘇柏從特地從上海打了電話過來,告訴她,好好享受大學時光,別浪費這人際關係。

  丁羨謔他,到哪都是錢啊,人脈。

  蘇柏從在電話那頭淡笑,行吧,叛逆期能理解,等你畢業了就知道我說的話有多重要了。

  丁羨笑笑,不置可否,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很會做生意,光過去那一年時間,葉常青說他又換了兩台車一套房,偏偏就是沒有女朋友,臨掛電話前,她還語重心長地勸他,我的事兒您就不用操心了,還是給您自己先找個女朋友吧。

  蘇柏從笑罵:我就特聽不慣你們北京人說話,別您啊您的,都把我喊成你爺爺輩了,我不過二十九,大你十歲。

  丁羨堅持,不行,這是尊稱。

  電話那頭忽然靜了會兒,蘇柏從忽然說:羨羨,我允許你不尊敬我。

  一個男人開始縱容一個女人是基於怎樣的想法呢?就像周斯越,高中的時候無條件縱容她的任性、無理取鬧,還是這其實就是男人所擅長的?

  當然,周斯越那會兒還不足以稱為男人。

  但他比很多同齡人成熟很多。

  丁羨匆匆掛了電話,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與他聯繫。

  ……

  蘇柏從這樣的目標太顯眼,身材修長,西裝皮鞋,走在學校裡就是成功精英人士的標配,招來的目光太多,丁羨怕撞見熟人,全程跟在他後面低著頭走,想趕緊繞完,就帶他出去。

  結果蘇先生不僅不緊不慢地走著,還與她聊起了當年朱自清在清華園裡寫下的《荷塘月色》一文。

  丁羨低聲問:「你真的是小學畢業麼?」

  她記得他曾跟她說過,他出生在南方的鄉村裡,小時因為沒錢讀書,小學就被迫輟學幫著家裡幹活,十六歲就自己在外頭打工,這才拼到了如今一身行頭。但他的談吐和言行,丁羨保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

  蘇柏從看著她:「我不像麼」

  丁羨低頭:「不像。」

  傍晚的霞光,像是掛在空中的一尾火鳳凰,紅光遍處,灌木叢裡都是洋洋灑灑的金點子,扎人眼。

  繞了半圈左右。

  蘇柏從在路上被人叫住了,丁羨回頭,居然是邢露菲。

  邢露菲也訝異地看了眼丁羨,眼光很快回到蘇柏從身上,「蘇先生,沒想到真是你!」

  蘇柏從看了丁羨一眼,才淡笑著對邢露菲彬彬有禮道:「你好。」

  邢露菲去年參加超女的時候,在後台見過蘇柏從,當時蘇柏從正跟幾個贊助商一塊開完會出來,年輕尤為又面容英俊舉止得體的男人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姑娘的注意。

  後來贊助商邀請所有晉級選手一起吃飯,席間,邢露菲敬了蘇柏從幾杯,小姑娘膽子大也敢喝,二十出頭的年紀也絲毫不怯場,甚至還幫著蘇柏從擋了幾杯,也就這麼留下印象了。

  丁羨率先打招呼:「邢學姐好。」

  邢露菲點點頭,轉頭看向蘇柏從:「剛在路上沒敢認,您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其實之前邢露菲在給計算機動漫社拉贊助的時候試圖聯繫過蘇柏從,始終都沒得到回應。

  「來看一個小妹妹。」

  蘇柏從不動聲色地說。

  邢露菲明白,驚訝地看向丁羨:「原來你跟蘇先生是朋友啊?真巧,她也是我們社團的小學妹。」

  蘇柏從眉一挑,來了興趣:「什麼社團」

  「計算機動漫社。」丁羨說。

  「丁羨,我剛約了嵇航吃飯,你要不跟蘇先生一起來?」

  邢露菲這是命令啊,丁羨聽出來了,也十分明白,邢露菲心裡打得什麼鬼主意,但是丁羨實在不願意把蘇柏從的關係網扯到學校裡來,而且邢露菲和嵇航都是周斯越的同學,更不希望跟周斯越扯上什麼關係。

  但邢露菲是典型的,聽話我罩你,不聽話就別怪我給你穿小鞋。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丁羨現在已經死了快一百次了。

  「要不今天先算了」

  丁羨小聲說,話音剛落,果然,邢露菲眼睛瞪的渾圓,「什麼?」

  不敢想像,平日裡挺好商量的丁羨居然在蘇柏從面前拒絕了她。

  最後還是蘇柏從開口打圓場:「這樣吧,我請客,你們挑地方,大家一起吃個飯。」

  「好!我給嵇航打個電話,讓他加兩個位置。」

  ……

  吃飯地點在晏茗軒,小包廂。

  丁羨跟著邢露菲進門,嵇航正站在窗前打電話,見人進來,「嗯,在302。好,到了電話,我先掛了。」隨後把電話揣進兜裡,轉身去熱情地跟蘇柏從打招呼,「您好您好。」

  到底是經過歲月洗禮的男人,沉穩禮貌一俯身,「還有朋友?」

  嵇航點頭,撓撓頭:「對,還有一個,我們三約好了吃飯,沒想到您來了,就一起了,您不介意吧?」

  平日裡,丁羨覺得他比一般男生穩重大氣,這麼一對比,還是嫩了些。

  蘇柏從笑:「當然。」

  十分鐘後,最後一人到場。

  包廂們被推開,有人揉著頭髮進來,一臉疲倦惺忪剛睡醒的模樣。

  丁羨下意識低頭看了下時間,下午六點。

  黑眼圈濃重,昨晚又熬夜了。

  邢露菲衝他擺擺手,拍拍自己身邊的座位:「周斯越,坐這兒。」

  周斯越關上門,慢慢回過神,一抬頭,愣了下,白皙修長的手指卡在烏黑的發間微頓了下,目光很快從丁羨臉上掃過,停在一旁的蘇柏從臉上,又回到丁羨臉上,淡淡收回,很快恢復冷淡。

  拉開椅子一言不發地敞著腿坐,丁羨莫名又看到了點兒他以前骨子裡那點兒傲氣。

  邢露菲先是對蘇柏從介紹:「這是我跟嵇航的好朋友,周斯越。」

  蘇柏從微微一笑,略一點頭,「你好。」

  邢露菲又對周斯越道:「赤馬科技的ceo,蘇柏從先生。」

  周斯越勾唇,「幸會。」

  「這是丁羨,咱們大一學妹。」

  丁羨從進門開始就一言不發,估計他也不想跟她相認,本來打算跟他裝不認識,結果就聽周斯越靠在椅子上,淡淡一句:「認識。」很快就瞥開了。

  邢露菲啊了下,看向丁羨:「你認識的人還真不少啊。」

  丁羨盯著周斯越,說:「嗯,以前是同班同學。」

  話音剛落,周斯越嘴角一撇,嘲諷輕笑。

  「都是計算機的?」蘇柏從插話。

  邢露菲非常明白,赤馬是當前互聯網計算機行業的領頭羊,蘇柏從又是個什麼都願意摻一腳的商人,而且,聽說赤馬的高級工程師一年都有至少五十萬起。

  聽說蘇柏從手中有個項目在開發,多少人都指著他桌上的蛋糕能分一杯羹呢,要是能進入他的團隊,別說年薪五十萬,十萬他們都願意跟著干。

  邢露菲忙應道:「我是計科65班的,嵇航是64班,斯越是61班的。」

  蘇柏從對這個班號表示疑惑,看了眼丁羨。

  丁羨跟個小秘書似的,立馬解釋:「計算機科學系簡稱計科,總共六個班,按照0-5編排,6代表入學年份,我今年入學,就是73班。」

  蘇柏從:「還有0班?」

  丁羨點頭:「那是實驗班,入學會有一次分班考,前四十名進0班,簡稱姚班,姚班隸屬於信息交叉研究院,不屬於計算機繫了。」

  「你們都是祖國未來的棟樑啊。」

  邢露菲笑:「那肯定不敵蘇先生。」

  邢露菲出去跟服務員要了兩箱酒,蘇柏從又跟人拿了兩瓶椰汁給兩位女生,紳士風度十足,不過邢露菲拒絕了,堅持要陪他喝酒。

  席間說說鬧鬧,邢露菲無意間提到贊助的事兒,都被蘇柏從輕描淡寫地揭過,一個個都是人精,悄摸在話語去試探彼此,但在蘇柏從這種從商十幾年還沒怎麼吃過虧的商人來說,這倆就是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全程,丁羨埋頭吃飯。

  周斯越靠著椅子一言不發,聊到專業,偶爾插兩句,不再是以前那樣,天南地北跟著人瞎侃。

  忽然,碗裡多了一塊魚肉,耳邊:「怎麼老吃青菜?」

  丁羨驀然抬頭,一桌上四人目光齊刷刷全望著她,而她,下意識看了眼對面的周斯越,撞進一道深黑的眼裡,充滿嘲諷,冷漠,手搭在桌上,捏著透明杯子。

  而修長且骨節清晰的手指正在輕輕的、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

  丁羨埋頭,「謝謝。」

  邢露菲看了眼嵇航,覺得這關係,耐人尋味。

  三巡過後,蘇柏從把西裝脫下來,掛在椅子上,手搭在桌子上,繼續跟邢露菲聊天,再次說到了贊助問題。

  丁羨起身上了廁所。

  等人消失在門口,邢露菲看向蘇柏從,目光都是盈盈的笑意,把握十足:「有個問題,好奇一下。」

  「你說。」

  「蘇先生跟我們小學妹是什麼關係?」

  蘇柏從坦誠答:「她舅舅是我好友。」

  「看樣子,蘇先生挺喜歡小學妹的。」

  蘇柏從笑得毫不在意:「確實,我是挺喜歡她,也打算等她畢業後,請她到我公司。當然,如果你們要來,我也熱烈歡迎,只不過要比她多一道程序。」

  這話說的夠明顯了,丁羨畢業就可以直接進赤馬,這丫頭幾世修來的福氣。

  邢露菲捂著嘴笑,「就多一道嗎?」

  「你們是羨羨朋友,當然可以免初試。」

  得了。

  精還是他精,這裡哪個人初試過不了的?不損失自己利益,又恰好賣了個丁羨面子,幫這小丫頭面子裡子都做足了,樹樹在同學面前的威信,又恰如其分地點了下兩人的曖昧關係,讓在座男士都知難而退。

  論做人,誰都比不過蘇柏從。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黑幕中,不見月光,風肆無忌憚的刮著,迎面刺來一股寒冷,刮著她的肌膚,路上行人蕭條,雨珠越滾越大,在漫天雲幕中似乎串了片珠簾。

  周斯越有點喝多了,不過他不上臉,屬於越喝越白型,就耳根有點泛紅。

  走出酒店門口的時候,身子微晃,丁羨忙伸手攙了把,周斯越下意識想撐住門,丁羨衝上去及時,一把被人捏住手。

  微黃的燈光下。

  他驀然轉頭,撞進一雙氤氳繾綣的眼睛裡,微微仰著頭,水盈盈地看著他,在這纏綿的夜色裡,泛著水光。

  寬厚手臂充滿力量的男性身體。

  膚如凝脂風情萬種的女人魅力。

  儘管外面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包廂裡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整個世界,她都只聽到自己砰砰砰瘋狂而熱烈的心跳。

  她不懂,牽個手而已。

  她居然面紅耳赤,連呼吸都不暢快了。

  周斯越也不懂,一年而已。

  她怎麼就被人惦記上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7:46

第49章

  「周斯越,你今天回學校,還是回那邊?」

  邢露菲從聲音從後面傳過來,兩人跟觸電似的鬆了手,別開目光,心思百轉,根本沒聽見她的問話。

  沒人回答。

  邢露菲覺得奇怪,走過來,戳了戳周斯越的後背,「你們倆堵這兒幹嘛?」

  丁羨驚醒,忙跨出去,乖乖站在酒店門口的石柱邊上等。

  周斯越則緩緩往外跨了一步,插兜立著,大理石燈光的投影下,男孩兒的背影格外修長,臉色慘白, 耳根邊上泛著微弱的紅。

  邢露菲又問了一遍:「問你呢, 今晚回學校麼?」

  周斯越這才聽見,低頭垂眸,睨了她一眼,緩緩搖頭。

  隨後, 蘇柏從結完賬,穿上西裝從裡頭出來,看了眼丁羨,對邢露菲幾人道:「要不我讓司機把車開過來?」

  邢露菲倒也識趣, 看了眼嵇航道:「不用了,幾步路,我們自己走回去就行,時間還早,要不讓小師妹帶您到附近的近春園逛一逛。」

  丁羨回神,啊了聲,忙罷手說:「下午逛過了,師姐,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就行。」

  邢露菲:「那就再去別地兒逛逛唄,現在才八點不到呢。」

  「……」

  丁羨確實不好再說話,微微低了頭,還是蘇柏從看了眼丁羨,替她解圍:「我也得回酒店了,十點還有個視頻會議,我跟你們一起回去等司機。」

  蘇柏從發話,邢露菲也不再多說,拉著微醉的嵇航,另一隻手去拖周斯越的胳膊,「走吧。」

  被周斯越微微掙脫,一言不發地插兜走到最前面。

  邢露菲拉著嵇航,怨念地看了眼周斯越頎長的背影,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頭。

  隔五米遠,丁羨跟蘇柏從走在最後。

  一條漫長又拖沓的隊伍就這麼緩慢地校門口走去。

  幾人剛到門口,司機就已經將車停到了路口,蘇柏從跟邢露菲幾人道別,最後看了眼丁羨,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我最近會在北京留幾天,有事情打我電話。」

  丁羨點頭,蘇柏從這才放心地看了眾人一眼,坐進車裡,揉揉太陽穴,吩咐司機開車。

  黑色的保時捷揚長而去,一溜煙兒就拐出了街口,幾人回神,周斯越已經走了,昏黃路燈下,他背影修長又孤單,明明走得沒多快,但幾下就穿過了幾盞路燈,邢露菲衝著那頭哎了聲,「你這就走了」

  丁羨回頭,他已消失在轉彎口,徹底看不見了。

  邢露菲一跺腳,跟嵇航不滿地嘀咕:「他怎麼總這樣,別人對他的好都看不見麼,幹嘛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晚風一吹,嵇航的酒清醒了一半,看了眼邢露菲,笑了笑:「你不一樣麼?」

  邢露菲嘟嚷:「說什麼呢!」隨後,又去挽丁羨的胳膊,說:「走,小師妹,咱們回寢室。」

  手忽然被人掙開,邢露菲狐疑地看向丁羨。

  「師姐,我忽然想到我有東西落在飯點了,我得回去拿,要不,你們先走吧。」

  嵇航說:「要不讓你師姐先回去,我陪你去取。」

  丁羨俏皮一笑,對嵇航道:「不用,就這點兒路,而且,我也沒喝酒,師兄,你先送師姐回去吧,我自己去就成。」

  兩人拗不過,嵇航不放心又叮囑一句:「那你千萬注意安全。」

  「好。」

  ……

  周斯越租的地下室在清華南門的附近,元放曾經給她發過地址,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就在前面。

  九月底的天氣似乎總透著一種要冷不冷,穿長袖熱,穿短袖冷,丁羨邊走邊暗惱自己今天出門時沒好好打扮,剛才在吃飯的時候,周斯越連正眼都沒瞧過她幾眼。

  剛下過雨,路面淅瀝,腳背鑽進了幾滴泥水。

  這條似乎是小路,沒什麼光,而且越走越長,越走越暗,越往裡走,越看不到盡頭,她有點後悔,甚至有點想哭。

  好在吭吭哧哧幾滴淚的時候,終於在盡頭處看到一家不太起眼的小超市,親人吶——

  路牌燈發出微弱的光。

  丁羨心裡一喜,加快腳步,想跟人問問這附近有沒有出租的地下室,腳步還沒起呢,超市裡有人走出來,站在門口,沒急著離開,丁羨瞇眼,就著微弱的光,努力辨認那人的身形。

  一米八往上,寸長黑髮,T恤板鞋,輪廓在黑暗中生顯冷硬教人生畏。

  不是周斯越是誰?

  丁羨愣在原地。

  周斯越也沒急著離開,手裡捏著包煙,嫻熟地撕開包裝紙,輕輕在手掌上一磕,取了支煙,咬在嘴裡,低頭點煙,背脊因為彎曲而微微弓起,後脖子脊椎線明顯,露出那截皮膚在燈光下尤其白。

  他深吸一口,把煙取下來夾在指尖,煙霧瀰散,目光隨意掃了眼。

  丁羨沒躲,整個人暴露在空氣中,也完全不避諱自己的跟蹤,而是就那麼□□裸地盯著他,周斯越整個人愣住,夾著煙的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回過神,自嘲一笑,把煙重新叼進嘴裡。

  下一秒,直接被人奪下來。

  他以前不抽煙,丁羨是知道的,男生喜歡玩叛逆,抽煙是其中一種,蔣沉和宋子琪曾經背著老師在廁所抽過煙,也被慫恿過幾次,周斯越跟著在廁所抽過一次,那滋味嗆鼻,也沒什麼快.感,又浪費時間,就沒再碰。

  丁羨把煙擰了,丟在地上,又洩憤似的踩了兩腳,像是個病毒似的,一腳踢老遠。

  周斯越垂眼睨著她,沒作聲,淡笑著又從煙盒裡取了一支叼在嘴裡。

  又被丁羨一把奪下,「砰——」一下,一拳狠狠砸在他胸膛上,男人的身板跟鋼鐵一般硬,讓她條件反射地疼呼出了聲,剛要破口大罵,一抬頭,看見周斯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是典型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往上勾,莫名痞。

  以前每當這時候,丁羨就很想撲上去親一口,但今晚她已經氣瘋了,現在只覺得這人怕是真學壞了,跟人合租地下室,還抽煙酗酒,將頹廢演繹得淋漓盡致。

  「還笑得出來。」

  丁羨氣急敗壞地仰頭看著他。

  周斯越雙手抄進兜裡,撇開眼,道:「可以啊,一年沒見,保時捷都坐上了。」

  丁羨一愣,「蘇柏從是不是跟你們說了什麼?」

  「他沒說什麼,我有眼睛,自己會看,行了,別再跟著我了,還是說你現在已經可以游刃有餘地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

  他說話嗆人,表情譏諷,攻擊性明顯。

  「啪——」清脆的巴掌聲。

  「你混蛋!!」

  周斯越沒動也沒躲,結結實實受了這一掌,白皙的臉頰很快起了手指印,他表情始終冷淡,「打完了?爽了嗎?」

  一切都不對了。

  不該是這樣的,明明不是這樣的。

  她可以理解他的頹廢,他的冷漠,畢竟曾經那麼驕傲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裡的人,忽然一下子被人拉到谷底,經歷失敗和挫折,她可以原諒,但是他懷疑她的心,他們三年的感情,丁羨覺得悲慟,心跟被針扎一般疼,明明不是這樣的,他不知道她這一年是怎麼過的,她總是想到他,她還去找過幾次張啞巴。

  連張啞巴都說,你沒回來過。

  她一直把蘇柏從當作最尊敬的長輩,起先只是因為舅舅的緣故匆匆見過兩面,蘇柏從說話幽默風趣,跟一般長輩不一樣,並沒有拿她當小孩看,總是很認真的聆聽她每一個想法,還會教她做人的道理。

  漸漸的,她把蘇柏從當作朋友一般,很多不敢跟大人說的想法統統告訴蘇柏從,還得到了他的鼓勵,這一年,如果不是蘇柏從,她或許連堅持都堅持不下來。

  丁羨終於忍不住哭了,仰仰頭,又把眼淚憋回去。想來,自己這一年間,發生的種種,咬牙拼勁兒撐著最後一口氣幾度瀕臨絕望時,只要一想到他曾經跟她說,丁羨,你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她就又渾身充滿了力量,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全部用來學習。

  再苦再累都不是問題,前方的路再黑再長她都能走下去,可這一下,把她所有的堅持都擊垮了。

  倏然,轟隆隆響過一個悶雷,電閃雷鳴之間,一道白色的閃電將這天地劈成兩半。

  兩人的臉在黑暗中亮了一瞬,無比清晰。

  隨後,又下起了毛毛細雨。

  「回去吧,別再來找我了。」

  周斯越轉身便走,不想再看見她。

  丁羨拉住他,將人拽回來,踮腳傾身往前去親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直接掛在他身上。

  她熱烈而瘋狂地在雨中吻他。

  周斯越整個人僵住,皺著眉,溫熱的身體任由她勾著,雙手抬起捏住她的腰,欲要將人從懷裡扯出來。

  丁羨邊親他邊軟著嗓子低聲說了一句,「這是你欠我的,高三那次得還我。」

  往外推的手,忽然停住,在半空中僵了半瞬,然後緩緩圈住她的腰。

  ……

  雨中熱吻的後果,大概就是,感冒。

  丁羨此刻正坐在沙發上,手裡端著一杯薑湯,正打量這地下室,沒一會兒,一條白色的浴巾飛過來,直接罩在她腦袋上,「擦乾。」

  她把腦袋撥出來,一邊擦頭髮,一邊掃視,確切地說,更像是一間倉庫,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機器零件,沒有房間,除了廁所有個小隔間洗澡的地方,其餘全部是開放式的,床就擺在沙發後頭,還是兩張,客廳中央擺了張大桌子,上面堆滿了線路板和一些機器人的成品以及半成品,旁邊擺著一個插滿了煙頭的煙灰缸。

  確切地說,更像一個工作室。

  周斯越隨便衝了下就出來了,頭髮也沒擦,套了件黑色T恤和運動褲就出來了,人往沙發上一坐,半個身子懶洋洋地陷進去,俯身去撈矮几上的煙盒。

  被丁羨眼疾手快按住。

  冰涼柔軟的手按著他的,周斯越淡聲:「鬆手。」

  丁羨搖頭,不作聲。

  「管上癮了?你誰啊你。」

  周斯越笑。

  丁羨終於憋不住了,看著他道:「你頹廢給誰看?誰他媽會心疼你?抽煙酗酒,跟人合租地下室,幹嘛?玩叛逆?要全世界的人看著你過得不好,你指望他們會難過還是會自責?」

  周斯越鬆了手,人往後靠,隨手撈起邊上的機器人來回撥弄,沒搭理她。

  「啪嗒——」

  倉庫的老鐵門忽然發出沉重的聲響,進來一道身影,理著板寸頭的男孩兒,見裡頭燈沒關,看也沒看,關上門,一邊脫被大雨淋透的衣服,赤.裸著上身回頭說:「你今天沒回去」

  丁羨循聲回頭,滿眼都是堅硬的胸.肌和背.肌,剛要尖叫,被反應極快地周斯越拿浴巾罩住。

  後來,據陸懷征回憶說,那塊浴巾要換成紅的,像極了洞房花燭夜的新娘等著新郎去掀蓋頭。

  被罩住頭的丁羨不敢動,周斯越確定這丫頭什麼都看不見之後,才去看門口的陸懷征,隨手從沙發邊上撈了件T恤,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他的就直接丟過去,「把衣服穿上。」

  陸懷征穿好衣服,看了兩人一眼,「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時候?」

  周斯越看了眼丁羨,沒說話。

  這麼多年朋友,周斯越什麼性格的人陸懷征十分清楚,合租這麼久,從沒見過他往家裡帶女人,都以為他快改吃素了,這大半夜的,他要不走,還是兄弟麼?

  陸懷征從衣櫃裡隨便抽了件乾淨褲子,又去拎了雙鞋,「得勒,我回家,你倆繼續,千萬別因為我壞了興致。」一邊說還一邊給他倆帶上門。

  「砰——」大鐵門應聲關上。

  丁羨抽下浴巾,臉都憋紅了,拿手扇著風,鼓著嘴喘氣,轉頭看了他兩秒,發現白皙的臉上還有三個明顯鮮紅的手指印,忽然想起,剛回來時煮上的蛋,騰地從沙發上跳下來。

  「你等會兒。」

  再回來時,手裡捏著個雞蛋來回倒騰,邊倒著邊在他身旁坐下:「我給你敷敷,不然明天上課就好看了。」

  周斯越拒絕。

  丁羨撥開雞蛋,「滾兩下就好了。」

  「不要。」

  「兩下。」

  「一下都不要。」

  丁羨直接用手掰過他的臉,「聽話。」剛好捏住了發紅的地方,周斯越倒抽一口冷氣,低聲悶哼了一聲。

  「啪嗒——」

  大鐵門開了一道縫,沙發上兩人齊刷刷回頭。

  一隻手緩緩從縫裡進來,跟動畫片裡似的,連面都沒露,一下就抽走了門口的雨傘,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關上門。

  留門內兩人怔愣地互相凝視著對方近在咫尺的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7:57

第50章

  約莫是靠太近,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對方,呼吸交纏,似還能聽見對方的輕喘聲,又差點兒要親上去了,周斯越一側臉,抽回,人在沙發上坐正,下一秒,又被丁羨掰回去,不耐地剛要皺眉,一個熱乎乎、彈性十足的東西就貼上來了,剛好壓在紅腫位置。

  疼得他太陽穴直抽抽,「嘶——」了聲, 想拿手撣開她。

  被丁羨牢牢按住,「能消腫,你忍忍。」

  周斯越皺眉,想說腫就腫。

  小姑娘捧著他的臉,柔柔地一聲:「乖。」

  他掃了她一眼,放下手,靠在沙發上,任由她滾。

  周斯越靠在沙發上,被迫微仰著臉,垂著眼去睨她。

  沙發頭頂是一盞陳舊的白熾燈,外圈圍了一張報紙,因為這塊待的時間不多,那燈泡自搬進來之初就沒換過,如今只剩下些許暗淡微光,從頂上灑下來,卻格外溫馨。

  丁羨側跪在沙發上,一邊給他滾雞蛋,一邊鼓著張嘴對著他的臉吹氣,那小心翼翼的表情就像是在修補一件精美的工藝品。

  看得他有一瞬的恍惚,總覺得時空交錯。

  姑娘眉眼細長,眼尾勾著一條淡淡的弧線,睫毛輕短,小鵝蛋臉,很文氣。

  周斯越仔細回想她在高中時的模樣,五官更小,更淡,皮膚似乎比現在黑點,臉上沒什麼肉,整個人瘦骨嶙峋的。

  丁羨小時候很可愛,臉圓圓的,身上還有點小肉,皮膚也白白的,上高中那會兒不知道是曬黑了還是怎麼,整個人暗了兩個度,而且又瘦,沒什麼美感。

  如今再看,似乎又胖回來了,白了些,臉也圓回來了。

  忽然想起室友曾經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女人哪是水做的,明明是水泥做的,捏圓揉扁,一會兒一個樣兒,還不帶重複的。

  高中那會兒,蔣沉喜歡跟宋子琪討論誰誰誰漂亮,他大多時候保持沉默,就有一次,說到丁羨,蔣沉說:「其實那丫頭拾掇拾掇還能行,臉再胖點兒,再白點兒了,絕對比尤可可好看。」

  他當時只掃了蔣沉一眼,心裡隱約有些不爽,「誰都行,別聊她。」

  當初也只道是照顧同桌兒。

  後來,也不知怎麼就變了味兒,在他意識到自己大概可能喜歡上這丫頭的時候,心裡也掙扎過糾結過。

  都是徒勞。

  喜歡就喜歡了,只想把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誰也碰不得,傷不得。

  他又不傻,那姑娘心裡那點兒小九九,他能不明白麼?她跟孔莎迪說過什麼,讓宋子琪去一套就全交代了。

  劉曉峰什麼想法,他也知道。

  所以那陣在她桌上發現劉曉峰的筆記才會那麼生氣,跑去跟蔣沉打了一中午的籃球,回來又見她跟個傻子似的樂呵呵跟人玩,差點兒沒給他氣吐血。

  然後是冬令營,孔莎迪生日那天,本來沒打算去。

  半路接到一張圖片,是孔莎迪給發的,她穿著件裙子跟劉曉峰走一起。

  那會兒是真沒吃醋,翻牆下去的時候心裡還在想呢,這丫頭為什麼要打扮這麼簡陋,不過得了個貼面禮他也認了,儘管翻牆回去的時候一時失手,還差點兒從牆上滾下去,右手挫傷,那陣寫字都彆扭,還被楊衛濤逮著罵。

  好歹她沒發現,不然真他媽的跌份。

  其實他去年在上海見過一次蘇柏從。

  那會兒葉教授帶他去參加一個機械展,赤馬是主辦方,展覽結束,蘇柏從留葉教授一起吃飯,那會兒,兩人在飯桌上見過一面兒。

  蘇柏從不知是故意裝作不記得他了,還是真不記得他了,他沒開口,周斯越也不提。他向來不喜歡跟人攀親帶故,但不代表他不懂,兩人眼神一勾匯,心裡就清楚的很,蘇柏從絕對記得他。

  席間,周斯越出去抽支煙的功夫,蘇柏從恰好出來接了個電話。

  他原本打算滅了煙離開的。

  剛把煙取下來去撣的時候,聽到蘇柏從喊了一句:「羨羨,你先別哭,我回去給你電話好嗎?」

  他忍不住又把煙叼回嘴裡,吸了兩口,側對著他靠在石柱上瞇著眼,吞雲吐霧地聽他打電話。

  「跟你媽媽又吵架了?需要讓你舅舅去談嗎?……我能理解你,我很理解你,我也特別理解你,我週末過去找你,好嗎?」

  西裝革履的男人聲音溫柔又無奈。

  母親說過,丁阿姨來退婚時說過,丁羨要去巴黎學畫畫,聽說是個科技公司一姓蘇的大老闆跟她舅舅幫她聯繫的,那蘇老闆很看得上丁羨。

  他捏著煙,低頭,自嘲的笑笑。

  一年沒見,他以為她應該在巴黎學畫畫的,可沒想到她復讀來了清華,更沒想到,她變了很多。

  而可悲的是,當他發現這個變化似乎是因為她身邊另一個比他成熟的男人,這才是他真正介懷的。

  三年,他沒有改變她。

  那個男人只用了一年,就改變了她。

  而恰好,那個男人還愛慕她,誰他媽受的了這口氣。

  屋外,雨聲忽而驟大,似乎下起了暴雨,雨珠砸在窗戶上辟里啪啦直響,屋內,流著黃色的光暈,一片寧靜,丁羨跪在沙發上,低著頭,專心致志用雞蛋滾著他的傷處,周斯越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此刻的周斯越,像一隻受傷的猛虎,雖然還喘氣兒,但明顯攻擊力下降。

  忽然,放在矮几上丁羨的手機「嗯嗯嗯——」的震起來。

  周斯越下意識看過去。

  暗黃的小屏幕上亮著「蘇柏從」三字。

  丁羨以為是徐莎莎等人,頭也沒轉,問目光轉過去的周斯越:「誰啊。」

  周斯越看著她,沒作聲,丁羨狐疑,放下雞蛋,目光瞥過去,怔愣一瞬,沒理,繼續給他敷臉。

  周斯越撣開她,站起來,「接電話吧。」

  「你站住!」

  丁羨忽然喊。

  周斯越真就停住了,沒回頭,雙手抄進兜裡,低頭:「說。」

  「周斯越,你是在吃醋麼?」

  男人回頭睨她,不動聲色轉回頭,走到那張大桌前,拉開凳子,坐下,隨手撈了一個線路板開始接,「沒有。」

  丁羨把電話按了,從沙發上下來,跟過去,趴在桌上,一隻手去抬周斯越的下巴,逼迫他的視線跟自己相對,另一隻手伸出三根手指,發誓狀,「我發誓,我絕對沒喜歡過他。」

  周斯越想抽回下巴,被她捏得死死的,皺了下眉,「知道了。」

  丁羨這才滿意鬆手,手肘撐在桌上,托腮看他呵呵樂:「那你以後別趕我走了。」

  周斯越挑眉,低頭把兩個線路板放在一起對比,勾了下唇說:「我要趕你走,就不會帶你回來了。」

  丁羨揚唇,欣喜若狂,總算不再抗拒她了。

  周斯越忽然又抬頭,對上她灼熱的視線,剛欲開口,被丁羨攔腰截斷,她率先表明立場:「你放心,我知道你沒談戀愛的打算,我不會纏著你的,我只是不希望我們兩個的關係那麼僵而已,就算當不了情侶,做好朋友也行,跟高中一樣。」

  行啊,一年不見,都知道以退為進了。

  話都給她說完了,他還能說什麼。

  「嗯。」

  一句好朋友就把他倆的定位給明確了。

  丁羨其實很明白,這時候的周斯越處於自我否定邊緣,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在他看來都極其敏感,時隔一年,她不曾明白他究竟經歷過什麼,這其中也許交雜了對她的誤會。

  她需要做的是,陪在他身邊,就跟當初他陪在她身邊一樣。

  總有一天,會把過去那一年給補回來。

  理順了,丁羨也困了,看著滿桌的線路板,又看看這個沉迷線路板的男人,她打了個哈欠。

  「我睡哪兒?」

  周斯越:「左邊那張。」

  「你睡哪?」

  「沙發。」崩,邊說著,小鐵鉗夾斷了其中一根。

  「那張床不能睡麼?」

  丁羨指了指旁邊疊得乾淨的床被,說。

  周斯越回頭掃一眼,繼續低頭按線路板:「以後你就知道了。」

  丁羨哦了聲。

  對以後這個詞,還是充滿期待的,高興得屁顛顛跑到床上,躺下,一聲高亮清脆的:「晚安!」

  周斯越回頭,看她。

  小姑娘已經躺平了,被子蓋了一半,露出一雙小巧瑩白的腳丫子在床上晃啊晃,得意的不行。

  屋內,燈光暈黃。

  少年忽然笑了,一聲極低的:「傻不傻。」

  屋內靜謐,丁羨側躺在床上,聽見了,手枕著腦袋,唇角微微勾了勾,安然閉眼。

  半夜的時候,雷又大了。

  轟隆隆一聲,響徹天鳴,倉庫頂上開著一個小窗,被外頭的狂風暴雨襲擊得瘋狂亂扇,丁羨驚醒,屋內燈還敞著,壁上的掛鐘指針指向兩點。

  周斯越還沒睡。

  開了台電腦窩在沙發上寫程序,約是寫到瓶頸了,靠在沙發上,仰著頭,一隻手撐著太陽穴,在理思路,一會兒又身體往前弓,敞著推,雙手交疊搭在膝蓋上,低頭沉思。

  有那麼一瞬間,丁羨忽然明白他的沉默,似乎在背後看到了他身上所背負的壓力。

  心又疼了一下。

  「周斯越,你上床來睡吧。」

  丁羨忽然開口邀請道。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8:10

第51章

  屋內寂靜,亮著一盞微弱的燈,窗外雨聲嘀嗒,在靜謐的夜裡低奏著。

  周斯越回頭瞥了她一眼,看見這丫頭盤腿坐在床上,霸佔他床又一臉無辜,兀自笑了下,轉回頭,身子微微前傾,去撈電腦邊上的煙,叼在嘴裡,低頭虛籠著火焰將煙頭吸燃。

  丁羨沒動,坐在床上看他的背影。

  他吸了口,微微仰頭, 電腦散著微弱的藍光,煙霧瞬間瀰散,隨後低頭將煙磕在煙灰缸邊沿,輕輕撣了下煙灰,又將手微微抬起,冒著星火的煙頭豎在半空中,另一隻手辟里啪啦敲起了鍵盤,就聽他頭也不回低聲道:「不用了。」

  丁羨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走到他身邊坐下。

  周斯越把煙叼在嘴裡,雙手快速在鍵盤上敲擊幾下,目光緊盯電腦屏幕, 淡聲道:「再不睡就天亮了。」

  丁羨瞥了眼電腦上的程序,一把抽調他叼在嘴邊的煙,含在自己嘴裡,輕吸了口,烈性的煙草味入鼻,她被嗆了個滿懷,劇烈地咳嗽起來,周斯越聞聲,停下手裡的動作,合上電腦,往沙發背上一靠,雙手環在胸前,好笑地看著她:「毛病?」

  丁羨一臉苦兮兮地煙丟進煙灰缸裡,吐著舌頭:「好辣。」

  周斯越無語地看著她,隨手把桌上的礦泉水丟給她,「喝完去睡覺。」

  「你呢?」

  丁羨看著他。

  周斯越撇過頭,看了看窗外,雨聲依舊淅瀝,「你別鬧。」

  「你在怕什麼?周斯越,我不介意的。」

  丁羨一臉你不去睡我也不去睡要陪你通宵的架勢,周斯越無奈地笑了下,伸手捋了下她的後腦勺淡聲道:「你先去吧,我抽支煙就過來。」

  丁羨樂,這才放心起身:「好,我在床上等你。」

  周斯越意味深長地斜了她一眼,直到丁羨離開,他才彎腰去取矮几上煙盒。

  丁羨躺在床上,注視著男人的後腦勺,指尖的煙絲起了一縷青煙,籐繞在暗黃的燈下,把他背影勾勒的寂寥又懶散,恍然若覺,他真的成熟了很多,心事重重。

  「周斯越。」她喚。

  他低頭撣煙,鼻腔出聲:「嗯?」

  「叔叔阿姨還好麼?」

  自見面起,這個話題彷彿被他刻意避開一般,從沒提起過,丁羨幾次想問,又怕觸及他內心一些不願提起的事,一直沒敢問,今日是再也憋不住了,畢竟周夫人當初對她千般好,萬般好。

  周斯越半晌沒作聲,就剩手上的煙灰明明滅滅,積了些許灰,才答:「還好。」

  丁羨哦了聲,蓋上被子,聲音惆悵:「他們現在住哪兒?」

  「在南方一個鎮上。」

  小姑娘聲音漸弱:「退婚不是我的意思……」

  話還沒過,那道背影忽然站起來,周斯越把煙按滅,趿著拖鞋朝著床這邊過來,丁羨趕緊閉上眼,就覺身側的床重重陷下去,身邊有人躺下來,高大的身影佔了半張床位,男人閉著眼,低聲:「不關你的事,睡覺吧。」

  丁羨微微側過身子,整個人埋進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悄悄盯著他打量,輪廓分明,圓潤的下顎線如刀刻一般,線條冷硬,眉眼上挑,鼻高唇薄,寸長的發,格外利落。

  誰說時間是一把殺豬刀,怎麼他就越變越好看呢?

  陽光、痞氣。

  沉默、寡言。

  每個他都是歲月的愛子,老天對他不公,可好在,歲月如刀,卻對他溫柔。

  周斯越閉著眼,忽然拎了個枕頭放在床中央。

  丁羨低頭看看枕頭,又抬頭看看他的臉,不解:「這什麼?」

  周斯越眼皮也沒掀,懶散地說:「防止你半夜爬過來。」

  到底是女孩子,臉皮薄,丁羨氣急,整個人鑽進被子裡,一點兒毛髮都不肯露出來,蒙著被子氣急敗壞嚷了聲:「誰爬過這條線,誰就是小狗。」

  喊完,丁羨躲在被子裡狂喘氣兒,心砰砰砰狂跳,從他在身邊躺下那刻開始,聽著他微喘的呼吸聲,她就已經面紅耳赤不行。

  周斯越終於睜眼,側頭看了眼,只看見一床被子,勾了勾唇角。

  丁羨悄悄掀了被子一角去瞧,剛巧撞進了他微側著頭,似笑非笑的視線裡,小臉兒唰一紅,又忙不迭鑽進被子裡,再也不敢把腦袋探出來。

  得勒。

  本質上還是有點慫。

  周斯越樂了下,重新閉上眼,「睡了。」

  被子裡傳出一聲微弱地:「晚安。」

  二十分鐘後。

  被子裡的人睡的香汗淋漓,周斯越睜眼,盤腿坐起來,看了眼床側的人,揉揉脖子靜看了幾秒,把被子下的腦袋給抖落出來,小姑娘大概是真累了,睡的正酣,嘴唇微微張著,嘟著嘴,莫名可愛。

  周斯越盯著看了會兒,又怕蚊子飛進去,稍稍往上扯了扯被子,遮住嘴唇,這才翻身下床。

  幾秒後。

  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這是今晚洗的第二個澡。

  ……

  翌日清晨,丁羨剛醒,第一節 是王教授的課,她看了眼手機,忙從床上蹦下來。

  周斯越拎著早飯進來,隨手關上門,看見丁羨咋咋呼呼地邊扎頭髮邊衝進衛生間,把早餐往桌上放,走到衛生間門口遞了把剛買的牙刷進去,倚著門問:「誰的課?」

  「謝謝。」

  丁羨紮好頭髮,接過,邊抹牙膏邊說:「王春華。」

  王春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遲到准扣期末成績,累計三次遲到這門課就直接當了,曠課就直接當,平時成績是一分都不會給,丁羨急得手抖,周斯越倒是淡定地倚著門看著她刷牙。

  「早飯在桌上,走的時候別忘了拿,你手機沒電了,昨晚幫你用萬能充衝了下。」

  安排得井井有條,事無鉅細。

  丁羨舉著牙刷一愣,半口水含在嘴裡,鼓著臉狐疑地看向周斯越,她手機沒電了她怎麼不知道?

  周斯越挑眉,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表,提醒她:「七點半了。」

  她咕嚕咕嚕把水吐了,「你不去上課?」

  「下午去。」

  「逃課?」丁羨探了個腦袋出來。

  「葉教授的課,我不用去。」

  「葉教授把你除名了?」

  周斯越斜她一眼,拉了張椅子,去開電腦,大剌剌敞著腿,取了支煙,叼在嘴裡,點燃,手搭在桌沿上,慢慢地吞雲吐霧,才輕描淡寫地說:「學完了。」

  「……」

  後來丁羨才知道,周斯越在葉教授的實驗室早就把這學期的《人智導論》學完了。

  手裡似乎還跟了葉教授一個項目。

  丁羨回去的路上,翻了翻手機,十幾個未接和十幾個短信都是寢室幾人發的。

  翻著翻著。

  咦——

  她慢慢停下腳步,盯著手機通訊錄裡冒出的一個新號碼看了老半晌。

  只備註了一個周字。

  雨過天晴,空氣中都是泥土的味道,綠葉青蔥,雨露掛在青葉上,丁羨似乎在空氣中,聞到了一絲甜味。

  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的時候,丁羨抵達教室,徐莎莎幾人剛巧衝進來,目光四處一張望,目標鎖定,在她身邊一屁股坐下。

  「說,昨晚去哪兒了?!」

  「從實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手機為什麼關機?!」

  除了班嘉瑜,徐莎莎跟婁鳳一副不交代清楚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架勢,丁羨求救似的看了眼班嘉瑜,後者不理,一臉老娘也幫不了你的心情,「自求多福。」

  丁羨把婁鳳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給扯下來,這才說:「下暴雨,沒傘,在一個朋友家住了一晚。」

  婁鳳:「朋友?男的女的?」

  丁羨想了想說:「女的。」

  婁鳳跟徐莎莎一聲齊刷刷地:「我們會信?」惹來了幾道矚目的目光。

  丁羨低頭,「是我以前的同學,男的,滿意了?」

  婁鳳和徐莎莎又同時哼唧一聲,「這還差不多。」

  過了一會兒,徐莎莎忽然湊近,小聲問她:「疼嗎?」

  丁羨愣了半晌,沒明白,婁鳳又靠近,撅嘴說:「第一次肯定疼。」

  丁羨終於明白過來,急了,一手拎住一人耳朵,面紅耳赤道:「你倆!」

  班嘉瑜跟個老大姐似的,出手制止:「好了好了,別鬧了,上課了。」

  ……

  下課鈴打響,王春華留了個課後練習。

  「你們國慶回去自己寫個小遊戲的代碼交上來,隨便什麼遊戲都行,就看你們自己發揮了。還有明年的acm競賽,有興趣的同學可可以先參加幾場網絡競賽。」

  寢室四人互視一眼,哀歎一聲。

  最後一天課結束,丁羨接到葉婉嫻的電話,告訴她家裡帶著丁俊聰去旅遊了,她如果回來冰箱裡給她囤了些糧食。

  她並沒有打算回去。

  班嘉瑜連夜坐飛機回了上海,徐莎莎跟朋友約了去四川旅遊。

  婁鳳留在寢室複習,得知丁羨也不走,抱住她親暱地蹭了蹭,「咱倆都是沒人要的娃,跟著你鳳姐,決不虧待你。」

  袋裡的手機嗚嗚嗚震了兩聲。

  丁羨撈出來一看。

  是元放發的,「小丁師妹,我是元師兄,國慶我跟你周師兄打算去一趟南京,你要不要一起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8:21

第52章

  國慶節,南京市有一場高科技展覽在科學館舉行,展覽方邀請葉教授前往參觀,不過葉教授那幾天要去台灣交流,便跟展覽方申請了幾個名額讓他的學生去參觀。

  原本八個名額,周斯越是葉教授欽點,其餘人員均自願,去南京路途遙遠,大多數人其實更願意待在圖書館溫書,除幾個高科技愛好者。

  「去南京?」丁羨回。

  元放:「嗯,有一場科技展,邀請我們去,你要去的話我在名單裡給你加上,這是你周師兄親口說的。」

  丁羨盯著周師兄三字看了好久,莫名心動。

  隔了一會兒,元放又發進來一條:「你周師兄還說了,如果你怕一個人無聊,還可以再帶個朋友。」

  丁羨看了眼婁鳳,隨口問了句,沒成想,婁鳳激動得像個玉米袍子,「去啊去啊,有帥哥麼?」

  丁羨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婁鳳嘿嘿直笑:「是不是你那個高中時的同學?放心,我絕對不搶室友的男朋友。」

  丁羨:「還不是……」

  婁鳳:「准男友也不會。」

  丁羨哭笑不得:「鳳姐,我不是那意思。」

  婁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些洩氣地說:「開玩笑啦,就我這樣的,瘦二十斤也沒人會要啦。」

  她說這話是真洩氣,耷拉著腦袋,委屈得緊。

  丁羨忍不住寬慰道:「其實鳳姐你五官很好看的,瘦下來一定好看。」

  婁鳳眼睛一亮,「真的?」

  丁羨點頭,無比真誠:「比珍珠還真。」

  婁鳳一樂,將抽屜裡所有零食都掏空丟進垃圾桶,再次下定決心要減肥。

  丁羨看著她的背影,也跟著樂。

  元放在徵詢丁羨同意後,把名單上報給葉教授。

  葉教授剛下完課,收拾完教案,拎著元放的名單,老花眼鏡一推,瞇眼瞧了半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旁的周斯越,「呵——你小子。」隨後將教案夾進臂彎裡揚長而去。

  國慶第一天。

  幾人在校門口集合一起出發去火車站。

  丁羨到的時候,周斯越跟元放幾人已經在門口了,就一件短袖T恤,連外套都沒穿,插著兜,長身玉立站在校門口,偏瘦的身形,倒像個活字招牌。

  婁鳳激動得扒著她的胳膊,在她耳邊嚷:「不會是穿黑t那位吧?」

  靠,眼睛真毒。

  丁羨沒作答,見她表情婁鳳只當她默認,老遠就忍不住打量起來,「大長腿啊,身材不錯啊。」

  丁羨想摀住她的嘴。

  元放老遠看見她們,衝她們直揮手,「小丁師妹,這邊。」

  正跟嵇航聊天的周斯越也聞聲轉過頭,微微瞇了瞇眼。

  婁鳳瞧了個正著,咋咋呼呼地勾著丁羨的胳膊說:「小丁師妹,可以啊,我也算是閱男無數了,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帥一帥哥!」

  丁羨抬眸,赤恍恍地撞進那人視線裡,兩人眼神在電石火光之間交匯,很快又別開,周斯越淡淡一笑又轉回繼續插著兜跟嵇航閒扯。

  丁羨忙低頭,臉紅了。

  婁鳳捏捏她的小耳垂,感歎道:「畢竟涉事未深啊。」

  走進一聽,兩人也沒聊什麼正經話題,全是遊戲。

  元放扯了扯周斯越,嬉皮笑臉道:「別聊了,你小丁師妹來了。」

  周斯越斜瞥他一眼。

  元放立馬收了笑,得勒,我閉嘴。

  反倒是丁羨大大方方跟這幾人打招呼,恰巧她都認識,一一看過去:「元師兄,社長。」隨後,目光轉到立在兩人中間的最高的那位,碎發輕垂在額前,雙手閒閒地抄在兜裡,微垂著眼睨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就等著聽她怎麼叫他。

  丁羨仰頭看著他,清脆一聲:「周師兄。」

  周斯越勾了下唇角,輕點了下頭,十分受用:「嗯。」

  看他表情丁羨也知道這人心裡被一聲周師兄給爽翻了,氣鼓鼓地看了他一眼,腹誹,禽獸啊禽獸。

  隨之又介紹:「這是我室友,婁鳳。」

  婁鳳是個自來熟,絲毫不用介紹已經詳細能說出這幾位的名字了,「元放師兄對吧,我跟徐莎莎剛來那天就是你帶我們的。」

  元放撓撓頭,「哎。」

  「動漫社嵇社長咯,您好您好。」

  嵇航文質彬彬,禮貌回:「師妹好。」

  到這兒,婁鳳故意頓了下,緩緩將目光移到周斯越身上,上下打量兩眼,「這位周師兄我真是沒見過,按理說,長這麼帥,我沒道理沒印象啊,只能說周師兄你太低調了。」

  元放把手搭到周斯越肩上,笑著說:「我們老大確實低調,得虧他這麼低調,不然,哪有我們安生日子過,早被人踏破門檻了。」

  婁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丁羨,怎麼也得給室友爭回點面子,不甘示弱地說:「我們羨羨也是呢。」

  「還有人嗎?」

  為了不讓婁鳳胡說八道,丁羨出口打斷。

  元放哦了聲,四處看了眼,「還有兩個姚班的。」說完又衝嵇航說:「邢露菲怎麼還沒下來?」

  嵇航邊掏手機邊說:「我打打電話。」

  話音剛落,邢露菲就從身後跑過來了,在霧氣濃重的北方早晨,一姑娘穿著件小短裙,長腿筆直,踩著三五厘米的高跟鞋從裡頭緩緩出來,輕薄的霧中,看得出來,還畫了妝,輕快地腳步登登登從後方過來,來到幾名男生前聘聘婷婷站定,笑:「我沒來晚吧?」

  元放瞧得眼睛發直,連連搖頭,瞠目結舌:「沒沒……」

  ——

  晚上十一點準時抵達南京。

  十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幾人頂著一臉疲倦從火車上下來,丁羨眼皮都睜不開,就聽婁鳳在耳邊嘰嘰喳喳不停,「弱爆了,看見邢露菲那樣的了麼?人就跟雕塑似的,坐十幾個小時火車粉都不帶往下掉的,你怎麼連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到底是超女訓練出來的,誰不想當金剛女超人,也得有這資本呀,丁羨下定決心,回去就要學化妝。

  火車站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剛下了一批乘客,人群一窩蜂地推推搡搡往門口湧,丁羨背著大包,幾次被人擠到過道角落裡,婁鳳個子大,不怕撞,只有她把人群撞翻的份,誰也推不動她,就這麼穩步朝門外走,一回頭,只剩下自己了。

  丁羨貼著牆喘氣兒休息,想等這撥人群過去再說。

  忽然有人拎住她的包,把人往外拎,「跟著我。」

  丁羨抬頭,看見熟悉的黑色T恤,剛在火車上,她詳細研究了他最近穿的幾件T恤,胸口位置要麼是蒼鷹、獅子、老虎,這些可謂稱之為霸王卻又享有足夠自由和孤傲的動物。

  丁羨就知道他一定不甘於此。

  周斯越提著她的包,帶著她往外走,小姑娘乖乖聽話地跟在他身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他,被他毫不留情一掌拍回:「看路。」

  「你有什麼目標嗎?」

  周斯越低頭掃她一眼,平靜地抬頭,反問:「你呢?」

  丁羨搖頭,惋惜歎:「你沒發現所有的遠大抱負都發生在小時候嗎?因為那時候純真,以為世界就是我們想想中的樣子,可當你真正踏入這個社會的時候,你會發現,這個世界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樣,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

  他低頭,「嗯,什麼?」

  「世界和平。」丁羨低下頭,見他嘴角要上揚,忙說,「你別笑,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

  又恢復了慣常口氣。

  人群緩緩移動,挪到了檢票口。

  一位背著小孩又帶著大包小包的婦女在人群中擠的熱火朝天汗流浹背的,行進途中不小心踩了一位男士的腳,那位穿著拖鞋的男士不悅地皺了皺眉,隨手推了婦女一把。

  小孩哇哇大哭,行人又都拼著擠著想湊上前看熱鬧。

  婦女沒站穩,往丁羨這邊摔,被身旁的周斯越眼疾手快扶住,托住小孩腦袋,特地讓了位,讓他倆先出去,婦女抱著小孩跟他連連道謝。

  婦人邊走還邊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跟背後的小娃娃說,「長大後要跟那位哥哥一樣。」

  其實這樣的舉動在以前也常見,兩人偶爾寫完作業出去玩的時候,他從小在燕三長大,小胡同巷弄裡沒人不認識他,逢人就招呼。

  張啞巴的貓就是他喂大的;

  每回李婆婆出去練菜攤兒,他看見了順手也會幫人拎一把;

  還有隔壁趙大爺每回在紅綠燈前猶豫,他都順手上前給人提醒「綠燈了,可以走了,送您過去不?」趙大爺揮揮手,「可別,我又不瞎,你還不回去寫作業?」

  他笑:「這就走。」

  那個年代哪有碰瓷這事兒,都枕著一顆熱乎的心。

  臨開學前,丁羨還時常在路上碰見他這些老熟人。

  個個都問她。

  「周家那小子呢?最近怎麼老沒見他。」

  丁羨忍住眼淚,「我也好長時間沒見他了。」

  趙大爺患有老年癡呆,說了好幾遍怎麼也都記不住,下回在路上碰見丁羨了還顫著嗓子問,「周家那小子最近怎麼都沒看見?」

  丁羨擦擦眼淚,一遍遍用最輕鬆的語氣給他解釋:「他上大學去啦,清華呢。」

  趙大爺哦哦點頭,「就瞅他有出息。」

  可下回碰見了,還問。

  丁羨不厭其煩地給他解釋,每回解釋完,自己都得躲在牆角哭一遍。

  就剛那一瞬間,丁羨覺得,以前的周斯越又回來了。

  那個滿懷熱枕又充滿抱負的少年回來了。

  ——

  出了火車站,展覽方派了車來接。

  一行八人,提著行李在車站門口等,沒一會兒,一輛銀色類似旅遊包車的車在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一帶著帽子的女人,三十左右,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挎著包,短髮,面容嚴肅:「葉教授的學生?」

  元放點頭。

  女人昂頭,環視了一圈,又問:「誰是周斯越?」

  身後響起一道低沉的:「是我。」

  女人抬頭望了望,緩和了語氣:「你清點一下人數,我們就出發去酒店。」

  婁鳳拍拍丁羨的肩,「哎,帥哥走到哪兒都有特殊照顧。」

  總共就八個人,哪還用清點。

  「齊了。」

  然後一行八人就跟旅行團似的,上了車。

  周斯越找了個後排的位置坐,看了眼丁羨,又看看她身後的婁鳳,拿出黑色的鴨舌帽戴上,車燈混暗,罩住他半張臉,卻依稀能瞧見他冷硬的輪廓。

  邢露菲率先蹦過去,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小嘴唇紅彤彤的,剛去廁所補了妝回來,看著他道:「哎,你看著有點憔悴呢,周斯越。」

  說完又從包裡拿出個蘋果,遞過去:「要不要吃點東西?」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8:37

第53章

  「不用。」

  周斯越往下拉了拉帽簷,徹底遮擋住整張臉,低頭從包裡拿出紅色的耳機,掛在脖子上扣住,然後就將目光轉向窗外。

  邢露菲哦了聲,把蘋果塞回包裡。

  婁鳳拉著丁羨在前排坐下,一臉驚訝地回頭對邢露菲說:「邢師姐,老人們常說的一句話你有沒有聽過?」

  邢露菲好奇地看著婁鳳:「什麼話?」

  婁鳳看了眼丁羨,半個腦袋探過座椅,說:「蘋果要在早上吃,早上吃的是金蘋果,下午吃的是銀蘋果,晚上吃的是毒蘋果。」

  邢露菲忙瞥了眼周斯越,「哪有你說的這麼邪乎。」

  婁鳳又說:「是真的, 我們村有個老人喜歡在晚上吃蘋果,後來……」

  邢露菲驀然緊張,身體微微往前傾,「後來怎麼了?」

  「後來,他死了。」

  邢露菲今晚的智商大概都花在周斯越身上了,這麼簡單涮她的話都當真了,嘴微顫,一臉驚恐地看著婁鳳,「別瞎說,我晚上經常吃蘋果的呀。」

  丁羨掐了下婁鳳,示意她別在開玩笑了。

  婁鳳轉回身,靠在椅子上,佯裝委屈對著後頭說:「師姐,我只是好心勸你的。」

  說完,婁鳳得逞地看了眼丁羨,後者忍俊不禁。

  末了,就聽後排傳來一聲輕柔的。

  「周斯越。」

  那人帶了耳機,目光也在窗外,根本沒聽見。

  邢露菲叫了幾聲還不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周斯越皺眉回頭。

  邢露菲說:「你以後還是不要晚上吃蘋果,對身體不好。」

  「……」

  車子很快抵達酒店,下車的時候,嵇航跟邢露菲在車上因為之後的行程而吵了一架,就連婁鳳都聽出了其中的三角關係,兩人誰也不讓誰,爭得面紅耳赤,哼一聲不再搭理對方,直到下車一句話沒說。

  女領隊去辦理入住,幾名女生拖著行李等在門口,男生們圍在車邊抽煙閒聊,元放安慰嵇航,「行了,別跟女生計較了,她想去逛街就讓她去唄,大不了到時候讓她們幾個女生去逛街,咱們幾個男的去附近上網唄。」

  嵇航饒是翩翩君子,也被今天的邢露菲這毫不掩飾的態度給激怒了,兩人從小一塊長大,高三一起保送,邢露菲這丫頭從小就聰明,性子也野,大大咧咧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喜歡就追,不合適了就分,極其爽快,這麼多年下來,也就他受得了她這破脾氣。

  男朋友分分合合,比換衣服還快。

  嵇航知道她對周斯越有好感,從小到大她沒一樣東西能瞞住他,對一個人動心的模樣,他再清楚不過。

  上次社裡編程出了點問題,她就非要找人周斯越幫忙,屁大點兒事,至於麼,最後還屁顛顛貼上去請人吃飯。他也忍了,因為周斯越不答應和她單獨吃飯,他就出面幫她做局,那晚差點兒把自己灌醉。

  壯著酒膽兒,回去的路上想了千百遍,就著慘白的月光在公寓樓下跟她攤牌,再也受不了這種日子了,你愛誰誰,別再來找我了,咱倆這麼多年的交情就到這兒吧,我要正兒八經找個女朋友了。

  誰料,邢露菲哭了,蹲在地上抹眼淚鼻涕,他心一愣,就當她好歹有點捨不得他。

  他問她,我跟周斯越你選誰。

  邢露菲仰著頭,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不選,為什麼要選,你就不能繼續當我的好朋友嗎?

  好朋友。

  聽到這三字的那瞬間嵇航哧的笑出聲,連月光和四周樹木似乎都在嘲笑他的傻,可有誰在愛情面前是不傻的。

  嵇航低頭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姑娘,又仰頭看了看天空,星星恍眼,一股疲倦感油然而生,他說,露菲,我很累,咱倆以後真的別見了。

  邢露菲抱著他胳膊連說了三個不要,嵇航撣開,又被她抱住腰,還好那天回得晚,天又黑,學生不多,不然就憑她這撒嬌打滾的,第二天就上論壇了。

  在邢露菲的再三要求下,嵇航同意再給她一段時間去做決定。

  然而,他現在覺得,邢露菲要求的這段時間更像是吊著他在等周斯越的答覆,如果周斯越答應了,她會毫不猶豫甩了他,不答應,也許會回頭來找他這個備胎。

  ……

  領隊開回四間房。

  丁羨和婁風一間,邢露菲和姚班女大神一間,周斯越和元放一間,剩下的嵇航和另一位姚班男大神一間。

  女領隊把房卡分發到幾人手上,叮囑:「明天九點開館,我們八點會派車來接你們。」隨後,仰頭點了下周斯越,「你當一下隊長,負責清點人數,明天八點在樓下等我,今晚好好休息。」

  話音剛落,邢露菲拿過房卡氣沖沖上樓了。

  女領隊又指了指周斯越,「你給我留個手機號碼,明天我打你電話。」

  周斯越報了串號碼。

  女領隊存好,說了句,行了,走吧。

  那廂電梯滿了一撥,婁鳳扭著身子擠進去,剛好把丁羨卡在門外,本打算出來陪丁羨一起等下撥,看見身後周斯越大高個兒插著兜黑色的大背包斜斜的挎在背後,臉色一變,一狠心把人往外一推,毫無人性地說:

  「滿了滿了,你下撥。」

  「……」

  丁羨木然地站在門口,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婁鳳那張漸漸被電梯門縫擋住的臉,直到後方傳來低微調侃的聲音,「你這朋友夠意思啊。」

  怎麼夠意思,讓咱倆單獨相處?

  丁羨回頭,周斯越已經站到她身邊,雙手抄兜裡,側頭低睨了她一眼,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等我?」

  阿呸。

  又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樣的周斯越有點熟悉,眼眶微熱。

  有人說過,愛始終是神聖的,當你被愛打動時,你身在當下,心卻進入了神聖之國。

  丁羨覺得現在這刻就如此。

  「是啊。」她盯著他,張嘴。

  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周斯越按住她的後腦勺,把人往裡帶,「走了,明天看完科技展,晚上帶你去一個地方。」

  電梯門緩緩合上。

  「元師兄他們去嗎?」

  周斯越側看她,笑了下,「他們不去。」

  等等等等等會兒……

  約會?

  話音剛落,丁羨的三叉神經就興奮起來了,而且一晚上都沒緩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直到婁鳳一個枕頭丟過來,你再給老娘翻個身試試?

  丁羨瞬間靜止,縮在床上不敢動,直到耳邊的鼾聲再次響起,她又陷入了明晚的約會幻想中,於是,一晚就這麼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窗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丁羨昏昏沉沉坐起來,揉揉頭髮,低頭撈過手機,一看才六點。

  又躺回去。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小時,丁羨起床洗澡洗頭洗臉刷牙,從頭到腳徹徹底底洗了個乾淨。

  婁鳳全程坐在床上看她在廁所裡進進出出,又一邊跟她好聲好氣商量,「鳳姐,再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好。」

  婁鳳很好商量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沒事,你繼續,洗乾淨點兒。」

  丁羨紅著臉進去了。

  婁鳳跟過去,身體往門板上一靠,「據我所知,科技館三點關門,你這是三點後還有安排?」見她不答,換上神秘兮兮地笑容:「說說唄,準備跟周師兄去哪兒啊?」

  丁羨含著一口泡沫,含糊不清地說:「他沒說。」

  婁鳳靠了聲,「還真是,我感覺你快脫單了,今晚周師兄說不定就會跟你告白,你可得矜持點,讓他多追一會兒,太容易上手了男人不會珍惜的。」

  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耳熟。

  丁羨仔細想想,居然是孔莎迪曾經跟她說的,「你跟孔莎迪什麼關係?」

  婁鳳一愣,「誰?」

  她搖頭,「算了,你不認識。我一朋友,也說過這話。」

  婁鳳:「你上網一百度,全都是這種心靈毒雞湯。」

  臨出發前,婁鳳特地幫她從邢露菲那兒借了點粉底,往臉上拍了拍,拍猛了乍一看病怏怏的,丁羨抹了點潤唇膏,氣色回轉。

  雖不專業,好歹也潤色過了,擦了點粉還真不一樣。

  婁鳳抱著她仔細一端詳,「漂亮。」

  元放來敲門的時候,兩人剛弄好,婁鳳把元放拉進來,又神神秘秘的四下一打量,關上門。

  元放一回頭,身後立著一姑娘,唇紅齒白的,啊了聲,「這誰?!」

  丁羨:「別裝。」

  元放也是個人精,這倆姑娘打什麼主意還能不知道,呵呵一樂,「小丁師妹啊,你這麼一倒騰我還真有點認不出來了。」

  婁鳳想想今晚這麼重要的事兒,興許能從元放嘴裡打聽些消息出來:「周師兄昨晚回去幹了什麼?」

  元放仔細回想了下,如實招來。

  「洗澡,寫程序到兩點,然後睡覺。」

  「沒了」婁鳳說。

  「邢露菲來了一趟,找老大出去說了兩句話。」

  「說什麼了?」

  「這我哪聽得見,隔著幾道門呢。」

  「回來之後做了什麼?」

  「寫程序啊。」

  「……」

  程序狂魔啊,婁鳳還想再問,被丁羨攔住,對元放道:「沒事,元師兄,麻煩你了。我們是不是要出發了?」

  婁鳳拆了一包薯片,坐在一旁慢悠悠吃起來。

  元放看著她一身橫肉,忍不住哆嗦,看向丁羨,「可以了,車已經來了。」

  丁羨去拉婁鳳,「馬上就來。」

  元放忽然說,「不過想到一個事兒,可以告訴你,葉教授知道挺多的,你要想知道老大的事兒,你可以問葉教授。」

  「葉教授?」

  「對,葉教授跟他父親關係好,我也是聽說的,當初保送的時候,葉教授就選了他參加自己的領軍計劃,老大平時話少,很多事跟我們不愛提,但我倒聽葉教授說過他不少事兒,葉教授不說,我們都不知道他以前那麼牛逼一個人,怎麼現在混得這麼低調。」

  ……

  科技展中心有一台人工智能管家——ie

  能說各種俏皮話,吸引遊客的注意。

  丁羨剛一蹲下,ie就說話了,「姐姐,你好漂亮呀。」

  眾人笑。

  婁鳳從邊上湊了個腦袋過來,「我呢我呢!」

  ie說:「你是千金小姐。」

  眾人一愣,隨之大笑,婁鳳紅了臉。

  元放不怕死的在身後補了句,「挺有眼力見兒啊。」

  ie又說:「四眼田雞。」

  眾人又是大笑,元放笑罵了句,「損人玩意兒,你爸爸是誰?」

  ie圓圓墩墩的身體立在中央,一動不動,說:「我爸是李.剛!」

  元放:「那是你牛.逼。」

  眾人險些笑背過氣去。

  隨後ie又說:「逗悶子嘛,別太當真咯。」

  赤馬參展區東西星羅棋布,無人機航拍、量子點液晶技術、語音助理、包括剛才的ie人工智能管家、還有機器人對戰等等。

  丁羨一回頭,就看見周斯越一個人站在赤馬參展區看了許久,她過去。

  「看什麼?」

  周斯越聞聲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回頭,一昂下巴,沖裡頭一點,「喜歡嗎?」

  啊

  丁羨昂頭看過去,不解地看著他,因為那口氣實在太像在商店購買東西了,隨便一抬手,問她,喜歡什麼,隨便買。

  蘇柏從做的東西無疑是高科技的,走在科技頂端的,但套用化模式太強,冷冰冰沒什麼人情味,確實,這也很符合蘇柏從這個人的個人氣質。

  丁羨如實表達想法。

  「設計ie的工程師曾聯繫過葉教授,葉教授看了所有策劃之後,氣得吹鬍子瞪眼,蘇柏從設計ie是要告訴我們,他走在科技的頂端,而並非從科學的本身出發。」周斯越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了眼丁羨,繼續說:「葉教授經常跟我們說,科學是詩意的,所謂詩意是愛和熱情,他感覺不到蘇柏從團隊對ie的愛和熱情,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博眼球,賺錢的工具。」

  丁羨:「你是在說蘇柏從壞話嗎?」

  「我需要?」周斯越切了聲,「自己理解。」

  話音剛落,展會走廊的貴賓休息室內。

  蘇柏從一身筆挺西裝窩在沙發裡,雙腿交疊,正跟對面的男人聊著關於新ie的開發,忽然有人進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

  「那小姑娘在展廳裡。」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8:54

第54章

  你不在時,白天和黑夜,時分秒不差二十四小時,你在時,有時少些,有時多些。

  阿巴斯說。

  ——《小怪獸日記》

  十一點,期待已久的機器人大戰正式開始,兩支對戰團隊分別來自赤馬科技的Matilda以及星源科技的小鋼炮。

  小鋼炮在去年的battle對戰中輸給美國隊拿了銀獎,而Matilda是赤馬今年剛研發,未參加過任何比賽,甚至在這次展覽館中是首次面世。

  小鋼炮今年比去年大了一號,像一台重型挖掘機,機身延伸出來一隻強有力的鐵壁,頂端是個大錘,這在很多對戰機器人中是相對少見的。

  大多數設計師會選擇讓自己的機器人從側面攻擊,便於操作,而如果被小鋼炮的重拳壓中,對方的機器人就等於廢了一半,這樣的設計大膽且冒險。

  然而,當Matilda揭開幕布,所有人都驚了。

  赤馬的設計直接將Matilda設計成一個圓盤,也就是旋轉機器人,橫面全是刀片狀的螺旋槳,高速運轉的時候像一個飛速的陀螺儀,小鋼炮無法近身。

  一靠近,就火花四濺,瞬間被飛速運轉的Matilda割下一隻手臂來。

  幾個回合下來,小鋼炮被Matilda逼到牆角,割得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半具軀殼,滿地都是小鋼炮的機械殘骸。

  場外,人群鼎沸,一場機器大戰,看得熱血沸騰。

  元放是小鋼炮的腦殘粉,去年的比賽雖然最終輸給了美國隊,但小鋼炮所有的設計都非常符合他的理念,如今被強勢的Matilda逼到牆角,他比設計師還納悶,擼起袖子,對著賽場揮舞手臂。

  「反擊啊,小鋼炮!!」

  「小鋼炮,站起來!!」

  人群受之鼓舞,紛紛對著小鋼炮喊起來,「加油啊!!小鋼炮!」

  丁羨看了眼周斯越。

  唯獨就他清醒,雙手環在胸前,目光淡然地看著台上的比賽。

  「你希望誰贏?」丁羨問他。

  周斯越目光從台上收回來,低頭看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說:「不做這種沒什麼懸念的希望。」

  「你覺得小鋼炮必輸?」

  周斯越勾了勾唇角,目光依舊在台上,漫不經心的地說:「控制器都被人打出來了,你覺得他還能贏?如果說cpu是一台系統核心的話,控制器就是機器人的cpu,就是人的心臟,換你,你被人掏了心臟還能活?」

  丁羨默默消化他說的,想了會兒,又說:「這麼說,蘇柏從轉型挺成功的,他已經成功進軍機器人屆了?」

  少年低頭睨她,目光譏誚地看著她,耳邊吶喊助威的人群愈演愈烈,他微微俯低聲,在她耳邊極其輕蔑地笑道:「你批准的。」

  氣息微熱,丁羨心跳加速,微微抬頭,撞進他頗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裡,耳朵便覺得熱。

  兩人就在人群中這麼安靜地對視了兩秒,丁羨總覺他下一秒就要親下來,被身後一片嘩然聲給扯回了現實,兩人幾乎同時別開頭,往賽場上看去。

  星源設計師直接將小鋼炮開進了一旁的螺旋條搗碎機,在一陣霹靂匡啷的撕碎聲中,瞬間化為幾塊廢鐵,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隨後將操控感一丟,對著觀眾一聳肩攤手,轉身離開。

  觀眾席鴉雀無聲,明知星源設計師是帶情緒離席的。

  再看舞台上,Matilda猶如一個勝利者在原地旋轉。

  一旁許久沒開口的機器人ie也彷彿為他的朋友獲勝而感到高興,腦袋屏幕上變成了笑臉,眼睛瞇成一條縫,一閃一閃,一字一句的機械音:「恭喜啊,我的老夥計,努努力,我們馬上就可以侵略地球了。」

  元放把手搭到周斯越肩上,「看來,赤馬科技真要吃下這整塊蛋糕了。」

  周斯越看了他一眼,道:「吃不下,其實星源的設計沒有問題,只是技術上需要革新,不然明年還是承受不住赤馬的大功率消耗,橋式繼電器確實好,但耐不住電阻熱量積蓄,可以換成更大一點的
芯片試試。」

  元放雖喜歡機器人,但一直沒機會上手做過,聽周斯越說的頭頭是道,儼然化身迷弟了。

  一旁許久沒插.話的董正飛看了眼周斯越,微有些不屑:「你是說pmdc?但據我所知,這種比較適合大型機器人,小鋼炮不適合。」

  那表情似乎在說,你做過幾個機器人,你就在這兒瞎說。

  理解,董正飛剛在機器人大賽上拿過金獎,怎麼都覺得周斯越這話有點在挑戰他的權威。

  周斯越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元放想出口打圓場,卻不知從何接起。

  「董師兄,那您怎麼知道,小鋼炮明年就不會變成大鋼炮呢?」

  丁羨問得一臉純真又無辜,一點兒沒有再找茬,又不好讓人反駁。

  對啊。

  元放連忙說:「話糙理不糙。」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羨羨。」

  丁羨一愣,下意識看了眼周斯越,後者也低頭看她,眼神微冷。

  羨羨

  倒是邢露菲先開口,「蘇總。」

  來者不善,婁鳳戳了戳元放,「這斯文敗類誰啊」

  元放:「赤馬老總,蘇柏從啊。」

  婁鳳臥槽了一句,「他為什麼叫我們家羨羨羨羨?」

  元放:「你怎麼結巴了?」

  婁鳳白他一眼,又說了一遍:「他為什麼要對著我們家丁羨叫羨羨?」

  元放哦了聲,仔細在腦海中搜索這兩人的記憶,隨後說:「不知道。」

  婁鳳:「……」

  蘇柏從一個人來得,秘書也沒帶,照舊一身筆挺的西裝站在人群後頭,帶著副無邊框眼鏡,斯斯文文,指尖夾著一根為點燃的煙,掃了一圈,目光定在丁羨身上,笑道:「我代替你董師兄回答吧,機器人只會越做越小,而不會越做越大,對戰機器人首先也考慮的是靈活度和敏捷度。」

  隨後又看了眼周斯越說,「但你周師兄說的也沒錯,可以放大芯片加快散熱,但得縮小其他控制區的空間,我想你是這意思?」

  年近三十的男人,面容俊朗,身材修長,說起專業內容侃侃而談,笑得溫柔又斯文,目光裡全是那一人。

  婁鳳便知道大事兒不好了!

  一激動,掐住了元放的手,單身二十年還沒被女孩子摸過的手忽然被婁風這麼軟綿綿胖乎乎的手一掐,嚇得汗如雨下。

  等婁鳳回過神來,撒開手,看了眼元放,冷靜地說了句:「對不起,太激動了。」

  元放:「……」

  蘇柏從做東,展覽結束後在對面自家酒店請他們吃飯。

  婁鳳一路上來來回回對比,看看周斯越又看看蘇柏從。

  一個赤馬CEO,待人寬和,溫潤如玉,開保時捷,重點長的還帥,標準的小言男主。

  一個清華學生,性格冷淡,為人低調,家世背景一概不詳,雖然年輕又帥,但是前途未知。

  婁鳳覺得,周師兄危機大了。

  但反觀周師兄本人。

  倒是一點兒都不著急,還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跟人扯淡,一派閒散。

  婁鳳捅了捅丁羨,「你周師兄真是一點兒都不著急。」

  丁羨:「他向來如此。」

  婁鳳:「憑什麼?!他看不上蘇柏從?還是不喜歡你啊?不對啊,我覺得他挺喜歡你的啊,你看啊,邢露菲那麼粘著他,也沒見他對她笑過,跟你說兩句話就笑,而且,你倆站在一起給我的感覺就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和氣場。」

  話音剛落,蘇柏從讓人開了一瓶紅酒,一邊跟自己倒酒一邊跟董正飛聊起來。

  「我記得你,前陣剛拿了金獎,我團隊的工程師跟我提過你,董……正飛對吧?酒杯給我。」

  董正飛把酒杯遞過去,「對,久聞蘇總大名。」

  蘇柏從笑,倒好酒,又看向元放婁鳳幾人,對著丁羨道:「你也不介紹一下?」

  丁羨一一介紹過去:「元師兄,我室友,婁鳳,那位是趙萌學姐。」

  蘇柏從舉杯,「謝謝各位替我照顧羨羨了。」

  耳朵尖的都聽出來了,蘇柏從這話裡是有話了,但知道周斯越跟丁羨這層關係的也就元放和婁鳳,兩人互視一眼,覺得這蘇總有備而來啊。

  又同時看向周斯越。

  那少爺正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長腿隨意敞著,吊兒郎當的用手掏了掏耳朵。

  婁鳳忽然覺得這周師兄怎麼瞅著有點壞呢。

  元放很清楚這表情。

  這人心裡憋著壞呢,其實周斯越很少憋壞的,大一那一年都為人低調,獨來獨往的,幾乎沒什麼事兒能惹他生氣,對什麼事兒都是淡淡的。

  只有一次,老曹因為追一妹子偷他的機器人拿去送人的時候,被他好好修理了一頓,當時就這表情。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9:17

第55章

  如曾見過那牆角綻開的艷紅海棠火燒一般蔓延的是我對他無法遮掩的愛意。

  ——《小怪獸日記》

  蘇柏從其實在第一次見到丁羨之前就曾無數次從葉常青的嘴裡聽說他有個很有意思的外甥女,那時候蘇柏從還想說,再有意思能有意思到哪裡去。

  葉常青大器晚成,三十歲遇上恩師跟著學畫,又通過恩師認識了當時就已經身價千萬的蘇柏從,兩人一拍即合,往來甚密。葉常青常跟蘇柏從提起自己有個很有想法的外甥女,聽得多,蘇柏從也好奇。

  高一的時候見過一次,小丫頭也就那樣,談不上有意思沒意思,普通一女孩兒。

  之後有兩年沒見,再次見面是高三的時候,小丫頭拒絕了他的資助說自己要考清華,蘇柏從覺得有趣,倒也沒勉強她, 隨便她自己去折騰,那時候也沒覺得這丫頭多特別。

  再後來,是小丫頭復讀,過年的時候,那時跟黎立瑞分手一個月,葉常青帶她來上海陪他過年,有的沒的多聊了兩句。

  小丫頭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沒事兒,你還有錢。」                                                                             

  話匣子就是這麼打開的,那晚莫名其妙跟她聊了很多,她說自己失戀的時候,連錢都沒有,他就覺得好笑:「你小屁孩才幾歲,失什麼戀?」

  她大言不慚地說:「我早戀。」

  「那我給你錢,你怎麼不要,還要去考清華。」

  「因為他在清華呀。」

  他忽然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一丫頭,他出來社會早,初中就輟學出來跟打工,什麼髒活累活都幹過,後來終於混出頭了,豪車,別墅,美女都有了。

  偏偏開始懷念起以前唸書時的單純勁兒。

  後來找人查了她資料,小學初中高中一個角落都沒放過,也知道那個男生叫周斯越,周宗棠的獨子,長的帥,成績好,還保送清華了。

  拎著照片,蘇柏從還有些不相信地多看了幾眼,瞇著眼喃喃自語,這麼好一男孩兒真會喜歡她?

  秘書在一旁說:「您不也……」

  蘇柏從可從沒覺得自己是什麼好男人,頂多算個衣冠禽獸,他的陰暗面多了。

  比如,去年那次科技展,名單是他擬的,親自發到葉教授手上,請他務必和他的學生一起參加,原本也只是想會會面,聽說葉教授很喜歡他,不過這小子近一年被打擊的沒什麼成績,聽說在實驗室除了編程什麼活也不接。

  飯局上那個電話也是他安排的。

  他從來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不然怎麼混到如今這地步。

  ……

  席間,酒過三巡,周斯越起身上了個廁所。

  緊接著,蘇柏從結束了跟董正飛的聊天,鬆開扣子,起來跟了出去。

  婁鳳擔心地掐住元放正在啃雞爪的手臂,雞爪子瞬間在元放臉上劃了一道紅印,氣急罵:「你再動手動腳的,你給我看著辦!」

  婁鳳忙鬆手,「對不起啊,師兄,太激動了,你說他倆會不會打起來?」

  元放啊了聲,放下雞爪,想了想說,「放心,你周師兄能打贏。」又放心地啃雞爪去了。

  廁所。

  周斯越低頭洗手的時候,蘇柏從滅了煙過去,打開旁邊的水池,水聲嘩啦,男人低沉的聲音伴著水流聲聽不太真切,「你跟羨羨認識幾年了?」

  不過他還是聽清楚了。

  周斯越瞥他一眼,眉梢一吊,開始滿嘴跑火車:「二十幾年吧。」

  蘇柏從:「你才二十吧?」

  周斯越把水關了,好笑地看著他:「不懂麼?打從娘胎起,我倆就認識了。」隨後雙手環胸靠在洗手台上,原本比蘇柏從高的個子微微下沉,也還是比他高,低頭輕笑,雙手又抄進兜裡,半開玩笑地說:「怎麼,我們這比金堅比海深的革命情誼,你想來摻和一腳?」

  蘇柏從忽然覺得自己小覷了這小子。

  他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有董正飛令人厭煩的自負,也沒有邢露菲和嵇航的諂媚巴結,更沒有元放那股傻憨氣,不卑不吭的態度,就卻又帶著獨一份的自信孤傲。

  嘴上不說,心裡跟明鏡似的,不痛不癢一句話,卻捏了你的七寸。

  蘇柏從覺得自己從商這麼多年,都沒遇過這麼精的,只是到底年輕,還帶著一股浮躁,但他身上可塑性很強。選對了,功成名就;選錯了,一敗塗地。

  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讓蘇柏從很興奮,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種能讓他興奮的對手。

  「她可不認為自己跟你是革命情誼。」說完,蘇柏從轉身也靠在洗手台上,低頭點了支煙。

  周斯越低頭叼煙,沒點燃,聽見這話,抬頭看他一眼,把煙取下來,捏在手裡漫不經心地說:「你既然知道,就別再往上送人頭了。」

  蘇柏從笑了下,從容不迫地撣了下煙灰:「我不這麼認為,我不認為給我時間,她會對我不動心,畢業後,我會把她帶進公司裡,你呢?出國留學還是幫人打工?還是你可以自私到讓她放棄我這兒的高薪工作跟你去創業打拼?你真覺得你們的革命情誼能扛得過這些?」

  周斯越將手裡的煙揉斷丟進垃圾桶裡,一言不發離開。

  ……

  丁羨接到周斯越短信的時候,婁鳳正摟著她跟元放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相聲呢,桌上的手機就震了。

  1條新信息來自周。

  光看到這句話她太陽穴就一抽,不會真打起來了吧,丁羨若有似無能感覺蘇柏從對自己的特殊,但他又發乎情止於禮的讓她無法主動去提這事兒,兩人在之前蘇柏從那句「羨羨,我允許你不尊重我」之後其實就減少了聯繫,丁羨也幾乎不再給他打電話,將他當作一個完完全全的長輩去看待。

  她點開短信。

  周少爺說——

  「出來。」

  簡潔有力,周少爺口吻。

  丁羨回:「這邊還沒結束呢?」

  周少爺又回——

  「那你陪他吧。」

  丁羨氣得差點摔手機,怎麼就陪他了!這還這麼多人呢!說話能不這麼嗆人麼!直接把手機往桌上一丟,不回了,上輩子欠你的。

  砰一聲響。

  婁鳳咬著雞爪回頭,一嘴油:「怎麼了?」

  丁羨:「沒事,吃你的雞爪。」

  手機又震。

  1新信息來自周。

  有完沒完了?

  她滿肚怨念地點頭,結果看到內容,頭皮一麻,三叉神經短路了。

  周少爺說——

  「答錯,重新答,他還是我?」

  「發什麼神經。」丁羨辟里啪啦按下。

  周少爺回:「不是說喜歡我?做個選擇這麼難?」

  丁羨回:「喜歡你的人這麼多,你怎麼不讓她們選?」

  周斯越:「誰啊?」

  「邢露菲啊。」

  「我看你是皮癢。」

  「略略略,在門口等我。」

  丁羨跟婁鳳眼神交流了一下,蘇柏從還沒回來,發了條短信過去。

  「蘇總,我身體不舒服,先回酒店休息了,今天謝謝您的款待。」

  良久後,蘇柏從回:「在門口等我,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周師兄會送我。」

  然後便再也沒回了。

  周斯越靠在路燈下抽煙,人本就高,還站到花壇邊的牙子上,後背靠著白色路燈柱子吞雲吐霧。

  丁羨過去的時候,他把煙掐了,回頭看了小姑娘一眼,插著兜從花壇牙子上下來,縮了縮脖子,「冷死,走了。」

  丁羨看著他薄薄的短袖,跟上去,「你怎麼出來也不帶件外套。」

  周斯越看她一眼,忽然抬臂勾著她的脖子把人拉到自己身邊,臂彎間都是男人熾熱的餘溫,燒得丁羨臉都紅了,心砰砰砰直跳,整個人都僵直,連走路都不會了。

  此刻從後面看就像個小殭屍,被他勾著脖子拖著走。

  周斯越低頭看她,順手又把她後背上的掛帽給拉上,蓋好,「冷麼?」

  丁羨麻木地搖搖頭。

  她現在熱得像個氣球,想爆炸!Boomboomboom!!

  走了一段路,周少爺攔了輛出租車,打開門,丁羨被他塞進去,隨後長腿進來,關上門,就聽他一句:「師傅,去靈谷寺。」

  師傅熱情地應了聲:「好勒,坐穩咯!」

  丁羨真的坐得很穩,全程穩穩當當地像個小學生,雙腿併攏,雙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膝蓋上,眼睛都不敢亂瞟。

  華燈初上,窗外霓虹閃爍,兩旁道路的樹木在飛速著倒退,出租車司機猛踩油門,瘋狂地朝著靈谷寺的方向前進。

  周斯越則他一貫的少爺坐法,敞著腿,男人結實有力的大腿蹭著她的,隔著輕薄的衣衫布料,是他身體的溫度,燃燒著生命的慾望。

  這是,發發發發……發情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9:35

第56章

  紫金山,靈谷寺。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道路兩旁,幾棵參天蒼樹挺立著;羊腸小道間,陰涼襲人,參木深綠,桂花繚繞飄香,寺內,佛光普度眾生。

  昏暗的月光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在路上。

  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兩頂頭燈,下了出租就給她套上,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著身子,一手拿著黑色的頭燈,一手撥她的頭髮,低聲:「別動。」

  丁羨使勁兒向上翻著眼皮看,只看見一個黑色的燈頭掛下來,「隧道工?」

  周斯越哧得笑了聲:「我還盜墓呢。」

  說完,「啪嗒」一聲,自顧自罩著她的腦門給她扣上。

  丁羨尖叫:「壓著我劉海了。」

  周斯越那手給她把劉海用食指撥出來,溫熱的指腹觸到她的額尖,低聲:「好了?」

  「嗯。」丁羨低頭。

  周斯越勾笑,下一秒低頭給自己把頭燈戴好。

  「在這等我回來。」

  他說。

  那年還沒有小黃車出租,周斯越不知道在哪兒弄來一輛自行車,騎到她面前,停住,一隻長腿撐在地上,弓著背看她:「上來。」

  丁羨低頭看看自己的白裙子,壓著裙邊,側著身子坐在後座上。

  以前唸書的時候,周斯越有一輛山地車,後座沒法坐人,兩人出去玩的時候也沒法騎,大多都是一邊推著車一邊陪她走路,其實好幾次丁羨想說,你個二傻子,後座不能坐,我坐前邊兒唄。

  哪兒好意思。

  不過現在想來,什麼時候回去騎那山地車試試。

  「好了?」

  丁羨點頭。

  「抓著我。」周斯越回頭看她。

  一隻白嫩的手扶上他的腰,「好了。」

  夜裡行人無幾,月光清涼。

  風飛揚,單車響,車轆滾在漆黑的柏油路面上,全是青春的印記。

  往年七八月乃至十月,這裡看螢火蟲的人多,天南地北的人興沖沖一股腦兒往這兒趕,興許看的人還比螢火蟲多。

  周斯越直接繞開靈谷寺大門,穿進左邊的馬路上,沿路騎到流徽湖才停下車。

  湖面泛著銀色的波光,水光在月色下輕晃。

  湖面兩邊是叢林,如今這月份,靈谷寺裡幾乎已經很難再看到螢火蟲了,而這片叢林是剛未開發的處女地。

  「你你你……帶我來這兒看螢火蟲?」

  也不完全是,去年來南京找蔣沉的時候,路過靈谷寺,他打小信奉科學,不信神佛。但他母親信佛,遷居南方前,跟他說起周家來退婚的事兒,順便又提了一嘴當年她跟丁羨去雍和宮上香的事兒。

  李錦薈那陣狀態極差,被突如其來發生的事情打擊的心灰意冷,說話也沒什麼力度,「你那年參加數學國賽,我邀她去雍和宮上香,無意間聽見她許願,說得全是關於你,那會兒我就覺得那丫頭喜歡你,我還跟你爸說了這事兒,猶豫著要不要找你倆談談,後來又怕你沒那意思,怕傷了那丫頭的心,我跟你爸就睜隻眼閉只眼了,只是沒想到,出了事兒,她們家就著人來退婚了,真叫人心寒。」

  周斯越在無梁殿外站了好半會兒,將母親那番話顛來倒去想了好幾遍,高大修長的身影難掩疲倦。

  那陣寬慧法師正好在寺內,見他在門口立了半晌也沒進去,便著小僧過去跟他招呼。

  關了禪門,裡頭空無一人。

  佛法見者便是緣,道者便是心,心緣不兩結,皆是一場空。

  有緣便多說了兩句,寬解是寬解了不少,離開的時候,周斯越在殿外上了一炷香,隨便許了個心願。

  在他轉身離開時,寬慧法師著小僧告訴他:「許了願,便要還願,不然,要再許就難了。」

  他當時摸了摸鼻尖,心道,還願又是一柱香錢,這寬慧法師還挺會做回頭生意的。

  至於願望,他當時隨便許的,就希望那丫頭過得自我些。

  今天主要是來還願的,至於這螢火蟲,也是純屬碰碰運氣,心道這小丫頭肯定沒怎麼見過,帶她開開眼界。

  誰知道,丁羨哈哈大笑:「你果然是城裡的大少爺。螢火蟲我們那很常見好不好?小時候我還抓一窩封在塑料瓶裡,一天抓一窩,這窩滅了,那窩接上,盈盈不斷的。」

  「……」

  周斯越覺得相當沒有面子,這丫頭也真是越發大膽兒了,以前哪敢這麼跟他說話,現在是敢往他頭上爬了,直接轉身從叢林裡出來,表情冷淡:「那算了,回去吧。」

  擦著姑娘的肩而過,被人一把拉住手腕,丁羨興奮地往裡沖:「別啊,來都來了,姐帶你去抓,抓這個我可是一把好手。」

  小姑娘的手冰涼又軟,捏著他結實的手腕,觸感微熱,周斯越沒動,抻著手臂,低頭睨著被她捏著的地方,小姑娘的心思全被螢火蟲帶跑了,雙眼放光地看著他,又拉了一下,催促道:「走啊!」

  周斯越反手拉過她,握住她的手,低嗯了聲,然後以十指相扣的形式拉著她率先邁著長腿踏進叢林裡。

  丁羨終於意識過來她被人牽手了。

  他的手掌寬厚乾燥,很大,乾淨修長。

  在漆黑的叢木林裡,丁羨被人拖著走,頭頂月光,腳踩清輝,身前人背影高大,光看著他被氤氳月色籠罩的背影,都覺得心跳加速。

  丁羨覺得自己真沒出息,被人這麼牽一下就臉紅耳赤心跳狂奔要爆炸,怎麼他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剛這麼想著,一轉頭,就著微弱的頭燈,她看見了少年微微泛紅的耳根。

  ……

  她努力忽略那只始終牽著的手,開始專心致志找起螢火蟲來。

  真的是,一隻都沒有。

  半個小時後。

  兩人尋了處地坐下,丁羨把頭燈摘下來,悶了一腦門汗,用手擦了擦,說:「下回帶你去延平抓吧,兩天兩夜都抓不完。」

  周斯越在她身邊坐下,微微曲著一條腿,手輕鬆的搭在膝蓋上,懶洋洋道:「隨便。」

  氣氛忽然靜了。

  這個樹林環境有點像高中時後山的那個小樹林,那會兒教導主任天天愛拎著個手電筒在樹林裡巡邏,偶爾還能拎出一兩對「小情侶」。

  他倆那會兒可不會這個,鑽小樹林那都是孔莎迪和宋子琪幹的事兒。

  結果,丁羨剛想到這兒,手機就叮鈴鈴的響了,在這靜謐地夜裡,刺耳的很,周斯越低頭看了她一眼,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丁羨接電話,周斯越撐著草地身子往後挪了挪,直接靠在身後的樹上,叼了根煙在嘴裡,然後去摸打火機。

  電話那頭是孔莎迪,聲音激亢高昂地大喊了一聲:「羨羨!!你在哪兒?!」

  嗓門大的連周斯越都聽見了,攏著火低頭把煙吸燃的時候還揚了下唇,似乎在笑她怎麼還跟高中似的咋咋呼呼。

  丁羨看了眼靠著樹抽煙的周斯越,低聲說:「我在南京。」

  「你怎麼跑南京去了?」

  「參觀一科技展。」

  「我在北京!」孔莎迪差點兒哭了。

  「你在北京做什麼?!」

  「來找你玩啊。」

  「你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

  「我想給你個驚喜啊,誰知道你跑南京去了?周斯越呢?!他在北京麼?!不行我投奔他兩天。」

  丁羨又看了眼周斯越,握著話筒,低聲說:「他跟我在一起。」

  「啊!!!!!!!!!!!!!!!」

  尖叫聲刺耳,丁羨把話筒拉裡耳邊,直到兩秒後,那邊收聲,她才貼回耳邊,就聽孔莎迪說:「你倆單獨出去旅遊?!」

  丁羨急了,給她解釋:「不是單獨,是一個科技展,系裡一起的,好幾個同學呢。」

  孔莎迪哪聽得進解釋,「怎麼就偏偏選中你們倆了?嗯嗯?把話筒給周斯越,我要跟他說兩句。」

  「說個屁。」

  這一下把正在抽煙的周斯越都給吸引過來了,叼著煙打量她急跳腳的模樣。

  下一秒,丁羨認命地把手機遞給他,「孔莎迪要跟你說話。」

  周斯越接過,靠著樹,把煙取下來,一隻腳曲膝,手搭上去,話筒遞到耳邊,「幹嘛,都給她急出髒話了。」

  孔莎迪在那話那頭呵呵笑。

  「你為什麼跟我羨羨單獨約會?」

  「關你屁事。」周斯越吸了口煙,淡聲。

  「啊呸,好歹我也是你曾經的弟妹,就這麼不待見我?」

  「有人待見你就行了,不至於我也要待見你吧。」

  「對,你待見羨羨就行了。」

  周斯越握著話筒,低頭笑了下,沒作聲。

  「行了,問你件正事,宋子琪聯繫過你沒有?」

  「嗯。」

  「他是不是被學校開除了?」

  「誰跟你說的?」

  「你甭管,我就問你這事兒是不是真的!」電話那頭的孔莎迪忽然激動起來,「周斯越,我孔莎迪可一直拿你當朋友啊,你他媽千萬別騙我!!!」

  周斯越低頭把煙擰滅,忽然站起來,一隻手抄進兜裡,說:「還沒開,留校察看,背了個處分。」

  「什麼處分?」

  「五年內禁飛。」

  孔莎迪罵了句操,「你倆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

  「見面再說。」

  電話掛了,周斯越把手機換給丁羨,重新在她身邊坐下。

  「你說宋子琪被禁飛了?」

  「嗯。」

  「為什麼?」

  「不知道,他沒說,但這事兒已經定了,不會改變的,前陣過來找我的時候,我都以為這丫出去挖煤了,頹得不行。」

  說到這兒,丁羨忽然盯他看。

  周斯越被她盯的發毛,「幹嘛?」

  丁羨轉回頭,悠悠地說:「前陣也有個人在玩頹廢呢,你們幾個兄弟都一個德行。」

  周斯越哂笑,「我說沒有,你信不信?」

  四周寧靜,不遠處的靈谷寺佛音裊裊,鐘聲悠遠。

  丁羨驀然轉頭看向他,怔愣盯他半晌,似乎在忖度他這話。

  周斯越微抬下顎,也轉頭看她,視線在靜謐的夜裡交匯擾人心扉,比光還亮,他說:「丁羨,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確實懷疑過,這麼做有沒有意義,也曾懷疑過,這麼做的目的,可我從來沒停下來過。」

  丁羨對他是盲從的,他說得每句話,她都受用,也為之傾倒。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神沉著,低聲說:「但接下來的路,你得跟我一起。」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9:47

第57章

  跟我一起,以什麼方式?

  丁羨仔細回味這句,可他卻沒有再說下去,兩眼深沉地望著她,似乎篤定她會不顧一切地跟上去。這種被人拿捏的滋味,酸澀不明。

  「看,螢火蟲。」

  丁羨驚歎的揚手一指。

  眼前閃過微弱的螢綠光,周斯越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還真是,隨後伸手按了下頭燈,滅了。

  「把燈關了。」

  啊?

  她一轉頭,周斯越手已經按過來,將她的頭燈也關了。

  「他們對光敏感,手電會損害它們的光。」

  前方草堆裡,兩隻螢火蟲並排飛舞著,瑩瑩綠光在交錯在漆黑的灌木叢裡,世界靜謐,倒也一片閑靜。

  「剛剛那話還作數麼?」

  丁羨抱著膝蓋,側頭看他,月光溫柔灑著她毛髮。

  「我什麼騙過你?」周斯越一隻手撐著草地,微瞥了下頭,去看她,笑。

  以前高中的時候,他總喜歡用這種笑去掩蓋一些他不想回答的問題,跟人胡侃的時候,嘴角也是這種笑,丁羨對他瞭如指掌,他的每一個微表情都曾在無人的夜裡被她分解過千遍萬遍,真高興,假高興她瞧一眼便知。

  就比如今晚,他很反常。

  一顰一笑都很反常,像是被人逼急了才說出那些話。

  丁羨反而冷靜下來,瞧了他半晌,忽然轉回頭,腦袋搭在膝蓋上,輕聲說:「我考慮考慮。」

  周斯越忽然斂了笑,目光緩緩從她身上移開,低頭,撥弄著腳下的草,輕嗯了一聲。

  無梁殿外,四扇拱門已經全部關閉。

  後殿有僧尼值守,周斯越沒去打擾,帶著丁羨離開了。

  願沒還成,還得再來一趟。

  元放定了第二天一早的火車回北京,邢露菲不肯回去,要留在南京這邊玩幾天,元放轉頭問嵇航,嵇航猶豫再三,也決定留下來。

  董正飛跟趙萌師姐約了一起回武漢。

  結果就剩他們四個回北京。

  第二天一早,四人坐上了回北京的綠皮小火車。

  那年動車還沒開通,但各路的鐵路已經修建差不多,車上也聽到有人不停談論此事,以後有了動車往來更方便了,親朋好友間走動也多了,聽說南京到北京也只要四個小時就夠了。

  車廂裡所有人都在高談闊論,婁鳳和元放睡的沉。

  丁羨轉頭問此刻正盯著窗外的周斯越:「如果高鐵開通了,你第一個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周斯越戴著耳塞,正在聽歌,他把音量調得很低,防止丁羨跟他說話他聽不見,回頭掃了姑娘一眼,淡聲道:「杭州吧。」

  丁羨一愣,他目光若游絲般落在她身上,清淺地笑意讓她渾身整個毛孔都忍不住立起來,「杭州?」

  他笑,「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嗎?」

  「我是問你想去的。」丁羨低頭嘀咕。

  「沒什麼想去的。」他又轉回頭,閉上眼,靠在椅子上,「也沒時間。」

  丁羨是真的相信他從沒停下來過了。

  元放說他這一年很少參加比賽,就前陣參加了一個機器人比賽還輸了,那陣心情是真不好,對誰都客氣不起來,其餘時間都分給了葉教授的實驗室。

  「實驗室很忙嗎?」

  他閉著眼,微一點頭,「還好。」

  「注意身體。」

  想了半天,丁羨也只想到這一句。

  周斯越閉著眼聽笑了,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頭,一貫調侃的口氣:「你是真傻。」

  話音剛落,火車開進站台,匡當匡當抵達泰州站,又上來一撥人,車廂人聲鼎沸又嘈雜,周斯越胸腔燥,煙癮上來,側頭看了眼丁羨,下巴往邊上點點,示意她自己要出去。

  剛去了趟廁所,丁羨知道他想抽煙,一句話給都回去,「憋著。」

  周斯越嘶了聲,輕推了她額頭一下,「什麼時候輪到你管我了?」

  丁羨正襟危坐:「我這是為你好。」

  知道這丫頭向來吃軟不吃硬,周斯越盯著她瞧了會兒,緩和口氣,跟她商量:「行吧,就一根,馬上回來。」

  丁羨堅持:「半根都不行。」

  周斯越氣得舔了下唇,哭笑不得地轉頭看了眼窗外,剛要開口,就聽身旁插.進一道和藹的聲音,一穿著碎花紋衣衫的老太太衝他們說:「小伙子,聽你媳婦兒話,別抽了啊。」

  咳。

  一句話把正在喝水的丁羨給嗆了,胸腔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臉也漸漸泛紅。

  「我……不是他……」

  周斯越忽然抬手給她順背,「慢點喝,媳婦兒?」說完自己都笑了。

  丁羨臉紅,拿手肘捅了下他胸膛,力道不大,只是警告性的捅了下,就跟小貓撓癢似的,周斯越靠在座椅上笑得肩膀都抽了。

  結果就聽老太太語重心長地說,「你媳婦兒說的沒錯,抽煙有害健康。我們家老頭年前查出肺癌,就是前些年頭抽煙抽的,他都戒了十來年了,最後還是得上這病,你可千萬別學他呀。」

  老太太越說越傷心,捂著眼睛老淚縱橫,哽咽著:「我老頭兒年輕時候在廣西做水產生意,忙得飯都顧不上剛吃,就抽煙,我勸他多少回,他都不聽,五十歲體檢出了大毛病,開始戒煙,哪來得及啊,你們現在還年輕,千萬別學壞了,那煙,都是日本鬼子留著禍害我們的玩意兒。」

  雖然知道老太太把香煙和鴉片弄混了,但是面對別人這樣聲淚俱下的勸誡,加上全車人都跟看不良小伙兒似的看著他,周斯越也沒什麼心情了。

  他雙手環在胸前,倒也不懼這些異樣的目光,反倒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老太聊起來了,說:「別太傷心了,事已成定局,過度傷心您也挽回不了什麼,爺爺也不想看見您這麼傷心,您先保重身體。」

  老太太抹著眼淚連連點頭。

  丁羨一愣一愣地看著他把人終於哄住不哭了,一臉驚詫地衝他豎了豎拇指。

  厲害啊小伙。

  周斯越沒理她,戴上掛在胸前的耳塞。

  這次不是紅色的耳機,而是換了一個分聯式的耳塞。

  「你在聽什麼?」

  「歌。」

  「什麼歌?」

  「 you feel my world.」

  他忽而看她一眼,低聲說。

  ……

  抵達北京已經凌晨了,十四個小時的舟車勞頓,丁羨撐了十個小時,終於在最後四個小時中棄械投降,眼皮一眨,靠在周斯越的肩上睡著了。

  婁鳳跟元放睡了大半程,就臨下車那兩小時忽然跟打了雞血似的,開始拉著周斯越玩21點。

  他全程沒闔眼,倒也沒什麼睏意,看了眼肩上的姑娘,從包裡扯了件外套出來,蓋在她身上,又把她腦袋往自己肩上頂了頂。

  全程甘願當人肉枕頭,還擔心枕的人不舒服,時不時拿手墊一下。

  就這心不在焉地玩遊戲態度,還把元放和婁鳳虐了個底兒掉,下車時,婁鳳已經晉陞為周斯越頭號迷妹。後來還上知乎發了一條獲贊無數的答案——

  我這人天命安生,知足常樂,從沒嫉妒過誰,唯一一次。

  我嫉妒過我大學的一位室友,也是現在的好閨蜜。喜歡她的z師兄很多年,甚至還為了z師兄考到了我們學校,校名就不報了,那位師兄說出來你們或許都認識,怕給兩位當事人造成麻煩,具體坐標就不透露了,總之目前在某個領域也是無人能敵了。

  z師兄在我們學校很低調,喜歡他的妹子真的不少,不過師兄性子冷,誰也沒給機會,我以為他是真高冷,後來發現他跟我閨蜜在一起的時候才不是這樣的,坐火車,給我閨蜜活活當了四個小時的人肉墊子,另一個師兄說,第二天學長手都抬不起來了,做實驗的時候手都在抖。

  這些我閨蜜都不知道,z師兄做事從來不在我師妹面前邀功,特男人。

  也曾有男生追過我閨蜜,但大多花花腸子多,全憑一張嘴,跟我師兄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我閨蜜性格也很軟,倆人在一起之後,有一次,我撞見他倆在小樹林裡親親,虐得我……我以為這種禁慾系談戀愛是不接吻不上床的。

  ……

  洋洋灑灑一篇長達幾千字的文章在知乎上獲贊無數,甚至有無數人要求婁鳳將這個故事連載成小說。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下了火車,丁羨還犯困,全程迷迷糊糊被周斯越牽著走,穿過熙攘的人群。

  直到停在地下室門口,陰涼的風襲來,她瞬間清醒。

  「哪兒?」

  周斯越低頭掏鑰匙:「工作室。」

  啊呸。

  「婁鳳呢?」

  「她沒帶鑰匙,元放帶她去招待所了。」

  丁羨哦了聲,又覺得哪裡不對,忽然一拍腦袋,「可我帶了啊。」

  周斯越瞥她一眼,笑了下:「你剛才在車上沒說,元放以為你倆都沒帶。」

  丁羨一愣,「我睡著了,你沒叫醒我。」

  「我叫了。你說沒有。」

  丁羨不信,不然自己怎麼沒印象。

  話音剛落,門內,忽然傳來一陣低低淺淺的呻吟。

  待聽清之後,丁羨騰的臉色迅速躥紅。

  而立在黑夜中的周斯越臉色微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09:57

第58章

  夜空高懸。

  周圍是死一般寂靜,呻吟聲跌宕起伏,高潮迭起,聽得門外兩人身體僵直,別著頭都不敢看對方。

  聲音是從門裡傳來的,隨著女人的低吟聲伴隨著男人沉悶的低哼聲,事情結束了。

  倆純潔孩子立在門口,一會兒大眼瞪小眼兒,一會兒又別過頭去看四周。

  直到周斯越手握成拳輕輕抵到唇邊,乾咳了聲,瞥她一眼, 眼神示意她要不要離開。

  丁羨略一點頭,周斯越轉身帶她離開。

  地下室陰暗潮濕,上樓梯的時候,他忽然把手上拎著丁羨的包換到另一隻手,騰出那隻手去牽她,丁羨靜靜看了會兒, 把手遞上去。

  然後就這麼牽了一路,直到酒店門口。

  周斯越鬆開她,低頭:「身份證。」

  丁羨低著頭從包裡掏出來遞給他,然後站在門口,看著他把兩張身份證遞給前台。

  前台服務員:「幾間?」

  「兩間。」他背對著,手撐在琉璃台上,微弓著背。

  前台服務員辟里啪啦打了一通字後,抬頭,「您好,只剩一間大床房了。國慶遊客多,基本都是滿房狀態。抱歉哦。」

  周斯越回頭看了眼丁羨一眼,回頭,淡聲:「一間吧。」

  「好的。」前台服務員登記好入住信息,把房卡遞給他,周斯越回頭掃了丁羨一眼,眼神示意她進來。

  丁羨紅紅臉,抱緊懷裡的包,避開服務員的視線,跟上去。

  羞恥之心幾乎要將她淹沒了,滿心滿眼都是,她居然跟周斯越來開房了……上樓梯的時候,全身似乎跟踩了棉花一下無力,竟然覺得熱。

  等她意識到了,咦,自己似乎可以回寢室睡,可又很享受被他安排一切的感覺。

  周斯越似乎很熟門熟路,挎著包,高大的身影在走廊微弱的燈光下一晃一晃,沒一會,就抵達他們的房間了。

  一推開門,一間房,只有一張大床。

  她驚訝地看了眼周斯越,他推門進去,插上房卡,手指按在門卡上,回頭看她,見她遲疑站在門口,催促道:「進來啊。」

  丁羨進去把門關上。

  「你收拾一下睡吧,我等會四點就走。」

  丁羨下意識看了眼掛在牆上的壁鐘,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說完,周斯越歪著脖子將背上的斜挎包取下來丟在沙發上,轉身進廁所洗了把臉才出來,額發滲著水珠,隨意撥了兩把,也沒擦乾,就拿了煙和打火機去陽台上抽。

  這兩天行程趕,旅途舟車勞頓,身體極疲,她好歹還在車上睡了四小時,他是真的一分鐘都沒睡過,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丁羨放下包,跟過去,倚著陽台的落地窗跟他說話。

  「你去幹嘛。」

  周斯越低頭取了支眼叼在嘴裡,瞥她一眼,打火機在手中打了個圈,「蹭」一聲,火苗躥亮,低頭將煙頭湊過去,洗燃,星火閃閃,他吐了口煙,說:「回去整理資料寫研究報告,你以為真去玩的?」

  一聽要寫論文了,丁羨立馬苦兮兮地看著他,「啊,每個人都要寫啊?」

  周斯越叼著煙笑了下,說:「你們不用,我寫就行了。」

  「葉教授的意思?」丁羨似乎猜到了。

  他點頭,把煙取下來,夾在嘴邊,吐了口氣,問她:「還不去睡?」

  丁羨卻跟明鏡似的看著他,眼睛亮亮的,聲音又軟卻堅定:「周斯越,你是怕明天早上出去被人說閒話麼?」

  他吸煙的手停住,側臉微怔著看她。

  小姑娘往外走了兩步,靠在陽台的欄杆上,自嘲地笑了下,「是不是我當年跟你說讓你不要跟我走太近怕被人傳閒話挺傷你心的?」

  周斯越低頭抿了下唇,沒作聲,煙停在指尖沒吸,積了灰。

  丁羨又是笑,「其實我當年是氣你,因為你總是若即若離地態度讓我很心慌,時而對我好,時而又將我丟一邊,高興了逗兩下,不高興就不搭理我,那天一時氣急了才跟你說那些話。」

  夜深人靜,滿天星斗,一閃一爍。

  面對丁羨的控訴,周斯越瞇眼仔細想了想,不認可,「我什麼時候不搭理你了?哪次不是主動給你講題?」

  「有,只是你不記得了。」

  男人不認,「沒有。」

  小姑娘急了,靠在欄杆上,身子微微往前傾,「真的有,你還記得不記得你差點兒把劉小鋒給氣哭了,人家不過就是想坐一會兒你的位置,你凶巴巴給人頂回去,然後就那陣,我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我,而且那會兒你朋友多,跟誰都能聊,每次不理我之後身邊都莫名其妙能冒出好多新朋友,跟朵交際花似的。」

  說到最後,丁羨可不敢太大聲,小聲嘀咕。

  還是被他聽見了,周斯越把煙掐了,拎她耳朵,「看你是真皮癢。」

  丁羨怕癢,特別是耳朵,尤其敏感,一邊躲著一邊求饒:「怎麼還動手呢?」

  兩人嬉皮笑臉鬧了一陣,丁羨縮到牆角了,周斯越高大的身影堵在她身前,遮了背後的光,一隻手罩著她頭頂胡虜她腦袋,丁羨推著他硬邦邦近在咫尺地胸膛,「你別吵,我很認真在跟你說話。」

  周斯越身子斜靠著落地窗,閒閒地看著她,一副洗耳恭聽模樣,言簡意賅道:「說。」

  「我願意跟著你。」丁羨說,「特別願意。」

  有些話到了如今忽然變得謹慎,因為太喜歡,反而真當這一切就這麼赤裸裸的擺在她面前,讓她去做抉擇的時候,有些問題就跟刺頭兒似的冒出來了。

  「我以前膽小,懦弱,自卑,敏感、多疑,還特別愛哭鼻子,總讓你給我收拾爛攤子,做事也總是瞻前顧後的,總怕出錯,越是這樣,往往錯的越多,等我反應過來時,後悔莫及。」

  「我復讀的時候,鉚足了勁兒拚命學拚命學,說實話你不在的時候,我想的反而沒那麼多,你一出現,我整個人就亂了,莎迪說這樣不行,我被你吃得死死的,不是好兆頭。」

  伴著漫天的星河,往事浮現,丁羨絮絮叨叨地跟他說一些有的沒的。

  周斯越認真蹙眉聽著,總結她亂七八糟又語無倫次的話語,得出一個主題思想,大致就是——怕他只是一時興起,怕分手,怕以後再也當不成朋友,還不如維持目前的狀態。

  他斜靠著落地窗,在她長篇大論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丁羨被他看著發毛。

  「做你想做的,錯了我擔著。跟我不跟我,我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這樣的保證,還有力度嗎?」他難得沒笑,低頭看著她,每根頭髮似乎都透著他此刻的認真。

  「那邢露菲師姐呢?」

  「關她屁事。」他臉上又掛上若有似無的笑。

  「她喜歡你呀。」

  「關我屁事。」

  「我怕她……」

  他截斷:「關你屁事?」

  「啊呸,你這是跟組織上敷衍,你知道麼!」

  「什麼時候邢露菲這號人物能讓你緊張了?」

  「那什麼時候蘇柏從這號人物也讓你緊張了?」

  「我緊張?」他跟笑話似的看著她,又恢復了往常挑眉笑的囂張模樣:「放屁。」

  默契回了些,丁羨順著他哄:「是呢是呢。」

  兩人都看著對方笑,他從容自信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慢慢把這段關係轉變。

  周斯越在房間待了兩個小時,四點準時走。

  那兩個小時就坐在沙發上寫程序,丁羨後半夜就撐不住了,沾枕昏睡,睡前還不忘跟他呢喃,「你也睡。」

  周斯越幫她掖好被子,開了電腦去沙發上,郵箱裡躺著葉教授前幾天從台灣發來的信件,他打開通讀,內容繁多,看了一半撐不住在沙發上睡了會兒。

  再醒來,已經四點十分。

  周斯越揉揉太陽穴,收拾好東西離開,順便幫她叫了七點的早餐,然後才鎖上門走了。

  熙光微曉,丁羨醒的時候,房間內空蕩無人,周斯越已經離開了,床頭櫃上壓著一張便簽,簡潔一行字。

  幫你叫了早餐,吃完再走,回學校再找我,先走了。

  ——周。

  他的字蒼勁有力,記得以前上語文課的時候詹文麗說過,是練過書法的人才有的筆勁兒,但偏偏他很懶,答題飛快的時候貪圖省力,龍飛鳳舞地寫,白白浪費了這一手好字。

  之後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周斯越偶爾回地下室,大多是都跟丁羨待在圖書館,丁羨在寢室的時間越來越少,基本上下了課就跟周斯越待在圖書館寫程序,國慶還沒結束,寢室三人似乎都知道了她有個周師兄。

  輪番跟著婁鳳一起在q.q群裡八卦:

  「哎,你跟周師兄怎麼樣啦?」

  丁羨想了想說,繼續邊看書邊說:「偶爾吃吃飯,討論討論理想,挺好的。」

  幾人表示:「約出來吃飯啊!等我們回來讓他請客啊,不然算什麼男朋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0:15

第59章

  丁羨拒絕了。

  因為她仔細回想自己這段時間跟周斯越的相處,兩人大概還處於戀人未滿友達以上的狀態吧,要說男朋友,她怎麼感受不到激情呢,但要說純潔,那是絕對不純潔的。

  只是兩人似乎都還在等一個契機,把這段關係轉化,她不提,他似乎也不急,每天除了待在實驗室就是陪她去圖書館寫程序,有一次還在圖書館遇到了他同班的男生。

  那會兒周斯越敞著腿靠在椅子上看書,丁羨趴在桌上寫微積分老頭留的作業,就聽頭上有人低聲跟周斯越打招呼,「難得看你沒去上網,跑來圖書館。」

  周斯越抬頭看了那男生一眼,笑了下,「你不也是。」

  然後那男生目光忽然在丁羨身上掃了眼, 隨後意味深長地看向周斯越,丁羨被看得臉頰泛紅忍不住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只能佯裝低頭寫作業的同時,又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結果就看見那男生三步一回頭,一臉曖昧地跟身邊的朋友不知道在低聲說著什麼。那人目光追又過來,丁羨忙低下頭,臊紅著臉,捏著筆在本子上胡亂的畫,被身旁的某人看見了,直接嘲諷她:「幹嘛?你偷人東西了?這麼心虛?」

  「我為什麼有一種偷情的感覺……」丁羨低著頭,歎口氣,說出內心真實感受。

  周斯越被她氣笑了,厚厚一本《終極算法》直接拍在她腦袋上,低聲笑罵:「你他媽寫程序怎麼就不發揮發揮你這種不著邊際的想像力?」

  丁羨:「啊呸,這種靈感可遇而不可求的好麼?」

  「是麼?」周斯越冷笑著看她:「王教授給你的代碼寫完了?」

  丁羨瞬間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蔫兒了下去,趴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拿筆塗塗畫畫,低聲說:「沒有。」

  寫程序這個活就跟她當初學數學似的,入門快,深入難,最簡單的代碼很快就能上手了,但再往裡研究她就變得很吃力,就光王教授介紹的那幾本書她都看不過來,那個遊戲代碼也測試了無數次,但始終無效。

  周斯越歎了口氣,自己的姑娘自己教,別人是指望不上了。

  「晚上把電腦帶過來。」

  兩人在食堂吃完飯,丁羨回寢室拿電腦,電腦還是葉常青在她臨上學前一晚送過來的,丁羨上網查了價格,配置不便宜,她打算慢慢把這筆錢省下來,還給葉常青。

  兩人沒去圖書館,回了地下室,周斯越靠在沙發上,看她從包裡掏出電腦擺在矮几上,他傾身,微微弓下身撈過電腦,隨便調試了一會兒,隨意調侃了一句:「不錯啊,你媽發了?」

  丁羨聽著這話頗具諷刺,忍不住紅了紅臉,低聲說:「是我舅舅送的。」

  周斯越手停在鍵盤上,轉頭盯著她看了幾秒,抬手似寬慰地揉了揉她的頭頂,收回視線,重新回到屏幕上,輕嗯了聲,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程序裡。

  房間靜謐,窗外夜色深暗,樹木悄然靜立,指針在牆上滴答滴答走著,頭頂的燈依舊昏暗。

  周斯越看程序很快,掃了幾行就開始幫她修改了幾個地方,修改的地方特意幫她標注了一遍方便她回去重新看。他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著,調試好後,將電腦往她身前一推,「幾個for循環無效了,幫你改了下,沒什麼大問題,在定義局部變量的時候,你選錯了函數。」

  說完,周斯越又站起來去床邊的櫃子裡給她拎了兩本書出來,丟在電腦上邊上,下巴一指:「拿回去看。」

  「王教授介紹一堆書我還沒看完呢。」丁羨欲哭無淚,她這是掉了哪門子坑。

  周斯越彎腰去撈桌上的煙盒,輕輕一抖,擠了支煙出來,低頭漫不經心地說:「那些你看不懂,不用看了,這兩本先看完。」

  「那王教授?」

  丁羨從小對老師的話言聽計從,總覺得老師是不會害學生的,王教授雖然喜歡在課上吹牛,但涉及到專業問題也不會含糊。

  周斯越又把煙塞回盒子裡,丟到沙發上,微微彎下腰,視線與坐在沙發上的她齊平,摸著她毛茸茸的腦袋,低聲哄道:「聽我的,乖。」

  男人氣息在身前,與她糾纏,對上他略帶調笑又吊兒郎當的眼神,在這寂靜的黑夜裡,她心跳如擂,砰砰砰——,節奏狂熱有力,差點兒又被他帶溝裡。

  周斯越手順著她的頭髮,撫到後腦勺,輕輕拍了拍,跟哄小孩兒似的:「別什麼都聽老師的,而且乖了這麼多年了,你也該叛逆點兒了,嗯?」

  她聽話地說:「好。」

  ……

  國慶放假的最後一天,孔莎迪晚上的飛機回成都。

  丁羨跟周斯越陪孔莎迪在學校對面的晏明軒吃飯,三人自高中畢業就沒再聚過,倒也是難得,孔莎迪全程不忘拿他倆打趣,尤其是周斯越,這倆似乎天生氣場不和,高中也是,一見面就吵架,說的話句句都戳對方心窩子。

  也很明顯,孔莎迪心情不好,全拿周斯越開涮。

  「你跟你那幾個兄弟都一副德行,你要是敢對我羨羨不好,看我不收拾你!」

  「你們男人都這樣,說什麼我是為了你好,什麼都是為了你好,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兒,憑什麼就你一個人做決定了呀!」

  孔莎迪越說越來勁兒,「憑什麼都是你們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什麼事兒都是你們對,我們女生就都是傻子!我們就天生比你們蠢!」

  周斯越起初還好好的聽著,聽到後頭眉頭都忍不住皺起來了,丁羨知道他不高興孔莎迪這麼說他兄弟,寬慰地拍拍他的手,眼神拜託,那表情似乎在求他忍一忍。

  他彆扭地轉過頭。

  孔莎迪還在說:「一個說要去當兵,一走就再也沒消息了,瞧把尤可可害成什麼樣兒了,一個要去當飛行員,說分手就分手。」說到這兒,孔莎迪抬頭看了眼周斯越,說:「你也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丁羨看了眼周斯越,附和:「對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周斯越橫側她一眼,靠在椅子上,雙手環在胸前,威脅:「皮癢」

  丁羨拍拍他的腿,「忍忍吧,委屈你了。」

  周斯越低頭睨著她搭在自己腿上的手,對上她的眼神,緊盯著她,慢條斯理地說:「不委屈,我確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視線又落到腿上,丁羨隨之過去,指尖溫熱傳來,隔著布料是他的體溫,觸電般收回,也不敢再看他。

  孔莎迪拍拍桌:「你倆回去膩歪行不行?!能不能尊重一下我這只單身狗!?」

  兩人又互視一眼,別開頭。

  周斯越握著手擋在唇間,乾咳了一聲,看了眼孔莎迪,平靜地說:「宋子琪在北京。」

  孔莎迪愣了。

  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幾秒後,忽然拔高音量站起來:「周斯越!他在北京你丫現在才告訴我?!靠,你到底有沒有拿我當朋友!」

  周斯越坐在椅子上,皺眉。

  丁羨知道他不喜歡管別人的事兒,他連自己的感情生活都處理不明白哪還有那個功夫去幫別人管,宋子琪又是他兄弟,不告訴孔莎迪,估計也是宋子琪的意思。

  「莎迪,你先別激動,周……」丁羨看了周斯越一眼,後者一臉坦蕩地靠在椅子上,無奈道:「周斯越肯定也是剛知道的!」

  「別為他辯解了,他壓根就沒拿我當朋友,一直以來,他都看不上我們這些人,他向來就清高的很——」

  「夠了!」

  忽然,一道尖銳地爆喝聲打斷。

  孔莎迪不可思議地看著丁羨,癟著嘴委屈道:「連你也凶我?」

  丁羨氣孔莎迪這麼說周斯越又是心疼這丫頭,百感交集,情緒亂了,看了她一眼,低下頭,也有些委屈道:「對不起,我不該凶你,但你也別這麼說他,他沒有看不起任何人,大不了,等會我陪你去找宋子琪,好嗎?」

  這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兩人又重歸於好,氣氛尷尬一秒,孔莎迪也意識到自己之前話重了,看了眼周斯越道:「我道歉,我話重了。」

  後者閒散地靠在椅子上,拿了杯茶抿了口,無所謂的一聳肩。

  「不過建議你別去找他,他不會見你的,等他冷靜一段時間吧,剛從南京回來,老宋也天天找他麻煩,你去了也談不出什麼結果。」

  孔莎迪這直脾氣哪裡憋得住,飯局結束就直接殺到宋子琪家裡去了。

  丁羨跟周斯越回學校的路上,還不放心地嘀咕了一句,「這丫頭不會真去找宋子琪了吧!?」

  周斯越插著兜走,哼哧一聲:「這還用想?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她出門鐵定左拐。」

  「……」

  丁羨怕孔莎迪出事,腳步慢慢停下來,想要折返回去找她,卻忽然被人一把勾著脖子拎走,呆愣地被人圈到懷裡,四周行人來往匆匆。

  周斯越低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閒散道:「談戀愛吧,嗯?」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0:27

第60章

  孔莎迪找到宋子琪時,宋子琪剛回家,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瞧見地上蹲著個姑娘,一愣,鑰匙在手中匡啷響,把姑娘震醒了,抬頭,那張臉端端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宋子琪還以為自己喝多了出現了幻覺,後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只是出去散步,並沒有喝酒。

  胡同小巷裡依舊亮著不明不暗的路燈,照著孔莎迪那張嬌艷的臉。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似乎又回到了高中,冬日裡姑娘穿著小短裙躲在巷子裡等她,他有時候會躲在牆後看,他沒出現之前,這丫頭也沒覺得冷,他一出現,她就各種發抖各種瑟縮,然後撲進他懷裡。

  每一幀他都記得很清楚。

  孔莎迪緩緩從地上站起來,低聲叫他:「宋子琪。」

  他猶豫著應還是不應呢。

  最終還是應了,「你怎麼來了。」

  自他去了南航,兩人再也沒見過,孔莎迪在成都的時候總想著,他怎麼能那麼絕情地就說分手呢?她又不是不讓他去考飛行員,她只不過賭氣說那麼一句分手他怎麼就那麼毅然決然走了,他怎麼就捨得呢?

  北京晚上的天兒冷,她很抗凍,露著一雙大白腿也也不覺得冷。

  孔莎迪忍不住哭了,衝過去撲進他懷裡,烏烏泱泱地一通哭,斷斷續續抽抽搭搭地說著四個字。

  宋子琪聽清了。

  我很想你。

  姑娘勾著他脖子,埋在他胸前,宋子琪兩隻手垂掛在身側,僵著,微微一仰頭,忍了忍,喉尖微微滾了滾,「回去吧。」

  孔莎迪拎著他的衣領,擦了擦眼淚鼻涕,說:「我已經趕不上飛機了。」

  宋子琪低頭看了她一眼,「你是因為趕不上飛機才哭的嗎」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宋子琪微微側開臉,又恢復了正色,「莎迪,聽話,回去吧。」

  孔莎迪鬆開他,在他面前站直,這才抬眼去打量他,這一年,他瘦了很多,眉骨輪廓比以前更清晰了,「我都聽說了。」

  宋子琪眼色又冷了。

  「所以你是來安慰我的?」

  她忙搖頭,「我是來……」

  她是來幹嘛的?

  求和的?

  從小作威作福慣了,什麼時候跟人求過和?可抬頭看眼前這個男人,他絲毫沒有求和的意思,當初談戀愛的時候明明是他一步步誘騙她的,憑什麼他說要就要他說不要就不要。

  孔莎迪氣得不行,可怎麼算此刻都是自己處在下風,這讓她很是苦惱。

  「我來找你要錢的。」

  想了半天她說。

  宋子琪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多少?」

  「一個吻一百塊錢,你自己算算,當初親了我多少下。」

  那哪算的清楚。

  ……

  上苑清華,坐京師西北,倚燕山而望玉泉塔影,鄰頤和而近圓明故垣。

  談戀愛三字真是讓人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特別這話還是從周斯越嘴裡說出來,丁羨被他勾在懷裡,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不談戀愛嗎?」

  四周行人往來,偶有人將目光投在他倆身上,在看一對小情侶無異。

  周斯越低頭看她。

  起初她剛來那會兒,他毫無準備,原本以為在國外的人忽然空降到自己面前,他方寸亂了,他做好了所有的人生規劃,但其實是沒有她的,關於他所有的計劃,都與她無關。

  時隔一年,她又重新站在他面前,他極快速地在腦海裡盤算了一遍這幾年的計劃,依舊是沒有她的空間,沒時間談戀愛,也當不了完美情人,一年的空白,她變了,而且他也早已不是過去的周斯越了。

  身家,地位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今盤算,她的粘性還真高,見縫插針,一下就把他的生活填滿了。

  蘇柏從的事情刺激不到他,真正能刺激到的是她的變化。

  時間空間滿足,天時地利人和,一切準備就緒,眾神都已歸位。

  她的每根神經都通著他的。

  原本想再等一段日子,卻不料剛才在包廂裡,她維護他的模樣一下讓他動了容,平靜無垠的心裡起了波瀾,每根神經都似乎在提醒他,你還在等什麼?

  於是,他把人勾過來,告訴她,想跟她談戀愛。

  談吧談吧,誰不談誰孫子。

  談哪種?

  合則聚,不合則散?還是能回家見父母的那種?還是快餐時代的快餐愛情,單刀直入,以欲/望的主題?還是清心寡慾的精神伴侶?

  丁羨把這幾種談戀愛的模式跟周斯越分享了一下,供君選擇。

  周斯越翻了個白眼,說:「我爸媽,你爸媽我們都見過了,直接單刀直入吧。」

  啊呸。

  「孔莎迪說的沒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女人也很口是心非。」

  話雖這麼說,相戀一個月的周氏情侶都還停留在牽手狀態,丁羨忽然想起周斯越說過喜歡她叛逆點兒。

  丁羨給孔莎迪發短信,「怎麼滿足男人的叛逆心態?」

  孔莎迪秒回:「狂野,風騷。」

  「你說的是哪方面?」

  孔莎迪:「床上。」

  「周斯越不會喜歡這種的。」

  孔莎迪又回:「越高冷禁慾的男人,骨子裡越變態,你真以為這時代的男人都是柳下惠呢?你以為他不看小黃/片,他只是嘴上不說,悶騷的很,人家高中就看過了。」

  丁羨心突突地跳,「你怎麼知道!」

  孔莎迪又回:「宋子琪告訴我的唄,還仨人一起看的,看的蒼井老師。」

  丁羨無法想像周斯越看小黃片的場景,索性叉開話題:「你跟宋子琪怎麼樣了?」

  「放下了。」

  「你的口是心非已經快要溢出屏幕了。」

  「哎喲,你就不能讓我偽裝放下了一下嗎?我決定了,大學畢業後我要去他的航空公司應徵空姐,他不是被禁飛嗎,我比他先飛,我氣死他!!」

  「祝你成功。」轉而又給周斯樂發短信,「你兄弟慘了。」

  周斯越彼時正在葉教授實驗室。

  葉教授剛從台灣回來,帶了一大沓資料給他看,手上拎著觀摩周斯越前幾天剛出的圖紙,放在桌上指了指,「第一部 分的角加速度一慣量項似乎出了問題,你拿回去再看下。」

  周斯越正在焊接電線板,抬頭掃葉教授一眼,重新弓下身去,跟桌子齊平,算了算角度,重新拆開,將防護鏡拿下來,擺在桌上,低聲說:「上回的6軸轉動關節的機器人方程我重新解了下,D12兩個係數重新調整過了,測試過兩遍,數據沒問題。」

  葉教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麼快?」

  周斯越低頭收拾好東西,手機正好一亮,是丁羨的短信,他看了眼收進白大褂口袋裡,跟葉教授說:「嗯,你之前發的幾個數據,我全部測試了一遍。」

  葉教授點點頭,「robo要開始了,其他事先放一邊。」

  robo在明年四五月,但其實對於一個機器人的週期來說是非常的短,基本上一場比賽結束之後就立馬要投入設計明年的比賽。

  最近的周斯越真的很忙,忙到沒時間見丁羨,葉教授那邊不斷給他數據測試和程序代碼。

  周斯越一邊給丁羨回短信,一邊低聲嗯了聲。

  「怎麼?」

  那邊回得快,手機剛放下又震了,「莎迪說畢業後要去當空姐。」

  「她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正常。」

  葉徐林對周斯越再清楚不過,打小就看著他長大,什麼事兒都躲不過他的眼睛,見他低頭按著手機,咳一聲,「又是那小丫頭?」

  周斯越抬頭看他一眼,手機放到桌上,重新把護目鏡戴上,坐在椅子上,偏頭將數據值勾兌出來。

  「嗯。」

  葉徐林說:「她怎麼來清華的?」

  「您這問的。」他笑:「考進來的唄。」

  「我用你說,小兔崽子,隨口問兩句不耐煩了?不過有件事兒我得提醒下你?」

  周斯越聞聲抬頭,戴著護目鏡的男人顯得五官更精緻了,嘴唇輕抿,沒什麼表情。

  「什麼?」

  「談戀愛歸談戀愛,別耽誤跟赤馬的合作。」

  葉徐林看著他說。

  ……

  丁羨正在為叛逆做準備,跟徐莎莎瘋狂掃了一下午貨,買了一袋子護膚品和幾條裙子,裙子長短不一,丁羨覺著在商場穿著還可以,怎麼回寢室一穿就哪哪都不合適。

  晚上跟周斯越約會,她應該穿哪條合適呢?

  等她試玩所有的裙子,天都已經黑了。

  桌上的手機一震。

  「到了。」——周。

  丁羨換下身上的長裙,選了條牛仔包裙和白色短袖,又把頭發放下來,臉上淡淡撲了一層粉,塗了層薄薄的潤唇膏,站在鏡子前一抿嘴唇。

  她其實身材很好,胸前該有的有,小腹平扁沒有多餘的肉,除了矮了點,小巧了點,暗沉了兩年的皮膚在高四這年被她養回來了,鵝蛋臉,黑髮散在身後。

  三人看著她轉圈,良久後,齊聲——

  「靠!」

  「靠!」

  「靠!」

  又一聲。

  「夠叛逆啊!」

  「夠叛逆啊!」

  「夠叛逆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0:39

第61章 番外

  孔莎迪小時候愛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家裡就這麼一個小公主,父母寵,爺奶疼,從小到大,一直都沒吃過什麼虧。

  第一次吃虧便是在宋子琪身上。

  小學兩人便是一個班,後來又直升初中,一直到高中,直到大學才分開。

  小學的時候,宋子琪便誆她,女生也長小雞雞,只是太小,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孔莎迪震驚地聽著他一本正經地胡說,竟然覺得還挺有道理,捂著小嘴:「真的麼」

  宋子琪一本正經地點頭,「真的,不信你回家找找。」

  她真回家找了,第一次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宋子琪管這叫隱形的雞雞。

  宋子琪照舊誆她,那會兒小二,年代早,也沒有生理課,一直到初中都沒有,孔莎迪所有關於兩性只是都是從宋子琪口中聽說的,她一直對此秉持將信將疑地態度。

  直到有一天,她洗澡的時候,好像發現長了點東西,一個人狐疑地研究了好久,終於一拍大腿明白過來。

  傳說中隱形的雞雞,原來在這兒。

  第二天回到學校,孔莎迪神神秘秘地告訴宋子琪:「我看見了。」

  宋子琪沒明白,「什麼?」

  孔莎迪不好意思地又四下看了眼,小手捂在嘴邊,跟他悄咪咪地說:「隱形的雞雞。」

  宋子琪差點兒從椅子上跌下來。

  隨便誆她兩句,沒想到這丫頭真信了,他尷尬地了撓了撓後脖子,「是麼?」想了兩秒,實在不忍誆她,還是告訴她:「其實……女生是沒有那個,那個的。」

  孔莎迪啊了聲,怔愣地看著他,「可我真有。」

  宋子琪:「你不會是男生吧?這種東西還能後天發育的?」

  晚上回家,孔莎迪拎了把菜刀坐在沙發上沉思,孔媽媽回來看見差點兒昏過去,「我的寶貝,你怎麼了?」

  孔莎迪問:「媽,女生長雞雞嗎?」

  孔媽媽從小知書達理,哪聽過這麼直白的話,更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是從自己女兒的嘴裡說出來的,「誰告訴你的?」

  孔莎迪一動不動,倔強地問:「您就告訴我我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

  連孔爸爸都驚呆,究竟遭遇了什麼女兒竟然會對自己的性別產生懷疑?

  孔媽媽以為女兒在學校遭受到了欺負,「迪迪,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還是別人說你什麼了?」

  小莎迪崩不住了,哇地哭出聲,「我長雞雞了。」

  孔爸爸嚇得包都掉地上了。

  孔媽媽立馬拉著孔莎迪進廁所,手忙腳亂地去扒她褲子,慌張地問:「哪兒呢哪兒呢?媽媽看看。」

  小姑娘瞬間被脫精光,露出白嫩的小腿,孔媽媽左看右看前看後看,都沒看出什麼端倪,「沒有呀,你聽誰瞎說的。」

  孔莎迪用手指著一顆小豆說:「這個。」

  孔媽媽把人橫過來,搭在腿上仔細看了看,「這是痘痘,毛囊炎,哪是男生的東西,我過幾天帶你去醫院看看,你是不是最近經常用手摳了?」

  孔莎迪點頭。

  因為宋子琪說女生也有小雞雞,所以她每天晚上洗澡的時候都會摳一遍。

  第二天孔媽媽就帶著孔莎迪去學校找了老師,並且特地找了宋子琪的父母,嚴肅教育批評,「上學就上學,跟我女兒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污言穢語,這樣的同桌我堅決不同意,你們換座位。」

  當然了,宋子琪當晚回家被老宋和宋媽媽混合雙打後,也老實了一陣,不再去招惹孔莎迪。

  結果誰知道,兩人一路升上來,都是同班同學。

  孔媽媽一直跟校方提要求,不許宋子琪跟孔莎迪同桌,明令禁止宋子琪跟自己閨女的往來。

  但隨著女兒越大,很多事兒也就管不住了。

  當孔莎迪意識到自己喜歡宋子琪的時候,是在初中的時候,除了周斯越,就屬宋子琪在班裡成績還算可以,不拔尖,但也還行,只不過周斯越的光環太大,其他人很快就被比下去了。

  為了能跟宋子琪一塊考進重點班,孔莎迪還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孔媽媽對姑娘的成績要求不高,他們只希望女兒生活開心不要被壞人帶跑,健健康康長大,成績那些都是浮雲。

  所以一直以來,孔莎迪的成績都在中段浮沉,看見女兒忽然在成績上下功夫了,孔媽媽欣慰的同時也感到擔憂。

  小雞雞事件發生後,宋子琪其實都有點兒在刻意避著她,在那之後兩人其實好長時間都沒說話,在學校裡碰見了,他也是一聲不吭地往邊上走。

  孔莎迪心裡其實挺難過的。

  後來上了初中,有了性啟蒙,開始發育了,男女授受不清,宋子琪就更避著她了,小孩時期那些沒臉沒皮的玩笑更不會同她講,原本還坐位子上跟人開玩笑呢,見她來了,立馬就走開。

  孔莎迪面上不說,但心裡難過呢。

  這種狀態維持了好幾年,直到有一次初中球賽,他們班跟八班起了衝突,宋子琪那天大約是心情不好,居然就跟人動起手起來了,那天是一場混戰,男生們扭做一團,女生躲在邊上吶喊助威,孔莎迪看到宋子琪被人摁在地上打的時候,當下就急了,也不知道從哪兒拎來根棒球棍,直接朝那人腦袋上敲下去。

  那男生就背著她忽然倒趴在宋子琪身上。

  身下的宋子琪也傻了,往後一看,孔莎迪驚慌失措地站在球場上,棒球棍「匡當」一聲滾落到地面上。

  那人被她敲成了輕微腦震盪,其他還好,皮外傷,醫生說得休息一個月。

  那一個月,孔莎迪懷著愧疚之心,被那男生使喚成狗一樣,前前後後送餐送作業還幫人跟同班同學抄筆記的。

  宋子琪發現後,拎著她的腦袋罵:「你是保姆嗎?憑什麼給他鞍前馬後的?腦子裝什麼狗屎?」

  孔莎迪第一反應是,居然還有點高興,「你終於肯理我了。」

  宋子琪一掌拍在她腦門上,「我們倆熟嗎?」

  那會兒是真不熟,上了高中之後才漸漸熟絡起來。

  上了高中的宋子琪更渾,兩人一開始同桌兒,他還調侃過她,「你媽終於肯讓你跟我同桌了?我記得她那會兒天天走老師告校長的,明令禁止不許我跟你同桌兒啊。」

  孔莎迪想說,誰讓你那會兒欺負我來著。

  「我媽現在不管我。」

  其實是不知道,孔莎迪壓根就沒告訴她,宋子琪也在這班。

  宋子琪一樂,「呵呵。」

  孔莎迪在班裡交到了第一個小夥伴,那就是丁羨,第一眼,她就覺得這小姑娘跟她投緣,一句「你記筆記真厲害呀」就拉近了小姑娘們純潔的友誼,三分鐘後鎖定對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手拉手上廁所去了。

  丁羨喜歡周斯越,她一眼就看出來了,周斯越這傢伙初高中名氣很大,喜歡他的姑娘不少,但那會兒都矜持,誰也不敢表白,除了某些不在乎「名聲」的姑娘。

  她也算是不在乎「名聲」之一了,但她還是不敢跟宋子琪表白,怕說了以後不能做朋友。

  宋子琪跟楊純子關係好,孔莎迪就看楊純子不順眼,沒有幾個姑娘是不吃醋的,偏偏周斯越也跟楊純子有關係,孔莎迪更不爽,憑什麼她喜歡的人跟她閨蜜喜歡的人都跟楊純子有關係。

  初中的時候,孔莎迪跟他們還不熟,依稀聽了點兒傳聞,具體也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兒,但敢肯定的是,宋子琪肯定知道。

  宋子琪對她總是很凶,對楊純子就很溫柔,這點讓孔莎迪很生氣,於是在某個十八中某個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小流氓追了她很久之後,她答應週末跟人去玩。

  其實她特意提醒過宋子琪,週末約了人。

  宋子琪那陣心不在焉,哦了聲,就沒下文了,氣的孔莎迪甩包走。

  那天十八中校草陸懷征也在,孔莎迪氣得想移情別戀了,不過人剛坐了會兒,就起身走了。

  半分鐘後,宋子琪就黑著臉進來了。

  她心裡是高興的,可下一秒又被他的話打入地獄:

  「你不是公主嗎?穿成這樣,你知道你像什麼!」

  孔莎迪氣哭了,拿包狠狠摔在他身上,轉身就走。

  宋子琪跟上來,一隻手拎著她的包,另一隻手牽著她離開。

  那晚,他們第一次接吻。

  在她家門口,宋子琪把她頂在牆上,粗暴的親她……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0:50

第62章

  十一月的北京,寒氣逼人,尤其晚上,溫度驟降,冷氣從四面八方襲來,敢穿短裙上街的女生不多,臨出門前,班嘉瑜友情贈送了一件羊毛大衣,並讓她把身上的小棉襖換下來。

  純米色的中長款羊毛開衫一上身,小姑娘瞬間洋氣起來了。

  班嘉瑜個子比她高,肩也比她寬些,中長款穿成了長款,還是寬鬆版的,羊毛衫鬆鬆垮垮地搭在肩上,照著她又瘦又小的個子,竟有些慵懶的好看。

  班嘉瑜盯著她看了半晌,似乎又找到新的穿衣風格,打了個響指說:「嗯,看來以後可以買大一號的。」

  啊?

  丁羨沒明白。

  班嘉瑜沒理她,給人推到門口,「走吧,我的公主,今晚你很美。」

  丁羨下樓的時候,周斯越正跟人在說話,看側影,還是個很漂亮的女生,燙著個大卷髮,聲音隱約聽上去似乎很溫柔。

  周斯越穿著灰色的運動褲和藍色的棒球服,高大的身影立在遠處,半個身子微微下沉,低著頭聽她說話,格外認真。她從沒見過他用過這種表情跟其他女生說話,大多時候像對待邢露菲那種,愛理不理,高興跟你搭兩句,不高興,理都懶得理你。

  丁羨心裡開始冒酸泡泡了。

  他怎麼能那麼溫柔?他不是一向孤傲嘛?不是用鼻孔看人嗎?快用你的鼻孔俯視她啊,這麼溫和謙卑地看著真不像平常的他。

  兩人不知道說了啥,周斯越居然還笑了?!

  啊呸!

  丁羨氣到炸,恨得牙癢癢。

  讓你撩妹,讓你撩妹,讓你撩妹。

  在一頓瘋狂的眼神掃射之後,那兩人依舊聊得如火如荼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丁羨瞇著眼站在樓棟口叉腰站著。

  氣得她撇著頭,咬唇思忖半會兒,倏然轉過頭。

  她走過去,牽住周斯越的手,飽含深情的看了他一眼,從容微笑:「等很久了?」

  周斯越怔看了她兩秒,目光從上掃到下,在她白嫩的腿上停留兩秒,沒掙脫,長指任由她扣著,若有似無地撇了撇嘴,輕笑:「還好。」

  丁羨瞪他。

  色狼。

  忽聽對面的人開口,「那老師就不耽擱你們約會了,先走了。」

  丁羨臉上的笑意僵在嘴邊,轉過頭,看向那年輕的女人。

  老老老老老老師?

  明明看著像研一研二的學姐啊,她又看看周斯越,他嘴角微微上翹,憋著笑呢。

  丁羨下意識要抽回手,被周斯越牢牢扣住,甩都甩不開,丁羨幽怨地看他一眼,低頭認命。

  兩人笑著送走了這位年輕的女老師。

  丁羨看著她背影,「這麼年輕,居然是老師?」

  周斯越扯著她走:「軟件工程的老師,選修的。」

  丁羨忽然想到,之前有一陣在水木清華的貼吧上很紅的一個女老師,叫楊倩,人漂亮講課還不枯燥,她的課基本都爆滿,重點是人很好說話,考核也簡單。

  有不少師哥師姐曾在貼吧上科普過一些選課指南,誰誰誰的課最好過,楊倩基本都是宅男的第一首選。

  丁羨斜看他一眼,若有所思:「想不到你也選過她的課?」

  周斯越:「元放選的。」

  「什麼都是元師兄的鍋,他都快成你的背鍋俠了。」丁羨被他牽著,小聲嘀咕。

  「選課那陣跟葉教授在上海,讓元放選的。」他停下來,微低頭,好笑地看著她:「不信?」

  「好吧,也不是。」

  「你這是什麼打扮?」周斯越終於停下來,上下掃了一眼。

  「好看嗎?」她扯了扯羊毛衫,像扯裙子一樣。

  周斯越目光卻在她光溜溜什麼也沒穿的腿上,這種裙子的長度似乎就不應該發明出來,他覺得,目光又游移到她臉上,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哄哄她,「不錯。」

  丁羨欣喜,抬頭看他,眼睛發亮。

  「不過不用刻意穿成這樣來討我開心。」周斯越頓了下,雙手抄進兜裡,「很容易得關節炎的。」

  丁羨黑了臉。

  一直到吃飯都沒提起興趣。

  席間,孔莎迪給她發了一條約會指南。

  「本來不該這時候發給你,但是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傳授你一點我的戀愛經驗,不然你被人吃的死死的,這不是好事兒,對我將來的馭夫也沒好處。」

  說了半天,還是為了自己。

  丁羨趁他出去抽煙的空隙回:「說。」

  「首先,你跟周斯越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你沒發現他一直拿你當小孩麼?在這點兒上,你要讓他有足夠的意識,你已經是個女人,而不是過去那個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頭的小屁孩了。首先得從穿衣打扮上說起,把你以前的T恤牛仔褲都丟掉,從今天開始,你要走輕熟女風,嘗試多種風格的衣服,長裙短裙,性感,風/騷,成熟等等,我給你發個網址,你照著那上面去穿搭。」

  「第二,適當撒嬌,你是女人,不要逞強,激起他對你的保護欲。」

  「第三,雖然我很相信你們倆的感情,但在摸不清你倆的愛情係數之前,你不要讓他覺得你是一個非他不可,離了他就沒法活的女人,獨立獨立,保持適當的距離更有助於感情的發展。」

  丁羨不解:「什麼是愛情係數?」

  孔莎迪回:「愛情係數=他喜歡你-你喜歡他,完美的愛情係數是零,如果是個負數的話,你懂的。」

  孔莎迪給這套愛情理論取了個很直接且不要臉的名字——孔莎迪完美愛情理論。

  「你今天穿成這樣,他什麼反應?」

  「警告我會得關節炎。」

  「得了,還拿你當小孩呢。」

  「那怎麼辦?」

  「上/床,最快。」

  「滾。」

  「最後一句忠告,別讓他總是拿捏到你的想法,作為女生得適當拿喬,別讓他覺得你永遠不會離開他,聽懂沒?一段勢均力敵的愛情才能長久,你必須在這段感情中掌握足夠的主動權。」

  周斯越抽完煙回來,靠在椅子上看她,丁羨扒了兩三口,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

  「吃飽了?」他食指輕輕曲起叩叩桌板,問。

  「飽了。」

  周斯越盯著她看了會兒,略一頷首,站起來,「我去結賬。」

  結完賬,兩人酒店門口站了會兒,周斯越點了支煙抽,丁羨仰頭看,浩瀚的天空,渺小的星河光塵散落,忽然覺得孔莎迪的話得挺有道理。

  周斯越晚上還要去趟實驗室,吃完飯就直接把丁羨送回公寓,交代了兩句,轉身要走的時候,丁羨叫住他。

  「周斯越。」

  他返身看她,雙手抄在兜裡,「怎麼了?」

  「我長大了。」

  男人低頭笑了下,插著兜慢慢走回去,定在她面前,微俯身,道:「我有眼睛看。」

  「你還可以摸。」

  周斯越揚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忽然伸手推了下她的腦門:「這都跟誰學的?」

  丁羨鼓足了勁兒:「你說的對,咱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可以直接單刀直入了。」

  穿成這樣,還在寢室樓下跟他說這話,不怪他想歪,但也知道,這姑娘一準兒又是聽信了誰的讒言,低頭靜看她一會兒,撇開頭,嗤笑了下。

  這裡又不是說話的地。

  下一秒,勾著她的脖子,拉到自己懷裡,轉身往外走:

  「跟我過來。」

  穿過兩條道,校園湖邊有風吹來,丁羨瑟縮著身子,終於覺得有點冷了,渾身發抖,周斯越低頭瞧她,加快了腳步,給人帶進一旁的小樹林裡……

  月光微弱,黑暗世界裡,腳下的路變得漫長而有坎坷,劈開荊棘,丁羨感覺自己被人推到一棵樹上,後背粗糲的樹幹抵著她後背。

  周斯越近在咫尺,低頭看她,想罵人,好不容易忍住,看她害怕的表情,把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歎了口氣。

  「你以後給我離孔莎迪遠點兒。」

  咦,他怎麼知道是莎迪?

  他真的足夠瞭解她,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此刻表情上寫了什麼,道:「你身邊除了那隻豬,還有誰能給你提這種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建設性意見?」

  說完,眉毛一挑,不等她開口,目光往別處瞥了眼,微微低頭,湊到她耳邊,低聲:「不用試探我,也不用討好我,該怎樣還是怎樣,我不會因為你少穿一件衣服就喜歡你,談個戀愛就讓你這麼緊張,以後的路還怎麼走?」

  以後這個詞讓人充滿幻想。

  相比較高中少年老成的周斯越,丁羨忽然明白過來自己可能更喜歡眼前這個說話直白,絲毫不拐彎抹角,卻能拿人七寸,偶爾又性感的男人。

  他的每句話都能恰好戳在她的心窩上。

  她撲進他懷裡,抱住他精瘦的腰,早就忘記了今晚上孔莎迪的苦口婆心,「不管了,死在你手裡我也樂意。」

  去他媽的孔莎迪完美愛情理論。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完美的愛情。

  「彼此彼此。」

  月光下,兩具年輕熱血的身體緊貼著,胸腔裡,是兩顆瘋狂劇烈跳動的心臟,砰砰撞擊著。

  他忽而低頭,在她耳邊親了下,輕喘著問,「想親麼?」

  丁羨紅著臉,心臟砰砰砰狂跳,她被人抵在樹上,雙手撐在他硬實的胸膛前,氣兒都喘不勻了,「你……不是還要回實——」

  不等她說完,周斯越直接低頭截斷,封住她。

  四片溫熱的唇瓣在黑夜中肆無忌憚的糾纏,撕咬。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1:02

第63章

  道貌岸然的感情總是最輕易就破碎。

  莎迪說,確定一段感情之前,你要隔岸觀火,而往往,女人總是,飛蛾撲火。

  ——《小怪獸日記》

  這個男人成熟了。

  丁羨閉上眼的最後一瞬間,如是想。

  忽然憶起兩人第一次接吻,輕輕一碰,便收回,自後各自尷尬,她落荒而逃,他揉著脖子回味,比窗外的白雪還純潔。

  那會兒,多看他一眼,丁羨都覺得自己心跳加速。

  睡覺也總能夢見他,夢裡的他總是很溫柔.夢見他親自己,醒來總是一身汗,心跳砰砰加快,然後就再也睡不著,捲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

  那一天坐在他身邊,她都坐立難安。

  她幻想過,他愛上自己的模樣。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牽著自己的手,在僻靜無人的角落親吻,擁抱,做盡人間歡愉之事。

  周斯越低頭封住她的唇,先是在她唇上輕啄一下,一隻手圈住她的腰,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微抬,目光在她臉上慢悠悠地掃,桃花眼微翹。

  丁羨被他瞧得心猿意馬,緩緩閉上眼,等他落入一個更深的吻,卻遲遲沒有動靜,直到手抵著的胸膛輕輕一震,丁羨挑開一隻眼,對面的人低頭看著她笑得惡劣,故意吊她。

  背後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中傾灑下來,溫柔落在他發頂,丁羨氣血上湧,又見他這樣,雙腳一墊,手去勾他脖子,把人拉下來,咬住他的下唇,含糊一聲。

  「笑屁啊!」

  披著的棒球衫直接掉地上了。

  兩人都沒站穩,周斯越彎下腰,直接被她拉到身後樹上,姑娘後背撞的生疼卻死死咬著他的唇不鬆口,有一下沒一下的親著。

  親得格外賣力。

  小姑娘沒什麼技術,只知道抱著他一下一下啄,必要時咬上一口。

  周斯越不笑了,垂眼睨她一會兒便反客為主,閉上眼,單手扣住她後腦勺往自己這邊壓,用力回吻她。

  一如往常冷靜禁慾的他,丁羨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迫切。

  丁羨其實後背在樹上被坑坑窪窪的樹茬磕的疼。

  周斯越把她反過來,自己背貼著,讓她整個人掛在自己身上,低著頭親她。

  親吻是會上癮的。

  由此佐證。

  丁羨想。

  小樹林外,婁鳳下樓買了點零食準備回去晚上開夜車用,她走的是近路,而且平常這條路上沒多少人,也不會撞見什麼要長針眼的事兒。

  今晚是個例外,沒走兩步就看見那邊糾纏著一對情侶。

  我靠,婁風在心裡大叫一聲。

  什麼世道,是有多飢渴,不能往那邊走兩步嗎?那邊就是你們的快活林啊,在這邊戳什麼路人的針眼。

  但婁鳳自覺是個老實孩子,話雖這麼說了,但也不能打擾人家親熱,捂著眼睛準備轉身離開。

  咦,那個女生打扮有點眼熟啊。

  再仔細一看,那男的也有點帥,還有點眼熟啊。

  最後,一定睛,這麼大冷天不怕死為了愛情要光腿,除了她寢室那倒霉孩子還有誰?!

  婁風提著零食回了寢室。

  班嘉瑜隨口一句,「怎麼丁羨還沒回來?」

  婁鳳:「在樓下親熱呢。」

  班嘉瑜坐在電腦前寫程序,頭也沒回說:「沒想到這小丫頭動作夠快啊。」

  徐莎莎從廁所洗完臉,一聽這話,放下臉盆說:「不會吧,周師兄那麼輕浮啊。」

  寢室裡,除了婁鳳,誰也沒見過周斯越,徐莎莎雖然跟元放認識,兩人也只是點頭之交,除開上次元放主動給她分享她寢室裡小姑娘的八卦外,徐莎莎其實並不會主動跟元放聊天。

  婁鳳:「周師兄超帥的啊。」

  徐莎莎印象更差了,「帥就更不靠譜了啊。」

  婁鳳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不是,你不瞭解,周師兄對羨羨很好的,而且談一個月的戀愛才親個嘴而已,有啥輕浮的,再說了,他倆也認識好幾年了啊。」

  徐莎莎說不過她,但總覺得不妥,遂看向班嘉瑜。

  班嘉瑜靠在椅子上,「我認同婁鳳,現在快餐愛情,一夜情那麼多,周師兄不算輕浮。不然你認為應該多久接吻?」

  她想了想:「怎麼也得三個月吧。」

  班嘉瑜難得露出興趣,雙手交疊搭再椅背上,「那上床呢?」

  徐莎莎臉紅了,支支吾吾道:「婚前……怎麼能發生性/行為呢?」

  班嘉瑜覺得挺有道理,又問她:「那萬一性/無能怎麼辦?」

  「……」

  徐莎莎沒再說話,默默爬上床,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似乎跟她們三觀不合。

  其實班嘉瑜只是想告訴她,這事兒沒有對不對,只是選擇不同而已,沒必要上綱上線去評判別人,但見她臉色沉了下來,班嘉瑜沒再繼續往下說。

  婁鳳也意識到徐莎莎的不高興,看了眼班嘉瑜又誇了周斯越幾句,試圖緩解氣氛。

  可奈何人也聽不進去。

  班嘉瑜攤手,歎口氣,埋頭寫程序。

  ……

  月光下,兩人親完,又抱了會兒,靠在樹上看月亮。

  兩人身高差距大,周斯越以前就覺得這丫頭挺矮,只是沒想到這丫頭這麼矮,親起來這麼麻煩,抱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直接吊到他脖子酸,整個後背彎腰彎到僵硬,就這麼會兒還沒緩過勁兒來。

  他低頭看了眼丁羨,小丫頭正趴在他懷裡平復心情。

  「喂。」

  丁羨仰頭,「啊?」

  周斯越哼哧一聲,又抬頭,聲音頭頂過來,謔:「你到底多高?」

  「一米六吧。」

  他笑了下,低頭挑眉看著她:「吧?」

  丁羨答:「好吧,一米五八。」

  丁羨知道他高中就一米八五了,大學也沒問過,但看上去似乎比以前又高了些,「你呢?」

  「一米八八?」周斯越自己都不太清楚,大一入學測的一米八八,不過這兩年也沒怎麼長,差不離就這個數了。

  他靠在樹上懶懶地抬手揉了揉脖子,「我說呢,親起來特別累。」說完,又低頭掃了眼她光溜溜的腿,「一米五八就別穿裙子了,腿還沒裙子長。」

  丁羨呸他,「我就穿我就穿,過幾天有個cosplay大賽,我還要穿上台呢!!!」

  周斯越一聽新鮮啊,側頭睨她一眼,「cosplay?」

  「就是計算機動漫社的一個漫展活動,今年改革,邢學姐說準備弄點不一樣的,讓我們去cosplay。」小姑娘一臉挑釁地看著他:「怎麼了,邢學姐沒跟你說麼?」

  他哼唧,「我又不是你們社的,還有,誰讓你加這些亂七八糟社團了?」

  「勞逸結合你不懂?」

  「這裡的學生沒有勞逸結合之說,他們恨不得一天能當成兩天用,還勞逸結合呢。真正智商超群的學生並不多,能驅使他們走到現在,甚至更遠的路的……」說到這兒,周斯越揉揉她的腦袋:「是一種破釜沉舟的精神。」

  清華遍地是學神不說,但也確實,你在這所學校能感受到的是,他們身上有一種可怕的精神力量,就連騎車都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生怕少學了十秒鐘。

  丁羨抱著他,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熱血:「我會努力的!」

  周斯越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誰要你努力了?努力是男人的事兒,你給我靠邊站。」

  「你養我麼?」

  「養唄。」

  「我很貴哦。」丁羨趴在他身上,小聲道。

  周斯越忽然低頭去咬她,「多貴?」

  「不知道,沒算過。」

  他加大力度親吻她:「那就別算了,反正多貴都養得起。」

  丁羨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年少輕狂,未來不懼,不信宿命。

  歲月說,你們是未來的神。

  那就讓世界跟著我們一起瘋吧。

  ……

  丁羨回到宿舍,一片漆黑與寧靜,她低頭看了眼時間,也不晚,怎麼今晚睡的都這麼早?

  輕手輕腳洗漱完,她拿了手機上床。

  一閉上眼,全是小樹林裡兩人纏綿的畫面。

  才離開一會兒,又想他了。

  剛才那顆心吶,噗通噗通狂跳不行。

  孔莎迪又發來慰問短信,「約會結束了?」

  「嗯。」

  孔莎迪:「根據我說的做了沒?」

  怕吵醒其他人,丁羨躲進被窩裡,遮住手機的光,她想了想,回:「我覺得我被他吃死了。」

  孔莎迪:「沒出息,那只能改方案二了。」

  丁羨:「你還有啥餿主意?千萬別再說上/床這種話了,他一聽就知道是你說的。」

  孔莎迪:「知道就知道,他把走了我閨蜜,還不許我出點招虐虐他?」

  丁羨:「……」

  孔莎迪:「他吃你太死,以後受傷的一定是你,你要現在不反擊,別說我沒勸過你,以後有的你吃虧的時候。」

  丁羨:「大姐,我們在談戀愛,又不是格鬥,反擊什麼鬼。」

  孔莎迪:「哦,談戀愛他之前不聯繫你,非得等你考了清華去找他?你要考不上,你想過麼?」

  丁羨:「你成心給我找堵的吧?!孔莎迪。」

  孔莎迪:「看吧,戳中痛處了吧?都是女人我還能不瞭解你麼,在愛情上,女人都是小心眼,你現在粉飾太平,粉飾得了多久,過了這個熱戀期,什麼矛盾都會出來,姐這都是血與淚的教訓。」

  「那就請讓我過完這個熱戀期,神婆。」

  丁羨氣呼呼地回完,把手機倒扣在枕邊。

  孔莎迪真就沒有再來煩她,丁羨總算過了段太平日子。

  只不過,最近寢室的氣氛讓丁羨很奇怪。

  徐莎莎總是一人獨來獨往,也不等她就自己走了,有時候丁羨跟她說話,她也只是冷淡的嗯了聲。

  丁羨莫名地看著另外兩人。

  班嘉瑜攤手,婁鳳佯裝低頭看書。

  這樣的氣氛維持了一周,丁羨在跟周斯越吃午飯的時候抱怨了一句,周斯越早已吃完,坐在位子上給她剝蝦,剝完丟進她碗裡,抬頭掃她一眼,又去剝下一隻,道:

  「不理你?」

  丁羨點頭,拿蝦沾了點醋,吃掉,委屈地用筷子搗著飯,「嗯,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她了。」

  周斯越剝完最後一隻,靠在椅子上擦手,偶爾抬頭看她一眼,說:「住著不舒服就搬出來吧。」

  「搬出來?去哪兒啊 ?」

  「我那。」他雙手交叉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那陸懷征怎麼辦?」

  「讓他搬出去。」

  「別別別,你讓陸哥搬出去,他會拿小皮鞭抽你的吧?」

  周斯越笑,「行了,再忍忍,等你大二我找別的房子。」

  「租房很貴吧?」

  周斯越看了她一眼,「哪有你貴,不照樣。」

  「要退貨麼?」丁羨瞪著他。

  他盯著她,眉一挑,略有些懶散地笑說:「我好像還沒驗過貨吧?」

  「……」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1:13

第64章

  這天,徐莎莎提出換寢室。

  三人驚掉了下巴。

  婁鳳半顆蘋果含在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不至於吧——)」

  班嘉瑜人靠在扶梯上,雙手交叉在胸前,翻了個白眼說:「ok, 我跟你道歉,那天不該這麼說你。」

  班嘉瑜這人清高的很,讓她低頭幾乎是不可能,難得讓她跟徐莎莎說了這麼一句。

  丁羨夾在中間瞧的一頭霧水,「你們怎麼了?」

  徐莎莎抱著個枕頭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言不發,婁鳳跟班嘉瑜互視一眼,後者眼神一掃,婁鳳把塞在嘴裡的蘋果拔下來,這才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丁羨聽得面紅耳熱,沒想到寢室這麼幾天的冷戰居然是因為她跟周斯越。

  這讓她怎麼解釋?

  她瞪了眼婁鳳,意思說,你怎麼還帶偷看呢,偷看就算了,居然還拿回來跟她們八卦。

  婁鳳讀懂了她的眼神,把蘋果往嘴裡一塞,咬住,兩隻胖乎乎的手摀住眼睛,意思是,我不是故意的。

  「莎莎,你聽我說……」丁羨怎麼覺得自己跟周斯越親個嘴還要跟人解釋,什麼鬼?

  徐莎莎終於打破沉默,抬頭看她一眼,打斷她:「你不用解釋,我不是因為你,這是你的人身自由我沒有資格去管你,只是恰巧這個問題引出了後續的三觀問題,我覺得不能接受,而且,你不覺得我們寢室其實一直都挺不和諧的麼?」

  丁羨回頭看了另外兩人一眼。

  婁鳳無辜地攤手。

  班嘉瑜翻了個白眼,撇開頭。

  丁羨又回頭看徐莎莎,會不會是這丫頭太敏感了,剛要說話安慰,徐莎莎就哭了,低著頭坐在椅子上,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哽咽著說:「我是不認同你的談戀愛的方式,我是保守,家庭條件也不好,但這是你們看不起我的理由嗎?」

  啊呸,班嘉瑜差點兒氣炸了,這哭的梨花帶雨的還真以為她們幾個怎麼她了,她最煩這種沒事就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這話你說清楚,誰看不起你了?」

  徐莎莎:「那天你跟婁鳳去圖書館,為什麼沒叫我?還有之前吃午飯的時候,你明知道丁羨跟周師兄一起吃,你跟婁鳳也沒叫我就走了,你們一開始就針對我。」

  「真要這麼算,那我也要問問你,徐莎莎,你真以為你在背後說我跟婁鳳的那些話我們都不知道嗎?還有前兩天,你跟隔壁那女生吃飯的時候你說過什麼,你自己都忘了?我們有時候裝傻,只是懶得跟你計較,正好,你要搬就搬,早他媽看你不爽了。」班嘉瑜索性撂挑子,破罐子破摔,「砰」拉開椅子怒氣沖沖坐下去。

  女生寢室之間那點兒小事兒總是容易在某些情緒被激化之後不斷放大。

  徐莎莎聽得先是一愣,心中早已不滿,音量瞬間拔高:「我說什麼了!?」

  班嘉瑜:「你還理直氣壯?」揚手一指婁鳳:「你說。」

  婁鳳看了三人一眼,這才支支吾吾說:「隔壁都傳開了,說丁羨私生活混亂,認識一個月就跟人上床了,還說你男朋友……是猥瑣男。」

  「……」

  「……」

  「……」

  丁羨差點給跪了,她雖不是什麼保守姑娘,但從小也算是潔身自好,更聽不得別人在背後這麼污蔑她,還說她的周斯越是猥瑣男?

  她簡直要被氣笑了,看著婁鳳:

  「鳳姐,這誰傳的?」

  婁鳳看了眼徐莎莎,努努嘴。

  徐莎莎愣了下,似乎在想自己有沒有說過這些話,仔細回想,似乎是有,但原話可能比較委婉些,是隔壁那女生先提起的,說她們班丁羨是不是找男朋友了,那天看她在食堂跟一個帥哥吃飯,說那男生很帥還幫她剝蝦之類的。

  那會兒她們正在冷戰,徐莎莎一聽,就冷笑著下意識反駁:「什麼帥哥,就一猥瑣男。」

  朋友就好奇了,那麼帥,怎麼就猥瑣男了。

  當時正在氣頭上,徐莎莎卻是有點添油加醋把前因後果跟人說了一遍,大家也都當一個笑話聽,結果就這麼傳開了。

  徐莎莎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當時確實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些人還真當了個八卦去傳。

  班嘉瑜冷哼一聲:「我跟婁鳳早想跟你說了,本來想忍忍就過去了,沒想到她還來勁兒了,要搬趁早搬,別逼我動手啊。」

  徐莎莎蹲在地上哭。

  丁羨覺得好笑,「你哭什麼?我跟我男朋友被人傳成這樣我還沒哭呢。別哭了。」

  丁羨說完這話也沒再理她,而是轉身走了出去。

  大約是聽見了自己的傳聞,下樓梯的時候迎面遇上隔壁班幾個女同學,人家稍稍打量她兩眼,就讓丁羨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十二月,還沒落雪,風刮得猛,跟冰刀似的,一刀刀生生刨在她臉上,不過奇怪,一點都不冷。

  寒風惡語比這傷人多了。

  丁羨外套也沒拿,只穿了件薄薄的線衫兜裡揣了個手機往公寓樓外走。

  窗戶上探出顆腦袋,婁鳳看了眼,對班嘉瑜說:「我們要不要去追?」

  班嘉瑜想了想說:「算了,讓她男朋友安慰她吧。」

  婁鳳想想也是。

  這會兒,徐莎莎已經不見了。

  丁羨邊哭邊給周斯越發短信,按鍵的時候,手還在抖。

  「你在哪兒?」

  周斯越還在實驗室測剛出的系統變量,手機放在桌上震了,小張同學瞥一眼,對著某個穿著白大褂的背影喊了聲:「老大,手機亮了。」

  周斯越把電路焊好,摘下護目境捏在手裡,隨手撈過,低頭打開短信,瞥了眼,一邊跟小張同學分析剛才的數據,一邊按著手機回。

  「這邊旋轉角的加速度,要對這個位置施加力矩,機器人連桿加速,驅動器必須足夠大的力和力矩來驅動這邊的關節,我剛測了運動速度……」邊說著,修長的手指低頭給她飛快回:「實驗室。」

  隨後把手機放下,將電路板放到中間。

  小張同學聽得入神,「等會,我消化消化。」

  周斯越雙手撐在桌上,給他提醒:「拉格朗日力學。」

  小張同學想了想,老大說的有道理啊,他怎麼想不到呢?

  連研二的師兄都忍不住看了周斯越一眼,笑:「斯越不錯啊,我們大三也才開始研究這塊。」

  小張同學衝他豎豎拇指:「嚇得我都被拉格朗日了。」

  實驗室內幾名男生發出幾聲內涵的笑,連周斯越也難得跟著內涵地樂了下。

  他低頭重新戴上護目鏡,旁邊的手機又震了。

  「我能來找你麼?」

  他問:「想我了?」

  真有段兒時間沒見了。

  「嗯。」

  「在那邊等我,我等會就回。」

  丁羨知道周斯越說的那邊是他租的房子,收好手機,在寒風中縮緊了身子,坐在地下室的台階上等了一會兒。

  沒一會兒,上頭有腳步聲傳來。

  丁羨坐在台階上,托腮,仰頭看。

  先映入眼簾的是樓梯上一雙藍色的球鞋,丁羨眼熟,只見他偶爾打球的時候穿過兩次,平日裡還是穿板鞋居多。

  她撇撇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就在看見那雙熟悉的球鞋的瞬間,又跟開了閘的水似的嘩啦啦落下來。

  所有的委屈跟淚水,但凡在看見一點只要與他相關的東西都止不住。

  丁羨衝過去,撲進他懷裡,抱著那人精瘦的腰身,嗚嗚泱泱一通哭,鼻涕眼淚全往他身上擦。

  被撲的人僵住了,兩隻手抄在兜裡,一動不動。

  丁羨沒察覺,抱著他兀自哭。

  靜謐了幾秒後,就停頭頂上傳來一句男人的低罵:「要死了,最近投懷送抱的女人怎麼這麼多?」

  丁羨愣住。

  待聽清之後,慢慢從他懷裡起來,再看清那張冷峻又陌生的臉之後,整個人嚇得差點兒從樓梯上滾下去。

  「你你你……」丁羨瞠目結舌。

  「陸懷征。」男人爽快的自報家門,說完後上下打量她一眼,認出來了,意味深長道:「原來是你,周斯越的小女朋友?」

  丁羨也認出來了,男人穿著一件普通的黑夾克和運動褲,腳上的球鞋跟周斯越的是一樣的,低頭扣手指,「啊,是。」

  陸懷征忽然笑了,「認錯男朋友了?」

  丁羨解釋:「不是,你的鞋跟他的一樣……」

  陸懷征又笑,壞得不行:「哦,認錯鞋了。」

  「你不許告訴他哦。」

  「憑什麼?我就告訴他,我說你女朋友剛才摟著我哭哭啼啼的。」

  丁羨急了,「你這人也太壞了!」

  陸懷征插兜靠在地下室的門上皮笑肉不笑地逗她:「我不壞怎麼襯托你周斯越的好?嗯?」

  「臭痞子。」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1:24

第65章

  他的每個瞬間,說話,吃飯,低頭,工作,戴眼鏡,or不戴眼鏡,特別是工作疲倦後,抱著我,枕著我的肩,伏在我耳邊告訴我,他很累。

  每一聲喘息,我都覺得性感極了。

  ——《小怪獸日記》

  周斯越回來的時候。

  整個倉庫都洋溢著一種奇怪的氣氛。

  丁羨倆眼睛紅紅的坐在沙發上,陸懷征滿倉庫翻箱倒櫃找東西,辟里啪啦一通亂扔。

  丁羨怕他跟周斯越亂說,兩眼珠子牢牢盯著陸懷征的背影,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

  陸懷征一進門就脫了外套,上身只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一米八幾的身高,後背肌理線條全是男人的味道。

  寬鬆的運動褲懶懶地掛在腰口位置,抽緊的腰帶松著,一身姣好的腱子肌,線條流暢。

  陸懷征撈了件白色T恤隨意丟在桌上,轉身的周斯越說話,「我那件黑色的線衫呢?」

  一轉頭,就看見丁羨瞪著一雙銅陵般的大眼睛怨念深重地盯著他。

  陸懷征來了勁兒,人靠上衣櫥櫃子,雙手交叉在胸前,目光盯著她笑,話確實對周斯越說的,故意低頭乾咳了一聲,「周斯越,你知道——」

  丁羨急了,忙從沙發上坐起來,瞪他。

  你要是敢說,我就撕爛你的嘴。

  她用眼神恐嚇。

  當然了,陸懷征也不是怕她,單純覺得這丫頭好玩,靠著櫥櫃懶懶一聲笑,又話鋒一轉,「你知道麼,你們以前高中的教導主任被人搞了。」

  周斯越人在廁所,隨口回了句:「嗯?」

  丁羨表情鬆了些,人又坐下去——

  下一秒,陸懷征又話鋒轉回去:「對了,剛才——」

  看她表情鬆懈,他又把話頭重新吊起來。

  丁羨蹭一下,又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睛牢牢地盯著他。

  陸懷征又是一聲輕笑,慢悠悠地轉身重新去找衣服,「剛才我在地下室看見一隻老鼠,偷偷摸摸的。」

  丁羨整個人都僵硬了,忍不住順著他的話,把腳盤到沙發上,縮到角落,緊張兮兮地四處掃了眼,生怕忽然從角落裡躥出一隻老鼠。

  「不過已經被我打死了。」

  陸懷征回頭故意看了她一眼。

  丁羨這顆心吶,就順著他話,被吊得七上八下,跟做雲霄飛車似的,最後受不住這種被人凌遲的感覺,跟人拱手作揖求饒。

  陸懷征呵一聲,沒再搭理她,弓著背繼續翻箱倒櫃找東西。

  周斯越從廁所出來,丁羨盤腿坐在沙發上,目光赤裸裸地盯著陸懷征穿著背心的背影。

  「好看嗎?」

  男人插兜靠在衛生間的門框上,目露不悅,毫不遮掩,心裡的不爽全都寫在臉上了。他到底是忽略陸懷征的魅力?還是這丫頭真就喜歡這種?

  丁羨驀然回神,看他眼神也知道自己被誤會了。

  「不……不是。」

  「不是什麼?」他撇了下頭。

  丁羨靜靜看他,撅了撅嘴,一臉委屈。

  「別裝可憐。」被他一眼看破。

  那邊陸懷徵收了幾件衣服裝進包裡,拉好拉鏈,一邊穿外套,一邊回頭看了兩人一眼,說:「行了,我就回來收幾件衣服就走,絕不壞你們好事。」

  周斯越瞥他。

  「什麼時候回來?」

  陸懷征挎好包,換下腳上的鞋,跟周斯越那雙併排放在一起,穿好鞋,蹬了幾下,「你們不是快放寒假了,我大概得過完年,那邊給了消息,得陪著過年。」

  「今年過年又不回家?」

  陸懷征嗯了聲,拉開門出去了,又回頭看了眼丁羨,「走了,小老鼠。」

  出門之後。

  陸懷征沒急著離去,而是在門口站了會兒,不疾不徐地掏出手機,調出周斯越的號碼,低頭辟里啪啦摁下一串。

  「你這女朋友不行啊,男朋友都能認錯,抱著我哭,死活不撒手,好歹我腰上肌肉也比你多兩塊吧,這都摸不出來,嘖嘖……」

  留下意味深長的省略號,重新把手機揣進兜裡,回頭看了眼門,可惜了,這麼精彩的時候居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搖搖頭,表情遺憾的離去。

  ……

  周斯越正低頭看短信,忽然笑了下,那種笑是頗具諷刺的,看得丁羨毛骨悚然。

  「你笑……什麼?」

  周斯越抬頭看她,收了笑,直接把手機丟給她,那會兒還是板機,重重地砸在她的沙發邊上,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怒氣。

  丁羨小心翼翼撿過手機。

  又小心翼翼按亮屏幕,極不確定地抬頭看他一眼,滿心疑惑,低頭,看到陸懷征三個字的時候,已經讓她心下一沉,小心臟又懸到嗓子眼,看完整條短信內容,已經半口氣嗆在喉嚨口,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忽然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了,急得眼淚都差點兒嗆出來,斷斷續續地說:「你……聽我解釋啊……」

  周斯越沒什麼表情,雖然知道丁羨移情別戀的可能性不大,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身為男人的不爽,抱錯了人,還盯著看?

  食色性也,這句話是沒錯,她還沒看過他的,也能理解。

  畢竟這個年紀,對異性的身體確實也充滿好奇。

  他想,確實有必要振振夫綱了。

  周斯越進門脫了外套,身上就單穿著一件灰色線衫。

  他忽然直起斜倚著門框的身體,兩手捏住下衣擺,抬手一提,整件線衫被他脫下來了,露出精瘦赤裸的上身,沒再理她,背對著她走到衣櫃邊上。

  確切地說。

  丁羨還沒看過他的身體,只一個上半身,看得她莫名心猿意馬起來,他比陸懷征白,肌理線條更清秀,但該有都有,胸肌,背肌,還有腹部微微凸起的幾個小包。

  運動褲鬆垮地繫在腰間,相比較陸懷征那種炸裂的男性荷爾蒙,他更符合她禁慾的審美。

  他背對著她,深凹的脊柱線,透著他完美的身體,隨便從衣櫃裡抽了件T恤出來,捏在手裡,淡聲:「說。」

  人就站在矮几前,拎著件衣服,也不穿,上半身就這麼裸著,視線慢悠悠地落在她身上。

  丁羨總覺得他在勾引自己,不敢多看,撇開頭,跟他解釋:「他有跟你一雙一模一樣的鞋,我當時哭昏了頭,以為是你來了……」

  認錯鞋了?可以理解。

  「哪雙?」他沒什麼情緒地問。

  丁羨抱著腿,指了指門外,「藍色那雙球鞋。」

  周斯越偏頭看過去,門口擺著兩雙整齊的藍色球鞋,想想也就那雙,「我就穿了兩次,你也記得?」

  丁羨低頭嘀咕:「記得啊,你常穿那雙黑色板鞋,你高中的時候還有一雙紅的,打球時經常穿,你還記得麼,那陣好多男生都學著你買了一雙,莎迪還說男生穿紅的特別悶騷……我看你現在好像也不穿了……」

  周斯越很喜歡聽她說這些關於自己的小事兒,就好像所有的空白歲月都被填滿了,他走過去,直接在她身邊坐下,T恤掛在沙發上,俯身去拿煙,「接著說。」

  「你高中不抽煙的。」

  周斯越滿足她,把煙盒往桌上一丟,不抽了,人往沙發一靠,一隻手搭上沙發背上,剛好將她圈在懷裡,漫不經心地問:「還有呢?」

  整個人貼著她的,丁羨能感受到溫熱的體溫,心跳加快,忍不住面紅耳赤,「你你……把衣服穿上。」

  他沒理她,拿了瓶水喝。

  仰頭灌的時候,有一滴居然順著他的下顎線,慢慢滑到脖子上,順著肩頸落入胸膛上,剛好滾在他胸前的……

  他是故意的。

  他絕對是故意的。

  「下次再隨隨便便亂抱,把你手打斷。」他喝水喝到一半,忽然轉過頭,看了她半晌,說。

  丁羨點頭如搗蒜,只想趕緊揭過這一頁,試圖轉移注意力,兩眼珠四處張望,忽然一亮,隨手撈了矮几上的一個碟片,驚喜地說:「你這有dvd?」

  周斯越擰上瓶蓋,瞥了眼,低聲:「嗯,陸懷征租的。」

  陸懷征國慶在這邊呆了七天,閒著無聊,就去音像店租了一個dvd,他這人念舊,喜歡看這種老片。

  丁羨興沖沖拿了桌上一個外國片去放了。

  畫面還沒開。

  先有聲音出來,嗯嗯啊啊幾聲,丁羨一開始還狐疑,這什麼聲音啊。

  之後畫面一轉,一個赤裸的女人伏在男人身上。

  丁羨瞪大了眼。

  下一秒眼前一黑,身旁的男人眼疾手快,直接用手摀住她的眼睛,另一隻手「啪——」去關遙控器。

  地下室靜謐無比。

  許久後,丁羨聽見周斯越微啞的聲音,跟平時清越的聲音完全不一樣,沙啞又低沉。

  「你,成年了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1:35

第66章

  問完,他自己都笑了,怎麼可能沒成年,雖然她比自己小一歲,但怎麼算這丫頭都應該成年了。

  丁羨忽然想到,之前孔莎迪說的,其實表面看得越禁慾的男人越變態,而且搞不好還有什麼什麼怪癖之類的,還說有些男人憋得久了,也會去某些店裡,找小姐破處。

  周斯越收回手,把遙控器往邊上一丟,人靠在沙發上,看著丁羨笑。

  丁羨偷偷瞟他。

  「你有沒有……」

  「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什麼?」

  「你腦子裡想什麼我能不知道?」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手在她後腦勺上拍了下,「別亂七八糟想。」

  「那你會不會……自己……」

  周斯越側著頭,看她半晌,終於明白過來,這丫頭對男生的生理結構及生活方式是真好奇了。

  他笑了聲,沒答,揉了揉她的頭頂,輕聲警告道:「小姑娘好奇心不要這麼強。」

  丁羨是之前聽說他跟蔣沉幾個一起看片,徹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本來還沒這麼好奇的,要怪也怪孔莎迪,不能怪她。

  她如實交代。

  周斯越往身上套了件T恤,腦袋鑽出來手往下拉,歪了歪脖子問:「誰說的?」

  丁羨誓死不賣隊友。

  「不說我就不知道了?」他哼聲,「你身邊能給你互通這種消息還能有誰?孔莎迪是麼?宋子琪是真的活的不耐煩了。」

  丁羨當他默認:「原來是真的?」

  他大方承認,「嗯,秉著好奇和尊敬人文藝術的心情看了兩眼。」

  說的這麼道貌岸然,丁羨謔他,「好看嗎?」

  「一般般。」

  呸,偽君子!

  丁羨不理他了,周斯越站起來,低頭瞥她一眼,忽然彎腰,兩隻手撐在沙發的靠背上,將姑娘圈在自己懷裡,對上她的視線。

  呼吸近在遲尺,丁羨愣了。

  「看了就看了,沒什麼好不承認的,至於你說的,我當然也會,你對這些呢,就別太好奇了,第一,破壞美感,第二知道太多了,對你也沒好處。」解釋完,他笑了下,一挑眉:「說吧,今天為什麼抱著陸懷征哭?」

  抱著兩字是重音,說到陸懷征三字的時候,丁羨明顯察覺到他咬了下後槽牙。

  想到寢室的情況,所有的心情又都回去了。

  丁羨期期艾艾地交代了今天在寢室發生的事情,說完抬頭看了他一眼,周斯越全程沒變姿勢,就這麼把人圈在自己懷裡,認真地聽完她說的。

  「覺得委屈了?」他問。

  她點頭。

  周斯越忽然在她唇上親了下,「這樣呢?」

  她很喜歡他的親吻,總覺得他的唇軟軟,很舒服,她笑嘻嘻地去勾他脖子,「好多了誒。我其實不是生氣這些,我只是氣她們說你是……猥瑣男。」

  「我是什麼,你清楚,我清楚,她們的想法,算個屁。」他低聲道,「雖然我不是什麼君子,也從沒承認自己是什麼好人,女人的事情男人插手顯得沒品,但看你這麼委屈我要不做點什麼顯得我這個男朋友是個擺設,其實這個時候,我真的還挺懷念那個沒腦子的孔莎迪。」

  孔莎迪真的就是,周斯越隨便在一旁點撥兩句,她就能擼袖子撩褲腿跟人衝上去幹架。

  「不不不,我不用你做什麼,本來就是一些閒言碎語,時間都會證明一切,以後她們都會知道你的好!」

  「別傻了,我要她們知道幹什麼?關鍵是你知道麼?」

  丁羨抱著他脖子,整個人貼上去,趴在他耳邊,一個勁兒猛點頭。

  「知道知道。」

  她的小腦袋在他耳邊點頭如搗蒜,耳邊的髮際蹭在他臉頰側,跟鵝毛似的,癢癢的,周斯越怔住了,半秒後,耳邊嗡嗡聲不斷,他喉尖微微滾了滾。

  胸前,柔軟的貼著。

  剛才的畫面又忽然出現在他腦海裡,男人在這方面到底還是敏感,平常低頻率的心跳都忍不住砰砰砰加快,感覺全身血液都沸騰,第一次有了衝動。

  他調整呼吸,閉了閉眼,始終沒動。

  丁羨渾然不覺,跪在沙發上,勾著他的脖子,一個勁兒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著:「下個學期,我搬出來跟你一起住吧?」

  「那別人大概得傳的更難聽了吧。」他心不在焉地說。

  「你剛才說的對,我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嗯,那等我找到房子。」他讚許地看了她一眼,表情隱忍。

  丁羨慢慢感受到了他加快的心跳,鬆開他,這才發現撐在沙發上的男人,耳朵跟臉頰側也全都紅了,眼神還透著某種危險。

  或者說,這樣的周斯越是她沒見過的,平日裡這個男人在她面前的每個瞬間都是孤傲又冷漠,禁慾感十足,這種充滿情/欲的眼神,是她沒見過的。

  就連每一聲喘息,都是性感的。

  丁羨愣了,「你……心跳——」

  話音未落,周斯越低頭咬住她,扣住她的手連同人一起被壓到沙發上,比以往任意一次都激烈。

  陸懷征讓他別磨磨唧唧浪費時間,有機會就上了。

  他捨不得,第一,還尚年幼,第二,太早體會情愛,對他對她都不是好事。

  儘管,腦海中想過幾百遍,但他還是沒有付諸實踐,親得再激烈他也會在最緊要的關頭停下來,揉揉小姑娘的腦袋,自己去洗澡。

  今天算是過了界,衣服都被他褪了一半,但他自控力極好,把人拍清醒,最後還是進了廁所。

  ……

  等他洗完出來,丁羨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周斯越用毛巾擦了擦頭髮,隨手丟在桌上,把人抱起來放在床上。

  丁羨半夢半睡間,微微瞇眼,「你出來啦?」

  他點頭。

  「怎麼這麼久。」

  不把自己解決了,怎麼出來見她。

  丁羨人被放到床上,「你還不睡?」

  「我再去拆幾個機器人。」

  「為什麼要拆。」

  「快比賽了,線路問題還沒解決。」

  「不是明年四月才比賽麼?」

  「寒假有個預選賽,我得帶隊去。」

  「加油哦。」

  他笑,「預選賽,你跟我一起麼?」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問:「什麼時候?」

  「年前三天,我跟葉教授說了,帶你一個名額。」

  「好。」

  丁羨迷糊間說了個好,就睡去了。

  周斯越拆了一晚上的機器人,等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連眼鏡都忘了摘,直接去床上睡覺了,他其實不近視,這兩年忽然有點假性,度數不深,大多時候不帶,只是偶爾需要研究時才會戴眼鏡。

  他這張臉戴上眼鏡看上去更斯文。

  丁羨醒的時候,身旁的男人正在沉睡,戴著眼鏡更禁慾,男人安靜溫順的眉眼又讓她沒羞沒臊地想到昨晚。

  孔莎迪之前問過她,周斯越親她的時候,有沒有揉過她的胸。

  之前兩人親熱次數有限,仔細回想,每回他親的都很規矩,手都在她腰上,便如實回答,沒有,結果孔莎迪說,不能夠啊,為什麼宋子琪第一次親她的時候就揉她胸了呢,那會兒孔莎迪還是個小型飛機場。

  但昨晚,周斯越好像揉了。

  想到這兒,丁羨忍不住把腦袋埋進枕頭裡,害臊地不行。

  再看身邊的男人,睡的一臉安靜,是真累了。

  丁羨平復心情,撐著腦袋趴到他身邊,微曦的晨光透過唯一一個小窗落進來,光在他背後,像大地母親溫柔地輕撫著他。

  丁羨小心翼翼地摘下他的眼鏡。

  手忽然被人拉過來,直接整個人被他扯到懷裡,腦袋被他按在頸間,頭頂一聲含糊的:「醒了?」

  他剛睡醒的聲音很啞,很慵懶。

  丁羨把他眼鏡放到邊上,乖乖抱著他,他身上很香,剛洗過澡的清香,忍不住往他懷裡鑽了鑽,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嗯,還早,你還可以睡。」

  周斯越收緊懷裡的姑娘,在她發頂親了下,低嗯了聲。

  這樣的時光格外珍貴。

  丁羨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不真實感,她忍不住收緊了抱在他腰間的手,卻不料,周斯越眼睛也沒睜開,懶洋洋地說:「記住這手感,下次別再往別人懷裡鑽了。」

  這件事,直到周斯越起床把那雙藍色的球鞋給扔了,才算結束。

  丁羨滿臉怨念地看著那雙鞋,「這也太……浪費了。」

  「反正也不合腳。」他隨便找了個理由。

  她看著他咯咯笑,周斯越大約是覺得佔了下風,抬手就賞她一個爆栗,「笑屁。」

  好嘛,給你留點面子。

  十二月底的時候,北京下了場暴雪,交通堵塞,周斯越基本都被葉教授鎖在實驗室裡,丁羨也沒什麼機會去找他,專心準備期末考試。

  徐莎莎搬出了她們寢室,也不知道徐莎莎在背後說了她們什麼,竟然也沒姑娘敢搬進來,那床位就一直空著,丁羨幾個還樂的清閒。閒言蜚語還在繼續,也就是茶餘飯後當個談資,也都不傻,半真半假只說著玩,不全信,也不全不信。

  系裡還有男生給丁羨發短信,試探著問她:「什麼時候換男朋友?」

  丁羨那會兒正跟周斯越在圖書館複習,怕被周斯越看到,平靜地看完,刪除,她隱忍地看了眼對面低著頭寫程序的英俊男人,陽光沐浴在他背後。

  忽然,又覺得渾身充滿元氣。

  他說過,彼方尚有榮光在,她在等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1:46

第67章

  期末結束,是為期一個多月的寒假。

  放假前一晚,周斯越忽然說要請婁鳳和班嘉瑜吃飯,丁羨算了算,兩人確定關係至今確實還沒請她倆吃過飯,加上周斯越最近忙得腳不著地,每回婁鳳提起這事兒,她都隨便找個理由拒絕了,也是怕周斯越不習慣這種社交方式。

  沒想到,他主動提出要跟婁鳳幾個吃飯。

  「其實,你不用刻意……去,她們會理解的。」丁羨不習慣周斯越這樣刻意去討好誰,她喜歡他,但不希望因為她,他改變自己。

  周斯越正盤腿坐在地上,一邊擺著電腦,一邊擺著塊線路板,邊測試邊記錄數據,聽聞這話,抬頭好笑地瞥她一眼,「我刻意什麼了?吃個飯而已,我已經讓元放去訂位置了。」

  「元放師兄也一起啊?」

  周斯越側著身子,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了兩下,隨手在線路板上擰下一個螺絲,點頭道:「嗯,還有老曹。」

  丁羨有種要見娘家人的感覺了。

  「他倆怎麼那麼空?」她蹲在地上,跟他小聲嘟嚷。

  周斯越抬頭掃她一眼,哼笑一聲:「空?特地騰出時間來,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丁羨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有點害臊:「這……也不用這麼好奇吧,曹師兄好奇我還能理解,元放師兄怎麼還那麼好奇,我跟他又不是不熟。」

  周斯越忽然停下手裡的動作,抬手摸摸她的頭。

  「你還不知道?」

  「什麼?」

  「婁鳳在追你元師兄,老曹跟元放打賭,婁鳳一定是八百度近視。」

  丁羨下巴要掉了,「婁鳳在追元師兄?」

  周斯越一點頭。

  「我怎麼不知道呢?」

  別說她不知道,這事兒還真沒幾個人知道,就連天天跟婁鳳混在一起的班嘉瑜都不知道,婁鳳自己那天也只是心血來潮說了一嘴,大約是最近被陷入熱戀的丁羨給刺激的想談戀愛了。

  正巧當時跟元放在發短信,隨口就問了一句,「元師兄,寒假回家嗎?」

  元放和婁鳳剛巧是老鄉,如果時間恰好兩人就約了一起回去,之後大約是說了幾句有的沒的曖昧話,元放就拿這事兒跟曹文駿說了,說大一現在有一妹子在追自己。

  曹文駿不信,誰能眼神兒那麼不好瞧上他呀。

  一來二去,兩人就這麼賭上了。

  「你們寢室裡不是還有一個人,小張同學?他不來麼?」

  周斯越拍腿站起來,拎著電腦站起來,「他提早一天回家,約不上。」說完,將電腦放在桌上,人坐下去,隨手開了個程序跑,然後人往椅子背後一靠,把一旁的丁羨拉過來,按在自己腿上,手扶在她腰上,「我過幾天去一趟廣東。」

  她聯想到那個住著他父母的南方小鎮,低聲問:「去看叔叔阿姨麼?」

  他傾身,溫熱的胸膛貼在她背上,取了支煙回來又靠回去,敞著腿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銜著煙點燃,低嗯一聲,手一遞,吐著霧氣,把打火機丟回桌上。

  人又靠在椅子上,那雙眼睛帶勾似的深邃又懶散地看著她。

  想到他爸媽,她又特別心疼他,側過身兩隻手去摟他脖子,心疼地抱了抱他的腦袋,「嗯,我等你回來。」

  一句軟軟糯糯的我等你回來,又差點兒擊潰他,周斯越受不得她這種乖巧又聽話的狀態,總覺得是自己委屈她。

  他一隻手扶在她腰上,另一隻手夾著煙的手,微微抬了抬,摸上她後腦勺,寬慰似的捋了捋。

  屋內靜謐,燈光微弱,桌上只有一台程序在嗡嗡嗡的跑。

  他人坐在椅子上,姑娘摟著他脖子,坐在他腿上,周斯越含著半口煙,伏在她耳邊,忽然親了下她的耳垂,煙霧迷散。

  丁羨渾身一抖。

  男人在這方面長進塊,也壞,哪裡敏感就往哪裡湊。

  丁羨的敏感區,周斯越摸了兩回也都清楚了,偶爾會故意逗她,嘴角掛著惡劣的笑,等她投降。

  丁羨摟著他脖子整個人發軟,想去親他,被他擋下來,晃了晃手裡的煙,笑:「抽煙呢。」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夾著煙的時候特別好看,丁羨有一次就拍他手,婁鳳看見了,連聲嚷嚷:「臥槽,這不良少年是誰啊?」

  光看那照片,還真挺不良的。

  但是經不住這手又長又直又耐看,婁鳳徹底淪為周斯越的腦殘粉,「我要把這照片放在班級群裡,我看誰還敢說你周師兄是猥瑣男。」

  被丁羨拉住,「別別別,我還是偷拍的,被他知道少不了一頓打。」

  後來被發現的時候,丁羨已經慢慢存了一手機相冊的他,各種局部側臉的特寫,拍得最多的是他的手,那個晚上,周斯越一個人坐在床上把她的相冊從第一張翻到最後一張,每一張都跟他有關,也斷定,丁羨是真的很喜歡他的手。

  所以以致後來幾次兩人吵架,他都故意用手去勾引她。

  那會兒小姑娘睡的沉,他靠在床頭,拍了張她的睡相,同樣,丁羨對那張照片極其不滿意,幾次要搶他手機刪,他就舉著手機,好笑地看她在自己身下蹦來蹦去連個邊都夠不著,等她氣餒的時候,他就笑著低下頭去親她,親軟了,又什麼都忘了。

  這招每回都屢試不爽。

  ……

  晚上一頓飯,差點兒吃成了相親宴。

  婁鳳在勾搭元放,老曹在勾搭班嘉瑜,班嘉瑜是個冷美人,全程沒搭理老曹一句話,除了周斯越跟丁羨說話偶爾笑笑,其餘時間都埋頭認真吃自己碗裡的飯。

  老曹偏偏就吃這套。

  吃完飯跟丁羨拿班嘉瑜的號碼,丁羨知道班嘉瑜在上海有個男朋友,沒給,讓老曹自己去要,班嘉瑜只一句冷冷的,「師兄,我有男朋友了。」

  老曹心徹底碎了,在寢室閉關了三天,才算徹底活過來,不過之後每每看見丁羨都要念叨一回,你把我心勾走了,你賠你賠。

  把周斯越煩的,一腳踹過去,「我賠你?」

  老曹不敢撒嬌了,把自己掄圓了提上行李回家,寒假就這麼開始了。

  周斯越第二天的飛機去廣東。

  丁羨在地下室抱著他死活不撒手,兩人親了又親,親了又親。

  周斯越一身簡裝,簡單的夾克棉襖,運動褲板鞋,一如當初乾淨的模樣,身上斜跨著一個黑色包,側靠在地下室牆上哄她。

  「還親麼?」

  丁羨嗚嗚泱泱一嗓子,哪有這樣問的。

  他雙手抄在兜裡,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丁羨又勾著他脖子湊上去,「再親一會兒。」

  他姿勢沒變,插著兜,順從地彎下腰去親她,伴著地下室的陰風,周斯越一隻手罩住她的後腦勺,一隻手撐住牆,把她壓在牆上又親了會兒。

  親得兩人氣喘吁吁,他停下來看著她,眼神又變了,啞著嗓子道:「不行,真得走了。」

  丁羨忽然說:「你帶我走吧。」

  周斯越笑,低頭看她,在她發頂親了下,「不行,你媽會生氣的。」

  「不管她。」

  「她是你媽。」他忽然揉了揉丁羨的頭,「聽話,在家別跟你媽吵架。」

  主要是吵不贏還得哭,他人在廣東哄都哄不過來,索性直接禁止她挑釁她媽的權威。

  兩人在地下室分別,丁羨沒有送他上飛機,周斯越也沒讓她去,而是直接打車把她送回燕三胡同,自己才去了機場。

  下車的時候丁羨想再親一個,但周斯越這人私底下怎麼葷都行,偏偏在公眾場合是做不來這種事情的,典型的悶騷。

  燕三胡同的老梧桐樹依舊屹立,挺立在胡同口,像兩位站崗的哨兵,夾道歡迎丁羨回家。

  寒假的時候,葉婉嫻幫丁羨找了個家教的活兒,對方是單位一領導的孩子,今年高二,數學不好,挺努力一刻苦孩子,就是偏偏成績上不去。

  人家知道老丁家大閨女今年剛上了清北,馬上一放寒假就提著東西上家裡來想讓她幫忙補習補習,對方是領導,能用你就是看得上你,葉婉嫻怎麼可能把這麼一樁生意往外推。

  丁羨剛回家,氣兒還沒喘勻,就被人拎去當家教了。

  好在這男孩聽話,也刻苦是真的像考個好大學,丁羨教起來不費勁,稍稍點撥下,長進還挺快的,連著幾次,男孩兒起初還有點兒不服丁羨,到最後被她點撥的徹底折服,佩服得五體投地:

  「丁老師,這種是奧賽的解法吧,你是怎麼想到的?好聰明啊。你參加過奧賽嗎?」

  「沒有。」丁羨忽然笑,「我也是別人教的。」

  男孩兒好奇:「誰呀誰呀,你給我講的這幾個方法都是最簡便的奧賽求法,老師說這是用來刷題的,不過怕我們基礎不紮實也沒往深了講。」

  周斯越以前刷題的時候會把一些簡單題的簡單解法教給她也是為了讓她省時間,這些都是楊為濤在課上不會講的,他怕學生基本功不紮實掌握不了用法反而解錯丟分。

  這個男孩兒是她歲月裡的秘密。

  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他呀,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奧賽拿過一等獎,進過北京隊,也拿過無數獎,被命運擊垮過,卻依舊帶著夢想前行的人。」

  有溫順眉眼,固執臂彎,也曾是個少年。

  而今,也是個心懷大義,擁有歲月柔情,

  是一個在哪兒都可以發光的男人。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1:59

第68章

  那男生對丁羨口中這位數學大神尤為好奇,因為從小到大他印象中的大神都是戴著副厚重的眼鏡,表情呆板的書獃子。怎麼還會有她說的這麼開朗陽光的人呢?

  每回講完題,都要纏著丁羨給他講講這位數學大神的事跡,丁羨說起周斯越也滔滔不絕,記憶中他每個樣子她都很清楚。

  講他上課愛看些千奇百怪的書;講他一有空就去球場打球;講他課間愛翹著二郎腿坐在位子上跟男生閒扯;講那些藉著問題偷偷跟他搭訕的女生;講他大多時候深明大義待人寬容,但最毒刻薄的時候也曾把她氣哭。

  男生聽得入神,有時候聽著還能咯咯笑起來,丁羨低頭看他,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麼。

  問他笑些什麼。

  男生篤定地說:「你喜歡他吧。」

  丁羨愣了一會兒,撲哧一笑,「喜歡他的人多了。」

  莫名驕傲。

  男生切了聲,「真有這麼完美的人?要不下次你帶我見見吧?」

  丁羨沒理他,摁了張卷子給他做,「見什麼見,寫你的題。」

  男生低頭看看空白的卷子,惆悵地歎了口氣,低頭乖乖寫題去了,丁羨卻慢慢斂了笑,拿起手機轉身出去了。

  她貼著門,低頭翻手機短信和通話記錄,除了當天晚上抵達廣東下了飛機後的一條短信我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別的短信了。

  那麼忙嗎?都沒時間給她發條短信?

  丁羨氣餒地盯著手機第一條短信。

  「我到了。」

  來自周。

  這條短信三個字都要被她看出個洞來,也不見頂上有新信息發進來。

  她咬唇,憋著一股勁兒,啪啪啪對著鍵盤按下一串。

  「你到哪兒去了?」

  手慢慢停下來,擰眉,嘖了聲,刪掉,又辟里啪啦重新打了一段,

  「你最近在忙什麼?」

  又覺得語氣太緩和,刪掉,重打:「這麼久不聯繫我,你是要分手嗎?!」

  又覺得太無理取鬧了,剛要刪。

  「要不要吃點水果,羨羨?」女主人端著個果盤,如鬼魅般出現在她面前,嚇得丁羨手一抖,再低頭一看,短信已經發出去了。

  已發送。

  三個字看得丁羨欲哭無淚。

  女主人見她表情有異,低頭看了眼她的手機和善地說:「怎麼了?出事兒了?」

  丁羨苦笑,把手機揣回兜裡,搖搖頭,「沒事。」

  女主人拉她去吃水果,在沙發上聊了一會兒,丁羨心不在焉地撈了塊蘋果含在嘴裡,心思全在短信上,撤不回,要不趕緊發個短信認個錯,但又不甘。

  女主人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著,「怎麼樣,我兒子還好教麼?」

  「挺聰明的,也聽話。」

  「那就好。」女主人點頭,笑吟吟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和藹地問:「在清華讀書還習慣嗎?」

  「還不錯。」

  女主人說:「交男朋友了嗎?」

  丁羨一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畢竟是葉婉嫻單位的同事,她不想給人透太多底,含糊一聲,「還沒。」

  女主人點點頭,「也是,學業要緊,不過大學也應該談談戀愛,那會兒純粹,出了社會,一切都變複雜了。」

  丁羨愣神地看著她,女主人笑了聲,「怎麼了,怎麼這麼看著我?」

  「您是說人心會變麼?」

  女主人娓娓道來,「就拿你現在來說,你喜歡一個男生會看他有沒有錢麼?會看他有沒有車麼?校園戀愛當然是最純潔的,那會兒感覺對了就相愛,年輕也熱血。現在,哪個北京女孩嫁人不要一套房一輛車?相親第一條件也是房子在哪兒,多大,市值多少,車子幾輛?」

  「……」

  「還有男人,別說女人拜金,大好的青春給了你,最苦的那幾年陪你過來了,一有錢了,看不起糟糠之妻了,在外頭花天酒地,女人呢?敢怒不敢言,最好的歲月都給了他,難道換來一張離婚證書,這就是結局?任誰都會不甘吧。愛情這種東西,虛的很,愛你的時候,你就是天就是地,一旦不愛你了,就是空氣。所以,我建議你現在,趁著還沒那麼多雜念,戀一場,也別投入太多。」

  她似乎被勾起了什麼往事,看著丁羨的時候,眼神微有些惆悵。

  孔莎迪也說,別總讓他拿捏著你,你得適當拿拿喬,千萬不能讓男人摸透了你的脾氣秉性。

  話音剛落。

  褲兜裡的手機震了,丁羨掏出來。

  1新信息來自周。

  看了半天也不敢點開。

  萬一他說好。

  萬一他真的要分手。

  下一秒,直接電話進來了。

  她再也無法裝作看不見,慢慢按下通話鍵。

  「喂?」

  那邊聲音透著一股疲倦:「嗯?」』

  丁羨低頭,扣了扣手指,「那條短信……我……」話到這兒,她想起了孔莎迪的話,她要適當拿拿喬,不能老被他牽著鼻子走啊。

  「我在家教。很忙,有空再聯繫你。」

  說完就掛了,隨後又看著手機長長歎一口氣。

  那邊,周斯越靠在醫院的長廊上,無限疲憊,手機捏在手裡,低頭看了兩眼,又往別處瞥了眼。

  病房門口有人出來,是隔壁床的阿姨,看見這長椅上累極的人影,於心不忍,操著口不太正宗的普通話道:「你趕緊回去歇歇吧,都三晚沒睡了,這裡我幫你看著呢。」

  周斯越聞聲回頭,提了提勁兒,揉揉頭道:「沒事。」

  「我看你媽媽也精神狀態也不好,你還是趕緊回去睡一下,不然這麼撐著,到時候誰照顧你爸爸呀,快走吧,我幫你照看一會兒,他夜裡要吃藥對吧,你藥放在哪兒,跟我說,我定鬧鐘。」

  「這邊能找看護嗎?」他抬頭,答非所問。

  「你要走嗎?這邊的看護貴,你有錢嗎?」

  他年前得回去比賽,至少得找一個星期的看護。

  從小到大,他就沒為錢發過愁。

  如今,也是一為五斗米折腰的主了,光為這次手術費用,他已經體會過人生百態了,家裡親戚除了祖輩其他都避他們如蛇蠍,深怕沾了他們家這晦氣。

  「我們家哪有錢,茜茜也要讀書啦。」

  「錢都買房子了,手頭也沒有空餘的閒錢啦。」

  人走茶涼,理解。

  周斯越雙腿敞著,弓身,雙手交疊撐在膝蓋上,埋著頭,想了半會兒,禮貌地對人說:「您給我介紹個靠譜點兒的看護,錢的事,我想辦法,麻煩您了。」

  那阿姨別提有多心疼這孩子。

  聽說剛下飛機就匆匆從機場趕過來,他父親其實在醫院已經住了有一陣了,跟她老伴兒一起進來的,家裡似乎一直瞞著他,到了醫院整個人就傻了,不眠不休在這邊照顧了四五個晚上,那母親也是個不會照顧人的主,好幾次看到這孩子累的在椅子上打個盹兒,他媽也不知道拿條毛毯給他蓋上,還是她看著心疼,給人蓋上。

  才回來幾天,人都憔悴了這麼多。

  阿姨感觸頗深,要是自家孩子能有這麼懂事兒就好了,一拍腦門,忽然想起:「哎,我有個朋友就是幹這行的,這樣我請她幫幫忙,讓她給你算便宜點兒,你要離開時間不長的話,我可以幫你照看一天,這樣能省一筆是一筆。」

  這種來自陌生人的溫暖,讓他倍覺諷刺,英俊的臉龐沖人感激一笑,禮貌道謝,「謝您了,劉姨。」

  病房內。

  周宗棠咳血的次數一次比一次多,人也很沉默,不太說話,周斯越回來那個晚上,才開口說第一句話,「你,怎麼……過來了。」

  斷斷續續,嗓音也拼不齊。

  周斯越雖然小時候皮,但周宗棠大多以教育為主,沒什麼正兒八經地打過他,相比較蔣志雄那種一言不合就摔杯子的教育,在周斯越的記憶裡,自己的父親算是個溫潤如玉的人。

  老蔣他們都說,這幾個孩子裡,就屬他把周斯越教育的最好。

  離開北京的時候,周宗棠這人好面子,誰也沒通知,也叮囑周斯越不要去勞煩蔣叔他們幾個,這件事到此為止。

  他認命。

  周斯越那會兒還挺生氣的,他怎麼就那麼認命,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有人感謝他麼?

  人家恨不得一腳踩死他。

  可周宗棠就這溫潤的性子,善以德報怨。

  那晚,他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往日高大意氣風發的身影,瘦成了骷髏架子,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鼻尖微酸。

  他想到自己小時候叫周宗棠金剛人,因為他從來不生病。後來才知道是怕他和母親擔心,總是偷偷摸摸上醫院吃了藥就完了,要不是蔣叔幾個無意說起,他還真以為自己父親是鐵打的金剛人,從來不生病。

  「您怎麼總喜歡自己偷偷摸摸上醫院呢?」連聲音都哽了。

  周宗棠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到底是看見兒子高興,精神頭都比平時好了許多,還跟他開起了玩笑:「金剛人……也會……累啊。」

  周斯越撇開頭,微仰了下頭,知道他是心裡難受。

  臨別前的一晚。

  周斯越坐在床前幫他削蘋果,說起了明天回北京的事。

  周宗棠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去吧,別老往這邊跑,機票也不便宜,我跟你媽在這兒挺好的。」

  蘋果皮一溜溜掛著,周斯越不為所動的慢慢削著,忽然,蘋果皮斷了,他一頓,刀刃卡在拇指上,滲出絲血,也沒理,低頭道:「我媽精神狀態也不好,您別老麻煩她了,我幫您請了看護。」

  李錦薈抑鬱傾向,心理醫生來了幾趟都沒用,好在身體還健朗。

  臘月二十二,家家戶戶在為明天的小年準備,熱熱鬧鬧。

  病房寂靜,窗外雨雪交加,寒風凜冽。

  半晌,周宗棠氣若游絲地問:「恨我嗎?沒讓你和你媽過上更好的生活。」

  周斯越放下蘋果,兩隻手撐在膝蓋上,微偏著頭,手上的傷口血跡滲著他的灰色褲子,膝蓋上印著一點兒紅。

  他搖搖頭,重新拿起蘋果削,「爸,我有女朋友了。」

  周宗棠看他,「是丁家那丫頭嗎?」

  蘋果皮重新溜起了圈兒,「嗯。」

  周宗棠:「人家願意跟你嗎?別回頭耽誤了人家。」

  「耽誤不了。」

  周宗棠:「她媽媽……」

  「她媽是她媽,她是她。」

  「有機會,再讓我見一面。」

  「好。」

  臘月二十三,祭灶神。

  丁羨今天不去家教,被葉婉嫻使喚了一天,忙的連口水都沒時間喝,晚上吃小年飯,葉常青還帶著蘇柏從來了。

  一打開門。

  蘇柏從就給她遞了個紅包,「過年好。」

  丁羨怔愣著接過,兩人許久未見,倒比之前生分了,她低聲道謝:「謝謝蘇總。」

  葉常青拍著她腦袋呵呵笑,「蘇什麼總,叫叔叔不就好了。」

  蘇柏從:「我拒絕,叔叔都把我叫老了。」

  兩人有說有笑進門,丁羨跟在後面把門關上,葉婉嫻從廚房端著菜出來,見兩人來了,眼睛一亮,「來啦?洗洗手,準備吃飯,我剛做好。」

  蘇柏從跟葉常青拉開椅子坐下。

  席間,幾人說說笑笑,一團和氣,蘇柏從說起了一塊地皮,連一向沉默寡言的丁父都忍不住插話跟他熱絡地說起了那塊地皮的開發。

  丁俊聰照舊在大人面前耍著貧,逗得這幫道貌岸然的大人們笑聲頻頻。

  飯桌上,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喜氣洋洋。

  窗外面,昏黃燈光,雪花飛舞,冷清異常。

  丁羨格外想念一個人。

  袋裡的手機,忽然一震,她掏出。

  「出來,我在你樓下。」

  備註:來自一個永遠不會說愛我的王八蛋。

  「媽,我下樓倒個垃圾。」

  「吃飯呢,你倒什麼垃圾。」

  「憋不住了。」

  人提了袋垃圾就出去了。

  葉婉嫻:「神神叨叨的,蘇總繼續吃,別管她。」

  蘇柏從笑:「好。」

  ……

  丁羨幾乎是飛奔下樓。

  人才剛到黑漆漆的樓棟口,手臂就被人拉住,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昏暗燈光,她看不清,頭搭在他肩上,被人牢牢地抱在懷裡。

  丁羨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喂,周斯越。」

  埋在她頸肩的男人,忽然沉沉吸了口氣,聲音沙啞透著無力,他將所有的重力都壓在她身上,極其疲倦地開口:

  「讓我抱一會,就一會。」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2:11

第69章

  他是真累,整個人搭在她身上就再也不動了,只剩下沉沉的呼吸聲。

  說抱一會兒的時候,他的聲音太糯了,比平時的低沉多了一些虛弱,把丁羨聽的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放下手裡的垃圾,雙手去環他精瘦的腰。

  「你在跟我撒嬌嗎,周斯越?」

  他埋在她懷裡,隨意懶散道:「你說是就是吧。」

  丁羨聽出了些許不對勁,手在他背上輕撫:「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累?」

  周斯越又沉沉吸了口氣,「三天沒睡。」

  她驚訝地雙手去捧他的臉,企圖把腦袋從自己懷裡撥出來好好看看,但不知是他故意不讓他看, 還是男人是在太重了,到底是沒掀起來,只能抱著他的腦袋,柔聲問:「是不是家裡出事了?」

  她聲音輕柔,是雪後的暖陽,也是黑暗中唯一的燭火。

  是他唯一前行的歸宿。

  男人也沒多餘的力氣,只簡單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丁羨沉默,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窗外路燈昏黃,燈下風雪飛舞,黑漆漆的樓棟裡,隱著兩道人影。

  周斯越人終於抬起頭,在黑暗中,人靠在身後的牆上,兩隻手隨意地搭在她的肩上,彎腰對上她的眼睛,那深黑的眼窩迷離地望著她,低頭自嘲地一笑。

  「如你所見,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什麼都沒有了,甘心接受你任何裁決。」

  曾經的他,無憂無慮,比大多數人都優秀,也比大多數人都努力,贏了笑,失敗也笑,什麼都不掛心上,不懼命運,為夢想拼盡全力。

  如今的他,累得奄奄一息。

  丁羨想說,累麼,那就停下來吧,什麼也不做,也別再勉強自己。

  可又覺得,他,不應該是這樣。

  他應該是有一分熱,發一分光,破開一切雲霧,也能在黑暗中屹立不倒的人。

  是她的軍旗啊。

  她雙手從他身後慢慢摸過去,一直滑到他的腰背,圈住,腦袋緊緊貼到他胸膛上,那裡熱血滾滾。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周斯越,我不知道幸福什麼時候會降臨,但是我相信它會來的,因為你說過,彼方尚有榮光在。」

  命運對他不公,她心疼他。

  無比心疼。

  「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黑暗中,男人聲音微啞。

  「你騙過我?」

  「沒有。」

  「那不得了。」

  頭頂一聲輕笑,周斯越低頭看她,伸手揉了揉她毛絨絨的腦袋,「好。」剛要說話,二樓的門打開,門縫裡漏出一道光,就聽葉婉嫻喊了聲,「丁羨,你倒個垃圾死哪兒去了!?」

  周斯越反應極快,把人拉到樓梯轉角,拎到牆上,一隻手撐著,丁羨看著他,不出聲。

  藉著微弱的月光,男人低頭看她,「以後還隨便提分手麼?」

  搖頭,搖頭。

  他笑,換了姿勢,雙手環在胸前,低頭對上她的視線,「蘇柏從是不是在樓上?」

  「你怎麼知道?」

  男人哼一聲,「他那破車擋著沈大爺練攤兒了,人大爺正提著棍子滿胡同口找人呢。」

  沈大爺在這巷子裡住了三十幾年,所有人都知道這老頭晚上喜歡在胡同口擺點兒小玩意兒賣,不餬口,純屬賣個情懷,逢年過節都不例外,准點兒出攤兒。

  熟悉這巷子的都知道,門口那點兒地盤就是他的,誰也說不動,就一個老炮兒,也沒人敢拿他怎麼辦,兒子是個小炮兒,也沒什麼正經工作。平日裡閒著沒事兒就幫他爹守這攤兒,誰要敢爭這地盤,掄圓了胳膊就跟人幹架。

  一開始大家都挺不滿的,覺得這爺倆也忒不懂事了,後來聽巷子裡的老人說。

  沈大爺第一次見他媳婦兒就在那練攤兒的地兒,結婚後沒多久,媳婦兒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名稱還挺奇怪,就是經常會忘記自己做的事,丁羨剛聽這個故事的時候還覺得挺奇怪,這是一種什麼病,周斯越給她解釋,阿茲海默症。

  得了阿茲海默症的老沈媳婦在某一個下午走丟,就再也沒回來過。

  沈大爺就守著那塊地兒,日日等,夜夜等,誰要佔了這塊地兒,一准跟人急,就剛在路口,周斯越過來的時候,沈大爺提著棍子敲了敲那保時捷的玻璃。

  他一眼就認出是蘇柏從的車。

  這胡同,周斯越是好久沒回來了,沈大爺看見他還挺欣喜的,熱情地招呼,「斯越啊,你小子都上哪兒去了!!」

  連沈小炮兒都從聞聲趕來,「臥槽,周斯越?」

  他倒是禮貌地插兜笑笑,指了指這車:「又有人擋您地盤了?」

  沈大爺提這兒就來氣,「對啊,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淨往這兒停,我正合計著從哪兒開砸呢?怎麼,這車你認識?」

  周斯越表示:「不認識。」

  「那我砸了。」

  周斯越瞥一眼車窗,「砸唄。」

  丁羨聽到這兒呀一聲,轉身要走,被人攔住,「幹嘛去?」

  「我去跟他說呀,萬一真被人砸了,你沈大爺賠得起那麼好的車——」

  下一秒,身子被人頂上牆,吻住。

  丁羨嗚嗚咽咽拍他肩,「唔唔——你別——」

  周斯越不耐煩的擒住她的雙手,反剪扣到身後,整個人將她壓上牆面,加深了這個吻,「蘇柏從司機在車上,我說完,他就開走了。」

  小姑娘被親得意亂情迷,支支吾吾問:「那他之前停……著……幹嘛?」

  每個空都被他藉機深入。

  「他以為沈大爺是打劫的,不敢下車。」周斯越捏住她下巴,微提,丁羨被迫仰著頭,就聽頭上不耐煩的一句:「好了,忍你夠久了,再提他我翻臉了。」

  樓上房門又被人打開,葉婉嫻探頭出來看了兩眼,看不見人影,又坐回去。

  樓梯底下,兩人親得難捨難分。

  門也沒關,細碎的說話聲傳來。

  葉婉嫻:「這死丫頭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蘇柏從笑了聲,「小丫頭都貪玩。」

  「真是讓蘇總見笑了。」

  「伯母不用客氣,叫我柏從就可以了。」

  「那怎麼好意思?」

  「我也不瞞您說,我挺喜歡羨羨的,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就正式開始追求羨羨了。」

  ……

  丁羨發現周斯越又加重了力道,稍後還覺得不解氣似的,又在她唇上咬了下,丁羨急了,猛拍他胸口,「混蛋!」

  他巍然不動,繼續吻著她,毫不在意地說:「我混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私底下的周斯越,其實很渾,丁羨終於領教了。

  「後悔麼?」他問。

  「什麼?」

  「保時捷。」他加深探索屬於他的領地。

  「……」

  「大洋房。」

  「……」

  「闊太太。」

  「……」

  「上市公司。」

  「……」

  每說一句,他吻得一次比一次重,比一次深入,丁羨氣息盡,胸腔空氣告急,幾乎要被他侵佔乾淨,呼吸越來越沉,喘不上氣兒,面紅耳赤,又聽他道:

  「這些,我都能給你,時間問題而已。」

  「你沒聽說過麼,男人在接吻時給的承諾不可信。」

  「你記錯了。」

  「什麼?」

  他笑,「男人在上/床時給的承諾才不可信。」

  丁羨臉紅透了,她何曾想過自己能有一天,躲在樓底下跟周斯越親親,還跟他討論這種上/床的問題,高中那個男孩兒似乎真的長大了。

  周斯越知道她害羞,把人重新摟進懷裡,揉揉頭,「行了,我走了。」

  「你一個人麼?」

  「不然?」

  在所有人享受幸福的同時,只有他在承受痛苦,偏偏這萬家燈火,卻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要不,你留下來,一起上去吧。」

  周斯越揉揉她的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是時候。」

  丁羨看著他融入風雪裡的背影,單薄瘦弱,似乎比離開前又瘦了些,好在,還是驕傲的。

  周斯越走到胡同口,沒急著離開,靠著牆,點了支煙抽。

  手機震了。

  他從褲袋裡掏出來。

  「這段話是我在書上看到的,當時覺得不錯就背下來了。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蒲公英種子從遠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回東方。子彈退回槍膛,運動員回到起跑線。我交回錄取通知書,忘了十年寒窗。

  你在我身旁坐下,那年教室門關上,

  你還是原來模樣,還在我身旁。

  你說的那些我都不需要。

  我覺得,勇敢的人,是失戀後還繼續愛,受騙後還願意相信,挫折後還願意帶著夢想前行。

  恰好,你是,這樣就夠了。」

  他叼著煙笑,半天沒抽,積了灰,碎碎往下落,他拿下來,仰起頭,後腦勺頂著牆,微微突起的喉尖上下滾了滾。

  他笑著吞回所有情緒。

  ……

  亞太預選賽,丁羨作為家屬隨隊參加,陪著周斯越在休息室休息的時候,幾名實驗室的成員齊刷刷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丁羨被看的不自在,拿手戳了戳周斯越。

  後者抬頭掃一眼,其他幾人又火速將目光別開。

  等他低頭,幾人又將目光轉過來。

  「……」

  氣氛就在這僵持了幾分鐘,門口忽然傳來一聲。

  「我我我……我找丁羨。」

  「劉小峰?!」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2:24

第70章

  劉小峰代表上海交大來參賽。

  交大的休息室跟清華的休息室只隔了一道門,旁邊隔了一道小縫,他昨晚趕了一晚上的程序,疲倦的很,剛坐下就聽見自己隊裡兩個姑娘在小聲討論著隔壁清華那個帥哥。

  「那男的也太帥了。」

  「全程低著頭都沒見他抬過一下眼皮。」

  「有點像之前網上很紅的那個校草。」

  「邊上是他女朋友麼?」

  劉小峰順勢望過去,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男神和她的小女神,激動得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前門,走到清華的休息室門口。

  對這個休息室,大家都有點好奇,也有點敬畏。

  而且格外靜謐,大家都在各自休息,沒人閒聊,也沒人八卦。

  傻憨的劉小峰一站到門口,就引起了裡頭幾人的注意,除了那倆,其他幾人齊刷刷將目光掃過去,靠著門口的一男生,問他找誰。

  劉小峰撓著後腦勺,不知道怎麼一下就緊張的結巴了。

  「我我我我我……我找丁羨。」

  話音剛落,另外兩人也齊刷刷看過來,丁羨更驚訝,沒想到在這兒能碰見劉小峰,激動地一聲:「劉小峰?!」

  周斯越下意識抬頭,看見劉小峰那張臉的時候,心裡還是一懵,沒想起來,總覺得眼熟,直到丁羨喊出他的名字,腦子才慢慢轉過勁兒來,是他?

  淡淡一挑眉,重新低下頭去看手裡葉教授剛給的資料。

  沒一會兒,手臂被人扯了扯,腿上的資料跟著微微晃了晃,他側頭看過去,丁羨小聲地跟他說:「我出去跟他說兩句麼……」

  周斯越扯了扯嘴角,「我綁著你腳了麼?去唄。」

  丁羨起身出去了,周斯越往門口看了兩眼,劉小峰還是那副慫樣,連正眼都不敢看他,他牽起嘴角,重新低下頭去。

  隊裡一好事的男生湊過來,「哎,斯越,這你女朋友麼?」

  周斯越點頭,「嗯。」

  「想不到你動作還挺快的。」

  周斯越低頭笑了下,沒做聲。

  「以前就認識麼?」

  周斯越心情還不錯,有問必答,「嗯,高中同桌。」

  那人驚訝:「你還早戀?」

  其實那會兒還不算早戀吧,他記得自己一直都挺有度的,也沒越過線,碰都沒碰過她一下,就算後來有了某種啟蒙之後,也一直沒挑破這層關係。

  倒也沒否認,「差不多吧。」

  他不願多聊,那人也悻悻,知道他話不多,更不願意聊自己的隱私,今天說了這麼多都是破天荒,這點隊裡小張同學是知道的。

  在寢室裡,這傢伙也是這個樣子,每回他們聊些勁爆的八卦話題,他都不參與,只有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叼根煙在旁邊聽他們開黃腔,配合地笑笑。

  偶爾還能搭兩句。

  不過這種情況少見,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碼程序。

  這邊,丁羨聽到劉小峰代表交大參賽還挺驚訝的。

  「你代表交大?」

  劉小峰臉頰都紅透了,微微低著頭,「是啊。」

  約莫是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丁羨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你怎麼也選了計算機?我記得你當初說過想學經濟類?」

  劉小峰看了眼她身後,忽然有點羞赧地低下頭,沒作聲。

  丁羨回頭看看,忽然有點明白過來了,「因為周斯越?」

  「……」

  「你不會對……」丁羨沒說下去,她覺得那種想法有點讓自己毛骨悚然。

  劉小峰似乎明白她想說的,忙擺著手解釋,「不是不是。」擺手的時候整個脖子都紅了,丁羨發現這小伙兩年不見,可愛了很多啊。

  她整個人閒閒地靠在牆上,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麼著急否認?我又沒說什麼。」

  劉小峰臉都能給急出血來,「你能幫我把他叫出來麼,我想跟他說幾句話。」

  「你剛剛怎麼不自己叫?」

  「我看他看資料看的很認真,我怕打擾他。」

  丁羨挑眉,忍不住逗他:「我,為什麼要幫你呀。」

  表情嬌俏又生動,一下把劉小鋒瞧怔住了,「你……」

  「我怎麼?」

  他說不上來,用手撓撓頭,「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麼,我以前什麼樣兒?」

  「膽小,害羞,自卑。」

  她饒有興趣地聽著:「現在呢?」

  「大膽,熱情,開朗。」

  「行了,別拍馬屁了,想讓我幫你也可以,你等會得幫我一個忙。」丁羨說。

  劉小峰一愣,「什麼忙?」

  「你先說你要找他說什麼?」

  劉小峰撓撓頭,「說來話長。」

  她靠在牆上,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那你就慢慢說。」

  劉小峰歎了口氣,娓娓道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想跟他說兩句感謝的話,你知道我一直拿他當自己的目標。臨近高考那陣,人越緊張,發揮越不穩定,幾次考試排名都後退。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辦,一個人躲在球場哭。」

  說到哭的時候,劉小峰還害羞地掃了丁羨一眼,後者表示很理解。

  他繼續說:「然後那天他好像也心情不好,在球場一個人打球打到九點,他問我哭什麼,我當時心態不端正,心裡對他羨慕又嫉妒,就沒忍住嗆了幾句。」

  「你嗆他?」

  丁羨立馬擰眉瞪他。

  劉小峰很喜歡周斯越,但也不排除他嫉妒過他,那晚成績下來,他退到了十名外,晚自習都沒上跑到球場去哭去了。

  那晚,周斯越一個人在球場打到九點,大約是自己心情也不好,還聽見個男生在一邊哭哭啼啼影響自己打球,也是很不爽了,丟下球,過去問他為什麼哭。

  劉小峰抬頭就是一句,關你屁事。

  把周斯越氣笑了,他點著頭,不再搭理他,重新撿起球回到球場。

  沒一會兒,劉小峰忽然站起來,問他,我能加入麼?

  周斯越這人隨和寬容的很,就算剛才被人那麼一吼,也還是很敞亮地把球丟給他,打吧。

  劉小峰覺得自己羞愧,酣暢淋漓地打完一場球,兩人坐在台階上閒聊。

  劉小峰又哭了。

  周斯越是女人都不會哄的人,更別提男人了。

  寂靜的操場,草木生長。

  兩個大男生並肩坐著。

  一個哭得很投入。

  一個沉默地踩著球,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側頭看著他哭。

  劉小峰哭成績,哭自己前途迷茫,哭高三壓力大,哭父母不理解,想要自殺云云。

  「他哄你了?」丁羨再次挑眉。

  劉小峰說:「那倒沒有,他只是告訴我,世界上努力的人很多,不是人人都能如願以償,高考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努力得不到想要的結果,那人為什麼還要努力呢?

  因為想要不留遺憾啊。

  後來他把這兩句話寫在他床頭,筆記本上,書上,隨處可見的地方,他是真的很喜歡周斯越的灑脫。

  ……

  丁羨把周斯越從休息室拉出來。

  男人拽著她的手,走得慢,「幹嘛?」

  「劉小峰想跟你說兩句。」

  「說什麼,我跟他又不熟。」

  丁羨:「別裝了,你在我背後勾搭了多少男男女女,自己還不清楚嗎?」

  周斯越一個爆栗賞過去,「胡說八道什麼——」

  丁羨笑著往他懷裡躲,周斯越使勁兒揉她腦袋,兩人正鬧著,劉小峰就撓著頭過來。

  「周……斯越。」

  他連叫人都靦腆。

  周斯越低頭睨他,略略一點頭,「這麼巧。」

  丁羨把空間給他倆,找了個借口去廁所,眼神示意劉小鋒好好說。

  剛進去前,丁羨就叮囑劉小鋒要多誇誇周斯越,他最近遇到點兒挫折也挺不幸的,也希望這位老同學小迷弟側方面給周斯越一點兒精神上的鼓勵。

  於是,周斯越就抱臂靠著牆,靜靜聽著劉小鋒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把他誇成了一朵天上有地上無的「白蓮花」。

  大意也能明白這是誰指使的,有點兒哭笑不得。

  丁羨回來的時候,劉小峰已經不見了,就剩周斯越一個人倚著牆,見她回來,衝她勾了勾手指。

  丁羨慢慢挪著腳步過去,明知故問道:「咦,他人呢?」

  周斯越慵懶地靠著牆,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走了。」

  丁羨仰頭看他,乾脆道:「那咱們也進去吧。」

  說完轉身便要走。

  被人一把提著衣領拖回來,拎到牆上:「我在你眼裡這麼脆弱嗎?找他安慰我?我看你是在這兒太閒了?」

  說完,周斯越直接把人拖走,「你給我過來。」

  「哎哎哎--」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2:35

第71章

  丁羨被人拖到一間獨立休息室,周斯越背對著她開門的時候,她還四下看了下,有點做賊心虛。

  臨進門前,匆匆一瞥,看到了那間休息室貼著的標籤,——葉教授休息室。

  葉教授今天還沒來。

  但是為什麼鑰匙在周斯越這裡?

  她沒來得及多想,人已經被拉進去了。

  預想中應該是被人抵到門上,然後男人的吻劈天蓋地地落下來,為了配合氣氛,她還特地提前閉了眼。

  「你站那兒幹嘛?」

  男人聲音有點遠,丁羨偷偷挑開一隻眼睛,只見周斯越已經翹著腳,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咦?

  不親親嘛?

  她無地自容,裝作坦然地走過去,嘟嚷著低聲說:「感受一下這房間的空氣不行啊。」

  男人一笑,微微傾身,隨手撈了矮几上的電腦過來, 擺到她面前,打開。

  「幹嘛?」

  周斯越弓著背,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頭也不回說:「寫程序。」

  「你你你……」丁羨驚訝地不行:「拉我過來寫程序?!!」

  電腦跳出運行界面,他終於回頭,挑眉看她,「不是我寫,是你寫。」

  丁羨內心一陣狂吼,你是不是有病?!

  他人往後仰,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眼神淡淡地睨著她,前陣葉教授剛收了個系統升級,正好可以給她試試手,編程這條路有人帶,走的很快。

  葉教授說過他聰明,學什麼都長進快,能舉一反三,腦子也靈活,緊跟著後面一句話,人也說了,聰明的人擔的也多,能力大,責任也大。

  老天爺給你開了這扇門。

  你得利用這扇門,納賓客,行高樓,才不虛此行。

  他對丁羨要求不高,畢竟以後自己要帶在身邊,他知道她是為了他才學的計算機,之前也跟葉教授提過,想讓她進實驗室跟著做項目。

  別看葉教授平日裡和裡和氣,一派慈祥的模樣,真論起專業來,他是很嚴格的,程序員對待程序就跟建築師造房子一樣,一磚一瓦都是城牆堡壘,容不得半點兒差池。

  他把矮几上的電腦推過去,「是緯創科技團隊的一個系統升級,葉教授拿來讓張維練手的,就打幾個補丁,你先試試看吧。」

  說完,葉教授剛巧推門進來,先是一愣,目光在兩人身上隨便一掃,慈藹地笑笑,「躲我這兒幹嘛呢。」

  周斯越笑了下,「我讓她寫個程序。」

  葉教授好奇地眉毛一挑,沖丁羨點頭:「正好,寫吧,我湊個熱鬧看看。」

  於是一場關於丁羨的考核就這麼猝不及防的開始了。

  她調動所有腦細胞坐在電腦前抓耳撓腮,雖然沒具體做過系統升級,但打補丁還是會的,有了思路後,辟里啪啦開始敲鍵盤。

  兩師徒在外頭陽台上聊天。

  葉教授手撐在欄杆上,回頭看一眼雖插兜站著,目光卻緊盯著裡頭寫程序小姑娘身上的周斯越,「看什麼看,能看出朵花兒來?」

  周斯越笑著回神,低了下頭,抬頭看前方,「可不就是朵花兒麼。」

  「可說好了啊,驗收不合格,不讓進,你的人,也不行。」葉教授說。

  「行。」

  靜了一瞬,葉教授話鋒一轉,看著遠方,歎了口氣道:「我前幾天去廣東看你爸了,錢方面你就別擔心了,專心做你的專業。」

  周斯越低頭。

  沉默半晌才說,「我以後連本帶利還您。」

  葉教授揮揮手,不甚在意:「不提那些,別把自己搞垮了,提前跟你透個底,你準備準備,下個學期,可能跟軍方要合作一個項目,年後,你抽一天跟我去趟軍區。」

  「什麼項目?」

  葉教授看了他一眼,「剛好就是咱們之前研究的,排爆機器人,你不是之前一直在做這塊研究麼,正好前幾天,幾個領導找了學校,說想做個科研,你知道現在世界上還有多少埋存的地雷麼?」

  「光聯合國就還有至少一千多萬吧。」

  這個數字沒有具體統計,那會兒蔣沉去徵兵,志願就是排爆兵,他隨手查了資料,記得就是這樣一個數字。

  葉教授點頭:「你不是之前一直想啟動這個項目麼?現在機會來了,幹不幹?」

  周斯越笑:「干啊。」

  「提前說了,這個項目,為期兩年,沒錢,純屬為國家排憂解難,暑假可能還得去非洲勘察一趟,項目保密,誰都不能說,包括裡面那個小朋友。你知道,這種項目要做無窮無盡的排爆試驗,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你還年輕……」葉教授忽然歎了口氣,「未來的路還很長,我想過,如果不是你還會有別人,但始終想來想去,覺得你最合適,但做科研如果是這種畏首畏尾的態度,那就太違背初衷了,我跟領導已經說好了,這個項目做好了,大四直接保研,不是開玩笑的,這個項目國家很重視,排爆輸出如果市場打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赤馬的蘇總,之前找了幾次,想開這條路,但我們決定讓你們來,知道為什麼?」

  「嗯?」

  「你們乾淨,沒什麼雜念,熱血衷心,激情狂放。」葉教授搖搖頭,笑:「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你爸那會兒躺在醫院上,問我,這小子皮吧,小時候都叫我們寵壞了,怕他學壞,您多擔待點兒,我面兒上說,皮實的很,跟小時候一個樣,但其實,我心裡覺得,你真跟小時候兩樣兒了,你現在太沉了,很多事不再浮於表面,但唯一沒變的,就你那顆心,每回領導問我,我說我特別看好你,讓他們等著看,你可別讓我失望。」

  周斯越低頭失笑,忽然想起那年冬天,蔣沉離開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我守護的就是這腳下的寸寸土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滾滾熱血在胸膛滾動。

  他回頭看了眼裡頭的姑娘,收了笑,淡聲笑:「明白了。」

  丁羨寫完,周斯越跟葉教授進來,她揉了揉肩,看過去舉手,像一個剛答完考卷的學生。

  葉教授笑說:「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看吧。」

  丁羨看了眼周斯越,被人當面調侃,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周斯越拉開她電腦坐下,幾分鐘掃完所有的程序,隨後,瞥她一眼,又確認了一遍:「寫完了?」

  她一愣,緩緩點頭。

  「零分。」他微微沉下臉,靠在沙發上,毫不留情地說。

  「為什麼!?」

  「信息安全的漏洞呢?幾個明顯的系統漏洞你都沒看見麼?如果現在是緯創的人把任務交給你,按照合同,你已經需要賠償對方兩百萬。下學期轉專業吧,還來得及。」

  丁羨一下懵了,這副刻薄模樣,真是又讓她想到以前高中時候,每回她考不好寫不出題的時候,他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

  更何況還在葉教授面前,她覺得羞愧難當。

  葉教授則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聳聳肩,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樣,還寬慰她:「不至於。」

  正因為葉教授在,周斯越才把話說重了,畢竟也是他想把人帶進實驗室,依著今天的表現,葉教授能說出比他難聽十倍的話。

  他又微微傾身把電腦推到自己面前,一邊敲著鍵盤,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算了,轉專業難度高,你還不如退學重考得了。」

  「我才……大一。」

  「人家不會管你是大一,人家只會記得你是清華的學生。」

  話音剛落,周斯越手機響了,小張同學通知他準備比賽,他低嗯一聲,把電腦收好,看了眼丁羨,小姑娘被訓的抬不起頭來。

  葉教授終於出聲打圓場:「行啦,你也別太嚴格了,畢竟是個女生,你自己回去好好教唄,這麼凶作什麼,走了走了,比賽去。」

  周斯越捋了捋她後腦勺。

  丁羨忽然站起來,跟葉教授笑一笑,率先出去了。

  ……

  亞太機器人預選賽的競賽模式簡單,積分制,每個擊打點,包括過障礙物都是得分點。

  周斯越上場前跟丁羨鬧了點彆扭,心煩意亂,操作幾個失誤,讓交大的劉小鋒鑽了空子。

  場下作為觀眾的丁羨,雖知道他說的沒錯,但也氣他對自己的態度。結果一看他失分,自己也跟著煩躁起來,特別是旁邊還有兩個交大的姑娘,喋喋不休地念著:「帥炸了帥炸了。」





第一回 合結束。

  劉小鋒展示領先。

  周斯越抱著臂低頭在思考什麼。





第二回 合開戰的時候,他絲毫沒再客氣,攻勢強烈,曾一度把劉小鋒的機器人給撞翻了。

  交大兩女生,「好帥。他的機器人簡直跟他人一樣強勢。」

  你們快輸了誒寶貝們。





第二回 合結束,周斯越扳回一局。

  但勝負已定,因為劉小鋒的機器人直接被撞報廢了,參加不了第三回 合。

  主持人直接宣佈,周斯越獲勝,拿下小組第一。

  劉小鋒輸得還挺高興的,在台上抱著周斯越又蹦又跳。

  傻子。

  都是傻子。

  哼,丁羨轉身離開賽場。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2:45

第72章

  亞太的預選賽在網上有直播,這個圈子算小眾,玩的人不算多,也沒多少人關注,但昨天中午不知道是誰在水木清華的貼吧上開了直播貼,上傳了幾張在現場機器人大殺四方的照片。

  周斯越帶著護目鏡操作機器人的模樣被人拍下來,在貼吧上開始瘋轉了。

  女生們忽然開始關注這個男生了。

  「生活兩年,還不知有這號人物。」

  「是貴系的吧,之前就聽同學說過,06級貴系有個長得很帥的男生,低調的沒什麼存在感。」

  「今年怎麼叉院的董正飛沒去參加?他不是之前剛拿了個金獎麼?」

  「一個破預選把你們給高潮的,人叉院的大牛能看上這種破比賽麼,董神不去挺好的。」

  「周斯越挺低調的,他好像一直在研究機器人,董神志不在此沒必要放在一起比吧?」

  「有幸看過他的設計,算是個天才,持續觀望吧,當然,董神也不錯,貴系研究機器人的不在少數,別一有人冒頭兒就把董神拉出來比。」

  「別的不說,比董神帥出三條街是有的。」

  ……

  人一旦有了關注度,亂七八糟的評論就出現了,小張同學抱著手機忽然明白之前老大的低調是對的。好在,大多還是誇獎為多,那一兩條羨慕嫉妒恨的評論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看著還挺興奮,激動的。

  周斯越從台上下來,小張同學抱著手機圍過去,興奮地說:「哎,老大老大,貼吧上在討論你誒。」

  其實剛來的時候,寢室四人還在說分以下輩分,也就圖平時叫個暢快,那會兒周斯越不愛說話,人又陰沉,莫名其妙給人感覺像個大哥,而且他又是唯一一個保送生,就順口老大老大叫了這麼多年。

  有時候周斯越自己都莫名。

  也沒管小張說什麼,他張口就問:「丁羨呢?」

  小張同學一愣,沉浸在貼吧裡,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是他女朋友名字,啊了半天。

  周斯越喊:「我女朋友!」

  小張同學瞬間醒悟,回頭私下看了眼,也覺得奇怪,「對啊,剛才還在這兒呢?」想了會兒,又湊上去說:「保不齊上廁所去了,我跟你說,貼吧上大家都在——」

  周斯越擰眉,推開他,對他說的話題並沒什麼興趣,掏出手機,邊往外走,邊給丁羨打電話。

  迎面撞上了一姑娘,周斯越禮貌把人扶住,一隻手握著電話低聲道歉,「對不起。」

  聲音清越又帶著點兒急躁。

  姑娘害羞地說了句,「沒關係。」

  一抬頭,人已經走到門口了,失落的回頭,身旁的閨蜜搭在她肩上,忍不住說:「這男的好帥啊。」

  ……

  周斯越走到門口,低頭看手機,大約是對面的人被他電話打煩了,發了一條短信進來。

  「我跟莎迪在一起,別擔心。」

  這條短信看著粉飾太平,底下的波濤洶湧大概也只有他知道了,無奈地揉揉頭髮,回:「那,晚上見?」

  那邊很快回,「晚上見。」

  比完賽的當天晚上是高中同學聚會,恰巧寒假大多數去外地上學都回來了,來了半數人。

  周斯越是跟劉小鋒一起過去的。

  兩人剛比完賽,劉小鋒覺得今天雖然輸了比賽,但莫名覺得值,這才是男人之間的氣度,雖敗猶榮,途中,兩人還聊起了各種算法和構圖。

  劉小鋒喜歡鑽研,周斯越耐心講解,一路聊到了酒店。

  他倆一進門,人就齊了,原本安靜坐著的女生們忽然騷動起來,孔莎迪看了眼丁羨,今晚她自己也是一團糟,更沒閒情管她,只叮囑讓她看著點兒,別讓人鑽了空子。

  丁羨知道她這話說的誰。

  說的不就是她邊上的楊純子麼?

  但丁羨覺得,他倆要是真能來電早就來了,何必等今天。

  孔莎迪說,「有些人就喜歡趁虛而入。」

  班長挺會來事兒,舉著杯子吆喝,嚷嚷著讓他倆先自罰一杯。

  周斯越掃一圈,丁羨坐在女生堆裡,平靜地看他,得,也沒給他留位,還氣呢。

  班長忽然看這兩人說:「聽說你倆剛比完賽,可以啊,劉小鋒,這年頭都能跟我們斯越一起比賽了,不管怎麼說,你倆先走一個。」

  劉小鋒憨實地撓著頭笑,周斯越淡笑舉杯,爽快地乾了一杯。

  班長讚賞:「利索。」

  隨後又催劉小鋒,「大老爺們,彆扭扭捏捏了。」

  劉小鋒紅著臉跟新嫁娘似的,羞紅著臉喝下半杯酒,班長眼尖兒,「哎,別剩著,喝光喝光啊——這可是勞動人民的果實。」

  有人笑著調侃,「班長現在可真會打官腔。」

  周斯越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在座的高中什麼德行也都知道,他話不多,耐不住身邊的男生跟他攀談,他也恢復了以往的模樣,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有問必答,隨和的很。

  到底不再是以往高中時那幫毛頭小子了,說的話尺度也大了。

  周斯越很少搭腔,也就配合地笑笑。

  一幫人吃吃喝喝聊到一半的時候,宋子琪來了。

  班長打趣:「來來來,開飛機的來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宋子琪被停飛,這是個禁忌話題,好不容易從停飛的情緒中緩過勁兒來,這一下又讓人戳了痛處,他一言不發地拉了張椅子在周斯越身邊坐下。

  班長說:「你先自罰三杯。」

  宋子琪很乾脆,拿起酒杯就是三杯下肚。

  班長:「爽快啊!來,我再敬你三杯。」

  宋子琪很乾脆,仰頭還要三杯。

  「夠了!」許久沉默不說話的孔莎迪忽然「彭」一拍桌。

  宋子琪舉著杯子的手一僵,所有人齊刷刷地轉頭看過去。

  孔莎迪低著頭,沉默幾秒,吸了口氣,抬頭,對上宋子琪的眼睛,沒什麼情緒地去撈酒杯,「來,想喝酒是麼,我陪你喝!」

  故人重逢,情緒難言。

  所有人都靜了。

  關於這對的事情,班裡的同學或多或少也都聽過一些,至於後續,也許沒聽全,但也都略知一二,聽說宋子琪為了考飛行員,跟孔莎迪分手了。

  就瞅著目前這情況,看來這藕斷絲還連呢——

  有男生試著調侃氣氛,「咱女王酒量不菲,來,我陪你喝一杯。」

  孔莎迪沒理他:「我要跟宋子琪喝。」

  男生僵了笑,咬著牙,心裡謔說,嗎的好歹老子當年喜歡過你,你這麼點兒面子不給,這麼強,活該宋子琪不理你。

  宋子琪卻捏著杯子,一隻手拄著膝蓋,低著頭,始終沒說話。

  眼見這氣氛越鬧越僵,班長都悻悻不敢說話了。

  不說話也沒人動筷子,這滿棚賓客,就屬這桌最尷尬。

  「莎迪,我跟你喝吧。」

  楊純子忽然說。

  孔莎迪冷笑:「你能代表宋子琪麼?」

  小姑娘倔強地梗著脖子,誰都知道孔莎迪的脾氣,宋子琪不跟她喝,今晚這架勢是不會放過他了。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桌上,摸了摸自己杯子,看了眼宋子琪,終於發話,「別為難他了,我跟你喝?」

  孔莎迪看了眼丁羨,笑著問:「你說我喝麼?」

  丁羨掃了周斯越一眼,身手拉了拉她的裙子,想說,莎迪別鬧了,給彼此留點面子吧。

  孔莎迪眼睛忽然紅了,「連你也要勸我麼?」

  丁羨再也不忍心,緩緩鬆了手,別開頭。

  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丁羨是知道的。

  宋子琪為了躲她,電話不接,□□也匿了,短信只回了一條,讓孔莎迪永遠都不要在找他了,還騙她說已經有了女朋友。

  有沒有她能感覺不出來嗎?

  他那狀態像是熱戀的狀態嗎?

  孔莎迪是非常不明白,不就被禁飛五年嗎?有什麼了不起的?何必躲她跟躲瘟神似的。

  慫!

  都他媽是慫蛋!!

  孔莎迪喝高了,倒酒的時候,手都在抖,她舉著酒杯,笑著跟在座的所有人說:「來,我先敬大家一杯。」

  以前她說話都頗具威懾力,從小就是被寵大的小公主。

  所有人都聽話地舉起酒杯,除了宋子琪,周斯越和丁羨。

  孔莎迪環顧了一圈,目光微醺,先是落在周斯越身上,微微瞇眼,露出一道危險的光。

  她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來吧,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點兒,今晚誰敢攔她誰他媽的就是孫子!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2:56

第73章

  孔莎迪忽然彎下腰,攬了下丁羨的肩,點了桌上一男生的名字。

  「劉小鋒。」

  劉小鋒全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迷迷糊糊一推眼鏡,啊了聲,「怎麼了?」

  孔莎迪攬緊了丁羨的肩,「這姑娘好看麼?」

  丁羨知道她醉了,下意識看了眼周斯越,發現後者嘴角正掛著一抹嘲諷的笑。

  劉小鋒靦腆地紅著臉,不說話。

  孔莎迪催促他,「快答!」

  「好看。」

  周斯越無語地搖頭。

  孔莎迪又挑了個男生,「許望山,你來說,丁羨好看麼?」

  許望山戴著副眼鏡猥瑣的不行,還跟孔莎迪開起了玩笑,「好看啊,怎麼你要撮合我倆?」

  孔莎迪一笑,挑釁似的看向周斯越,無視丁羨狠掐她大腿的手。

  後者直接被氣笑了,咬著牙低頭思忖狀。

  宋子琪終於開口,他聲音略啞,低沉又糙的不行,像被一把沉重的鋸齒割過一般,「孔莎迪,你夠了。」

  周斯越卻攔住,「讓她接著說。」

  他倆的事兒這班裡沒什麼人知道,大多也覺得周斯越的光環太大,自然不會想到他跟丁羨有點兒什麼,但就這桌上的局勢看,似乎這兩人之間還真有點兒什麼。

  整個包廂的氛圍特別濃烈,似乎該說點兒什麼,似乎有什麼在胸腔滾動。

  孔莎迪將目光轉向宋子琪,後者只低著頭,卻連看都沒看她。

  她自嘲地笑了下,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毫不掩飾,我的朋友卻跟我相反,她喜歡一個人遮遮掩掩,怕被人知道,我問她,為什麼,她說,不想給人帶去負擔。喜歡是負擔嗎?宋子琪,如果我的喜歡讓你感受到負擔,讓你那麼罪孽深重,你告訴我,我以後保證麻溜兒滾成團,離你遠遠兒的。」

  宋子琪不說話。

  她又笑,看向周斯越:「你知道那個喜歡你的女孩後來又怎麼樣了嗎?你跟她吵架,她跟我哭,我幫她罵你,她又護著你。你被處分,她比你還著急,你參加國賽,她天天求神拜佛,願意用自己十年壽命換你一年保送,你還有什麼資格訓她?」

  「還有你。」

  她忽然指了指楊純子。

  「天天跟人玩曖昧你很有成就感麼?所有男生圍著你轉顯得你魅力大是吧?夏思寒都他媽給你逼成什麼樣兒了?你能天天不瞎折騰麼?喜歡周斯越就他媽承認啊,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你也不怕撐死!」

  撕開這虛偽的假面,似乎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振。

  楊純子第一個離席。

  宋子琪第二個撂下筷子,站起來,跟周斯越說:「先走了。」說完,頭也不回地站起來離開。

  班長還欲再勸他幾句。

  孔莎迪也摔了筷子,「滾滾滾,馬不停蹄滾,誰攔誰他媽是孫子!」

  也沒人敢攔。

  孔莎迪去廁所吐了回來,接著喝,剛才的一切似乎都跟沒發生過的似的,誰敬都喝,還笑嘻嘻地跟人聊些有的沒的。

  丁羨靠在椅子上看著她瘋,勸不動,又攔不住,只能默默看著她。

  那邊,周斯越也喝了不少,臉還是白的,但耳朵是紅的,此刻正懶洋洋鬆散地靠在椅子上看著丁羨。

  他眼神勾人,特別是喝醉酒的時候,整個人都是一種誘惑力。

  孔莎迪又去廁所吐。

  丁羨跟個小保姆似的,拿著紙巾追出去跟在她屁股後面托著她的肩,無奈地口氣:「你別喝了行麼,莎迪,我們走吧。」

  孔莎迪醉醺醺地,看了她好半晌,似乎才認出來,瞇著眼笑嘻嘻地說:「怎麼能走呢,不走不走,家裡就我一個人,回去冷,我不回去。」

  她跟哄小孩似的:「好好好,不回去。」

  孔莎迪滿意地進去吐了。

  等她吐完出來,人也清醒了,站到走廊外頭去抽煙的時候,忽然看到牆角一對糾纏的人影,姑娘狠狠拍著那人的胸膛,在掙扎,正當她思考著要不要過去幫忙的時候,聽到一聲憤懣地:「周斯越!!」

  周斯越直接抓著丁羨的手,將她一把抵到牆上,俯身吻住。

  丁羨捶他胸口,周斯越不耐蹙眉,直接握住反扣到牆上,加深了這個吻。

  孔莎迪瞧得津津有味,看不出來,周斯越這麼禁慾的男神,居然也玩強吻這一套,無聲地做了個「哇喔」的口型,慢悠悠地轉身走了。

  ……

  「冷靜了麼?」

  黑暗中,周斯越低聲問她。

  她很冷靜。

  她特別冷靜地把這段關係又重新考慮了一下。

  一直以來都是她追著他跑,以他為目標,正如孔莎迪說的,她被周斯越吃的死死的,她其實是一個很不服輸的人。

  她嘗試把自己從這段關係抽離,她發現不行,她對周斯越的依賴度太高,這麼下來,只會越來越失去自我,孔莎迪說完美的愛情應該是兩個人勢均力敵,而不是一方始終追著另一方跑。

  她也特別冷靜地把下午周斯越說的那段話給考慮了一遍。

  話雖難聽,但他說的是實話。

  「周斯越,你要不讓我再冷靜一段時間。」

  她說。

  「多久?」

  「一個月吧。」

  「等不了。」直接拒絕。

  「半個月吧。」

  「三天。」

  「?」

  「回去冷靜三天,想想要不要學計算機。」

  「我不是說這個。」

  他疑惑皺眉:「那你說什麼?」

  丁羨說:「我是說我們之間的關係回去讓我冷靜想想看。」

  「我們之間的關係,你還需要考慮什麼?」

  「要不要繼續下去。」

  周斯越一口老血。

  「是什麼讓你產生這種懷疑?」

  「我覺得你不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他好笑地挑眉。

  「對,我覺得你可能在對待感情這件事上可能有誤解,或許是,你沒怎麼見過女生,咱倆第一次同桌,關係親密了點兒,你就錯把友情當愛情。」

  他耐心地靠著牆,聽她這麼說,忍不住哼笑一聲:「那你呢?你見過很多男生,你就能明確肯定你對我的動心是愛情不是友情?」

  「好像有點兒不確定?」

  「再說一遍。」

  他眉毛要飛起來了。

  她不逗他了,微微仰頭,看著男人:「我說認真的,你知道什麼是愛情麼?周斯越?」

  周斯越雙手環胸,自上而下地睨著她。

  窗外的月色靜謐,樹葉簌簌作響。

  「大概知道吧。」

  他看著她,沒什麼表情地說。

  背後的月色傾瀉而下,攏著他修長的背影。

  「那你說說看。」

  他換了個姿勢,雙手抄近兜裡,隨意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

  「大概就是,明明長得一般般,卻越看越好看,明明也不是那麼討人喜歡,偏偏就覺得全世界她最可愛。明明知道她撒謊,也不忍拆穿她蹩腳的演技。明明睡覺愛流哈喇子,也還是想親下去。大概是這樣?」

  他看她的時候,眼底都是笑,眼尾上勾。

  誰說理工男不會談戀愛的!

  「明明是誰啊?」丁羨哼一聲。

  周斯越睨著她笑,雙手還在兜裡,低頭往別處瞥了眼:「好問題。」

  丁羨雙手去勾他脖子。

  「最後一個問題,你喜歡過楊純子麼?」

  「沒有。」

  「真的?」

  「你對她沒有剛剛說的那四種感覺。」

  「沒有。」

  氣場太相近的兩個人總是排斥的,在數學上似乎有東西可以討論,但是他怎麼都產生不了他對丁羨的這種感覺。他對丁羨有佔有慾,就好像剛才在飯桌上,許望山問孔莎迪要不要把丁羨跟他湊對的時候,他心裡有多不爽。

  丁羨主動墊腳去親他。

  他反被動為主動,俯下身深吻,親了這麼久,丁羨也還是沒學會換氣,沒一會兒就趴在他身上氣喘吁吁。

  周斯越揉她頭,嘲她:「弱爆。」

  「你又嘲笑我。」

  周斯越:「你真棒。」

  「……」

  第二天。

  丁羨收到孔莎迪的短信。

  「我發誓我再也不要喜歡宋子琪了。」

  丁羨回:「第一百八十八次。」

  孔莎迪回:「但這次是真的。」

  ……

  再開學。

  周斯越寒假的比賽忽然讓他漲了些人氣,走在路上比平時回頭率都高,連婁鳳都說,「你周師兄不得了了,我看這回徐莎莎他們還說周師兄是不是猥瑣男。」

  丁羨後來也問過周斯越對此事的看法。

  他大概從小受慣了這些目光,沒什麼特殊感覺,對於別人看法,他一向不太在乎。

  內心強大的人大多如此。

  四月底的時候,蘇柏從來了一趟北京,剛好趕上這邊校慶。

  在樓下等丁羨的時候。

  婁鳳看見了,告知:「她跟男朋友去吃飯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3:15

第74章

  四月的風,依舊清冷。

  兩人吃完晚飯回來,兩人路過門口的超市,周斯越進去買了包煙,丁羨站在冰櫃門口看了半晌,周斯越拿了煙過來,站她背後,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看什麼?」

  丁羨手在摸櫃門,輕輕扣了扣,「想吃冰棍兒。」

  「凍不死你。」他說。

  丁羨回頭看他,說:「那你買一盒,我就吃一口。」邊說著,還邊用拇指掐著食指做了個一丟丟的小手勢,以表決心。

  「剩下的呢?」他低頭睨她。

  「你吃。」

  周斯越拒絕,「我不吃。」

  「哎呀,你不要這麼絕情嘛。」

  丁羨抱他胳膊。

  不得了,都會撒嬌了。

  周斯越笑了下,打開冰櫃,「吃什麼?」

  「東北大板!」小姑娘聲音高亮。

  周斯越抽了一隻給她,轉身去櫃檯掏錢包結賬,收了零錢,將錢包揣回兜裡,勾著丁羨的肩往外走。

  吹著風,兩人一路走回寢室。

  冰棍兒咬了一半,丁羨舉到他面前,「吃麼?」

  周斯越看著那半根冰棍兒,搖搖頭,「不跟你搶了,你吃吧。」

  「你是不是嫌棄我?」

  他無奈笑,彎腰低頭順著她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目光看過去,眼神示意,嗯?開心了?

  丁羨仰頭看著他嘻嘻樂,就著他咬過的地方再次咬下去,周斯越笑著直起身,隨意瞥了眼,餘光被樹下一道人影吸引住,視線慢慢停住,微微瞇眼,嘴角的笑意收斂了。

  蘇柏從一身嶄新筆挺西裝站在遠處,在那站了半小時有餘。

  忽然想到自己剛出來打拼時,蹲在地上叼著根煙,也是這樣一個角度,看著對面街口的情侶你一口我一口地爭著吃手裡的冰棍兒,女孩兒不讓吃,男孩兒就低頭去親她。

  兩人目光對視。

  周斯越忽然低頭對丁羨說了句什麼,小姑娘也沒往他這邊看,乖乖在他臉上親了下,轉身進去了。

  周斯越插兜過去,他個子還比蘇柏從高些,整個人淡淡杵在他面前,論男人,似乎還尚早,可偏偏又比同齡人多出那麼一點兒男人味,長相乖戾,氣場輕妄。

  蘇柏從溫和噙笑,精心裁製的西裝,衣衫平整,袖子往外翻了一節,搭在胳膊肘,雙手也抄在兜裡,跟個老朋友似的開口:「吃過飯了?」

  周斯越下巴微抬,「嗯。」

  蘇柏從誠意邀請:「我約了葉教授吃飯,再一起隨便吃點?」

  周斯越看他半晌沒應聲。

  ……

  蘇柏從訂的地方很有情調,似乎並不是一個對外開放的餐廳,連個招牌都沒有,也沒什麼客人,服務員帶著他們繞過一條青石板小路,穿過荷花池,迎著木製台階而上。

  包廂就在樓上,窗外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翠竹林。

  葉徐林進門的時候,周斯越已經坐在蘇柏從身邊,服務員正在他身後倒水。

  他微怔了會兒,目光收回,關上門,難得嚴肅,低聲道:「你怎麼也在?」

  不等他回答,蘇柏從率先說:「路上碰見,就邀請了。」

  葉徐林卻變了神色:「讓他回去吧,他只是個學生,這種場合應付不來。」

  蘇柏從說:「總要長大的不是麼,您老這麼護著也不行。」

  周斯越抬頭往窗外看,一片葉,一片綠,茫茫生機。

  他忽然想起,早年在胡同時,老蔣帶著蔣沉出去應酬,被蔣姨訓,老蔣卻說,你寵他,你寵他,這兒子就是教你寵壞嘍,現在多磨練磨練,他就知道這個世界不會對他客氣。

  兜裡手機震了震。

  他掏出。

  「我洗完澡了,你回實驗室了嗎?」

  丁羨問他。

  「還沒。」

  「那你在幹嘛呢?」

  「跟人長見識。」

  丁羨以為他又蹲在哪個路口跟大爺聊天了。

  「又是哪個大爺,這回是什麼?練太極的還是拉二胡的?」

  他說:「一個家纏萬貫卻什麼都沒有的大爺。」

  「說胡話呢?」

  他又回:「睡吧。」

  在周斯越把手機揣回兜裡後,服務員把包廂門打開,領進來三個人。

  蘇柏從立馬站起來跟中間穿藍襯衫的中年男人招呼,「好久不見。」

  藍襯衫把手包遞給身後的人,面容帶笑,氣宇軒昂,隨和地跟蘇柏從握手寒暄:「蘇總客氣。」

  蘇柏從把人安排入座,吩咐服務員上菜。

  穿著藍襯衫那人目光淡淡掃了一圈,落到周斯越身上,微有一頓,覺得這人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周斯越是一眼就認出他了,小時候他跟周宗棠一起在家裡喝過酒,不過他沒有拆穿,不動聲色坐在椅子上,跟人禮貌恭敬地打了個聲招呼。

  那人一笑而過,隨後看向葉徐林,「老葉,最近氣色不錯啊,研究出結果了?」

  蘇柏從搭茬:「葉教授研究出個諾貝爾獎也就這表情了。」

  葉徐林訕訕:「老骨頭一把,機會還是留給年輕人吧。」

  那人隨之看向周斯越,問葉徐林:「這你學生啊?」

  葉徐林嗯了聲,沒再開口,反而蘇柏從說,「他是葉教授的得意門生,我跟他也熟,就讓過來一起吃個飯,您不介意吧。」

  那人笑著搖搖頭,「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葉徐林沒說話,看了眼周斯越。

  一頓飯下來,周斯越沒怎麼動筷,靜靜靠著椅背坐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幾人聊的都是城市建築,聊到科技的時候,蘇柏從會讓他說說看法,他也不藏著掖著,有什麼說什麼,隨性地很。

  除了他,其他幾人都喝了點酒。

  男人喝了點兒酒就愛胡侃,就連這些人也不例外,周斯越算來,自己酒品算好,頂多蒙頭睡覺。

  葉教授也面紅耳赤。

  「不是我說,不出二十年,人工智能必定搬上這個大舞台。不信,讓我學生說。」

  周斯越被點名,其他兩人看過去。

  他抱著胳膊靠在椅子上,閒散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嗯,很多崗位會被淘汰,比如簡單機械的程序以後可以讓機器人代替,類似銀行櫃員,出一個算法,能把所有櫃面業務用智能替代。再比如送餐,每個餐廳沿襲特定的軌道讓機器人送餐,結賬自助,服務員可以被替代。」

  他一攤手,指了指身邊的蘇柏從,「赤馬不是出了送餐機器人,這個你們可以問蘇總。」

  那人說:「聽著還有點兒意思,那人呢,人以後還做什麼?怎麼掙錢養家?」

  「國家會發錢的。」

  那邊已經有點微醺,也沒看出周斯越眼裡的諷刺,還跟他爭辯,「怎麼可能,這麼多人,哪發的過來。」

  他隨口胡謅:「領導多發點,基層群眾少發點兒唄。」

  那人食指點著他呵呵樂,「小孩就是單純。」

  周斯越隨便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

  飯局結束,蘇柏從把人一一送回去,再回包廂,周斯越還沒走,靠著陽台的欄杆抽煙。

  他穿上外套,拿了煙過去,取了支煙在煙盒上輕輕磕了磕,娓娓跟他道來。

  「他叫趙震海,城建局局長。前陣剛調到國防部,怎樣,是不是覺得委屈?」蘇柏從捏著手裡的火柴盒,一挫,火苗竄起,他低頭,將煙吸燃,散出濃霧,側著看了眼這個高大的少年,把火柴甩滅,丟在腳下,問他:「你父親身體還好嗎?」

  四月的風,攜著一股冷意,似乎把眼前這個少年吹停,雙手撐在欄杆上,指尖的煙積了半截灰,縷縷青絲騰雲而上,他仍舊一眼不發。

  「人有時候啊,得跟現實低頭。」蘇柏從往欄杆上靠,落地窗戶裡映出兩人的身影,又慢慢地抽了口煙:「王權的社會,連你父親都只是犧牲品,更別說你了。」

  周斯越收緊了搭在欄杆上的手,那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此刻正因為拚命收緊而泛著不正常的白光,他低頭吸了口氣,神智回來些,「你想說什麼。」

  蘇柏從聳肩。

  「我只是告訴你,有些事,並非你想的那麼簡單。」

  「她現在愛你的乾淨和清高,你如果髒了,變壞了,你猜她會不會離開你」

  ……

  丁羨決定不轉專業。

  計算機動漫社這邊嵇航跟邢露菲要卸任了,嵇航也沒說什麼,直接把這跟枴杖傳給她了,讓她繼任。

  跟嵇航交接的時候,丁羨清理自己以前的一些手稿,她閒著無聊隨便在紙上瞎畫的結果被嵇航拿去漫展評獎,還評上了。

  獎項下來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畫的。

  但依稀能看出人物原型是周斯越。

  嵇航跟她說:「你可以製成連載漫畫,我那幾天看了一下,看挺有意思的。」

  她只是隨手在紙上畫了一些四宮格漫畫。

  嵇航又說:「主辦方很喜歡呢!我把聯繫電話給你,他們之前還聯繫我來著,說想找你再畫幾幅,我前陣忙著校慶的事,一直給忘了。」

  「社裡的事情差不多就這些,我跟下老規矩,大二就退社,我跟邢露菲以後有空會過來看看,社團就給你發揚光大了,明年招新的事情有什麼不懂可以問我們。」

  「好。」

  人有一個職務掛身,似乎就忽然感覺自己光環加身。

  不知道別人怎麼想。

  丁羨那會兒是真覺得自己發著光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3:31

第75章

  五月初.維拉動漫公司找到丁羨,來人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女人,叫孫元香,三十出頭年紀,妝容精緻,表示很欣賞她的畫風,細微處見人生態度,希望能跟她合作一個動漫連載。

  丁羨把這件事告訴周斯越。

  周斯越靠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沙發背上,一隻手抄在兜裡,靜靜聽她說,偶爾點頭,表示認可。

  丁羨素描起家,對色彩不是很敏感,好些畫在上了色之後發現總缺那麼點兒意思,正巧這也是個磨練機會,說到激動處,她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周斯越,「怎麼樣怎麼樣?」

  周斯越一邊捋著她腦袋,閒散地說:「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顧忌太多。」

  丁羨抱他,忽然側著頭在他唇角親了下,兩隻手掛在他脖子上,軟軟地說:「你真好!」

  周斯越揚了下嘴角。

  地下室裡還有一人,看不下去,靠在一旁的沙發上懶洋洋地搭嘴。

  「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二位?」

  周斯越這才轉頭看過去,微微蹙眉:「你怎麼還沒走?」

  「你讓我上哪兒去?!」陸懷征差點兒從沙發上跳起來,兩人沒理他,話鋒一轉,嘲諷丁羨:「你做什麼動畫?小飛俠大戰豬豬俠?還是飛天小女警啊?」

  丁羨靠在周斯越懷裡,丟了個枕頭過去,「做什麼也不告訴你!」

  陸懷征哼唧一聲,「切,我稀罕。」

  周斯越也丟了個枕頭過去,「不懟她你找不到存在感是不是?」

  陸懷征躲過,枕頭掉到地上,他彎腰撿起來,丟回去,「得,說不過你倆,我走,我走。」

  「等會。」

  周斯越說。

  陸懷征回頭,嘖了聲,「捨不得我是不是?」

  「把門鎖上。」

  「砰!」陸懷征摔門而去。

  屋內光線昏暗又恢復了靜謐。

  亞太全國賽在即,又剛跟叉院的董正飛以葉教授實驗室的名義簽了軍方的排爆科研保密項目。最近忙得腳不沾地,人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去往實驗室的路上。

  丁羨這陣自己也忙,幾乎沒什麼見面的事情,飯都沒吃上幾頓。

  今晚這種繾綣的時光已然奢侈,偏偏還被某個不知趣的人打擾。

  陸懷征走了。

  她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剛一抬頭,周斯越已經扣著她的手將她壓在沙發上親下去了。

  所有的情緒都在這瞬間爆發,火花迸發。

  兩人都不是善男信女。

  周斯越的隱忍她能感覺到。

  丁羨雙腿像蛇一樣攀住他精瘦的腰腹,沒有絲毫猶豫地說:「要不要試試看?」

  周斯越伏在她身上,黑黑的頭髮茬埋在她頸間,硬硬地戳著她皮膚,他停下來,微抬頭,去看被他放平在沙發上的姑娘,眼含春水,低頭失笑,嗓音低沉暗啞變了調。

  「你好像很期待?」

  廢話。

  「你不期待麼?」

  期待,太期待,所以不敢碰。

  男人在這方面都是無師自通的,高中觀摩過之後,他看來看去也沒覺得有什麼美感,所以看的不算多,手機存了那麼一兩部,需要的時候找出來用過,在這方面還算節制。

  「真想做?」

  丁羨兩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會疼麼?她們說,第一次都很疼。」

  周斯越認真思考了一下,「說實話麼?」

  「嗯。」她點頭。

  「不知道,沒做過。」

  「……」

  小姑娘腿再次盤上他的腰勾住,閉上眼睛,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來,疼就疼吧。」

  好不容易培養的氣氛全沒了。

  試問,一個姑娘一臉大義凜然英勇赴死的表情躺在你身下,誰他媽下的去手?

  周斯越翻身坐起來,靠在沙發上,揉揉頭髮,懶散地說:

  「算了,先不動你。」

  丁羨竟然覺得有些遺憾。

  「為什麼?」

  他傾身去拿煙,聽見這話,一邊把煙叼進嘴裡,一邊回頭笑她:「你聽上去還挺失落的?」

  「呸!」丁羨從沙發上彈坐起來,「不是說很多男的談戀愛就是為了騙女孩子上/床嗎,你怎麼這麼能忍?」

  他叼著煙笑,揉了揉她的後腦勺說:「猴急什麼,未來日子那麼長,我能跑了?」

  他小時候吃到一樣好吃的東西,他會把這樣東西放到最後去品嚐,而不是一開始就把好吃的先吃完,爺爺說他是個先苦後甜的人,這習慣很好。

  他不急著嘗試,只是他覺得他倆都還太小,每次也都是點到即止,小姑娘沒他自控力好,親到最後總也忍不住想要去剝他衣服,都被他在最後一步停下來。

  還有一點兒是他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實在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在這個簡陋的地下室。

  什麼都沒有,還不能讓她留點兒美好的回憶。

  作為男人,也夠廢了。

  一個夜晚,親親摸摸也就這麼過去了。

  之後丁羨跟維拉動漫正式簽訂了合作。

  孫元香當下給了她一本小說,讓她照著劇情出動漫版,一周出一次線稿,稿費按月結算。

  拿到第一筆製作費的時候,是週末,丁羨給周斯越打電話。

  「我有錢了。」

  那邊笑了下,「不錯。」

  丁羨說:「我發現賺錢還挺容易的,這樣吧,你以後在家,我負責養你好了,看你最近忙的腳不著地的,我都心疼。」

  周斯越靠著椅子上笑,「看把你給得瑟的,這麼點錢就滿足了?」

  丁羨嘟嚷:「三千塊呢,也不少了。」

  他話不多,應著,兩人閒閒散散聊了幾句,丁羨掛了電話跟婁鳳逛街去了。

  周斯越收了電話,看向坐在對面的蘇柏從。

  對面的男人,五官俊逸,面容溫和,梳著一個油頭,戴著一副金絲邊眼睛,斯文有度,西裝襯衫規整地貼在身上,外頭是一件灰格的小背心,雙腿交疊,腳上的意大利定制手工鞋擦的珵光發光。

  而這邊年輕英俊的少年則懶洋洋地窩在椅子上,雙腿也大剌剌地敞著,黑衣長褲,休閒懶散,連頭髮都是鬆散的,修長地手指卡在烏黑的發間,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頭髮。

  那股懶散勁兒,特別拿人。

  蘇柏從提壺茶,一邊倒一邊說:「她似乎還不知道你父親的事?」

  周斯越手指在發間微微停了,一言不發,低著頭繼續撥弄。

  茶館裡煙霧騰起,裊裊青煙騰雲而上,無比寂靜。

  蘇柏從將茶盞推到他面前,「嘗嘗,大紅袍,特意讓人留的。」

  他端起杯子抿了口,配合地砸了砸嘴:「不錯,挺澀口。」

  蘇柏從笑:「就我個人來說,我很欣賞你的能力。」

  「謝了。」他不甚在意。

  「我第一次知道你啊,是在上海的時候,我倆那時喝多了,我問她為什麼堅持要考清華,她說因為你在清華啊,我派人去查了你,才知道原來你是葉教授的學生。」蘇柏從說,「他之前就一直跟我說,有一學生特別聰明就是時運不濟,沒遇上好時候,還總出狀況,但卻真是他這麼多年,見過最有預判能力和前途的學生了。」

  周斯越掀眼皮懶懶地掃他一眼。

  「去過你的高中,老師們對你的評價也都很高,有天賦還特別努力。」

  周斯越眼神漸漸凝聚到他身上,蘇柏從有條不紊地品著茶,想起一點兒說一點兒。

  「不得不承認,你確實很優秀。」他放下茶盞,朝他看過去,「但,好人難當,壞人好做啊。你看趙震海在外頭名聲好吧,誰不對他歌功頌德,說他公正廉明,兩袖清風的。」

  「說重點。」

  似乎觸到他的逆麟,周斯越終於不耐煩。

  蘇柏從也不再繞彎:「你把手裡所有的軍方排爆資料給我,我幫你把趙震海拉下台。」

  世界是黑暗的,所有的交易都是骯髒的,不過是披著虛假的外衣。

  你不曾見過的黑暗,那才是深淵。而那裡,曾伸出無數只手,試圖將行走在邊緣的人給拖進去。

  手機又在桌上震了震。

  周斯越低頭看,還是丁羨,他回神,抓了把頭髮,接起來:「嗯?」

  電話那頭小姑娘聲音無比興奮,「你喜歡黑色還是藍色?」

  「什麼事?」

  「你就回答就好啦。」

  「黑色。」

  「型號?」

  「什麼型號」

  「腳,幾碼!」

  「你給我買鞋子?」

  「我就隨便問問。」

  「不能送鞋子,別買。」

  「那你等會給我一塊錢就好啦,快說碼數,我看到那雙鞋子就想到你啦。」

  「四十四。」

  「你比我大十碼欸。」

  「什麼時候回來?」

  「快啦,我再陪婁鳳逛一會兒,晚飯你自己吃。」

  周斯越掛了電話。

  蘇柏從看著他,「怎麼樣,我說的,考慮一下?」

  「你要那資料幹嘛?」他目光坦然,乾淨,卻看通透。

  「知道軍方為什麼不跟我們合作,而找了你們這些大學生麼?因為怕被我壟斷科技輸出市場,在商言商,凡事一個利字,我沒理由不分這杯羹。當然,趙震海也不是什麼好人。」

  ……

  丁羨晚上把鞋送過去,直接被人扣在地下室了。

  她剛敲開門就被人直接扯進去頂在牆上,周斯越粗暴地吻上去,比任何一次都激烈,甚至都來不及等她說一句話。

  丁羨能察覺到他心情很差,狀態很不好。

  周斯越大多時候親她的時候會逗她,今晚這種掠奪式的親法還是第一次。

  丁羨貼在門口,抱住他腦袋,「怎麼了?實驗出問題了?」

  他不答,一個勁兒去堵她的嘴。

  見她躲的厲害,直接扣著後腦勺給她按在門上:「想親你還要理由麼?」

  他整個人是熱的,可眼神是冷的。

  「不是,你今晚不對勁……」

  他低頭一個深吻,唇齒交纏,瘋狂地撕咬親吻,太激烈了,丁羨再低頭時,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衣服都被人掀了一半。

  就這樣,他還是沒碰她,強撐著身子翻身沉沉倒在床的另一邊。

  黑色的床單,修長的身影,他仰面躺著,像一隻剛從囚籠裡出來的困獸,疲倦又困乏。

  丁羨把掀了一半的文胸拉回去,側躺在他邊上,一隻手撐著腦袋,一隻手去捋他細碎的黑髮,低聲問:「心情不好?」

  「嗯。」他閉著眼,沉沉地應了聲。

  「比賽?」

  周斯越搖頭。

  「實驗?」

  還是搖頭。

  丁羨想到一種可能性,「難道是我比你會賺錢了,你自尊心受挫?」

  周斯越還是閉著眼,哼唧一聲,「就你那三千塊錢?」

  丁羨發現他的五官怎麼看都好看,特別是睡覺的時候,忍不住拿手戳了下,滿滿的膠原蛋白,反駁道:「看不起我?」

  「哪敢。」他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那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周斯越忽然睜眼看著她說,「你跟那老男人什麼時候單獨喝過酒了?」

  「誰?」

  他重新閉上眼,不願再說。

  丁羨醒悟過來,「你說蘇柏從?」

  「反應過來了」他輕嘲。

  「就為這事?」

  他不再作聲,不置可否。

  丁羨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下,「我舅舅也在啊,又不是單獨的,而且是他喝我又沒喝。」

  周斯越反身將她壓在下面,進行第二輪的索取。

  衣服又被推上去,丁羨迷迷糊糊想:今晚真是太反常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3:45

第76章

  「去非洲?!!」

  周斯越一句話,把她神智給激清醒了,整個人直接從床上彈起來,去推他埋在她胸前的腦袋,「等——等會兒。」

  周斯越撐著身子,低頭看她,「嗯?」

  「你去非洲做什麼?」

  「保密項目,跟葉教授一起,沒辦法告訴你。」他微微低頭,一點點親她,從眉眼到唇角。

  他唇很軟,貼到丁羨皮膚上,讓她忍不住發顫,整個人軟下來,重新躺下去,雙手勾著他脖子,「去多久啊?」

  「個把月吧。」

  只是暫時的分離,丁羨也知道,這樣的分離以後也不會少,但卻只是放不下這股情緒,「才大二,葉教授對你也太嚴苛了。」

  周斯越毛茸茸的頭髮在她頸間蹭了蹭,聲音低沉:「不早了。」

  「嗯?」丁羨不解。

  他抬頭,深邃目光對上她的,低聲開口:「要放早些時候,現在這年紀孩子都滿地走了。」

  「……」

  丁羨還真挺期待,他生出來的小孩兒會是什麼樣兒,跟他一樣這麼少年老成麼但只要一想到,如果以後真的有那麼一天,能給他生個縮小版的周斯越,她就熱血澎湃。

  「你以後別熬夜了,也別抽煙了,養好身體好麼,咱們未來還那麼長。」

  她去抱他的腰,仰頭看他。

  周斯越一隻手撐在床上,微微一僵,眼神微變,低頭看著她。

  「好麼好麼?」

  他手輕輕在她發頂捋了捋,喉尖微微滾動,「好。」

  丁羨始終覺得他眉宇間帶著一股冷氣,除非意亂情迷時候眼神會戴上一點兒情/欲,平時兩人膩歪的時候他眼睛始終清澈,帶著一股清冷,不瞭解他的人,覺得他清高禁慾,瞭解他的人,覺得他眼界寬闊,寬容隨和。

  丁羨無法想像他的未來。

  這樣的人,老天爺該怎麼對待?

  不管老天怎麼對待,就算是浪跡天涯,她也願意陪他一起。

  她忍不住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下,捧著他的臉,在臉頰側還輕輕拍了拍:「我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她說。

  周斯越還挺認真地側著頭想了下,「我能把你養高點兒麼?」

  「你嫌我矮?」她豎起眉毛。

  這種嫌棄他能說一籮筐。

  「親著累,抱著不舒服,離近點兒就只能看到你頭頂了。」

  「那你找一米六八去吧,楊純子小姐姐好像就是一米六八,或者那個邢露菲小姐姐,有一米七幾吧?你要是高興的話還能讓她抱著你親——」話音沒落,直接被人堵住了,「唔唔——」

  「這種飛醋也吃,傻不傻。」

  丁羨掙扎著要說話,被他牢牢直接堵住,絲毫不給機會。

  「唔唔——」

  丁羨瘋狂扭動地身子。

  「再他媽亂動——」

  他身上有點兒不對勁兒,丁羨卻不依不饒,「就動就動!」

  「服了你。」

  周斯越鬆開手,翻身下床隨手抽了件衣服去洗澡了。

  丁羨坐在床上,對著他背影喊,「你個慫包!」

  周斯越回頭看她一眼,笑了下,忽然丟了衣服,趿著拖鞋反身折回,直接把人拖過來,扣著兩隻手摁在床上,半個身子壓下去,「再說一遍?誰慫」

  丁羨彷彿被人戳了笑穴,在他身下咯咯咯笑起來,一邊跟他認錯一邊討饒。

  她很怕癢,沒被碰到點還好,如果一碰到敏感點,就算對方沒碰到她,僅僅只是舉個手也能把她嚇得笑個不停。

  周斯越骨子裡還是有點大男子主義。

  鬧到最後,丁羨得乖乖抱著他認輸他才罷休,才肯去洗澡。

  ……

  五月底是亞太國賽的決賽。

  有人在貼上開了決賽直播貼,周斯越又一次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這點兒丁羨平時也能察覺,現在他的關注度似乎又高了,還有人跑到他系裡去要號碼。

  這件事是那天一起吃飯時,元放不小心說漏嘴,說是法學系一個姑娘,興沖沖上他們系裡去要周斯越電話。

  丁羨一聽耳朵都豎直了,立馬緊張地看著周斯越,「真的?」

  周斯越已經吃完了,靠在食堂的椅子上聽著他們瞎侃,淡淡地嗯了聲。

  丁羨不再理他,低頭那筷子搗著飯。

  元放嘰嘰呱呱說著之前的表白事件,周斯越踹他一腳也不管用,還在喋喋不休:「老大話都沒跟她說就拒絕了,真的超男人!」

  一點兒都沒變,果然還是只招蜂引蝶的孔雀,丁羨一邊搗著飯,一邊沒好氣地把青椒挑出來。

  餐盤裡忽然多出一雙筷子。

  丁羨抬頭。

  早已經吃完的周斯越忽然又拾起筷子,幫她把青椒一塊塊夾出來,井然有序地放在邊上,低頭認真地將筷子尖輕輕在餐盒邊緣磕了磕,嫻熟地做完一切,放下筷子,雙手抱胸往後靠。

  丁羨還盯著他看。

  「看我幹嘛?快吃。」

  周斯越用下巴指了指餐盒。

  說真的,這個男人溫柔起來,她真的難以抵擋。

  老年陳醋煙消雲散,心裡只剩下一罐剛開封的蜂蜜。

  懶散的他,頑劣的他,冷淡的他,溫柔的他,甚至有點大男子主義的周斯越。

  都特別讓她難以釋懷,能喜歡到骨子裡。

  元放真是大開眼界了,並且發誓,再也不跟他倆一起吃飯了。

  ……

  亞太的決賽,清華對戰中科大二隊,比賽是積分制。

  周斯越的AK-t3在一定程度上經過了改良,而且在臨決賽的前一周。周斯越臨時在操控中加了個無人機裝置,置入了監控模式,在對戰機器人中這樣的配置少見,但確實也讓葉教授眼前一亮。

  「這種對戰裝置要是能運用到國.防中,也是一大亮點。」

  周斯越:「排爆可以用。」

  葉徐林讚許地看他一眼,「試過了?」

  周斯越戴著護目鏡,人半蹲下去,一隻手撐在腿上,將AK-t3重新擺好位置,這才說:「沒,還在研究算法,準備試。」

  葉徐林說:「董正飛的算法你可以看看,他是個特別鑽牛角尖兒的人,容易走進死胡同,沒你活絡,但是技術上確實過硬。你倆各有各的長處,這個項目要是能成功,對你們都有好處,好好幹。」

  「嗯。」

  決賽當晚,學校方給了大一大二計算機系一共四十個現場觀眾的名額。

  在婁鳳的組織下,她集結了二十個對機器人並不太感興趣但嗓門超大的姑娘一起到現在給周斯越加油助威。

  在現場熱火朝天的氣氛中,憋著一股勁兒跟隔壁中科大的姑娘們一較高下!

  只要周斯越的AK-t3每次將對方擊翻,她們便氣勢洶洶尖著嗓子尖叫吶喊喝彩,跟足球寶貝似的,就差手裡抖兩個綵球了。

  中科大的姑娘們自然也不示弱。

  在對方選手得分時,也不忘趁熱打鐵扯著嗓子扳回一城。

  場上較量激烈碰撞著,場下的比拚也是歇斯底里。

  連場內的小張同學都瞧呆了,看一眼場上正專注比賽的男人,嘖嘖兩聲:「周斯越這女朋友真他媽可以啊。」

  丁羨捂著臉,並不是很想教人認出來。

  她拉婁鳳,「安安靜靜看比賽就好了啊。」

  婁鳳掃她一眼,「你懂個屁,這種比賽就是要氣勢!」

  說完,婁鳳對著台上喊:「哇奧!!周斯越!你最棒!」

  緊接著,又響起一串,「周斯越最棒!」

  場上的男人戴著護目鏡安靜專注,五官精緻,嘴唇緊抿,一點兒都沒被這火熱的氣氛給打擾,特別認真地在操控機器人。他的攻勢很猛,機器人力道也足,轉彎處設計都讓他發揮到了極致,只要能擊中對方,都是最大力,好幾次直接將對手擊翻在地,鐵皮撕裂聲刺耳尖銳。

  莫名的,原本以為看不進去的姑娘們,發現自己的情緒完全被代入進去了。

  「他真的好帥哦,眼神太專注了。」

  「我以前怎麼都沒見過他?」

  人家天天都在實驗室待著,你見得著嗎你。

  婁鳳看了眼丁羨,意思——你看。

  丁羨並沒有覺得很開心。

  時間進入最後一分鐘,丁羨看了眼台上的比分。

  18:10

  周斯越大幅度領先,中科二隊的隊長似乎有些急了,眉頭緊皺著,連手上的操控器都開始抖了。AK-t3卻忽然發力,猛速滑到對手面前,底盤飛速旋轉起來,鐵片發出一陣刺耳的咯吱聲,熾盛的火光四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對方的手臂給卸了下來。

  打鐵臂匡當砸到地上,發一聲沉悶的嗚咽,又滾落幾尺遠,才徹底安靜下來。

  AK-t3發出一聲緩慢地機械音:K.O!

  然後慢慢滑到周斯越身邊,收好手臂跟腳,像個蘿蔔頭一樣的小胖墩乖乖站好。

  場下爆發出一陣轟烈的掌聲。

  男人安靜站著,低頭跟AK-T3笑了下。

  人類的情緒,它能懂嗎?

  應該能吧。

  所以呢?就算之前摔倒了有什麼關係,還不是一樣站起來了?

  花是香的。

  草是綠的。

  樹是茂盛的。

  世界還是美好的。

  而你呢?

  還是熱血的啊!

  ……

  周斯越下了台,中科二隊的人過來聊了幾句,丁羨默默坐在觀眾席裡等他處理完所有事情再過來找她。

  誰料,婁鳳在她身邊高舉雙手大喊一聲,「周師兄!!」

  身旁一姑娘狐疑地問:「這不會是丁羨的男朋友周師兄吧?」

  婁鳳大聲:「是啊!」

  「……」

  「……」

  「……」

  二十雙眼睛都牢牢盯著那個被人圍著高高又帥帥的男人。

  不是猥瑣男嗎?!

  婁鳳哼唧一聲,「周師兄才不是某些人嘴裡的猥瑣男呢,他超厲害的,人也很好,對我們家羨羨很好。」

  丁羨掐了掐婁鳳的腿,示意她閉嘴。

  她其實不想解釋太多,也並不想讓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跟周斯越身上,他有多好,只需要她知道。

  周斯越循聲望過來,又跟中科二隊的人說了幾句,人就往這邊過來,一身休閒,頭髮也沒怎麼打理,看上去有種慵懶的帥。

  他先跟婁鳳招呼,「你們也來了?」

  其實以前在路上,就算偶然碰見,周斯越很少主動跟婁鳳打招呼,因為他有點兒近視又不愛戴眼睛,也認不出人來。

  婁鳳覺得傷心找丁羨說這事兒,周師兄越來越高冷了,最近碰見她都不招呼了。

  丁羨又把這事兒跟周斯越說了,你以後看見鳳姐別不搭理她行麼?人家可喜歡你了。

  周斯越還笑著調侃過她一次,你心真大。

  丁羨相信婁鳳也相信他,「她只是很崇拜你。」

  周斯越看了她一會兒,揉揉她的頭,答應下來。

  之後在路上要真碰到了,他倒是會主動招呼,就因為這事兒,婁鳳還主動跑去跟丁羨說,臥槽,你男人今天主動跟我說話了。

  「說什麼了?」

  婁鳳說:「你好。」

  「……」

  不過婁鳳還是開心。

  丁羨說:「你開心就好。」

  婁鳳激動地跟周斯越說著今晚的比賽有多麼精彩,誇張地表達自己差點兒要看哭了。

  周斯越淡淡笑著,對她說:「哦,元放也在。」

  婁鳳紅了臉,嬌羞地低下頭:「好好的,你提他做什麼。」

  周斯越笑了下,這才看向丁羨說:「葉教授請吃宵夜,下來吧。」

  婁鳳推她:「快去吧你!」

  丁羨跟周斯越走了,拉拉隊姑娘們確實看不出周斯越哪裡猥瑣,氣質明明這麼好。

  這不就是校草麼臥槽。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3:57

第77章

  慶功宴上,丁羨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坐在他身邊。

  周斯越一邊給她剝蝦,一邊跟人閒聊,說得都是一些她幾乎聽不太懂的專業術語,也插不上嘴。

  「人的大腦一直都使用一種算法,這種算法能分佈區域,區別與眼睛鼻子耳朵,我們算法的執行區,可以將這些關聯起來,實現大腦的功能,機器人最終算法也可以用這個去解釋。」周斯越說著,手中的蝦殼剝落,放進丁羨碗裡,話沒停:「通過顯微鏡下的皮層可以得出相同的結論,大腦裡有一個丘腦的結構,在整個設計中,丘腦就是中心。」

  旁人聽得津津有味,周斯越把所有的蝦都剝好,一條條井然有序地放在餐盤裡,丁羨發現他擺東西有種強迫症,上次幫她挑青椒也是,都要一條條規整地排好隊放在一起。

  他剝完半盤,擦乾淨手,在她後腦勺上輕輕捋了下,「快吃。」

  丁羨聽話地按照他排列的順序一條條吃過去。

  旁人又想到一點,問周斯越:「那如果是這樣的話,機器人是不是會有自己的想法,能夠體會到人類的情緒了?會不會慢慢形成自己的三觀?臥槽,這不就是未來世界的科幻大片了?」

  周斯越從丁羨身上回過神,剛擦乾淨的兩隻手隨意地搭在桌上,靠在椅子上看著那人道:「豬也有意識,不是相安無事,說這種為時過早,現在的技術都不支持。」

  葉教授從中插話:「但可以展望一下,到2050年的時候機器人應該是家家戶戶最普遍的配置,這個行業空間還很大,就好比九零年的大哥大,誰也買不起,現在呢,你看手機人手一台,但還得有人開路。」

  說到未來科技,隊員們都憋不住勁兒,開始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周斯越手機忽然震了,低頭掃一眼,一長串陌生號碼在屏幕上閃爍,他盯著看了幾秒,沒接,而是把手機直接翻過來蓋在桌上。

  丁羨看他,「不接麼?」

  他低嗯一聲,「不要緊。」

  「哦。」

  「吃飽了麼?」

  「還行,晚上不能吃太飽,不然回去睡不著。」

  他挑眉淡笑,「睡不著正好可以做點別的事。」

  其實私底下的周斯越還真是一個不怎麼正經的人,心情來了,也能跟你說些有的沒的渾話。

  丁羨紅著臉去掐他胳膊,「你說什麼呢!」

  那點兒力道在他這兒就跟撓癢癢似的鬧著玩兒,隨她捏夠了之後,周斯越才拿起手機站起來,「我去個廁所。」

  「快點回來。」

  「嗯。」他把手機放進兜裡。

  周斯越在門口抽完一支煙,袋中的手機又震。

  他低頭吐出一蓬煙霧,將手機從兜裡拿出來,低頭看了會兒,摁下接聽鍵:「什麼事?」

  蘇柏從笑著說,「恭喜啊,robo一等獎。」

  周斯越瞇了瞇眼,深吸了口煙,吐著煙道,「謝了。」

  「維拉動漫公司,你知道麼?」

  「什麼意思?」

  電話那頭一聲輕笑,「那小丫頭幫人做動漫,似乎不知道孫元香手裡的那本書是沒有版權的,現在原著作者找到維拉,要求他們賠償侵權及精神損失費用合計兩百萬,你猜孫元香會怎麼做?」

  那年微博還不盛行,維權也不易。

  周斯越緊繃著腮幫,因為用力過猛,輕微抽了下。

  他把煙掐了,又聽那邊說:「她的前途,你的前途,換一個趙震海下台,還划算吧?」

  周斯越閉了閉眼。

  「維拉為什麼會找到她?」

  「我推薦的。」蘇柏從毫不避諱地說。

  命運的手總是翻雲覆雨,就這麼迎面兜頭潑下一盆冷水,前方無邊夜色中,行人匆匆,有小孩兒牽著母親的手索要棒棒糖吃,母親厲聲說,總想著吃甜食,就該你吃點苦!

  周斯越忽然笑了下。

  人得學著跟現實低頭麼?

  「我等你的資料。」

  ……

  今晚是他倆最擦槍走火的一次。

  丁羨幾乎是被他牢牢摁在床上,撕咬親吻。她嗚嗚咽咽地拍他的胸膛,都被他反手扣壓在頭頂,趁虛而入。

  她默默承受,當他是因為拿了獎,興/奮過度導致。

  他想做什麼,她都隨他,盡最大的力氣配合他,直到他頭腦清醒過來,看著丁羨肩上有個微微泛紅的點,有點發懵,這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麼,揉了揉頭髮,人往一邊倒,躺在床的另一側。

  丁羨把衣服拉上去,像樹袋熊一樣去抱他,腦袋蹭在他頸間,「周斯越,你是不是太興/奮了?」

  男人躺在床上,修長的身影疲倦,掃她一眼,「嗯?」

  「拿獎是不是很興奮?」

  「還好。」

  「可你今晚很激動。」

  「有麼?」

  「你剛剛那什麼都……」

  這麼多次,她是唯一一次能真實感覺到他的血脈噴張。

  「孫元香對你好麼?」他忽然問她。

  丁羨沒反應過來,想了會兒,才說:「孫姐麼?挺好的。」

  「她最近沒找你?」

  「哦對,她最近年假,把我的項目都交給另一個負責人去做了,我也沒跟她聯繫,之前就說讓我先準備期末考,不用畫線稿。」

  「睡吧,乖。」

  周斯越揉她頭。

  「你最近不對勁兒哦。」丁羨埋在他厚實的胸膛裡,蹭了個舒服的姿勢,一下一下戳著他硬/實的胸膛。

  「維拉那邊不要聯繫了,先準備期末考吧。」

  丁羨趴在他懷裡,乖乖哦了聲,臨睡前,還捧了捧周斯越的臉,似乎在跟自己說:「我一定會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然後沉沉睡去。

  丁羨半夜醒過一次,迷迷糊糊間似乎看見沙發坐著個人影,她實在太困,話都沒說一句,又閉著眼沉沉睡回去。

  在某個瞬間的大腦其實是清醒的。

  她想會不會是周斯越最近遇到什麼難題了,可又覺得他那麼厲害,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老天爺早就答應過她,一定會保佑這個少年前程似錦,喜樂平安的。

  ……

  緊張的期末結束,08年暑假來臨。

  那年奧運,整個北京城都陷入一種熱火沸騰中,就連天氣也蒸蒸煮著這城裡的人們。

  丁羨暑假沒有回家,而是跟周斯越在地下室住了一個月。

  周斯越白天在實驗室,她就一個人在家裡用電腦畫圖,等他回來一起出去吃飯。

  晚上就躺在一起,親親摸摸,慢慢探索著對方的領地。

  丁羨越來越大膽,好幾次差點兒沒把周斯越緩過神來,雙手撐在床邊,呼吸很沉,眼睛泛紅地盯著她看,全是火。

  婁鳳總說周斯越太禁慾,特別是在賽場上帶著護目鏡穿著白大褂的模樣,每回在丁羨耳邊說你男人也太帥太有型太禁慾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在心底裡吐槽,你不知道他私底下多渾。

  這天中午兩人在外頭吃飯。

  丁羨要了一碗油潑面,轉頭問周斯越吃什麼,對面的男人沒說話,牢牢盯著對面電視機上的畫面出神,她好奇回過身看了眼,大紅標題顯赫——國防部趙震海被「雙/規」。

  「前城建局局長趙震海被人實名舉報任職期間貪/污行/賄,紀/檢/委現已介入調查……」

  丁羨回頭衝他揮揮手,「看什麼呢?」

  周斯越這才回神,「吃什麼?」

  「我點了,油潑面。」

  「跟你一樣吧。」

  丁羨揚聲對老闆說,「老闆,兩位油潑面!」

  老闆應聲,「好勒!稍等。」

  丁羨看了看窗外,歎了口氣,「你八月份就要去非洲了吧,八月八號是奧運會開幕式欸!我還想跟你一起看呢。」

  周斯越人靠在椅子上,也往窗外瞥了眼,「以後也有機會。」

  她嘟著嘴,「哪有機會,下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舉辦一次了。」

  他淡笑。

  「去非洲你要打好疫苗啊,聽見沒有!」

  這話從知道他要去非洲那天起,就已經說了不下百遍,她碎碎唸唸像個小老太婆,把能叮囑地又叮囑了一遍。

  「防曬我都給你買了,記得擦啊,別回來變成黑人了。」

  「還有我給你買了點防中暑的藥,每天早上起來先吃一顆,不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環境,反正肯定不會是什麼舒服工作。」她有點不滿。

  「你能給我打電話麼?」

  這趟是跟著維和兵去排雷區,隨行的還有葉教授和董正飛,以及團隊幾個人,手機全部上交,不能跟外界聯繫。前後也就一個月左右,相比較有些科研十幾年不能跟家人見面的,已經算是好的了。

  周斯越搖頭,老實說:「不能打電話。」

  「到底去幹嘛啊!這也不能那也不能。」

  小姑娘是真氣,之前也說了是保密項目她又不好多問,但又一臉擔憂地看著他,「我聽說非洲有些地方都不穿衣服的。」

  聽到這兒,他低頭撲哧笑了。

  丁羨被他笑著惱,羞赧地看他一眼。

  周斯越忽然傾身,勾著她後脖子,給拉過來,對上自己的視線,兩人貼的極其近,丁羨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蹭到了他硬/挺的鼻尖,呼吸糾纏,只聽他笑著說:「要不,回去我脫光了讓你先看一遍,搶個獨家?」

  兩人親熱的時候,也就他把她衣服褪了一半,自己都完好無損。

  丁羨臉都燒起來了,整張臉都快漲成豬肝色。

  周斯越就喜歡看她這副模樣,鬆了手,人往後仰,整個人靠在椅子上笑抽了肩膀。

  老闆端著兩碗麵過來,這段時間他們經常在這裡吃,跟老闆也混熟了,見他倆樂,也忍不住搭腔,「哎,我瞅你倆這感情見天兒的好,年輕就是好啊。」一邊說著,一邊把面放下,對著周斯越說:「你也別老逗你媳婦兒了,看把人氣得。」

  周斯越笑著去抽桌上的筷子,一邊低頭把面拌勻,一邊低頭說:「得勒。」

  丁羨憤憤抽桌上的筷子,說:「你自己說的!等會別耍賴!」

  兩人吃完飯。

  頂著大太陽,丁羨拉著周斯越興沖沖回到地下室,「砰」把門關上。

  「快脫!」她磨拳擦掌,像只小豺狼。

  周斯越沒理她,逕直去開電腦,然後人靠在桌沿,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保持點神秘感行不行?這都給你看光了,以後看什麼?」

  「神秘個屁,親都親過了。」

  「真想看?」他挑眉。

  「□□的那種。脫不脫?不脫我動用武力了啊!」

  周斯越很不屑地看她揮舞著小拳頭,到也沒說話,人還是靠在桌沿,微微仰頭,似笑非笑地忽然抬手去解胸前兩顆扣子,修長的手指,骨節輕輕抵在領口,擰開兩顆扣子,嘴角噙著笑,卻牢牢盯著她。

  丁羨沒防備,下意識要低頭。

  直接被周斯越扣住後腦勺,強迫她抬頭,低頭親下去。

  他一邊吻她,一邊把上衣脫了,絲毫不給她逃脫地機會,隨後反身將她壓在桌子上。

  抬手去解皮帶的時候,「咯崩」一聲。

  丁羨手機響了,也沒看是誰。

  周斯越把電話放到她耳邊,轉首去親她耳根。

  丁羨就這麼被人壓在桌上,衣衫半褪,被迫仰著頭,一隻手撐在桌上,一隻手拿著手機,身上的男人卻絲毫沒停下來的意思。

  「喂?」

  「你現在給我回家,快點!」

  電話裡,葉婉嫻說。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4:09

第78章

  周斯越把丁羨送回家。

  臨上樓前,他一隻手插在兜裡,沉吟了片刻,忽然撓了撓頭髮說,「算了,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丁羨怔愣地看著他,剛才電話裡那語氣,她不認為葉婉嫻會對周斯越客氣,但心裡始終抱著那麼一點兒僥倖,好歹當初周叔叔幫過他們。

  「我媽可能……」她婉轉地說。

  周斯越打斷,低頭看她,眼神坦誠:

  「我比你清楚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但放你一個人回去面對這樣的情況,那也太慫了,走吧,遲早要面對的。」

  雖然之前也打算過,但沒想過會這麼快。

  葉婉嫻愛錢愛名愛利,周斯越是想等到有了他說得那些之後直接堵住葉婉嫻的嘴,這是他的計劃,但這時間太漫長,他倆要是遲遲沒有動靜,葉婉嫻也許就會開始幫她物色各種符合條件的相親對象。

  其實丁羨知道,別說之後,就現在葉婉嫻已經在四處打聽胡同裡還有什麼優秀青年,或者說誰父親又要升了,差人問問兒子有女朋友沒有啊。

  雖然上回蘇柏從跟葉婉嫻提出要追丁羨。

  丁父跟葉婉嫻當時有點懵,醒了回過神來,葉婉嫻是挺滿意的,丁父覺得這年齡差太大,蘇柏從看上去就比他還精於算計的一個人,不太適合,葉婉嫻倒不這麼覺得,年紀大的會疼人,那也不叫算計,人在商場打滾難免會帶點兒銅臭味。

  隔壁老鄭一親戚就是互聯網科技行業的,丁父著人打聽,那人似乎被捅了傷心事,有一說一一點兒沒瞞著,把自己當年怎麼被他用陰狠手段打壓下來的事兒全抖摟出來了。

  丁父聽得心頭直發毛,相比較葉婉嫻,他一輩子慫慣了,也不指望女兒能有多大出息,平平安安找個老實人度過一生就夠了。

  第二天便讓葉婉嫻回去拒絕蘇柏從,說丁羨還太小不考慮這些問題,那麼大一互聯網巨頭擺著,葉婉嫻哪兒捨得,模稜兩可傳達了意思,就看他自己發揮了。

  葉婉嫻自然也就騎驢看賬本了,東家打聽西家打探,她也就探個底,日後真用得上再說,不然女孩子黃金期就那麼幾年,再給耽擱了。

  葉婉嫻心裡的小算盤,只要不拿到明面兒上來,丁羨都隨她,反正周斯越說過了,你媽這種人最好哄,凡事順著她就行。

  丁羨忽然覺得周斯越這人情商有點高,他看得太通透,對人的心理都琢磨太透了,似乎每一個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丁羨有時候很氣,他咋都不知道吃醋呢?

  也會故意問:「那什麼有個出國留學的……」

  周斯越當時弓著背坐在沙發上埋頭寫程序,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著,那雙微微上翹的眼睛在認真的時候很冷清,頭也沒回問:「誰啊?」

  「鄭駿博。」

  胡同裡來來回回都是那些人,除開玩得好的那幾個,關係不親密也都知道是誰,周斯越停下敲鍵盤的手,仔細回想了好久,才把腦海中的那個人跟名字對上號。

  「就那個小平頭?」

  丁羨驚訝:「你有印象?」

  周斯越哼笑一聲,抱著胳膊人往後靠,「有啊,膽兒特小,上小學的時候都不敢舉手告訴老師自己想去廁所,然後拉在褲子裡,把蔣沉給臭的,怎麼,你媽看上他了?」

  丁羨也就背後聽葉婉嫻說了兩嘴。

  想想也是,不等她回答,周斯越靠在沙發上,勾著她脖子把人拉到懷裡,笑著說:「讓你媽死了那條心吧,那胡同裡最好的男人已經讓你找到了,別再瞎打聽了。」

  丁羨:「誰說你是那條胡同裡最好的男人?」

  「你不承認?」周斯越挑眉。

  丁羨膩在他懷裡,抬頭看他,小眼兒亮晶晶,說:「你是全世界最好的。」

  周斯越睨著她半晌沒動靜。

  丁羨差點兒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他卻又撇著頭,兀自笑了起來,胸腔都發震,

  「那真是恭喜你了。」

  ……

  兩人一同進門。

  葉婉嫻背對著坐在沙發上,聽見身後的開門聲,頭也沒回,直接開口:「換了鞋子走過來。」

  丁父捏著張報紙靠在另一張沙發上,戴著副老花鏡,隨意抬頭掃了眼,愣住,頭往下一低,順著眼鏡縫看出去,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等確定是周斯越時,他表情微微鬆了松,微咳了聲,收了報紙。

  周斯越點頭跟丁父致意,身體微微下傾,恭敬禮貌開口:「丁伯父。」

  以前周斯越叫他丁叔,這改了稱呼,多少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看了眼葉婉嫻,坐直身子,哎了聲。

  丁羨看了眼周斯越,好在這開頭不算太壞。

  葉婉嫻聞聲回頭,看見周斯越也是一愣,他也不避諱,大大方方跟人迎視,不卑不吭,目光與她坦然相對,「丁伯母。」

  這落落大方的開頭,誰也無法發難。有人跟葉婉嫻說她女兒正跟人在地下室同居的時候,如果那刻丁羨在她面前,也許她毫不猶豫就是一個大耳刮子下去了。

  這麼會兒,她情緒平緩了些,再看到是周斯越,心情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形容。

  「你倆過來坐。」她吐了一口氣,儼然一副長談架勢。

  兩人互視一眼,走過去。

  周斯越讓丁羨坐到葉婉嫻邊上,自己則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舉止很得體。

  「什麼時候開始的。」

  葉婉嫻雙手環在胸前,看了兩人一眼,開門見山開始發問。

  周斯越看了眼丁羨說:「去年十月。」

  他很保守地說了剛確定關係的日子。

  葉婉嫻說:「差不多也一年了?然後暑假也不讓她回家,跟你在地下室住著?」

  「媽!」丁羨急了,「是我自己要留下來的——」

  「你還嫌不夠丟人嗎!?」葉婉嫻忽然拔高了音量,那聲音尖利,劃破這寂靜的黃昏,「談戀愛一年就跟人同居,有你這麼上趕著嗎!?」

  周斯越雙手撐在腿上,微微弓著背,低頭自嘲地笑了下。

  「這個我得跟您道歉,是我欠考慮,剛剛接到您電話,我想了想,覺得不該讓她一個人回來,於是就冒昧來了。」

  說到這兒,丁父眼神頗讚許地看著他,說實話,這胡同裡的小孩子,他打小就看周斯越最順眼,有擔當,沒那麼多歪心思,看見誰都大大方方喊人,也不像有些小孩兒眼神飄忽,畏畏縮縮。

  他雖然不過二十出頭,但言行舉止都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丁父這點是相當認可。

  周斯越看了眼丁羨,對葉婉嫻說:「她高中喜歡我,不敢說,後來,高三……」說到這,周斯越忽然頓了下,頭低著,輕輕點了點,那瞬間,丁羨的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了,疼得發緊,那段時間,他不想提,她也不敢問,因為她知道能讓他那麼頹廢的一定是受了不少苦,而如今,為了她,他在葉婉嫻面前,揭了這段疤嗎,丁羨閉了閉眼,把眼淚強忍回去。

  他找回了力氣,吸了口氣,卻是最平靜的語氣:「我們搬到了南方,父親身體一度不好,或許有些東西我沒辦法跟你們解釋太多……」周斯越看了眼丁羨,又說:「但我以後會給她最好的。」

  丁羨其實很怕。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是完了。

  他平時吊兒郎當喜歡插科打諢,很少一本正經跟她說關於未來的事情,這些是她平時想聽都聽不見的話,這會兒,他開誠佈公地攤給他們看的時候。

  丁羨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為了她放下驕傲,他的赤誠跟真心,她都能感受到,沒必要說給不相干的人聽,是的,這一刻,她把自己跟周斯越牢牢綁在一起,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不相干。

  「媽!」丁羨喊。

  「閉嘴!」

  「媽!」

  「你給我閉嘴!」

  「媽!」

  「再煩就給你關房間去!」

  「那你把我跟他關一起吧。」

  葉婉嫻揚手就要打下去,丁羨沒躲,周斯越微微起身,被丁父拉住,「行了,吵什麼吵,女兒大了談個戀愛由她去吧,你整天這麼吵吵吵,能吵出個什麼結果?有錢沒錢,日子都是他倆自己的,你在那邊瞎操什麼心?都還是兩孩子!」

  「就還是兩孩子我能不操心嗎?北京房價那麼貴,她不找個有錢的,以後難道做房奴?」

  「錢錢錢,煩不煩!你除了錢還能有點別的東西嗎!!我真是受夠你了!!」丁父在這家裡裝聾作啞幾十年,忽然在這瞬間全部爆發了,「你要那麼喜歡那個蘇總,你乾脆問問他,你他要不要!」

  丁羨跟周斯越互視一眼。

  也看出來了,丁父確實喜歡周斯越,難得為了他跟葉婉嫻據理力爭一次。

  「一個清華生,人又聰明,年輕活力,哪點兒比那個什麼蘇總差了?!再說了,我當初這位置還是他父親幫著忙給我調出來的,你那張見風使舵的嘴臉我真是看不下去了,過日子能不能坦誠點?!」

  葉婉嫻氣得不行,揚手就扔了一個枕頭過去。

  「我見風使舵?我這都是為了誰啊?!我為這個家辛辛苦苦二十幾年,你跟個窩囊廢似的縮在家裡,外頭什麼地方不是我在打點,我勢力?我要不勢力點,有你這種舒坦日子!?再說了,我有不讓他倆談戀愛嗎?!我瞭解瞭解情況你跟我急赤白臉發什麼脾氣?她不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啊?我不心疼她啊!?」

  丁羨見縫插針,「媽,你同意了?」

  葉婉嫻叉著腰氣喘吁吁:「我不同意你爸還不把這屋頂給掀了。」說完又看向周斯越,說:「我話說在前面,談戀愛歸談戀愛,晚上準時回家,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要給她更好的生活,你得拿出點成績來讓我們倆看。」

  丁父哼唧一聲,「這還差不多。」

  周斯越輕點頭。

  葉婉嫻轉身去拿包,看著周斯越說了句,「留下來吃飯,我去買點菜。」

  丁羨忽然看著葉婉嫻的背影說:「謝謝。」

  葉婉嫻沒回頭,拎著包低頭在玄關處換鞋,說:「你也是我生的,我對你嚴厲不代表我就會害你。」

  丁俊聰下完培訓班回來,正好葉婉嫻做完飯,看著周斯越道,「這誰啊?」

  葉婉嫻不鹹不淡地把筷子碗擺好遞給他,「你姐男朋友。」

  丁俊聰這人很討巧,立馬就說:「姐夫好!」

  葉婉嫻:「瞎喊什麼!」

  周斯越倒挺規矩,知道葉婉嫻不喜歡丁俊聰這麼叫他,也沒應聲,淡淡笑了下,繼續低頭吃飯。

  吃完飯,丁羨跟周斯越回去拿東西。

  剛上車,丁羨就問他,「剛剛我弟弟叫你姐夫,你怎麼不搭理他。」

  「答應了啊?」他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斜斜地睨她一眼。

  「我怎麼沒聽見?」丁羨狐疑說。

  「心裡答應了啊。」

  他轉頭看著車窗外笑。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4:20

第79章

  丁羨晚上回到家,沙發上就坐著丁俊聰一個人。

  「爸媽呢?」

  丁羨一邊問,一邊低頭換鞋。

  丁俊聰抱著枕頭扒著沙發說:「出去散步了,哎,姐你真跟周斯越哥哥好了啊?」

  搬進胡同那年,丁俊聰八歲,如今已經上初一了,對他來說,周斯越這個名字是陌生又熟悉。那會兒他們還是小屁孩,周斯越跟蔣沉那幫人就是一群大哥哥,經常聽人說東巷周斯越哥哥可厲害了,長得帥,還是個數學天才,高三就被保送清華;蔣沉哥高三冬天跟家裡鬧翻去當兵了;子琪哥考上了飛行員。

  後來的小孩兒聽著都還挺敬畏的,丁俊聰也是,小時候不懂事兒又被人寵著,喜歡跟丁羨對著干,這些年漸漸長大,加上丁羨上了大學又不常在家,有時候還真挺想她的。

  丁羨也能察覺到丁俊聰其實有變化,這麼些年下來,他被人寵慣了,早些年在鄉下的時候,那些孩子慣著他,到了這兒,除了葉婉嫻,在學校裡誰都是嬌生慣養的,沒人慣他,小孩子的情緒也最直接,交不到什麼知心朋友也知道自己問題在哪,懂事之後,性格倒也收斂了許多。

  丁羨換好拖鞋放進櫃子裡,淡淡嗯了聲。

  「你們學校是不是牛人特別多,他在你們學校還是那麼優秀麼?」

  丁羨想了想,「你對優秀的定義是什麼」

  丁俊聰說不上來,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活得稀里糊塗的,「你說呢?」

  丁羨看著他說:「敢於光腳追夢,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妥協的人,每個人對優秀的定義不一樣,在我眼裡,他當然是最優秀的。」

  丁俊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丁羨都一一解答,這才滿足地去寫作業,臨走前又折回來說,「下次讓他教教我數學唄?」

  丁羨正低頭髮短信,聞言想到他那十三分的數學卷,抬頭瞥他一眼,「你還是別找虐了。」

  「……」丁俊聰:「為什麼?」

  「奧賽出身的人,講題你們聽不懂。」

  「哼,小氣。」丁俊聰咬牙去寫作業了。

  這天,丁羨正跟周斯越在打電話,丁俊聰路過,一聽是周斯越,就對著電話那頭嚷嚷,「姐夫,聽說你數學拿過奧賽一等獎啊,求指教啊!」

  丁羨捂著話筒把人往外推,「你那是指教嗎?你那是重修。」

  丁俊聰衝她吐了吐舌。

  周斯越正夾著電話寫程序,聽得一字不漏,手下鍵盤敲得飛快,淡聲回:「你弟弟?」

  丁羨嗯了聲,「你不用理他,忙你自己的。」

  周斯越想了下,又低頭看下手錶,把電腦合上,說:「沒事,你讓他挑個時間吧。」

  丁羨一愣,瞪了眼丁俊聰,心裡盤算著離他出國還有幾天,又說:「周斯越,你真的不用——」

  屋內只亮著一盞小檯燈,窗外夜色濃稠,如染了濃墨,漆黑一片,月光卻皎潔,透過她的窗戶落進來,話筒那邊傳來一句輕描淡寫地,「就當我想見你,嗯?」

  「管他」兩字直接被她吞回肚子裡,忽然就靜了。

  丁羨心砰砰砰狂跳,臉忍不住紅了起來,微微低頭,笑容在臉上蔓延。

  這個男人確實本事。

  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把她撩得心猿意馬。

  丁俊聰懵懂地看著眼前這個瞬間變得溫柔又害羞的姐姐,煞風景地說:「姐,你臉紅什麼?」

  丁羨僵了。

  電話那邊響起一聲輕笑,漫不經心地語調:「這就臉紅了?你臉皮還真是薄。」

  好好的氛圍就這麼被浪費了,還有一種被拆穿的窘迫,丁羨氣不過,一把把丁俊聰推出去,對著電話那頭吼:「對,就你皮厚。」

  周斯越坐在沙發上,笑著往前傾,一隻手舉著電話,一隻手重新把電腦打開,匆匆掃幾眼,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語調調侃她:「我皮厚不厚,你不是早就摸過了?」

  嘴上討不著便宜,丁羨說了兩句就匆匆把電話掛了,捂著砰砰砰狂跳的小心臟,心有不甘道:不能老被他牽著鼻子走啊!

  「砰砰砰!」

  丁俊聰在門外毫無節奏的拍門。

  丁羨丟下手機去開門,「他說了,讓你挑個時間。」

  丁俊聰說:「擇日不如撞日,那就明天吧。」

  「地點呢?」丁羨扶著門把看他,猛然發現,這小子已經長的比自己高了。

  丁俊聰建議:「麥當勞?肯德基?」

  「隨便你,不過先說好,你找他補習,不管麥當勞還是肯德基,錢你自己出。」

  「不是吧,你也太摳了。」

  「再說一句廢話,就取消。」

  「行,我出就我出,胳膊肘拐的真快。」

  丁羨作勢要揍他,丁俊聰眼見情勢不對,迅速溜之大吉。

  補習約在肯德基。

  丁羨跟丁俊聰到的時候,周斯越已經找了個位置坐好了,面前擺了台電腦。

  見他倆進來,才把電腦收了站起來,丁俊聰走過去,爽朗一聲:「姐夫。」

  周斯越笑著低頭嗯了聲。

  丁俊聰歡快地背著書包去前台點單,兩人互看一眼,周斯越揉揉丁羨的頭頂,「吃什麼?」

  丁羨答非所問,只關心他非洲之行:「你東西收拾好了麼?」

  他雙手抄進兜裡,看了眼還在排隊的丁俊聰,聲音散下來,「差不多。」

  「到了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

  周斯越不答,那雙眼睛亮,黑白分明,吊著眉梢靜靜地笑看著她。

  「聽見沒?」丁羨又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

  他靠著桌子,懶洋洋地仰頭揉著脖子轉了一圈慢悠悠道:「我算算啊,這是你說的第幾遍了。」隨後,搭著肩膀把人拉過來,低頭湊到她耳邊,「這麼捨不得我?」

  他向來就是把什麼都不當一回事,她在這邊緊張兮兮囑咐東囑咐西的,而他全然一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倒也還有心情跟她說笑。

  丁羨氣得要死。

  周斯越寬慰似的拍拍她的肩,「我去看看你弟弟。」

  丁俊聰那邊已經排到了,辟里啪啦點了一串低頭掏錢的時候身旁深處一隻修長乾淨的手臂。

  他狐疑轉頭。

  周斯越把錢遞給收銀員,淡聲:「加一個雞腿堡。」

  丁俊聰忙說,「不用不用,今天我請你。」

  周斯越笑了下,「你姐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丁俊聰低頭不語。

  周斯越伸手接過,揣進兜裡,靠在邊上等食物,低頭看他,目光往別處瞥了眼,道:「不用管她,聽我的就行。」

  丁俊聰忍不住問:「平時我姐也都聽你的麼?」

  他又笑:「聽誰的重要麼」

  「重要啊,像平時我爸都是聽我媽的,但關鍵時刻我媽還是會讓我爸做決定,別看我爸這麼慫,其實發起火來比我媽可怕多了,他發火的時候,我媽其實都不敢說話,一個男人的家庭地位還是挺重要的。」

  周斯越看著面前這個小男孩兒,其實也不像丁羨說得那麼沒心沒肺,那麼混。

  「不管聽誰的,但你得聽她的。」

  丁俊聰嘟嚷說,「你剛剛還說讓我聽你的。」

  「這件事兒聽我的,其他都聽她的。」

  服務員把所有東西裝在一個盤子裡,推出來,「先生,您的東西好了。」

  周斯越背對著,回頭看一眼,拍拍丁俊聰的肩,轉身去端盤子,「走。」

  一米八幾的身高在人群中也是亮眼的,加上這張臉,丁俊聰都發現剛剛隊伍裡好幾個女孩兒偷偷拿眼神打量周斯越,還有那個收銀員,說話聲音嗲得跟什麼似的,忽然也開始為丁羨捏了把汗。

  這也太招人了吧。

  在肯德基坐了一下午。

  雖然丁羨之前給周斯越做過心理準備,他弟弟的數學功底不是一般差,因為小時候不愛學,加上天生可能缺點兒理科思維,成績確實差那麼一點兒。

  周斯越望著桌上那張打了十三分的卷子,這差的似乎不是一星半點兒,不過表情倒還鬆散。

  雖然餐廳裡人來人往,但他們這個角落似乎被隔絕了,氣氛安靜。

  「小學課本還在麼?」他忽然開口。

  丁俊聰看了眼丁羨:「好像……還在。」

  「回去找出來。」周斯越靠在椅子上,喝了口可樂,拎著卷子閒散地掃,隨後,人往前傾,卷子推到他面前:「今天先把卷子講了。」

  周斯越這人做事情就跟機器人似的,上一秒還跟你開玩笑打岔的,下一秒就能立馬恢復正經投入到工作裡去。

  丁羨好幾次問他你是機器做的吧?怎麼情緒這麼收放自如的?

  他給丁俊聰講題是真的認認真真每道題都給他說了考點和解法,而不是那種為了客氣隨便敷衍兩句,甚至比以前給她講題都耐心,也絲毫不覺得丁俊聰成績差而不耐煩。講題之餘,還能跟他一邊開玩笑一邊說點題外話,不知不覺又給他擴充知識點,而不是那種賣弄,每句話都點到為止。

  丁俊聰很聽的進去,反而覺得比老師上課還好懂,完全拿周斯越當自己人了。

  丁俊聰解題的時候,他就低頭去看自己電腦,偶爾也抬頭看看她。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然後都笑著各自別開頭。

  日光滿頭,愛的人在心頭,再也沒有比這更圓滿了。

  一周下來,丁俊聰的數學突飛猛進。

  周斯越去非洲前要回一趟廣東,三人最後一個下午在肯德基度過,丁俊聰隨堂測打了七十五,雖然達不到周斯越的預期,但也算是個不小的進步。

  那天晚上,周斯越送他們到門口。

  周斯越對丁俊聰說:「你先上去吧。」

  幾天下來,相比較丁羨,丁俊聰反而更聽周斯越的話,在他眼裡,周斯越這樣的男生特別男人,什麼也沒說,便也乖乖地上去了,轉頭還問,「姐,幫你把包先拿上去麼?」

  周斯越淡淡嗯了聲。

  不等丁羨反應,丁俊聰已經衝下來把丁羨手裡的包拎上去,登登登幾步跑上樓,消失在樓梯口。

  周斯越直接把人拎到樓梯底下,丁羨一張嘴,就被他低頭咬住,氣息很沉,輕喘在她耳邊。

  「明天要走了,我猜你想跟我單獨呆一會兒。」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4:39

第80章

  還沒等他說完,丁羨臉就燒起來了,但她大膽了很多,勾著他的脖子熱烈地回吻他,氣喘吁吁趴在他肩頭問:「你不想嗎?」

  周斯越沒有回答,而是更熱烈將她壓在牆上,親吻她。

  窗外月色皎潔,月光嫵媚。

  樓梯下,糾纏著兩道人影。

  周斯越邊親邊將手伸進去,「怎麼換了?」

  丁羨被他親得迷糊,啊了聲,卻被他藉機深入。他的親吻大多溫柔,脾氣上來就狠厲,情緒上來的時候多纏綿,丁羨沉醉在他親吻裡,就聽他道:「蕾絲的。」

  她的文胸大多都是以肉色的純棉為主,穿著舒服。

  丁羨頭腦發昏:「你還能分出蕾絲的?」

  他笑,離開她的唇,兩隻手撐在牆上,把人圈在裡面:「我又不傻。」

  丁羨臉微紅,她以為他這樣的人,大概是對女生的胸衣都不知為何物的人,怎麼還能區分出款式,但周斯越接下來的話,讓她微微有些震驚。

  「你來來回回就那寡淡的兩件,我摸都能摸出來了。」

  呸。

  什麼叫寡淡的兩件。

  「那什麼叫不寡淡?」她很氣。

  他撐著牆壁笑:「今天這就叫不寡淡。」

  「原來你喜歡這種?」丁羨難以置信,氣鼓鼓地盯著他。

  「稱不上喜歡,摸著還行,比之前那幾件有手感。」

  說完,他低頭去親她,「好像大了?」

  丁羨越發覺得這人渾,明明那麼高冷禁慾的一個人,私底下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蹦,輾轉承受他的吻,在他胸口狠狠拍了下,「閉嘴!」

  看她羞惱地模樣,周斯越雙手撐著牆笑得肩抽,幫她拉好衣服,又在她額頭上親了下。

  「行了,我走了。」

  氣氛一下凝重。

  丁羨猛一下抱住他精瘦的腰,男人微微收緊小腹,那裡沒有多餘的一絲贅肉,丁羨甚至能感受都一絲突/起,身軀火熱,「等你。」

  他沉默,抬手揉了揉懷裡毛茸茸的頭髮。

  夜漫長。

  男人修長的背影漸遠,終於消失在無邊夜色中,丁羨在窗台看他離去的背影,忽覺這樣的男人,是再也遇不到了。

  如果她當年放棄考清華。

  他們的結局又當如何?

  丁俊聰出來喝水,瞧見丁羨的背影,輕手輕腳湊過去,順著她的視線眺望過去,剛巧周斯越的背影順著胡同口拐了出去,嘖嘖兩聲,「怎麼會有姐夫這麼完美的男人。」

  丁羨聽見,頭也沒抬,視線還在那胡同口,低聲:「完美麼?」

  「完美。」丁俊聰毫不猶豫地說:「小時候就覺得姐夫這人雖然冷,但其實是很好的一個人,還有蔣沉哥他們都是,胡同裡其他孩子都是從小在這院裡長大的,條件就比咱們好,總帶著一股天生的優越感,其他小孩就老欺負我,也沒人跟我玩兒,就鄭遠肯跟我玩。」

  「鄭遠?鄭駿博弟弟?」

  丁俊聰點頭,憶起往事:「鄭遠那小子經常帶我去張啞巴院門口抓貓。」

  「抓貓?」

  「鄭遠是個虐待狂,就喜歡虐待小動物,還記得張大爺屋裡那小狗麼?」

  張大爺算是院裡的老人了,兒子媳婦兒在國外,老伴兒死的早,兒子就送了只小犬給他養,老來好做個伴,養了三四年,結果有一天忽然死在路口,張大爺傷心了好幾天,差點兒沒哭昏過去。

  「這事兒就是鄭遠干的。」

  丁羨驚訝,「他那麼老實一小孩。」

  丁俊聰不屑,「老實個鬼啊,他就喜歡虐待小動物,把張大爺的小狗弄死了之後,他又想去張啞巴的貓,不過那隻貓賊聰明,無論鄭遠拿什麼引誘它,他都不肯吃。」

  丁羨忽然想到,那隻貓好像只吃周斯越喂的東西。

  「鄭遠好幾次在貓糧裡拌耗子藥,那貓特通靈性,連貓盤都不要了,反正就不吃,餓了幾天肚子,後來被姐夫跟蔣沉哥發現了,我們倆就被抓了,蔣沉哥掄起胳膊就要打我倆,我就哭,我說我什麼都沒幹,我只是看著,你知道蔣沉哥這人的,脾氣上來了,管你三七二十一,先揍到你哭爹喊娘再說,我當時是真怕,結果靠在牆上一言不發的姐夫就忽然說話了,問我怎麼看著那麼眼熟,我說我是丁家的,他又問丁羨是你姐?我就點頭,姐夫就說,你走吧。我當時整個人嚇傻了,獲得批准後立馬就跑了,也沒來得及想,怎麼我就是丁羨的弟弟就有特殊待遇呢,現在想想,這事兒看來……」說到這兒,丁俊聰忽然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丁羨說:「也不是一朝一夕地事兒了,對吧?」

  「你以後離鄭遠遠點兒。」丁羨說。

  丁俊聰切了聲,「高興壞了吧,還裝淡定。不過話說回來,姐夫這麼優秀的男人你上哪兒找的啊?」

  丁羨驚悚地回頭看他:「怎麼,你也對男人有興趣?」

  「呸!我一大老爺們我能對男人有興趣麼!?姐夫身邊還有沒有這樣優秀的小姐姐啊,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丁俊聰沒臉沒皮地說。

  「行,我跟媽說去。」

  丁羨作勢要走,被丁俊聰連忙拉住,急了:「別啊,媽現在就是咱家裡共同的敵人,咱倆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你青春期到了吧?」丁羨狐疑看著他,「不好意思啊,我早過了。」

  丁俊聰卻忽然看著她不說話了。

  丁羨愣住。

  好半晌,丁俊聰才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頭說:「姐,我得跟你道歉,小時候仗著爸媽寵我就經常跟你作對,以後我一定乖乖聽話,但你要跟姐夫好好的哦。」

  「……」

  周斯越這人身上似乎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就好像光,他在哪,他們就追逐。

  ……

  廣東情況很不好。

  周斯越一下飛機就往醫院趕,隔壁床劉阿姨的老公早已經出院了,知道他今天回來,特地從家裡趕過來。

  周宗棠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周斯越來的時候,他神情呆滯地躺在床上看了他好半會兒,沒認出來。

  周斯越愣在原地,一聲「爸」遲遲沒喊出口。

  病床上的人已經瘦得只剩個骷髏架子,毫無生氣,眼神飄渺。

  沒有人說話,窗外樹葉子撲簌簌地落,病房內是一場寂靜長久的凝視,劉姨站在周斯越身後,再也看不下去,才低聲說:「他現在有點不認人,有時候連你媽都不認識,就自己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發呆。」

  許久後。

  周斯越坐在醫院地長椅上,弓著背,地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劉姨在他身邊坐下,「你媽來一回哭一回,我就不讓她來了,你既然來了,就好好陪陪你爸吧,他最放心不下的應該就是你了,每回醒來都問護士,清華開學了沒?護士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說,開學了,這會兒都該放暑假了。然後就再也沒聲了。我想給你打電話,但你媽說,你學業忙,讓我們不要再打擾你了。」

  周斯越把頭埋得很低。

  劉姨知道他難過,也不忍再說些什麼,沉默地拍拍他的背,手都在抖。

  「孩子,別自責。」

  周斯越吸了口氣,微微抬頭,禮貌地說:「劉姨,您先回去吧,這段時間謝謝您了。」

  劉姨歎著氣走了,李錦薈聞訊趕來醫院,看見走廊長椅上那道疲倦的身影時,疾步過去,顫著嗓子,「斯越。」

  周斯越抬頭,看見一張滄悴的臉,笑了下,那笑太勉強,「媽。」

  李錦薈抱住他,所有的力氣都在那一刻卸下,彷彿終於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根浮木,她唯一的依靠,就那麼緊緊抱著。

  「醫生說你爸頂多還有一年,我快過不下去了,我真的快過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害怕,到底造了什麼孽啊,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啊,你爸才四十六歲,老天爺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們!我天天吃齋念佛,我天天求菩薩保佑,為什麼我們要受這些苦,為什麼是我們!!!」說到後面,李錦薈聲嘶力竭,泣不成聲,趴在他懷裡無聲地哭著,眼淚蹭濕了他的汗衫。

  周斯越抱著李錦薈,腦子慢慢轉著,他在想,其實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唯獨他父親。

  他跟護士要了一張臨時床位給李錦薈休息。

  她哭累了,入睡很快。

  周斯越在病床前坐了一夜沒睡,清晨的時候,周宗棠醒過來,對他說,要上廁所。

  周斯越把他氧氣管摘下來,扶他下床。

  今天周宗棠又認出他了,神情比昨晚活泛些,「放假了?」

  「嗯。」他頓了下,忽然說:「爸,我接您回北京吧。」

  周斯越說這話的時候,周宗棠動容了,畢竟那是從小長大的地方,眼眶微微泛紅,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在這邊挺好的。」

  他咳了聲,喉尖有腥味,為了不讓周斯越察覺,又嚥回去,那腥味瞬間穿腸貫肚。

  「回去幹什麼,讓你爺爺奶奶擔心麼?就這樣吧,以後跟那丫頭結了婚,就搬到南方來吧,那地方,人多,卻沒人味。」

  「我唯一對不住的就是你的姥姥姥爺,後半輩子,淨讓你媽跟著我吃苦。」

  周斯越難受地側了側頭。

  兩人在陽台上,周宗棠回頭問他:「什麼時候走?」

  「明天。」

  周宗棠思考了一下,點了下頭,也沒多問,他向來對他的事情不多問,因為他知道自己兒子,不會做出格的事。

  周斯越主動說:「明天去非洲,跟葉教授參加一個項目。」

  周宗棠先是沒說話,看他一眼,又看看後山這滿目的蒼翠,「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趁還年輕,熱血猶在,不要顧及太多,我跟你媽挺好的。」

  周斯越第二天離開的時候,李錦薈哭哭啼啼不讓他走,非洲是什麼地方,萬一染上瘟疫怎麼辦?她抱著周斯越的胳膊堅決不讓他出門,還是周宗棠在床上勸,「你別鬧了,他有任務。」

  周斯越苦笑。

  李錦薈不管不顧,「做什麼任務?誰要他做任務,幫你以前那些老夥計?他是我兒子,我不會再讓他去冒險!」

  「媽,只是一個研究項目,我很快就回。」

  「什麼破研究項目要跑去非洲啊,不許去。」

  「媽,乖啊。」周斯越跟哄小孩兒似的。

  周宗棠說:「行了,你要是擔心,你跟去好了,不用管我。」

  還是這招奏效,李錦薈有些猶豫地看了周斯越一眼,慢慢鬆了手,回頭對床上的人說:「我不管你誰管你。」又轉頭對周斯越說:「那你要早點回來。」

  結果一整個暑假都沒回來。

  九月四號開學,其實距離周斯越說的一個月已經過去了三天,丁羨也沒接到周斯越回來的消息。

  九月四號,正式開學。

  丁羨帶上行李去報道,又一年迎新,滿校園的新生血液,還沒到校門口,已經有記者在路上攔學生訪問。

  一輛中巴在校門口停下來,下來一波熱情洋溢的學生,瞇著眼在打量四周,記者上去拉了幾個女學生做採訪,旁邊還站了個高高大大的男生。

  記者開始輪番採訪,男生長得還有點帥,女生們激動地看著他,一聽到他的成績又忍不住騷動了一下,那個男生全程冷漠臉。

  這一個月裡,丁羨但凡只要看到藍色的球鞋、高大的背影、球場上打球的男生、一個疏於打理懶洋洋的雞窩頭、在肯德基擺著電腦工作的男人、或者比如剛才這個成績好的,她都會想到周斯越。

  但只要稍稍多觀察一會兒,她就會發現。

  誰都不如他。

  她到寢室樓下的時候,元放已經在了,接了電話就往下衝,看著老遠的丁羨,半開玩笑地說:「今年還當望夫石啊?」

  「周斯越來報道沒?」

  去非洲這件事只有丁羨知道,元放撓撓頭說:「沒吧,寢室沒人啊,床鋪上也是空的,怎麼了?」

  「葉教授回來跟我說啊。」

  於是丁羨又等了一個星期。

  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這天,孫元香找到她,讓她接著出下面的線稿。

  丁羨心不在焉畫了幾幅稿,交上去後直接被孫元香駁回,不過孫元香始終沒對她說什麼,直到在某個夜晚忽然找到她。

  兩人坐在對面的奶茶鋪,孫元香打扮精緻,一身OL通勤裝,妝容無懈可擊,坐在她對面。

  「你最近狀態不對。」孫元香說。

  丁羨搖頭。

  孫元香欣賞丁羨,甚至想過等她畢業後直接把她招進維拉,年薪隨她開,而且維拉最近在籌備上市,等她畢業股指應該還不少,她不會拒絕的。

  「對不起啊,孫姐。」

  孫元香笑了下,「感情的事?」

  她不說話。

  孫元香說:「你那個小男朋友。」

  丁羨忽然抬頭,眼睛發亮,「您認識他?」

  孫元香點點頭,「他來找過我。」

  「最近?」

  丁羨腦子一瞬間轉不過彎來,結果又聽孫元香說:「上學期期末的時候。」

  丁羨哦了聲,「他找你做什麼?」

  「我被蘇柏從耍了。」

  她又沒頭沒腦地拋出一句,徹底讓丁羨摸不著頭腦。

  「蘇柏從,赤馬ceo,資產上百億,就是那個喜歡開保時捷的老男人。記得吧?」

  丁羨大多時候跟孫元香保持短信和電話聯繫,也說不上一兩句話就掛了,在工作上挺嚴肅一絲不苟,聽她罵起蘇柏從來的時候,又覺得是個很灑脫女人。

  「你們?」丁羨疑惑地問。

  「前男友,你也可以當作是炮/友,這兩個詞在我這沒差。」

  丁羨默。

  孫元香把所有事情的原委給她解釋了一遍。

  「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在他手機上,他把你備註成小姑娘,還加了重點標注,我出於好奇就來找你了。如果不是那小子來找我,我至今還以為那消息是我不小心看到的,後來想想也是,除非他故意,不然我怎麼能看到他的手機。我那天看了手機後,就問他這是誰,他說一個清華大學的高材生,還能做動漫,看了你的所有資料之後,我確實對你很感興趣,他也知道我必然會來找你並且想方設法為難你。」

  說到這兒,孫元香把頭一點,指了指桌上攤著的線稿,「這書是沒有版權的。」

  丁羨一愣,「可我明明都看過購買版權合同。」

  「那是假的,我隨便找了個蘿蔔章刻的,也料定你不會去找作者求證。」

  「……」

  「……」

  「……」

  孫元香繼續說:「如果對方作者找上門,我會把你推出去背黑鍋,並且要求你償付對方的所有的費用以及對我方的所有損失,事情進展的很順利,我連通稿都寫好了,結果你男朋友找到我。」

  說到這兒的時候,孫元香眼睛居然有點亮。

  「這麼說吧,他是我見過的學生裡心思最深的,你跟他一對比,你就是一張白紙,你知道麼?」孫元香又點點頭,「但是不讓人反感,反而很有魅力。」

  丁羨神經緊繃地看著她。

  孫元香想到那天周斯越來找她,那個男生窩在對面的椅子上,穿著簡單,眼窩深,人疲倦,卻擋不住帥氣,而且明明是他求她,可他臉上卻始終掛著不鹹不淡不卑不吭地表情。

  「他說,這件事無非兩個結果,蘇柏從是不會讓你背債的,他會替你出這錢,讓你記住並且深深地體會到你男朋友沒錢的弱勢,當然你男朋友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會想辦法把錢還給蘇柏從,第二個結果,我出,徹底斷了蘇柏從的路,讓他沒機會在你面前獻慇勤,並且讓你深刻意識到蘇柏從是怎樣一個人,我不是什麼光明人,但我確實欣賞你的才能,蘇柏從的骯髒手段見多,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也累了,跟他糾纏了這麼些年,確實應該跟他做個了斷。」

  「你怎麼會……」

  「你男朋友離開的時候,我問他,不擔心你女朋友喜歡上蘇柏從嗎?他說你這輩子,除了他,應該不會喜歡別人了。」孫元香笑了,「其實前面的話都是多餘,他真正打動我的,只有這一句。」

  「為什麼?」

  「因為他讓我看到了這世界上或許真的還有比蘇柏從更優秀的男人。」

  丁羨窩在椅子上無法消化,這看似平靜的背後竟然如此波濤洶湧?忽然想到那陣他晚上總是情緒失控,親她親的特別狠,明明一身怒火,卻又無處發洩,他把她保護太好了。

  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又把自己丟進什麼窮凶極惡的環境中了。

  丁羨重新拾起精神畫線稿,好在這會,孫元香那邊審過了,而且似乎在平台上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又過了半周後,葉教授回國了。

  元放給她發消息,說:「葉教授回國了。」

  丁羨立馬放下受傷的線稿,這邊還正跟婁鳳說著話呢,下一秒接到元放的消息,人已經沒影了,婁鳳望著這一陣風似的人影,呆呆地看了眼班嘉瑜,「難道我看見到了失傳已久的凌波微步?」

  班嘉瑜看了眼餘溫未消的電腦,歎口氣:「看這狀態,是她周師兄回來了。」

  丁羨到實驗室找葉教授。

  葉徐林剛下飛機,風塵僕僕,正跟董正飛說話呢,看見遠處的丁羨,話了停了,老半晌才說:「算了,你先回去。」

  董正飛走了。

  丁羨連忙上去,「葉教授,葉教授,周斯越呢?」

  葉教授衝她招招手,「來,去我辦公室。」

  丁羨想說我不用去辦公室啊,我找周斯越。

  葉徐林沒理她,說完那句話,轉身就往實驗室樓上走。

  推開門,葉徐林隨便給她指了張椅子,「坐。」

  這是一副長談的駕駛,丁羨心開始往下沉。

  葉徐林把外套脫了,掛在衣架上,給自己倒杯水,緩了緩神色,又摘了表放在桌上,人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

  丁羨全程就乖巧地盯著他瞧。

  葉徐林喝了口水,潤潤喉,說:「你怎麼知道他跟我出去了?」

  「他說的,他說暑假跟你去一趟非洲。」

  「去幹什麼說了麼?」葉徐林漫不經心地吹這水杯散熱氣。

  「沒說,他說保密。」

  葉徐林喝了口才把杯子放下,看著丁羨道:「人已經回來了。」

  丁羨鬆了口氣,「那怎麼沒見他?」

  葉徐林靠在沙發上,「但被扣著了。」

  丁羨表情瞬間僵了。

  「什麼意思?」

  「我們的合作方懷疑他洩露資料,把他扣著了。」

  「啊!」丁羨一愣。

  葉徐林攤手,意思是,再多的也無可奉告了。

  丁羨急了:「那快報警啊!限制人身自由讓警察管啊!而且我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

  葉徐林:「扣他的就是警察。」

  「……」

  丁羨有那麼一瞬間就覺得這世界真荒謬,黑白是非都顛倒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肯定有辦法的。

  「您也懷疑他麼?」

  葉徐林搖搖頭,「案件目前還在調查中,而且很快就會公佈出來了,你明天你請個假跟我去一趟廣東。」

  「去廣東?」

  「對,我有個律師朋友在廣東,我得親自去一趟,順便去看看他父親。」葉徐林揉了揉太陽穴,「你還記得他父親的事情吧?」

  丁羨點頭。

  「06年那個暑假,他父親幫趙震海背了黑鍋,免職沒收了所有資產,是趙震海為了平民怨,堵眾口的犧牲品,趙震海怕有一天事情敗露,就命令他父親帶著妻兒去南方,周宗棠,你見過吧?」

  「嗯。」

  「他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不站隊,不拉幫結派,出了事,兩邊都把他推出來,哪怕隨便站個一邊,還有人幫他說話,因為不站隊,幫他說話的人少之又少。」葉徐林不知道為何跟她說起這些陳年舊事:「我跟周宗棠是多年的老友了,他什麼人品我能不清楚麼,但他跟那小子一樣,心思藏得深,也不愛解釋,那會兒天天有人拎著個橫幅去他家樓下坐著,把你們那條小胡同堵了個水洩不通,他們就搬走了,在北京租了個房子住,沒幾天又被人找上門,過幾天又換一個地方,就跟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趙震海讓他們去南方,周斯越不肯去,說自己要留在這邊,老周也不想走啊,但那時情勢所迫,還有人專門建了個貼吧,專門罵老周,周夫人天天看著那些帖子以淚洗面,那小子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如果不是我,他現在可能已經在廣東打工了。」

  說到痛處,葉徐林摘下眼睛,微微仰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肯走,我後來想想或許跟你有點關係,周夫人跪在地上哭著求他,讓他跟他們走,他終於答應,而且跟我說,走了就不打算回來了,清華也不讀了,他去南方打工。我問他,你那個小女朋友呢?他沉默,不說話,我勸他,你才二十歲,你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以後長大了,你有的是跟他交手的機會,趙震海這種人不怕抓不著他的小辮子,他回廣東考慮了三天,給了我電話,說他開學會回來。我心裡才舒了一口氣,他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最聰明的學生,也最自律的。後來上了大學,他變得沉默寡言,以前雖然欠,但心是熱的,那會兒我覺得他整個人都是冷的,跟同學間的相處也不冷不熱,我很怕他父親的事情會帶給他影響,也很怕這件事再次發酵,他變得很低調,很少參加比賽,除非不得已,大型活動都不參加,整天就待在實驗室裡。後來你來了,他稍微好了點兒,但其實他的狀態還沒回來,前幾天,我聽到趙震海被雙規,我現在擔心,這兩者之間有某種可怕的聯繫。如果是那樣,誰都救不了他!」

  丁羨想到那天兩人在麵館吃飯,他望著那條新聞出神的模樣,忽覺頭疼,葉教授後半程的話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晚上她做了個夢。

  夢裡周斯越戴著手銬坐在她面前,那清俊冷清的臉龐依舊。

  他問她。

  「你相信我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4:52

第81章

  葉徐林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一張申報單,幫丁羨批了三天假去廣東。

  訂機票的時候,葉徐林毫不猶豫選擇了最快的航班,丁羨記得周斯越說過,葉教授是個很節省的人,跟他坐飛機一般都是怎麼便宜怎麼坐,最好有經停的那種廉價航空。

  看得出來,葉徐林很緊張周斯越,那一晚,他打了很多電話,最後是癱倒在沙發上,手都是抖的。

  「老潘,我這不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你嘛?過去的事暫且不提,我這有個案子,你幫幫我成麼?」

  「那是個好孩子,他一定不會犯糊塗的。」

  葉徐林急得臉上全是褶,丁羨從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跟別人說話,平日裡也就是一樂呵呵的慈祥老頭兒。

  與此同時,她給孫元香發了一條短信。

  「孫姐,我要去一趟廣東,下期的線稿還沒來得及畫。」

  孫元香很快回復,「去廣東幹嘛?」

  「出了點兒事。」她沒有細說。

  孫元香知趣也不再多問,只回了一句:「需要幫忙知會一聲,這聲姐不是白叫的。」

  丁羨感激:「謝謝。」

  抵達廣東是中午,剛下飛機,葉徐林就帶著丁羨直接去了佛山——潘永幀律師事務所。

  光憑門面,丁羨似乎都不覺得是個事務所,招牌簡陋,辦公地點隱匿。

  葉徐林在樓下等,跟丁羨說起了這人的來歷。

  潘永幀早年跟他是死對頭,他讀法學,他讀計算機,一個文一個理,誰也看不上誰,天天變著法兒的作對。文理分科的時候,潘永幀學文,葉徐林嘲笑他笨蛋才學文科,潘永幀罵他是數學呆子。

  兩人就這麼瞅著對方過了好多年,私底下也還在暗暗較勁兒總想著分出個勝負來,後來潘永幀考上政法大學,葉徐林上了清華,明裡暗裡被葉徐林壓了好些年。

  好在,潘永幀還沒畢業就被十大律師團之一的達成律師事務所簽了。

  葉徐林那會還在讀研。

  潘永幀就嘲笑他,拿著國家補助的科學呆子。

  葉徐林還在默默讀研,那會兒年紀大了,人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把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人工智能研究中,並且在這條路上不斷尋找同伴。

  潘永幀漸漸成了有名的律師,一炮打響之後離開了原先的團隊,自己單干了,那會兒年收入已經是葉徐林的好幾倍。

  兩人鬥法也鬥了這麼些年。

  潘永幀是第一次在電話聽葉徐林用那種口氣跟他說話,忽然斂了神色,倒也沒再跟他開玩笑,讓他去佛山找他。

  樓上下來個姑娘,把兩人領上去。

  別看這外頭簡陋,裡頭的裝修都鑲金戴銀悶騷的很,助理說,「潘律師把其他案子都推了,在裡頭等了你們一上午。」

  葉徐林點頭,「謝謝。」

  剛要說話,裡頭有人說:「別廢話了,葉老頭兒趕緊進來。」

  潘永幀跟葉教授一般年紀,卻看上去年輕的多,葉教授雖然也才五十幾,但有時候就像個小老頭兒,潘永幀卻不是,他面如冠玉,溫文爾雅,難以想像剛才那句話居然出自他的嘴。

  潘永幀看見丁羨也是一怔,葉徐林介紹:「這我學生。」

  潘永幀點點頭,指了指面前的兩張椅子,「先坐。」

  葉徐林跟丁羨在紅棕木桌前坐下。

  葉徐林說:「我那學生……」

  潘永幀抬手制止,「等會。」

  葉徐林和丁羨互視一眼。

  「葉老頭兒,我就問你,文科重要還是理科重要?」

  丁羨眼珠差點兒掉下來。

  葉徐林也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潘永幀靠在老闆椅上,慢悠悠地說:「你先回答我。」

  葉徐林:「理科。」

  老頭兒也是倔強,這個時候還是不願意違背自己的良心。

  潘永幀臉色變了,「行了,免談。」

  葉徐林:「你不就是逼著我說文科重要麼?」

  潘永幀一臉得意,「那你說啊。」

  葉徐林:「文科重要!好了吧?!」

  丁羨無語地看著兩人一言一語,這兩人的年紀加起來都有一百歲了,居然還這麼幼稚?

  潘永幀勉強點點頭,「嘖嘖,看來你真心疼你那學生啊,我倒要看看什麼人物啊,能把你急成這樣?不會是私生子吧?」

  葉徐林:「呸!」

  潘永幀往後靠,整個人仰在老闆椅上,雙手架在胸前,說:「說說吧,怎麼回事。」

  葉徐林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剛抵達非洲的半個月進展都挺順利的,所有算法都在有條不紊中進行,而且在所有涉及的基礎上加了個一個滾筒式機器人漫遊器,驅動器也都完工了,這個項目如果研究成功,非洲那塊的研究器他們就可以拿下,這對於駐守軍方來說,都是一個大舉進。

  而偏偏在回國的前一天,國內傳來消息。

  赤馬科技出了一套相同算法,並且所有的驅動和結構都優於他們,因為軍方的技術支持有限,能做到目前的程度已經是盡了他們所有的努力,葉徐林跟領導都很滿意。

  消息傳過來的當天,他們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員都被扣押了。

  所有人的手機跟電腦當即被翻出來檢查,在非洲的所有研究人員中,只有周斯越跟蘇柏從有通話記錄,還有人提供了周斯越跟蘇柏從在茶館見面的照片。

  周斯越被關了三天禁閉後遣送回國,直接扭送至軍分區。

  而這期間。

  周斯越一句話都沒說,不論是來自領導的談話還是長官的審問,他都平靜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名字。」

  「周斯越。」

  「父母做什麼的。」

  他沉默。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潘永幀聽到最後,臉色越來越難看,「洩露軍方機密?這要是真的,我看你那學生牢底都能坐穿了!」

  丁羨心一揪,「我不相信他會這麼做。」

  潘永幀看了她一眼,哼了聲,又看葉徐林說:「僅憑一張照片和幾個通話記錄定不了他的罪。」

  葉徐林不說話。

  見氣氛緊張,潘永幀話鋒一轉,「也不用擔心,根據無罪推定,他們很快會放人的。」

  葉徐林苦笑搖頭,「如果真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就不會事發至今我都沒有見過他,你信不信,這件事,如果他們遲遲找不到證據,就算不是他做的,最後也會是他做的,因為他父親就是這麼被害的!」

  潘永幀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父親?」

  葉徐林說起周宗棠時總是面帶惋惜,眼眶泛淚,潘永幀聽到這兒,似乎有點明白那小子為什麼保持沉默了,「我跟你去一趟北京,先申請保釋看看,確實那地方關久了,人的心態容易崩潰,他要是心態崩了,神仙都救不了他。」

  葉徐林:「申請過了,那邊說這件事性質惡劣,不能保釋。」

  潘永幀摸著下巴沉默,半晌,說:「這就難辦了。」

  葉徐林:「老潘,他真的很聰明,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

  這麼多年了,葉徐林何時求過他,如今為了一個毛頭小子如此跟他低聲下氣,潘永幀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也對周斯越充滿了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行了,我讓助理訂明天的機票,你先找個地方住。」

  葉徐林沒聽潘永幀的,從事務所出來直接趕回廣州醫院。

  周宗棠坐在病床上喝粥,李錦薈喂一口,他乖乖張嘴,口齒不清地說著燙,像個小孩子似的咂咂嘴。

  李錦薈低頭自己抿了口,明明不燙啊,低聲問:「你是不是又吃不下了?不想吃就說,別用燙找借口。」

  昔日偉岸高大的身軀現在已然縮成一個矮小佝僂的背影,甚至能看見那些突起的關節。

  丁羨眼眶微熱,她微微低頭。

  她記憶中的周宗棠,是意氣風發的,溫文爾雅的。

  葉徐林乾咳了一聲。

  病床上兩人同時回過頭,李錦薈目光一亮,表情欣喜地將碗放下,「老葉。」一邊說一邊走過來,「你怎麼有空過來,斯越呢?」

  葉徐林看了眼丁羨說,「忙呢,我就抽空過來看看,最近怎麼樣?」

  李錦薈順著葉徐林的目光看過去,表情也是微微一愣,「你怎麼也來了?」

  丁羨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去開這個頭,但她能感覺到李錦薈沒有惡意,看她的目光是平淡的,沒什麼情緒,她低聲說:「周姨,我來看看叔叔。」

  李錦薈倒也沒為難她,一直以來如此,她是一個不太記仇的人,但是也會對這世界的涼薄感到寒心,也不敢再掏心掏肺,可她心裡也十分明白,這一切,又跟孩子有什麼關係呢。

  李錦薈淡笑了一下,誠心地說:「謝謝你來看他。」

  丁羨眼淚再也忍不住。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周斯越那麼好,那麼好的人,是不會做出那些事的,她發現,自己又可以多愛他一分。

  葉徐林跟李錦薈在陽台上談話。

  丁羨坐在病床前。

  周宗棠沒什麼精神,眼神卻一直盯在她身上看,聲音也弱:「斯越在學校好麼?」

  丁羨強忍著眼淚,頻頻點著頭,「他很好呢,前陣又在比賽上拿了獎,同學們都很喜歡他。」

  周宗棠牽著嘴角無力地笑了下,「你呢?還喜歡他麼?」

  丁羨愣了下,似乎慢慢也明白過來周宗棠用的是還字,說明高中那段時間到底是沒能瞞過他們的眼睛,她絲毫沒避諱周宗棠的眼睛,直直對上他:「我特別喜歡他,不管是什麼結局,我都不會放棄喜歡他,我會一直等他的。」

  其實周宗棠不明白,她彷彿只是在跟自己說。

  周宗棠也不追究,只是笑,今天大概是他話說的最多的一天了,「離開北京的時候他其實去找過你,錦薈幫他收拾東西呢,那小子忽然就跑出去了,我立馬追出去……」

  周宗棠氣喘不上,連咳了幾聲,腥味瀰漫,丁羨忙伸手扶他,被他擺手止住,斷斷續續地說:「結果,我就看他在你家樓下蹲了大半宿,第二天早晨才回來,我問他去幹嘛了,他說充電去了,然後拿上行李就走了。我總以為小孩子的感情是開玩笑,沒想到,你們最後還是走在一起……也好,也好。」

  陽台外。

  李錦薈說兩句,眼淚又下來了,「他最近狀態越來越差,醫生說,也許三個月都撐不過。」

  葉徐林沉默,眼眶也是紅,「別太傷心了,你還有斯越呢,老李。」

  正愣著,裡頭傳來一聲急促的叫喚,「錦薈!」

  李錦薈一個激靈,對葉徐林說:「我去看看。」

  葉徐林點頭。

  李錦薈一進門,就看見周宗棠側身在翻抽屜,丁羨在一旁扶著,她走過去,「我來,你找什麼呢,宗棠?」

  周宗棠雙手顫抖,丁羨不忍看,側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明明五十不到,他現在滄桑的像個老頭。

  「我媽給你那手鏈呢?」

  李錦薈蹲下去,從另一個抽屜裡翻出來一個紅棕色的小盒子,「在這裡,幹什麼。」

  周宗棠躺回床上,揮揮手,指給丁羨,「給她吧。」

  幾人都是一愣。

  丁羨忙說,「叔叔……我不……」

  李錦薈把她手抽出來,「拿著吧,我們家現在也沒什麼可以給你了。」

  葉教授也在後頭跟著幫腔:「接吧,人家都認了你這媳婦兒了。」

  周宗棠笑著說,「怕是等不到你們婚禮了。」

  李錦薈:「胡說什麼!」

  丁羨含著眼淚接過,哽咽道:「謝謝叔叔阿姨。」

  周宗棠是累了,閉上眼,「我兒子有時候也會犯渾,但希望你能多多體諒他,你們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希望你們以後能一帆風順,沒有挫折。」

  丁羨眼淚順著他的話,啪嗒滴落在手背上,還是熱的。

  「走吧,我累了。」

  ……

  第二天在機場,丁羨在一條廣播新聞上看到了關於清華大學周xx在非洲洩露軍方機密被拘留的消息。

  她心裡忽然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對葉教授和潘永幀說:「我得回一趟醫院。」

  葉教授也看到新聞了,「你擔心他們?」

  丁羨說不清楚,她的心砰砰砰直跳,很不安,很焦慮,似乎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

  「周叔他們知道周斯越去非洲麼?」

  葉徐林仔細回想周斯越剛去非洲時跟他說過之前回廣東看父母,當下也是一個激靈,直接對潘永幀說:「你先上飛機,我跟丁羨回去看看,我們等下個航班飛。」

  說完就拉著丁羨走了,留下潘永幀在原地哎了老半天,說:「老子有車送你!」

  兩人已經跑遠了。

  葉徐林跟丁羨打車回的醫院,床位是空的。

  丁羨心一抽,隨手拉了個護士,焦急地問:「三床人呢?」

  護士推著小車過去,往裡頭看了眼,搖搖頭:「不知道。」

  葉徐林說:「分頭找找,可能下樓散步了。」

  丁羨一路走一路攔,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三床病人?對方問她什麼樣子,她下意識說高高大大,想想有不對,很瘦很瘦,心裡直泛酸水。

  一直走到住院部花壇樓下,李錦薈推著輪椅走,一抬頭,就看見她了,跟她笑笑,加快的腳步推過來,「怎麼還沒回北京?」

  丁羨看她表情無恙,揪著的心鬆了,淡笑,「馬上就走。」

  葉徐林剛好也過來,笑著說:「小丫頭非要過來跟你們再道個別,我也沒辦法。」

  李錦薈笑得溫婉,身後陽光溫和的照拂在她身上,說:「快回去吧,別讓你媽擔心。」

  丁羨覺得,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比她更溫柔的女人了。

  把他們送回病房,丁羨還在樓下不肯離去,回頭望著那個窗口瞧了又瞧總覺得不太放心,葉徐林說:「你沒辦法阻止他們看新聞,除非你讓護士把他們房間電視給切了,但他們很快就能察覺到問題。」

  兩人正商量著,樓下已經有人疾馳而過。

  「三床急救,快叫張醫生!!」

  兩人互視一眼,忙衝上樓,周宗棠已經躺在病床上,李錦薈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淚,丁羨剛要過去,被身後的人撥開,「家屬讓一下,小林,送搶救室……」

  電視屏幕上,輪番播滾著晨間新聞。

  「清華大學周xx因涉嫌洩露軍密被拘留。周xx為清華大學保送生,曾拿過數學國賽一等獎,暑期在非洲參與科研項目期間,因涉嫌洩露軍方機密,目前已被拘留……」

  清了床,所有人往手術室轉移,自那之後,李錦薈一句話沒說過。

  兩個小時後。

  手術室門再度被人打開,醫生戴著口罩說,「進去告別吧,我們盡力了。」

  周宗棠的情況從周斯越離開之後就每況愈下,李錦薈也想過這天到底是要來的,只是她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她沒有理會醫生的話,轉身要離開。

  被丁羨拉住,「阿姨。」

  李錦薈按住她的手,說,「我沒事,你們去告別吧,我回去給他收拾東西。」

  然後就真的走了。

  周宗棠已經沒了意識,還在彌留之際,眼睛半開半盒。

  丁羨進去的時候,他說:「沒想到是你陪我。」

  丁羨去握他的手,冰涼乾癟,眼淚瞬間就下來,低聲跟他道歉:「對不起……」

  周宗棠累得牽不動任何表情,氣息弱:「跟你沒關係,我的兒子,我自己清楚,他不會做那些事,你要相信他,好嗎?」

  「好。」她點頭。

  「我沒什麼要說的了,去叫錦薈進來,我想再看看她。」

  周宗棠走的時候還嘔出了大片血,胸口是一片觸目驚心地紅,李錦薈終於忍不住抱著他大哭,也不管那血蹭了自己一身,滿手心是殷紅一片,她哭到聲嘶力竭,悲天慟地。

  周宗棠被護士推出來時,已經蒙上了一層白布,那身形瘦的幾乎都快看不出是個人形了。

  丁羨緊緊閉上眼。

  彷彿那年秋天胡同巷裡的桂花飄香依然存在。

  她的周斯越,該怎麼辦。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5:05

第82章

  軍分區。

  周斯越再一次被人帶到了審訊室。

  對方表示,只要他說出實情,可以從寬處理。

  他許久沒有整理容貌,衣服還是回國那天穿的一身黑,下巴長出了一些青渣,眼尾耷拉,整個人看上去極其疲倦,他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你是否跟赤馬有合作?」

  他答:「沒有。」

  「那為什麼對方跟我們出一套相同的算法體系。」

  他答:「我不知道。」

  「對方給了你多少錢?」

  「沒有。」

  查了所有銀行賬戶,他名下確實沒有多餘的閒錢,僅憑手上的證據確實定不了他的罪,可偏偏所有人當中,只有他跟蘇柏從有聯繫,事件的進展又偏偏卡在一個關鍵節點,只需要一個直接證據就能定他罪,十年牢飯是少不了的。

  「你知道你現在在跟誰作對?」審訊的警察姓楊,跟葉教授也是多年的老朋友,回國之前,葉教授就曾托人告訴他,這是他最疼惜的學生,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希望他能幫襯著點兒。

  楊警官看在葉徐林的面子上應承下來。

  也因為葉徐林的話,這幾日,對周斯越多了些關注。

  進這裡來的,一般都是兩類人,死不認罪跟警察的小流氓,或者就是嚇得屁滾尿流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人就慫。

  他自始自終都保持沉默,什麼話也不說,平靜如水,不恐懼也不害怕,過分冷靜地讓他們反而有點束手無策。

  楊警官氣急,忍不住拍桌:「清華高材生,前途那麼敞亮,犯不著去幹這事兒!我都為你不值,你知不知道?!」

  周斯越這才掀了掀眼皮看他,輕蔑的笑了下,楊警官鬆了口氣,終於有情緒了,終於不是那個死人面癱臉了,只聽他說:「如果是我的話,這個案子您或許到現在還找不到人呢。」

  「……」

  楊警官臉上的笑意僵了,「你就那麼鐵定我們抓不著你?高智商犯罪?」

  周斯越沒作聲,不置可否。

  這小子是不是太狂妄了點!?都他媽到這兒了還跟他說什麼夢話呢?

  楊警官猛地一拍桌,「我告訴你,這天下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只要你做過一定會留下證據!」

  周斯越點頭,還挺贊同:「我也覺得。」

  呸!

  楊警官彷彿被打了雞血般,讓人把這個案子所有的相關線索全部找出來,他就不信,找不出其他蛛絲馬跡。

  第三天,蛛絲馬跡就出現了。

  他查了周斯越手機的所有通話記錄,跟蘇柏從的聯繫,只有三個電話,三個電話間隔時間很長,除開其中一個電話的時常為五分鐘,其餘都一分鐘不到就掛了。

  除此之外,他跟蘇柏從並無其他聯繫。

  他問過周斯越他跟蘇柏從是什麼關係,那小子說是情敵。

  因為無法想想,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兒跟一個三十的男人用情敵去定義這段關係,楊警官認為周斯越在撒謊。

  可等他深入去調查這段關係的時候,發現周斯越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也就是說,他沒撒謊。

  蘇柏從確實在追求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那個小姑娘就是那小子的女朋友,如果一旦確定這段關係,而如果周斯越假如真是葉教授口中的那種自視清高又聰明的人,怎麼會跟情敵合作呢?

  更何況,還留下那麼多蹩腳的線索讓他們去抓?

  正當楊警官陷入一陣茫然的時候,案子出現了轉機。

  那天是赤馬科技的發佈會,百多家媒體拿著短炮等候在發佈會現場,結果忽然接到臨時通知,發佈會取消。

  聚滿了人的門口,頓時怨聲載天,蘇柏從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隨後,一個叫孫元香的女人戴著兩個保鏢,忽然找上警察局,她戴著墨鏡,一身dior的新款長裙,遞了張名片給執勤的警察,說:「我要舉報。」

  執勤的警察是今年剛來的實習生,年紀不大,沒見過這陣仗,又被眼前這女人的強烈氣場給震住了,有點愣:「您說。」

  孫元香摘下墨鏡,眼神直盯著他,說:「讓楊警官來見我。」

  ……

  李錦薈沒有辦葬禮,燒完骨灰就一直寄存在殯儀館,說是等周斯越回來再決定,是帶回北京還是留在廣東。

  說完就再也沒有話了。

  三個人獨坐,李錦薈擦乾眼淚站起來,收了些水果讓他們等會帶在路上吃,她忙忙碌碌忙忙碌碌,整個人不能停下來,收好水果似乎又想起衣服還沒洗,急急忙忙跑去廁所把髒衣服都收進臉盆裡。

  丁羨攔住她,「阿姨,您先歇一會兒。」

  李錦薈不能,她低著頭,說:「我把這桶衣服洗了就給你們做飯。」

  她甚至忘了,她做的飯根本不能吃。

  丁羨剛要說話,從門口抽完煙進來的葉徐林說:「老李,你別忙活了,我們等會就回北京,斯越的事你先別擔心,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李錦薈喃喃問,「要坐牢嗎?」

  葉徐林說:「坐不了,你放心。」

  李錦薈又說:「那我在這兒等你消息,有什麼消息你們給我電話。」想想又覺得不妥,立馬說:「要不我還是跟你們回去吧。」

  葉徐林:「老周頭七你不管了?你在這邊呆著,有什麼消息我們通知你,那小子不會有事的。」

  李錦薈靜下來,無可奈何也只能點點頭。

  臨走時。

  李錦薈又塞了丁羨一個紅包,她不解,慌忙拒絕,「不用,阿姨……」

  李錦薈說:「算是見面禮,不多,你且拿著。」

  丁羨沒理由拒絕,緩緩接過,「謝謝阿姨。」

  李錦薈笑了下,摸著她的頭說,「你是好孩子,我相信我兒子的眼光。」

  周宗棠離開時,在窗前,一邊捋著她耳邊的碎發,一邊低聲問她,嫁給我,遺憾嗎?

  李錦薈淚眼婆娑地搖頭,不遺憾。

  周宗棠又說:「別為難羨羨,她跟她媽不一樣,你兒子說了,丁羨跟你一樣,不太會說話不太會表達,受了委屈也自己憋著,可又什麼都瞞不過他,這不就是當年的我們麼?」

  李錦薈泣不成聲,連連點頭。

  「我知道,我知道……」

  周宗棠頓了下,「她媽媽……處不來就少接觸吧,也別為了兒子委屈自己,我也相信他能處理你們倆的關係,要是實在處理不好,百年後,你告訴我,下輩子咱不要他了。」

  「下輩子還娶麼?」

  「娶啊。」

  李錦薈破涕為笑,「那還生個斯越這樣的兒子。」

  「看他表現。」周宗棠閉上眼。

  「我相信他。」

  「嗯,我也暫且相信他,好了,別哭了,我累了,我們遲早要再見的……」

  手無力,漸漸垂下去,走得安靜祥和,彷彿秋葉落地,無聲無息。

  ……

  這邊,潘永幀正拿著周斯越的資料仔細研究。

  「7歲,獲得了first機器人系列之Jr.FLL冠軍;10歲,獲得了first機器人系列之FLL冠軍;13歲獲得first機器人系列之FTC冠軍,16歲獲得了first機器人系列之FRC冠軍……

  包括最近剛獲得的robo的一等獎……」

  甚至包括每個小獎都被葉教授毫不遺漏地列了出來,生怕潘永幀看不懂,葉徐林一條條給他解釋:「這不是隨隨便便誰去比都能拿的,你知道機器人競賽first系列要拿全冠軍有多難嗎?國內沒有第二個人,他是第一個,而且前陣的robo中國區冠軍清華是第一次,就他拿的……他是個天才,不能出事!」

  潘永幀一臉深思。

  「這話你已經說了三百遍了!」

  葉徐林知道跟他說了也不懂,作勢要抽回資料,「你不去查線索,翻這些幹嘛?」

  潘永幀擰著眉說:「最近似乎有人在撈他。」

  「啊?」

  「楊警.官那邊似乎查到一點新線索,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索性多瞭解多瞭解他,看看之□□審的時候能不能在法庭上跟法官求求情。」潘永貞學著他的語氣,「法官大人,他是天才,您就網開一面吧!!」

  葉徐林知道他在譏諷他,懶得跟他計較,抽回資料本塞回抽屜裡,哼聲:

  「就你這樣的,還律師?」

  「就我這樣的,你還找我?」

  凝視半秒,兩人屆時往別處一側臉,誰也不搭理誰。

  丁羨回寢室補了一覺,婁鳳見她風裡來雨裡去,更不敢問周斯越的事,只能幫她理理衣服,收拾收拾東西,還幫她買了點零食放在桌上,以防她餓醒了可以吃,然後就跟班嘉瑜上課去了。

  下午六點,丁羨醒來,坐在床上犯懵,揉了揉臉,等腦子醒過來。

  六點半,她收拾好自己,婁鳳跟班嘉瑜剛吃完飯回來,見她挎上包又要走,「羨羨,你又出去?」

  自事發至今,丁羨變得很沉默,低低地嗯了聲。

  婁鳳跟班嘉瑜兩人互看了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叮囑了一句,「出去小心點。」

  丁羨笑了下,「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婁鳳嘀咕,你別這麼笑了,看的人可心疼。

  班嘉瑜掐了下婁鳳的腰,對丁羨說:「去吧,晚上給你留門。」

  丁羨發自內心地感恩,伸手抱了抱她們,「謝謝你們。」

  兩人回抱住她,「你最近真的瘦了好多。」

  晚上孫元香約丁羨吃飯,在菜單裡夾了張紙條遞給她。

  丁羨一翻開,整個人就愣住了,抬頭看向孫元香,後者衝她拋了個眉眼。

  那字跡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彼方尚有榮光在。」

  傾灑飛揚,蒼勁有力。

  卻看得她熱淚盈眶。

  孫元香說:「跟你們文化人交流真他媽費勁,好好說話都不會。」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5:17

第83章

  「你見過他?」

  丁羨攥緊了手裡的紙條,聲音因緊張過度而微微發顫。

  孫元香喝了口酒,抿了抿,看她一眼,勸慰她:「別激動。」

  怎麼能不激動。

  她已經快兩個月沒見到他了,表情緊張宛如一隻受驚的小鹿,瞪著銅鈴般的眼睛。

  孫元香不緊不慢地又喝了一口酒,表情慵懶地掀她一眼,「瞧你這出息。」

  「孫姐。」

  丁羨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孫元香搖搖頭:「嗯,前兩天去局裡辦了點兒事,就順便見了一下。」

  丁羨現在有點糊塗,他應該不是被拘押在公安局門口吧,怎麼去辦了點兒事兒就能順便見到呢?而且,葉教授明明也跟人要求了好幾次,對方都給拒絕了。

  孫元香輕蔑的笑,「對付有些人,你葉教授那種文化人怎麼行,走程序是走不通的,還得我們來。」

  「你有什麼辦法?」

  孫元香靠在椅子上看著她,「簡單,給錢唄。」

  「……」

  她還是想不明白,「不是, 你怎麼知道他……」

  孫元香替她接下去,「我怎麼知道他進去的是吧?」

  餐廳裡人不多,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兩人說話聲音很輕,也怕被人聽見,彼此都用最小的音調說話,丁羨順勢點頭。

  孫元香笑了下,「我或許知道的比你還多點?」

  她笑起來比不笑時要溫婉一些,柳眉似葉片,眼尾細長,笑得時候會勾起一絲很淡很淡的紋路,相比較丁羨這張充滿蛋白質又圓嫩的臉來說,她成熟大方,體態韻致。

  周斯越第一次來找她的時候,孫元香並沒有要見他,讓保安把人轟走。

  他就在樓下等了一晚上。

  孫元香下樓的時候,他還是沒離開。

  周斯越比她見過的大多數男孩兒,甚至是她身邊的一些男人都要穩重,不耍花槍,話不多,卻一擊致命,直接開門見山地跟她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孫元香卻嚇唬他:「你知道,蘇柏從這人做事情向來不折手段,你被他盯上,慘咯。」

  周斯越沒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無可厚非。

  孫元香覺得沒勁兒,便說:「實話跟你說了吧,我跟了他這麼多年,非常清楚他的手段,版權這件事我能幫你處理了,但你後面仍然會麻煩不斷,他的目標從來不是誰,而是錢,你懂嗎?他為難你,不僅僅是因為你的女朋友,而是,類似你這樣的人,除非為他所用,否則……」

  說到這兒,她瞥了對面的人一眼。

  周斯越一身黑,窩在椅子裡,一言不發,神色微冷,眼皮都只是懶散地搭著。

  「但,我確實也受夠他了。」孫元香咬牙切齒,讓她的面目都變得猙獰,艷麗的紅唇像猛獸,周斯越看著她,卻想起丁羨那張清淡卻柔軟的唇。

  兩人躲在暗處親吻的時候,她總是特別大膽,撕咬親吻。

  打開燈,丁羨會害羞,小心翼翼捧著他的臉輕啄,等那燈關上,她又變得大膽,含著他的嘴唇也變得用力。

  小姑娘有時候會塗點口紅。

  周斯越不喜歡,因為她買的不貴,親上去都是一股劣質的塑料味,把她原本的味道都蓋過了,他每次看她塗口紅就會各種搗亂,以唇封緘,不讓她塗。

  丁羨會哄他,軟軟的小嗓子抱著他的脖子說,「好啦好啦,讓我塗完先。」

  他埋在她頸項間,沉悶的一聲:「不要。」

  小姑娘就咯咯笑,捋著他的頭髮說:「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呀。」

  他點頭。

  有時候,看到不過點滴,他就能想到很多關於她的片段。

  怪不得魯迅先生說國人的想像力尚且富餘。

  那天之後,孫元香暫時停止跟丁羨的合作,佯裝吃醋跟蘇柏從鬧脾氣,鬧不過三天又回去求和,蘇柏從一直對她都淡淡的,來去自由,解決生理需求。

  他很少會對她說些商場的事,也知道孫元香這人不滿足,但她是他身邊唯一的床/伴,孫元香提什麼要求他都隨她去,也任由她用自己的人脈談生意,只警告過她一次,別越線。

  孫元香應承下。

  結果沒過幾天,趙震海下台了。

  孫元香來找周斯越,對他說,趙震海這台下的有點蹊蹺,莫名其妙就被雙了。

  周斯越一邊抽煙一邊告訴她之前蘇柏從來找他的事。

  孫元香傻眼了,「不是吧!你把資料給了?」

  兩人站在樓底下,周斯越沒請她進去,孫元香也沒要求進去,就那麼乾站著。

  他吸了口煙,霧氣在黑夜中淡淡瀰散,他抬腳踩了下台階,低聲說:「沒給。」

  孫元香這才長舒一口氣,又覺不對,「沒給怎麼會……我怎麼覺得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勁?」

  周斯越搖頭。

  那晚也沒商論出個結果,看著面前微沉的男人,孫元香拍拍他的肩,「等會,待姐去查查。」說完就登登登踩著高跟鞋走了。

  又過了兩日。

  孫元香又踩著高跟鞋登登登風風火火地來了。

  那陣周斯越正收拾東西準備去非洲。

  她把一沓厚厚的資料往他桌上一甩,身姿高昂地往邊上一靠,駕著胳膊說:「看看吧。」

  周斯越彎腰拿起來。

  後背的T恤跟著他的動作往上一收,露出皮帶。

  孫元香瞥一眼,眼睛轉向邊上,默默拿手扇著風。

  周斯越對著那沓資料翻閱起來,她給他分析,「還好你沒給,這事兒,反正你給不給資料,趙震海都得下,赤馬那邊早就已經跟他鬧翻了,因為上回辰東那地皮沒批給他,蘇柏從跟赤馬的幾個股東已經對他不滿了,還是在城建那會兒,他這人也真夠狠的,你說在城建給人拉下去也就算了,偏偏還讓他升了之後,嘗了點兒甜頭,又馬上給了一巴掌。」

  周斯越靜靜翻閱著。

  孫元香想到什麼補充什麼:「新來那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幾年跟赤馬也扯不清,我還陪著吃過飯。」她靠在桌子上,悠悠地說:「這做人啊,還是別幹壞事,不然早晚有一天給人揪出來。」

  見他沉默,孫元香說:「嚇傻了吧?哼,到底還是小孩子。」

  周斯越還在低頭看文件,聽到這話,撲哧笑出來,「怕什麼?」

  孫元香切了聲,一把奪回他手裡的資料,點了點他:「你就狂吧,你覺得他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

  周斯越沒什麼表情,只淡淡地搖搖頭。

  那天他們倆想過蘇柏從後面所有能走的棋,無非就是將計就計,孫元香也說了,對付他這種人就要出其不意,算盤打多精都沒用。

  沒想到這臨場發揮的還不錯,周斯越被抓的時候,孫元香是第一時間接到消息,周斯越也按照大綱劇本臨場發揮表演沉默是金。

  孫元香那陣剛跟那位新官搭上線,蘇柏從那邊套不到的信息,她就從這邊下手,前後陪了大概一周左右,那位新官就什麼都跟她吐了。

  她把所有的證據都收收攏,還讓人做了個完美的PPT交給楊警/官。

  這回鬧得有點大,紀檢委當天下午就去新官家裡把人帶走調查,同時,在家裡搜出五千萬現金,而陷入兩件醜聞的赤馬在當天被迫取消了排爆機器人新聞發佈會。

  丁羨聽到這兒,「可是赤馬出了相同的算法體系,這個呢?」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

  「爆出這個事兒,對赤馬也是衝擊,因為如果周斯越這個罪名落實,下一個被帶走調查的就是蘇柏從,對他也沒有半點兒好處。因為周斯越沒做過,只要警察這邊找不到證據,僅憑幾個通話記錄是無法定罪的,大不了關上十天半個月就會把他放了,除非他們濫用私刑屈打成招了,但如果周斯越屈打成招了,蘇柏從也跑不了,所以他是不會讓他坐牢的,你懂嗎?如果我沒猜錯,他最後肯定花錢把這事兒給平了,但沒有證據法律又奈何不了他,至於這其中真假就讓世人去斷,周斯越這名聲就算是毀了,做過沒做過,一聽是花錢平的,鐵定這黑鍋是背頂了。」孫元香抿了口水說,「他一開始只是想拿這個事兒去逼周斯越下水,但那小子不肯下,他又找了個人,並且跟他合演了這齣戲,黑鍋周斯越背了,等那人畢業之後,那小子名聲臭了,但那兩人又能愉快的合作了。」

  丁羨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我餵了他安眠藥,趁他睡著的時候翻了他手機,發現了一個公共電話亭的號碼,讓人查了那座電話亭的地址,然後去調了對面便利店的監控,看了所有通話記錄時間點的監控,出現的都是一個人。」

  她的聲音一直很平緩,丁羨卻莫名聽緊張起來了。

  孫元香說:「我截了屏,讓人查,發現是你們學校的董正飛。」

  「董師兄?」

  丁羨想到那張傲慢凶相的臉:「可是你這樣對蘇柏從,他會不會……」

  「他現在忙著給公司清賬呢,也顧不上我,等顧上了,大概也就法庭上見了,等紀檢委那邊把新官的事兒給查了個遍,他也差不多了。」說到這,孫元香活動活動筋骨說:「等著吧,我估計再有兩天,應該能出來了。等那小子出來我他媽要好好敲他一筆,這幾天為了他我真是半條老命都耗進去了。」

  「別啊,他沒錢。」丁羨下意識說。

  孫元香哼唧一聲,故意逗她,瞇了瞇眼說:「沒錢啊?這不是還有人麼!」

  「……不行。」

  「他爸爸沒了。」

  丁羨沒頭沒尾地丟出一句,把孫元香看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收斂了笑意,說:「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

  ……

  真的如孫元香所說,周斯越在兩天後被釋放。

  幾人接到消息都是沉默,原本關在裡頭倒還好,外面的消息收不到,現在人出來了,周宗棠的事怎麼說還是個問題。

  潘永幀說,別說了,先瞞著,免得他剛出來就得受著這些。

  葉教授卻覺得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他要知道的。

  自那晚之後,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丁羨得知之後便告訴了葉教授,葉教授說什麼都要見見孫元香,一來二去,幾人便熟了。

  關於周斯越的事兒就愛坐在一起討論,成了個行走的智囊團。

  縱然聰明如孫元香,她也想不出好的應對方法。

  只能說,「這樣吧,讓丁羨去說,讓他倆單獨談談,那小子對她沒脾氣。」

  其他兩人表示,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丁羨:「……」

  說是單獨談談,孫元香還給他倆在酒店定了個套間,讓人擺了些物件和蠟燭。

  丁羨拒絕,地下室我跟他說就行了。

  孫元香解釋說:「地下室環境太差,心理學家說,人的心情也非常受環境的影響,環境好一點,至少能緩解一下心裡的疼痛,不用心疼錢,這就當姐送你倆的紅包了,以後結婚就別跟我要紅包了,記著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讓人收拾乾淨房間,還噴了些香水,「我特地讓人從國外帶的,這是能讓人心情愉悅的香氛,好歹他剛出來,這也算是給他接風洗塵去去晦氣。」

  香氣入鼻,丁羨打了個哈欠。

  孫元香一轉頭注意到她,擰著眉,慢慢地自上而下打量她,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對她說:「我怎麼把你忘了呢?」

  啊?

  孫元香一把拉過她,往外走,「走,你得好好倒持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5:32

第84章

  所有的計劃都在孫元香的掌控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結果,全被人給打亂了。

  原本讓下午三點過去警局接人的ㄝ孫元香在門口等了半天都沒見到人。

  臨走時,心理醫生跟楊警官匯報周斯越的心理測評結果。

  「很健康,自我調節能力不錯。」

  楊警官捏著那份90分的報告,看了又看,倍感欣慰,「這麼看來,這孩子還真不錯。」

  心理醫生點頭:「確實不錯,在這種環境下也沒受影響。」

  「那行,讓他去辦手續。」楊警官吩咐下屬說,而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順便,讓他來下我辦公室。」

  周斯越太久沒整理自己,身上的T恤都已經泛起了褶皺,頭髮有些松癟地搭著,下巴上冒了些青渣,瞧著居然也還順眼。

  楊警官讓他坐下。

  「之後有什麼打算?」

  楊興今年三十五,在這塊地兒也干了近十幾年,從他穿上這身制服起就對自己說過,戳穿每一句謊言,絕不放過真相。

  也曾因為不懂得變通得罪過不少人。

  什麼地方最能看透孝心?

  是醫院。

  那什麼地方最能看透人心?

  是監獄。

  在這裡,他見過太多為了名為了利益彼此出賣的把戲,也見過太多為了蠅頭小利甚至不惜出賣國家機密的人,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覺得懷有赤誠之心的人尤其珍貴。

  這些天隨著案子的進展,掌握的真相越多,他就對這孩子多一分敬佩。

  周斯越想了想,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楊興:「現在不是心理測評,是我跟你的單獨談話,不用憋那些官方回答。」

  周斯越鬆了鬆眉頭,如實答:「賺錢娶老婆。」

  楊興說:「行,你娶老婆通知我一聲,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周斯越挑眉,懶洋洋地說:「行。」

  談話進行到這兒,都挺順利的,直到楊興說:「最近這案子牽涉面很廣,我已經報上去審批了,只要領導批下來,就會立馬成立一個專案反腐小組,由我全權負責,包括你父親當年的那件案子。」

  男人表情微有動容。

  要沉冤得雪麼?

  他想父親不會在乎的吧。

  「謝謝。」他還是說。

  楊興支吾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有件事,我也是剛得到消息……」

  屋內很靜,身後的牆上開了一扇窗,是沉木做的,陽光從身後灑進來,那沉木泛著紅棕色的光,有些刺眼,周斯越抬頭去看楊興,見他表情僵硬扭捏,他笑了下,露出一排皓齒,「怎麼了?」

  「前兩天得知你父親在廣東養病,我就派人過去做筆錄,結果臨床的護士說……」

  周斯越的笑漸漸收住,眼神深邃,嘴角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楊興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他,於是咬著後槽牙說下去。

  「你父親在上週三,去世了。」

  周斯越先是笑了下,覺得不夠,又撇著頭,連著笑了好幾下,最後張著嘴,側著頭想了會兒,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認真的?」

  楊興點點頭。

  他不笑了,所有的情緒都在那刻停了,整個人都僵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楊興,指望下一秒能從他嘴裡崩出一句,我逗你的。

  楊警官沒有,始終低著頭,還說了,「但你放心,案子我們會查下去的,你還是節哀。」

  為了讓他緩解情緒,楊興拿了文件夾出去,給他空間留他一個人冷靜。

  心理醫生等候在門口,見楊興出來,用口型問:「怎麼樣?」

  楊興憋出一腦門的汗,拿手擦了擦,「老子審犯人都沒這麼緊張!」

  心理醫生給出專業意見:「但這個事情,從你們警方嘴裡說比從他那幾個老師朋友的嘴裡說,接受度高,而且他自我調節能力不錯,讓他自己消化吧。」

  楊興:「你幫我盯著點,確定沒問題了,再讓他走,不然……」

  心理醫生說:「不然怎麼樣?」

  楊興把文件夾拍到心理醫生的胸口,說:「就隨便找個理由給老子關回去!」

  「……」

  下屬過來,對楊興說:「孫小姐來接人了。」

  楊興:「讓她等著。」

  下屬又咚咚咚過去門口,「楊警官說讓您再等一會。」

  孫元香叫罵著要剝了楊興的皮,下屬又咚咚咚過去匯報,楊興頭也沒抬說:「不用理她。」

  孫元香氣得不行。

  ……

  周斯越盯著窗台上的一片小落葉看了很久。

  他記得小時候美工課,老師讓每個人都自己做一張書籤,他小時候皮,也懶得做,回家的路上隨便撿了片葉子夾在書裡,第二天就當作業交給老師了。

  結果在所有五花八門的書籤中,就偏偏他的脫穎而出。

  他真的不過就是懶。

  後來開家長會,老師把他們做的書籤都分發給家長,周宗棠拿到的時候就知道他偷懶,也知道這小子鬼主意多,雖然老師在家長會上表揚他了,說他敢於創新。

  但周宗棠回家還是好好的把他數落了一通。

  前一秒還凶神惡煞地訓他,後一秒又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張小葉子書籤夾進書裡。

  至今保存著。

  後來大了,偶爾一次在書房翻書的時候掉出那張小葉子,周斯越彎腰撿起來,笑著問:「您還留著呢?」

  周宗棠對待他大多不苟言笑,因為他認為男孩子不能慣,平日裡對誰都寬容的臉,唯獨對自己兒子嚴厲,但好在周斯越不叛逆,也習慣了父親的嚴格。

  周宗棠輕描淡寫地揭過:「隨手放的。」

  其實那本書前幾天還看他翻過,周斯越哦了聲,又給放回去,但他那會兒有點小調皮,故意說:「那我隨便夾了啊,反正這書您也不看。」

  周宗棠嗯了聲。

  周斯越故意往後夾了幾頁,等他走後,書房靜了幾秒後,周宗棠立馬又把書抽出來重新翻到自己之前看的那頁夾好。

  小時候周斯越特別羨慕宋子琪,只是因為宋子琪的父親特別會說話,對宋子琪都是我的好兒子長我的好兒子短。

  都說兒子像母親,女兒隨父親。

  也是因為這話,周宗棠怕周斯越的性格隨了李錦薈,所以也對他格外嚴格,但好在,周斯越的性格隨了他,什麼都不說,都自己扛著,也不會解釋。

  忽然,風起。

  窗台上的葉子,隨風而落,在空中劃過一道圓潤的弧線後,不見蹤跡。

  還有很多話沒來及說。

  終於要劈開荊棘見光明了,只要再撐一撐,就贏了啊。

  也對。

  周宗棠從小就說,輸贏都不重要,人不能太功利。

  周斯越看夠了,怔怔然回神,低頭,眼眶是濕潤的。

  ……

  孫元香沒接到周斯越在警局門口大發雷霆,還不讓楊興下班,楊興揚言要把她拷起來,孫元香一點兒沒再怕的,挑釁道,你來啊你來啊。

  楊興叉腰咬牙,周正的五官都擰成一團,治不了你了還。

  那張臉談不上帥氣,但也還周正,孫元香看著莫名煩。

  兩人正僵著呢。

  周斯越從裡頭出來,隨手在門口攔了一輛過路的出租車,還沒等孫元香反應過來,人已經上去了,楊興幸災樂禍地看著她,「走了。」

  孫元香氣到爆炸,穿著高跟鞋對著那輛出租車追了幾步,大喊:「周斯越!!」

  出租車絕塵而去,沒有回頭。

  孫元香忙上車去追,啟動車子前,降下車窗對著楊興比了個中指,局裡幾個屬下都憋著笑。

  楊興:「笑屁啊!!」

  孫元香跟丟了,猛拍了下方向盤,罵了句髒話,隨後掏出手機給丁羨打電話。

  丁羨在酒店等睡著了,接到孫元香電話整個人直接從床上滾下來,連鞋子都沒換,穿了雙酒店的拖鞋拿著電話就往外跑。

  地下室門緊閉。

  但丁羨知道,他一定在裡面。

  兩個月沒見,她很緊張,插鑰匙的時候,手有點抖。

  燈沒開,許久沒住人的地下室一股陰潮的氣息撲面而來。

  丁羨關上門,小聲地叫:「周斯越。」

  良久後,「嗯。」

  很輕的一句,幾不可聞,可丁羨還是聽見了,或許,在聽見之前,她率先看到了窩在沙發上那道弓著的背影。

  比之前瘦了些,他弓著背,埋著頭,她這邊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雙肩,黑色t恤襯得單薄。

  脖頸的皮膚似乎比之前白了點。

  丁羨以為他在那地方待習慣了,一下子還不適應外面的光線,只好自己摸著黑去找他。

  這裡不知道被陸懷征堆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兩步就踢到腳,還穿著酒店拖鞋的腳趾頭直接給撞烏青了,她疼地呲牙咧嘴蹲下去。

  那邊似乎聽見了,問她怎麼了?

  丁羨:「撞到了。」

  周斯越起身過去,直接彎下腰把她打橫抱到床上,開了盞床頭的小燈,光線很弱,熟練地轉身從一旁的櫃子裡抽出一個醫藥箱,抽了瓶碘伏出來。

  然後,在床邊蹲下,取了支棉簽,「腳。」

  丁羨把腳伸過去。

  周斯越把她腳放在自己腿上,低頭用棉簽去擦,暈黃的光線打在他身上,透著疏淡,丁羨覺得他心情應該不太好,這麼久沒見了,好歹也親一下,他全程都很冷靜,幫她把瘀傷處理好後,又把醫藥箱放回去,叮囑她別亂跑之後,自己又坐到沙發上去了。

  沒有對視,沒有親吻,沒有撫摸。

  丁羨覺得他在刻意避著她。

  丁羨低頭看自己一身緊身的小禮服,哀婉地歎了口氣,都白瞎了。

  但沙發上的人始終一動不動。

  其實那會兒,丁羨還有點兒生氣,想訓斥他,這麼一破事又把你打垮了!?是男人麼!?

  結果手機就接到孫元香的短信了。

  「媽的,楊興那死警/察居然把他爸爸的事情告訴周斯越了,我說他怎麼那麼反常呢!原計劃失敗了,剩下全靠你臨場發揮了。」

  這彷彿是迎頭澆下的一盆冷水,將她心裡的苒苒之火全熄滅了,剩下的只有冷。

  也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不敢於她對視。

  她喚他:「周斯越。」

  「嗯?」

  「過來,我想抱抱你。」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5:45

第85章

  周斯越後背跟粘在沙發上似的,一動不動,後脖頸露出一截,又瘦又白,他低聲說:「髒,還沒洗澡。」

  丁羨說:「我不嫌你。」

  他沉默。

  丁羨:「快點。」

  他挪了挪後背,低頭,使勁兒搓了一把臉,從沙發上站起來,等他走到床前,丁羨站在床上,這樣一比,剛好又比他高出一點點。

  正好能抱住他的頭,把他腦袋摟進自己懷裡。

  她剛洗完澡,身上還是清涼的沐浴露香,周斯越終於注意到了她的緊身小禮服,「你穿成這樣幹嘛去了?」

  丁羨抱了會兒就撒手,兩隻手搭在他肩上,周斯越順勢摟住她的腰,一邊把人從床上抱下來,一邊聽她說:「孫姐本來想給你接風洗塵的,結果你出來就往這兒跑,攔都攔不住。」

  「你不用理她。」

  丁羨啊了聲:「可是一直都是她在幫你啊,她為什麼這麼幫你啊?」

  周斯越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答應畢業後去她的公司。」

  維拉動漫雖不是什麼大企業,但在動漫界也算是個巨頭,但丁羨知道這絕對不是他該去的領域,她不敢相信,猛拍了他一下,「你把自己賣了?」

  周斯越說:「這大姐手上三家公司,盈利狀況只有她自己清楚,她野心大,看著蘇柏從也知道互聯網人工智能這行業以後不會虧,這兩年她在籌備一家新互聯網科技公司,想把技術團隊給我負責。」

  孫元香還答應給他百分之十的股份。

  可謂是用盡了誠意,但畢竟這是一棵搖錢樹。

  原來是這樣。

  「不過叫人家大姐不太好吧,孫姐人真的很好。」

  周斯越瞥了她一眼:「她對你好麼?」

  「她對我很好。」

  他點頭:「那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說到這,他始終沒看她。

  丁羨又說了很多關於葉教授和潘永幀的事情,絮絮叨叨一堆。

  能想到的都說了。

  還說到丁俊聰。

  周斯越把人抱到沙發上,一邊摟著她,一邊去開電腦,他耐心地聽著,時不時嗯一聲,表示他在聽,可偏偏就是不敢看她。

  丁羨強行掰過他的腦袋,他的眼睛還是側往別處。

  「你不用躲我。」丁羨說:「我知道你哭過了。」

  周斯越把下巴從她手裡解救出來,低低嗯了聲,傾身去撈沙發上的煙。

  丁羨把他拉回來,「周斯越,你還有我,還有葉教授,還有伯母,還有那麼多人,我知道也許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替代不了周叔叔在你心目中的份量,也許,我們這麼多人加在一起可能也不敵他的份量,但是,愛你的人還很多……」

  話被截斷,周斯越單手把她攬進懷裡,聲音低沉:「感情的事情不能用份量來衡量,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他在我心裡跟你們不同,你在我心裡跟他們也不同,要說道別的話,他查出肺癌那天,我就已經在心裡把所有道別的話都說盡了,每一次從醫院離開,我都當作是最後一次,我怕自己趕不及回來,每一次我回去,看到那病床上的人還在時,我就覺得是老天爺那時間是偷來的,但每一次離開我都害怕,反反覆覆折磨了將近了一年多。要說難過的話,現在最難過的人,絕對不是我,是我媽。」

  丁羨半跪在沙發上,下巴輕搭在他肩上,直起身心疼地抱住他。

  她知道那段時間他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也知道他這兩年受盡了苦,好不容易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卻又……

  她說:「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丁羨再次抱住他,不等他說話,又突然開口:

  「還有,我愛你。」男人的後背一僵,丁羨捧著他的臉,讓他的眼睛對上自己的視線,繼續說:「孫姐說我們說愛還為時過早,但我覺得不早了,五年了,周斯越,我愛了你五年,我足夠瞭解你,知道你為什麼皺眉頭,也知道你什麼時候是真的高興,我不是說說而已,我是認認真真地想跟你有未來。」

  他低下頭去,把臉埋在她頸項間,丁羨聽到一聲沉悶卻又清晰的:「嗯。」

  冷空氣來襲,窗外寒涼。

  屋內兩人借用對方身體汲取溫暖。

  丁羨在他懷裡蹭了個舒服的姿勢,以更緊密的方式抱住他。

  她曾說過,他像一個機器人,因為很快能收拾情緒,就算上一秒跟她在親熱,下一秒也能穿上衣服繼續投入工作。

  而現在,她真希望他就是一個機器人。

  讓人們的利劍,世間所有的生離死別都傷害不了他。

  葉教授說過,所有的天才都要在經歷過一定苦痛之後,才知道自己跟平凡人無異。

  安東尼也說過,不管昨夜經歷了怎樣的泣不成聲,早晨醒來這個城市依舊車水馬龍。

  只有我們,在經過了一個又一個悲歡離別後,孤獨而又寂寞地成長著。

  丁羨把周斯越哄到床上去睡覺,大概是太累了,他很聽話,真就乖乖趴在床上,高大的身影修長又懶散地陷在被子裡,讓人心疼。

  丁羨摸他頭髮。

  他有所察覺,迷迷糊糊:「半個月沒洗頭了。」

  丁羨蹲在床邊,跟有強迫症似的,一絲一縷都幫他梳理整齊,小聲回應:「還是很帥。」

  他徹底睡過去。

  丁羨睡了一下午,頭腦很清醒,居然就坐在地板上看了他一晚,卻發現這男人越看越好看,他睡覺的樣子安靜溫馴,剖出那不耐煩的眉毛,整個人就像一頭剛被人馴服的野獸,陷入了沉睡中。

  下輩子不要長這麼好看了,也不用這麼聰明,當個普通人吧,有錢沒錢,我都願意愛你。

  她抱著腿坐在地板上,看著他,這麼想著,自己就笑了,似乎就真能斷定下輩子她比他優秀似的。

  還有啊,我一定要活得比你長些,這樣你就不用再受分離之苦了。

  謝謝你喜歡這麼普通的我,真的謝謝。

  ……

  坊間傳言,城建那個位置有毒,誰上誰被抓,連下了兩任局長之後,也算是抓了個貪/污腐/敗的典型,對於接下去的幾位繼任也有了警示作用。

  沒幾天後領導審批正式下來,楊興成立了反貪專案組,開始徹查趙震海在位期間的所有相關人員。

  董正飛正式被逮捕,他交代,是受了赤馬技術部總監的指使,楊興問他是誰。

  董正飛說叫袁飛,絲毫沒提蘇柏從的名字。

  而在孫元香提供的三段電話亭視頻截圖裡,無法證明那通電話內容,也無法證明董正飛跟蘇柏從的直接聯繫。

  一個月後,楊興正式逮捕袁飛,赤馬召開新聞發佈會道歉,表示會嚴肅處理這個問題,就針對此次事件,向國家軍隊捐出五百萬物資。

  楊興看到新聞的時候,整個人恨得牙癢癢。

  ……

  周斯越跟丁羨去廣東把周宗棠的骨灰帶回北京,安葬好之後,就讓李錦薈在北京住下了,地下室十月份租約到期,周斯越租了個小套間讓李錦薈住,兩室一廳的,還帶個小廚房,也不貴。

  自己就週末帶丁羨回去。

  那陣周斯越睡眠不好,半夜總是驚醒,然後就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看著牆上周宗棠的照片發呆,一坐就是天亮。

  丁羨有時候睡得沉,沒發覺,有時候醒了,就睜著眼睛陪他到天亮,她不說話,也不打擾他,就只是側著身子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到天亮。

  他有句話說錯了。

  最難過的不是李錦薈,是他。

  李錦薈心很靜,作息也準時,晚上八點準時睡覺,早上四點起來唸經,也不再吃肉。

  這樣的氛圍,將近維持了大半年。

  直到周宗棠的案子有了起色,楊興說,當年那個工程審批是趙震海親自簽的字,當年那份簽字文件趙震海讓人藏匿起來,這幾天查到幾個秘書,他才敢把文書交出來,但是你知道翻案等於打司法的臉,我們會在文件上做一個說明,順便我幫你申請了這些年你父親的撫恤金作為補償。

  李錦薈聽到這些消息也沒那麼高興了,卻只淡淡地說:「我不想再聽人談論你父親了,讓他安靜走吧,那些錢,就捐了吧,替我謝謝楊警官。」

  趙震海包括那位新官的案子前前後後審了兩年,赤馬這兩年醜聞不斷,蘇柏從也一直佔著科技圈的新聞頭條。

  連葉常青都不再跟丁羨提起他。

  周斯越大四就已經進入孫元香的那間新成立的科技公司,大四畢業的時候,孫元香開始招人,來面試的第一撥人裡就有一個眼熟的。

  那會兒公司還沒幾個人,丁羨大四後就搬到他租的另一套公寓裡,白天沒課的時候就窩到周斯越的辦公室去畫電腦線稿。

  這天,孫元香拿著一疊簡歷,念道:「我覺得這個劉小鋒不錯,交大的,還拿過acm冠軍的。」

  正在畫線稿的丁羨一個激靈,抬頭看過去:「哪兒呢,劉小鋒?我看看。」

  孫元香嘿一聲,「這麼激動,老相好啊?」

  丁羨沒理她,扒拉下她的簡歷表看了眼照片,還真是。

  周斯越正窩在椅子上寫程序,抬起頭,一個爆栗賞在她頭上,「畫你的畫去。」

  丁羨指了指簡歷,「劉小鋒……」

  「劉你大爺都沒用。」周斯越說完,掃了眼孫元香,重新低下頭去寫程序:「這個人不要。」

  樂忠於搞事情的孫元香哼唧一聲,「我是老闆,我要!」

  「那我辭職。」

  「你敢!」孫元香這才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不是吧,你這麼一個大帥哥,還怕那個小平頭,就這簡歷不至於把你嚇住了吧?你的簡歷可比他鑲金邊多了,難不成你還擔心這丫頭跟人跑了。」

  周斯越不屑地哼了聲。

  晚上吃完飯回到家,照舊先是抵在門板上一頓親,親得她發熱發軟,然後再給人抱著丟進廁所裡,讓她冷靜冷靜,有一次,連丁羨都忍不住了,使勁兒蹭著他的腿。

  還是被周斯越給丟進去了,氣得丁羨在廁所裡隔著門大叫:「媽的,你忍者神龜啊!」

  周斯越雷打不動,最過分一次也是讓她用手幫他。

  結果今晚這擦槍走火的有點不正常,周斯越一邊親著一邊把姑娘往床上帶。

  丁羨使勁渾身解數攀住他的腰,小手摟在他脖子上,試著叫他名字,「周斯越周斯越。」

  「嗯?」

  男人埋頭在她頸項間,親得聲音都變了調,帶上了一點欲。

  「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不肯要劉小鋒。」

  「嗯。」

  他一路親下去。

  「你是覺得以他的簡歷沒必要呆在這個公司對麼?」

  「差不多吧。」

  「真不是吃醋?」

  「不是。」他把她放到床上,挺坦誠地說,說著把她衣服推上去,低頭去親她。

  「你怎麼知道他是為了你來的?」

  丁羨渾身酥麻,任由他去,手指插入他的發間。

  「智聯招聘上負責人是我的名字,他前幾天給我的發短信了。」

  她哦了聲,周斯越整個眼眶都紅了,不由分說低頭吻住她,「疼就告訴我。」

  身下的姑娘眼裡含著一汪春水,周斯越撐著身子,看著身下的丁羨,然後一點點慣入。

  ……

  身下的姑娘無論是他疼惜過多少遍的,都覺得不夠的。

  可他今天確實不想忍了。

  愛了這麼多年,他就輕輕地碰一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6:05

第86章

  劉小鋒一周後來報道。

  元興科技連招牌都還沒做好,他就提前來了,那會兒公司剛裝修完畢,也就周斯越跟丁羨在。

  劉小鋒進門的時候,周斯越窩在椅子上寫算法,丁羨削了個蘋果,切了一小塊,遞到他嘴邊,說:「張嘴。」

  周斯越目光緊盯著電腦,真就張嘴去咬那小塊蘋果。

  丁羨逗他,放到他嘴邊忽然又收回來,周斯越也沒生氣,空砸了下嘴,也沒理她,繼續對著電腦敲算法,丁羨又把蘋果放過去,他視線沒從電腦上移開,又跟摁了開關似的張了張嘴,還沒等送到嘴邊,丁羨又收回,這回把他惹毛了。

  直接把人抓過來,摁到腿上,「沒完了是不是?」

  劉小鋒在門口呆呆的看著,又往後退了兩步,再三確認門框上貼著的白紙是元興科技,而不是他找錯後,再去看格子間裡的男人。

  他比以前成熟很多,也瘦了,甚至比上次見到還瘦了些,但不單薄,剛拽著丁羨坐到他腿上的時候,上臂還是有點肌肉的。

  線條也很好看,很流暢。

  高中時的周斯越臉部輪廓是圓潤的,稜角沒有這麼分明,如果能找到當時的照片,就會發現,他那會兒還有點娃娃臉。

  看上去,比現在好相處多了。

  現在整個人瘦了,也銳利了,那雙眼睛大多冷眼旁觀,偶爾對上丁羨時,才會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柔情。

  丁羨咯咯笑著,笑聲跟銀鈴似的。

  就這會兒,丁羨看見門口的劉小鋒了,忙推開他,捋了捋裙子站起來,神色慌張,看他道:「劉小鋒,你怎麼在這?」

  椅背上的人被擾了興致,順勢回頭看了眼。

  劉小鋒支支吾吾說:「孫姐讓我提前來……報道熟悉……熟悉公司環境。」

  到底孫元香還是老闆。

  周斯越抱胸靠在椅子上,下一秒已經拿起手機準備給孫元香打電話,被丁羨按住,「既來之,則安之,孫姐鐵了心要他,你改變不了,等會又是一通吵,算了。」

  說完,丁羨就熱情地把劉小鋒同志迎進門,「真是好久不見了。」

  劉小鋒害羞地撓撓後腦勺,看看坐在椅子上的周斯越,又看看丁羨,「是好些年了,我前幾天在智聯招聘上看到招聘信息,還給……」他看了眼周斯越,繼續說:「他發了信息,沒想到還真的是,你也在這家公司嗎?丁羨?」

  丁羨笑著說:「不,我只是來蹭空調的。」

  劉小鋒哦了聲。

  「那歡迎你以後多來蹭空調啊。」

  「……」

  他這種角色轉換快得讓丁羨都來不及反應,身後的人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丁羨回頭瞪他,周斯越收了笑,揚手指了指格子間裡他對面的那張桌子,淡聲:「你坐那兒吧。」

  劉小鋒爽快地哎了聲,搬好東西在他對面坐下。

  剛起步的公司這已經算是條件好的了,這元興也是依靠孫元香其他三家公司建起來的,背後有一定的資金支持,雖說孫元香是老闆,但她從來不管事兒,也很少在公司出現,公司基本交由周斯越在打理。

  公司起初規模大概有十五人,除了劉小鋒,其餘人員都是周斯越親自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簡歷中挑選出來的,沒有女孩兒,全都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兒。

  孫元香對他可謂是百分百的信任,有一次孫元香在國外度假,周斯越跟她匯報最新的一個項目進展,孫元香聽到一半就揮揮手說:「你決定吧。」

  周斯越還笑著反問:「你不怕我給你弄垮了?」

  「弄垮了,就拿你老婆賠吧,反正你老婆現在也挺值錢的。」

  孫元香半開玩笑地回,那邊半天不說話,她看著遠方那個□□著上半身,渾身都是緊繃的身體,瞇了瞇眼道:「行了,不逗你了,姐還有事兒。」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話雖這麼說,但周斯越做事向來細心,孫元香對他信任,但他每週還是會把每個項目的進展發到孫元香的郵箱裡,儘管那幾百封郵件就沒被人打開過。

  孫元香不在,捏著百分之十股份的周斯越算半個老闆,他不是那種嚴肅刻板的老闆,也不是如沐春風到能跟員工打成一片的。

  他大部分時候話不多,開會的時候也都精簡,沒那麼多繁雜的形式感,他講求做事的實在性,不工作的時候,一幫男人聚在一起,嬉皮笑臉地插科打諢他也會,完全沒有架子,誰跟他說話都會把耳朵側過來認真聽,還能配合地跟你笑笑。

  就這種風輕雲淡又拿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態度,確實很招小姑娘喜歡,但偏偏團隊裡沒有一個小姑娘,反而是那些小伙子,紛紛在自己的朋友圈感慨。

  「以後誰在我面前秀恩愛,我就甩我們總監的照片給你們看看什麼叫魅力。」

  「周總真的帥。」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被孫姐包養沒什麼內涵的小白臉,結果前幾天才知道他是清華畢業的,而且算法太快了,我隨便報一個算法他立馬當場給我指出錯來,聽說以前還玩過機器人,拿過不少獎,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嫁給他。」

  劉小鋒:「……」

  路人甲乙丙丁:「放照片。」

  周斯越對這些是不清楚的,但他對自己的個人魅力也沒表示過懷疑,不然怎麼一個兩個都追著要跟著他。除開這些,在工作上,他對技術性要求很高。

  這些人裡,除了劉小鋒,其他人都跟不上他的算法速度,有時候開一個項目會議的時候,他能當場報出一個算法,接得上嘴的也就劉小鋒。

  那會兒,他看著劉小鋒也有點怔愣。

  猛然發現,這小子進步也有點大,劉小鋒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撓撓腦袋低下頭。

  小夥伴說,劉小鋒你剛才害羞的真像個小姑娘。

  於是,「越峰」cp就這麼流傳開來了。

  有些事兒,越傳越覺得像那麼一回事,劉小鋒是團隊裡技術能力最好又最老實的,小夥伴們都喜歡使喚他,劉小鋒也不懂得拒絕,為了跟同事們打好關係,總是有求必應的,誰晚上有點兒什麼事,留在最後加班的總是他。

  周斯越走得比他晚,好幾回出來看見他,「你怎麼又加班?」

  劉小鋒支支吾吾說還有點事沒做完,周斯越大致就知道了他又幫人攬活了,當時沒說什麼,第二天在晨會上把昨晚溜號的人給問懵了。

  項目策劃案全部都是劉小鋒一個人做的,那人一問三不知,加上因為那人的不上心,項目策劃被人駁回數次都沒通過。

  周斯越大發雷霆。

  明面兒上看著是護劉小鋒,走時又丟下一句:「你要是那麼空,以後就把清潔阿姨的工作都做了,也好幫我省筆開銷。」

  那次之後,沒人再敢使喚劉小鋒了。

  也深知周斯越在技術上的刁鑽簡直到了變態的地步,團隊裡確實有人不堪重負,在三四個月後辭職了,半年後又走了兩個。

  等到年終的時候,團隊只剩下八個人。

  孫元香雖然面兒上嘲他把人趕走,但心裡也知道他的想法,望著這空了一大半的格子間,也無可奈何,只能寬慰道:「你別把自己逼太緊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

  周斯越嗤笑。

  「我知道你想盡快把公司帶上路,想跟赤馬交手?」

  他沒作聲。

  「不管你是想讓蘇柏從跟你認錯,」孫元香雙手撐在桌上,低頭看他:「還是想讓他對你能力心服口服,但我只能告訴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年關將近的時候,赤馬爆出一件醜聞。

  前些年赤馬做了個機器人對戰的視頻,視頻裡,機器人的反應速度和靈敏程度都遠遠超出了當前應有的技術水平,而當年蘇柏從就是憑借這個視頻,在美國拿到了數十億的投資。

  葉徐林當時還說過,雖然不喜歡蘇柏從這個人,但赤馬的技術確實走在科技圈前端。

  知情人士爆料,視頻是假的,經過了很多高科技處理才呈現出來的效果,事實上僅憑當時的技術,赤馬連視頻上十分之一都無法完成。

  一周後,美國方要求撤資,並要求赤馬賠償違約金一個億。

  丁羨將這條新聞轉發給周斯越。

  那天是除夕,丁羨回家了,李錦薈搬到寺廟裡去住了,公寓裡就剩周斯越一個人。

  偌大的客廳。

  修長的身影靠在沙發上,沒有開燈,電視機屏幕播送著正是這條新聞,他仰著頭,靠著沙發背,手掌撐開,拇指跟食指去壓太陽穴。

  他這些年,熬夜熬多了,總犯偏頭痛,嚴重的時候還會吐。

  胃裡燒灼,自下而上翻滾著一股酸味。

  丁家一貫熱鬧,連葉常青都難得回來過年,丁羨發完短信,葉婉嫻在外面喊她吃飯,她把手機揣進兜裡出去。

  葉婉嫻正端著碗喊她,「洗手叫你弟弟去。」

  丁羨去房間裡把丁俊聰拎出來,丁俊聰不肯出來,表示要再打一把遊戲,被丁羨不由分說拽著耳朵給拖出來,疼得丁俊聰彎著腰呀呀大叫:「你再這樣,我就告訴姐夫你是個母老虎。」

  「那我就告訴媽,你追女孩兒。」

  丁俊聰瞬間一個激靈,「臥槽,你怎麼知道。」

  「你自己看你發的那些狀態,以為你姐我沒你q.q?」

  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姐,我保證聽話,你千萬別告訴媽!!」

  「看你表現。」

  一頓飯下來,丁俊聰還真的挺乖的,對丁羨呵護備至,慇勤熱切,又是夾菜又是倒飲料的,看的葉常青都忍不住說:「聰聰這些年懂事了不少。」

  丁父笑呵呵:「是懂事了不少。」

  葉婉嫻抬手就在丁俊聰的筷子上拍了下,「獻什麼慇勤?」

  丁俊聰撂下筷子:「哎,我對我姐好點兒您就這麼看不過眼?」

  「耍什麼貧,你給我好好吃飯,吃完趕緊回去寫作業。」

  人多,也熱鬧,說不完的話題,聊不完的人生,電視機的聲音在身後嗡嗡作響,丁羨看著身邊一張張笑容滿面的臉,耳邊環繞的歡聲笑語。

  可她腦海裡卻忽然想起那個孤寂的背影,袋中的手機在此時微微震了震。

  「看到了。」

  周斯越對之前那條新聞的回復。

  她忽然站起來,放下筷子,「媽,我吃飽了,我出去散散步。」

  葉婉嫻抻了臉色。

  「年三十你散什麼步?」

  丁羨央道:「媽!」說完沖丁俊聰使了使眼色。

  丁俊聰立馬道:「媽,你要不放心我跟我姐一起去!」

  丁父扒了口飯,出聲打圓場,「孩子想走就讓她走吧,早晚是要嫁出去的,那孩子也怪可憐,不過丁羨,你下回讓斯越來家裡吃飯吧,別老一個人呆著,怪可憐的。」

  葉婉嫻:「你們現在是三個人聯合起來跟我作對是嗎?還沒嫁出去呢,就天天往人家那兒跑,像什麼樣子。」隨後看了眼丁俊聰說:「還有你,你姐談戀愛,你跟著湊什麼熱鬧?給我坐回去。」

  丁俊聰哦了聲,乖乖坐下。

  葉婉嫻看了眼丁羨,說:「你跟我進來。」

  說完,率先進了臥室,丁羨跟進去,丁父跟已經怔住的葉常青打著哈哈,吃飯吃飯,女人就是麻煩。

  葉婉嫻從櫃子裡翻出一個東西捏在手裡,又拖了張凳子在床邊放下,示意丁羨坐過去。

  「年前得知他爸爸去世,你怎麼也不通知我們?」

  臥房裡只開了一盞紅暈的床頭燈,窗邊上燃著檀香,香味沁人。

  丁羨說:「當時在廣東,誰都沒通知,就直接火化了,連蔣沉他們那邊都沒通知。」

  葉婉嫻把手上一個金色亮片兒像小銅塊一樣的東西遞給她,「我年前去普陀山求的平安符,他媽媽信佛,你拿去給他。」

  「媽,你……」她眼裡有些淚花。

  「你什麼你,這話我就說一遍,他要真想娶你,就讓他緊著點兒,別拖拖拉拉的。」

  丁羨點點頭應下。

  葉婉嫻擺擺手:「走吧,晚上早點回來,還沒嫁過去呢,別在別人家過夜。」

  「好。」

  然後小姑娘攥著平安符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飛奔離去。

  ……

  丁羨進門的時候,客廳臥房都沒人,她繞著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正狐疑呢,聽見廁所傳來一聲水聲。

  她忙衝進去。

  周斯越剛洗了個澡,裹著浴巾出來,廁所門就被人打開。

  丁羨衝過去,把人一把抱住。

  結實的胸肌和腹肌全頂在她柔軟的身軀上:「周斯越!」

  周斯越腰間只裹了一條浴巾。

  被她這麼莽然一撞,浴巾掉地上了,他火熱的身子整個人直接抱住她,周斯越頓了一秒,直接把她拖過去,把人頂到那花白瓷磚上:

  「廁所門也敢亂開?」

  丁羨笑著求饒,「我錯了。」

  他最近在健身,身材又比之前結實了,小腹已經隱隱能看出人魚線了。

  三下五除二,丁羨被扒了個精光。

  周斯越把花灑打開,拿噴頭淋在她頭頂,丁羨全身瞬間澆濕,伏在浴缸裡四處躲他。

  頭髮被沾濕凌亂地貼在她白嫩的臉頰側。

  周斯越將她一把抓過來,讓她扶著瓷白的浴缸邊緣趴著,自己則雙手撐在她後面,一點點從頭髮尖兒一路親到腰部,丁羨渾身發抖去躲他,結果被他一下摁住:「不想?」

  男人在這種方面的能力還真是與日俱增。

  他平時很克制,就算第一次碰了,他後面能忍都忍,真刀實槍做的大概也就那麼兩三次,一開始他技巧不太成熟。

  但這回似乎又比上回好。

  但她知道,下回一定比這回還好,她男人還真不是蓋的。

  渾噩間,她只有這一個念頭。

  做完,兩人抱著躺在床上,丁羨拿出葉婉嫻的平安符遞給他,「我媽求的,讓你留著。」

  周斯越靠在床頭,曲著一隻腳,整個人慵懶,低頭去看她手裡的小東西,接過,攤在手心裡翻看兩眼,隨後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替我謝謝她。」

  小姑娘一頭黑髮,肌膚雪白裹著他黑色的被子,額上還有滲出的汗,看著他笑:「我爸媽還說如果你以後過年一個人,就上我們家吃飯。」

  周斯越取了支煙抽,淡笑著在微弱的床頭燈下看她,小姑娘頭髮被汗沾濕遮了半張臉,他低頭,用手輕輕把她頭髮捋到耳後,眼神溫柔,沉聲應:「好。」

  她忽然愣了,緊緊伸手抱住,這樣的周斯越太久違了,她要好好珍惜。

  ……

  年後正式上班,丁羨之前跟維拉合作的連載動畫受到大多數原著讀者的好評,甚至有人說她的還原度很高,整個連載過程中,完全就是跟當年追連載是一樣的心情,並且,人物製作跟所有場景都神還原。

  臨近畢業的時候,丁羨在周斯越的鼓勵下,開了個動漫設計工作室。接的第一個單子就是一部玄幻大IP,原著粉很多,有些理解,有些不理解。

  工作室宣傳開了微博,那年微博還不是戰場,也就寥寥數幾的評論大多都是很和諧地表示,「期待動漫版,請丁大大好好畫。」

  工作室的錢是周斯越出的,法人也是他的名字,還幫她找了幾個助理,但是賺的錢,全進了她的口袋,他一分都沒拿。

  雖也知道他看不上她那幾萬塊錢,但丁羨自己倒算的很清楚,自己留了一部分,把剩餘的錢交給他,周斯越也就低頭掃一眼,摸摸她的腦袋說:「自己拿去買糖吃,乖。」

  丁羨覺得畢竟還沒結婚,財政上最好還是獨立些,免得將來說不清楚。

  周斯越對此表示,「我整個人都是你的,有什麼說不清的。」

  於是,他就這麼成了她老闆。

  有時候丁羨會逗他,趁他寫代碼的時候,過去抱他,「老闆,今天要不要這樣……那樣……」

  周斯越就靠在椅子上笑,故意問她:「哪樣?」

  丁羨低頭去親他,被他合上電腦,往邊上一推,直接把人抱上桌子。

  最後又是自己低低哼哼一通求饒。

  ……

  元興科技在這一年確實賺了不少錢,周斯越給孫元香帶去的創收遠比她其他三家公司的總額都多,因為周斯越培養的一個技術團隊在這裡,許多合作公司都衝著這個這個技術團隊來的,要說規模,比他們大的大有人在。

  前陣德國pst科技慈善夜,元興這僅有八個人的小團隊,一下子就在慈善夜上奪了眼球。

  僅憑這年紀輕輕的總監,就讓人唏噓不已。

  那年微博還沒有盛行,關於這位總監的照片也只是在科技圈小範圍的瀏覽過。

  上帝果然是有偏愛的。

  長得帥還有錢,快問問看是不是單身,下了台,一幫年輕小伙子說著要去吃點宵夜,周斯越難得也說跟著去,結果,劉小鋒就被人拉住了,一姑娘躲在牆角,俏生生害羞地看著他,問他:「你們總監有女朋友麼?」

  劉小鋒努力幫自己的小女神捍衛領土,他十分認真地告訴那個女孩子:「有,我們總監有個特別漂亮的畫家女朋友!都談婚論嫁了。」

  啊?

  姑娘大失所望,回去把這消息告訴身邊的朋友。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幾天,微博上也有人說起了,這位小總監已經未婚妻了,而且還是個畫家的,都快結婚了,長得可漂亮了呢。

  眾人歎:「這才是人生贏家啊。」

  ……

  趙震海的反腐案在2011年5月13號正式落下帷幕。

  所有的審理結束,法庭宣判,趙震海因為貪/污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因為之前的視頻作假案,赤馬目前也是官司纏身,隨後有人在微博爆料,赤馬已經超過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並且年前裁員五十餘人,整個公司目前已經停止運營。

  而赤馬ceo蘇柏從已經辭職出國。

  公司交給之前的王副總打理,這兩年赤馬動盪,關的關,走的走,如今還惹了一堆官司在身,副總不堪其重,撐了將近三個月,召開新聞發佈會含淚宣佈破產,並且在所有媒體和鏡頭面前揚聲控訴蘇柏從:「其實前幾年公司已經出現了財政危機,他還是一意孤行要進行那個什麼破機器人管家項目,把公司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他總是想著賺錢,想著走在時代前端,想著自己去引領科技!也要看看當前的國情好嘛!!現在是能消費的起機器人管家的時代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資金全拿去做這個項目,害的我們其他項目維護都停工,連客戶後期的優化我們都叫不出來!現在出了事,他倒第一個辭職了!這公司當年是我們幾個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說沒就沒了!全賴他!」

  說到最後,那位王副總面目猙獰,似乎有點瘋狂,張牙舞爪對著鏡頭說:「你們抓他!抓他!讓他坐牢!不能讓袁飛一個人坐牢!他行賄!要求董正飛洩露機密!都是他!全都是他一個人授意的!袁飛只是幫他坐牢!」

  這番話,彷彿在一片平靜無波的湖水裡丟下一顆碩大的巨石,恍然而過,忽然就捲起一陣軒然大波。

  記者們爭相提問:「你是說蘇總讓袁總代替坐牢?袁總為什麼願意呢?」

  王副總徹底崩潰在鏡頭前,他聲嘶力竭地喊道:「袁飛是為了保護公司!為了讓公司繼續運營下去!蘇柏從答應會從股份裡抽一份給他老婆孩子!」

  孫元香直接關了辦公區的電視,對周斯越說:「這王總也他媽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一隻陰溝裡的老鼠,當年蘇柏從那麼幫他,現在還出賣他。」

  說完這話,意識到沉默的周斯越,又說:「我不是幫蘇柏從說話,你別誤會。」

  周斯越窩在椅子上,低頭聳肩。

  因為王副總的話,袁飛再次被拎出來提審,而對於警察的所有疑問,他都隻字不答,保持沉默,楊興氣得肝疼,怎麼近來這些進來的人一個個都他媽跟他玩這套。

  第二天,袁飛說了一句話:「你們先去接我老婆孩子。」

  楊興照辦。

  第三天,袁飛終於和盤托出。

  「我認識王副總在前,通過王副總認識的蘇柏從,王副總跟我都是學計算機出身的,但因為那會蘇總有錢,他也不懂什麼編碼程序,為了錢,我跟王副總答應跟他合開一個互聯網公司,誰知道,公司開了沒多久,就賺了不少錢,他對我們倆兄弟很慷慨,他股份最多,但分紅跟我們每年都平分,他很會做人,我們也願意死心塌地跟著他,但合夥開公司,你知道的,很容易會有分歧,他沒上過大學,王副總其實打心眼兒裡看不起他,覺得跟我們這些搞技術的不是一個層面的人,私下裡經常跟我說,好幾次在背地裡耍小聰明計算蘇總,但都被他看穿了,蘇總都沒跟他計較,學識上或許王副總比他高,但在做人上,確實矮他一截,蘇總很會做人,但有時候心也狠,他知道我是真心為公司好,所以暗地裡總是提點我。」

  他斷了口水,說起往事,覺得乾燥,舔了舔唇,目光空洞地盯著一處,繼續說:

  「假視頻是王副總弄的,他耍小聰明引來了數十億投資,技術層面上的事蘇總平時不管,他很信任我,這事兒是我對不起他,一時糊塗陪王總幹了這蠢事。如果不是這件事,也不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

  他愧疚地捂著眼睛。

  楊興敲敲桌子:「董正飛那件事是誰的主意。」

  袁飛說:「一開始是王總接到消息說軍方有個排爆項目在做,我們手裡的排爆項目其實已經做了有兩年了,怕因為軍方輸出影響我們的市場,王副總就托人去打聽,後來知道是在清華幾個學生手裡。蘇總怕王總對學生下手,就讓他不要管這件事,但王副總還是托人找到了董正飛,結果董正飛打電話給蘇總,說想跟他談個交易,他把算法給他,畢業後赤馬的技術部總監位置給他。」

  楊興:「蘇柏從答應了?」

  袁飛笑著搖搖頭,「答應是答應了,但技術部總監的位置不可能給他,我們打拼了這麼多年,他想憑一份資料就搶我們總監位置,那會兒蘇柏從也煩透了王總的一意孤行,我們原本計劃是讓王總頂包,跟董正飛一起進去,拿到資料後,他故意放出消息,說有人洩露軍事機.密,你們一開始抓的那個學生我見過,他確實是無辜的,蘇總找他只是為了掩王總的耳目。消息爆出大概一周後,蘇總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從國外回來,我把整理好的資料剛要交給警方的時候,被王副總撞見了,他知道自己這回被套圈了,狗急跳牆,拿老婆孩子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幫他坐牢,就去警局投案自首告發蘇柏從,三個人一起坐牢,他不好過,要讓大家都不好過!如果蘇柏從是偽君子,王副總就是真小人。」

  楊興:「但我瞭解到的,聽說蘇總在追他女朋友,甚至還為此要挾過他?」

  袁飛搖頭:「他的感情生活我不太瞭解,我們在一起合作這麼久,基本不聊感情生活,我之前是聽助理說過蘇總喜歡一個清華的小姑娘,好像對方確實有男朋友,但是我聽說蘇總知道兩人在一起之後就沒再去打擾她了,中間有一度跟一個女高管斷了聯繫,後來好像又找上了。蘇總這人做事很奇怪的,有些時候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其實很自卑,因為沒上過大學,所以就會做些奇怪的事情來彰顯自己的特殊。」

  楊興:「趙震海呢?」

  「他要求很多,拿了錢之後還不辦事,股東很不滿。」

  當天晚上,周斯越收到一封美國那邊的email。

  他靠在椅子裡,盯著那封郵件半晌沒點進去,牆上的始終滴滴答答走著,窗外天黑了,辦公室漸漸靜下來。他忽然起身,合上電腦,轉身走了出去。

  一周後,蘇柏從從美國回來,下了飛機就給楊興打了電話。

  「我在警局門口。」

  楊興興沖沖跑出來,剛起床腦子還有懵,眼珠子來回轉,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圈,「你……」

  那天是晴天,背後陽光特別亮敞,男人修長的影子拖在斑駁的地面上。

  蘇柏從仍舊是一身西裝筆挺,外面套著一件黑色馬甲,黑色西褲剛熨過,挺闊的垂著,腳上一雙尖頭皮鞋精緻而犀利,可他此刻很隨和,背後金燦燦的陽光掃在他身上,油背頭微微發亮,金絲邊眼鏡都閃著金光。

  表情呢,從容不迫,微微揚起一個弧度,特別隨意。

  他堅持健身,身材很好,五官還是年輕鋒利,是一個商界精英的模樣。

  楊興看著他有點愣,然後就見他,丟下原本提著的黑色公文包。

  那精緻的鱷魚皮摔在地上也撲滿了灰,就那麼安靜的躺著。

  蘇柏從緩緩解開兩邊的袖扣,然後翻好一圈,輕輕地窩在臂間,又慢條斯理地解下腕間的銀色手錶,塞進褲袋裡,做完這一切,他表情輕鬆如常。

  衝著台階上的楊興,然後握拳併攏,翻轉向上,遞給他。

  警局方便就是小區,熱鬧的小吃街,還有隔壁巷子裡濃郁的包子香,行人匆匆,嘈雜繁榮。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楊興瞇著眼看他,手緩緩去摸腰間的手銬。

  ……

  蘇柏從自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科技圈。

  楊興給周斯越比了個手勢,至少五年,說完還搖搖頭,哼笑一聲。

  他回家把一周前的那封郵件打開。

  「現在說這些似乎是太遲了,但人生本來就應該不計較得失,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讓你沒見上最後一面,我似乎想不出除了錢之外的彌補方法,我想你現在應該也不缺錢了,你要捐便捐了吧。

  其他的事我想我也無需道歉,你沒錯過,我也沒真的打算要把你拖下水,甚至有那麼一刻,我希望咱們還能合作,因為我愛才愛錢大過女人。

  自知配不上,我也沒妄想過,我看過太多髒東西,那顆心早就被這大染缸抹的烏漆嘛黑。

  如果有機會,希望不再是以這種方式相遇,如果有機會,就合作一把。

  另,祝你前程似錦,冬去春來,前無近憂,後無遠慮。

  ——su」

  ……

  丁羨畢業那天。

  周斯越在公司開會,劉小鋒看他心不在焉的表情,知道他著急,脫口而出,「今天女神……」周斯越眼風掃過去,劉小鋒頓了下,改口:「丁羨今天畢業典禮?」

  他點頭,「嗯。」

  老劉匯報特別慢,一字一句說,聽得周斯越只蹙眉。

  劉小鋒立馬說:「那個,老劉,咱今天先到這兒吧,老大還有事。」

  老劉一臉老實相:「可我這……」

  周斯越靠在老闆椅上,壓著腔,「沒事,你繼續念。」

  劉小鋒一聽這調就不太對,「還是別念了。」

  老劉見他使眼色,這才作罷,「那下次再說——」

  話還沒說完,就聽他一句。

  「散會。」

  周斯越騰的站起來,雙手抄進兜裡,長腿一邁,人就不見了。

  劉小鋒收好本子,長舒一口氣。

  在心裡默默給他的小女神加油打氣。

  ……

  畢業典禮,葉教授讓丁羨作為創業畢業生代表上台發言。

  周斯越開車趕到的時候,他在後排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心裡也是長舒一口氣,好歹沒錯過他家姑娘的演講,人習慣性往後靠,雙手交疊在胸前,深黑的目光輕抬,挑眉去看講台上那抹瘦小的人影。

  小姑娘穿著一身學士服,帶著學士帽,站在講台上,今天畫了妝,見多了平日裡素面朝天的模樣,這乍一看,還挺驚艷。

  他靠在椅子上,暗自丈量她的身高,腳上穿了幾厘米的高跟鞋,怎麼還把話筒往下拉,他記得去年他彎腰雙手撐在那講台上,還碰不上話筒。

  是有多矮。

  丁羨說話的聲音軟軟糯糯,透過這兩旁的劣質音響,緩緩淌出,倒也還動聽,溫溫糯糯。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在閃,那眼睛讓周斯越想起一種動物,是貓。

  前方有男生躁動,說這女的漂亮啊,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椅背忽然被人踹了腳,男生莫名,回頭望了眼,只見周斯越望著他,他先是怒,然後又覺得這人眼熟,死活也想不起這人的名字,但他幹嘛踹他呀,忽又覺得可能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撓著頭轉回去。

  台上的姑娘已經說完了,往後推了一步,深深一鞠躬,就下台了。

  周斯越拿手機拍了張照片,起身離去。

  前方那男生終於想起來這人是誰,他不就是那位一畢業就給人去當技術總監被葉教授天天掛在嘴邊誇的學生周斯越麼,之前還拿過什麼獎,貼吧上都是他的照片。

  這麼一想覺得自己肯定沒認錯,於是想著跟人套套近乎,討點創業經。

  結果一回頭,人沒了。

  ……

  下了演講。

  丁羨去找周斯越,繞了一圈也沒見到人,回到大禮堂正門口,低頭正給他發消息,「你在——」

  手機被人抽過,男人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拎著她的手機,低沉地嗓音湊在她耳邊:「找我?」

  手心一空,丁羨下意識抬頭。

  溫暖午後,男人的眉眼溫柔,歲月不曾帶走幾分,依舊英挺,低頭看著他笑。

  「我演講完啦。」

  她高興地邀賞,昨晚酣暢淋漓之後,他反趴在床上休息,小姑娘纏著他說是明天要演講,讓他半夜起來幫她改演講稿。

  他耐著性子起來幫她改到兩點鐘。

  兩點鐘又給她拎到床上,做了一次。

  丁羨累的不行,在她渾渾噩噩之際,快要昏睡過去之時,這人趴在她耳邊說,「明天有賞。」

  他還以為她根本沒聽見。

  「合著聽見了啊,昨天還跟我裝睡?」周斯越雙手抄在兜裡,居高臨下睨著她,吊兒郎當的挑眉道。

  丁羨紅著臉,「你能不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麼!」

  「我說什麼了?」

  男人的臉皮真是一天比一天厚。

  如果要說記憶,那真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但丁羨卻能記一輩子。

  她記得身後那青草香。

  記得旁邊那棵桂花樹。

  記得太陽毒辣地掛在空中。

  也記得空氣裡似乎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記得他把戒指套在她手上,那冰涼的觸感滑過她的指尖,下意識低頭一看,銀亮的戒指在太陽底下閃著熠熠的光輝,一如那刻他臉上的笑。

  「以後就是我的人了。」他說。

  下一秒把她捋進懷裡,低聲在她耳邊說:「說了,跟著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嫁給我?嗯?」

  「好。」

  她顫顫巍巍說。

  不管怎麼說,未來也好,當下也好,我們越過這片荊棘林,

  我看到了盛放在懸崖邊的彼岸花,路的盡頭,是茂密叢林,鮮花怒放,我彷彿看到了我那些逝去的年代。

  花謝花開。

  我又回來了。

  正文完。
作者: teae    時間: 2018-2-22 00:16:18

第87章 番外

  婚禮定在第二年的國慶。

  葉婉嫻找人算了又算算了又算還是國慶的日子最符合他倆的八字。

  那一年丁羨就窩在他家裡當米蟲,白天在工作室畫畫,晚上等他下班回來,兩人抱在一起蹭蹭親親,再幹點兒熱情洋溢的事情。

  在面對她的時候,周斯越總有用不完的精力。

  大多時候,兩人各忙各的,等忙完了,丁羨拉著他跟他說話,周斯越就耐心的聽著,書房辦公桌左邊抽屜裡塞了一包糖,是周斯越拿來戒煙用的。

  丁羨嘰嘰喳喳跟他說著最近發生的事情,周斯越仰靠在椅子上,隨手剝了顆糖,將糖紙一捏,塞進她嘴裡,正說著話呢,丁羨就忽然停住了。

  他笑著:「甜麼?」

  丁羨舔了兩下,笑嘻嘻地說:「甜。」

  周斯越挑眉,「我嘗嘗?」

  丁羨一愣,人已經被拉下去,下一秒,柔潤的唇就貼上來了,濕濡濡的,長舌伸進去攪了兩下,直接把丁羨嘴裡的糖給勾過來了。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笑。

  丁羨打他胸口,「你!」

  周斯越嘴裡嚼著糖,任由她小貓一樣錘著他,漫不經心去開電腦,忽而又正經起來了:「剛剛說到哪兒了?」

  丁羨全程被他牽著走,想了想,忙說:「婚禮的酒席,你媽媽說不要太奢華,但是我媽媽你知道……」

  周斯越隨手敲了下鍵盤,啟動軟件,去捏她的手,「這事兒聽你媽的吧,我媽低調慣了。」

  「那阿姨……」

  「我媽那邊我有數。」

  周斯越在哄他媽身上也相當有一套,李錦薈也是個隨和的人,只是她現在齋戒不吃葷,一下子看到那些大魚大肉腦袋就疼。

  周斯越也十分清楚,他要處理好兩邊的關係,不能讓媳婦兒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就像這回酒席,周家從小雖然吃穿不愁,但在這些用度上,周宗棠都挺苛刻的,不讓浪費電浪費水,也不會鋪張奢侈。

  周斯越從小耳濡目染,這點習慣培養的挺好。

  但這回順了丈母娘的意思,李錦薈心裡就有點不平衡了,不過她沒說出來,而是跑到寺裡去住了好幾天,電話也不接。

  周斯越去了也不開門。

  周斯越也不急,還站在門口跟小僧聊了會兒,一點兒不跟人陌生,從容自然的很,那股子以前的痞勁兒又回來了。

  李錦薈憋不住了,來開門。

  「你幹嘛呢?」

  周斯越一樂,指了指小僧說:「聊天兒。」

  李錦薈給他拎進去,「別耽誤人小師父做工,你來幹嘛來了。」

  屋內燃著檀香,周斯越一進去就聞見了,他不太喜歡這種沉沉的悶勁兒,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搓了搓鼻尖說:「您真打算一輩子住這兒啊?」

  李錦薈翻他一眼,說:「可不是,反正兒子有了媳婦兒也忘了娘。」

  「跟我媳婦兒吃醋呢?」他身子往下探了探,「不至於吧您——哎,我以前寬宏大量的李女士上哪兒去了?」

  李錦薈看著他,哼唧一聲。

  有時候媽比老婆還難哄,這是周斯越結婚多年後得出的結論。

  「行了,我沒事,你過來幹嘛來了?」李錦薈說。

  周斯越這才說:「羨羨說,過幾天想邀您去雍和宮上個香,當還願了。」

  李錦薈默了會兒,點頭道:「難為這丫頭有心了。」

  「您去麼?」

  「當然。」

  周斯越一樂,點頭,「明天來接您,還是今天跟我回去?」

  「來接吧,過幾天你結婚了,我給你爸再誦段經。」

  他沒再勉強,下了山,開車走了。

  周斯越第二天一早開車去接,黑色的輝騰停在山下,李錦會一下來就說:「這帕薩特怎麼這麼大?」

  他們家以前有輛帕薩特,就是這個縮小版的。

  丁羨忽然明白周斯越為什麼買這輛車了。

  「大型帕薩特」停在雍和宮門口,周斯越停好車,把錢包收在褲袋裡,下車帶她倆往裡頭走。

  紅瓦白牆,虔誠平和,裊裊升起的青煙隨處可見。

  今天剛好有大師在講禪。

  李錦薈牽著倆孩子就過去了,在殿堂裡後排裡找了蒲團坐下,「好好聽聽,禪法通了,人就沒什麼痛苦了。」

  兩人互看一眼。

  「人沒了七情六慾,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周斯越瞥她一眼說。

  李錦薈推了他腦袋一下,「只要你想通了,那就有意思。」

  周斯越表示不置可否,不過他一向對所有事物都表示出應有的尊重,就算不理解也會安安靜靜聽完,丁羨特別喜歡看他專注做某件事,或者專注聽課的模樣。

  殿堂外,有光稀稀落落鋪層進來,剛好籠著他的發頂,那麼一瞬間,她以為又回到了那個不過十幾平米的教室。

  而身旁的這個男人卻依舊發著光。

  聽完禪,周斯越帶著李錦薈回丁家吃飯,葉婉嫻特意早上出去買菜,等著他們晚上過來。

  電話剛打完。

  葉婉嫻對著穿衣鏡折騰了三趟,連問了十幾遍,「怎麼樣,還行吧?」

  丁父隨手掀開報紙,「人家媽媽又不是第一次見你。」

  「好幾年沒見了吧,也不知道這人過的怎麼樣?」

  「既然操心就別老跟人對著幹。」

  「我怎麼跟人對著幹了,我當然是為了他倆好了我也。」

  吵吵鬧鬧幾句,樓下有車進來,葉婉嫻趴著窗戶往下一瞅,慌忙衝進廚房去端菜,「來了來了。」

  丁父在後頭嚷:「你別慌手慌腳的。」

  確實很久沒見,李錦薈一身素衣,素面朝天,葉婉嫻愣了好久都沒認出來。

  「錦薈?」

  李錦薈點點頭,溫婉地笑:「婉嫻,好久沒見。」

  葉婉嫻記憶中的李錦薈是個雍容華貴的富太太,那時候五根手指伸出手都是肉肉的,現在那垂在身側的手,除了骨瘦如柴,她也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了。

  「你現在,這麼這麼瘦。」

  「我齋戒了。」

  那晚上的飯吃得還挺沉默,葉婉嫻也找不到話說,李錦薈更是,低著頭埋飯,氣氛尷尬之餘,丁俊聰短信響了。

  1條來自小甜心的短信。

  葉婉嫻當晚就炸了,拎著耳朵逮到房間:

  「來,來,說說,小甜心是誰?」

  丁俊聰不說。

  「小甜心是不是,我還小甜點的!」

  在葉婉嫻轉身找掃帚之際,丁俊聰忙從裡面跑出來,多到周斯越的身後,周斯越表示這事兒幫不了你,下一秒,葉婉嫻舉著掃帚追出來了,丁俊聰:「姐夫!!」

  周斯越看了眼丁羨,忙攔住葉婉嫻:「媽,有話好好說。」

  葉婉嫻:「你讓開,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臭小子!」

  丁俊聰又去求李錦薈。

  葉婉嫻正要訓,李錦薈說:「婉嫻,都是小孩子,別給嚇著了。」

  見她鬆懈下來,丁羨扯了下周斯越,兩人把丁俊聰帶回房,客廳裡就省下個兩個女人在長談。

  漸漸的,不知不覺竟然說起了很多往事。

  「我那會兒帶斯越也這樣,男孩兒都有點兒皮,以後讓他倆生個一男一女。」

  「你們斯越自個兒懂事,教的好,聰聰不打不行的,其實我哪下的了手,我就是嚇唬嚇唬他。」

  ……

  房間內。

  丁俊聰作揖:「謝姐夫姐姐救命之恩。」

  丁羨:「小甜心是誰?上次那個羊角辮?還是穿短裙那個?」

  丁俊聰忙伸手摀住她的嘴,被他箍在懷裡,差點兒喘不上氣。

  周斯越抱著臂靠在門框上,一個爆栗過去,把丁羨解救出來,「對你姐客氣點兒,沒大沒小。」

  丁俊聰立馬鬆手,聽話的很,連連點頭,又說:「姐高中談戀愛那會兒,我媽怎麼沒打你們?」

  丁羨差點兒一個巴掌呼過去,「別瞎說,我們倆高中沒談。」

  丁俊聰驚訝地看著周斯越,謔:「太菜了吧,姐夫?大學才追到。」

  周斯越靠在門框上,臉上掛著無所謂地笑,一隻手去搭丁羨的肩,說:「菜不菜呢不知道,反正現在是追到了,你跟那位小甜點,好像還有的磨……」

  靠。

  「姐夫,你現在怎麼這麼壞。」丁俊聰哭喪著臉說。

  「我一直都這麼壞。」周斯越毫不留情地拍拍他的頭說。

  經過那一晚,或許是勾起了太多回憶,葉婉嫻時不時邀請李錦薈去家裡坐,偶爾還會一起打毛衣,李錦薈這種活不太擅長,葉婉嫻就手把手教,她手工活好,教的頭頭是道。

  兩老太婆沒事買買菜嗑嗑瓜子織織毛衣的日子似乎過的挺舒坦的。

  「這針法織出來絕對不脫線,一般人我還不告訴她。」

  李錦薈學得認真,連連點頭,跟著她的收拾像模像樣的把針穿過去。

  丁父戴著副老花眼鏡低頭瞧著還挺樂呵,哼笑一聲,注意力重新投回報紙上。

  ……

  周斯越三十歲那年,丁羨懷了周坤。

  那年,周斯越在德國獲獎,丁羨懷孕沒辦法一起前往,挺著八個月的孕肚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直播。

  英俊的男人一上台就掌聲無數,鏡頭還切過劉小鋒激動地通紅的臉龐,鼓著掌比他自己獲獎還激動。

  清越的兩聲輕咳從電視裡傳來。

  他試了下麥,鏡頭特寫忽然往前拉,停在他微微滾動的喉結上,性感又禁慾,這攝影師為什麼要拍她老公的喉結!

  丁羨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摸著肚子想。

  他很少穿西裝,除非重要場合,一般都是一身運動休閒服。

  這應該是他除了結婚那天,為數不多穿西裝的,但帥是真帥。

  果真,男人上了三十歲,才最有魅力麼?臉跟氣質才能完完全全的凸顯出來。

  「曾有段時間很迷茫,後來有人跟我說,她認為勇敢的人,是即使受到了挫折也仍然帶著夢想前行,她就像個小太陽,身上總是散發這熱量。我受過挫折,也曾墜下過深淵,被命運打趴過,也曾迷失過,但她總嬉皮笑臉地跟說,我相信你啊,這話說反了,其實她才是我唯一一直堅持並且視為真理的人。」

  台下一片寂靜,周斯越站在演講台上,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話筒即使拔到最高,他也還是要微微俯下身,低著頭,微抬目光,對上攝影機位,一字一頓,「丁羨,我很愛你。」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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