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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攬清月]修仙帶著作弊器(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6:46     標題: [攬清月]修仙帶著作弊器(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teae 於 2018-3-8 00:40 編輯

書名】:修仙帶著作弊器

作者】:攬清月

內容簡介】: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留生機一線。

  意外穿越修仙世界,出身修真世家嫡系,更得無雙天資,拜師頂級宗派,功法資源後台樣樣不缺,妥妥的女主霸氣側漏扶搖直上的節奏啊喂!

  慕煙華竟混得家破人亡身死道消,神魂被拘永世不得超生,這絕壁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解釋!

  當她以為一切結束,老天卻讓她重新回到命運轉折之時……

  帶著金手指與作弊器,這一回她定要鬥天鬥地鬥Boss鬥白蓮花,重悟仙道登臨巔峰!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7:09

1 地獄歸來

  「殺!」

  慕煙華猛地睜開雙目,直直挺起身來,瞬間卻是眼前一黑,無力地倒了回去。

  身下觸感綿軟,除了晃得有些頭暈,並不疼。

  「煙華,冷靜!」輕緩的語聲在耳邊響起,溫暖的手掌輕按住她的雙肩,「你已經安全了。」

  慕煙華整個人迷迷瞪瞪,怔怔地轉向聲音的來處。

  因是白天,屋子裡光線很足,傢俱擺設處處透著難言的熟悉,但最熟悉的還是眼前這一個人,這一張臉。

  瞧去三十許模樣,濃眉虎目,高挺鼻樑,方正臉龐,眸光暖暖,神情切切。

  「父親!」

  喉間似塞了一團棉絮,慕煙華瞪大的眼中迅速泛紅,萬千思潮皆化作滾滾淚珠落下,竟已是泣不成聲。

  「你這孩子。」慕雲鶴瞧著女兒失聲痛哭,難得地有些不知所措,頓了頓才抬手揉了揉慕煙華柔軟的髮頂,輕聲安慰道,「這一回你做得很好,剛三長老還向我誇讚你,說你行事謹慎,臨危不懼,憑著一己之力斬殺赤炎虎……」

  回想起當時生死一線的情景,慕煙華緊緊攥著慕雲鶴的手,另一手胡亂抹了抹面上淚珠,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簾,正好掩去眸底一閃即逝的寒芒,低聲道:「之後我卻力盡暈厥,若不是三長老及時趕到,怕是後果不堪設想。日後我必更加努力,下一次、下一次我會做得更好。」

  慕雲鶴暗自點頭,似又想起了什麼略一皺眉,嚴肅喚道:「煙華。」

  慕煙華抬眼:「父親?」

  「清晨那孩子自幼喪母,你大伯又去得早,她一個女娃兒孤苦伶仃,我難免憐她一二分,這才囑咐你平日多看顧一些。然這回你為她兇險至此,卻並非我所願。我膝下僅你與落雪兩個孩兒,落雪如今拜入滄浪劍派,並不需我擔心。」

  「唯獨你,如若真的發生不幸之事,我希望活下來的那個人是你。」

  慕煙華輕喘了一口氣:「父親!」

  「煙華,你可記住了?」慕雲鶴虎目如電,鎖定了慕煙華。

  慕煙華心頭微熱,下意識地輕輕頷首:「是,父親。」

  慕雲鶴神色稍鬆,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白玉小瓶塞到慕煙華手裡:「這裡面有一粒養氣丹,可助你溫養經脈,鞏固境界,你收好。」

  慕煙華目光落在白玉小瓶上,只覺得手心滾燙,沉默片刻未作推拒,反而收緊五指,將瓶子重重攏進掌中。

  「謝謝你,父親。」慕煙華將白玉瓶子收到枕頭底下,正要說些什麼,外面傳來慕雲鶴身邊護衛的通傳聲。

  「稟家主,清晨小姐來訪煙華小姐。」

  清晨小姐?慕清晨!

  慕煙華狠狠咬著牙,整個人微微一顫。

  慕雲鶴正好看向門口,並未發現慕煙華的異樣。待他回轉身來站起,慕煙華已完全斂起情緒,適時露出一絲期待的笑意。

  「既是清晨來了,煙華便與她好生聊兩句。」慕雲鶴輕拍了拍慕煙華手背,又交代了一回,這才抬步離開。

  行至門口,恰巧遇到十三、四歲的秀美少女迎面而來。

  「清晨見過家主。」少女嫣然而笑,盈盈下拜。

  慕雲鶴掃了慕清晨一眼,淡淡地點了點頭,卻並未應答,徑直背負著手與她擦身而過。

  目送慕雲鶴走遠,慕清晨轉身往慕煙華床榻而來。

  她一臉擔憂地瞧著慕煙華,眸中是顯而易見的自責與負疚,語聲說不出的柔軟:「煙華,你可好些了?若非我任性妄為,定要與你們同行,你也不會遭此險境。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卻叫我怎生面對二叔,面對家中諸位長輩?」

  此時慕煙華已擁被坐起,背後靠著一個軟墊,低垂著頭看著交握在被上的雙手。

  那十指緊緊纏在一起,指節泛著青白。

  慕煙華愈發垂下頭,長長的墨髮自兩鬢落下,完全遮掩起她猙獰的臉與血紅的眸。

  慕清晨!你這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任你此刻裝作如何純良,今日慕煙華已非昔日慕煙華!

  身為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厲鬼,她若還會被這般裝模作樣的嘴臉欺騙,怎麼對得起整個慕家用數千條性命換來的教訓!

  「煙華,你怎麼不說話?」慕清晨的語聲再次傳來,跟先前相比,語中多了絲壓抑的黯啞,聽著叫人覺得莫名難受,「你可是還在責怪於我?這次確是我連累你,我害你至此,你生氣也是該當,日後我再不來尋你便是。我知道,我一直是個不祥之人……」

  「清晨姐!」慕煙華抬起臉來,面上早早恢復了平靜,看向慕清晨的眸光帶著歡喜,唇邊笑意隱隱,口中卻有一絲腥甜彌漫開來。

  那是因著牙齒用力咬合,牙根處微微滲出的血。

  「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我待你如何,你還不知麼?你若再這般說話,我可真不理你了。」

  慕清晨舒了一口氣,重展笑顏:「是我的錯,你不生氣我便安心了。」

  停頓了片刻,慕清晨自腰間解下一個錦袋,小心地打開繩結,從裡面倒出一顆鴿卵大的火紅色半透明晶體,托在掌心遞到慕煙華眼前。

  「煙華,這是那頭赤炎虎的妖核。此物本在三長老那裡,他知我來看你,便讓我帶來予你。」

  慕煙華眸光一亮,迅速將火紅色晶體接過,放在手上不住把玩。

  「那頭赤炎虎雖稍強於我,卻也在練氣境第三重天,竟凝結出了妖核?」慕煙華將妖核湊到眼前細細打量,驚奇道,「練氣境妖獸能凝結妖核的十不存一,我這番苦楚倒不算白受。」

  慕清晨眸光緊緊鎖定赤炎虎妖核,跟隨著慕煙華的動作不停轉動,目中是滿滿的渴望與豔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妖核,它真漂亮對麼?三長老說,這枚妖核比一般同境界的要大上一圈,那頭赤炎虎多半快要突破到練氣境第四重天了。」

  「所幸它還在練氣境第三重天,否則你我都將十死無生。」

  仿佛根本沒看到慕清晨的眼神,慕煙華笑嘻嘻地將赤炎虎妖核直接收起,輕輕打了個哈欠,往背後的軟墊靠了靠,狀似睏頓地半合起眼。

  「煙華?煙華!」慕清晨的聲音在耳邊不住迴響。

  慕煙華像是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迷迷糊糊地應道:「嗯?」

  慕清晨微斂了笑容,往床榻內側慕煙華放置赤炎虎妖核的地方掃了一眼,眸光轉涼:「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慕煙華含糊地嘟囔了一聲,呼吸變得悠長平緩,竟已睡熟了過去。

  慕清晨在床邊站了片刻,終是轉身離開。

  輕盈的腳步聲遠去,慕煙華睜開眼睛,眸底異常清明,哪裡還有半點疲憊的模樣?

  慕煙華清晰地記得,上一輩子慕清晨也是方才那般做派,雖未明言討要,渴求之意卻從不掩飾,終引得她心軟鬆口,將之相贈。

  最後她身隕道消,神魂被強行拘出,受困於鎖魂鏡內,落在了慕清晨手上,日日受地獄之火炙烤,被搜魂煉魂之法折磨。有一回慕清晨禁不住得意忘形,大意之下說漏了嘴,提到這一日之事,竟是立時閉口不言,面色大變,險些失控。

  在此之後,慕清晨愈發小心翼翼,竟再未提起隻字片語。

  所有的一切皆由赤炎虎妖核而起!

  這便是當日慕清晨隱隱透露的驚人事實。

  再次取出赤炎虎妖核,慕煙華先以真氣相試,接著再以精神力相試,甚至咬破食指以精血相試,赤炎虎妖核從頭到尾不見任何變化,根本看不出有何玄機。不管怎麼查探,這都是一枚普通的妖核,練氣境第三重天妖獸赤炎虎的妖核。

  妖核中的能量暴虐不堪,不能被修士直接吸收,只能通過加入其他幾樣靈草,由丹師煉製成較為溫和的靈氣丹;或者有懂得煉器的修士,疏導蘊含其中的能量,將之鑲嵌在兵器上,可提升兵器的一部分威力。

  然練氣境第三重天的妖核,裡面的能量還是太少了些,那些丹師、煉器師除非是初學練手,否則根本不可能看得上眼。

  慕清晨當日所言,卻不知到底是何深意。

  指尖摩挲著赤炎虎妖核光滑的表面,慕煙華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7:21

2 夢耶?幻耶?

  慕煙華本不是這片大陸之人。

  她原是現世一名普通的大三學生,自幼父母皆意外身亡,由奶奶一手撫養長大。這一年暑假,因相依為命的奶奶過世,慕煙華悲痛難當,獨自一人前往九寨溝旅行散心,不料在山間迷失了方向,走入一個白霧氤氳的林子。

  走得累了坐在一株大樹下休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變作未滿月的嬰孩,躺在一名蒼白虛弱的美麗婦人身側。床榻邊圍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正是慕雲鶴與慕落雪。

  當初慕煙華還沉浸在失去奶奶的悲傷中,又受到穿越陌生世界的打擊,即便這一世的雙親與兄長都對她關懷備至,她也很是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不到一年,母親因體弱過世,她雖覺得有些遺憾,卻並未如何悲傷,畢竟相處日短,感情不深。

  直到三年之後,慕雲鶴帶著他們兄妹由外放之地回歸家族,慕煙華在家族長輩的引領下開始修煉,這才慢慢融入這個世界,將慕雲鶴、慕落雪當成真正的血親。

  時光如水,慕煙華的祖父、老家主慕臨淵退居幕後尋求突破,慕雲鶴成為新的家主;慕落雪成功被滄浪劍派收入門下;慕雲鶴的兄長、慕清晨的父親慕雲鷹卻在一次秘境探險中隕落,慕雲鶴將慕清晨接到膝下撫養,視若親生。

  慕煙華不是真的稚童幼兒,哪怕慕清晨比她還大上兩歲,也不覺得慕雲鶴讓她照看一二有何不對,甚至因慕清晨小小年紀失了雙親,總是同情她幾分。

  慕清晨的資質很平庸,相比起族中其他同齡孩子,都可算得上天賦低下了。

  修煉之道,起於淬體,再經練氣、先天,而後築基。

  順利達到築基境,才是修行之道真正的開始。

  十五歲的慕清晨還在淬體境晃悠,連著練氣境都未曾突破,慕煙華已經以十三歲之齡、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為成功通過太元宗的入門測試,跳過外門直接成為內門弟子。

  然而不過一年,十六歲的慕清晨竟連跳數級,不止晉升練氣境,修為更牢牢穩定在練氣境第五重天,成了慕煙華的同門師姐妹。

  再兩年,慕清晨幾乎與慕煙華同時突破到先天境。

  十年之後,慕煙華剛入先天境第九重天,慕清晨已先天境大圓滿,隨時準備突破到築基境。

  同一年,慕家老家主、慕煙華二人的祖父慕臨淵百歲大壽,慕煙華、慕清晨回歸家族為慕臨淵祝壽。同時回來的還有慕落雪,以及慕家幾乎所有在外的族人。

  族人同聚本是一件大好喜事,不想卻成了催命符!

  慕煙華從來不知,慕清晨會這般憎恨自己的家族,恨到不惜勾結慕家的死對頭,跟他們裡應外合,對整個慕家來了一次血洗。

  慕煙華更想不到,最後出手對付慕家高端戰力的人,會是太元宗高高在上的師門長輩。

  慕雲鶴拼著自爆丹田,為慕煙華兄妹贏得活命之機。逃亡途中,慕落雪為救慕煙華身隕,慕煙華雖僥倖留得一命,卻身受重傷,丹田受損難以修復,全身經脈留下暗傷無數。

  東躲西藏勉強養好傷勢,修為卻自先天境第九重天跌落至第三重天。

  二十年逃亡,從頂級宗派的天之驕子墜落成修真界最底層的散修,慕煙華多年傷勢難以痊癒,修為只堪堪維持在先天境第一重天。

  她立志復仇,卻連保住性命都千難萬難。

  這二十年間,慕清晨聲名日隆,成為修真界最受矚目的天才,隱隱然間傳言她已築基境大圓滿,即將邁入結丹境,壽元增至千載,躋身為太元宗高層。

  慕煙華心灰意冷,怕再耽擱下去自身境界要跌落至練氣境,復仇機會更是渺茫,遂決定做最後一搏。

  時有新的秘境出世,慕煙華成為了第一批進入其中的人。

  那一戰異常慘烈。

  秘境中機關禁制遍佈,每時每刻都在吞噬著修士們的血肉。整個秘境似乎都活了過來,向打擾了它清淨的人發起最殘酷的懲罰。

  慕煙華混在人群裡,先天境第一重天的修為一點都不起眼。

  周圍的人三三兩兩倒下,最終竟只剩下慕煙華獨自一人,不知被傳送至秘境的何處。還未等她站定,便有一道紫色閃電直直劈來,正中眉心。

  這一下極快極重,慕煙華不及反應,本是重傷的她立時栽倒在地。

  再次恢復意識,慕煙華已被太元宗門人生擒活捉,拘出神魂封入鎖魂鏡內,帶回宗內討好慕清晨。

  接下來便是鎖魂鏡中百年折磨,直至她的神魂再也承受不住,化為飛灰。

  原以為一切終將結束,她帶著血仇悔恨魂飛魄散,慕清晨藏著秘密繼續追求長生大道,不想她還有回歸肉身再次恢復意識的機會。

  不僅僅再次醒來,還回到了悲劇尚未發生,命運即將轉折的時刻。

  這一年,她十一歲,慕清晨十三歲。

  上天終究對她不薄。

  慕煙華指腹輕觸赤炎虎妖核表面,感受著其上微微的暖,合上眼睛細細思量。

  此次家族小一輩往迷蹤嶺週邊試煉,慕清晨本不在內。

  試煉人員確定之後,慕清晨一直表現得悶悶不樂,話裡話外都是想要同行的意思。慕煙華除了安慰幾句,卻從未接過話,一則家族法度不可廢,再則慕清晨修為太低,勉強跟去對她弊大於利。

  迷蹤嶺外見到慕清晨,慕煙華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往往不甘示弱,好勝心與好奇心都極旺盛,落選的家族子弟偷偷外出,或企圖跟蹤試煉隊伍,或早早在試煉地點處等候,這些都不是沒有發生過。

  但這個人換成慕清晨,別說慕煙華不信,連帶隊的三長老都驚得目瞪口呆。

  若是換做其他人,三長老必定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勒令其自行回返家族領罰,然面對慕清晨這個家主親自交代過的養女,打又打不得,讓她走人又怕路上出點什麼意外,竟像個刺蝟一般扎手。

  思前想後,三長老決定讓慕清晨先跟著試煉隊伍走。

  這自然正中慕清晨下懷。

  慕煙華嘲諷一笑。以前她以為慕清晨性子軟和,現在卻深知她比誰都不甘屈居人下。十三歲的慕清晨縱然再是心機深沉,總還留著些少年意氣,會千方百計跟隨試煉隊伍同行,想來原是應有之理。

  迷蹤嶺週邊的妖獸多是練氣境,偶有淬體境出現,卻極少出現先天境,便是真的出現了,也只先天境第一、二重天。

  有先天境第五重天的三長老帶隊,包括慕煙華在內的十名練氣境小輩,外加淬體境第二重天的慕清晨,共十二人一連幾天獵殺了五、六頭練氣境一、二重天的妖獸,倒也未出什麼差錯。

  直到試煉接近尾聲,他們遭遇了一群幻影狼。

  最高練氣境第八重天,最低淬體境第九重天,共十一頭幻影狼。

  除此之外,狼王為先天境第二重天。

  論個體實力,三長老遠勝過狼王。倘若只他一人自然好說,可他身邊還帶著一群小娃娃,雙拳難敵四手之下,難免有些投鼠忌器,束手束腳。

  慕煙華看得分明,護著慕清晨,往後方退了退。

  哪知林中再次竄出一頭赤炎虎來,練氣境第三重天的火屬妖獸,普一現身竟直往慕清晨所在之地撲去。

  同一境界下,妖獸憑著其強大的肉身、搏殺的本能,往往要比人類修士佔優勢。慕煙華雖與赤炎虎一般同為練氣境第三重天,卻只是新近突破,比不得那來勢洶洶的畜牲。

  慕煙華唯恐慕清晨受傷,將她牢牢護在身後,長劍出鞘便是全力出手。

  練氣境的妖獸已開了些許靈智,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赤炎虎攻擊的重點至少有一半落在慕清晨頭上。

  三長老暫時騰不出手,赤炎虎任由劍芒臨身,在它金紅皮毛上劃出道道血痕,作勢便要繞過慕煙華,撲向她身後的慕清晨。

  慕煙華與赤炎虎纏鬥多時,真氣實則已消耗大半。本想著儘量拖延時間,等其他人解決了幻影狼過來救援。赤炎虎忽然變招,慕煙華始料未及,哪裡來得及阻止,不由得又驚又急,一發狠動用了大招。

  黃品高級劍訣春風化雨,劍勢狀如春雨綿綿不絕,潤物無聲,暗中卻又裹挾著殘酷殺機。

  鋒銳的劍芒帶起淒厲的風聲,赤炎虎仰天悲吼,身上皮肉紛紛開裂,深可見骨,血噴如注,轟然倒地。

  慕煙華丹田枯竭,真氣透支,力竭昏厥。

  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看到三長老一臉驚怒,不知何時已到了身前。

  家族試煉沒有問題,赤炎虎妖核亦瞧不出不妥,否則慕清晨不可能只是見獵心喜,連明言討要都不曾。

  慕清晨修為突飛猛進是在她十六歲,距離現在還有三年。

  若有變故,當不在這一、二年。

  慕煙華輕輕吐出一口氣,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太過依賴上一輩子的記憶。

  慕清晨只是站在人前的傀儡,重要的是她所隱藏的秘密,以及她背後的那個人或勢力。

  一切,都還來得及。

  慕煙華五指收攏,將赤炎虎妖核緊緊握在掌心。

  倘若這一刻是在夢中,她願永世長睡,再不復醒。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7:34

3 青雲堂

  一夜靜修,慕煙華不僅修為盡復,還略有精進。

  練氣境第三重天的真氣似涓涓細流,在慕煙華寬敞的經脈中暢行無阻,綿綿不絕,比前兩日更凝實了幾分,原還有些虛浮的境界亦完全鞏固了下來。

  破而後立,這一番倒是省去了她半月苦修。

  養氣丹慕煙華沒有用,並著那枚赤炎虎妖核一道裝入繡袋,拿一根天蠶絲繫在頸上,貼著小衣藏了。起身披上一件蔥綠色外袍,長髮用同色緞帶略略一束,她打開房門往院外去。

  天剛濛濛亮,東方天際透著魚肚白。

  慕煙華穿過回廊,熟門熟路地往青雲堂走去。

  慕家青雲堂,內設修煉場,常年有族中長老輪流坐鎮,教導慕家小一輩修煉。

  不管直系還是旁系,慕家小一輩年滿五歲,都將加入青雲堂,沒有誰能例外。便是慕煙華的兄長慕落雪,在未拜師滄浪劍派之前,也是青雲堂的一員。倘若至十八歲成年還在淬體境,則會退出青雲堂,被家族安排差事,成親生子,延續血脈。

  慕煙華一年前晉升練氣境,本無需日日往青雲堂報到,只要按時參加家族每季小比與年末大比,其他時間可自行安排,並隨時尋族中長老專門傳道解惑。

  但因慕清晨還在青雲堂,她多半時日還是會去。

  慕煙華耳聰目明,還未走進青雲堂,便聽到堂內隱隱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喝聲。熟悉的聲音讓她倍感親切,正欲抬步入內,卻見得左側道上遠遠行來兩名少年。

  皆是十三、四歲模樣,並肩結伴而來,大約未看到站在門口的慕煙華,還兀自說著什麼。

  「你可不是唬我?慕清晨果然被大長老責罰,要去黑風崖思過一個月?」

  「千真萬確!大長老執掌族規,最是鐵面無私,這一回慕清晨犯到了他手上,還不是自討苦吃?以為有家主大人護著,煙華小姐幫著,便可以為所欲為了麼?還不是仗著煙華小姐,才敢做出跟蹤試煉隊伍這種事,簡直笑話!」

  「這麼說來,待會兒三長老便會宣佈此事了。哈哈!這回看她如何在青雲堂抬起頭來,黑風崖思過一個月?憑她那淬體境第二重天的修為?」

  「別高興得太早!煙華小姐不會不管她,說不定得知消息便會上黑風崖。」

  「便不興讓我先高興高興?你說,煙華小姐天縱奇才,怎麼有慕清晨那麼個……」

  語聲戛然而止,卻是兩名少年發現了靜靜立在前方的身影,不約而同面色一變,眸底極快地閃過一絲不自在,隨即變為坦然,目光不閃不避。

  「煙華小姐。」

  「煙華小姐。」

  慕煙華微微頷首:「慕言、慕宏。」

  這兩名少年,一個叫慕言,另一個喚作慕宏,皆是旁系子弟,在不久前雙雙晉升練氣境,同時參加了早先的迷蹤嶺週邊試煉。

  慕煙華上輩子跟他們交集不多,僅僅知道名字罷了。

  慕家傳承多年,家族年輕一代人數不少,加起來足有百多之數。然現今的家主這一系,因慕雲鶴醉心修煉,又對過世的夫人難以忘懷,多年來不再續娶,竟只得慕落雪、慕煙華兩個孩兒。

  慕煙華年歲較慕言、慕宏小,但她身為家主嫡系,更兼修為強於他二人,直呼名姓自是常理。

  「兩位可是前往青雲堂?」慕煙華微笑著招呼慕言、慕宏二人,「不如一道進去?」

  兩少年默默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異與不解,緊接著點頭應下:「自然好,煙華小姐先行。」

  慕煙華淡淡一笑,率先轉身而行。

  青雲堂不少人跟慕清晨不對付,這事慕煙華是知道的。當初她只以為是小孩子的嫉妒,因著心中不平慕清晨天賦低下,卻能得到慕雲鶴的特殊照顧,得到自己的百般維護,竟從未深思過有沒有其他原因。

  她自以為看得清楚。

  慕清晨性子溫軟嫺靜,寬容大度,對旁人的閒話從未計較過。

  多年相處下來,她早已對慕清晨掏心掏肺,不再是緣於慕雲鶴的囑託,不再是緣於同情。便是慕清晨修為境界驟升,與她成了同門師姐妹,她亦只有欣悅,慶幸慕清晨苦盡甘來。

  甚至慕清晨在她眼前露出真面目的前一刻,她還當人家是好姐妹,是僅排在慕雲鶴、慕落雪之後的至親之人。

  慕煙華回想慕言、慕宏兩人的對話,覺得自己上輩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從未懷疑過慕清晨背後的行事作風便罷了,還真的上黑風崖陪了她一個月!

  但這一次,她絕對不會了!她不會再為慕清晨做任何事!

  蒼天為鑒!

  慕清晨被罰黑風崖思過的事,她怎麼會不知道。

  此行青雲堂也根本不是為了她。

  慕煙華心中對慕清晨恨意不減,卻知此刻絕非除去慕清晨的好時機。她無憑無據,更難以保證下手之後不留下蛛絲馬跡。

  最重要的是,這是她留著釣大魚的餌料。

  她知道慕言、慕宏二人在想什麼。如若換了以前,她定會覺得他們氣量狹小,為人刻薄,幫慕清晨好生追究一番。

  至於現在?心底瞬間閃過萬千計較,慕煙華暗自冷笑。

  慕言、慕宏眸光閃了閃,緊跟在慕煙華身後。

  橫穿過青雲堂大殿,後面是個巨大的修煉場,容納千人都不嫌擁擠。

  時辰尚早,這段時間坐鎮青雲堂的三長老還沒來,場內三三兩兩已有不少人到了。他們年幼的不過五、六歲,年長的十七、八歲,皆是拉開了架勢打熬著筋骨肉身,口中呼喝聲不停。

  淬體之境,外煉皮膜肌肉,內養經脈骨骼,使之能夠承受天地靈氣的沖刷,方可順利晉升練氣境,引氣入體歸於丹田,化為己身所用。

  突破至練氣境,真氣在經脈中流轉不息,不止氣力大增,五感愈發敏銳,更兼身輕如燕,可酌情輔修一、二門低品級攻擊防禦法訣,不再似淬體境只能靠蠻力制敵。

  天下功訣秘技,分天、地、玄、黃四品,以黃品最低,每品又分三個等級。

  慕煙華斬殺赤炎虎所用的劍訣,便是屬於黃品高級。

  見著慕煙華進來,眾人紛紛停下動作,向慕煙華打招呼。練氣境的家族子弟很少來青雲堂,但對於慕煙華的到來,卻無人表示驚訝。

  除了個別消息靈通之輩,還沒有人知道慕清晨受罰的消息。

  他們略略交換眼神,只奇怪於今日慕清晨為何不在,反是慕言、慕宏二人與慕煙華一起來了。

  慕煙華點頭回應,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來日方長,改變非一夕之功。

  慕言、慕宏加入修煉的隊伍,鞏固晉升不久的境界。

  慕煙華退到一邊,執起架子上一柄三尺鐵木劍,平平地一劍刺出,輕飄飄不帶絲毫風聲。

  春風化雨,春風之生發萬物,時雨之化成萬物,風和軟,雨落無聲。

  鐵木劍化作道道虛影,綿綿密密,不淩厲不張揚,卻絲絲不絕,似風蝕山岩,似水滴石穿,似一張柔軟的大網,網住了便再不用想逃脫。

  慕煙華輕輕閉著眼,心中波平如鏡,整個人沉浸在對劍訣的感悟裡。

  周圍的一切都遠去了,仿佛早已不是存身在青雲堂內,而是沐浴著柔和的暖風,風中帶著細如毫針的微涼,空氣中散發著清新的泥土味。

  燕雀輕鳴,萬物生長。

  劍勢一層疊著一層,愈發輕柔軟和,化作一縷一縷白芒,色淡而薄,如煙如霧。

  「啪!」

  慕煙華手上一輕,睜開眼來。

  卻是那鐵木劍承受不住壓力,整個碎裂開來,讓她自方才玄之又玄的狀態中驚醒。

  春風化雨這一式劍訣,慕煙華上一輩子便對其領悟頗深,若非鐵木劍被毀,下面的劍勢當還有變化。

  潤物無聲是春雨,疾風驟雨也是春雨。

  「煙華好悟性!這春風化雨劍已得其中三味。」

  「三長老過獎。」

  慕煙華施了一禮,面色平靜淡然,抬眸向三長老望去。

  眼前的一幕,卻看得她一愣。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7:46

4 請教與指點

  不知不覺中,日頭已升了起來,燦爛的陽光鋪灑一地,

  三長老在不遠處捻鬚而笑,周圍足足站著三、四十名少男少女,眼睛睜得溜圓,滿臉崇敬地看著慕煙華。

  早在慕煙華感悟劍訣之時,今日的修煉任務已完畢,卻幾乎不曾有人先行離開。

  「煙華小姐太厲害了!不愧為我年輕一輩第一天才!」

  「煙華小姐才十一歲,聽說大公子這般大時,亦不過剛突破至練氣境第一重天。倘若單論天賦,煙華小姐要比大公子還勝一籌。」

  「有煙華小姐、大公子榜樣在前,你我自當刻苦修煉,早日晉升練氣境。」

  「總有一日,我會趕上大公子與煙華小姐……縱然趕不上,也不能被落下太遠!」

  對上這一張張興奮激動、與有榮焉的臉,慕煙華略略有些不自在,便錯開視線往三長老走近。

  「煙華可是來取試煉獎勵?」三長老滿意地看著慕煙華,笑咪咪地開口。

  「三長老慧眼如炬,煙華正是此意。」昨日慕雲鶴臨走前告知,因獨力斬殺赤炎虎,試煉品評優異,可在三長老處領取一份獎勵。

  三長老也不囉嗦,當著眾人的面取出一枚白玉權杖,遞給慕煙華:「拿著這權杖,可往藏鋒院選取黃品法訣一冊。老夫觀你攻擊已有春風化雨,莫如輔修一門身法。」

  慕煙華雙手接過白玉權杖:「多謝三長老指點。」

  三長老勉勵了幾句,沒有再多留。

  慕煙華將白玉權杖收起,衝著還未離開的眾人微一點頭,轉身便要往藏鋒院去,忽而聽得身後傳來略帶猶豫的輕喚。

  「煙華小姐!」

  慕煙華腳步一頓,回轉身來。

  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量不高,娃娃臉上帶著靦腆笑意。

  慕煙華稍一思量,便想起他的身份來:「是元浩?你可有事?」

  慕元浩,大長老的獨孫,跟慕清晨同歲,修為在淬體境第九重天,只差一步便可圓滿,進而衝擊練氣境。

  「我……」慕元浩面上更紅,支吾道,「近日修煉之時,總覺得不似往日順暢,我想……煙華小姐可否指點一二?」

  原來是為這事。

  慕煙華淺淺一笑,頷首道:「無需如此客氣。你我本是同族,又皆為青雲堂一員,理應互幫互助。今日我憑著些許運氣,僥倖勝過一籌,你若有疑問,我定知無不言,絕不推脫!」

  慕元浩眸光一亮,輕吸了一口氣:「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煙華小姐,不知此一句何解?」

  慕煙華沉吟片刻:「水至柔至剛,至柔者可自高處流往低處,可隨意更改自身形狀,可滋潤萬物而無聲;至剛處可滴水石穿、無孔不入,可掀起巨浪,將山川大地化作一片汪洋。這世上最柔弱的莫過於水,最無堅不摧的同樣莫過於水,所謂弱能勝強,柔能克剛。」

  「修行也是一般,剛過易折,至剛自來不可長久,何不試試剛中帶柔,剛柔並濟?」

  慕元浩一邊聽一邊點頭,只覺得心頭霍然開朗,連日來遮在眼前的迷霧一朝盡散,全身血液汩汩流動,每一處皮膜都在有規律地鼓動,關節處麻麻癢癢,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蓬勃生長。

  困擾多日的瓶頸竟是這般簡單破了!

  慕元浩驚喜交加,對著慕煙華深深一拜,心服口服。

  「元浩不必如此。」慕煙華含笑托住慕元浩,「我看你突破在即,便不用在此多耽擱了。」

  慕煙華上輩子修煉到先天境第九重天,若非發生了後面的事,順利築基亦是不在話下,指點一番淬體境的問題,委實不存在任何難度。

  慕元浩感激一笑,匆匆告辭,自往清淨之地尋求突破。

  餘下的人心下一番計較,有慕元浩榜樣在前,將慕煙華簇擁在中間,紛紛開始提問。

  其中包括半路遇上慕煙華的那二人,慕言與慕宏。

  有些是修煉上的迷障,有些是功法上的領悟,更有些是對看過的典籍的疑問。慕煙華來者不拒,只要是自己知道的,便耐心指點,半點不藏私。

  「多謝煙華小姐指點。」

  越來越多的淬體境子弟得到慕煙華的答案,對慕煙華更多了些心悅誠服。暗道慕煙華往日只顧著慕清晨,與他們少有接觸,看來是因著沒有機會,並不是本性冷淡高傲所致。

  這般一想,不少人開始後悔。

  早知慕煙華平易近人又好說話,怎麼不早早上前請教,管他是不是有慕清晨在邊上礙眼。

  一時眾人搜腸刮肚,恨不得將積累下來的問題都拿出來問個清楚。

  正熱鬧間,忽有一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瞬間到了眾人眼前。

  這中年人身著青色長衫,圓臉凸肚,生得極為富態,看其動作卻很是靈便敏捷,絲毫沒有笨重之感,邊跑邊氣急敗壞地大聲嚷嚷:「我的小祖宗!你們怎麼還杵在這兒?膳堂的方執事急得跳腳,都鬧到我這裡來了!你們給我小心著點,惹惱了我看我不教訓……」

  「慶叔?怎麼是您親自來了?」慕煙華自眾人間邁出幾步,含笑立在中年人面前,「原是煙華與大夥兒多交流了兩句,不想累得慶叔來尋,是煙華的不是。」

  這中年人名喚孫慶,本不是慕家之人,大約十年前加入慕家,成為慕家供奉團的一員,享受慕家資源的同時為慕家做事。青雲堂雖有長老們輪流坐鎮,但他們除了指導修煉之外,其他的萬事不理,孫慶正是掌管其他瑣碎之事的人。

  別看孫慶體型肥碩,修為可半點不含糊,不久前剛順利突破,此時已是先天境第二重天。

  長老們不攬權不管事,孫慶才是青雲堂實際上的管理者,掌著堂內眾多弟子的命脈。倘若他有心為難,只需每月將分派的資源剋扣一些,便夠你喝一壺的了。

  現如今孫慶親來,眾人心底自然有些忐忑,然一聽慕煙華主動應下過錯,當下便有人不淡定了。

  「此番皆因我等請教煙華小姐而起,怎可讓她擔了錯處?」

  「對!是我們耽擱了時辰,跟煙華小姐無關!」

  「不關煙華小姐的事,孫掌事若要怪罪,便怪……」

  「閉嘴!」

  孫慶狠狠地瞪了嗓門最大的幾人一眼,聽得耳邊喧鬧之聲戛然而止,滿意地點點頭轉向慕煙華,兇神惡煞的胖臉瞬間笑成彌勒佛:「原是煙華丫頭在此地,怪不得這幫混小子磨蹭著不肯走。依我看,該讓他們狠狠餓上幾頓,真真身在福中不知福!」

  眾人愈發噤若寒蟬,明知孫慶說笑,卻還是禁不住心底惴惴,再不敢隨意多言,只對著孫慶賠笑。

  淬體境不同練氣境。

  練氣境可自行吸收天地靈氣,補充日常消耗,於煙火之物的需求明顯下降。淬體境卻完全相反,打磨肉身鍛煉筋骨需要大量能量,這些消耗只能通過攝入高品質的煙火之物獲得。

  倘若修煉的同時得不到足夠能量,境界提升緩慢還在其次,最嚴重的甚至會損傷自身,留下不可彌補的暗傷,久而久之使得天資受損,再無法輕易恢復。

  清早的修煉任務早已完畢,青雲堂眾人遲遲不去膳堂,難怪膳堂執事急得跳腳,惹得孫慶都親自過來看情況。

  慕煙華心念一轉,便想通了原委,暗道今日這事確實辦得有欠妥當。雖是一頓兩頓出不了問題,然家族既有章程在,總歸因她之故誤了眾人膳時,當下便鄭重道:「慶叔寬容,煙華慚愧,日後定當注意,絕不再犯。請慶叔監督!」

  孫慶一雙不大的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毫不在意地擺手:「行了行了,我還不知道你這丫頭?甭幫著他們開脫!我也沒說要罰他們不是?」

  慕煙華笑了笑,這一回沒有再說話。

  孫慶轉開視線,立時翻臉如同翻書,沒好氣地喝道:「還呆在那裡作甚?等著我來請不成!」

  眾人互相對視了半晌,齊齊看向慕煙華。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7:59

5 衝突

  慕煙華笑而不語,眾人又將視線轉向孫慶。

  「托煙華丫頭的福,那赤炎虎的虎肉,你們這些小子人人有份!」孫慶瞇著眼睛,視線轉了一圈,最終定格在慕煙華身上,「怎麼樣,丫頭?有沒有興趣一道去嘗嘗?」

  練氣境的妖獸,血肉都經天地靈氣沖刷,內中的能量極為溫和又適宜吸收,倘若被淬體境修士食用,自然好處多多。

  像慕煙華這般的練氣境,卻是效果有限,倒真是嘗個味道滿足口腹之欲了。

  「煙華小姐,一道去吧!」

  「斬殺赤炎虎的事,我們都很想聽煙華小姐再說說。」

  「去吧,煙華小姐!」

  慕煙華本還在猶豫,對上孫慶胖乎乎的笑臉,再瞧著一眾慕家子弟眼巴巴地看她,哪裡還說得出拒絕之言?

  這些人在上輩子,除了個別實在資質平庸不堪造就,大部分都在十幾、二十年後分散各地,成為支撐起整個家族的中流砥柱。終因參加老家主慕臨淵的百歲壽宴,全部跟著慕家一起埋葬。

  孫慶本不姓慕,尚有機會保住性命,卻選擇了與慕家共存亡。

  慕煙華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

  四歲回歸本家,五歲入青雲堂,十三歲拜入太元宗,之後多半時間都在宗門,除了慕雲鶴、慕落雪,後來再加一個慕清晨,慕煙華對其他慕家人並沒有那麼深的感情。

  直到整個家族在慕清晨的算計下分崩離析……這才悔不當初。

  慕煙華忽而釋然一笑,正欲點頭應下,卻見一人跌跌撞撞闖了進來。

  「不好了!出事了!慕易被王東遠那廝……」

  十四、五歲的少年話到一半,直直對上青雲堂內幾十雙眼睛,竟將剩下的半句嚇了回去,怔怔地立在當場,半晌才想起要行禮:「孫掌事、煙華小姐。」

  孫慶早已斂了笑容,聽得少年話中意思,因著王東遠這個名字,倒有些不好插手。

  「你是……慕城?」慕煙華微微頷首,「慕易出了什麼事?他人在何處?」

  「煙華小姐,這……」慕城眼神閃爍,似是有些為難。

  慕煙華略一皺眉:「怎麼,連我都不能說?或者我親自上王家去問問王東遠?」

  「慕易前幾日剛突破至練氣境第一重天,便邀了我去玲瓏閣慶祝一二。三長老宣佈修煉結束,我便先行離了青雲堂……」

  慕城偷偷瞟了慕煙華一眼,有些心虛。

  慕煙華暗自搖了搖頭。她又不是那功法丹藥,能讓人人都喜歡,這慕城該不會以為先行離開會遭她生氣厭惡吧?

  面上卻不露聲色,慕煙華只示意慕城接著往下講。

  慕城果然膽大了些,言語間也順暢不少:「王東遠那混蛋也在。王家跟慕家向來不睦,既見著了自然無法善了,三言兩語不合便動了手。王東遠帶的幾個狗腿子厲害,慕易為了護著我,生生挨了好幾下。」

  慕易性子較冷,除了跟他同一支的慕城,與青雲堂其他人都不太親近,慶祝修為突破的事也只邀了慕城一人。慕城想不到玲瓏閣之行會橫生枝節,再思及慕易此時可能的處境,不由得又是內疚又是焦慮。

  「王東遠很是得意,將慕易扣在玲瓏閣,揚言要……要大公子親自去領人!」

  「呸!王東遠那混帳東西!」

  「欺人太甚!他算什麼,也配大公子親自出手?」

  「走走走!大夥兒一道去玲瓏閣,看王東遠放不放人!」

  眾人七嘴八舌吵嚷著,就要衝出門去,憑著滿腔急怒找上王東遠。

  這王東遠明知慕落雪遠在滄浪劍派,不可能為了一個慕易回來,還叫囂著讓慕落雪親自領人,分明是暗諷慕家無人!在他王大公子的眼中,除了一個慕落雪能跟他相提並論,剩下的人都是渣渣!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站住!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慕煙華冷冷地喝止眾人,視線特別在喊得最凶的幾人身上停了片刻,「王東遠修為在練氣境第二重天,身邊還跟著護衛幾人,便是你們全部去了,夠給他送菜麼?頭腦發熱!一時意氣!能將慕易救回來麼!」

  慕煙華見眾人雖還義憤難平,到底冷靜了下來,這才緩和語氣道:「誰也別爭了!慕言、慕宏跟我走,其他人隨孫掌事去膳堂。慕城,你來帶路。」

  「慶叔,他們便拜託你了。」慕煙華轉向孫慶,「此是我年輕一輩之爭,慶叔不便出手,交予煙華便是。」

  孫慶自然無異議:「煙華丫頭放心,慶叔跟你保證,絕不讓這些個小子拖你後腿。」

  「有慶叔在,煙華底氣十足。」

  「慕城,走!」

  慕城在前領路,慕煙華緊跟其後,慕言、慕宏只稍稍落後半步。

  一路出了慕家大門,走在街上人流當中,慕煙華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忽又開口:「慕城,你可還有什麼要補充?」

  慕城驀地回首,一臉受到驚嚇的模樣:「煙華小姐?」

  「慕易那人,我自問還是有些瞭解的。今日這事怎麼看都不太尋常,至於王東遠……」

  慕煙華輕抿了抿唇,開始翻檢腦海中的記憶。

  黃沙城由慕家、王家、李家三分天下,其中以慕家勢力最大。王家、李家向來一個鼻孔出氣,聯合一氣共同對抗慕家,王家現任家主正妻娶的便是李家女兒。

  在這三家中,王家家主實力最弱,卻是最能生孩子的,不算其他偏房妾室所出,光正妻便給他生育了一子三女。

  王遠東正是王家正妻所出,且是唯一一個嫡系男丁,又是排行最幼,自是極為受寵。

  此子年逾二十,比之慕落雪都要大上一些,天資卻不怎麼樣。憑著王家舉族之力,享受著最優厚的資源,一身修為竟然基本靠著外力提升,現今只堪堪練氣境第二重天。

  真不知他哪裡來的勇氣,居然跟慕落雪直接叫板。

  慕家滅門一案,王家、李家都有參與,此時不好跟他們撕破面皮,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什麼,先收些利息該當無妨。

  慕煙華冷冷一笑。上輩子她得知慕清晨受罰,早早便上了黑風崖,根本不曾去青雲堂。慕易與王東遠衝突吃了虧的事,她是過後才知道,當日並沒有參與,也不曾去打聽具體情況。

  倒是依稀聽得,慕城曾經找過她。

  慕煙華心裡一咯噔,沉聲問道:「此事是否與我有關?」

  「這……」慕城猶豫了片刻,終是道,「慕易本不打算理會王東遠,是王東遠出言羞辱煙華小姐,大肆宣揚煙華小姐的天才之名純屬自誇,實不可信。慕易他氣不過,這才搶先動了手。」

  此事起因竟在她?

  慕煙華愣了一愣,隨即眸底一黯。

  她清楚地記得,因著某些意氣之爭,上輩子跟慕易的關係實在算不上友好。

  正是這明裡暗裡跟她不對付的人,在那一場鮮血祭奠的壽宴中,毫不猶豫地替她擋下了一刀,聲色俱厲地衝著她怒吼。

  那一言至今響徹耳邊,振聾發聵。

  『慕煙華!你若還是慕家之人,便給老子平平安安出去,來日晉升築基鏡!結丹境!再回來為這全族的冤魂報仇雪恨!否則老子化成灰都不會放過你!』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8:14

6 戰!

  玲瓏閣大堂裡,王東遠一襲暗金的華麗袍子,墨髮用玉冠整齊束起,大馬金刀坐在中央。他生得白皙清秀,卻偏偏做那豪放模樣,一隻腳踩在慕易背上,笑得志得意滿。

  慕易顯然早已昏厥,身體捲曲趴在地上。

  只見他鬢髮淩亂,雙目緊閉,面上帶著些許血污,衣衫更是多處破損,其上印滿了髒亂的腳印,夾雜著泥土血漬。

  三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目不斜視,肅然立在王東遠身後,呈守衛之狀。

  「慕易!」

  慕城目眥欲裂,想要立時衝上前去,思及慕煙華在此,才生生忍住。慕言、慕宏分立慕煙華身後,皆是雙拳緊握,怒目瞪向王東遠。

  慕煙華打量了慕易一眼,見他確實只是暫時失去意識,身上除了些許外傷再無其他,這才安下心來。

  雖然上輩子慕易平安無事,但到底不曾親見,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不可預知的逆轉。

  「王東遠,放人。」慕煙華眸光淡淡,轉向王東遠。

  聽得這極為普通的一句話,王東遠竟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股子冷氣自尾椎骨直抵頭頂,渾身的汗毛全數炸起,心驚肉跳之餘差點失聲驚叫。

  這小丫頭、這小丫頭……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掃過來的目光既不冷漠也不淩厲,半分殺氣都沒有,為何他會覺得自己被巨型妖獸盯上了。

  錯覺!一定是錯覺!

  這小丫頭在虛張聲勢!

  「你是哪位?本公子不是讓慕落雪親自來麼?」王東遠踩著慕易站起,鞋底在慕易背上蹭了蹭,這才雙足著地,抬著右手豎起小指掏了掏耳朵,「哎呀呀,這不是慕落雪的寶貝妹妹慕煙華麼?煙華妹妹,請恕哥哥眼拙,一下子竟未認出你來。聽說前兒煙華妹妹往迷蹤嶺試煉,讓人抬著回來了?」

  王東遠斜著眼打量慕煙華,心裡頭一陣舒爽,剛剛那詭異的感覺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不過是個小丫頭!剛才真是見了鬼了!

  王東遠身後的那三名青年人雙手抱胸,惡狠狠地盯著慕煙華,配合地哄然大笑,嘲諷之意毫不掩飾。

  周圍賓客站得遠遠的,隱隱將慕家、王家雙方圍在中間,不時還有人探頭探腦,加入到圍觀看戲的隊伍裡。這兩家他們都得罪不起,卻不妨礙他們看熱鬧。所謂法不責眾,待會兒不管是哪家丟了臉面,總不能這般霸道,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滅了吧?

  慕、王兩家的大戲,這種機會可不多。眾人不動聲色地交換著眼神,不時跟相熟的朋友耳語幾句,不願意錯過分毫。

  慕煙華視線落在王東遠踩了慕易的那隻腳上,語聲沒有半分起伏:「王東遠,你這是在作死。」

  「我作死?小丫頭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王東遠的膽氣又回來了,他甚至為自己早先的反應感到羞愧,「本公子便將話撂在這了,今日若不是慕落雪來,誰也別想帶走這小子!」

  「王公子此番是執意要與我慕家為難了。」慕煙華揚了揚眉,三尺青鋒不知何時在手,劍尖直指王東遠,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我道王公子為何忽然膽大起來,原是近日有所感悟,修為已至練氣境第三重天,怪不得不再將煙華放在眼裡,而敢與煙華兄長直接叫板。」

  「可惜煙華兄長未歸,否則定當親自向王公子討教一二。王公子大才,此番又是盛情難卻,莫如由煙華暫代,不知公子可敢一戰?」

  慕煙華眸光涼薄,青鋒三尺若秋水弘波,心中戰意起,隱隱鎖定王東遠。

  王東遠本欲答應,被慕煙華戰意籠罩,瞬間腦子一清,便有些許遲疑。

  人的名樹的影,慕煙華天才之名由來已久,一身實力那是實打實的,可不比他靠著靈藥突破。要他跟慕煙華堂堂正正對戰,打輸了事小,丟了王家面子事大。到時便是他老子再疼他,怕都會直接下手教訓他一頓。

  挑釁慕家固然舒爽,但若是找茬不成反被抽,那就不那麼美好了。

  「怎麼,王大公子不敢?」慕煙華唇角微勾,一臉不屑。

  王東遠被這麼一刺,瞬間氣血上湧,哪裡還顧得了許多:「小丫頭——」

  「慕家丫頭,你有何資格向公子挑戰?」王東遠身後靠左邊的那名護衛,以為看清了自家主子的困境,隨身長刀出鞘,閃身跳到慕煙華面前,「便讓小人先來會會……」

  「你是什麼東西?」慕煙華面色一冷,一劍刺出,「滾!」

  好機會!

  倘若不是慕易還在他們手中,倘若不是忌憚這三名護衛在邊上虎視眈眈,她豈會跟王東遠廢話至此?

  眼見王東遠幾人注意力從慕易身上轉移,慕煙華先聲奪人,毫不猶豫地搶先動手。

  那護衛眸底殺氣隱隱,一柄厚背長刀毫無花俏地直劈,帶起萬斤重力,裹挾著淒厲風聲,向著慕煙華當頭壓下。

  慕家年輕一代第一天才又如何?

  不過練氣境第三重天!

  他比這所謂的天才多修煉十幾年,修為早在三年前突破至練氣境第五重天。要是今日他能趁機廢了她,不知家主會予他何種獎勵。

  功法?丹藥?或者直接讓他所在的一脈併入本家?

  越想越是興奮,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飛沖天、人人豔羨的樣子,不免眼中凶光大盛。

  慕煙華暗哼一聲,如何不知眼前之人所想?

  臨陣輕敵,心浮氣躁,這般心性想勝她?做夢去吧!

  慕煙華劍尖微顫,三尺青鋒似忽然消失了蹤影,融合進拂面的清風裡。

  春風化雨!

  無聲無息間,劍影與刀光交錯而過。

  「噹!」

  雪亮刀光劈在空處,突兀消散,厚背長刀重重落地。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修為不過練氣境第三重天——」

  那護衛雙膝跪地,滿臉驚懼之色,兩隻袖子被劍影絞得粉碎,臂上橫七豎八多道劍痕,入肉入骨,都向外噴濺著鮮紅的血花。尤其是手腕處,幾乎僅剩下一層表皮相連。

  倘若沒有特殊的天材地寶,這雙手便是成功接上,怕也至此廢了。而一個小小的護衛,又憑什麼消受那珍貴的寶物?

  「修為不是實力,更不等同於戰力。」

  慕煙華心中波瀾不起,以練氣境第三重天擊傷練氣境第五重天,這本在她意料之內,更沒什麼值得高興或在意。

  一劍廢掉一人,慕煙華劍勢不停,直指王東遠:「王東遠!可敢來戰!」

  王東遠早已讓那護衛的慘樣嚇傻了,哪裡還敢接慕煙華的話,連連後退躲到剩下的兩名護衛身後,再顧不得地上的慕易。

  「快!快!你們兩個快攔住她!本公子重重有賞!」

  兩名護衛心底忐忑,卻仍存著一分僥倖,一左一右向慕煙華撲來。

  擋得住麼?

  慕煙華劍勢依舊不急不緩,綿軟的,柔和的,細細密密,卻再無一人敢小看。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那兩名護衛如臨大敵,凝神以待。

  然兩人修為並未高出多少,同樣不過練氣境第五重天。

  王東遠身邊護衛的身份,並不足以讓他們接觸到高深功法秘技,縱然修為高出慕煙華兩個小境界,論真實戰力又如何能是她的對手?

  春風化雨雖則只是黃品高級秘技,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得到修煉的,更何況慕煙華還有著上輩子的感悟在,春風化雨劍訣已早早練至大成,實力增加可不止一分兩分。

  「啊!」

  兩截斷臂隨著兩柄長刀落地,慕煙華身形如輕煙,飄然自兩人之間穿過,站在了王東遠面前。

  「慕煙華!你站住!」王東遠心慌失措,腳步踉蹌著往後退,尖聲尖氣地厲喝,「你若敢傷我,我父——我王家絕不會放過你!」

  「是麼?」慕煙華果然駐足。

  王東遠一喜,咽了一口唾沫:「這是自然!只要你讓我平安離去,今日這事便到此為止。那慕易你可自行帶回,你打傷我幾名護衛的事,我也不計較了。我保證定不會事後報復,你看如何?」

  「你不計較?不會事後報復?」慕煙華餘光掃過退到邊上的慕言、慕宏幾人,見他們確實趁亂救回了慕易,忽而衝著王東遠一笑,「可是我在意!我計較!」

  慕煙華飛起一腳,直直踹在毫無防備的王東遠身上,正中胸腹。

  清晰的骨裂之聲響起,王東遠慘嚎一聲,涕淚橫流。

  慕煙華踩在王東遠胸口,用劍面拍了拍他右邊的大腿:「剛剛可是這條腿踢的慕易?」

  「不……」王東遠心肝俱裂,死命搖頭。

  「不是?那是這一條?」劍面拍向左邊的大腿。

  一灘暗黃的水漬自王東遠身下流淌而出,緊接著一股騷臭味彌漫開來。

  「嘖!孬種!」慕煙華低斥了一句,一時覺得索然無味,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向王東遠的腿。

  「哢嚓!」

  「嗷!」

  王東遠嚎到一半,頭一歪暈厥過去。

  「放肆!誰敢傷我王家之人!」冷厲的女聲忽而自玲瓏閣門口響起,森森殺機毫不掩飾,「還不快快住手,自斷雙臂跪地求饒,或可饒你性命!」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8:25

7 那一劍

  慕煙華似未感受到臨身的殺氣,抬起一腳踹飛王東遠。

  「啪!」

  王東遠早已昏迷,自然全無反應,整個身子越過大半個廳堂,重重地落在來人腳邊。

  「大膽!」來人尖利的聲線愈發拔高了兩分,氣急敗壞惱怒道,「不管你是何人,今日這般羞辱我王家,誰來都救不了你!」

  慕煙華慢條斯理轉過身,半瞇著眼似笑非笑:「不過幾月未見,王大小姐便不認得煙華了麼?」

  紅衣如火,雲鬢輕挽,身形高挑,五官生得極為美豔,正是王東遠一母同胞的長姐,王家嫡系長女王瀟瀟。

  相較於王東遠差強人意的天賦,王瀟瀟一貫的表現卻對得起她的身份。

  當年以二十歲之齡,晉升練氣境大圓滿,一時在黃沙城極為轟動,隱隱有成為慕、王、李三家年輕一輩領頭者的意味。可惜五年過去了,先有慕落雪迎頭趕上,再有慕煙華橫空出世,而王瀟瀟依舊未曾突破,始終滯留在練氣境大圓滿。

  此時對上慕煙華,王瀟瀟的心情可想而知。

  「慕煙華!原來是你!難怪如此膽大妄為!」王瀟瀟面罩寒霜,眸底晦澀,忽而低頭俯視躺倒在身前的王東遠,狠狠地喝斥了一句,「廢物!」

  「還不將他抬起來!嫌丟人現眼不夠不成?」

  王瀟瀟身後的幾名隨從連連應聲,唯唯諾諾上前,小心地避開王東遠傷處,將他攙到一邊。

  「瀟瀟,是不是先讓人給阿遠看看傷?」王瀟瀟身側的藍衫青年人,瞧著王東遠狼狽的模樣略皺了皺眉,小聲地提議道。

  王瀟瀟冷冷回道:「死不了!早該給他個教訓!」

  那青年人低歎了一聲,便不再勸。

  王東遠的傷勢瞧著嚴重,實則不過斷了幾根骨頭,養上十天半月當可無礙。

  既然不想現在便跟王家翻臉,慕煙華下手自然有著分寸。那三名護衛可隨意廢掉,對王東遠卻留了情。當然,倘若換個地點換個時機,僅只他們慕、王兩方在,她也不介意下狠手,直接來個斬草除根。

  慕煙華心念急轉,掃了那說話的青年人一眼,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這青年人名喚李承景,是李家這一輩的家主嫡系長子,跟王瀟瀟算得上青梅竹馬,傳聞兩家有意讓他二人締結婚約。但一直到慕家覆滅,都未聽得此事成真,卻不知其中到底有何緣故。

  這兩人一道拜入滄浪劍派,當不會無緣無故回歸黃沙城。

  他們都出現了,那麼慕落雪呢?

  思及慕落雪有可能回來,慕煙華心頭一陣火熱,自然再不願跟旁的人糾纏。

  「王大小姐,今日之事王東遠挑釁在先,技不如人傷在煙華手上,實是他咎由自取。」慕煙華緊了緊掌中長劍,輕抿了抿唇,直接面對王瀟瀟,「王大小姐想要如何解決,煙華都接著便是。如若無事,便不耽擱王大小姐為令弟治傷了。」

  李承景雖跟著王瀟瀟一道來了,但他二人並未正式確定關係,既是慕、王兩家之事,自然沒有過問李家人的道理。

  「傷了我王家人還想走?慕煙華,你未免想得太美!」

  王瀟瀟怎麼可能輕易讓慕煙華走脫?

  這事她不知道便罷了,現下眾目睽睽,她若是這般放任慕煙華離開,王家的臉面還要不要?她王瀟瀟又該如何在家族中抬起頭來!

  「王東遠雖然混帳,但總歸是我親弟,便是做錯了事,要打要殺亦輪不到你慕煙華!你小小年紀這般張揚跋扈,行事無忌心狠手辣,今日我少不得要以大欺小一回,代你父兄、代慕家其他長輩好生管教你一番!」

  「嗤!」慕煙華嗤笑一聲,半點不懼,「說得好聽!倘若我活到你這般大,還僅你這點修為,確實只能做做以大欺小之事了。」

  練氣境大圓滿又如何?

  二十歲前突破至先天境,則築基可期,結丹有望;倘若不能,隨著年歲日長,修士自身的潛力會逐漸用盡,終究抵不過一抔黃土。這王瀟瀟已二十有五,沒有天大的福緣奇遇,日後便是有幸打破瓶頸,晉升先天境,其成就亦是有限。

  事實上,在慕煙華的記憶中,王瀟瀟還要在練氣境大圓滿蹉跎好幾年。

  修行難,難修行。

  單是先天境,便難住了大部分人;之後的築基境,更是大浪淘沙一般,能留下來的千不存一。

  這片大陸天地靈氣充裕,幾乎人人都可打磨肉身,進入淬體境,但真正能夠晉升築基境,踏進求仙問道大門的修士卻極其有限。

  對黃沙城來說,一個築基境修士的出現,甚至足以改變整個勢力格局。

  「慕煙華!你該死!」

  王瀟瀟氣得七竅生煙,終於撕下一直掛著的面具,面容扭曲露出猙獰之色,恨不得將慕煙華大卸八塊。日漸增長的年齡與遲遲無法突破的修為,這兩樣一直是她隱藏最深的心事,現下被慕煙華三言兩語挑破——慕煙華這是拿刀直接戳她心窩子啊!

  「鏘!」

  王瀟瀟長劍出鞘,帶起一泓璀璨的寶光。

  寶器!居然是寶器!

  想來也是,王瀟瀟畢竟拜入滄浪劍派多年,又是練氣境大圓滿,能得到一把寶器級別的長劍原是常理。

  慕煙華神色凝重起來。

  她此刻所用的長劍雖還不錯,卻只是品質上佳的凡器。拿凡器去對抗寶器,倘若不能用高出三兩倍的修為強行碾壓,至多三、五回合,便會毀在這種硬碰硬的對撞中。

  相比起王瀟瀟的修為境界,她手中的長劍更讓慕煙華忌憚。

  練氣境第三重天對上練氣境大圓滿,兩者本是天差地別,慕煙華並不認為自己有勝算,加上品質遠超過凡器的寶器,怕是凶多吉少。

  但慕煙華不懼!

  哪怕面對比王瀟瀟強上百十倍的敵人,都休想她會退縮求饒。

  但凡她今日退得一步,日後定會再退十步百步,到時談何保住慕家?談何在求仙問道途中披荊斬棘、一路向前?

  不但不退,慕煙華還要主動出擊!

  一擊,她只有一擊之力。

  體內真氣如滔滔江流,被慕煙華盡數灌入手中長劍。

  劍鳴之音乍然而起,煌煌劍芒燦爛奪目,恍如烈日當空。

  還是那一式春風化雨,柔和綿軟的劍勢猛然變化,露出猙獰暴虐的一面。

  黑雲壓城,狂風呼嘯,卷起黃沙泥石;電閃雷鳴,驟雨滂沱,好似天塌地陷一般。天地萬物仿佛都消失不見,只餘下疾風暴雨肆虐而過,席捲一切。

  慕煙華戰機把握極好,王瀟瀟剛一拔劍,還未來得及蓄勢,她便發出了自己最強的一劍。

  不論勝敗,不管生死,僅這一劍,一往無前。

  「好膽!」

  王瀟瀟一口血憋在嗓子眼,只覺得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

  可惱!可恨!

  王瀟瀟憤而起劍,雖倉促應戰,劍勢比之慕煙華卻半點不弱。

  「轟!」

  雙方劍勢相撞,發出沉悶的氣爆聲,滾滾氣浪往四周散開。

  慕煙華一擊之後再無餘力,受到王瀟瀟劍勢餘波的強力撞擊,站立不穩連連後退,一直退了十幾步,這才勉強停下。

  「哢嚓!」

  掌中的長劍接連脆響,銀亮劍身乍現裂紋,竟陡然碎成十數塊,叮呤噹啷落了一地。

  慕煙華鬆開手,裂成兩半的劍柄直直落地。

  「啪嗒!」

  「啪嗒!啪嗒!」

  一點,兩點,緊接著數點鮮紅綻開。

  慕煙華面白如紙,緊緊抿著唇,將右掌握成拳,卻無法阻止絲絲紅色自指縫中滲出。

  王瀟瀟也不追擊,只執劍冷笑:「慕煙華,這一回看誰能救你!」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8:36

8 一波三折

  「煙華小姐!你快走!」

  慕言、慕宏搶上前,毫不猶豫地擋在慕煙華面前。

  「你們退開,帶著慕易先行離開。」

  慕煙華怎可能讓慕言、慕宏為她涉險?倘若定要有人付出代價,那麼她希望這個人是她。

  慕言、慕宏沒有人肯退:「讓慕城帶慕易先走便是。我二人同為慕家之人,這種時候卻還袖手旁觀,豈非豬狗不如?」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慕煙華眼圈瞬間通紅,再一次體會到了那種讓人絕望的無能為力。

  實力!一切全是因為實力!

  如若她還是先天境,或者跟王瀟瀟一般的練氣境大圓滿,便絕不會被威逼至此!

  慕煙華深吸了一口氣,分開慕言、慕宏兩人上前,站在了他們身前:「好!今日便讓我們一同對敵!」

  「啪啪啪!」

  清脆的拍掌聲響起,王瀟瀟悠然而笑:「果然是同族情深。我就做個好事,讓你們體會一番什麼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王瀟瀟!風水輪流轉,今日之恥我記下了,日後自當尋你討回。」

  「是麼?」王瀟瀟眸底閃過一絲凶光,「我等著你。」

  這是個好機會!

  王瀟瀟瞧著失了再戰之力的慕煙華,再看看慕家來的幾名小輩,心裡某個念頭像是雜草般瘋長起來。

  倘若她能藉口失手,將慕煙華斬殺於此……

  一個死去的天才,慕家還會為了她跟王家死磕麼?

  怕只怕慕家有人暗中護著她,但凡慕煙華遭遇生死危機,便會現身相救。

  只要她速度夠快,當有一擊之力!

  這想法太有誘惑力,王瀟瀟渾身隱隱顫抖,丹田內的真氣奔流而出,暗自蓄勢欲全力起劍。

  「王師妹何必著惱?小孩子玩鬧罷了,就此收手可好?」

  溫潤男聲猶如山間清泉,繞著青翠草木流淌而過,「王師妹若有興致,待回了山門,為兄定當奉陪,此刻卻不是好時機。」

  慕煙華、王瀟瀟二人之間,藍衫男子靜靜而立,眉目雋秀,面含淺淡微笑,眸光平靜似水。

  君子謙謙,溫如暖玉。

  「哥!」慕煙華喉間澀澀,定定望著眼前男子寬厚的背影。

  「慕落雪!是你!」

  王瀟瀟面色忽變,即將噴薄而出的真氣勉強收回,體內氣息一陣鼓蕩不穩。

  「是我。」慕落雪微微頷首,長劍在鞘中輕鳴,蓄勢待發,「王師妹還有何見教?」

  恨恨地瞪了慕落雪一眼,王瀟瀟收劍歸鞘,心知再無機會,便也不再糾纏:「慕師兄實力強過我,今日我王家認栽。」

  慕落雪點頭不語,轉過身來面對慕煙華,眸底漸暖:「煙華。」

  「哥,你回來了。」

  慕煙華強忍著,沒有讓眼淚落下,縱有千言萬語想說,臨到頭卻只化作這簡單的一句。

  「大公子!」

  「大公子!」

  慕言、慕宏面露激動之色,邊上的慕城扶著已清醒過來的慕易,過來向慕落雪打招呼。

  兄妹重逢,同族相見,將方才劍拔弩張的凝重氣氛一掃而空。

  慕落雪問及慕易傷勢,親自查看過後,見他確實無甚大礙,便想提議返回慕家。

  王瀟瀟眼看著慕家這邊其樂融融,連那受到王東遠一頓狠揍的慕易,這會兒亦是一臉笑容,一時覺得極為刺眼,心裡頭一股子邪火蹭蹭冒了上來,怎麼止都止不住。

  偷雞不成蝕把米!面子裡子全丟盡了!

  不用等到明日,過會兒黃沙城裡就會傳遍。

  慕煙華以練氣境第三重天修為,對陣她王瀟瀟一招不敗,僅長劍折損。後慕落雪現身護妹,王瀟瀟自動退去,不敢出手。

  王瀟瀟狠狠瞪向王東遠,面色鐵青:「無用之極!」

  「玲瓏閣掌櫃何在?我王家三名護衛在你這裡被廢,舍弟更是遭人毆打重傷,你玲瓏閣不但不阻止,還縱容包庇行兇者,不知有何話說?」

  王瀟瀟視線在廳堂裡轉了一圈,並未發現有玲瓏閣之人在場。好似慕、王兩家衝突開始,這廳堂裡除了慕、王雙方,以及留下看熱鬧的眾人,便再未見著有所屬玲瓏閣的人出現。

  此刻王瀟瀟怒火難洩,慕落雪她打不過,玲瓏閣自然成了最好的遷怒對象。

  「算了,瀟瀟。我們先帶著阿遠回去,再來論其他可好?」李承景拉了拉王瀟瀟,低聲相勸。

  「要回去你回去!」王瀟瀟甩開李承景的手,寒聲道,「我王瀟瀟長這麼大,還未受過這般屈辱!今日我若不聲不響走了,這張臉往哪兒擱?」

  「掌櫃的,你再不出來,休怪我砸了玲瓏閣!」

  慕煙華冷眼旁觀,聽得王瀟瀟之言,真不知該說她無知還是大膽。慕落雪看不過眼,想要出聲阻止,卻被慕煙華及時拉住:「哥,靜觀其變。」

  王瀟瀟又重複了一遍,仍未見有人應聲,不顧眾人譁然,竟然真下了打砸玲瓏閣的命令。

  「呵!」一聲輕笑隨風入耳,男子聲音略顯低沉,似陳年佳釀般醇厚醉人,「姑娘好生霸道,自個兒吃了悶虧,便要拿我玲瓏閣做箋子?」

  一襲重紫華貴袍子,其上繡著繁複的同色暗紋,烏髮長及腰際,用紫色緞帶攔腰繫住,眉如墨畫,膚白勝雪,桃花眼波光流轉,勾人心魄。

  這是一個生得極為好看的男人,也是一個存在感極為強烈的男人。

  王瀟瀟看著他緩步走近,被其強大的氣場所懾,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是何人?」

  那男子勾唇一笑:「姑娘剛剛不是還想尋我說理麼?」

  「你是玲瓏閣的掌櫃?」王瀟瀟慢慢回過神來,直覺有些不安,「不對!你不是!你到底是何人!」

  「劉掌櫃,將單子給我。」

  那男子伸出右掌,五指修長,骨節分明。

  「公子。」玲瓏閣的劉掌櫃彎著腰,將一張單子恭敬遞上。

  「既然姑娘想要個說法,我便跟姑娘好生算算帳。」男子接過單子,眸光輕輕一掃,「令弟今日與人動手,你王家一主三僕共打壞香楠木桌三張、配套的座椅兩把,剩下的十把座椅成了多餘,都要換掉,計上品靈石兩萬;損毀雲紋白玉地磚二十七塊,這種雲紋白玉出產不易,若要全部翻修……計上品靈石十萬;撞毀銀紋碧玉欄杆兩條,計上品靈石一萬;其他打碎的盤碗杯碟之類,我也懶得細算,計上品靈石五千;因著令弟之事,我玲瓏閣半日未做生意,這其中的損失——勉強算十萬、八萬吧。」

  「令弟是敝處常客,倒不好不給面子。去掉少許零頭,姑娘付二十萬上品靈石便是。」

  慢悠悠地說完,那男子將手中單子遞給王瀟瀟。

  王瀟瀟氣得半死,差點沒一口逆血噴出來,哪裡肯接這狗屁帳單。

  「滿口胡言!你怎麼不去搶!慕煙華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如此偏幫?!」

  那男子聳了聳肩,隨手將單子扔回劉掌櫃:「讓人送去給王家主。偌大的王家,總該會有明理之人。」

  劉掌櫃恭敬應聲。

  王瀟瀟捏緊劍柄,幾次想要出劍,但每一觸及眼前男子似笑非笑的眸光,直覺只要她敢出手,便會遭到對方雷霆攻擊。

  面上一陣紅一陣青,王瀟瀟裝作未聽到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咬著牙硬是轉身:「我們走!」

  慕落雪收回視線:「煙華,我們也走吧。」

  慕煙華正要回答,卻見那紫袍男子眉眼含笑,向著他們直直走了過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8:50

9 符籙

  「煙華,你與玲瓏閣那人相識?」

  慕煙華捏了捏藏在腰袋中的銀色權杖,皺著眉搖了搖頭:「今日第一回見。」

  「既如此,他為何……」慕落雪神色微凝,有些擔憂。

  那人瞧著年紀不大,一身修為卻深不可測。他本人剛剛晉升先天境第一重天,對上那人竟覺得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這般如淵似海的氣息,慕落雪僅在自己師尊身上感應到過。

  「哥,你不必憂心。」慕煙華思前想後,沉吟道,「我瞧著他應當並無惡意。」

  方才在玲瓏閣內,那男人過來送上一枚銀色權杖,言道是因慕煙華受到驚嚇的補償,之後便飄然離開,連著名字都未留下。

  依照此人對待王瀟瀟的小心眼,慕煙華有理由相信,他敲詐王家偏幫慕家,完全是因著王瀟瀟那幾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包括送她這據說可以在玲瓏閣所屬享受優惠的權杖,都是為了噁心王家而起。

  慕落雪眉間稍鬆,歎道:「我倒不知,黃沙城何時出現了這般人物。」

  「不相干之人,管他作甚?」慕煙華笑容明朗,挽著慕落雪,眸底是滿滿的喜意,「哥,你見過父親了麼?這一回能在家住多久?」

  慕落雪回來了,此刻就在她身邊。

  這樣的認知讓慕煙華全身心放鬆下來。人生重來,果然跟上輩子不一樣了。

  未見著慕落雪之前,慕煙華心底總隱藏著深深的不安。她怕這是場美麗的夢境,更怕這其實是慕清晨用來折磨她的新方法,待醒過來便能看到慕清晨得意的嘴臉,發現一切只是她臆想中的幻象。

  慕落雪的出現,玲瓏閣中異變,這些都昭示著命運軌跡的偏移。

  「哪個小壞蛋跟人鬧事,害得我剛一進城,聽到了旁人議論便急急趕去,連家都來不及回?」慕落雪一指彈在慕煙華額間,笑罵道。

  慕煙華心中鬆快,笑著連連討饒:「是我的錯,我是小壞蛋……」

  「誰能想到王瀟瀟會忽然出現?」慕落雪大掌揉了揉慕煙華髮頂,安慰道,「煙華倘若在她的年紀,定然遠超過她。」

  這一點慕煙華自然心知肚明。她應了一聲,搖了搖慕落雪胳膊:「哥,你還沒回答我,這一次回來……」

  慕落雪笑容微斂:「明日一早便要走。」

  慕煙華一陣失望:「這麼快?」

  「捨不得我?」

  「自然捨不得!」

  「不如煙華隨我回宗門?以你的天資……」

  「不!」慕煙華一愣,低垂下眼簾,「我想再歷練二、三年。」

  「滄浪劍派雖還不錯,但煙華值得更好的。」慕落雪也不在意,忽而道,「此次路經黃沙城,實則是來借道。待明日人員到齊,便會通過傳送陣去望海城。」

  慕煙華心頭一跳:「望海城?」

  「也不是什麼秘密,再過些時候,估摸著黃沙城便會傳開了。」慕落雪輕輕頷首,「昨日巳時三刻,望海城荒野之地有秘境出世。」

  慕煙華猛地駐足,急聲問道:「此言當真?」

  這個時候望海城哪裡有什麼秘境出世!

  唯一出現過的一個,便是將在三十五年之後現世,她上輩子最後查探的那個秘境。

  昨日巳時三刻?巳時三刻!

  倘若她記得沒錯,那正是她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

  慕煙華神情有些恍惚,眸中漸漸失了焦距。

  當初的慘烈早已遺忘在記憶的角落,唯獨剩下那一道絕豔的紫電。

  那一抹驚心動魄的紫!

  時至今日,慕煙華還清晰地記得它穿行的軌跡,狀似最鋒銳的劍芒劃破長空,瞬息萬里。

  『劈裡啪啦!』

  慕煙華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一刻,紫色閃電就在眼前,電火碰撞激起的輕響就在耳邊。

  沒有人看到,慕煙華幽深的眸底,兩道細碎的紫光正忽明忽滅。美麗到近乎夢幻的紫,就像與生俱來印刻在瞳孔中的圖騰。

  「煙華?」慕落雪疑惑的詢問仿佛自遙遠的地方而來。

  慕煙華好似什麼都沒有聽到,只覺得一點紫光突兀出現,驀地化作一片紫色的汪洋,將她整個淹沒在內。

  深紫的淺紫的海水包裹著她,帶著她載沉載浮。

  紫色光暈流轉,如夢似幻。

  慕煙華不禁迷失其中。

  「煙華?煙華!」

  慕落雪的呼喚近在咫尺,慕煙華猛地回過神來,微垂下眼簾,掩住其中來不及藏起的驚歎。

  「怎麼了,煙華?我看你神情恍惚,可是有事?」

  「無事。」慕煙華露出一絲笑來,「哥,那望海城秘境的情況,你能給我講講麼?」

  慕落雪上下打量著慕煙華,見她確實再無異常,便點頭答道:「根據傳來的消息,那秘境雖是最新出世,卻像是早早被人查探過,裡面不知何故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留下。不過既然得了消息,不去看看總歸不甘心,說不定還有幾樣藏在隱秘處,不曾被人發現。」

  慕煙華心底翻江倒海,面上卻深以為然:「世人大多以為自己是幸運兒。」

  慕落雪一陣輕笑:「煙華倒是看得通透。」

  慕煙華笑而不語。

  說話間,慕家大門已在眼前。

  慕城帶著慕易尋孫慶治傷,慕言、慕宏往三長老處報告事情原委,慕落雪自去見慕雲鶴。

  慕煙華言道與王瀟瀟一戰有所領悟,暫別慕落雪回了居住的小院。

  合上房門,慕煙華快步行至床榻邊,脫下鞋子便盤膝坐下,行動間帶著些急切。

  懷著忐忑又期待的複雜心情,她緩緩地將心神沉入意識海。

  空曠昏暗的意識海深處,靜靜懸浮著一個流光溢彩的九色光團。

  這是慕煙華的靈魂本源所在。

  九色光團四周,向外漂浮著淺白色霧氣,大約方圓丈許,是靈魂本源逸散出的精神力。還未突破至先天境,精神力尚未蛻變成靈識,顯得單薄、脆弱。

  意識海下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紫光,無聲無息地懸浮在那裡,璀璨耀眼,給整個空間都染上了一層迷濛的紫。

  這是當初那道紫色閃電?

  趁著劈中她眉心的瞬間,這紫色閃電鑽入了她的意識海,並始終潛藏在她神魂深處,這一回跟著一道重生回來了?

  慕煙華分出一絲精神力,小心翼翼地碰觸。

  「嘭!」

  仿佛最華麗的煙花當空綻放,紫色光團整個炸了開來,散成點點光暈,往意識海四面八方延伸開去。

  慕煙華渾身一震,意識海中似乎有某種限制被炸得粉碎,像是開天闢地一般,昏暗的空間充滿了明亮的光芒。那原本丈許大小的精神力,好似吞噬了無數靈丹妙藥,以極其驚人的速度壯大起來,兩丈、三丈、十丈……一直到百丈。

  兩世為人,慕煙華的神魂本就比一般人強大許多,這直接反應在精神力上。她練氣境第三重天的精神力,幾可與一般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士相媲美。

  不知是不是因著重生了一回,慕煙華現今的神魂比之前又要凝實強大數倍。

  但百丈精神力,這個數值委實可怕了些。恐怕許多剛晉升先天境的修士,單論精神力都還不及此刻的慕煙華。

  變化還在繼續,慕煙華本人卻毫不知情,自然更不會知道,在紫色光團炸開的同時,貼身藏在繡袋裡的那枚赤炎虎妖核,火紅圓潤的表面下,似有銀白色的流光一閃而逝。

  點點紫色光暈不再飄散,循著某種奇妙的規律停了下來,各自探出數條細細的絲線,相互勾連,化作道道繁複玄奧的軌跡。以原來的紫色光團為中心,最終形成了一張巨大的奇詭符籙。

  整張符籙呈紫色,光華流轉,美麗非凡。它慢慢旋轉著,自外到內變化著,逐漸由明亮變得暗淡,由簡單過渡到複雜,核心處似乎還掩藏什麼東西,卻怎麼也看不真切。

  紫色符籙自動到靜,懸浮在慕煙華意識海下方。

  在紫色符籙停下的同時,那壯大至百丈的精神力似是到了一個臨界點,猛地一顫之後往回縮,一直減小到十丈大小。

  淡薄的白霧經過壓縮,相較之前密實了數十倍,形成了一種介乎氣體與液體的特殊狀態。

  修士從練氣境大圓滿晉升先天境,精神力往靈識蛻變之時,便會出現這種情況。慕煙華以練氣境第三重天的修為,意識海提早發生這種異變,倘若旁的修士見著,怕是要不顧形象直呼妖孽了。

  此時此刻,慕煙華整個意識海一片光明。

  底層一方巨大的紫色符籙,外圈最是明亮,越往裡越暗淡,散發著淡淡紫光。紫色符籙之上,懸浮著慕煙華的靈魂本源,包裹在十丈方圓的精神力海洋裡。

  慕煙華精神力再次探出,輕輕碰觸那紫色符籙的最外圈。

  整個外圈猛地一亮,流轉過無數玄奧的字元,順著慕煙華的精神力,往她的靈魂本源而去。

  明亮的光點一點一點熄滅,盡數化作一個一個字元,依次印入慕煙華靈魂本源,便是想忘亦再也忘不掉。

  待得最後,整個外圈都剝落下來,消失不見。

  漸漸的,字元成句成章,連成一篇玄妙功法的一部分。

  混元經第一層。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9:10

10 浮光掠影

  天朗氣清,和風徐徐。

  慕煙華足尖輕點,立在院子裡一株桃樹伸出的枝椏上,整個身子如若無骨,好似成了桃樹的一部分,隨著清風左右搖擺。她掌中一冊藍封書籍,十幾頁模樣,正是用那枚三長老給予的權杖換來的功訣,黃品高級身法浮光掠影。

  這一門身法,慕煙華上輩子也曾學過,這會兒要將之施展出來,讓其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自然要重新再學上一遍。

  距離意識海異變已過了兩日。

  這兩日,慕煙華送走了慕落雪,隨後去了藏鋒院一趟挑選功訣,便再不曾外出。

  精神力的蛻變與大幅增長,讓慕煙華很不適應。練氣境第三重天的修為,根本無法支撐起介於練氣境大圓滿與先天境第一重天之間的精神力。

  身體跟不上意識,這別提有多難受。

  除了花費時間精力磨合,使兩者達到步調一致之外,慕煙華別無他法。

  紫色符籙還靜靜懸浮在慕煙華意識海,從中得到的混元經字字珠璣,神妙非凡。比之她現下主修的功法先天一氣訣,毫無疑問要強上無數倍。

  先天一氣訣為玄品低級,慕煙華雖不知混元經品級,卻知其必定遠遠高於玄品。

  或許地級,或許達到了天級。

  回想起得到混元經的前後,慕煙華暗自猜測,難免心中欣喜激動。

  她怕是接受了一個了不得的傳承。

  強自按捺下情緒,慕煙華不得不壓住立刻修煉的衝動。混元經的起點便是先天境,離她此刻的修為還有些遠。且要順利完成功法上的轉修,她必須尋一個最好的時機,容不得出現一絲差錯。

  慕家人多眼雜,顯然不是好地方。

  過上幾日,待得精神力磨合完畢,還需想辦法出行一趟。

  紫色符籙的出現,讓慕煙華冥冥中有所感應,要往那望海城秘境一探。

  「煙華,你在麼?」

  「父親!」

  慕煙華身形一晃,如同一縷無形無相的微風,輕飄飄站在了慕雲鶴眼前。

  「您怎麼有空來?」

  慕雲鶴上下打量著慕煙華,語中帶著明顯的笑意:「聽說煙華最近長了本事,前日踢斷了王家小子好幾根骨頭,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生出了三頭六臂。」

  慕煙華面色微冷:「他活該!」

  「是為了慕易?」

  慕煙華繃著臉點頭。

  「你做得好!沒丟了我慕家臉面!」慕雲鶴欣慰大笑,「敢於挑釁我慕家,不管是誰,就該狠狠打回去!」

  「父親?」

  慕雲鶴含笑看著慕煙華:「我本以為,除去跟清晨相關之事,你再不會為其他人憤而出手。現今看來,倒是我小瞧了你。」

  「你沒有讓我失望。」

  慕煙華心底酸澀,喉間發堵:「以前是煙華年少輕狂,日後再不會了。」

  「煙華長大了。」慕雲鶴輕輕一歎,忽而問道,「清晨那孩子在黑風崖上好幾日,煙華好似未去看過?」

  慕煙華一頓,手指動了動,到底沒有捏成拳:「清晨姐姐這一回做錯了,大長老罰她思過一月,我想著還是不要前去打擾為好。」

  「這是為何?」

  「自從大伯過世,父親將清晨姐姐接到身邊撫養,煙華同情她失了雙親疼愛,一直視她為至親姐妹。父親應當也知道,她比煙華還年長二歲,卻事事依賴煙華而行。」

  「煙華覺得自己更像長姐。」慕煙華沉吟著,思考該怎麼措辭,「前幾年便罷了,現今我已十一歲,清晨姐姐亦年滿十三。人總歸要依靠自己,清晨姐姐該有獨立的空間,而非依附著其他人而生。」

  慕雲鶴默然:「清晨這些年,確實……到底是你大伯唯一的血脈……」

  「父親,我都明白。」慕煙華拽著慕雲鶴手掌,「等清晨姐姐自黑風崖歸來,我會向她致歉的。」

  慕雲鶴是個極重感情的人。

  關於慕清晨的種種,慕煙華實在不知該怎麼說起,更不知如何才能讓他相信,進而對她生出防備之心。

  至少現在的慕清晨還是安全的。

  慕煙華唯有這般安慰自己,並暗自決定牢牢盯死慕清晨,不放過她任何方面的一舉一動。

  「父親,我想求您一件事。」慕煙華輕輕搖晃著慕雲鶴胳膊。

  慕雲鶴挑了挑眉:「這還是煙華頭一次開口求我,我可得好生聽聽。」

  「上一回迷蹤嶺週邊試煉,我覺得收穫頗大,修為境界提升迅速,比閉門修煉強上許多,便想著外出歷練一段時間,望父親應允。」

  「不行!」慕雲鶴面色一沉,斷然拒絕,「煙華,你如今不過練氣境第三重天,倘若出點意外,連著自保之力都沒有,怎可隨意離開家族?」

  慕煙華也不氣餒,繼續問道:「那依父親看,何時才可獨自出行?」

  慕雲鶴沉默了片刻:「最低練氣境第七重天。」

  慕煙華笑了:「倘若我能在練氣境大圓滿手下逃得性命?」

  「煙華此言當真?」慕雲鶴明顯有些不信。

  慕煙華胸有成竹:「自然不假!」

  慕雲鶴深深看著慕煙華:「有何憑證?」

  慕煙華一臉坦然:「父親可隨時出手相試。」

  慕雲鶴目光落在慕煙華掌中的書冊上,面上神情嚴肅起來:「黃品高級身法浮光掠影?我記得你兩日前才得到它。如若你的依仗在此,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太小瞧了練氣境大圓滿!」

  「練氣境的每一重天,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煙華,我承認你天賦悟性都極佳,甚至可酌情越級挑戰。但天資是天資,實力是實力,萬不可因著旁人讚一聲天才便忘了天高地厚!是什麼讓你以為,練氣境第三重天可在練氣境大圓滿手下保得性命?」

  「倘若我記得沒錯,兩日前你剛在王瀟瀟手上吃了虧。王瀟瀟正是練氣境大圓滿,你可對上她一招不敗,可接得下她第二招?」慕雲鶴眸光如電,直逼慕煙華,言語間甚至帶上了些許厲色,「煙華,你尚年幼,當凝神靜氣,打好基礎,而不是好高騖遠、走上岔路。」

  「父親,煙華並非虛浮之人,自是知曉輕重。如若不是與王瀟瀟正面對上,而只是在她手上走脫,我有八、九成把握。」

  逃命與硬碰硬完全是兩回事。

  慕煙華眼中透著堅持,望著慕雲鶴不閃不避,正色道:「請父親出手,但凡有所不敵,此後我絕不再提外出歷練之事!」

  慕家往昔有獨自外出歷練的子弟,至少要達到練氣境第七重天,慕煙華卻等不了那麼久。

  偷偷外出不現實,她必須得到慕雲鶴的支持。

  「既然你如此堅持,我便如你所願。」

  慕雲鶴沉默半晌,終是鬆了口,將先天境第八重天的修為壓制到練氣境第三重天,「我會在出手之時逐漸提升修為境界,你可小心了!」

  慕雲鶴打定主意要敲打敲打慕煙華,將她可能存在的得意忘形狠狠打下去,不等話音落地,便將練氣境第三重天的境界發揮到極致,右手成爪向慕煙華抓去。

  慕煙華早防著這一招,足尖輕點退得輕鬆,黃品高級身法浮光掠影信手拈來,似無跡可尋。

  「好!」

  慕雲鶴眼中一亮,大贊了一聲,放開修為提升至練氣境第五重天,瞬間速度加快了一倍有餘,招式不變抓向慕煙華。

  慕煙華身形同時加快,仿若一隻翩躚的蝶,沾之即走,總能恰到好處避開慕雲鶴的動作。

  這般十數招之後,慕雲鶴將修為提升至練氣境第六重天,接著是練氣境第七重天,再是第八重天,第九重天,最後至練氣境大圓滿!

  面對練氣境大圓滿的慕雲鶴,慕煙華已感覺到相當壓力。若非她有著上輩子先天境第九重天的感悟在,若非兩日前意識海異變,單論精神力已可與練氣境大圓滿相較,此時她絕對支撐不下片刻。

  慕雲鶴出招越來越快,練氣境大圓滿的氣勢狠狠壓制著慕煙華,縮小著她的動作空間。

  慕煙華仿佛驚濤駭浪中的小船,浪頭一個緊接著一個打來,瞧著好像隨時都要翻船,卻一直頑強地衝出海浪,安然無恙。

  雖驚險無比,卻始終毫釐之間避過危險。

  慕煙華咬著牙,浮光掠影施展到極致,雙眸瞪得圓圓的,緊緊盯著慕雲鶴,雪白額上冷汗涔涔,再一次避過慕雲鶴一擊,啞著嗓子道:「再來!」

  慕雲鶴腳步一頓,竟是停了下來,只望著慕煙華不說話,似乎要將她整個看透。

  慕煙華大口大口喘著氣,面色異常蒼白,唯有眸光一如既往沉靜堅定。

  「父親,您可是同意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9:23

11 疊浪斬

  「煙華,那浮光掠影身法,你當真是前日才得?」

  慕雲鶴不答反問,瞪圓了眼,整顆心都在顫抖。

  倘若不是一眼便可看透慕煙華的修為,他甚至要懷疑自家女兒已不知何時晉升了練氣境大圓滿。

  慕煙華天資絕頂,以十一歲之齡修煉至練氣境第三重天,這在黃沙城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甚至放到整個東南域都可排進前列。現今看來,相比起修煉天賦,她的悟性竟更為驚人可怕。

  前幾日三長老向他恭喜,言道慕煙華的春風化雨劍感悟頗深,已接近了大成之象,他還有些不信,只以為是三長老言過其實。

  然再瞧慕煙華的浮光掠影身法……

  兩日啊!僅僅兩日!今日是第三日!她居然將一門黃品高級身法修煉至大成!

  不!不止大成!

  慕煙華剛剛的表現,分明已觸到這門身法的最深奧秘,隱隱有了以身化光影的圓滿之象。

  功訣秘技的境界,分入門、登堂、顯微、大成、巔峰、圓滿六個階段。換了其他人來,兩日時間怕是連入門都做不到吧?

  春風化雨劍、浮光掠影身法,慕雲鶴在練氣境時亦都學過,自是知曉其中難度,便是讓他來施展,多半都不可能達到慕煙華的程度。

  不可置信!

  非但不曾見過,便是連聽都不曾聽到過!

  在這之前,無論是誰告訴他,修煉一門黃品高級秘技只需兩日,他定會以為那人在說笑,在消遣他玩。現下事實俱在,做出這種事的人正站在他面前,等待著他的回答,慕雲鶴委實不知該如何反應:「這身法……你此前學過吧?」

  慕煙華心知這番表現太過了些,卻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她必須以相對正當的方式展露實力,必須儘快提升修為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變故。

  慕雲鶴的支持對她來說很重要。

  「這門身法我確是新學。只不知到底為何,修煉時好似全無阻礙,上手之快比春風化雨劍更勝一籌。演練了數遍後,竟像是曾經演練過無數遍一般,純熟無比。」

  慕煙華輕抿著唇,眉間輕蹙,狀似有些困惑。

  這不算是完全的謊言。事實上,自從意識海異變以來,再感悟早先修煉過的功訣秘技,慕煙華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那一道紫色閃電所化的巨大符籙,帶給她的遠遠不止一卷功法那麼簡單。她甚至有一種錯覺,給她任何一門未修煉過的功訣秘技,只要有紫色符籙存在,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修煉成功。

  「父親,我欲外出歷練之事,您現今可同意?」慕煙華看著慕雲鶴,出聲提醒。

  慕雲鶴心底很是糾結。放任慕煙華獨自出門,這絕非他的本意,但他此前話已出口,輕易反口不得。

  慕煙華既做到了他的要求,理應滿足她的願望。

  不過練氣境第三重天,這修為畢竟低了些。生死搏鬥與切磋較技本是兩回事,慕煙華可在練氣境大圓滿手下支撐片刻,不代表她真正遇事時定能逃得性命。

  外面的世界遠比想像中殘酷,慕煙華年僅十一,以往試煉皆有家族長輩帶隊,從未獨自出行過,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煙華,我這裡有一式劍訣。」慕雲鶴踟躕了片刻,終是下了決心,「這一式名喚疊浪,不在天、地、玄、黃四品之內,屬於特殊秘技。僅此一劍斬出,劍勢仿若海浪層層相疊,一重更強過一重,只要你真氣不枯竭,理論上可將劍勢相疊無數次。」

  「我予你一個時辰,修煉感悟疊浪斬,只需你能順利入門,我便應允你外出歷練。」

  「父親此言可作數?」

  「自然作數!」

  「好!」慕煙華爽快點頭,「請父親指教。」

  慕雲鶴再不贅言,當下將修煉疊浪斬的注意事項一一道來,並拉開了架勢親自示範。

  慕煙華聽過一遍,再看過慕雲鶴示範,對這一式疊浪斬再不覺得陌生。好似這兩日來,她感悟其他功訣秘技一般,意識海懸浮的紫色符籙散發著淺淺微光,化作一道朦朧的紫色光影,投映在她流光溢彩的神魂之上。

  光影呈現人形,手足俱全,五官卻看不真切,右掌執劍起勢,緩緩舞動。

  一招一式看得分明,正是慕雲鶴剛剛演示過的疊浪斬。

  三疊浪、六疊浪、九疊浪,長劍的速度越來越快,瞬息便斬出數十數百數千下。潮落潮漲,一層疊著一層,十三重浪、二十一重浪,一直到三十二重浪,紫色的光影一陣模糊,無聲無息地散了開來,消失不見。

  慕雲鶴只演示到十五重浪,光影卻一口氣至三十二重浪,兩相比較之下,慕煙華如何還能不明白?

  那光影施展的疊浪斬,明顯要比慕雲鶴施展的高明玄妙得多。

  「煙華,你可瞧清楚了?」

  慕雲鶴收劍而立,面上平靜無波,心底卻說不出的尷尬。

  誰家修煉感悟秘技是這樣的?功法奧義講一遍,長劍在手舞一遍,緊接著問你看沒看清楚。

  這要是能學會才奇了怪了!

  若是此刻地上有個洞,慕雲鶴直接鑽進去的心都有了:「要不,我再演示一遍?」

  「您先讓我試試。」慕煙華不覺得有何不對,紫色光影投映出的人形神奇無比,經其施展過的功訣秘技,便如同她自己感悟的那般深刻。

  慕煙華自慕雲鶴手中接過長劍,隨手挽了個劍花,劍尖朝下執劍而立。

  施展疊浪斬的紫色虛影再度出現,一劍起劈風斬浪。

  慕煙華雙目清明,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腦中一片空明,似乎天地間只餘下掌中的三尺青鋒。

  這一刻,慕煙華化身為意識海中的紫色虛影,疊浪斬在她眼裡再無秘密。

  風起,劍長鳴,一劍三疊浪!

  足尖輕點,身如青煙飄忽不定,浮光掠影身法同時展開。

  慕煙華劍勢一變,六重疊浪;再變,成九重疊浪!

  這還不算完。在慕雲鶴直愣愣的視線下,慕煙華成功斬出十一重疊浪。

  「轟轟轟!」

  雪亮劍芒裹挾著隱約的海潮聲,去勢不減狠狠撞在院子圍牆上。

  足可承受先天境之力的石牆表面,隨著一聲緊著一聲的炸響,留下了一道道淺白色的劍痕。

  慕煙華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運轉先天一氣訣,帶著所剩無幾的真氣循著經脈繞了兩圈,最終歸於丹田。

  「煙華幸不辱命。」慕煙華眸光晶亮,雪白額上隱現一層薄汗,「以我此刻練氣境第三重天的修為,至多能完成十五重疊浪,但這一擊過後,將再無回手之力。」

  疊浪斬一重更比一重強,越到後面疊加上去的力量越強,待到了十五重疊浪,怕是僅僅第十五重所需要的真氣,便足以抵過前面十四重相加。

  按照疊浪斬本身的奧義,就像慕雲鶴之前介紹所言,從理論上講,只要你真氣足夠,控制力足夠,蓄勢的時間足夠,便可以永無窮盡地疊加上去。

  慕雲鶴呆呆地看著慕煙華走近,愣愣地接過她遞還的長劍,直到慕煙華連著喚了好幾聲,這才勉強回過神來。

  「煙華……咳!」

  被打臉了!被接二連三狠狠地打臉了啊!

  慕雲鶴只覺得今日所見所聞,完全顛覆了他幾十年來形成的世界觀,無數固有的常識與觀念被毫不留情打得支離破碎。

  慕煙華表現出來的妖孽悟性,已經到了一種超越常規的可怕地步,慕雲鶴心底的震撼與擔憂遠遠超過了驚喜。

  一個勝過普通人的天才,任何家族宗門都會欣然接受,但若是這個天才逆天到違背常理的地步,對她、對家族可不見得全是好事。

  尤其是她還未成長到足夠自保。

  「今日之事不要再對旁人提起!」慕雲鶴恍惚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緊緊看著慕煙華嚴肅道,「修行之道首重靜,倘若感悟修煉之時有外人在場,總歸心有掛礙,恐有分神之憂。煙華以為然否?」

  「父親所言極是!」

  慕煙華終於放鬆下來,展顏而笑,「木秀於林的道理,我怎會不知?」

  慕雲鶴頷首,深深看了慕煙華一眼:「三日後來淩風院尋我。」

  慕煙華心下一喜:「多謝父親成全!」

  慕雲鶴應了一聲,交代了兩句後告辭離開。

  慕煙華立在原地看著慕雲鶴的背影,暗道今日慕雲鶴怕是受多了刺激。該慶幸因著紫色符籙的存在,慕雲鶴完全沒察覺到她意識海的異變,否則她怕是愈發難以解釋。

  紫色符籙來歷神秘,且只得了第一層,重生之事又太過匪夷所思,她不知如何說起,下意識便選擇了隱瞞。

  慕煙華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實在做不到讓慕雲鶴慢慢接受她的改變。

  那望海城秘境,她勢在必行。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9:36

12 臨行

  三日後,家主書房淩風院。

  慕雲鶴靠著椅背,手中拿著一個深青色的繡袋,半合著眼似是思考著什麼。

  「家主,煙華小姐來了。」守門的護衛盡責地通報。

  「父親。」

  慕雲鶴抬起眼來,擱下手中的繡袋,直視慕煙華:「可是真的決定了,不再更改?」

  慕煙華重重點頭,不避不讓與慕雲鶴對視:「寶劍鋒從磨礪出,我不想永遠躲在父親的羽翼之下。」

  「我便知道勸不動你。」慕雲鶴低歎了一聲,難免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你這倔強的性子,簡直跟你母親一模一樣。」

  慕煙華默然不語,實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裡面有我為你準備的一些東西。」慕雲鶴回過神來,將擱在桌子上的繡袋往前推了推,「你拿著,出門在外用得著。」

  慕煙華接了過來,拉開杏黃色的繩扣,精神力往裡一探:「芥子袋?」

  袋子內的空間不大,丈許方圓而已,裡面整齊的放著一個白玉瓶、一疊符籙,以及一小堆靈石,靈石上品、中品、下品的都有,其中下品最多。

  慕雲鶴看著慕煙華動作,點頭道:「這芥子袋品質不高,卻能讓你方便不少。」

  「多謝父親。」這一份心意讓慕煙華很是感動。

  慕雲鶴伸手入懷,取出一枚淺藍色玉符,起身行至慕煙華面前,親自戴在她頸上:「這是我向老祖宗求來的防禦符,你戴著切不可離身。此符可擋先天境大圓滿三擊,你必須答應我,但凡你有用到它的一日,便需立刻返回家族,絕不得再停留!你可聽到了?」

  這一番話,尤其是最後兩句,慕雲鶴說得極為嚴厲。

  慕雲鶴口中的老祖宗,想來是那位築基境大圓滿的慕家先輩吧?當日受太元宗三名同境界的修士圍攻,最終被逼含恨自爆,血灑長空。

  慕煙華神色肅然,鄭重應聲:「我答應。請父親放心,我絕不會讓您擔心。」

  慕雲鶴擺了擺手:「臨走前去向清晨道個別。」

  「我會的,父親。」

  慕煙華眸光閃了閃。慕清晨在黑風崖思過已有數日,卻不知她過得可還好,倒確實該與她好生道個別。

  再閒話了兩句,慕煙華便離了淩風院。剛走出不遠,卻見得一人匆匆往這邊來。

  「元浩?」

  十二、三歲的少年,迎著日光跑過來,額上隱現一層晶瑩薄汗,正是當日青雲堂向慕煙華請教,現今已成功突破至練氣境第一重天的慕元浩。

  慕煙華停下腳步,「你來尋父親?」

  「煙華小姐,是你啊。」慕元浩眸中一亮,咧嘴笑開,「祖父有事讓我稟告家主。」

  慕元浩的祖父,自然是執掌慕家族規的大長老。

  「父親正好在書房,你直接過去便是。」

  「煙華小姐!」慕元浩叫住欲走的慕煙華,壓低聲音道,「是慕清晨的事。」

  慕煙華一皺眉:「她怎麼了?」

  慕元浩見慕煙華不像是生氣,微鬆了一口氣,解釋道:「慕清晨只有淬體境第二重天,連日待在黑風崖,受那罡風吹刮,便有些支撐不住。就在剛才,看守黑風崖的護衛例行巡視,發現她暈厥在山頂,情況似有些不好。」

  「她人在何處?」這本在慕煙華預料之內,卻不想這一日來得這麼快。

  沒有了她的幫助,以慕清晨淬體境第二重天的修為,想在黑風崖待滿一個月,基本上沒有什麼可能。

  「祖父知道後怕出問題,便將她帶離了黑風崖,此刻安置在她自己屋裡。」慕元浩看著慕煙華,「煙華小姐要去看她麼?」

  「為何不去?」慕煙華目光坦然,「她是慕家的一員,不是麼?」

  慕元浩猛地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過會兒,我也去看看她。」

  慕煙華笑著點頭,目送慕元浩走遠,便改道往慕清晨的住所行去。

  慕家族規嚴謹,年輕一輩之間一直存在著競爭。天資越是上佳、修為提升越是迅速,得到的資源、受到的照顧便越好。

  慕清晨年已十三,修為不過淬體境第二重天,比不少七、八歲的孩童都不如,所住的小院就算不是最差,亦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一間中規中矩的木板房,外帶屋前一塊不大的空地,如此而已。

  「清晨姐姐,你在麼?」

  慕煙華立在慕清晨房門前,指節輕輕叩擊了兩下。

  裡面傳來慕清晨中氣不足的聲音:「煙華?進來吧。」

  慕煙華推門而入,往慕清晨床榻處行了幾步。

  「清晨姐姐,你可好些了?」

  慕清晨苦笑一聲,強撐著自床榻上坐起:「煙華,你會不會笑我無用?」

  不過幾日工夫,她整個人瘦了一圈不止,原本白皙的皮膚因著罡風吹刮變得暗黃粗糙,一雙烏黑的眼睛顯得格外大,正含著淚光直直看著慕煙華。

  「大長老令我黑風崖思過一月,我卻連五日都未堅持住。他一定對我失望之極,二叔若是知道了,定也不會高興……」

  慕煙華站在原地冷眼瞧著,再沒有像往日那般順著慕清晨,千方百計拿話安慰她。

  慕清晨蓄在眼眶裡的水霧終於化作眼淚,緩緩淌下:「煙華,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不然我在黑風崖那幾日,你為何不來看我?」

  看你作甚?為你抵擋那日夜不停的罡風麼?

  慕清晨此刻的狼狽,又怎抵得過慕煙華心底的恨意!

  「前日我新得了一門黃品高級身法,一心琢磨著怎麼修煉感悟,倒未在意其他事。」

  慕煙華淡淡說著,緊緊盯著慕清晨,果然從她淚眼深處看到了一絲隱藏極好的嫉恨。

  她早該知道,上輩子慕清晨能做出背祖忘典之事,絕對不可能是偶然,更不可能是臨時起意。那樣瘋狂的恨意,半點不留餘地的狠辣,沒有長年累月的積累,卻是從哪裡來?

  慕清晨!慕家到底哪裡對不住你!我慕煙華又哪裡對不住你!

  「清晨姐姐,我沒有生氣。我又怎麼……會生你的氣?」只是恨不能立刻掐死你!「這一回我來,除了看看你,還想向你道個別。」

  「道別?」慕清晨一驚,一顆淚珠還掛在眼角沒有落下,樣子頗有點滑稽,「你要去何處?」

  「我欲外出歷練,至年底大比再趕回來,父親已應允。」

  「二叔答應了?那我怎麼辦!」

  慕清晨一臉不相信,下意識地大叫出聲,隨即掩飾性地捂住嘴巴,訕訕解釋道,「我是說,煙華你才練氣境第三重天,這時候外出歷練,實在太過危險。你要不要再考慮一番?」

  慕煙華眸底劃過一絲寒芒,淡淡回道:「我意已決,清晨姐姐不必再勸。」

  慕清晨神色變幻不定,忽而巴巴地望向慕煙華:「我不放心你,不如我與你同去?」

  呵!

  慕煙華心底冷笑:「外出歷練不比家裡,我怕沒有辦法護你安全。」

  慕清晨毫不猶豫:「我不怕!」

  「清晨姐姐不用擔心,我已經拜託了元浩、慕言他們,我不在的時候,他們會照顧你。」慕煙華清淩淩的目光鎖定慕清晨,硬是阻得她再無法開口,「我瞧著你傷得不輕,便好生休息一段時間,待完全恢復了再去青雲堂不遲。」

  十三歲的慕清晨畢竟不夠成熟,幾句話工夫便讓慕煙華輕易試探出跟腳。

  眼瞧著目的達到,確定了心中某些猜想,慕煙華自不願再多做停留,當下敷衍了慕清晨兩句,便即告辭離開。

  慕清晨雙手緊緊捏著錦被,死死盯著慕煙華的背影,眸光閃爍,面沉如水。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9:48

13 連斬三人

  第二日一早,慕煙華不曾驚動任何人,獨自一人離開了慕家。

  她沒有選擇傳送陣,打算橫穿過整個迷蹤嶺週邊,抵達池州港,走水路往望海城。

  此一行目的很明確,儘快提升修為至先天境,平安進入望海城秘境。

  因著紫色符籙的關係,慕煙華隱隱有所感應,最好在進入秘境之前晉升先天境。而意識海的異變,讓她精神力暴漲的同時,自身修為亦將迎來一個飛速的提升期。

  出了黃沙城,不過行出五、六里地,漸漸地便看不見人煙了。

  慕煙華未在路上停留,施展起浮光掠影身法,往迷蹤嶺方向靠近。

  迷蹤嶺位於黃沙城二十里之外,慕煙華全力施為之下,不過一盞茶工夫便停在了入口處,瞧著眼前不知綿延盤亙多少萬里的山林。

  太陽已升了起來,金色的日光鋪灑一地,卻照不進遮天蔽日的林中。有風吹過,帶起枝葉「嘩啦啦」作響,還有深處不知名妖獸的嘶吼。

  慕煙華輕抿了抿唇,抬步邁入林間。

  四下裡很是安靜,足下踩著綿軟的枯枝爛葉,慕煙華凝神靜氣,執劍在手,不敢有絲毫放鬆。

  慢慢地深入迷蹤嶺,至一處平坦空曠之地,她驀地駐足轉身。

  「跟了我這麼久,還不出來麼?」

  冷冽的語聲尚帶著一絲稚嫩,凝成一束往前方一片矮樹叢而去。

  「小丫頭有點本事,怪不得敢獨自一人出城!」

  低矮的樹叢後,轉出來一黑袍老者,身量不高,面色黝黑,骨瘦如柴,兩隻綠豆大的眼睛緊緊盯著慕煙華,「喋喋」怪笑。隨著黑袍老者現身,接二連三又有四名修士自藏身之地出來,四面八方散開,將慕煙華的所有退路封死,向著她包圍過去。

  黑袍老者為練氣境第八重天,另外四名修士一名練氣境第七重天,一名練氣境第五重天,剩下的兩名皆為練氣境第六重天。

  五人!個個修為強於慕煙華!

  慕煙華心底殺意起,冷聲道:「王家人?」

  「你倒是不笨。」黑袍老者一臉玩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慕家年輕一輩第一天才?嘿嘿!我還從未殺過所謂的天才,那滋味一定不錯!」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嗤!您老說的該不是王東遠吧?」慕煙華身子緊繃,暗自蓄力,「他那雙腿不知可曾接上?」

  「小丫頭找死!」黑袍老者勃然大怒,真氣鼓動,身上衣袍獵獵作響,右手五指成爪,指間氣勁爆發,威勢不凡,向著慕煙華狠狠抓去。

  這一下若是抓實了,慕煙華不死也得殘。

  「還不動手!待成功擊殺這小丫頭,公子自會記爾等大功!」

  慕煙華冷哼一聲,並不硬接。浮光掠影施展開,像是一條沒有重量的影子,倏然避過黑袍老者一擊,長劍輕顫,卷起綿綿清風細雨,直刺左側那名練氣境第五重天的修士。

  「攔住她!別讓她逃了!」

  十拿九穩的一抓落空,再看慕煙華突擊方向,正是包圍圈中最弱的一點,黑袍老者立時認為慕煙華是要逃跑。

  那練氣境第五重天的修士一驚,只覺得置身於暖風斜雨間,心生閒適愉悅之感,心知落入了慕煙華劍勢內,便忙忙提劍抵擋。

  可惜他快,慕煙華的長劍比他更快!

  「哧!」

  雪亮劍尖仿若一道閃電,瞬間露出猙獰的獠牙,將脆弱的脖頸刺了個對穿。

  長劍退,帶起一蓬鮮紅血雨。

  那修士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整個眼珠子凸出眼眶,滿臉的驚懼與不敢置信,長劍早不知何時落地,手捂著脖子整個人栽倒。

  慕煙華一劍殺一人,卻絲毫沒有喜意。浮光掠影身法運到極致,身形飄忽快如鬼魅,劍勢急轉,和風細雨變疾風驟雨,直指離得最近的那名練氣境第六重天修士。

  快!實在是太快!

  接近圓滿的浮光掠影身法與春風化雨劍相結合,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威力。

  雖是黃品高級秘技,但因著慕煙華感悟境界高,竟依稀能與一般玄品低級秘技相較。而玄品的秘技,其真氣的消耗量絕不是練氣境可支撐。練氣境的修士便是修煉了玄品秘技,戰鬥中亦輕易不會使用,除非到了要拼命的時候。

  但凡玄品秘技出手,若是無法滅殺對手,接下來便只能任人宰割。

  以黑袍老者為首的五人,年紀都已不小,既甘為王家走狗,又如何會有玄品秘技傍身?

  慕煙華的真實戰力本不能用表面的修為來衡量。

  這一上一下之間,哪怕這幾人論修為皆比慕煙華高出不少,單憑王東遠的描述,嚴重低估了對手實力,一時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王東遠怕是做夢都想不到,不過幾日工夫,慕煙華得了神秘的紫色符籙,修為雖還在練氣境第三重天,實力卻已有了極大的提升。倘若此時讓她再次面對王瀟瀟,短期內當可立於不敗之地,絕不可能像當初那般狼狽。

  「哧!」

  那練氣境第六重天的修士瞪圓了眼睛,眼睜睜看著雪亮的長劍劃破長空,往他喉間要害刺來。速度算不上快,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劍芒臨身的軌跡,卻無論如何都避不開。

  空氣像是一下子重了數十倍,整個人陷在黏稠的泥沼裡,手足都被綿密的絲線一圈一圈纏住。

  想動,動不了!

  直到喉間一涼,眼前一片血紅。

  春風化雨劍再斬一人,慕煙華一步邁出,手中劍勢再變,隱隱有海潮之聲發出。

  一劍三疊浪!

  劍勢一重緊接著一重,裹狹著氣勢萬鈞,似慢實快地重重橫斬。

  「噹!」

  青鋒三尺與厚背刀結結實實撞在一起。

  劍身纖細,大刀厚重,兩者的對比異常明顯,角力結果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轟!轟!轟!」

  三聲沉悶的氣爆之音響過,厚背刀顫抖著,連退了三大步。

  厚背刀退,三尺青鋒得理不饒人,步步緊逼,三疊浪之後卷起六疊浪。

  「噹!」

  厚背刀終是承受不住一重強過一重的力道,在幾下之後脫手而出,遠遠的落地。

  慕煙華自不會錯過如此機會,淩厲劍芒帶起一顆大好頭顱,再斬一人。

  轉瞬之間,五人去其三,只餘下領頭的黑袍老者,以及那名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士。

  這一番變化發生得太快,黑袍老者還未反應過來,慕煙華已暴起發難,借著秘技之威強斬三人,成果頗豐。

  黑袍老者五人分散開,原是防止慕煙華逃跑,不想反被她利用來各個擊破。

  甩開劍身上的血漬,慕煙華輕喘了一口氣,劍指黑袍老者:「現下輪到你們了。」

  黑袍老者與剩下的那名修士已聚在一起,面上早不見了初時的輕鬆之色,望著慕煙華的目光皆帶著些許懼意。

  慕煙華不動,他們也不敢先動。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雙方對峙著,誰都不曾先出手。

  「小丫頭在拖延時間!」黑袍老者忽而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吼道,「方才她用了這麼多招秘技,真氣定然所剩無幾,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不過虛張聲勢!」

  「你我快快動手!否則待她回了氣,今日誰也逃不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29:58

14 危機

  黑袍老者與那剩下的修士再不敢分開,齊齊撲向慕煙華。

  慕煙華不退反進,向前邁出一步,像是跨越了空間一般,瞬間來到那黑袍老者眼前。

  一劍九疊浪!

  長劍微顫間,海潮之聲愈發明顯,劍勢一重疊著一重,甚至隱隱顯出了海藍色的波紋,演化出潮起潮落的景象。

  方才慕煙華連斬三人,確實消耗了不少真氣,卻絕對沒有黑袍老者想像的那麼多。

  不過示敵以弱,伺機戰而勝之。

  黑袍老者瞇起綠豆大的眼,面上幾不可查地一怔,似是想不到慕煙華會棄那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士,而選擇直接對上他。

  「這是你自己找死!」

  黑袍老者心底冷哼,半點不懼。

  他可不是那幾個練氣境第五重天、第六重天的廢物!

  練氣境第八重天修為,比之慕煙華年長數倍的歲數,自然意味著超出不知多少的臨戰經驗,黑袍老者完全有理由俯視慕煙華。

  「叮!叮!叮!」

  慕煙華長劍與黑袍老者肉掌相接,竟發出一連串金鐵撞擊的聲音,爆出點點火花。

  很顯然,黑袍老者定是修煉了一門鍛煉肉身的秘技,雙掌堅硬如精鐵,可與利器相媲美。

  「小丫頭,你的運氣到此為止了!」

  黑袍老者連接慕煙華數招,只覺得她雖秘技精妙,奈何修為實在太弱,真氣的強度比他差上一大截,不由得心下大定,暗道慕煙華本事不過如此。

  他鼓動丹田,鍛體功訣運到極致,周身泛起一層黑光,整個人一下子瘦了一圈,真正成了一個裹著一層人皮的骨架子。

  「噹!噹!噹!」

  黑袍老者任由長劍劈斬在身上,雙掌猶如穿花蝴蝶,向著慕煙華抓去。

  慕煙華緊擰著眉,浮光掠影身法絲毫不亂,東一搖西一擺,跳移騰挪,遊魚一般靈活滑溜,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避開黑袍老者的攻擊。

  黑袍老者得意地大笑,自以為勝券在握,掌間連連帶起氣爆之音,步步緊逼。

  慕煙華久攻不下,陷入了最為不利的消耗戰中,還要防著那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士偷襲,一時間危機大增。

  這般下去必敗無疑!

  芥子袋中有慕雲鶴準備的符籙,其中大半在激發之後,相當於練氣境大圓滿一擊,只需一張便能將這黑袍老者重傷,甚至滅殺。

  慕煙華卻不想動用,更不想依賴這些外物。

  她還有機會,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慕煙華當機立斷,棄用真氣消耗頗大的疊浪斬,亦未選擇之前連連奏功的春風化雨劍,而是以基礎劍法中的一招平刺,毫無花俏地往黑袍老者面門直去。

  黑袍老者大喜,只當慕煙華真氣耗盡,黔驢技窮,雙掌抓向慕煙華長劍。

  「鏘!」

  長劍之上沒有半分力道,黑袍老者輕輕鬆鬆便將之抓在掌中。

  這不可能!

  黑袍老者大驚失色,正正對上慕煙華沉寂無波的眼。

  這是慕煙華自動棄劍!

  棄劍同時,整個搶進黑袍老者懷裡,右掌輕飄飄地印在黑袍老者左胸之上。

  黃品高級秘技,寸勁。

  黑袍老者鍛體秘技或可煉皮煉肉,甚至煉筋煉骨,卻無論如何煉不到五臟六腑。

  慕煙華本為重生之人,上輩子最高曾晉升至先天境第九重天,又怎可能只會春風化雨劍與疊浪斬?

  寸勁一掌,勁力透過皮膜肌肉,直接作用在脆弱的內臟上。

  「啪!」

  黑袍老者的心臟仿佛一顆熟透的桃子,被人用巨力狠狠敲擊,整個炸得稀爛。

  「你……」

  黑袍老者身形一頓,張口噴出一蓬夾帶著暗紅碎片的血雨,直挺挺地倒下。

  慕煙華收回長劍,強忍著丹田因真氣使用過度而引起的隱隱抽疼,嚥下湧到喉間的一口淤血,轉過身來冷冷望向剩下的那名修士。

  「你、你、你居然殺了吳老!」

  那修士像是見了鬼般瞧著慕煙華,滿臉的驚懼與不信。

  黑袍老者與慕煙華相鬥,出招速度實在太快,他站在邊上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瞅準時機抽冷子給慕煙華來上一下。

  剛剛慕煙華變招太快,黑袍老者敗得也太快,他甚至都沒有看清兩人的動作。

  慕煙華棄了劍,然後黑袍老者便死了!

  連著黑袍老者都鬥不過慕煙華,他還留在這裡作甚?

  逃!逃得遠遠的!

  逃離慕煙華這個索命無常!

  此念一起,鬥志全消。

  那修士被慕煙華嚇破了膽,只恨父母沒有給他多生一雙腿,轉過身便往來時的路狂奔,連著背後空門大開都顧不得了。

  慕煙華又如何能放他歸去?

  當下足尖一點,浮光掠影身法起,轉瞬掠至那修士身後,春風化雨一劍留下了他的性命。

  至此,慕煙華以一對五,五人全滅。

  還未等她鬆一口氣,忽而一陣冰冷殺氣臨身,讓她全身寒毛盡數乍起,仿若置身冰天臘月。

  危險!前所未有的危險!

  比之遭遇五人圍殺還要嚴重數十、數百倍的危險!

  越是危險,慕煙華越是冷靜。

  全身的感官調動起來,意識海空明一片,心神極度集中,將身周數十丈範圍盡數收在眼底。

  早已空空如也的丹田再度運轉起來,一絲一縷極細微的真氣衍生出來,慢慢壯大。

  靜!四下裡很安靜!危險的感覺卻未消失,反而愈發強烈。

  退!退!退!

  慕煙華咬緊牙關,全力施展浮光掠影身法,想要後退。奈何身體像是一個被釘在原地的木樁,怎麼都無法移動分毫。

  「啵!」

  體內某種限制破碎,一股綿綿不絕的暖流自丹田升起,向著全身經脈流轉。

  練氣境第四重天!

  在這危機時刻的壓力下,慕煙華居然臨陣突破,晉升至練氣境第四重天。

  強大了一倍不止的真氣沖刷而下,身體上的禁錮似乎鬆動了一絲,慕煙華敏銳地抓住機會,輕煙一般飄起,往後連退三丈有餘。

  三丈不夠,再退三丈!

  「轟!」

  慕煙華還未完全退開,一個巨大的銀色手印從天而降,重重地轟在她方才所在之地。

  滾滾氣浪向著四周蔓延,慕煙華首當其衝,被其掀翻在地滾了兩圈,那口強嚥下的淤血再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

  「咦?」

  一個淺淡的語聲帶著些許驚訝,輕輕地在慕煙華耳邊響起。

  慕煙華抬起眼來,卻見一青袍中年男子,背負著手立在十步之外。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30:13

15 生死一線

  真氣外放!法相顯形!

  這青袍中年男子是先天境!

  慕煙華反手抹去唇角的血漬,握緊手中長劍,慢慢站起身來,已是將眼前的男子認了出來:「李向陽?」

  中年男子狹長的眉略略一挑,眸底閃過一絲訝然:「你認得我?」

  慕煙華一哂。

  認得!怎會不認得!

  王、李兩家先天境以上的修士,便沒有慕煙華不認得的!

  李向陽為李家現任家主堂弟,此時剛突破至先天境不久,為先天境第一重天。待得慕家血案發生當日,已是先天境第七重天。

  「李家主當真大手筆,竟將你派了出來。」

  練氣境與先天境的差距,曾經晉升過先天境第九重天的慕煙華自然很是清楚,其中的鴻溝就如天上的浮雲相較地上的淤泥一般。

  「倘若不是我來,又怎知道慕家這一輩已成長到這般地步?」李向陽一步一步向著慕煙華逼近,屬於先天境第一重天的氣勢逐漸提升至頂峰,「王鴻羽這個蠢貨,我那外甥受了這麼大委屈,他還念著什麼規矩,任由阿遠自個兒折騰,真真蠢笨至極!」

  「今日既然我在此,便由不得你逃脫。你也別怪我以大欺小,誰讓你生在慕家,而你慕家又一心與我李家為敵!」

  黃沙城多年來一直是慕、王、李三家三足鼎立,王、李兩家互相聯姻,暗地裡的摩擦另說,表面上還是極為和睦的。慕家與王、李兩家明爭暗鬥,倒是從未徹底撕破面皮,一直維持著一種潛在的默契。

  年輕一輩的事止於年輕一輩,先天境以上的修士不會隨意插手。

  這種默契隨著李向陽的此次出現,日後怕是再也不復存在。

  慕煙華默然不語,眸光平靜地瞧著李向陽走近,隱藏在背後的掌中,已捏著一疊七、八張各式各樣的符籙。

  慕家有慕落雪、慕煙華,王家除了王瀟瀟,李家除了李承景,剩餘的小一輩皆不堪造就。王瀟瀟、李承景二人加起來,現今瞧著都不如一個慕落雪。這兩家為著往後著想,藉口對慕落雪、慕煙華加以打壓,實則是遲早的事。

  只是這一次,李家做得比王家徹底罷了。

  淡淡掃了一眼慕煙華握在手中的長劍,李向陽氣勢愈盛,明顯帶上了些許殺意。

  慕煙華覺得空氣逐漸變得稀薄,呼吸漸漸困難,雙足站立不穩,整個人都要往地上癱軟。

  眼皮撐不開了,慕煙華乾脆閉上了眼睛。依靠精神力之助,靈覺反而更是敏銳。

  李向陽伸出手來,張開五指對準了慕煙華,憑空緩緩握緊。

  沉重!窒息!

  身上像是壓了一座大山,四周的空氣都被抽乾了!

  又彷彿被強行塞進一個狹小的容器,擁擠得血肉都快扭在一起,全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慕煙華口中全是腥甜的味道,背脊挺得筆直,剛突破至練氣境第四重天的真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引得丹田與經脈撕裂般抽疼。

  但這疼相較於李向陽施加在她身上的巨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等等,再等等,此刻還不到時候。

  慕煙華指間用力,捏緊了掌中的符籙。

  真氣一絲一縷灌入符籙中,那七、八張符籙散發出或紅、或藍、或紫的幽光。

  李向陽離她還剩五步、四步、三步、兩步……

  就是現在!

  慕煙華猛地睜開雙眼,手中符籙往李向陽面門打去,身形卻是以浮光掠影身法暴退。

  「轟!轟!轟!」

  紅色的烈火符,藍色的寒冰符,紫色的引雷符,那七、八張符籙被慕煙華真氣催動,全數炸作一團。

  相當於七、八名練氣境大圓滿同時攻擊,李向陽為先天境第一重天,雖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猝不及防之下,仍是受了點輕傷,席捲的氣浪波及到長髮衣袍,瞧上去有些狼狽。

  「該死!」煙塵散去,李向陽甩著袍袖,一臉暴怒地咆哮,「慕家丫頭!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他怎麼也想不到,慕煙華除了一手精妙劍訣,隨身還帶著這許多符籙。他防著她出劍,卻未防著她其他小動作。

  她便是再天才,練氣境第四重天的修為,又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卻不想終日打雁,今日竟被雁啄了眼睛。

  慕煙華卻顧不得李向陽的反應,強行運轉真氣讓她傷上加傷,連著吐出好幾口逆血,這才覺得心口舒服了一絲。

  浮光掠影施展到極致,兩邊的蒼翠古木往後飛退,瞬間已掠出數十里。

  慕煙華身如光影,似乎完全融合進斑駁的樹影裡。她消無聲息地穿過樹叢,連著剛鑽出樹洞的一隻小鼠都未驚動,已化作一陣清風遠去。

  漸漸的,慕煙華自身的氣息消失了。

  她成了這風、這樹、這影子,成功地將自己完美地隱藏起來。

  再掠出數里,視野驀地豁然開朗,眼前顯出一片茵茵綠草地,中央一個大湖碧波粼粼。

  慕煙華毫不猶豫,幾步上前,「噗通」一聲躍入湖中,往下潛了數丈,尋到一處可容身的石縫,一頭鑽了進去。

  一呼一吸,三長兩短,反復吐納數回之後,慕煙華呼吸變得極為悠長,心跳的頻率幾近於無,竟像是全無聲息一般,成了這湖中石壁的一部分。

  湖面再次恢復平靜,林間清風吹過,帶起層層美麗的漣漪。

  慕煙華雙目閉合,背後緊緊貼著石壁,墨黑長髮向著兩邊散開,隨著水波緩緩飄移。一群群不知情的魚兒游進石縫,圍著她繞了一圈,時而還用尾巴輕蹭她的面頰。玩夠了,便又轉身游了出去。

  半盞茶之後,李向陽陰沉著臉,站在了湖邊。

  李向陽為先天境第一重天,精神力早早蛻變成靈識,往湖中探了又探,卻什麼都沒有發現,便直接騰身而起,反身往林間追去。

  日頭慢慢升高,湖面倒映著藍天白雲,蝴蝶在草地上飛舞。一直很安靜,期間甚至有幾頭低等級的妖獸前來飲水。

  約摸過了一刻鐘,李向陽再次回到了原地,背負著手默默盯著湖面。

  時間一寸一寸過去,樹影開始偏移,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空中繁星點點。

  李向陽沒有理會夜間出來活動的低級妖獸,立在湖邊再未改過姿勢,每隔一段時間,便探出靈識往湖中查看。

  一夜無事。

  東方漸露魚肚白,李向陽站了一宿,鬢髮處隱現晶亮水珠。

  此時的他,眸底漆黑幽深,強壓著怒火,似乎一觸便會如火山般爆發。

  再次將靈識往湖中探去,這一回李向陽搜索得極為仔細,恨不得將每一塊石頭、每一根水草、甚至每一滴湖水,都查看得清清楚楚。

  靈識往更深更遠的地方延伸,好幾次掃過慕煙華存身的石縫,卻皆是一沾即過,竟然不曾發現半點異樣。

  在李向陽的感應中,那就是一處普通的石壁,沒有任何特殊。

  許久之後,李向陽收回靈識,仍是一無所獲。

  「轟!轟!轟!」

  氣怒交加之下,李向陽運起真氣,揮出數個銀色的巨大手印,重重地往湖面蓋下。

  沖天的水浪四散而起,聲如炸雷,向著四周草地噴湧。無數湖中的魚兒被浪花掀起,有些直接被李向陽的掌勁震死,有些卻還活著,拍打著尾巴蹦來蹦去。

  「轟!」

  比方才大了數倍的水浪再起,向著兩邊分開,「嘩嘩」的水聲中似乎夾雜著某種嘶鳴。

  李向陽收掌而立,凝神退了兩步。

  「嘩啦!」

  水花向著四周散開,一尾身長兩丈有餘的黑魚踏浪而出,燈籠大的猩紅眼珠死死盯著李向陽,張口吐出數根水箭,直直往李向陽身上去。

  李向陽飛退!

  那黑魚速度卻比李向陽更快,一個躍身已衝上湖岸,魚尾一甩劈頭蓋臉壓了下來。

  這古怪黑魚修為與李向陽相當,兩肋之間不知何故生出了四足,瞧著已可在地上自由行動。

  李向陽無法,只得停步應對。

  古怪黑魚力大無窮,皮粗肉厚;李向陽佔據地利,勝在靈活,一時雙方旗鼓相當。

  李向陽與古怪黑魚相鬥,那邊慕煙華因著方才湖水動盪,被水波沖刷推移著,漸漸離開了藏身的石縫,湖底暗流裹著她,向著更深的地方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30:24

16 陷魚腹

  「孽畜!」

  李向陽暴喝了一聲,終於祭出了他的隨身武器。

  一雙薄如蟬翼的彎刀,其上銘刻著隱約的符紋,寒光內斂,寶氣森森。

  倘若慕煙華在此,定會認出這又是一件寶器,比王瀟瀟那柄長劍的品質更佳。

  李向陽得了寶器之助,如虎添翼,接連在那古怪黑魚身上留下道道極深的刀痕,大量血水噴濺而出,將一方碧綠的湖水染得殷紅。

  古怪黑魚被血腥之氣刺激,火紅眼珠顏色愈深,竟似要滴出血來。

  它「呱呱」怪叫著,一排排水箭像是不要本錢般,噴射得更是瘋狂。巨大的魚尾顯得極為靈活,一甩一拍皆帶著萬鈞氣勢,留下一個個狼藉的大坑,卻怎麼都無法傷害到李向陽。

  身上的傷痕在增多,在流血,劇烈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古怪黑魚,眼前的小東西是多麼可惡。

  「呱!呱!呱!」

  古怪黑魚幾聲尖銳的嘶叫,聲波一圈一圈延伸開去,引得李向陽耳膜一鼓,兩道極細的血絲自耳內緩緩淌下。

  大約是見著效果,古怪黑魚叫得愈發賣力,刺耳的怪叫一聲緊接著一聲。

  李向陽腦袋昏昏脹脹,動作相較之前便慢了半拍。

  古怪黑魚抓住機會,興奮地甩過魚尾,化作一道極快的虛影,向著李向陽橫掃而過。

  滾滾氣浪臨身,吹得李向陽半濕的衣袍猛地往後拉直。

  退!飛退!

  李向陽當機立斷,身形驀地後退。

  可惜已經晚了!

  相鬥這麼久,古怪黑魚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風,怎肯輕易放過機會?

  巨大魚尾甩至半空,速度居然再次暴增,加快了一倍有餘。

  「啪!」

  李向陽雖退得快,到底被魚尾的餘波掃過,重重地拍在身上。

  仿佛被巨大的錘子砸中,李向陽瞬間口噴逆血,整個身子像是炮彈般激射而出,眨眼便撞到林間古木上。

  參天的古木劇烈地搖晃了兩下,居然「哢嚓」一聲攔腰截斷,轟然倒地。

  李向陽被撞了一下,又是連續咳出幾口逆血,在地上翻滾了七、八圈,這才堪堪停住。

  隱隱聽得古怪黑魚的怪叫由遠及近,李向陽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搖搖晃晃站起身,摸出一枚淺綠色的丹藥塞進口中,勉力運轉真氣,連著方向都未仔細分辨,一頭栽進林中全力奔逃。

  待得古怪黑魚靠近,李向陽早已跑沒了影。

  「呱呱!」

  古怪黑魚示威似的怪叫了兩聲,倒也不曾入林追趕,返身奔行幾步,重新躍進湖中。

  身上的傷痕還在,噴湧的血水卻漸漸止住。泛紅的口子裡,一絲一縷微藍色的氣流縈繞著,在其所過之處,切開的皮肉以極快的速度開始蠕動,慢慢生出全新的肉芽。

  古怪黑魚一路往下潛行,忽而晃了晃腦袋,大張開嘴巴猛地一吸。巨量的湖水混合著無數魚蝦,被它吸進口中,魚蝦順著食道滑入胃部,湖水則往腮兩邊排出。它的體型極為龐大,跟李向陽一戰又消耗極大,急需補充能量。這般進食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肚子明顯膨脹一圈,才停止進食。

  此時的它並未注意到,方才食用的大量魚蝦中,混進了某個特殊的東西,依然愜意地扇動著魚鰭,返回湖底巢穴。

  幽深的湖底並不黑暗。這裡存在著不少美麗的生物,散發著幽幽的光芒,或青或藍,或紅或紫,將整個湖底映照得寧靜又夢幻。

  古怪黑魚慢悠悠地游動,穿過一叢綿軟的藍紫色水草,帶起藍紫色螢光點點,鑽進了一個黑暗的洞口。

  「嘩啦!」

  通過長長的甬道,古怪黑魚一躍而起,往前蹭了蹭,趴在地上不動了。

  甬道後面,居然是一個封閉的石洞。

  頂上十數顆拳頭大的夜明珠,讓整個空間充滿了柔和的白光。

  石洞不算大,古怪黑魚後半截還留在甬道裡,前半部分身子擱在地上,已是將之填得滿滿當當。

  「呼呼!呼呼呼!」

  古怪黑魚閉著雙目,鼻孔微微翕動,卷起的氣息吹起兩腮邊的鬍鬚。滾圓的肚子蠕動著,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熱!好熱!

  全身的皮膚火燎火燎的,像是被人放在烈焰上烘烤,火辣辣的疼。

  慕煙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本能地感應到強烈的危機。

  倘若再無法恢復意識,恐有性命之憂。

  完全收起自身氣息,連著生機都封鎖住,只要不是親見,強如李向陽用靈識查探,亦無法發現端倪。

  這斂息之法雖然神妙,卻有著種種限制。

  此法一旦施展,慕煙華本身的五感亦被封住,外界發生了什麼,自也不能得知。

  上輩子二十年逃亡,此法助她避過了無數次追殺,而那對危機的本能感應,同樣讓她躲過了無數次生死險境。

  縱使重生了一回,這種本能依然緊隨著她,不曾失去分毫。

  所以,慕煙華甦醒了。

  她緩緩睜開眼睛,按著身下某種滑膩溫涼的異物,坐起身來。

  四周很黑,真正伸手不見五指,充斥著一種濃郁難聞的酸臭味道。背後、掌下觸感綿軟滑膩,帶著一種黏稠的不知名液體。這種液體沾上皮膚,像是澆上了滾燙的熱油,仿佛整一層皮肉都要剝落下來。

  完全不用懷疑,此刻她的身上定然全是這種液體。

  奇怪的地方,詭異的液體,暫時卻瞧不出危險。

  丹田裡空蕩蕩的,經脈仍是一抽一抽得疼,體內居然沒有半點真氣。意識海晦暗一片,原本的精神力海洋涓滴不剩,只有那枚巨大的紫色符籙,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傷勢的影響,依然靜靜地懸浮著。

  苦笑了一下,慕煙華摸索著取出芥子袋,打開繩扣,拿出裡面那個白玉瓶子,從中倒出一枚回春丹放入口中。

  回春丹入口即化,溫和的藥力散發開來,化作一股股暖流行遍全身。

  仿佛久旱的大地恰逢甘霖,藥力拂過慕煙華受損的經脈,那些損傷被一一撫平。丹田裡暖烘烘的,慢慢生出全新的真氣來,循著先天一氣訣的運行軌跡,沖刷過復原的經脈。

  越來越多的真氣衍生出來,開始還是涓涓細流,逐漸彙聚成江河,波濤滾滾。

  意識海中一直沒有動靜的紫色符籙,忽而自行散出點點朦朧紫光,向著慕煙華靈魂本源而來。

  不過瞬息工夫,萎靡的精神力海洋得到了補充,比之前還要凝實壯大一分。

  「咕嚕嚕!咕嚕嚕!」

  古怪的聲音像是在耳邊直接響起,慕煙華感到身下一陣起伏,整個空間都上下搖晃起來。

  「吧嗒!吧嗒!」

  大滴大滴的液體不知從何而來,自上方大片落下,自四面八方湧過來。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慕煙華一躍而起,修為恢復大半,精神力匆匆往外一探。

  這一探之下,卻是嚇了好大一跳。

  她居然被湖中大魚當做餐點,一口吞到了腹中!

  那綿軟滑膩的觸感,想是大魚胃裡的肉壁;那黏稠的腐蝕性液體,自是大魚的消化液。

  精神力再是一探。

  這大魚氣息深沉如海,較之李向陽都不逞多讓,竟是先天境!

  身周肉壁的蠕動愈發劇烈,胃液仿若潺潺溪流,有意識般朝著慕煙華聚攏。

  慕煙華抿了抿唇,默默執劍在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30:37

17 血珠

  手起劍落。

  劍尖微微一頓,順利地穿透肉壁,劃出一道大口子,腥臭的血液噴濺而出。

  「呱!」

  古怪黑魚淒厲地一聲怪叫,重重地往上躍起,腦袋狠狠撞在石洞頂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那石洞頂上不知是何材質,受到這般重擊,居然連著一點碎石都未落下。十數顆夜明珠依然牢牢鑲嵌其中,靜靜地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慕煙華置身古怪黑魚體內,只覺得足下猛地一陣搖晃,眼前肉壁劇烈收縮蠕動,眨眼間切開的口子開始停止流血,長出新生的肉芽。

  這自我修復的速度極快,卻如何比得上慕煙華出劍?

  傷口根本來不及完全癒合,接連幾劍下去,肉壁上便缺了一個大洞。

  慕煙華一頭鑽了出去。

  不用刻意探查,只聽得厚重規律的「噗通」聲,便尋到那足有兩個人頭大的心臟。

  身似一縷青煙飄起,慕煙華毫不猶豫一劍直刺。

  這一劍用足了全力。怕威力不夠,甚至用上了疊浪斬,疊起十一重浪。

  劍未至勢先臨,劍勢層層相疊,一浪強過一浪,盡數轟擊在跳動的心臟上。

  第一重浪過,暗紅的表皮被生生擊碎,血流如瀑。

  第六重浪過,森森劍芒自另一頭穿出來,將整個心臟刺了個對穿。

  第十一重浪過,劍勢所經之地,仿若巨浪席捲肆虐,只餘下一堆絞得粉碎的爛肉。

  先天境第一重天的妖獸,縱使體表生著厚厚鱗甲,等閒利器不可破,內臟仍是十分脆弱,不堪一擊。

  「呱呱!」

  古怪黑魚痛苦的嘶叫愈發高亢刺耳,沒頭沒腦地撞擊拍打著周圍,瘋狂扭動掙扎著,轟鳴聲一聲緊接著一聲。

  石洞並不大,甚至無法將古怪黑魚整個裝下,下半身還留在通往湖底的甬道裡。這一扭動掙扎,反而讓剛剛止血收口的傷痕再度開裂,血水猶如噴泉一般汩汩不停,傷上加傷。

  巨量的血水噴濺出來,將整個石洞染得通紅,最後全部匯入甬道的湖水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古怪黑魚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體型由原來的二丈有餘慢慢縮小,直至變作一丈上下,終是趴在地上不動了。

  過了片刻,柔軟泛白的魚腹處開始凸起,一道雪亮劍芒閃過,破開一個口子。

  忽如其來的光亮讓慕煙華瞇起眼來,向外邁出一步,她執劍立在古怪黑魚邊上,四下張望了一眼。

  這多半是一個廢棄的洞府。不知是被人查探過,還是遭遇了古怪黑魚的破壞,幾乎沒有剩下有價值的東西。

  石桌、石凳早已坍塌,角落裡散落著不少白玉碎片,剩下兩個玉瓶子完好無損。一個古舊的木匣子歪在一邊,蓋子大開著,裡面空空如也。

  慕煙華看了一眼古怪黑魚的屍身,還是走了過去。

  木匣子因著時間過去太久,慕煙華指尖剛一碰上,便「嘩啦」一聲碎成一堆。掀開兩個玉瓶子的塞子,一股淡淡的藥香彌漫開來。再往裡一看,那不知功用的丹藥黯淡無光,表面灰濛濛一片,顯然已散失了藥性,成了無用的廢丹。

  慕煙華倒不如何失望,將手中的玉瓶子放回原位。

  「咯!」

  玉瓶子似乎磕到了什麼東西,並不是與白玉碎片相碰的聲音。

  拿開玉瓶子,輕輕扒拉開白玉碎片,從中撿起了一枚拇指大的火紅珠子。

  古怪黑魚掙扎之時血水噴濺,白玉碎片自然也沾上了,慕煙華一看之下,居然未曾發現底下還藏著其他東西。

  指腹緩緩摩挲,觸感圓潤光滑,帶著微微的涼。半透明,內部存著兩個細小的黑點。

  精神力往裡探了探,未發現有何奇怪。

  不是妖核,不是特殊屬性的靈石,更不可能是丹藥,瞧著竟像是普通的石頭。

  思前想後,慕煙華實在尋不到類似的資訊,只得將其放進芥子袋,暫時作罷。

  前前後後轉了一圈,見確實再沒有其他異樣,慕煙華將古怪黑魚推到一邊,劈開它的腦袋,找出一枚拳頭大的水屬妖核收起。

  這時候,古怪黑魚已不再流血,甬道內的湖水重新變得碧綠清澈。

  慕煙華脫下身上殘破的衣衫,跳進水中洗淨血污,換上一套乾淨的袍子,石洞裡尋了一個稍微可落腳之地,盤膝坐了下來。

  運轉先天一氣訣,呼吸逐漸變得悠長。

  寧靜的湖底似乎感應不到時間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慕煙華睜開眼睛,眸底深處一抹紫芒一閃而逝。

  修為盡復,精神力達到最為巔峰的狀態。

  練氣境第四重天的境界完全鞏固下來,且沒有半點虛浮或根基不穩之感,隨時可往練氣境第五重天衝刺。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卻也是突破瓶頸的最佳時機。

  慕煙華站起身來,正欲往甬道返回湖面,思及早先遭遇李向陽追殺,便又停下腳步。

  墨黑長髮束成男式髮髻,慕煙華臉部肌肉微動,額頭更高更寬,眼睛變小,鼻子高挺,嘴巴拉大,最為神奇的是,頸部居然憑空長出了喉節,身量硬生生拔高了一截。

  緊接著身上氣息一陣浮動,原本的中正平和瞬間變作陰氣森森。

  十一歲的慕煙華,尚未顯出屬於少女的曲線。這般一調整,再換上一套合適的男式袍子,便成了一個看上去約摸二十歲,蒼白瘦弱的陰鬱男修。

  慕雲鶴予她的芥子袋,臨行前被她用各種東西塞滿了。當初也曾考慮到改換形象,衣衫配飾自然樣樣不缺。

  別說是李向陽,就是讓慕雲鶴、慕落雪站在這裡,倘若慕煙華自己不說破,估摸著都不可能認得出來。

  上輩子二十年逃亡,慕煙華學會的小手段委實太多了,這一門易骨術只是其中之一。

  一刻鐘後,慕煙華浮上了水面。

  正是傍晚時候,紅霞滿天,將湖水映照得紅彤彤一片。

  慕煙華消無聲息上了岸,身上滴水不沾,施展浮光掠影身法,眨眼飄進林中。

  與李向陽一番對峙,浮光掠影身法終於圓滿,如光影一般飄忽不定,轉瞬東西。

  日落日升,時光過得飛快。

  慕煙華在迷蹤嶺週邊,一面尋練氣境的妖獸鍛煉秘技,提升修為,一面往池州港方向靠近。

  期間亦曾遇上旁人,慕煙華不想招惹是非,總是遠遠避開。

  這一日,慕煙華運氣不錯,撞上了一條練氣境第九重天的巨蟒。

  近一個月間,慕煙華進階極快,自晉升練氣境第四重天之後,又是連升兩級,已是練氣境第六重天。對上練氣境第九重天的妖獸,可謂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

  借著這一戰,或可直接突破至練氣境第七重天。

  「嘶嘶!嘶嘶嘶!」

  巨蟒被慕煙華徹底激怒,瞪著拳頭大的黃褐色豎瞳,靈活的蛇尾向著慕煙華橫掃。

  可惜慕煙華早早摸清了巨蟒的路數,不外乎以身纏、以蛇尾掃、再加口吐毒霧三樣,足尖輕輕一點便躲了開去,一劍直刺巨蟒七寸所在。

  修為至練氣境第六重天,憑著圓滿境的浮光掠影身法,應對巨蟒的攻擊沒有半點壓力。

  纏鬥數息之後,慕煙華抓住巨蟒一個破綻,將之斬成兩半。

  體內真氣一陣鼓蕩,練氣境第六重天至第七重天的瓶頸,毫不意外地輕鬆突破。

  慕煙華心知,這大半是意識海內紫色符籙的功勞。

  劈開巨蟒的頭顱,慕煙華找到一枚土屬的妖核,便轉身離開。

  練氣境妖獸凝聚出妖核的十不存一,慕煙華正感歎運氣不錯之餘,卻聽得前方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30:51

18 紅粉骷髏

  莫不是那巨蟒的血腥味彌漫開,引來了其他妖獸?

  慕煙華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凝神靜氣轉入樹後,抬眼往聲音來處望去。

  這一看,卻讓慕煙華愣在了原地。

  前方一株古木下,兩名衣衫不整的健碩男子一前一後,將一名赤身裸體的年輕女子夾在中間,光天化日行著一鳳雙龍的交合之事。

  以慕煙華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女子一側白花花的胸脯。

  晦氣!

  男子壓抑的粗喘,女子似痛苦似歡愉的呻吟隨風傳來,慕煙華暗罵了一聲,便欲轉身離去。

  不!不對!

  慕煙華猛地駐足,再次看向那年輕女子。

  只見她面色酡紅狀如醉酒,表情迷離早失了自我意識。

  那紅色極不正常,不像皮膚自然的顏色,倒像是一層桃紅色的薄霧,緊緊貼著兩頰。

  轉瞬之間,異變突起。

  那年輕女子仰高了頭,忽而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渾身抖如篩糠,整張臉扭曲抽搐著,原本妖冶的紅暈變作死灰之色。

  光潔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飽滿的身形開始凹陷下去,很快只剩下皮包著骨頭。

  不過一個呼吸間,光陰仿佛在年輕鮮活的生命裡流過了數十年,烏髮泛白,垂垂老矣,眼看著失去了聲息。

  這分明是采陰補陽、害人性命的邪功!

  「大膽!」

  慕煙華怒喝了一聲,毫不猶豫地劍指那兩名男子。

  倘若是你情我願的偷歡便罷了,卻偏偏是慕煙華平生最厭惡的邪修作惡,既撞見了怎可能當沒看到?

  那兩名男子正值緊要關頭,可想不到會有人偷襲,嚇得心驚膽戰,連底褲都來不及拉起,匆匆自年輕女子身上跳開。

  「何人敢壞我兄弟好事!速速報上名來,藏頭露尾活得不耐煩了!」

  「斬的便是你們!」

  慕煙華懶得與他們廢話,長劍卷起綿綿細雨,將二人同時籠罩在內。

  這二人采元陰修邪功,到如今雙雙練氣境第九重天,不知禍害了多少無辜女子。不除了他們,慕煙華定然意氣難平。

  「小子,奉勸你莫要多管閒事!這會兒退去,我兄弟便不問你打攪之罪!」

  那兩名男子回過神來,反應極快,顧不得衣不遮體的窘境,一人執刀,一人執扇,配合無間,將慕煙華的攻擊盡數擋下。

  慕煙華緊抿著唇,卻不答話,手中長劍越舞越快,道道雪亮劍芒交織,形成一張巨大的銀網,漸漸將二人束縛在裡面。

  那二人好似撞在蜘蛛網的小蟲,無論怎麼擺動四肢扇動翅膀,都無法脫身而出,反而愈發陷入其中。他們也不傻,眼見著不可能善了,默默對視了一眼,皆是下了將慕煙華殺人滅口的決定。

  「小子!你可知你今日得罪了誰!」執刀男子陰冷一笑,一刀往慕煙華頭頂劈來,「百花谷聽說過麼?我兄弟皆為百花谷弟子,你壞我們好事在先,不分青紅皂白出手在後,便等著百花谷的報復吧!」

  執扇男子手中摺扇一展,扇出一陣粉色的暖風,附和道:「莫說你殺不了我們,便是殺了我們又如何?你以為能逃過百花谷的追殺?」

  「百花谷?真是好大的名頭!」慕煙華輕哼了一聲,暗道僅憑這個想亂她心神,未免想得太美,「原來兩位是百花谷的孽障,怪不得行事如此倡狂!著實該死!」

  聽得二人自報家門,慕煙華反倒更是堅定了殺心。

  百花谷?整一個門派都不是好東西!

  算算時間,那件事估摸著快要發生了,百花谷自個兒都被人殺得血流成河,追殺什麼的根本不用她操心。

  反手一掌揮出重重氣浪,將粉色的暖風倒卷回去,慕煙華驀地劍勢大變,隱隱可見電閃雷鳴,風雨滂沱,正是春風化雨劍勢的第二階段。

  長劍劃出一道玄妙的軌跡,跟著方才的綿軟截然不同,閃電般追上粉色的暖風,露出森森的殺機。

  得意的一招被人輕易破去,執扇的男子本是怔了一怔,再見慕煙華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到了他面前,忙忙舉扇相抗,卻又如何來得及?

  「啊啊啊!」

  劍光微閃,執扇男子雙掌被齊腕斷去,連著那柄烏骨摺扇一併落地。劍光再閃,胯間那昂揚的醜陋巨物「吧嗒」一聲掉了下來。緊接著,淒厲的慘嚎戛然而止,一顆頭顱遠遠拋開去。

  「你、你居然殺了郝師弟!」執刀男子面色驚變,再做不到氣定神閒,對上慕煙華看過來的目光,連連後退了幾步,忽而轉身奔逃。

  可惜他忘記了,春風化雨劍勢還在,綿密的大網將周圍纏得嚴嚴實實,這一奔逃卻錯失了最後一搏的時機。

  眸底印出慕煙華鬼魅般的身影,雪亮的劍光一閃即逝。

  「不!不要殺我!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裡!」執刀男子瞳孔狠狠一縮,終於完全崩潰,涕淚齊流,驚恐地大聲喊道。

  「嗯?」劍尖已刺入喉間皮肉,一絲血紅蜿蜒而下,慕煙華生生停下動作,「你說什麼?」

  「我、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裡!我知道是誰捉走了她!」執刀男子癱軟在地,為了保住性命自然有什麼說什麼,「我可以帶你去!只要你別殺我!我帶你去!」

  慕煙華默然,心知這執刀男子怕是誤會了,以為她偷襲他們是為了尋人。

  「那人在何處?是誰捉了她?」長劍再往裡刺進一絲,慕煙華心念急轉,冷聲發問。

  執刀男子哆嗦著,結結巴巴道:「在、在前方喬、喬山坊市,抓她的是柳師兄,與我無關!」

  「柳師兄是誰?修為在什麼境界?喬山坊市內還有多少人?」

  「柳師兄便是柳逸師兄,晉升練氣境大圓滿已有多年,隨時可突破至先天境。除了柳師兄外,坊市裡還有師兄弟七人,最高為練氣境第九重天,最低為練氣境第六重天。」

  慕煙華輕輕頷首:「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她,到底是誰?」

  「什……麼?」執刀男子瞪大了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她……是誰?」

  慕煙華長劍一抖,發出一聲輕鳴:「快說!」

  「我不知道!」執刀男子愣愣搖頭,飛快地道,「那女娃兒瞧著不過十二、三歲,柳師兄看她孤身一人,出手極為闊綽,又生得精緻貌美,便起了謀財擄人之心。」

  「那女娃兒年紀不大,修為卻不低,竟在練氣境第五重天。不過對上柳師兄,卻還是有些不夠看。」

  十二、三歲的女孩兒,難道真的會是她?

  慕煙華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問道:「她便不曾說過自己身份?」

  「柳師兄帶她回來時,她早失去了意識。」頓了頓,執刀男子又道,「柳師兄說那女娃兒天資極佳,正是最好的爐鼎,要將她獻給掌門師伯,禁止我們接觸。」

  「什麼時候動身返回?」她必須在他們回到百花谷之前,將人先行截下,否則便再無機會。

  「此次出谷是為了補充三百女侍,前日尚差二十來人,估計今日便可湊夠……」

  「很好!」慕煙華露出一絲笑意,「起來!帶我去你們的落腳之地!」

  執刀男子一呆:「你、你不是……」

  「廢話少說!否則現在就殺了你!」

  慕煙華收劍歸鞘,未等那執刀男子鬆一口氣,已是一腳踹在他丹田,將他的修為廢去。

  「還不帶路?」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31:03

19 夜襲

  執刀男子被廢了修為,渾身無力雙腿綿軟,視線隱隱掃向散落地上的一堆衣物。

  慕煙華劍尖挑起一條長褲,甩到執刀男子懷裡,反手一掌拍在那年輕女子乾枯的屍身上。

  「啪!」

  掌風擊實,一聲脆響之後,整一具枯骨炸得粉碎。風一吹四散開去,落入大地再尋不到蹤影。

  塵歸塵,土歸土。

  免得年輕女子死後還要遭遇妖獸啃噬。

  「公、公子,可以走了麼?」

  慕煙華點了點頭,眸光在執刀男子胯間一轉:「別耍什麼花樣。」

  「不敢不敢。」哪怕已穿戴整齊,執刀男子仍是覺得下身涼颼颼的,回想起郝師兄臨死前的慘狀,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點頭哈腰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諂笑。

  「公子,您這邊請。」

  執刀男子心志被奪,一門心思想著保住性命,雖恨慕煙華廢他修為,更多的卻是隨時會失去生命的驚懼,一路上果然不敢出妖蛾子。

  慕煙華本還時刻戒備著,執刀男子但凡有一點不對,便會一劍將他擊殺,再另想辦法去尋百花谷弟子的落腳之地。

  「公子,前面便是喬山坊市了,您看……?」

  慕煙華抬眼看去,果然瞧著前方人群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迷蹤嶺占地極為廣大,一眼瞧去根本望不到邊際。單是週邊,便給修士們帶來了無數機遇。

  妖核、靈藥、礦石、天地靈珍,吸引著他們前仆後繼,進入其中尋寶。有的福緣深厚,一夜暴富;有的氣運不佳,葬身妖獸口腹。

  聚集的修士多了,為了方便交流,互通有無,漸漸地自發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坊市。

  這喬山坊市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正當夕陽西下,不時有修士經過慕煙華二人身邊,偶爾有人瞧他們一眼,又匆匆趕往喬山坊市之內。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家族依靠,身受宗派青睞,功法資源從來不缺。

  修行界中,數量最多的還是處於底層的散修,在外奔忙整整一天,可能只是為了一枚下品靈石。

  靜靜地看著那一個個簡陋的地攤,一排排臨時搭建的木屋,隱隱傳來的討價還價聲,慕煙華思及上輩子逃亡的二十年,心底微有觸動,轉瞬又恢復平靜。

  「在此地等候半個時辰,待天黑再進入坊市內。」

  風高放火天,夜黑殺人時。有些事情,總要在黑暗的掩飾下才好進行。

  執刀男子低下頭,眸光微微閃爍,彎下腰去:「全憑公子吩咐。」

  「嗡!」

  長劍輕鳴,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

  執刀男子痛哼了一聲,左掌緊緊捂著右掌,鮮紅的血水「滴答滴答」往下落,很快積成一小灘。

  血跡的邊上,是三截斬斷的手指,以及一枚拇指大的紅色玉符。

  劍尖輕輕一挑,玉符到了慕煙華手中,精神力往上一探。

  果不其然,這是一枚聯絡符,蘊含著特殊的精神印記。只需將其捏碎,拿著相同玉符的人便會感應到,進而以最快的速度趕至。

  這東西,多半是百花谷弟子外出配備,用以守望相助。

  一念至此,慕煙華視線轉向執刀男子。

  「不、不!別、別殺我!」

  執刀男子面色死灰,雙膝著地,連連求饒,「是我鬼迷心竅!是我該死!我再也不敢了!我……」

  聲音戛然而止,執刀男子雙目凸出,眼白處暴出細密的血絲,長大了嘴巴低頭看去。

  三尺青鋒好似秋水澄澈,映出了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穩穩地自他左胸處穿心而過。下一刻,長劍倏然離身,火熱鮮紅噴濺而出。

  「你……」含糊的話音還未出口,身子已轟然倒地。

  慕煙華不再看執刀男子,轉身離開。

  到地頭後殺人滅口,這是慕煙華早已決定的事。不想這執刀男子靠近落腳之地,到底起了異樣心思,自然再留不得他。

  不過走出十幾步,慕煙華便停了下來,躍上一株十人圍抱的大樹,借著繁密的枝椏掩住身形,等待夜幕的降臨。

  夜間的迷蹤嶺愈發危險,喬山坊市卻依舊熱鬧不減,隱約可見燈火點點。

  天邊一彎新月,在薄雲的遮掩下透出朦朧的光,不知為何帶著幾絲詭譎的紅,空中猶如墨潑,不見一顆星子。

  風越刮越大,盛夏裡居然讓人感到些許寒意。

  悄悄飄上了枝頭,遠遠遙望著坊市內部,慕煙華紅色玉符在手,拇指與食指微微用力。

  「啪嚓!」

  玉符散發出一陣紅色微光,毫不意外地碎成數塊,往指間滑落。

  幾個呼吸之後,坊市裡某處竄出幾道黑影,前二後三共五人,眨眼間便出了坊市,往慕煙華的方向而來。

  兩個練氣境第七重天,兩個練氣境第八重天,一個練氣境第九重天。

  五人來的速度極快,神情卻沒有半點緊張擔憂,反而嘻嘻哈哈互相打著趣。

  「李師兄,你說這一回方師兄相召,又有何好事等著我們?」

  「方師兄與郝師兄交好,兩人向來同進同出,方師兄相召,郝師兄定也在一塊。以兩位師兄的本事,說不定尋到了些好貨色,讓師兄弟們一道去嘗嘗鮮。」

  「此言極是!長夜漫漫,正該懷抱美嬌娘,做那大地為床天為被的美事。可惜那三百女侍要帶回谷中,一個都不能動。」

  「這次任務圓滿完成,加上柳師兄獻上的美人兒,掌門、長老們一高興,只要隨便賞我們兩個……」

  緊接著,便是一陣心照不宣的哄笑。

  慕煙華長劍出鞘,自樹梢處飄然落地,閃身藏於樹後,默默瞧著五人靠近。

  「怎麼……回事?」終於有人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執刀男子,訝然驚呼之後,幾步靠近,「這、這是……方師兄!方師兄!你怎麼……郝師兄呢?他為何沒有——」

  那人將執刀男子翻過身來,詢問到一半的話整個吞了回去,大驚失色:「方師兄!是誰!是誰殺了你!」

  其餘幾人紛紛靠上前去,查看執刀男子情況。

  慕煙華施展浮光掠影身法,悄無聲息地顯出身形,黑夜中當真如鬼魅一般,瞬間來到了那名落後一步、修為在練氣境第七重天的男子身後。

  手起劍落,便將那男子抹了脖子,屍身輕輕放倒。

  毫不費力地解決一人,慕煙華身如一陣清風,飄到另一名練氣境第七重天的男子身後。

  同樣是簡單的一劍,同樣是抹脖子,五人去二。

  順利擊殺兩人,慕煙華正欲依樣畫葫蘆,偷襲那兩名練氣境第八重天的男子。

  「什麼人!」

  練氣境第八重天畢竟不是第七重天能比,慕煙華還未動手,那男子便心生警兆,霍然轉過身來。

  既然被發現了,慕煙華也不再躲藏,乾脆改偷襲為明殺。手腕一抖,三尺青鋒長鳴,宛如一道美麗的流光,刺向那男子喉間。

  那男子叫破慕煙華行蹤,彼時兩人已離得極近,想要抵抗或閃避都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長劍穿喉而過。

  「哧!」

  長劍退去,慕煙華羽毛般飄起,劍疊三重浪,指向剩餘的兩人。

  「你是何人?為何要與我百花谷為難?」

  退!連退!

  剩餘的兩人不約而同飛退,不敢與慕煙華正面對上。

  慕煙華卻不打算多言,浮光掠影身法運到極致,速度暴增數倍,轉瞬間已追上兩人。

  那兩人身法再好,速度再快,又如何能與圓滿境的浮光掠影相抗?不過數息工夫,便被慕煙華雙雙斬於劍下。

  五人盡滅,包括那位柳師兄在內,還剩下兩人。慕煙華不再耽擱,輕煙般往喬山坊市內掠去。

  方才那五人來時,已將他們的落腳之地暴露。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1 22:31:14

20 戰半步先天

  喬山坊市內行走的人已少了很多,慕煙華一路隨風潛行,未曾驚動任何人,靜靜地立在了一處小院前。

  這小院瞧著破落,占地卻不小,連著搭起了數十間木屋。

  木屋大部分暗著,只有中央兩間亮著燈,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柳師兄,那女娃兒還在撒潑大罵,將送去的飯食全部扔了出來,你看……」

  「練氣境第五重天,差上幾頓餓不死。」柳師兄的聲音輕柔,帶著蛇一般的冰涼滑膩,聽著讓人忍不住渾身直冒雞皮疙瘩,「將她看好,只需將她順利帶回谷中,其餘三百女侍少幾個也罷——她還說了些什麼?」

  「她說自己是神水宮弟子,讓我們趕緊放了她,否則有我們好看。」

  「呵!神水宮弟子?這倒是奇了!昨兒還言跟著家中長輩出來歷練,發現她失了蹤影定會來尋,這會兒怎麼又換了個說辭?馬師弟,那小丫頭的話你信麼?」

  「這……我瞧著她衣著不凡,身上帶著乾坤鐲,小小年紀又是這般修為,怕是頗有來歷。柳師兄,倘若她真個是神水宮弟子,但凡神水宮得了消息,要尋我百花谷晦氣……」

  「神水宮弟子出行哪次不是成群結隊,那小丫頭前言不搭後語,滿口胡言謊話連篇,實不可信。」頓了頓,柳師兄似下定了決心,「明日一早,我們便返回百花谷。待其他師兄弟回來,你去通知他們。」

  與柳師兄對話那人應了一聲,緊接著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房門從裡面打開,出來一名年約二十歲的青年男子。

  慕煙華貼著牆根站在陰影中,仿佛已完全融入了黑暗,成了黑夜的一部分。

  青年男子毫無所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著慕煙華的位置靠近,跟著她擦身而過。

  慕煙華化身為朦朧的虛影,往青年男子背後飄過,轉瞬間捂住他的嘴巴,一劍見血封喉,屍身拖至不易讓人察覺的牆角藏好。

  練氣境第六重天的修為,慕煙華擊殺他不費吹灰之力。

  百花谷弟子再去一名,依照那執刀男子的說法,便只剩下練氣境大圓滿的柳逸柳師兄了。

  不過慕煙華不會盡信執刀男子所言,還需親自入內查看一番。

  輕飄飄掠至屋前,除了中央亮著燈的兩間,慕煙華速度極快,將其餘屋子一一看過。

  那執刀男子並未說謊。這一片院子裡,果然再沒有其他百花谷弟子存在。

  黑暗的房間內,每一間都躺滿了人。數十個最小十一、二歲、最大二十多歲的女孩兒,七、八間屋子加起來差十二人滿三百之數。

  這些女孩兒,撇去個別之人,個個身負修為,淬體境至練氣境不等,最高卻不超過練氣境第三重天。

  慕煙華此行的目標,那一名修為在練氣境第五重天,約摸十二、三歲的少女不在其中。

  多半是在那裡。

  慕煙華視線轉向亮著燈的那兩間屋子。

  看來得先行將那柳逸擊殺,才能無所顧忌地救出人來。

  練氣境大圓滿,還是並不以攻擊見長的百花谷弟子,憑她現今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為,當有一拼之力。

  一念至此,慕煙華便不再猶豫,一步邁出站在了柳逸的屋前。

  長劍重重橫劈,一劍三疊浪。

  「轟!」

  氣浪翻滾,木質的房門被劈得粉碎,大大小小的木塊往四周激射,在慕煙華的控制下,大部分向著屋內而去。

  「什麼人!」

  屋裡的人反應極快,一道陰森森的暗芒閃過,淩厲的鋒銳仿若毒蛇的獠牙,狠狠朝慕煙華面門咬來。

  「叮!」

  長劍與細長的匕首相撞,陰冷的暗力一波一波襲來,將慕煙華三重疊浪的勁力一寸一寸磨去。

  「閣下所為何來?為何要與我為難?」柳逸倏然將匕首收回袖中,後退了兩步,面色凝重地盯著慕煙華,「我好似從未見過閣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百花谷柳逸?」跟著柳逸對了一招,慕煙華對他的修為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我要找的就是你!」

  那執刀男子雖未說假話,所言卻也不儘然。

  柳逸確實仍在練氣境大圓滿,只是他已尋到了晉升先天境的方向。

  簡單來說,這一個階段被稱為半步先天境、偽先天境、或者準先天境。

  相較於練氣境大圓滿,半步先天境的修士精神力開始蛻變,真氣的品質遠高於練氣境,同樣的功訣秘技到了他們手上,能夠發出更為強大的威力。

  只需一個契機,便能順利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

  「呵呵呵!閣下是故意找茬來了!」柳逸怒極反笑,體內真氣蠢蠢欲動,氣勢勃發,「練氣境第七重天?給你一分面子,真當我怕了你?」

  慕煙華長劍輕鳴,劍芒燦燦,吞吐不定:「怕與不怕,戰過才知。」

  「好膽!」柳逸白淨的面皮變得鐵青,眸底晦澀不定,閃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微光,「我會將你的頭割下來,舌頭一點一點剁成肉醬,牙齒一顆一顆敲碎,身體大卸八塊送去迷蹤嶺餵妖獸,看你還能嘴硬到何時!」

  慕煙華怡然不懼,唇邊勾起一絲冷厲的弧度:「那便讓我來瞧瞧,你是不是只會耍嘴皮子!」

  柳逸陰冷一笑,終是不再廢話,兩袖之內黑光一閃,雙掌中各多了一柄狹長匕首。

  通身墨黑,黯淡無光,瞧著很不起眼。

  慕煙華卻不敢有絲毫小看。

  「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師弟,怕是早早折在你手裡了吧?」

  一寸短一寸險,兩隻匕首仿佛兩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擇人而噬。

  「我道你緣何這般多嘴多舌,原是為了那幾個沒用的東西。」慕煙華三尺青鋒舞得極快,一招一式簡單直接至極,卻每次能恰到好處擋住匕首攻擊,身形騰挪之間不見絲毫壓力,「殺他們還真是髒了我的劍!」

  柳逸久攻不下,再聽得其他百花谷弟子的下場,漸漸的便有些心浮氣躁:「果然有些本事!怪不得敢孤身一人獨闖此地!」

  慕煙華敏銳地察覺到柳逸的變化,愈發定下心來,一招一式穩紮穩打,不見半點慌亂。

  半步先天境與練氣境第七重天,按理說相差甚遠,說是天差地別都不為過。然柳逸並不是正常的半步先天境,一身修為根本不是自己辛苦修煉得來。

  采陰補陽的邪功,初時進階極快,根基卻極為虛浮不穩。相同的境界之下,本是比一般修士要差上一籌。

  慕煙華重生而來,機緣得到意識海中那神秘符籙種種好處,幾門黃品高級秘技接連晉升圓滿境,根基之厚實早已超過普通人甚多,越級挑戰更不在話下。

  練氣境中想要尋到對手,恐怕都不是那麼容易。

  此消彼長,兩人鬥得旗鼓相當,實是再平常不過。

  柳逸勝在真氣壓慕煙華一頭,慕煙華圓滿境的秘技完美地彌補了這一點。

  春風化雨!六重疊浪!九重疊浪!十一重疊浪!

  慕煙華幾式秘技一招強過一招,將柳逸逼得節節敗退,可惜卻無法讓他受傷,更不用說擊殺他。

  十三重疊浪!十五重疊浪!

  修為突破至練氣境第七重天,慕煙華終於可以隨意疊出十五重浪,而不用擔心一招過後真氣不支。

  「轟!轟!轟!」

  重若萬鈞的勁力一重強過一重,以巨浪海嘯之勢碾壓過去。

  柳逸暴喝一聲,兩支匕首舞得水潑不進,幻出一道道氣刃,妄圖以攻對攻,將劍勢阻擋在外。

  「嘩嘩!嘩嘩嘩!」

  海潮之聲連綿不絕,數十道氣刃一觸即潰。海浪去勢不減,全數轟擊在柳逸身上。

  「噗!」

  柳逸面上一紅一白,張口噴出一蓬血雨,整個人往後倒飛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咳、咳咳……」柳逸捂著心口,接連吐出好幾口逆血,眸光瘋狂閃爍著,整張臉猙獰扭曲起來,「你、你好得很!這可是你逼我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18:48

21 桃花迷障

  柳逸心中恨極,真恨不得喝慕煙華的血,吃慕煙華的肉。

  他長這麼大,還從未受過這般重挫!

  初見慕煙華時,柳逸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一時忍讓不過是任務在身,不想節外生枝罷了。

  慕煙華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他也從來不曾在意。

  不過戰上一場,手上再添一條性命。

  卻不想慕煙華比他想像的還要難纏。每一回他以為慕煙華到了極限,下一刻便會一敗塗地,被他生生斬殺,卻總能在關鍵時刻出奇制勝,再出新招。

  如此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最先撐不住的居然是他自己!

  這哪裡是練氣境第七重天!練氣境大圓滿都沒有她氣息悠長、真氣渾厚!

  感悟到圓滿境的功訣秘技,旁人有那一門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她竟然像是不要本錢一般,用了一門換一門,兩門劍訣是圓滿境,連著身法都是圓滿境!

  誰會在練氣境的時候,將數門功訣秘技感悟至圓滿,而不是抓緊時間提升修為境界,以期早日晉升先天境?

  這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怪物!

  柳逸指天罵娘的心都有了。

  半步先天境輸給練氣境第七重天,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敗績,而是赤裸裸的打臉!是必須用鮮血與人命洗刷的恥辱!

  熊熊怒火灼燒,燒得柳逸的心肺都劇痛起來,眸底轉為猩紅,理智逐漸被拋諸腦後。

  隨行的師弟們都死了,被慕煙華全部擊殺,便是他成功將那些女子帶回谷中,也免不了一個看護同門不利的罪名,被罰去禁閉之地思過三、五年還是輕的。

  且看慕煙華出招的狠勁,今日難說能不能逃過一劫。

  不如拼死一搏,或可得到一線生機。

  心念急轉,瞬間下定決心,柳逸手腕一動,兩支匕首收回袖中,張口吐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盤。

  玉盤大體呈粉色,其上銘刻著絲絲紅線,越往中央顏色越深,最後彙聚成一隻胭脂紅色的眼睛,眼珠子紅得似乎能滴下血來。

  「起!」

  柳逸舌根用力,氣衝丹田,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心口。

  「噗!」

  火熱的心頭之血噴在玉盤上,玉盤開始滴溜溜旋轉,越轉越快。

  胭脂紅色的眼睛活了過來,眼珠子微微動了動,眸光陰森冷厲。那些紅線浸潤了鮮血,紅得愈發妖冶,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一突一突緩緩跳動著,從細細的一絲稍稍長大了些,好似連接著中央那隻眼睛的血管。

  玉盤仿若貪得無厭的饕餮,將柳逸的一口心頭之血吸收得一乾二淨,忽而降下層層紅光,整個包裹住柳逸。

  「不——!」

  柳逸無聲地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吐著血。這些血液並未落地,而是全數被那玉盤吞噬。

  寶器反噬!

  這是一件極品寶器,離著寶器高一級的法器僅有一步之遙,甚至可以被柳逸以血煉之法祭煉,置於丹田之內日日以真氣溫養。

  可惜柳逸實在運氣不佳,顯然得到玉盤的時間並不長,還不曾將之完全掌控。

  尚未對敵先反噬主人!詭異!凶厲!

  倘若不是慕煙華逼柳逸太甚,想來他亦不會冒險動用這保命手段。

  趁他病要他命!

  要是玉盤真個被柳逸激發,絕非什麼好事。

  慕煙華起劍直刺,三尺青鋒化身銀色流光,往柳逸喉間要害去。

  春風化雨!

  「啵!」

  長劍像是刺進了深不見底的泥潭沼澤,越往裡越是深陷其中,劍尖深入三寸之後,無論慕煙華怎麼用力,竟再無寸進。

  紅光內的柳逸未受任何影響。

  那玉盤卻輕輕一顫,再次散出一層薄薄紅光,目標對準了慕煙華。

  慕煙華只覺得一股大力洶湧而來,震得她整條手臂一陣麻木,下意識便鬆開了長劍,「蹬蹬蹬」一連後退了四五步。

  這一退,紅光立時失了興趣,一漲一縮之間,「噹啷」一聲長劍落地。

  慕煙華伸手隔空一抓,長劍重新入手,一劍三疊浪,直刺那懸浮半空的玉盤。

  「叮!叮!叮!」

  瞬息之間,長劍刺出數百數千下,全數落在玉盤中央那隻眼睛上。

  玉盤紅光一閃一閃,將劍勢附帶的勁力一一卸去,卻不像方才那般反擊。

  一個攻擊,一個兀自巋然不動,場面一時陷入了僵局。

  此時的柳逸,依然沒有脫離紅光的籠罩,情況瞧著很是不好。

  眸底血紅,面上死灰,不知何時已癱軟在地,痛苦地扭曲抽搐著,雙手指甲抓著青石地面,十個手指個個血肉模糊,喉嚨裡發出瀕死絕望的嗚咽。

  只這麼片刻工夫,他全身的精血起碼少了一大半。墨黑烏髮隱隱顯出霜華,光滑的面皮生出道道皺紋,血肉枯萎下去,整個人變得幹乾瘦瘦,小了一圈不止。

  那模樣,倒是跟早先慕煙華撞見,被那兩名百花谷弟子以邪功吸乾的年輕女子頗為相似。

  「嗡!」

  玉盤降下的紅光猛地一斂,中央那隻眼睛眨了眨,轉了個方向,直面慕煙華。

  「呼呼……呼嚕嚕……」柳逸胸肺處狀似拉著風箱,艱難地直起脖子,呆滯的眼神透出一點瘋狂的神采,死死盯著慕煙華,「咳、咳咳……桃花……迷障!桃花迷障!我看你這回如何抵擋!我……便是……死、死……也要……你……先死!」

  這一句說完,柳逸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大口大口喘著氣,卻怎麼都不肯閉上眼。

  桃花迷障……麼?

  躲是躲不了的。

  慕煙華凝神瞧著眼前玉盤,緊了緊手中長劍。

  桃花迷障的名頭,慕煙華上輩子便聽過不止一次,只是一直無緣得見。

  此次若不是她插手,百花谷會在不久後被神水宮滿門屠滅,桃花迷障的煉製手法自然也失傳了。

  待她拜師太元宗,正式在外行走歷練,百花谷早已成了歷史。

  據她所知,桃花迷障是百花谷不傳之秘。配合著本門心法,按照煉製之人修為高低,所用原料的珍稀程度,凡器、寶器、法器,甚至更為強大神奇的靈器,理論上都能煉製成功。

  極品寶器階位的桃花迷障,一般要到先天境才有資格使用。柳逸為半步先天境,身上竟然也有一個,可見其在百花谷中倒是頗受重視。

  桃花迷障直接攻擊修士神魂,迷人心智,控制人的意識。但凡神志稍有放鬆,便會被其趁虛而入,身陷幻境不可自拔,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任由人宰割而再無回手之力。

  可惜柳逸並不知道,相較於慕煙華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為,她的神魂才是真正不合常理的強大。

  自從得了那紫色符籙,精神力的蛻變每一時每一刻都在進行,連帶著神魂本源亦愈發凝實。

  要不了多久,不用等晉升先天境,慕煙華便能提前擁有靈識之力。

  對旁人來說,桃花迷障的攻擊方式或許防不勝防,慕煙華倒是很想試試,以她如今的神魂之力,是否能擋住玉盤的攻擊。

  不管什麼時候,慕煙華都不喜坐以待斃。

  玉盤上的眼睛直直看過來,三尺青鋒暴出雪亮劍芒,同時刺了過去。

  慕煙華眼前血光一閃,瞳孔深處紫色閃電一閃即逝,眸中瞬間恢復清明,竟絲毫不受影響。

  「不!這……這不可能!」

  柳逸喉嚨嘶啞,不可置信地拼命甩頭,「你、你這個……怪物!」

  慕煙華再顧不得柳逸,長劍還未跟著玉盤中央的眼睛相撞,前方忽而散發出與玉盤相似的紅光。

  這紅色更耀眼,也更鮮豔。

  是那枚珠子!

  湖底石洞所得的那枚紅色珠子,不知何時從慕煙華芥子袋中出來,整個浸透著迷蒙的血色霧氣,懸浮在玉盤面前,雙方兩分天下,旗鼓相當。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19:00

22 徐妙音

  紅色珠子暴發出的血光愈盛,整個像被浸在血水中,濃郁的殷紅氣流在內部流轉不息。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煙華總覺得那珠子似是長大了一圈,變得越發通透明淨。

  血紅的霧氣逐漸夾帶上一抹金,映得慕煙華所在的空間一片金紅,顯出來一種煌煌大氣高高在上的尊貴。

  好似君臨天下。

  那玉盤氣息一窒,竟像是害怕了一般,紅光往裡內斂,微微向後退了退。

  紅色珠子得勢不饒人,那玉盤退一分便進一分,步步緊逼,迫得玉盤連連後退,散發的紅光一陣不穩。

  血紅霧氣盡數變為金紅,輕輕鼓蕩了一下,瞬間向著四周張開,仿若巨口張到最大,猛地朝前一撲,「啊嗚」一口將那玉盤整個吞下。

  「啪嚓!」

  清晰的碎裂聲傳來,慕煙華運足目力看去,隱約可見翻騰的金紅霧氣中,那粉色玉盤碎成無數塊,繼而被碾成粉末一點一點吞噬乾淨。

  金紅霧氣再一流轉,倏然縮回紅色珠子內。

  紅色珠子閃了閃,搖晃著顫了一顫,懸浮著飄回慕煙華身邊,停在眼前不動了。

  慕煙華心中大奇,直覺這紅色珠子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便試探性地伸出手。

  掌心微熱,溫潤如玉,漸漸轉為清涼。

  到底是什麼東西?

  慕煙華細細打量了一眼,發覺這珠子跟著以前有了些許不同。

  那血紅好似要灼燒起來,紅得更加純粹,最裡面似乎透出隱隱的金,拉出極細極細的絲線,連接著那兩個黑色的小點。黑色小點似乎長大了一絲,不像原本那麼凝實厚重,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

  早先瞧著是個死物,將那玉盤整個吞噬之後,仿佛喚醒了沉睡著的靈性,有了生命的搏動。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特別。

  指腹緩緩摩挲而過,慕煙華將紅色珠子暫時收回芥子袋,轉向癱軟在地的柳逸。

  乾瘦的身體蜷縮著躺在地上,衣袍裡像是撐了根竹篙空蕩蕩的,不知何時已氣絕而亡。

  慕煙華上前兩步,確定他真的體內生機斷絕,而非以假死之法金蟬脫殼,便不再理。

  一步跨出搖搖欲墜的屋子,慕煙華在院子中站定,目光掃視了一圈,雙掌抱拳團團作了個揖:「慕煙在此解決私人恩怨,倒不想驚擾了諸位。還望諸位行個方便,莫要插手,慕煙感激不盡!」

  語聲淡淡,卻帶著隱隱的警告。

  被這邊動靜吸引過來的眾人倏然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沒有人動作。

  慕煙華抖了抖長劍,再次上前兩步:「但凡有尋我麻煩,為柳逸等人報仇雪恨的,只管站出來,我都接了!」

  又是一陣靜默。

  終於有人越眾而出:「既是私人恩怨,想必閣下不會禍及旁人?」

  慕煙華抬眼看了過去:「這是自然!」

  那人拱了拱手:「閣下請便,打擾了。」

  一言畢了,那人爽快地轉身,大步離開。

  緊接著,人群三三兩兩散了開來,漸漸遠離了這一片小院。

  數息工夫之後,圍觀的眾人走了大半,剩餘的也都退出數十步。視線偶爾掃過來,只遠遠地觀望著,以示他們不會多管閒事。

  慕煙華重新轉回屋裡,查看了一圈之後,從柳逸身上得到了一個芥子袋、一個乾坤鐲。

  芥子袋是很簡單的黑色繡袋,裡面空間足有三丈方圓,比慕煙華所用的那個大了數倍有餘。袋中東西極多,除了一些換洗衣服,一堆子瓶瓶罐罐,大部分都是靈石。

  乾坤鐲做成了藤蔓纏繞的樣式,通體為清新的淺綠色,極為小巧精緻。

  回想先前柳逸師兄弟的對話,慕煙華心知這乾坤鐲多半是那女孩兒的,察覺到上面的精神印記還在,便沒有去強行破除。

  芥子袋、乾坤鐲、須彌戒,這是修行界三種儲物工具,每一種又以空間大小分等級。

  方圓七、八丈的芥子袋已可算得上珍品,而最低級的乾坤鐲至少也有十丈方圓。

  將芥子袋中無用之物清理乾淨,並著那乾坤鐲先行收起,慕煙華站在了另一間亮著燈的屋前,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誰!」

  不大的屋子裡,一個趴靠在桌子上的女孩兒猛地抬起頭,一骨碌兒站起身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直直看向門口。

  這女孩兒身量不高,一襲湖綠色衣裙,墨黑長髮束成兩個小圓髻,以翠綠色絲帶分別固定在兩側,多出來的部分垂在肩頭。

  膚白勝雪,瓊鼻挺翹,粉唇輕抿,果然生得極為好看。

  「你是何人?」女孩兒繃著臉,戒備地盯著慕煙華,再次開口詢問。

  慕煙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徐妙音?」

  「你、你怎麼知道!」女孩兒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聲音拔高了三分,帶著隱隱的顫抖,「你到底是誰!」

  真的是她!

  神水宮的小公主,現任宮主徐素顏的獨生女兒。

  上輩子的徐妙音便是這般,不知為何一人離開了神水宮,被百花谷弟子擒住,帶回谷中獻給百花谷掌門。

  待徐素顏尋著線索找到百花谷,徐妙音已是其中一具紅顏枯骨。

  在整個東南域,百花谷只是不入流的邪門歪道,神水宮卻是能與太元宗相媲美的頂級宗派。結果不用說,徐素顏悲痛欲絕之下,一個人便將整個百花谷殺得乾乾淨淨。

  這還不解恨。百花谷周邊的集鎮坊市,包括喬山坊市在內,徐素顏挨個到訪,一個不落全成了她洩憤的對象。

  那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此事鬧得極大。消息傳開,整個東南域都因此震了三震,黃沙城自然有所耳聞。

  「接著。」慕煙華摸出那個乾坤鐲,拋給徐妙音,「且先隨我離開這裡。」

  畢竟靠近百花谷,誰知道留的時間長了,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徐妙音眸光一亮,將乾坤鐲抓在手裡,順勢套回腕中,瞧著慕煙華,面上有點泛紅:「我、我走不了。」

  慕煙華皺眉:「為何走不了?」

  「那人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現在手軟腳軟,根本走不遠。」

  「禁制?」

  慕煙華精神力往徐妙音身上一探,很快發現她丹田之內盤踞著一團桃粉色霧氣,全身真氣都受到了壓制。

  這恐怕不是人為的禁制,而是百花谷專用的迷煙。

  早先那名執扇男子,扇出來粉色暖風便是類似的東西。慕煙華深知當中厲害,當初自然不可能輕易著了道。

  摸出柳逸那個芥子袋,慕煙華在裡面扒拉了一會兒,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圓肚玉瓶,拔開塞子湊到徐妙音鼻子下面。

  「阿嚏!阿嚏!」徐妙音捂著口鼻,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什麼東西!」

  慕煙華不答,將玉瓶收回芥子袋。

  徐妙音輕咦了一聲,動了動手腳,一掌拍了出去。

  「啪嚓!」

  掌風卷起,木質的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我的修為恢復了!」

  慕煙華莞爾一笑:「走吧。」

  徐妙音笑容滿面地點頭,率先邁出房門。

  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了,推開一間間緊閉的房門,一個個圓肚玉瓶砸在地上,乳白色的煙霧彌漫開來,近三百名女子接連甦醒,恢復了行動能力。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這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慕煙華擺了擺手,「你們有何打算?」

  一個徐妙音便算了,這些人她能幫的已經幫了,接下來只能看她們自己的。

  「這些姐妹們,大部分都是被那幾個惡人直接擄來,離著家中所在並不太遠。」那名修為在練氣境第三重天,瞧著二十歲左右,容顏清冷的女子出聲道,「我們已決定結伴回家,不敢再勞煩道友。」

  慕煙華輕輕頷首,將柳逸的芥子袋遞了過去:「莫要推辭。不過些許靈石,拿著路上花用。」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接過芥子袋,忽而道:「道友盛情,小女子無以為報。這一張錦帛,請道友定要收下,否則小女子心中難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19:10

23 同行

  這是……

  慕煙華沒有立即動作,眸光掃過那女子掌中多出的物什。

  通體暗金色,瞧著極為柔軟,卻不像尋常布帛錦緞,不知到底是何材質。

  「此物是小女子祖上所傳,卻不曾留下隻字片言,家祖家父傾其一生,都未能參透一二,至臨終都念念不忘。」那女子說話時神色極淡,眸中不見半分不捨,「現下家中只餘小女子一人,再藏著這錦帛實屬累贅,不如贈予道友,償還道友大恩。」

  徐妙音站在一邊,眼珠骨碌碌轉動,看看那清冷女子,又轉頭瞧瞧慕煙華,忽而兩步上前,拿過那張暗金色錦帛,翻來覆去細細打量。

  「你不要,便給我好了!」

  那女子淡淡一笑,並未阻止。

  慕煙華狠狠瞪了徐妙音一眼,徐妙音笑容一窒,訕訕地將錦帛遞還。

  那女子卻不接,不容拒絕地直視慕煙華:「請道友務必收下。」

  徐妙音嘻嘻一笑,轉而將錦帛遞到慕煙華面前。

  慕煙華伸手接過,並未如何查看,便直接收進芥子袋:「道友厚贈,慕煙感激不盡。」

  那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回到那近三百名女子之間。

  慕煙華移開視線,抬眼看了看天色。

  這一番折騰,東方已漸露魚肚白,夜幕散去黎明即將來臨。

  慕煙華瞧著那女子召集眾人,按照家中所在分成十人左右的小組,分別贈予足夠的靈石,將她們一一送出喬山坊市。

  朝陽初升,近三百女子盡數踏上歸途,只餘下那清冷女子一人。

  慕煙華交予她的那個芥子袋,裡面的靈石已全部分發出去。

  「道友,你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慕煙華深深看了她一眼:「保重。」

  那女子淡淡點頭,飄然離去。

  「喂!你怎不問她的名字?」徐妙音輕皺著眉,轉頭看慕煙華。

  慕煙華收回視線:「萍水相逢,有緣自會再見。」

  「哼!」徐妙音扭過頭,撇了撇嘴。

  「她們都走了,你呢?」

  「我?」徐妙音豎起大拇指,指尖指向自己的鼻子,「我不回去!你救了我,我自然跟著你!」

  「你確定?」慕煙華眸光鎖定徐妙音,心念急轉。

  徐妙音身為神水宮小公主,徐素顏的寶貝女兒,如何能從神水宮中獨自出走?總不能神水宮那麼多長老弟子都瞎了吧?

  這事情未免太過奇怪。

  慕家比之神水宮遠遠不如,慕煙華身上還帶著老祖宗賜下的護符,更何況是徐妙音?輕易為柳逸所擒暫且不說,為何徐素顏遲遲尋不到女兒?

  這小丫頭,怕是給人算計了都不自知!

  徐妙音被慕煙華看得心底發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麼?」

  慕煙華輕咳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去:「還不走?」

  「走?去哪裡?」徐妙音小跑幾步,追上慕煙華,「你等等我!」

  慕煙華帶著徐妙音,無視周圍各種探頭探腦的窺視,再度回到了迷蹤嶺。

  初時,徐妙音還極為興奮,繞著慕煙華嘰嘰喳喳,問題不斷。慕煙華十句裡答上一句,其餘皆不理會。

  逐漸深入林中,放眼望去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徐妙音好奇之心漸去,開始變得不耐煩。

  「喂!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徐妙音抬腳將一顆石子踢得老遠,沒有等來慕煙華的回答,肚子卻「咕嚕嚕」叫了起來。

  「喂!停下!我餓了!」徐妙音耳根微熱,羞惱地喊道,「都怪那該死的混蛋,我、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練氣境的修士,對於煙火之物不再像淬體境般看重,卻還不能完全避免進食,達到辟穀的程度。

  慕煙華終於駐足看向徐妙音,自芥子袋中摸出一塊肉乾,遞給徐妙音。

  「什麼……東西?」徐妙音本是一喜,看到慕煙華手中之物,立刻垮下臉。

  「你不是餓了麼?」慕煙華再次將肉乾往前遞了遞。

  徐妙音懨懨接過,塞到嘴裡狠狠咬了一口。

  「呸!呸呸呸!什麼東西這麼難吃!」徐妙音嫌棄地看了一眼缺了一口的肉乾,甩手便遠遠地丟了出去,望向慕煙華,「我要吃烤肉!」

  慕煙華淡淡掃了徐妙音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她確實救了徐妙音,也想要這一份救命的恩情,卻不代表她會慣著她、遷就她。

  在迷蹤嶺中生火烤肉,香味會隨風飄到很遠的地方,嗅覺敏銳的妖獸聞到了,便會源源不斷地聚集過來。

  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喂!慕煙!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徐妙音緊趕兩步,鼻子一酸,忽而覺得有些委屈,「那東西像石頭一樣,磕得我的牙都疼了!慕煙!慕煙……我、我走不動了!我不走了!」

  慕煙華似是什麼都不曾聽到,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徐妙音目光鎖定慕煙華的背影,更覺得傷心委屈,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嗷!」

  一道銀色身影快如閃電,從樹後跳將出來,猩紅的舌頭拖在外面,尖銳的獸牙閃著雪亮的寒光。

  練氣境第六重天的妖獸風狼!

  惡風撲面,徐妙音已是嚇得傻了,眼睜睜看著巨大的狼吻瞬間到了眼前,齒間暗黃色的涎水不斷滴落,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她瞪大眼睛想要尖叫,想要向慕煙華呼救,卻喉間艱澀,張大了嘴巴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徐妙音似乎聽到了脖子被咬斷的脆響。

  「嗷嗷!」

  三尺青鋒暴起寸長劍芒,劃出一道圓潤的弧度,斬向風狼伸長的脖頸。

  猙獰的狼頭率先落地,「骨碌碌」滾出好幾圈,斷開的頸間噴濺出大量血水,灑了徐妙音一頭一身。

  徐妙音怔怔地呆立半晌,盯著斃命的風狼看了不知多久,眼珠子微微動了動,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慕煙華愣了愣,這才忽而發覺,徐妙音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還是個被嬌寵慣了的孩子。

  一劍劈開風狼的腦袋,沒有發現妖核的蹤影,慕煙華拎著徐妙音的後領,辨了辨方向,施展浮光掠影身法離開原地。

  新鮮的血腥味開始彌漫,久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尋到一處林中溪流,慕煙華放下徐妙音:「你可帶著換洗衣物?」

  徐妙音抽噎著,可憐兮兮地點頭。

  慕煙華四下看了看,放緩語聲:「將你這身洗洗乾淨,血腥味會引來其他妖獸。我在外面守著,你自己小心。」

  徐妙音眼巴巴看著慕煙華,片刻後點了點頭,再點了點頭:「你、你別走太遠……」

  慕煙華應了一聲,轉身走出數十步,躍上一株大樹,隨意坐在枝椏上,半瞇起眼睛。

  溪流的方向隱隱有水聲傳來,慕煙華凝神注意著周圍動靜,慢慢地運轉真氣,感悟跟著柳逸一戰的心得。

  時間漸漸過去,那邊忽然傳來徐妙音一聲驚呼。

  慕煙華猛地回過神來,身形一動,化作一陣清風,趕往徐妙音處。

  徐妙音顯然剛洗完,長髮上還滴著水,外套一看就是匆匆披上的,好幾個地方透出來清晰的水漬。

  「怎麼回事?」

  徐妙音咬著唇,抬手一指溪流上游:「那裡有個人!」

  慕煙華轉頭看去,只見一截枯木橫在溪間,上面掛著一襲藏青色袍子。

  袍子的主人在水中載沉載浮,不知生死。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19:22

24 平地生波

  「他、他死了麼?」

  徐妙音躲在慕煙華身後,又忍不住好奇探出頭來。

  那溪中的男子已被撈起,平放在岸邊草地上。藏青色的袍子緊緊貼在身上,面色青白,雙目瞪得大大的,眸底暗淡無神,不見半點靈動之色。

  胸前背後多處傷口,似是被妖獸抓傷咬傷,心口一個小碗大的洞,被溪水泡得泛白,早沒有血水流淌而出。

  這男子面容極為年輕,頂多不超過二十歲。

  「生機斷絕,已是沒救了。」

  慕煙華答了一句,抬眼往溪流上游看去。這男子顯然死去時間不長,不知為何落入溪中,順著水流漂到這裡,若非遇到那截枯木擱住,誰知道結局如何?

  多半不用多久,便會被妖獸發現,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徐妙音輕輕吸了口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

  迷蹤嶺每日死去的人多了,這個不過碰巧被她們撞上,根本沒有必要多管。

  「不必過多理會,我們……」

  慕煙華一語未畢,林中忽而有隱約的腳步聲、人聲由遠及近。不過片刻,一名青衫年輕人撥開灌木叢,一馬當先鑽了出來。

  還不曾站定,瞧見仰面躺在地上的屍身,臉色大變之餘,幾步奔向前,蹲下身子將其半抱在膝上。

  「小弟!小弟!你快醒醒!我是大哥!」年輕人又急又怒,胡亂拍打著懷中男子的臉龐,紅著眼眶大聲吼道,「你這是怎麼了!昨兒你還說,要在迷蹤嶺活擒一隻火狐,送予父親作為千秋之禮。你這個不孝子!你……」

  「小楠,你是不是尋到阿睿了?」

  「父親!我在這裡!」年輕人直起腰,轉向來時的方向,「你快來!我找到小弟了!」

  「阿睿!阿睿!你在哪裡?」一個形容略顯狼狽的中年男子,腳步有些不穩地衝了出來,後面跟著隨從護衛十餘人。

  「小楠,阿睿他在哪裡?」

  「父親,小弟他……」

  「阿睿!阿睿!」中年男子瞬間眸底見紅,身形一閃至那年輕人身側,一把搶過他懷裡的屍身,森冷殺氣沖天而起,「誰幹的!」

  那年輕人被中年男子推到一邊,默默起身束手而立,顧不得拍去衣衫上沾著的泥土,垂下眼低聲道:「我也不知。我看到小弟的時候,他已經……」

  頓了頓,忽而轉向慕煙華與徐妙音二人,「除了小弟之外,便只有這兩位朋友在場。」

  那中年男子倏然抬頭,眸光如最鋒銳的利劍,直直射向慕煙華二人。

  慕煙華毫無所動,徐妙音卻嚇得退了一步,回過神來覺得反應太過,羞惱地質問道:「喂!你們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那中年男子將懷中屍身放下,動作極為輕柔,起身轉向慕煙華二人,「只是想問兩位一句,兩位為何會在我兒遇難之地?我兒不幸,兩位對此不知有何解釋?」

  這語聲很平靜,聽不出什麼不妥,甚至連那勃發的殺氣都斂了起來。

  然在場之人皆知,不過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徐妙音氣得跳腳,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哼道:「我自在溪邊洗……外袍,那人順著溪流漂來,要不是慕煙將他撈起來,不知道會漂到哪裡去。你們半點不感激便罷了,難道還懷疑是我們殺人?」

  「你們也不好生想想,倘若人真是我們所殺,我們還會留在此地等著你們來抓?」

  那中年男子半晌不語,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卻小聲嘀咕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反其道而行?反正我只知道,你們兩個在我弟弟的屍身旁,若說跟你們無關,這未免太過巧合!」

  「你腳下是什麼?」那年輕人像是發現了什麼,指著徐妙音腳下,驚呼道,「這、這就是你在洗的外袍?那上面是什麼!父親!您快看看,那上面是不是血!你、你們——」

  話雖不曾直說,潛在意思卻很明顯。慕煙華、徐妙音擊殺了那青年男子,不慎弄髒了衣袍,所以留在溪邊洗乾淨了再走。

  這顛倒黑白自說自話的本事,徐妙音聽得目瞪口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吶吶道:「這、這是妖獸的血,暮煙之前擊殺了一頭風狼……」

  「你說是便是麼?我弟弟出了事,這裡只你們兩個,不找你們找誰?」

  徐妙音自忖伶牙俐齒,對上不講理的,還有什麼可說?

  「暮煙!你倒是說句話!」

  「啪啪啪!」

  慕煙華面帶微笑,雙掌相擊,拍出一陣不輕不重的掌聲:「精彩!果然精彩!便是我聽了之後都要忍不住懷疑,剛剛是不是真的錯手殺了那位仁兄,閣下大才!」

  「這位……道友,你是不是也認為,令郎之死與我們有關?」

  「難道不是?」

  那中年男子皺了皺眉,到底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若說慕煙華二人是兇手,其中疑點委實太多,但他痛失愛子,心底早早蓄滿了暴虐之氣,無需太多證據證明,只要有一星半點懷疑,他不介意直接殺了他們,為他愛子陪葬。

  寧可錯殺千人,也不放過一個。

  慕煙華神色一肅,冷聲斥道:「蠢材!我若要殺他,何需如此麻煩!」

  不等那中年男子反應,慕煙華右掌抬起,並指成劍,以九重疊浪劍勢,一指點了過去。

  「嘩嘩!嘩嘩嘩!」

  清晰的海潮之聲響起,那中年男子只覺得狂風吹刮,巨浪滔天,一浪緊接著一浪,狠狠地朝著他當頭壓下。

  太恐怖了!

  無法抵抗!退無可退!上天入地僅有死路一條!

  窒息!黑暗!

  肆虐的海嘯似乎要將他拍成肉醬。

  那中年男子面露驚懼之色,張大了嘴巴卻怎麼也喘不過起來。

  「啵!」

  仿佛水泡戳破的輕響,殺機來得快去得也快。

  那中年男子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晰地意識到,平日裡一直沒有在意過的空氣是如此清新甘美。

  「前、前輩!晚輩無狀,萬望恕罪!」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先,中年男子這一聲前輩叫出來,倒不曾有半點勉強。

  直到此刻,他回想起方才那種瀕死的感覺,還是心有餘悸。

  他可是練氣境大圓滿,慕煙華瞧著不過練氣境第七重天,怎麼實力這般可怖?

  定是那前輩大能隱了修為,遊戲人間,不巧被他遇上。

  「罷了!」慕煙華擺了擺手,不想過多計較。

  橫豎是個死了兒子的可憐人,慕煙華理解他的心情。

  「令郎身上的傷勢,看著倒有些奇怪。」慕煙華眸光淡淡,意有所指地掃過那拼命為他們拉仇恨的年輕人,「你不若仔細瞧瞧,那左胸之處的致命傷口……呵!」

  慕煙華可不是那中年男子,見著屍身便怒火攻心,悲憤之下失了往日的精明,連著傷口都不曾查看,處處被那年輕人牽著鼻子走。

  這麼急著轉移視線,倒是奇怪得很啊。

  慕煙華心中冷笑。

  兇手其實還算聰明,擊碎那男子的心臟後,怕給人查到蛛絲馬跡,不但弄出諸多外傷,還將整個心臟剜去,生生將傷口周圍的皮肉全部破壞,做出來被妖獸掏走的樣子。

  棄屍溪中,屍體順著溪流轉移,很快便離開了遇難之地。倘若運氣夠好,早些被妖獸發現啃食,屍骨無存之下,連著最後一點線索都沒有了。

  為慶祝父親千秋之喜,獨自進迷蹤嶺抓捕火狐,不幸遭遇妖獸圍攻,葬身妖獸口腹之中。

  很完美不是麼?

  可惜,這人的運氣實在不好。

  先有慕煙華、徐妙音發現屍身,再有那中年男子匆匆尋來,許多巧合湊在一起,他要再想撇清自己,可不那麼容易了。

  這出兄弟相殘的戲碼,慕煙華本不欲多理。怎奈有人嫌活得太長,幹了壞事不知道藏著掖著,尋替罪羊都尋到她頭上來了。

  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那中年男子初時還將信將疑,按著慕煙華所言查看傷口,不過少頃便暴喝一聲,一把提起那年輕人的脖子。

  「林楠!你說!阿睿之事可與你有關?」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19:33

25 成長

  「不是我!父親!」

  喚作林楠的年輕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條件反射地雙手扳向中年男子的手臂,面色因著缺氧漸漸漲紅,「我怎會傷害小弟!您寧可相信兩個來歷不明的外人,也不願相信我麼?」

  「信你?我是想信你!」

  那中年男子表情複雜,眸底深處透著令人心酸的悲愴,手腕一轉捏住林楠後頸,將他的腦袋狠狠往下按去。

  「啪!」

  林楠站立不穩,頭朝下整個人跌倒,鼻子重重撞在那屍身左胸的傷口上。

  「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為何阿睿的傷口處,會殘留著你特有的寒冰真氣?倘若我記得不錯,這一式冰天雪地還是我親自教的,除了我之外,整個林家只有你會!」

  那中年男子蹲下身子,湊近林楠耳邊,一字一頓低聲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對你不夠好麼?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你便這般報答我?」

  「不、不是的!父……親你信我!」林楠臉被埋住,語聲有些沉悶斷續,「寒冰真氣……說不定擊殺小弟之人,正好也會寒冰屬性秘技!您……聽我解釋!」

  那中年男子面沉如水,平靜得不可思議,竟真的稍稍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好!我便聽聽你的解釋!」

  林楠輕咳了兩聲,大口大口喘著氣,片刻後才道:「父親!我為長,小弟為幼,自小我便知道,身為長兄要愛護幼弟。今日他出了這等慘事,我亦悲痛萬分,傷心欲絕,恨不能代他受過。他死得這般冤枉,當務之急是尋到兇手,為小弟報仇雪恨!寒冰屬性秘技並非我獨有,像方才那位朋友所使,瞧著便是水屬秘技。」

  「冰為水之變異屬性,難說那門秘技會不會有後續變化,殘留寒冰屬性真氣。」

  慕煙華剛剛與那中年男子動手,力道控制得極為精準,不曾洩露半分。林楠在一邊旁觀,畢竟沒有親身感受,能看出疊浪斬附帶水屬性,其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了。

  倘若他能仔細想想,結合中年男子前後的態度轉變,或可看出一二端倪,絕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攀扯慕煙華。

  做賊心虛,多說多錯,原本就出了岔子的計畫,破綻可謂越來越多。

  「你真當這世間只你一個聰明人?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想巧舌如簧,攀咬旁人誣陷無辜!」那中年男子像看傻子般看著林楠,面上露出極度失望的神色,「在我身邊二十多年,你便只學到這些?林家之人敢作敢當,做得出就不怕承認!」

  「林楠啊林楠,你身上的真氣波動,以為我會看不出?若是其他人動手,為何要煞費苦心破壞傷口,做出一副被妖獸抓傷的模樣?唯一的解釋便是兇手怕我看出什麼來,這才不辭辛苦多方掩飾。可惜他做夢都想不到,我會那麼快發現阿睿離家外出——方才林中遇著你,你說是看到阿睿進了迷蹤嶺,怕他出事便跟來看看。」

  「現下看來,恐怕是你剛對著阿睿下手,為穩住我才匆匆趕回,可對?」

  林楠合上眼睛,緊緊抿著唇:「您都給我定罪了,我還有何好說?我這條命本是您給的,您要取走為小弟報仇,儘管來便是!」

  「住口!你有何資格做我兒兄長!」那中年男子怒喝了一聲,反手一掌拍在林楠身上,「畜牲!當年怎麼沒有直接掐死你!」

  「噗!」

  林楠張口吐出一蓬血雨,身子在半空翻了好幾圈,後背重重著地,向後滑行了十餘步,堪堪停住。

  「咳……咳,哈哈!哈哈哈!掐死我!只管來掐死我!」林楠口中不斷湧出血水,忽而淒厲大笑起來,手肘撐著地,半抬起身子,望向那中年男子,怨恨道,「我是畜牲?那您是什麼?那死小子又是什麼!您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自從母親生了他,您眼裡便只有他!」

  「明明我什麼都比他強!天賦比他高,感悟秘技比他快,修為強他一大截,為何您更滿意他!日後還想將林家傳給他!我才是林家長子嫡孫!要我如何心服?我不服!哈哈哈!現在好了,他終於死了,再沒有人會與我相爭!」

  「你不服?」那中年男子一步一步向林楠靠近,在他身側駐足,一腳踩在他丹田之上,「我來告訴你原因。你本不是我林家人,如何能繼承林家?」

  「當年我一好友遭仇家追殺,拼死護著你逃出,臨終將你託付於我。多年來我對你視若親生,除了不能予你家主之位,其他跟著阿睿別無二致。不想你狼子野心,暗害我兒性命,卻叫我怎麼與你善罷甘休?」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那中年男子廢去林楠修為後,完全不理會他的掙扎慘呼,又是一腳踩在他手腕上。

  踩碎了林楠一雙臂骨,緊接著是兩條腿骨,竟是一點一點將林楠身上骨頭踩得粉碎,口中不停道:「我答應了那友人好生照顧你,然我兒血仇不可不報!你放心,我定當遵守諾言,絕不會要你以命抵命……」

  真相大白,慕煙華無意久留,招呼了徐妙音,兩人悄悄地離了原地。那中年男子怎麼對付林楠,林楠跟中年男子到底有何糾葛,這些都跟她們沒有關係。

  林楠淒慘的哭嚎、那中年男子狀如囈語的低喃,漸漸的都聽不見了。

  徐妙音亦步亦趨地跟在慕煙華身後,低垂著頭眉間輕攏,似是遇到了什麼難解之事。

  「慕煙。」徐妙音咬了咬唇,忽而抬起眼來看慕煙華,輕聲問道,「那林楠身為人子,不知替父分憂;作為長兄,不護著幼弟便罷了,居然還心生嫉恨,親自動手害其性命。為了一個家主之位,值得麼?」

  慕煙華停下腳步,轉頭對上徐妙音帶著迷茫的眼,淡淡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權勢地位動人心,更何況有望成為一族之長?」

  那中年男子修為不過練氣境大圓滿,便可穩坐林家之主的位子,可想那林家定然只是個小勢力。

  林家尚且如此,超出林家不知多少倍的神水宮呢?

  徐妙音悶悶應了一聲,再度垂下頭沉默了片刻,嘀咕道:「左師兄大我許多,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向來對我極好。這一回我跟著母親爭吵,也是他安慰我,聽說我想出來散散心,便告訴我一條通往神水宮外的小道,平日極少有弟子經過。」

  「他提醒我,母親予我的玉牌上留有印記,倘若我一直帶著它,母親很快就會找到我。」

  慕煙華掃了徐妙音一眼:「於是你將玉牌留在了家裡?」

  徐妙音訕訕一笑,點了點頭。

  「讓你來喬山坊市,也是這個左師兄建議的?」

  「我從未離開過神水宮,不知道要往何處,左師兄說他外出歷練時去過,在那裡可以買到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兒。我想著反正沒地兒去,先過去看看又如何,誰知道——」

  徐妙音打了個寒顫,顯然是想起柳逸來。

  一個十二、三歲、涉世未深又單獨出行的女孩兒,衣著華麗出手闊綽,在魚龍混雜的坊市裡,本就是明晃晃的目標所在,更何況還靠近百花谷這個淫窩。

  借刀殺人的意圖太明顯。慕煙華心底冷笑,現下要擔心的是,背後盯著徐妙音的那位到底還有沒有後招。倘若他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打算雙管齊下親自動手,以她如今的實力,怕是要有麻煩了。

  慕煙華不會憑藉僥倖行事,徐素顏的因素暫時不必考慮。

  「妙音,接下來你準備如何?」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19:45

26 強殺

  「慕煙,我想回家。」

  慕煙華了然一笑,毫不意外徐妙音的決定:「我送你去池州城。那邊應該有神水宮的聯絡點吧?」

  池州城是這方圓萬里最大的一座城市,連通著百萬里海域,人員密集,貿易發達,許多宗派都設立有專門的據點。

  因著徐妙音的關係,她二人目前的處境說不上安全,讓徐妙音回去神水宮是最好的選擇。

  眾目睽睽之下,只要徐妙音進了神水宮的地盤,便再出不了事。

  「池州城?」徐妙音一臉茫然,眨巴著眼睛,「在哪裡?」

  慕煙華一噎,暗道果然不能對徐妙音過多期待。初出家門,又是這一副小肥羊的好騙模樣,她能順利到達喬山坊市,可真真是運氣使然。

  「罷了,你不用管,隨我走便是。」慕煙華徹底放棄跟徐妙音達成一致的想法,直接決定道,「我瞧著你修為不弱,卻發揮不出多少實力。方才那頭練氣境第六重天的風狼,以你練氣境第五重天的修為,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便是做不到將其擊殺,短時間與之相抗並非什麼難事,你完全能夠做到。」

  「可惜我看你的表現,甚至連著初入練氣境的修士都不如。這一路上,你便跟我一道獵殺妖獸,提升戰力,可好?」

  以實戰儘快晉升修為,力求在抵達望海城、進入那秘境之前突破至先天境,這一目標從來不曾改變,徐妙音不過是順便。

  不管她同不同意,慕煙華都不會改變主意。

  徐妙音瞳孔微微一縮,回想起當初面對風狼時候,那一種下一刻便會被咬斷喉嚨的驚懼絕望,被滾燙的狼血噴了一臉一身的狼狽尷尬,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慕煙華一劍快若閃電,乾淨俐落斬下猙獰的狼頭——徐妙音希望有一日,她也可以做到。

  徐妙音認真看著慕煙華,心底微微激動起來:「我若照你說的做,便能如你一般?」

  雖看不透慕煙華修為,然徐妙音可以肯定,她絕對不可能超過練氣境。

  「只需你不偷懶、不耍滑,自然能很快做到,甚至做得比我好。」慕煙華眸底含笑,肯定點頭,「你根基打得很牢,一身真氣穩固圓融,不過臨戰經驗不足,無法將實力全部發揮出來。」

  「此言當真?」徐妙音咧嘴笑開,眼睛瞇成了月牙,「慕煙,你快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慕煙華正要說話,忽而停下腳步,凝神靜聽片刻,露出一絲笑意:「前方有一頭練氣境第三重天的妖獸,你去將它解決。」

  練氣境第五重天對上練氣境第三重天,修為上幾乎可成壓倒之勢。

  徐妙音一臉興奮地點了點頭,自乾坤鐲中摸出一雙淡金色的半透明手套,三兩下套到手上,身形一閃躍過一叢灌木,往慕煙華指點的方向奔去。

  慕煙華莞爾,倒不如何擔心,邁步跟了上去。

  這是一頭三尾豪豬,因生著三條尾巴才得此名,算是迷蹤嶺比較常見的妖獸之一。

  身長一丈有餘,渾身長滿了紅棕色的鬃毛,足有三尺長短的獠牙伸出嘴巴外,眸底閃著血紅的凶光,左蹄不停刨著地面,呲著牙怒瞪著擋在身前徐妙音,發出「呼嚕呼嚕」的警告。

  「呼嚕!」

  三尾豪豬低嚎了一聲,壓低腦袋,對著徐妙音衝殺過來。

  徐妙音繃著臉,靜靜立在原地不動,視線鎖定快速奔行的三尾豪豬。

  四隻蹄子拍打著地面,每一次重擊,都會留下一個坑洞。暗黃的塵土飛揚彌漫,席捲的氣浪逐漸近身,甚至吹起了徐妙音額前的劉海。

  別看三尾豪豬體型笨重,速度卻一點都不慢,尖銳的獠牙眼看著就要刺進徐妙音體內。

  徐妙音足尖輕點,毫釐之間側身讓過,一拳轟擊在三尾豪豬頸部。

  真氣流轉,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轟!」

  徐妙音一擊奏功,輕飄飄後退。

  三尾豪豬憤怒地嚎叫了一聲,猛地停在原地,靈活地轉了個身,再次往徐妙音衝去。

  徐妙音仗著身法秘技,更兼人小敏捷,圍著三尾豪豬遊鬥起來。

  三尾豪豬被激得「呼嚕」之聲不停,動作間愈發暴躁,卻連徐妙音的衣角都不曾摸到,拿她根本沒有半點辦法。

  慕煙華在一邊看著,時而贊許頷首,時而眉間輕攏。

  徐妙音的天資毋庸置疑,又有身為神水宮之主的母親在,即便戰鬥經驗少些,這學習領悟的本事卻極為不錯。

  跟著三尾豪豬相鬥,初時還有些許失誤,憑著高出兩個境界的修為,大多數都險險避過。偶有不慎來不及躲避,便選擇硬碰硬以攻對攻,倒也沒有吃虧。

  被徐妙音數次拳擊,三尾豪豬反而受了些皮肉傷,頸側更是被抓出一個口子,滴滴答答流血不停。

  「呼嚕!呼嚕呼嚕!」

  三尾豪豬喘著粗氣,忽而停了下來,不再對著徐妙音亂撞,鼻間噴出大量熱氣,嘴角冒出不少白色的泡沫。只聽得一聲長嚎,體型倏然大了一圈,背上一排長鬃毛高高豎起,閃著森冷的寒光,狀如利箭。

  「小心!」慕煙華發現不對,出聲提醒,暗暗提起真氣,蓄勢待發。

  可惜有些遲了。

  慕煙華話音未落,那一排鬃毛已齊刷刷脫離三尾豪豬背部,形成一輪一輪箭雨,朝著徐妙音傾洩而去。

  退還是不退,徐妙音瞬間做出了選擇。

  不但不退,還主動投身箭雨之內!

  一雙肉掌恍若穿花蝴蝶,速度快得只剩下淡淡影子,拉出一道道淡金色的絲線,或拂或掃、或點或抓,鬃毛所化的利箭分開兩邊,紛紛落地。

  徐妙音在箭雨中穿行,越靠近三尾豪豬,箭雨便越發密集,到了最後已是舉步維艱。

  近了!更近了!

  徐妙音堅定不移、一步一步站在了三尾豪豬身前,手臂上、大腿上淺淺插著兩根鬃毛,入肉不深,滲出的血水依然染紅了衣衫。

  「噗!」

  徐妙音一拳狠狠砸在三尾豪豬鼻子上。

  「嗷嗷!」

  最為脆弱的部位被重擊,三尾豪豬淒厲地慘叫,持續了許久的箭雨猛地停滯。徐妙音抓住機會,右掌成爪,重重抓進了三尾豪豬喉間,鮮血噴泉般飛濺而出。

  徐妙音閃避及時,身上只沾了少許。

  「呼嚕嚕!」

  三尾豪豬掙扎了片刻,轟然倒地,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徐妙音開心地笑著,顧不得身上傷口隱隱作痛,轉頭看向慕煙華:「慕煙,我成功了!」

  慕煙華淡淡掃了徐妙音一眼,眸光在她手臂、大腿的鬃毛上停了停。

  「怎、怎麼了?」徐妙音笑容漸漸斂起,露出些許忐忑之色,「我可是哪裡做得不對?」

  慕煙華指了指那兩根鬃毛:「先處理一下,上點藥。」

  徐妙音面上一紅,轉過身背對著慕煙華,伸手將鬃毛拔去,摸出一個白玉小瓶,掀開塞子倒出兩枚黃豆大的丹丸,捏碎了分別敷在傷口處。

  慕煙華看著徐妙音的背影,思及自己現今男裝打扮,倒是感覺有些微妙。

  輕咳了一聲,慕煙華語聲平平地道:「方才擊殺那三尾豪豬,你本不用受傷,更不用這麼長時間。你修為強它兩個境界,只需找準弱點,至多兩招便可結果它。」

  「它的弱點……是鼻子?」

  慕煙華輕輕頷首:「三尾豪豬銅皮鐵骨,肉身防禦很是強大,鼻子卻極為脆弱,被其牢牢護在獠牙之間。倘若能夠擊中,一擊便能讓它失去反抗之力,任你宰割。」

  徐妙音深以為然,連連點頭:「下次再遇到三尾豪豬,我定能輕鬆擊殺。」頓了頓,又躍躍欲試地望定慕煙華,「慕煙,接下來做什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19:55

27 池州城

  迷蹤嶺週邊,林中一處空地。

  慕煙華靜靜靠坐在一株大樹下,為正值突破的徐妙音護法。

  離著慕煙華決定提升徐妙音的實戰能力,時至今日已過了將近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慕煙華帶著徐妙音,包括晚上的時間在內,從來沒有哪一天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兩個時辰。對於如何隱藏行蹤一事,慕煙華做得極其熟練,倒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徐妙音從開始的興致滿滿,到後來的習以為常,進步速度之快連著慕煙華都有些瞠目。

  倘若再讓她對上三尾豪豬,慕煙華相信她完全可以讓其一擊斃命。

  早在三日前,徐妙音便感覺到了修為晉升的跡象,借著越級挑戰一頭練氣境第六重天的風狼,順利得到了衝擊瓶頸的機會。

  相較於徐妙音,慕煙華的進步幅度顯然更大。

  幸而徐妙音修為低慕煙華好幾個境界,慕煙華掩藏氣息的本領又不差,徐妙音只知道她有所進益,卻不知具體情況。

  短短一月工夫,慕煙華竟是連連突破,自練氣境第七重天晉升兩個境界,至練氣境第九重天。

  雖是極短時間內連續進階,然慕煙華的根基不但不顯浮躁,反而愈發渾厚穩健。

  除了修為上的突破,意識海的變化更讓慕煙華欣喜萬分。

  精神力的蛻變終於完成,厚重的白霧盡數凝氣成水,化作一個十丈方圓的湖泊,湖水層層包裹著流光溢彩的神魂本源。

  撇去真氣的不足,慕煙華的精神力率先轉化為靈識,晉升先天境最難過的一關,居然這麼輕而易舉地度過了。

  此一時,只需將真氣的強度提上去,慕煙華便能穩穩邁進先天境第一重天,不存在任何瓶頸障礙。

  慕煙華已是準先天境!

  清風過耳,帶起枝葉「嘩啦啦」輕響。

  徐妙音真氣運行漸漸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慕煙華偶爾瞧她一眼,其餘時候一直在閉目思量。

  「呼——」

  徐妙音睜開眼睛,眸底閃過一絲精芒,張口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一眼見著慕煙華,滿臉笑意地從地上躍起:「慕煙,我突破了!」

  「恭喜。」慕煙華站起身來,抬眼看了看天色,續道,「此地離著池州城已不遠,你我緊趕幾步,天黑之前便能離開迷蹤嶺。」

  跟著一個月前相比,此時的徐妙音無疑穩重了不少,轉瞬收斂起過於外露的情緒,笑著應了一聲。

  凡事聽慕煙華的決定,徐妙音早習慣了,且適應得很好。

  「隨我來!」

  慕煙華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化身朦朧的光影,整個人倏然彈射而出,瞬息奔出數里,拉出一道極淡極淡的虛影。

  徐妙音立時反應過來,足尖輕點,身形如電,向著慕煙華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速度皆是極快。

  徐妙音使盡全力,堪堪跟著慕煙華保持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無論怎麼努力,再無法拉進毫釐。

  參天的古木,纏繞的藤蔓,低矮的灌木,茵茵的綠草地,都被慕煙華、徐妙音甩在身後。約摸半個時辰之後,身周的樹木逐漸變得稀疏起來,再越過幾株大樹,眼前豁然開朗,午後的陽光第一次毫無遮掩地灑在身上。

  慕煙華猛地駐足,從極動到極靜不過彈指間,快得幾乎讓人以為產生了錯覺。

  徐妙音停在慕煙華不遠處,微仰起頭,右掌擋在眼前,整張臉沐浴在暖陽下,低聲感歎道:「終於出來了。」

  慕煙華心底亦是鬆快了些,笑道:「再走幾步,便到池州城。」

  兩人繼續上路,過得小半個時辰,沿途已能三三兩兩遇到人。遠遠地看過去,池州城遙遙在望。

  踏著夕陽的餘暉,慕煙華二人順利進了池州城。

  這一座城市,慕煙華上輩子來過多次,自然知道神水宮的聯絡點。

  碧浪托月,正是神水宮的標誌。

  徐妙音瞧著慕煙華帶她來的三層小樓,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近鄉情怯,徐妙音瑟縮著不敢上前,下意識地看向慕煙華:「慕煙,我……」

  「妙妙!真的是你!」一名約摸二十出頭,容顏秀麗的女修正巧從小樓裡出來,看到徐妙音便瞪大了眼睛,閃身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這孩子!你知不知道,這些時日以來,宮內都鬧翻天了!為了尋你的蹤跡,宮主親自出了神水宮——這些天都去了哪兒?你、你快跟我進來!」

  「方、方師叔,您抓疼我了!」徐妙音「嘶嘶」倒吸著冷氣,只覺得整條胳膊都要斷了,不由自主地隨著拉扯的力道,身子不斷往前,「我這次能夠平安歸來,還得感謝慕煙……」

  「慕煙?」

  那女修手上稍鬆,停下腳步轉身掃視了一圈。

  剛剛見著徐妙音時,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這小祖宗身上,倒是確實依稀看到還有另外一人。

  可不過眨眼工夫,怎麼半點人影都不見了?倘若徐妙音所言為真,救命之恩護送之情,這一份人情卻是大了。

  徐妙音應了一聲,轉頭往後看:「慕煙!慕……」轉向那女修,語中透著滿滿的失落,「方師叔,慕煙……他走了。」

  「看來這一位慕煙,還是個施恩不望報的。」那女修抬手揉了揉徐妙音髮頂,笑道,「日後總有機會再見,現下跟著我進來!」

  徐妙音悶悶地點頭,猶自不甘心地往後掃了好幾眼,除了往來的人群,哪裡還有慕煙華的影子?

  此時的慕煙華,送走了徐妙音,正一身輕鬆地往池州港靠近。

  確切地說,整個池州城實則是一個呈喇叭形的巨大谷地,開口大的一頭連接著迷蹤嶺,另一頭直通百萬裡海域。

  「那小子!站住!」

  前方忽然閃出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將慕煙華去路死死堵住。

  四周往來的人群紛紛繞開,竟是半點不停留,好似根本不曾見著異樣,目不斜視繼續往前。

  顯然早已習以為常。

  「什麼事?」慕煙華停下步子,掃了兩名大漢一眼。

  一個練氣境第五重天,一個練氣境第六重天,皆是四十歲上下,著暗黃色破舊袍子,腰間挎著一柄極其普通的厚背刀。

  不足為懼。

  「什麼事?你還問什麼事!」左邊那名大漢咧嘴大笑,惡意地盯著慕煙華,「小子是新來的吧?池州城的規矩懂不懂?」

  慕煙華雙手環胸,暗道哪裡都有這樣的人,語聲卻冷了下來:「兩位莫不是想教教我規矩?」

  兩名大漢對視了一眼,另一名大漢接口道:「小子很上道!要教你自然沒有問題,不過兄弟近日手頭有些緊,要先借你幾枚靈石花花。」

  「我若是不借呢?」

  「不借?你可要想好!」兩名大漢慢慢靠上來,邊走邊擼起袖子,「我們兄弟認識你,這一雙鐵拳可不認識你!」

  慕煙華哂笑:「我倒是很想認識認識。」

  「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

  慕煙華搖了搖頭,身上氣息一陣鼓蕩,原本晦澀的感覺一下子清晰起來。

  強大的氣勢如同大山壓頂,狠狠地衝著兩名大漢而去。

  「你、你……」

  兩人猛地駐足,嚇得面色煞白,像是咬到了舌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隨手一掌將兩人拍飛,慕煙華身化一道虛影,三兩下便消失在街道盡頭。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0:06

28 狂蛇之災

  「起帆!」

  悠揚的號子拖著長音,一大兩小三面風帆緩緩升起。迎著初升的朝陽,客船吃水漸深,慢慢駛離了池州港。

  船艙中一夜靜修,慕煙華睜開眼睛,起身拉開艙門,來到了甲板上。

  池州城的輪廓已變得模糊,客船行進的速度開始加快,後面拉出一條極長的水波。淺金色的陽光鋪灑,泛著粼粼的波光,說不出的漂亮。

  甲板上很熱鬧,來來往往都是人,卻不顯得擁擠。

  這些人中,有搭船趕路的修士,有往來兩地倒騰貨物的行商,更有客船本身的水手。

  慕煙華混在其中,還是原先那副瘦弱陰鬱的男修打扮,身著普通的墨藍色袍子,瞧著倒是不顯眼。

  「慕兄弟!慕兄弟!這裡!」

  渾厚的大嗓門咋咋呼呼響起,惹得周圍之人紛紛看過來。慕煙華腳步一頓,抬眼望去,果然見著一名壯實的少年,前臂隨意靠著護欄,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正向著她連連招手。

  這人!

  昨兒慕煙華剛一上船,這個自稱叫于瀚的少年便湊了過來,極其自來熟地報了家門,硬是問出了慕煙華的姓名,這才放她回艙。

  對這種全身上下洋溢著熱情與善意的人,慕煙華向來不知該如何相處。

  原地停了片刻,那于瀚站直身子,眼瞧著又要開口催促,慕煙華暗自搖搖頭,抬步走了過去。

  于瀚笑容更深了些,抬手便探向慕煙華的肩膀:「慕兄弟,昨兒休息得可好?」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慕煙華避過于瀚想要攬她肩膀的手,點頭道:「不錯。」

  慕煙華本身的年歲擺在那裡,便是有易骨術這等神奇秘術,使得身量生生高出了一截,跟著高大的于瀚站在一處,仍是堪堪只到他下巴。

  于瀚探出的手掌停在半空,訕訕地抓向自己的腦袋,輕咳了一聲:「一時激動、一時激動。慕兄弟此行可是要往望海城?」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要去哪裡,似乎與你無關吧?」慕煙華繃著臉,語聲不見半點起伏,「你我此前並不相識,更不曾有過交集,這船上少說都有百多人,你卻三番兩次獨獨尋著我,不知到底意欲何為?」

  于瀚面上表情僵住,顯然被慕煙華問得愣了。待得回過神來,似是怕慕煙華誤會,連連解釋道:「慕兄想得多了,我絕沒有其他心思!」

  「我、我不過是跟著慕兄一見如故,深覺慕兄並非常人,想著交個朋友,攀個交情。這般魯莽行事,累得慕兄為此困擾,委實是我的不是,我向慕兄賠罪了!」

  慕煙華定定打量著于瀚,直將他看得面頰泛紅,愈發手足無措起來,唯有一雙眼睛毫不躲閃,始終清澈如故。

  「呵!」慕煙華忽而輕笑出聲,「于兄也是同往望海城?」

  大約是她想得太複雜,分明很簡單的一件事,卻習慣性地往深裡分析。

  穿越而來,重生一回,算起來已是三世為人。似于瀚這般單純直接的行為,她怕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慕兄不生氣了麼?」于瀚鬆了一口氣,笑著點頭道,「我去望海城看個朋友。」

  慕煙華奇怪地看了于瀚一眼。

  于瀚剛剛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來:「怎麼?有問題麼?」

  「我以為你是為瞭望海城秘境。」既然說開了,慕煙華說話間亦隨意了些。

  「望海城秘境?」于瀚撓撓頭,擺手道,「這事我聽說過。不是整個秘境都空置了麼?再進去不過浪費時間罷了。我這個人,自小便運氣極差,真有那種好事,也輪不到我頭上,何必還去湊熱鬧?」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慕煙華,「慕兄要進秘境?」

  「碰碰運氣。」慕煙華爽快地點頭,抬手指著船上來往的人群,「這裡面的人,至少有一半跟我此行目的一致。」

  離著望海城秘境出世已近兩個月,趕往望海城的人仍舊絡繹不絕,甚至還有不少偏遠之地的修士正在趕來。不是每個人都有滄浪劍派的大手筆,拿得出大量靈石直接使用傳送陣。

  大部分人都跟慕煙華一樣,只能慢慢趕路前往。

  于瀚順著慕煙華手指的方向,平靜的目光看過去,正要說話,忽而腳下一震,整艘客船猛地一停,像是駛進了沼澤地裡,搖搖晃晃喝醉了酒一般,艱難地朝著前方跌跌撞撞。

  「怎麼回事!」

  船上的人群慌亂起來,不少原本在船艙裡休息的人,不約而同爬上了甲板,衝向兩邊船舷想要看個究竟。

  「看!快看!海裡是什麼東西!」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異樣,連著船長都被驚動,出現在船頭。

  慕煙華肅著臉,凝神注視著海面。

  原本平靜的海水好似沸騰了一樣,不斷翻滾著升起無數氣泡,密密麻麻的黑色虛影糾纏在其中,影影綽綽讓人瞧不真切。

  「天啊!海蛇!是海蛇!這麼多海蛇,它們將整艘船包圍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回死定了!」

  「船長!船長在哪裡?快想想辦法,將船開過去,否則我們今日都活不成!」

  「來不及了!逃!快逃!啊——!」

  客船本是人力驅動,靠著自艙底兩側伸出來的船槳前進。

  因著撞上海蛇群,不過瞬息工夫,兩排船槳便被絞得粉碎。更有無數海蛇順著船沿攀爬上來,連綿不絕地朝著甲板上聚集。

  小的不過拇指粗細,尺許長短;大的足可跟著成人大腿相較,長及數丈。

  這些海蛇單個的實力不高,大部分皆在淬體境與練氣境上下,至多不過練氣境第六重天,且這般修為的海蛇不多,往往數百條之中才會出現一條。

  可惜數目實在太多了,成千上萬的海蛇擠在一起,將整個甲板填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立足之地。殺掉了一群之後,另一群會瞬間補上,似乎怎麼都殺不盡。

  不小心被咬到,傷口還會帶上微毒,雖不馬上致命,倘若被咬次數多了,依然會漸漸失去行動能力。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不少人承受不住等待死亡的壓力,不管不管地瘋狂衝向大海,企圖跳船逃生,無一例外落入更多的海蛇之間,葬身蛇腹。

  于瀚、慕煙華二人背對著背,一槍一劍,雖是第一回共同對敵,竟也有模有樣、配合默契。

  眼瞧著傷亡漸增,那船長不知被擠去了哪裡,于瀚忽而提起真氣,大聲道:「大家就近聚在一起,組成圓陣守望相助,齊心協力方有一線生機!」

  此時此刻,除了幾個本就相識的小團體,大部分人行事間毫無章法,各自為戰,正慌亂著。于瀚之言猶如那指路明燈,眾人紛紛冷靜下來,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其他人靠近。

  漸漸的,場面開始穩定下來,眾人暫時擋住了海蛇群的襲擊。

  被擊殺的海蛇越來越多,甲板上積起了厚厚一層蛇屍,腥臭的血水將眾人的鞋襪全部浸透。

  鮮血的刺激讓海蛇群愈發瘋狂,悍不畏死地連連撲上來。

  慕煙華長劍舞得密不透風,點點劍芒像是夜空中閃亮的星子。每一次閃過,必有一條海蛇死於非命,輕鬆無比。

  「嘶嘶!嘶嘶嘶!」

  奇怪的聲響從遠處響起,隨著海風不斷傳來。

  海蛇群好似得了命令,驀地停下了所有動作,只將眾人團團圍起,猩紅的眼睛閃著猙獰的凶光。

  後方趕上來的海蛇,卻是「嘶嘶」吐著信子,貪婪地吞食起甲板上橫七豎八的蛇屍。

  「怎、怎麼回事?」

  「蛇王!這群海蛇中存在著蛇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0:16


29 煙華出手

  「嘶嘶!嘶嘶嘶!」

  高亢刺耳的嘶鳴再度傳來,原本在海裡的蛇群像是瘋了似的,潮水般向著船上甲板湧來。

  整艘客船顫動著搖晃著,好似受到了強烈的驚嚇,渾身瑟瑟發抖。

  「嘩!嘩!嘩!」

  海水翻騰著,浪花漸起,飛濺的水花狠狠拍打著船身,洶湧著衝上甲板,一浪重過一浪。船身的搖晃愈發劇烈,不斷左右傾斜著,隱隱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所幸眾人皆身負修為,這種程度的搖晃,還不至於讓他們站立不穩。

  燦爛的陽光不知何時斂了起來,頭頂方圓數里的天空灰濛濛一片。海風越颳越大,帶著濕漉漉的森冷涼意,仿佛無孔不入一般直往骨頭裡鑽。

  數里之外,天朗氣清,波平浪靜;數里之內,陰風颯颯,天黑浪急。

  前方不遠處的海面上,滾滾巨浪沖天而起,朝著四面八方砸落。

  大量海水當頭壓下,被三面風帆兜住大半。高高豎起的桅杆甚至沒有撐住一個呼吸,便發出令人心生不安的清脆斷裂聲,重重地傾斜著倒了下來,「轟隆隆」仿若天塌地陷。

  「快閃!」

  不知誰大吼了一聲,關係生死的劇變之下,剛冷靜下來的眾人又慌亂起來,紛紛閃身躲避,哪裡還記得海蛇群在一旁虎視眈眈。

  「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響起,又立時戛然而止。

  有數人來不及躲閃,被桅杆生生壓在下面,另有數人運氣太差,被席捲的水浪裹在其中,高高拋起後落入大海。

  海蛇群興奮地嘶鳴著,擺動扭曲著柔軟堅韌的身子,應和著海中那個高亢尖銳的叫聲,刺耳的聲音此起彼伏。

  本是海中的妖獸,巨浪的沖刷並未對它們造成任何影響。

  起舞!狂歡!

  這是一場鮮血與殺戮的盛宴!

  「嘶!嘶嘶!嘶——!」

  巨浪翻騰,海面之下顯出龐大的陰影,越來越近。

  「嘩啦!」

  猙獰醜陋的腦袋破浪而出,黃褐色的豎瞳足有燈籠那麼大,張開的大嘴裡露出鋒利的尖牙,數十丈長的身子大半留在水中,其上覆蓋著厚厚的黑色鱗片。

  蛇王!

  修為早早晉升先天境第一重天的妖獸!

  「蛇、蛇王!真的是蛇王!死定了!這下死定了!」

  「怎麼……可能!這裡是近海啊!怎麼可能有先天境的妖獸出現!」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剛剛數人的意外身死,已是讓眾人好不容易凝聚的鬥志瀕臨瓦解,這會兒先天境的蛇王普一出現,便讓幾乎滿船的人心如死灰,閉目認命。

  練氣境突破至先天境,精神力蛻變成靈識,這是修行路上第一個坎,不知有多少人在這個坎上蹉跎了一輩子。

  除了慕煙華之外,于瀚為練氣境大圓滿,算是所有人中修為境界最高的了。

  倘若沒有蛇王出現,眾人尚有一點信心擊退蛇群,保得一命。對上先天境的蛇王,便是再樂觀的人也知道,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嘶嘶!嘶嘶嘶!」

  蛇王咧開嘴,死死盯著甲板上驚慌失措的人群,眼中閃過一絲極為人性化的戲謔。

  仿佛聽得蛇王召喚,甲板上的海蛇整齊地往兩邊散開,身子盤卷著伏下腦袋,恭敬地讓出了道路。層層疊疊的蛇屍早已被吞食得乾乾淨淨,經過方才的海水沖刷,連著那腥臭的血水都消失無蹤,正好被湧上來的蛇群填滿。

  蛇群越聚越多,眾人面若死灰,眸底是深深的驚懼與絕望。

  練氣境第七重天!練氣境第八重天!練氣境第九重天!甚至還有練氣境大圓滿!

  後來從海中攀爬上來的海蛇群,修為最少都是練氣境第三重天,練氣境第六重天的隨處可見,最高竟在練氣境大圓滿。

  「怎、怎麼……辦?」

  蛇群在前進,眾人在退縮,直至退無可退。

  包圍圈越來越小,很多人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好似那砧板上的魚肉,完全放棄了抵抗。

  「格老子的!想要小爺等死,做夢去吧!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好你個孽畜,拿著小爺耍樂子,活膩味了!小爺的命就擱在這兒,有本事只管來取!」

  于瀚長槍暴出點點火紅的光芒,化作一道道流光,精準無比地刺向海蛇七寸。

  「哧!哧!哧!」

  槍尖帶著灼熱的高溫,跟著海蛇皮肉相觸,很快彌漫起一股燒焦的肉香。

  于瀚一槍擊出,定然不會無功而返,片刻工夫,便有數十條海蛇在他手上斃命,清空了眼前一小塊地方。

  「死就死了!老子活了幾十年,這臨了臨了,怎麼能變成個窩囊廢!」

  「不過就是些長蟲,殺一條夠本,殺兩條還賺了,怕它個球!」

  「哈哈哈!諸位說得有理!要拼命算我一個!」

  受到于瀚激勵,絕望慌亂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回過神來,一時鬥志再起,紛紛拿出壓箱底的保命本事,不要命地迎著海蛇群衝去。

  因著求生的本能驅使,眾人摒棄了所有的偏見喜惡,死死地擰在一起,幾乎人人都超常發揮。

  只要蛇王不出手,暫時穩住局面竟是完全沒有問題。

  慕煙華跟在于瀚身側,長劍一次次簡單的直刺,帶走一條又一條海蛇的性命。

  手上動作不停,她分出一絲心神觀察蛇王的反應。

  「嘶嘶!嘶嘶——!」

  眾人的反抗果然引來了蛇王的憤怒,刺耳的嘶鳴更是高亢尖銳了幾分,龐大的身軀扭動著,滾滾海浪翻騰。

  上空的黑雲緩緩壓下,沉重的氣勢撲面而來,風中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水。

  雨滴逐漸變大,帶著明顯的酸臭味,落在身上灼得皮膚火辣辣疼。

  「雨水有毒!大家閉住呼吸,切莫著了道!」

  海蛇群的攻擊愈發瘋狂,甲板上蛇屍再次積了一層又一層,不知死了多少。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人傷亡漸增,真氣的消耗亦無法再支撐太久,海蛇群卻好似半點沒有少去,擊殺了一群之後還有一群。

  這般下去,力竭而亡只是時間問題。

  果然唯有將蛇王擊殺,才能迫得海蛇群退去,得到活命的機會。

  慕煙華眸底閃過一絲寒芒,手上動作緩了一緩。

  「于兄,敢不敢隨我搏上一搏?」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茫茫大海之上,真到了人死船毀的地步,慕煙華可不保證能逃過蛇王的追殺。

  如今的她還太弱,遠遠做不到肆無忌憚。

  練氣境第九重天的真氣,先天境第一重天的靈識,如若于瀚能夠拖住蛇王三息,慕煙華自忖當有一半機會一擊必殺。

  蛇王為先天境第一重天巔峰,隨時可突破至先天境第二重天。

  慕煙華跟著它相較,真氣的數量與品質都相差甚遠,就算有些特殊依仗,想憑著練氣境第九重天強殺先天境第一重天,簡直是癡人說夢絕無可能。

  偏偏此刻必死之局,于瀚便是心中懷疑,極快地瞧了慕煙華一眼,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絲希望。

  若是能夠活著,誰他媽想死!

  左右不過爛命一條!

  于瀚豪氣頓起,一槍重重橫掃,將十幾條海蛇輕鬆拍成肉餅,笑道:「慕兄都敢,我又有何不敢?今日我這百多斤便交給慕兄了,慕兄想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便是!」

  「于兄爽快!」慕煙華暗自點頭,對于瀚倒是多了一分認同,「實不相瞞,我有一門疊加攻擊的秘技,全力施為之下或可破去那蛇王防禦。」

  于瀚沉默了片刻:「慕兄要我幫忙拖延時間?」

  慕煙華輕輕頷首,沒有說話。

  于瀚握緊手中長槍:「需要多久?」

  慕煙華輕抿著唇:「三息。」

  「可有把握?」于瀚的語聲有些沉重。

  慕煙華也不隱瞞,徑直答道:「至多不超過五成。」

  「五成?」于瀚神色一鬆,「五成足夠了!值得一搏!」

  慕煙華輕挑了挑眉:「你便不擔心我騙你?」

  于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率先騰身而起,一腳踩在客船護欄上,借力往蛇王所在的方向電射而去。

  慕煙華莞爾,自然不再耽擱,身化光影,緊跟而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0:33

30 斬先天

  「孽畜!看槍!」

  于瀚大喝一聲,成功吸引了蛇王的注意力。銀色長槍宛若電龍,高速旋轉著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雪亮流光,拖著長長的橙紅色尾巴,往蛇王左邊的眼睛射去。

  蛇王輕蔑地掃了于瀚一眼,根本不將長槍一擊當回事,待得流光飛至眼前,將眼皮往下輕輕一闔。

  「叮!」

  鋒銳的槍尖跟著蛇王眼皮相接,發出令人牙酸的金戈之聲。

  「哧!哧哧!」

  長槍沒有立刻落下,而是牢牢釘在眼皮之上,鍥而不捨地飛速轉動,想要鑽入蛇王眼中,對其造成傷害。

  不管何種生物,哪怕肉身鍛煉得再強大,眼睛總是弱點所在。

  于瀚的選擇按理說十分正確,可他試探性的一擊依舊低估了蛇王的實力,亦讓他更清晰地體會到先天境妖獸的可怕。

  蛇王眼皮一眨,巨大的頭顱輕輕晃了晃,像是被一隻小蟲騷擾得煩了,隨意吹了口氣。

  長槍倏然頓了一頓,好似失去了支撐般掉落,裹挾著蛇王腥臭的涎水,順著來時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倒射回去。

  于瀚飛身上前,右掌成爪狀抬起,抓向槍柄。

  「哧!」

  高速而來的長槍跟著手掌相觸,于瀚手臂有規律地抖動著,不受控制地連退好幾步,這才將附在上面的力道盡數卸去,卻仍是震得他半邊身子一片酸麻。

  「慕兄,快!」

  于瀚長槍一震,劃出一道玄妙的軌跡,向著蛇王撲去。

  慕煙華體內真氣運轉著,懸空立在蛇王數丈之外,陰冷的海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長劍起勢,潮起潮落,重重相疊。

  特殊秘技疊浪斬,這便是慕煙華信心所在。

  茫茫大海之上,正合了疊浪斬本身的意境,當可發揮出比平日更強一籌的威力。

  三重疊浪,六重疊浪,九重疊浪……

  劍勢的施展果然愈發順暢圓融,慕煙華心底微喜,原是頂多五成把握,如今增至六成半。

  「一息!」

  于瀚雙手執槍,憑空踩踏著高高躍起,渾身冒出一層薄薄的紅光,槍尖騰起尺長的橙紅色火焰,一往無前地直刺蛇王左眼。

  蛇王壓根沒有將于瀚放在眼裡,嘴巴一張故技重施,噴出一道帶著毒霧的氣流。

  「孽畜!真當我好欺不成!」

  于瀚身形一陣模糊,再出現時已跟著蛇王近在咫尺。

  「噹!」

  槍身狠狠一震,于瀚整個人往後倒飛,半空中吐出一蓬血雨。

  「兩息!」

  于瀚強行止住退勢,兩隻胳膊顫抖著失去了知覺,胸腹一抽一抽生疼,仿佛骨頭都散架了。

  「咳……咳!」

  狠狠吐出一口淤血,于瀚呼吸間輕鬆了些,根本沒有時間浪費,再次悍不畏死地撲上。

  十一重疊浪,十五重疊浪,二十一重疊浪!

  不夠!還不夠!

  慕煙華將全身真氣調動起來,二十五重疊浪,三十六重疊浪,四十八重疊浪——經脈開始隱隱作痛,丹田有了枯竭的痕跡。

  但仍是不夠!

  蛇王輕敵,她只有一擊之力。

  一擊之後,蛇王死他們活,蛇王不死他們便都活不成!

  慕煙華心如明鏡,拼命壓榨著體內剩餘的真氣。

  多些,再多些!

  六十四重疊浪!慕煙華面上一白,勉強嚥下湧到喉間的逆血。

  一點,就差一點。

  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意識海一片空明。

  疊浪斬蓄勢到現在,其中蘊含的力量已是極大。若非慕煙華精神力先一步蛻變成靈識,這般強大的劍勢她根本控制不住。

  先天境的妖獸極其敏銳,原還滿不在乎的蛇王隱約感覺到威脅,拋下無法對它造成傷害的于瀚,向著慕煙華看過來。

  「三息!」

  于瀚大吼一聲,口鼻中噴出大量血水,又是一槍擊中蛇王左眼。

  「嘶——!」

  這一回蛇王沒能及時闔上眼皮,被長槍刺了個正著。

  眼中一陣劇痛,雖然沒有受到實質傷害,但那明顯的疼痛卻成功地激起了蛇王的惱怒。加上于瀚之前三番兩次的挑釁,終於讓它再次忘記了慕煙華。

  「嘩啦!」

  浪花四濺,蛇王粗壯靈活的尾巴第一次出現在人前,化作一道黑色虛影,向著于瀚狠狠掃來。

  「小心!」

  慕煙華雙目瞪圓,只覺得蛇王的動作變得極慢,一人一蛇的動作倒映在眸底,那蛇尾像是巨型的長鞭,一點一點靠近于瀚。

  倘若擊實了,于瀚即便不被截成兩段,也會被拍成肉餅。

  「咯!」

  身體中有什麼東西碎裂了,全新的真氣從丹田深處衍生出來,形成一道道涓涓細流,行遍全身經脈。

  練氣境大圓滿!

  千鈞一髮時刻,慕煙華臨陣突破,晉升練氣境大圓滿。

  「于瀚!退!」

  慕煙華身如光影,穿越了空間一般,瞬間出現在蛇王近前。

  七十二重疊浪!

  長劍好似自天外而來,化作一顆藍色的流星,帶著滾滾巨浪,刺向蛇王下顎。

  那裡,數片灰白色的鱗片毫不起眼,卻又極為醒目。

  慕煙華看得分明,這蛇王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覺醒了體內蘊含的一絲蛟龍血脈。光滑的腦袋上,那兩個醜陋的凸起,日後會生出龍角,下顎處數片灰白色鱗片,當為其最大的弱點所在——逆鱗。

  「哧!」

  七十二重攻擊凝於一點,長劍極其順利地沒柄而入,整個釘在了蛇王逆鱗之上。

  「嘶——!」

  蛇王淒厲地痛苦長鳴,橫掃的長尾驀地頓住,卷起的氣浪撞在于瀚身上,將他遠遠地拋飛出去。

  慕煙華一擊奏功,閃身暴退。

  蛇王瘋狂地扭曲著,忽而掙扎著向上躍起,又重重地落回海裡。

  「轟!」

  龐大的身軀砸入海面,發出沉悶的轟鳴,深藍的海水中浮起一縷一縷殷紅,以極快的速度擴散。

  慕煙華不敢有半點放鬆,長劍一抖,毫不猶豫地跟著躍入海中。

  靈識輕輕探出,很快尋到了蛇王所在。

  那身軀正毫無知覺地舒展著,緩緩地往海底沉去。

  看來這蛇王果真已是身死。

  慕煙華緊趕幾步,潛至蛇王屍身邊上,一劍劈開它的腦袋,得到一枚拳頭大的水屬妖核。

  緊接著切開腹部,再得一枚避毒珠。

  萬物相生相剋,蛇王一身劇毒,體內卻生著可防百毒的避毒珠。

  其餘鱗片皮肉之物,因著蛇王體型太過龐大,慕煙華也不糾結,直接選擇了放棄。

  數息之後,慕煙華回到海面,在不遠處尋到了一絲尚存的于瀚。

  肋骨斷了七、八根,五臟六腑全部移位,兩條胳膊像是麵條一般,根本直不起來,全身上下擦傷瘀傷更是無數。

  本還死死撐著,見著慕煙華過去,這才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慕煙華打開芥子袋,取出一枚回春丹塞進于瀚口中,一把抓住他的腰帶,輕鬆提著便返回客船。

  蛇王斃命,籠罩數里的烏雲逐漸散去,那帶毒的雨水早已不再落下。

  燦爛的陽光鋪灑,陰冷的海風消失無蹤,只餘下融融的暖意。

  海蛇群四下裡逃散,退去了大半,來不及逃走的皆被眾人一一擊殺,沒有例外。

  慕煙華帶著于瀚登上甲板的時候,劫後餘生的眾人正在分解蛇屍,尋找可能存在的妖核,割下海蛇特有的毒囊。

  「前、前……輩?」

  見著慕煙華,眾人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望過來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敬畏。

  「前輩,您這是……?」

  一人排眾而出,站在了慕煙華面前,眸光隱晦地掃向被慕煙華提在手上的于瀚。

  「船長?」慕煙華輕易認出了來人,卻不打算交代太多,輕輕頷首道,「船身破損情況如何?還能繼續走麼?」

  「能!當然能!船上有備用的船槳。」眼見著慕煙華認出自己,那船長一臉激動,「前方不遠有個小港口,只需——」

  慕煙華沒興趣聽長篇大論,抬手阻止船長:「沒事便好。這裡的事交給船長,請恕我失陪。」

  一言畢,慕煙華不再理會船長,提著于瀚轉身進了船艙。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0:42

31 收穫

  于瀚一身是傷,倒是不好留著他一個人。

  慕煙華將他安置在木板床上,探出靈識查看了一二,發現回春丹的藥力已開始發揮作用。于瀚體內真氣運轉無礙,經脈的損傷、臟腑的移位,以及斷裂的骨骼都在緩慢自癒。

  這般下去,不出一個時辰,于瀚便可清醒過來。

  到時候有他自個兒運功療傷,傷勢的恢復自然會再加快幾分。

  慕煙華放下心來,角落裡選了一處地方盤膝而坐,方才跟著蛇王一戰的場景一一浮現。

  那一瞬間,眼看著于瀚遇險而解救不及,她居然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不僅將先天境蛇王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七十二重疊浪更是斬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水準,對劍勢的感悟愈發深刻透徹。

  這種玄妙的狀態下,臨陣突破反而顯得平常了很多。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當初的感覺還記憶猶新,然慕煙華想再進入那種狀態,卻是不可能了。

  先天一氣訣緩緩運轉,練氣境大圓滿的真氣在經脈中靜靜流淌,流經五臟六腑,滋養著全身的皮膜骨骼。

  「嘩啦!嘩啦!」

  新生的血液自脊椎骨髓製造出來,加入到原來的血液中,新舊交替,慕煙華一身氣血愈發旺盛,更顯得活潑生機盎然。

  經脈的酸軟麻木,丹田的隱隱作痛,這些強行抽取真氣造成的後遺症,正在慢慢地減輕,直至完全消失。

  實戰之際、危機之時的突破,雖帶著那麼些偶然性,卻不像吞服丹藥那般會造成根基虛浮,需要一段時間鞏固才能將真氣穩定下來。

  慕煙華晉升練氣境第九重天不久,本不該這麼短時間內再次提升,但架不住頻頻意外,半點由不得她自己。

  體內真氣猶如涓涓溪流匯入江河,滾滾江河最終歸入大海,在丹田中形成了一個真氣漩渦。

  漩渦旋轉著,由極慢逐漸加快,越來越快。

  越來越多的真氣被捲入其中,漩渦的體積開始增大,核心處的真氣變得越來越渾厚黏稠。

  這般下去,量變將促成質變。

  先天一氣訣為玄品初級功法,品階實在算不上高,慕家長輩能同意慕煙華修煉,自然有著不同之處。

  尋常人從練氣境大圓滿晉升先天境第一重天,除了將精神力成功蛻變成靈識,還需感悟到普通真氣轉化為先天真氣的方法。慕煙華憑藉著先天一氣訣,只要修為境界到了,輕易便可在丹田中凝結出一縷先天真氣。

  有了這一縷先天真氣為引子,將全身真氣盡數轉化為先天真氣,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沒有絲毫難度。

  此時此刻,先天一氣訣運行了一遍又一遍,正相助慕煙華凝結著第一縷先天真氣。

  不行,還不到時候。

  慕煙華清醒無比。剛剛才完成一次進階,這時候如何能再做突破?

  強行打散丹田裡的真氣漩渦,壓制先天一氣訣繼續運行,鼓蕩的真氣漸漸平復,恢復到練氣境大圓滿的境界。

  慕煙華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眸底閃過一絲明顯的紫芒。

  「慕兄弟,你總算醒了。」于瀚熟悉的聲音傳來,一道陰影出現在慕煙華頭頂,「這都三個時辰了,我瞧著你似有感悟,不敢打擾。如今不知可有進益?」

  「于……瀚?」慕煙華抬頭,正對上于瀚亮晶晶的雙眼,「你……傷勢痊癒了?」

  于瀚退開一步,右掌握拳,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胸膛:「強壯得可與那蛇王再來一戰!慕兄弟給我吃了什麼好東西,怎麼我一醒過來,不僅傷勢全好了,連著修為都更進了一步。早先我對晉升先天境全無頭緒,原想著至少也得耽擱上三、五年,能不能尋到突破之法還要看運氣。而我的運氣……不說也罷。」

  「慕兄弟,你有那寶貝,留著自用才好,何必浪費在我身上?這、這可糟蹋了好東西——」

  「于瀚!」慕煙華面沉如水,冷冷喝止了于瀚。

  于瀚怔了一怔,剩下的半截話吞了回去,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慕兄弟?喚我何事?」

  「你既然喊我一聲兄弟,還擔心糟蹋了我的東西?」慕煙華語聲涼涼,眸光定定看著于瀚,「也不是什麼寶貝,不過一枚療傷的回春丹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說到這裡,慕煙華疑心再起。

  回春丹的功效,她一直清楚得很。于瀚那麼重的內傷加外傷,幾乎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初時僅餘下一息尚存,完全恢復少說要養上十天半月,怎麼可能有如此神效?

  倘若回春丹真的這般逆天,慕雲鶴根本不會隨隨便便給出一大瓶,慕煙華也不可能拿它當普通的療傷之物使用。

  丹藥不存在問題,有問題的自然是于瀚本人!

  練氣境大圓滿的修為,于瀚可不是慕煙華,早早讓精神力蛻變為靈識。

  抵擋先天境第一重天的妖獸三息,那是真正的跨越一個大境界,以練氣境大圓滿硬撼先天境,容不得有一絲討巧。

  一般的練氣境大圓滿,不說主動挑釁蛇王,單單讓他站在蛇王面前,那先天境的氣勢壓迫下,怕是根本無法生起反抗的心思。

  于瀚不僅挑釁了,竟像是打不死似的,三番兩次往蛇王撲去。

  親眼所見,沒有半點弄虛作假。

  正是于瀚遠超尋常的表現,才讓慕煙華有機會成功擊殺蛇王。

  不得不說,這一擊必殺裡有著太多的運氣。

  慢慢移開視線,慕煙華抬手指著艙門,再次合上了眼睛:「我要繼續修煉,你若無事,便請出去吧。」

  每個人都可能存著秘密,慕煙華不會去窺探于瀚的特殊,哪怕這種特殊多半連于瀚自己都從未察覺。

  「回春丹?」于瀚呆呆看了慕煙華半晌,又轉過頭愣愣地看向艙門,「慕兄弟,你在生氣。可是……為什麼?是在氣我不識好歹,還是氣我太過見外?我、我只是……」

  「慕兄弟!我錯了!我錯了!」

  于瀚忽而回過神來,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根,笑得那叫一個陽光燦爛。他傻傻地蹲在慕煙華身側,巴巴地盯著她看,口中不停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慕兄弟,我真知道錯了,你別趕我出去。」

  慕煙華睜開眼睛,掃了于瀚一眼。

  于瀚馬上討好地湊上前,面上笑容更盛了幾分:「慕兄弟?」

  慕煙華沒有說話,徑直探手伸入袖袋裡,將蛇王身上得來的妖核與避毒珠取了出來,放在于瀚面前:「蛇王身上的東西,你選一樣。」

  那時來去匆忙,慕煙華並未將這兩樣東西放進芥子袋,而是隨手塞進了袖袋。

  「真讓我選?」于瀚一手一個,笑嘻嘻地拿起妖核與避毒珠,左右打量了一眼,將避毒珠拋還慕煙華,「這妖核我要了,正好拿去換一個火屬的,給我的長槍升升級。」

  妖核與避毒珠相較,當然是避毒珠更珍貴稀有一些。

  蛇王為水屬妖獸,其妖核亦為水屬,于瀚所修秘技,瞧著卻多為火屬。拿著火屬的妖核,尋到願意出手的煉器師,將其成功鑲嵌到長槍上,至少可提升一成攻擊力。

  慕煙華接過避毒珠,默默收了起來。

  「我要上甲板看看,你可要同去?」

  「是該去看看。」

  于瀚跟著慕煙華起身,抬起雙臂繞過頭頂,十指交叉至於腦後,「同去同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0:53

32 分道揚鑣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

  月正圓,滿天星辰顯得格外閃亮。

  客船劃開水面,帶起水花無數,緩緩地往前,絞碎了一海銀色月光。

  慕煙華、于瀚二人一前一後上了甲板。甲板上空蕩蕩的,未見著幾個人,那些蛇屍、血污、遇難人員的屍身,全部收拾得乾乾淨淨。

  斷裂的桅杆重新立了起來,一大兩小三面風帆高高懸掛著,船舷護欄破碎的地方,亦都得到了修補。

  「前……輩?」前方迎上來一人,對著慕煙華二人恭敬行了一禮,「兩位前輩這是……?倘若有何需要,只管吩咐我便是。」

  「船長不必多禮。上來瞧瞧罷了,並無其他用意。」伸手不打笑臉人,慕煙華停下腳步,笑看著船長,「客船得以這麼快上路,船長辛苦了。」

  「應該的、應該的。」船長笑得眼角細紋深深皺起,「照著這個速度,再有三日便可抵達望海城。」

  慕煙華輕輕頷首:「船長有心了。」

  船長連稱不敢,見慕煙華二人確實無事,客氣了兩句後,便知趣地告辭離開。

  于瀚瞧著船長遠去的背影,忽而感慨道:「這一回多虧了慕兄弟,這一船的人才能夠僥倖活命。」

  慕煙華側頭看了于瀚一眼,繼續邁步往船頭去:「你怎麼忘了你自己?」

  「我?」于瀚哈哈一笑,緊跟上慕煙華,「便是沒有我,慕兄弟一樣能斬殺蛇王。」

  慕煙華輕笑出聲:「于兄太看得起我了,亦太小看了自己。」

  「我可不是妄自菲薄。」于瀚斂起笑容,正色道,「不瞞慕兄弟,那驚豔一劍讓我受益良多,至今留在腦海裡,怕是這一生都再難忘記——慕兄弟其實跟那蛇王一般,皆為先天境第一重天吧?」

  慕煙華收斂氣息的本事極強,于瀚早先看她,只覺得氣息晦澀,猶如籠在迷霧中瞧不真切,依稀看著倒不像已突破至先天境。

  現下見她真的擊殺了蛇王,心中想法自然有了改變。

  「練氣境大圓滿,如假包換。」慕煙華體內真氣鼓蕩,將自身氣息放開了一瞬,也不隱瞞,「先天境第一重天,快了。」

  于瀚驚奇地看了慕煙華半晌,倏然回過神來,狠狠地一拍大腿:「練氣境大圓滿?慕兄弟大才!日後誰要說我運氣不好,我定讓他問問我的長槍答不答應!」

  慕煙華不置可否,卻被于瀚挑起了好奇之心:「于兄不止一回言道運氣不好,可是有何緣故?」

  「陳年舊事,也沒有什麼,告訴慕兄弟無妨。」于瀚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自小我便父母雙亡,被爺爺撫養長大。老頭子是個粗人,日日只教我舞刀弄槍,這柄銀槍便是我十歲生日之時,老頭子送予我的。」

  于瀚摸了摸背在身後的長槍,面上閃過一絲懷念,「小時家中窮困,隔三差五便要進山打獵,拿去鎮上交換日用。整個村子數我實力最強,每回收穫卻是最少,甚至連著幾次一無所獲。同一個地方,同一片山林,旁人個個滿載而歸,換了我去,十次中至少有六次要空手。一次兩次還可說是偶然,十次八次、三年五年次次如此,只能說天生霉運纏身。」

  「其他人害怕我的霉運會影響他們,慢慢的不再與我往來,連著老頭子也被牽連。那些個短視之人,偏老頭子還願意忍受他們,不管我如何相勸,都不肯搬去別處。三年前老頭子過世,我在他墳前陪了一個月,便再沒有回去。」

  慕煙華沉默無言,細細打量了于瀚一眼,除了感覺他氣血較之常人旺盛許多,倒看不出有其他特別。

  莫非這世上真有天地不佑之人?

  氣運之說實在虛無縹緲。慕煙華搖搖頭,停下了腳步,雙掌微分,撐在船頭兒臂粗的護欄上。

  就是真有那傳說中的倒楣蛋,這人也不該是于瀚。

  「于兄以獵物多寡論運氣,未免太過偏頗。」慕煙華沉吟片刻,轉向身側的于瀚,「我瞧于兄年紀至多不過十七、八歲,修為卻已是練氣境大圓滿。這份天資才情,常人遠遠不可企及,需知多少仍在淬體境苦苦掙扎之人,又是怎樣豔羨于兄好運。」

  于瀚爽朗大笑,笑聲在夜風中傳出很遠:「果然慕兄弟是明白人!」

  慕煙華笑而不語,片刻後轉了話題。

  很快夜去晝來,旭日東昇。

  接下來的三日很平靜,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

  慕煙華大多數時間都在船艙靜修,偶爾跟著于瀚閒聊幾句。兩人經過蛇王一役並肩作戰,這幾日交換某些修煉心得體會,倒是迅速熟稔起來。

  這一日午後,客船緩緩靠岸,甲板上人聲沸騰。

  于瀚跟著慕煙華跳下船,面上難得的少了幾分笑容:「真的不與我一道進城稍作休整,待明日再出發?」

  「不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慕煙華停頓了片刻,唇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來,「于兄留步,你我有緣再見。」

  于瀚也是灑脫之人,沒有察覺慕煙華異樣,當下笑著告辭,轉身往望海城的方向行去。

  慕煙華移開視線,轉向望海城外一眼望不到邊的荒野。

  望海城靠近海邊,氣候溫和多雨,按理該十分適合植被生長。

  事實上,除瞭望海城內的幾處地方,這方圓數萬里皆被砂石覆蓋,長著枯黃色的雜草與灌木,極少能夠見著綠色。

  無論多少雨水落下,好似都無法滿足這一片荒野。便是剛剛下過雨,亦從未見過哪裡有積水,著實奇怪無比。

  下船來的人群逐漸散去,慕煙華尋著方向,施展浮光掠影身法,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望海城荒野特有的三種妖獸,灰狼、火毒蠍、拔地鼠,單個修為多半不高,總是成群結隊出現。因著荒野之地遮擋少,視眼開闊,有什麼動靜極易察覺,反而比迷蹤嶺要安全。

  慕煙華身化虛影,幾個起落便行出數里,深入望海城荒野。放眼望去,皆是戈壁石灘,有風吹過,卷起一片黃沙塵土。

  望海城秘境于荒野最深處出世,離著此地還遠,一路上倒是未見著其他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荒野上晝熱夜寒,空氣中的熱量散失很快,晚風帶著明顯的涼意,撩起慕煙華寬大的衣袍。

  夕陽即將斂起最後一縷光輝,慕煙華站在一塊稍高的岩石上四下裡張望,欲要尋到一處背風的地方過夜。

  「救命!來人啊!救命——!」

  驚惶的女聲隱隱傳來,聽動靜正是朝著這邊而來。

  昏暗中兩道人影奔行極快,動作間有些狼狽,不過幾息工夫便到近前,讓慕煙華看了個一清二楚。

  這兩人一男一女,女在前男在後,瞧著都極為年輕,二十歲上下年紀。男子修為稍高,練氣境第六重天;女子稍低一些,練氣境第四重天。

  慕煙華看到他們的同時,這兩人自然也發現了慕煙華的存在。

  那女子面上一喜,眸底閃過希冀的光芒,速度更增了幾分,直直朝著慕煙華衝過來。

  「救命!救救我!」

  那男子卻是面色一變,伸手想去拉前面的女子,可惜慢了一步沒有成功,當下厲聲喝道:「佳佳!回來!你會害了前面的朋友!」

  「跑!快跑!快離開那裡!」那男子見阻止不了女子,抬頭朝著慕煙華拼命擺手,「火毒蠍!後面有一大群火毒蠍!」

  「不!不能走!救我!求你救救我!」

  那女子尖聲大叫,一面向慕煙華求救,一面對著那男子大罵,「李華!你這個膽小鬼!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救我!我可以給你靈石!一百枚下品靈石夠不夠?不夠的話一千枚?」

  「你的命只值一千枚下品靈石?」慕煙華冷哼了一聲,淡淡開口,「今日我心情不錯,倒是頗有點興致,正好欣賞一齣火毒蠍狩獵活人的精彩戲碼。」

  倘若是陌生人,衝著那男子兩句話,慕煙華順手便救了,卻想不到居然是她,真正冤家路窄!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1:03

33 借刀

  那男子喚她「佳佳」,便不會錯了。

  王家嫡次女王佳佳,王瀟瀟的二妹,跟著三女王瑤瑤是孿生姐妹。

  王佳佳之前叫那男子「李華」,莫非那男子其實是李家人?

  慕煙華再次打量了李華一眼,發覺他眉眼之間跟著李承景確實有兩三分相似,卻並不認識。

  呵!

  李家嫡系旁系加在一起,少說有數千人,她還能個個見過不成?

  看他心性不壞,這一回她不主動出手便是,能不能逃過火毒蠍的追殺,就看他的造化了。

  不過王佳佳,必須得死!

  這女人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卻有著最狠毒的心腸。其他人慕煙華不管,單單上輩子多少慕家小一輩死在她手上,慕煙華便饒不了她!

  非但不會救她,還要看著她絕望慘死。

  慕煙華眸底閃過一絲冷意,漸漸收斂起身上氣息,跟著足下岩石融為一體。

  倘若不用眼睛看,僅憑著氣息感應,只要不是修為超過慕煙華太多,都會以為此刻的她是個死物。

  火毒蠍個體實力不高,大多在淬體境與練氣境。普通火毒蠍基本沒有智力,完全聽命於蠍王行事,再強大的氣勢都無法將其嚇退。只需蠍王一聲令下,不說練氣境、先天境,便是面對築基境、結丹境大能,火毒蠍群也能毫不畏懼地一擁而上。

  望海城荒野三大霸主,火毒蠍是其中公認最為難纏的。

  不會害怕,更好似不會疲倦,一旦氣息被鎖定,除非將之全部滅殺,否則上天入地追著你。

  所幸火毒蠍視力極差,只要有辦法消去身上氣息,它們尋不到目標,自然會逐漸散去。

  慕煙華這一行事,便是站在火毒蠍面前,亦會被直接無視,再無被攻擊的危險。

  王佳佳、李華卻不知這一點。

  李華見自己多方提醒,慕煙華仍是無動於衷,咬了咬牙,到底沒有跟著王佳佳分道而行,亦步亦趨隨在王佳佳身後,將她背後空門護得嚴嚴實實。

  倘若火毒蠍群追上來,李華首當其衝,王佳佳有了李華阻擋,還可得到一段額外的逃生時間。

  王佳佳對此全無所覺,全身心沉浸在慕煙華未曾逃離的狂喜中,眸底閃過一絲狠意,面上露出柔弱哀求之色。

  「一千枚不夠?一萬!一萬怎麼樣?我是黃沙城王家之人,你救了我,我王家必不會虧待你!」王佳佳抬手從腰間摘下一個鵝黃色繡袋,高高拋起扔向慕煙華,「這芥子袋中有下品靈石一千,待你成功救我性命,剩下的定然少不了你。」

  「我已經放了求救信號,家中長輩正在往這邊趕來,你不需將火毒蠍群完全擊退,只要擋住它們片刻,撐到我家中長輩到來。這麼一筆划算的買賣,我看你是聰明人,當不會拒絕才是。」

  真等到王家其他人趕來,王佳佳怕是要恩將仇報,唆使王家人反殺她,奪回那一千枚下品靈石了。

  可惜的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慕煙華已今非昔比。

  望海城秘境內什麼都沒有,這消息早早傳遍了。慕雲鶴聽了慕落雪所言,甚至都未曾想過要派人前來查看。王、李兩家便是有人來了,修為最高之人又能有何種境界?

  至多不過先天境四、五重天,慕煙華就是打不過,全身而退絕對不成問題。

  再瞧王佳佳與李華二人,王、李兩家多半將這次出行當做年輕一輩的一次歷練。

  王佳佳、李華眨眼到了近前,火毒蠍群爬行時的「窸窣」聲越來越近,影影綽綽潮水般湧上來,數量不知有多少。

  一個一個全身火紅,帶著黑色的花紋,舉著一對猙獰的鉗子,大的可比成人拳頭,小的還不如指甲蓋。

  「快!快!它們來了!」王佳佳又氣又急,恨不得大聲咒罵,卻不得不強忍著暴發的怒火,好言提醒,「你收了我的靈石,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全繫在了慕煙華身上。奔逃了這麼久,王佳佳體內真氣幾近枯竭,堅持到現在再也跑不動了。

  若非如此,以王佳佳驕縱跋扈的性子,怎麼可能對著慕煙華的冷臉忍氣吞聲?

  慕煙華唇邊牽起一絲微妙的弧度,輕飄飄的自岩石上落下,躍過王佳佳、李華頭頂,擋在了兩人前面。

  王佳佳大喜過望,幾步奔至那岩石旁,大口喘著氣,軟軟地靠在上面,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再動。

  李華暗鬆了一口氣,卻沒有王佳佳那麼樂觀。他靜靜立在王佳佳身前,默默恢復著真氣,視線鎖定慕煙華,凝神戒備。

  火毒蠍群速度極快,瞬息到了眼前。

  慕煙華沒有任何主動攻擊的動作,慢悠悠地轉過身來,面對著王佳佳露出輕鬆的微笑。

  閒適愜意得好似溫暖的午後,獨自在林間踏青漫步。

  夜色漸濃,黑暗籠罩大地,王佳佳依然將慕煙華的表情看了個分明。

  「你、你——!」

  王佳佳瞪圓了眼睛,渾身的寒毛乍起,從未感受過的毛骨悚然,想要尖聲大叫,喉間卻乾澀得厲害。

  「佳佳!快逃!」李華大喝了一聲,面色鐵青地看著慕煙華,「為什麼?你我素不相識,無仇無怨,為何要這麼做!我們死了你也活不成——」

  李華話音未落,眼前的一幕卻讓他滿臉驚懼,脖子仿佛被人狠狠掐住,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只見那火毒蠍行至慕煙華腳下,竟是當她不存在一般,紛紛繞了過去,團團向著他與王佳佳圍過來。

  「啊啊啊!」王佳佳的尖叫終於衝出喉嚨,劃破夜空,「李華!李華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華將王佳佳護在身後,一劍挑落撲上來的四、五隻火毒蠍:「佳佳!快上去!到那石頭上面!」

  身體上的疲累加上大喜大駭的刺激,王佳佳終於心神崩潰,癱軟在地涕淚齊流:「不!我、我動不了!李華!李……華!救我——滾!滾開啊!」

  火毒蠍越聚越多,李華依著岩石固守,不肯離開王佳佳半步。

  剛剛恢復些的真氣盡數灌入長劍,每一劍出必有一隻火毒蠍斃命。然李華出劍飛快,卻快不過火毒蠍湧上來的速度。

  先是兩隻三隻、再是五隻六隻,越來越多的火毒蠍越過李華,靠近王佳佳。

  王佳佳心神未穩,全然忘了自己是個練氣境第四重天的修士,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手腳並用地拍打著爬到身上的火毒蠍。

  「滾開!滾……開!」

  抓下一隻淬體境第三重天的火毒蠍,五指用力捏成一團肉醬,王佳佳魔怔了一般往下一隻火毒蠍抓去。

  腿上、身上、胳膊上被咬出一個個小坑,鮮血直流、麻癢難當都顧不得了。

  王佳佳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一件事上。

  抓住爬到身上的火毒蠍,捏死。

  「佳佳!你在幹什麼!」李華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不想死的話,拔出你的劍來!」

  王佳佳怔怔地抬起頭來,左臉上還掛著一隻拇指大的火毒蠍。她機械地伸出左掌,「啪」的一聲狠狠拍在左頰,將火毒蠍拍死的同時,也在臉上留下血紅的指印。

  火毒蠍咬出的傷口,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腫起。原本白皙的左臉上黑黑紅紅,腫大了一倍有餘,跟著完好的右臉搭在一起,怎麼看怎麼可怖。

  火毒蠍群不斷,李華眼睜睜看著王佳佳動作,卻沒辦法阻止。

  一劍劈開數隻火毒蠍,李華喘了一口氣,冷眼看向慕煙華:「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殺便殺,何必如此折辱?」

  慕煙華面沉如水,瞧著王佳佳慘狀,不打算說話,也沒有半分同情。

  正在此時,異變突生。

  那湖底得來的紅色珠子,繼上一回莫名破了百花谷柳逸的桃花迷障後,再一次從芥子袋中出來,靜靜懸停在半空,金紅色光華大盛。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1:15

34 孵化

  紅色珠子猶如一個小太陽,金紅色光芒越來越燦爛,幾乎讓人不敢逼視。

  空曠的荒野,寂靜的黑暗中,仿佛一團火光沖天而起,顯得格外耀眼醒目,方圓數百里外便清晰可見。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停止了。

  火毒蠍猙獰的螯鉗耷拉下來,高高豎起的倒鉤舒展,四對步足原地虛劃著,沐浴在金紅色光芒下,像是十分溫暖舒爽,連著蠍王的命令都顧不得了。

  王佳佳嗚咽著,越發緊地將自己縮成一團,頭埋進膝蓋。

  李華謹慎地看了那紅色珠子半晌,未見著有何異變,這才小心翼翼地後退,至王佳佳身前,一把攬住她的腰肢護在懷裡。

  「佳佳!佳佳!清醒一點!」

  慕煙華冷眼瞧著,大部分注意力被那紅色珠子吸引,僅分出一絲心神放在李華二人身上。

  「啪!啪啪!」

  一隻火毒蠍突兀炸開,碎成一團肉醬。兩隻三隻、五隻六隻,數十數百隻火毒蠍接二連三炸開,像是放炮仗一般「劈啪」不停。

  不過眨眼工夫,無數火毒蠍炸成碎片,地上落了血糊糊的一層。

  剩下的火毒蠍半點沒有察覺,仍是那副愜意閒適的模樣,壓根不知死亡正在悄悄降臨。

  一絲一縷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紅色星芒,自死去的火毒蠍身上飄起,越聚越多,仿若點點流火,紛紛投入紅色珠子中。

  紅色珠子來者不拒,微微閃爍著,外放的光芒愈盛。

  慕煙華一瞬不瞬地盯著紅色珠子,忽而發覺跟著它有了一種極細微的聯繫。

  她聽到它在歡呼,在雀躍,在向她傳遞著生命的搏動。

  慕煙華受到感染,面上不自覺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心底卻好奇更甚。

  這古怪的紅色珠子,莫非是個活物不成?

  「吱——」

  尖銳刺耳的啼鳴劃破夜空,以極快的速度接近。

  一頭牛犢般大的火毒蠍奔行而來,足下沙塵飛揚,氣勢逼人,瞬間到了眼前。

  先天境!

  太多火毒蠍的死亡,終於將先天境第三重天的火毒蠍王引來,額間三對複眼閃爍著血紅的凶光,鎖定了半空中的紅色珠子。

  紅色珠子搖晃著,發出一聲歡喜的輕鳴,再不管那些零散的火毒蠍,金紅色的光芒倏然斂起,化作一個拳頭大的火球,拉出一道長長的流光,閃電般往火毒蠍王砸去。

  火毒蠍王舉起巨大的螯鉗,尾部尖銳的倒鉤電射而出,裹挾著淩厲的風聲。

  紅色珠子一個急停,再一個急轉,輕鬆繞過倒鉤,速度絲毫不減。

  「叮!」

  紅色珠子重重撞在火毒蠍王的一對螯鉗上,金戈之聲不絕於耳。

  輕輕抖了抖,紅色珠子毫髮無傷。

  火毒蠍王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清脆的斷裂之聲過後,堅固猙獰的螯鉗當中斷開,掉了下來。

  紅色珠子停在火毒蠍王頭頂,不停顫動著,金紅色光芒明明滅滅,似乎在嘲笑火毒蠍王的笨拙。

  劇烈的痛楚讓火毒蠍王更加瘋狂,它「吱吱」尖叫著,背後驀地展開兩對薄如蟬翼的翅膀,呼呼扇動著卷起漫天風沙。

  這一對跟著火毒蠍王身形極不相稱,顯得太過於窄小的肉翼,居然就這麼帶著火毒蠍王緩緩升空,穩穩停在了紅色珠子近前。尾部倒鉤閃過一絲雪亮寒芒,化作一道細長雪線,再次衝著紅色珠子而去,想要將其一舉擊碎,報那滅它子孫、斷它螯鉗之仇。

  紅色珠子一擊斷了火毒蠍王螯鉗,這一回不閃不避,不退反進,跟著火毒蠍王的倒鉤再次來了個硬碰硬。

  「啪嚓!」

  火毒蠍王尾部倒鉤勝在速度快,尖端鋒銳,本就比不上螯鉗堅固。撞上紅色珠子後,連著緩衝都沒有,斷得比方才還要乾脆。

  強大的氣浪席捲,火毒蠍王身在半空,徒有一身先天境第三重天的實力,發揮出來甚至都不到三成。受到紅色珠子大力撞擊,根本穩不住身形,炮彈般往後倒飛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大半個身子沒入坑裡。

  遇上不怕火毒蠍群的紅色珠子,一直靠著團戰打天下的火毒蠍王,毫無疑問悲劇了。

  紅色珠子沒有再停頓,緊追著火毒蠍王,倏然沒入火毒蠍王眉心之間。

  金紅色光芒一滅,整個空間猛地一黑。

  李華半拖半抱著王佳佳,趁著這個機會,消無聲息地往後退去。

  慕煙華側頭瞧了一眼,視線轉回火毒蠍王身上,沒有追趕。

  王佳佳是個小角色,能除了最好,被她暫時走脫也關係不大,掀不起什麼風浪。

  易骨術的存在,讓慕煙華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便是紅色珠子的神異被他們看在眼裡,尋不到她本人又能如何?

  紅色珠子跟著她的聯繫越來越緊密,這種關鍵時刻,慕煙華卻是顧不上他們。

  火毒蠍王拼命掙扎著,滲人的慘叫一聲緊著一聲,四對步足胡亂劃動著,怎麼都無法支撐身體站起來。

  三息之後,火毒蠍王整個縮小了一大圈,停止了掙扎。

  五息之後,火毒蠍王失去了聲息,血肉少了一大半。

  再兩息,紅色珠子一閃一閃,自火毒蠍王額間緩緩浮起,餘下一個乾淨的空殼子。

  「嗡!」

  紅色珠子一聲輕鳴,剩下還活著的火毒蠍如夢初醒,搖搖晃晃起身,「窸窸窣窣」聚攏過來,乖順地伏下身子。

  仿佛紅色珠子是它們的王。

  紅色珠子輕輕抖了抖,再是一聲輕鳴,重新聚集起來的火毒蠍群齊刷刷轉身,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向著李華、王佳佳二人逃離的方向直直追去。

  「唧唧!」

  紅色珠子做完這些,忽而發出狀如雛鳥的啼鳴,聲音極其稚嫩,又細又弱。

  慕煙華淺笑著伸出手,紅色珠子毫不猶豫地飛撲而來,輕飄飄落進掌心,入手溫涼,血肉連心,好似身體中分出的一部分。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慕煙華輕聲低語,細細打量了一眼,驚訝地發現紅色珠子大變了樣。

  原本堅硬的外殼變得柔軟,兩個小黑點全部染成了金紅之色,從裡面伸了出來,像是兩隻小觸角。半透明的軀體裡面,極細極細的金色絲線連成繁複的圖案,雜而不亂,隱隱透著某種奇異的感覺。

  紅色珠子是個奇怪的卵,現下它成功孵化了,成了一個真正的生命。

  這生命到底為何,有些什麼本事,慕煙華卻不得而知。

  照著方才看來,應是有些驅蟲的能力。

  不管如何,這東西只認她一個人,白紙樣的意識裡全是對她的親近之意。單單憑著這一點,便足夠慕煙華接受它。

  「唧唧!」

  紅色珠子又叫了兩聲,在慕煙華掌間輕輕跳了兩下。

  慕煙華輕笑出聲,伸出食指在紅色珠子圓潤的肚子上戳了戳:「這哪裡是珠子,分明是個不知名的小不點。日後喚你紅靈如何?」

  紅色珠子歡喜地蹦跳著,顯然對此沒有意見。

  「走,我們跟去瞧瞧。」

  慕煙華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往李華二人所在的方向追去。紅靈一個彈跳,躍上慕煙華左肩,藏進衣領裡不動了。

  李華原就消耗甚巨,又帶著王佳佳這個累贅,根本沒有跑出太遠。

  不過片刻,慕煙華便看到了他們。

  一大群火毒蠍團團圍著,前仆後繼朝著兩人發起攻擊。

  情況似乎回到了剛才,除了時間不同、地點不對,李華、王佳佳更為狼狽。

  再這般下去,不用多久,他們便會被火毒蠍群拖死,連著骨頭渣子都被分食乾淨,不留一點痕跡。

  「佳佳!李華!你們在哪裡?」

  「李華!佳佳——!」

  陌生的呼喚若有若無地傳來,細微的雜亂腳步聲已隱約能夠聽到。

  慕煙華眸底一寒,三尺青鋒出鞘,雪亮劍芒乍起,毫不留情地直刺王佳佳!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1:28

35 潑髒水

  電光石火之間,實力相差實在太大。

  李華根本來不及反應,王佳佳便被慕煙華抹了脖子,滾燙的血水噴濺而出,灑了李華一身。

  王佳佳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雙目圓瞪成了滾地葫蘆。

  一瞬一劍,王佳佳死!

  慕煙華執劍立在不遠處,沒有再對李華出手,靜靜等著來人近前。

  「佳……佳!佳佳!」李華愣愣地轉過頭,蹲下身子,僵硬地扶起王佳佳肩膀,將她摟在懷裡,「佳佳,你怎麼……了?醒一醒,不要嚇我好麼?」

  「李華!佳佳——!」

  一聲緊著一聲的呼喚由遠及近,很快發現了這邊的異常,男男女女十數人奔了過來。

  「混帳!這是怎麼回事!」

  某個熟悉的嗓音暴喝了一聲,眨眼到了李華身側,狠狠地一掌拍下,「你就是這般保護佳佳的?該死!我李家再容不得你!」

  毫不留情的一掌擊實,李華整個身子被拋飛出去,張口吐出一蓬血雨,在空中翻滾了兩圈,重重地後背著地,清晰的骨裂之聲緊接著響起。

  那人一步上前,提起半死不活的李華往後一扔,轉向人群中另一名中年男子道:「王兄,這不肖子便交予你,隨便你王家要殺要剮。待回了黃沙城,今日之事我李家定會給出一個交代。」

  「向陽兄言重了,此事我會向家主解釋。」那中年男子面色鐵青,伸手攔住想要上前查看王佳佳屍身的幾個小輩,首先向著慕煙華看過來,「只要取了兇手項上人頭,家主發難自然有了交代。」

  「多謝王兄體諒。擊殺兇手之事,定要算我一份。」

  「呵!」慕煙華冷眼瞧著他們自說自話,眸光在人群中一一掃過,「李向陽、王思賢,李、王兩家一半練氣境的年輕一輩在此,倘若我將他們盡數斬殺,不知你兩家會不會元氣大傷?」

  這兩家果然如慕煙華猜測的那樣,由兩名先天境的長輩帶隊,各領著七、八名練氣境的年輕一輩出行,往望海城荒野歷練。

  會不會順道去那秘境看看,慕煙華便不知道了。

  王家領頭的那名中年男子,王思賢修為在先天境第二重天;李家負責之人卻是跟著慕煙華有仇怨的李向陽。這兩個多月來,慕煙華進階極快,一路從練氣境第三重天至練氣境大圓滿,李向陽同樣收穫不小,已是先天境第一重天巔峰,隨時可突破至先天境第二重天。

  兩家跟著出來的年輕一輩中,包括王瑤瑤在內,慕煙華找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大膽!何人口出狂言,膽敢挑戰我王、李兩家!」

  王思賢性子急躁些,被慕煙華拿話一激,立時長刀出鞘,就要撲上來。

  「王兄且慢動手,當心有詐!」李向陽一言阻止王思賢,氣勢勃發,殺氣騰騰轉向慕煙華,「閣下殺我兩家小一輩,還知道我兩家名號,可是跟著我們有什麼仇怨?閣下不妨說出來,說不定這其中有些誤會。」

  「誤會?你不覺得太可笑麼?」慕煙華嗤笑了一聲,冷冷道,「你們兩家得罪的人還少麼?多說無益,手底下見真章便是!」

  王、李兩家跟來的年輕一輩,天賦資質雖比不上王瀟瀟、李承景,卻也都是兩家重點培養對象,倘若能將他們盡數留下——這想法太有誘惑力,慕煙華本是隨意一言,現下卻開始不自覺計算起成功的可能性。

  李向陽雙刀在手,向王思賢使了個眼色:「既如此,便饒你不得!黃泉路上,莫要怪我們以多欺少!」

  慕煙華緊抿著唇,沒有再答話,一劍起勢,疊十五重浪。

  李向陽與王思賢兩人,一個雙手短刃,一個厚背長刀,一個輕靈奇詭,一個厚重如山,一左一右封住慕煙華所有退路。

  大約是怕慕煙華真的針對兩家小輩,李向陽兩人異常謹慎戒備。

  厚重如山當頭壓下,輕靈奇詭專攻下盤。

  先天境的氣勢牢牢鎖定慕煙華,兩者配合得天衣無縫,絕非一加一那麼簡單。

  慕煙華精神力早早蛻變為靈識,因著紫色符籙的存在,比一般先天境一、二重天還要凝實幾分。

  對她來說,這種程度的氣勢壓迫根本無用。

  「叮!」

  長劍卷起層層海潮,慕煙華根本沒有打算硬碰硬,跟著厚背長刀一觸即退。

  厚背長刀被震得一頓,雙手短刃落到了空處。

  浮光掠影身法運到極致,圓滿境的黃品高級身法秘技,在這一刻發揮出了無與倫比的威力。慕煙華身化一道虛無的光影,趁著那幾乎不可察覺的空擋,硬生生自李向陽、王思賢兩人中間穿過。

  強壓下翻騰的氣血,慕煙華暗道真氣還是太弱了些,隨即三尺青鋒長鳴,點出朵朵逼真的寒梅。

  黃品高級劍訣,漫天花雨。

  這兩個多月,慕煙華修為境界提升的同時,對著秘技的修煉亦未放鬆。

  上輩子曾經涉獵過,適合這個時期施展的秘技,慕煙華很是挑選了幾門,配合著紫色符籙投射出來的虛影練習,很快便輕鬆達到了大成之境。

  春風化雨劍訣的指向性太明顯,慕煙華曾在應對王瀟瀟時用過,雖說現下她模樣大變,不一定能讓李向陽等人聯想起來,但小心些總沒過錯。浮光掠影身法、疊浪斬後來才學,用用倒是無妨。

  即便被他們看出什麼來,這世間功訣秘技無數,施展開來效果相似的不知凡幾,沒有證據怎麼也攀扯不到慕家身上。

  趁機擊殺王、李兩家來此的年輕一輩,慕煙華一旦決定,便不會輕易放棄。

  此時此地,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寒梅含苞待放,片片花瓣迎風舒展,又一瓣一瓣凋零,仿佛還能聞到清淡幽冷的梅花香。

  王、李兩家年輕一輩聚在一起,呆呆地看著眼前神奇美麗的一幕,完全忘記了閃避,任由劍芒臨身而不自知。

  「小心!」

  李向陽、王思賢齊齊大喝,眼睜睜看著慕煙華一劍出,卻救援不及,不由得心下大恨。

  大意!還是太大意了!

  已是對著慕煙華嚴防死守,不想依然被她鑽了空子!

  這速度,這身法,便是他們全力施為,亦未見得必定能夠做到。

  哪裡來的怪胎!

  總不會將所有精力都放在身法上了吧?

  沒有時間多想,李向陽、王思賢不約而同返身回防。

  先天境的反應極快,卻快不過慕煙華出劍!

  雪白寒梅在額間綻放,染上了妖豔的血紅。墨夜紅梅,瞬間開出數朵,森冷寒意沁人心骨。

  練氣境大圓滿擊殺王、李兩家一眾小一輩,慕煙華猶如切瓜砍菜,實在是太過輕鬆,統共不過十餘名,一劍便去其七、八,王、李兩家的都有。

  紅梅開了又謝,慕煙華長劍一抖,還待出劍。

  「死!」

  李向陽右掌短刃激射而出,薄如蟬翼的彎刀直擊慕煙華背心。

  慕煙華無法,只得收劍後退。面對寶器級別的兵刃,若非逼不得已,她不會讓手中僅為凡器的長劍直接對撞。

  彎刀打了個迴旋,被李向陽收回掌中。

  雖未能傷到慕煙華,卻成功將她逼退,已是達到了目的。

  慕煙華一退,李向陽便閃身撲了上來。王思賢返回人群中,再不敢輕易離開。

  眼見著事不可為,慕煙華萌生了離開之意。

  「快!快!前方便是寶光現世之地!」

  「望海城秘境,看來真的有寶,這一趟倒是來對了!」

  「寶物有緣者得之,今晚我等有幸見著,當為那有緣之人——」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人聲喧騰,聽著居然不下百人。

  慕煙華怔了怔,立時想到該是紅靈的緣故。

  方才紅靈光芒大盛,夜色中那般耀眼醒目,這方圓數百里內應當人人都瞧見了。

  本是來秘境碰運氣的人,怎麼可能會錯過此等奇景?

  慕煙華心念急轉,眸光轉向李向陽一眾人。

  這兩家之人毫無疑問也看到了,卻因著王佳佳之事暫且忽略了過去,之後難保不會詢問那李華。

  便是問了又如何?

  慕煙華心底冷笑,忽而長嘯一聲:「李向陽!王思賢!今日你二人奪我寶物,謀我性命,此仇此恨我記下了!黃沙城李、王兩家,只要我不死,必定要你們雞犬不留!」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1:37

36 渾水摸魚

  「寶物在那裡!快走!」

  「哪個得了大爺的寶物,識相的自己交出來,饒你不死!」

  「黃沙城李、王兩家是個什麼東西!寶物珍貴,吃獨食就該聯手做了他!」

  這些人大多並不相識,不過是來的路上遇到,因著目的地相同結伴而行。漸漸的人數越來越多,待到了地頭,居然聚集了百多人。

  有了領頭之人,分明要強奪別人寶物,卻也能做得理直氣壯,半點都不臉紅。

  什麼黃沙城李家王家,倘若平日裡撞上了,恐怕早早退避三尺,打死他們都不敢招惹。此時此刻,仗著人多勢眾,黑燈瞎火,再加上眼紅心癢那寶物,也不去分辨真假,憑著一股子血氣便團團圍了上來。

  李向陽、王思賢氣得七竅生煙,差點一口逆血湧上喉嚨,以先天境的心性亦壓不住心底暴怒,將慕煙華扒皮抽筋、飲血吃肉的心都有了。

  奈何眾怒難犯。

  面對氣勢洶洶而來的百多人,李向陽兩人壓根不敢輕舉妄動。

  哪怕這些人中,練氣境占了大部分,只有零星幾個先天境第一重天。他兩人倒是自信能夠全身而退,那些個僥倖逃過慕煙華一擊的小輩們卻不行。

  李家還好點,家主嫡系就一個李承景,根本不可能跟著來。王家王東遠沒有來,王佳佳姐妹卻都來了。王佳佳已救不回來,王瑤瑤要是再出事,可真無法交代了。

  再看慕煙華原先所在之地,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各位朋友!各位朋友請聽我一句,莫要被歹人鑽了空子,聽信其挑撥離間之言,上當受騙!」

  李向陽退至王思賢身側,將倖存的七、八名小一輩護在身後,強忍住破口咒罵大殺一通的衝動,好言相勸,「不管各位信是不信,我李向陽以李家聲譽擔保,絕對沒有見過什麼寶物!」

  王思賢緊跟著保證道:「我王家也是這個意思!還請各位給我兩家一分面子,他日黃沙城裡再見,王、李兩家定當掃榻相迎!」

  眾人一陣靜默,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忙活了一整晚,哪裡肯輕易退去?

  「大夥兒別聽他們的!這些大家族向來行事霸道,倘若不是已得了好處,怎可能這般好說話?」人群中不知誰在說話,那嗓音顯然刻意壓低,極其沙啞難聽,在空曠的荒野上傳遍了全場,「想要我們就此退去,也不是沒有辦法,將身上芥子袋裡的東西拿出來,讓大夥兒都瞧瞧。要是真的沒有那寶物,我們再向兩位賠禮道歉!」

  「說得也是,什麼時候世家之人這麼好說話了?別是其中有貓膩!」

  「對!對!將身上的東西都拿出來!我們看過之後,確定你們沒有得了那寶物,自然會好生離開。」

  有人言語煽動,眾人立時又蠢蠢欲動起來。

  無利不起早,寶物動人心。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有人帶頭什麼都好說,但凡條件允許,甚至未嘗沒有搶了李向陽等人的想法。

  李向陽面色鐵青,眸光如電直刺人群,欲要尋到方才說話那人所在:「方才是哪位朋友說話?不妨站出來說道說道。」

  那人也是奸猾,既然混在人群中不現身,自然不可能聽從李向陽之言。

  「你當我是傻子麼?」那人語聲愈發飄忽不定,冷笑道,「站出來讓你殺雞儆猴不成!」

  李向陽被戳中心思,神色愈發難看,狠狠吸了一口氣,這才勉強沒有暴發。

  「諸位朋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讓你們查看芥子袋是不可能的——」

  「不同意大夥兒查看就是心虛!還大言不慚沒有見過寶物!」

  這會兒慕煙華已稍稍運轉易骨術,五官發生細微的變化,陰鬱的氣息趨向平和,全然成了另一個人。她沒有第一時間離去,反而趁亂混入人群,冷眼旁觀,看是否有機會渾水摸魚。

  冷眼瞧著事態發展,不想這人群中跟她相同想法的不少,根本用不著她刻意做什麼。

  是時候再添一把火了。

  出言打斷李向陽,慕煙華變換聲線,語聲似遠似近,叫人聽不真切:「剛剛那位朋友說得有理。大夥兒看看周圍,要不是為了爭奪寶物,哪裡來的這許多傷亡?方才逃走那人,要不是奪寶之恨、害命之仇,誰會指天賭咒禍及他人家族?」

  「寶物有靈,但凡出世皆有妖獸守護。大夥兒還記得路上那火毒蠍群麼?其中分明有先天境火毒蠍王存在!既然火毒蠍群全滅,那麼出世的寶物呢?大夥兒仔細看看,那邊被人抹了脖子的女娃子和那半死不活的小子,他們身上諸多傷口,不正是火毒蠍蟄咬所致?要不是寶物在他們手上,火毒蠍群會獨獨追著他們不放?」

  開了頭之後,慕煙華越說越順,越說越像那麼回事。倘若不是親身經歷,連著她自己都要以為,她說的這個才是真相。

  「豈有此理!小子安敢血口噴人!」

  王思賢忍了又忍,這一回不等李向陽開口,已是再也忍不住火氣,暴跳如雷,「你倒是告訴我,這所謂的寶物是個什麼東西!我王家得了寶物,怎麼我自己一無所知,反倒你這個藏頭露尾之輩這般清楚?」

  慕煙華還未說話,那邊不知是誰嗤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回道:「這我們哪裡知道?得問你自己!」又衝著李向陽,「那位李家的,你不說話,是不是默認了?」

  王思賢怔了一怔,不自覺地看向李向陽:「向陽兄?」

  李向陽自李華身上收回視線,心頭狠狠一跳,連連搖頭否認:「王兄聽他們胡言亂語!今晚你我一直在一道,從未有人單獨離開,王兄可見著有何異常?」

  王思賢懷疑的目光停頓了片刻,終是沒有多說什麼。

  慕煙華唇邊牽起一絲冷笑,心知那一番攀扯實則正應了這幫人所想。

  一個一個各懷鬼胎,都想著爭搶那莫須有的寶物,貪婪的嘴臉半分沒有掩飾。便是那神色變換不定的李向陽,慕煙華知道他嘴上不承認,心裡卻有些動搖了。

  正如慕煙華所想,此時的李向陽確實很不平靜。

  王佳佳、李華兩人本是先行一步探路,尋找過夜的落腳之地,誰曾想竟是一去不返。

  接到王佳佳求救信號匆匆趕至,半道上見著金紅色光芒沖天而起,煌煌神光頗為奇異。倘若不是憂心王佳佳安危,他們這些人也定是要前去查看的。

  王佳佳信號所指方向跟著寶光一致,李向陽初時被王佳佳之死震住,來不及多想。現下聽到慕煙華分析,明知道那些話多半不可信,仍是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

  如若王佳佳、李華真的發現了寶物,這才被火毒蠍群追殺……

  這般一想,李向陽心中一片火熱。

  王佳佳已死,這李華可萬萬不能有失。

  再一想方才走脫的慕煙華,李向陽面色一陣陰沉,有些不確定起來。不過有了李華在,總能得到些有用的資訊。

  「喂!芥子袋到底拿不拿出來,給個準信!」

  王思賢、李向陽兩人的交頭接耳,讓眾人心中懷疑更甚。

  「或者交出寶物,或者拿出芥子袋,你們選一個!記著別耍花樣,大夥兒可不好糊弄!」

  「交出芥子袋!交出芥子袋!」

  發展到這一步,事情終於開始變了味,漸漸地趨向失控。

  心中貪欲作祟,不再為了那可能存在的寶物,更下意識地覬覦起李向陽兩人身上所帶的財物。

  李向陽、王思賢對視了一眼,心知再沒有轉圜餘地,一場衝突在所難免。

  「諸位是為寶物而來,應當不想被人利用,與我們兩敗俱傷,平白讓別人漁翁得利吧?」

  到了此時,李向陽哪裡還能看不出,他們都入了某些人的套了!越想越是不甘,不自覺地上前一步,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大夥兒再想想,從剛剛開始,便有人蓄意挑撥,欲要你我兩方拼個你死我活!可別到頭來被人算計,寶物沒有得到,還白白丟了性命!」

  「休要聽他胡扯!」百多人的隊伍裡,不知哪個大聲喊道,「寶物就在他們手裡!」

  李向陽雙手短刃出鞘,直指語聲傳來的方向:「鬼鬼祟祟之輩!滾出來!」

  黑暗中劃過一道淒厲刀芒,人群中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手捂著脖子直挺挺倒下,指縫中不住向外噴濺著鮮紅的血水。

  「居然還敢動手!」陰冷的語聲緊接著響起,「大夥兒小心些,王、李兩家之人惱羞成怒,難保不會狗急跳牆!」

  眾人一陣騷動,隨身兵器紛紛出鞘,惡向膽邊生。

  「殺人了殺人了!大夥兒上!搶了他們!」

  「搶了他們!東西大夥兒平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1:48

37 秘境異變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李向陽、王思賢怎可能站著挨打?既然已是撕破面皮,當下兩人一合計,李向陽留下看顧一眾小一輩,王思賢主動出擊,準備先將幾個領頭的擊殺。

  這世上從來不缺明眼人。李向陽、王思賢一動作,便有人出聲提醒道:「攻擊那些小輩!最好能活捉幾個,看他們就不就範!」

  王思賢為先天境第二重天,眾人中修為最高卻僅為先天境第一重天。

  統共六名先天境第一重天的修士,顯然早早有了某種默契。其中五名一擁而上,團團圍著王思賢,周圍還有十數名練氣境大圓滿,練氣境八、九重天的修士策應。在最後一名先天境第一重天的領頭下,剩餘的修士一股腦兒全部湧向李向陽。

  慕煙華便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

  瞧他們整齊劃一的步子,方才那三番兩次煽風點火之人,要說跟著這六名先天境修士沒有關係,或者沒有得到他們的一致贊同,慕煙華說什麼都不信。

  蟻多尚能咬死象。

  李向陽、王思賢雖則實力稍高,奈何雙拳難敵四手,還要分神看顧一眾小一輩,很快便疲於應付。

  哪怕修為到了先天境,一個人的真氣仍是有限的。未免力竭之後任人宰割,李向陽兩人都不敢全力出手,更不敢發出威力強大、消耗同樣巨大的秘技。

  隨著動手之人漸多,場上開始呈現出亂象。

  王思賢被五名先天境第一重天的修士圍攻,一時陷入了苦戰,戰局成膠著之勢。李向陽的壓力小些,倒是抽冷子擊殺了好幾個想撿便宜的修士。

  慕煙華混在人群裡,暫時沒有出手。

  王思賢那邊短時間不會有變化,慕煙華將大部分心力集中在李向陽這邊。

  以李向陽為中心,王、李兩家剩餘的小輩都拔出了自己的隨身兵刃,背靠著李向陽,成半圓陣聯合防守,一時倒也能勉力支撐。

  這一晚事情的發展,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像。其兇險可怖,像是一直養在室內的花草,陡然見識了自然界的疾風驟雨。

  先是王佳佳慘死在他們面前,再是李華被李向陽一掌拍飛,明言逐出家族,緊接著又是那驚絕一劍襲來,身邊的同伴堪堪少了一半!

  不是沒有見過血,更不是沒有殺過人,只是這一連串的打擊,委實超出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他們甚至連著反應都不及,臨到頭了才發覺,平日裡所學居然沒有半點用處。那一劍,將他們的自信驕傲全部擊得粉碎,亦讓他們心神險些被奪,從此留下明顯的破綻與陰影。

  驚懼駭怕,卻不敢動彈,更不敢尖叫,唯恐下一個便輪到自己。

  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

  以往外出歷練,便是再危險的時候,也有家族長輩看著護著,哪裡會讓他們真正陷入死境?

  生死之間最是鍛煉人。倘若能夠僥倖不死,而後成功打破魔障,他們將因禍得福,收穫修行路上一筆寶貴的財富。

  可慕煙華會讓他們走脫?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做了這麼許多,費盡心機往李、王兩家潑了一盆髒水,利用了眾人對寶物的貪心,對付李向陽、王思賢是其次,擊殺這些年輕一輩才是重點。

  從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有上輩子的記憶,慕煙華知道這些人長成之後,會成為對付慕家的主力,其中大部分都參與了那場大屠殺。

  慕煙華做不到無動於衷。

  相信易地而處,倘若她沒有易骨之術,而是以本來面目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很樂意以多欺少,將她這個慕家天才扼殺在萌芽裡。

  事實上,李、王兩家已經動過手。要不是她有幾分保命的本事,怕是早早便被兩家得手,客死異鄉。

  黃沙城太小,容不下三家共存,瓜分那點利益。

  慕家跟著李、王兩家,遲早要分出個勝負,不死不休。

  隱藏在一名練氣境第九重天的修士身後,慕煙華沒有施展任何一門秘技,三尺青鋒化作一道雪亮劍芒,猶如吐著信子的毒蛇,斜刺裡蟄向王瑤瑤喉間。

  王瑤瑤的修為跟著王佳佳一般無二,皆為練氣境第四重天,根本擋不住慕煙華偷襲。

  長劍一觸即離,慕煙華閃身離開。

  因著速度實在太快,王瑤瑤只覺得喉間一涼,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擊殺了王瑤瑤,慕煙華遊走在眾人之間,化身來去無蹤的幽魂,悄無聲息地收割著王、李兩家小一輩的性命,接連奏功。她身法不帶風聲,出劍又是極快,待得李向陽回過神來,眼角餘光正好看到最後一名小輩軟軟倒下。

  不說被人纏住的李向陽、王思賢,便是跟著慕煙華極近的幾人,都未能察覺到底是誰出手。似乎只是眨眼工夫,除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華,王、李兩家今次出行的小一輩全部斃命。

  「誰!是誰殺了他們!」李向陽一招逼退那名先天境第一重天,眼珠子微微凸出,眼底暴出明顯的血絲,「死!都給我去死!」

  雙手短刃銀芒燦燦,發出「嗡嗡」的輕鳴,幾乎要脫離李向陽的掌控,還未出手,森冷殺氣已讓人如墜冰窖。

  「退!」

  那名先天境第一重天率先飛退,可惜卻是遲了。

  薄如蟬翼的雙飛刀好似銀蝶翩躚,鋒銳的翅膀切割過空氣,仿佛連著黑暗都被劃開。

  「好……好快!」

  包括那名先天境第一重天在內,圍攻李向陽的十數人齊齊停住,頸間一道細長的血線逐漸擴開,殷紅血花四濺。

  雙刃旋轉著返回,李向陽探手接過,面上微微一白,嘴角淌下一絲紅色。

  「啊啊啊!」

  王思賢提氣大喝,全身真氣鼓蕩,猶如沸騰的開水一般,奔湧著灌入厚背長刀。

  「斬!」

  厚背長刀重如山嶽,裹挾著千萬斤巨力,狠狠地當頭壓下。

  一眾小一輩的死亡,反而讓李向陽、王思賢兩人沒了後顧之憂。借著心口憤怒惱恨,兩人不計消耗,秘技頻出,果然收效甚佳,連斬數十人。

  六名先天境第一重天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見情勢逆轉,後悔已經來不及,想要退去卻騎虎難下。

  沒有了幾人領頭,其他練氣境修士本是一盤散沙,很快被李向陽兩人衝得七零八落。

  慕煙華目的達到,心底鬱結之氣點點散開,悄悄後退。

  沒有人注意到,藏於慕煙華衣領中的紅靈輕輕顫了顫,發出一道幾不可查的紅光。

  這紅光細若毫針,長不過寸許,在虛空中跳了跳,倏然鑽進李華眉心。

  李華全無所覺,依然靜靜躺在地上,狀似沒有任何改變。

  紅靈卻是光芒一陣黯淡,兩根觸鬚耷拉下來,顯得無精打采,萎靡了許多。

  慕煙華抬手摸了摸紅靈,感受到跟著李華若有若無的聯繫,稍一動念便能控制他生死,心底不自覺掀起滔天巨浪。

  勉強按捺下心思,眼見著四下無人注意,慕煙華取出一枚下品靈石,塞進衣領至紅靈近前。

  紅靈一個滾動,將靈石整個裹進裡面,兩根觸鬚收了回去,除了觸感柔軟,似乎又變回了原先那顆紅色珠子。

  再看了一眼鬥得難捨難分的雙方,慕煙華正欲拂袖離去,忽而聽得荒野深處傳來隱約的悶雷之聲,足下大地緊接著開始搖晃,越來越劇烈。

  「轟!」

  大地震了三震,細碎的石塊紛紛向上彈起。

  一泓絢爛的紫光直衝東方天際,照亮了一整片天空,澄明剔透。

  「秘境!是秘境發生了異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2:00

38 抵達

  眾人互相看了看,本已無心跟著李向陽兩人死磕,這一回去意更是堅定。

  「走!」

  三名先天境第一重天速度最快,餘下之人紛紛仿效,朝著四面八方一哄而散。

  李向陽、王思賢衝殺一陣,到底還是讓大部分人走脫。

  兩人輕喘著放下手中兵刃,沉默著對視了半晌,許久都不知如何開口。

  從來不曾這般狼狽!

  被人算計至此,卻連著誰是仇敵都不知道!

  「怎麼……辦?」王思賢以刀拄地,狠狠吐出一口血痰,沉聲問道。

  李向陽眸底凶光連閃,面容扭曲著極為猙獰,緊緊捏著掌中短刃,轉向唯一那個倖免於難的小一輩。

  王思賢順著李向陽的視線看過去:「他……李華?」

  李向陽上前兩步,一把抓住李華衣領,將他輕鬆提了起來,抬眼望向荒野深處。

  那煌煌紫芒連接天地,久久不散。

  「王兄,方才那幾名領頭的模樣,你可還記得?」

  王思賢捏緊刀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如何敢忘!」

  李向陽頷首:「我們去秘境!」

  「這……」王思賢有些猶豫,「就你我兩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些?畢竟初時可沒這計畫。」

  「不然怎麼辦!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不將兇手盡數斬殺,怎麼交代?如何交代!」

  李向陽咬著牙,鐵青著臉道,「秘境異變,難說其中有些什麼機緣。你我前去碰碰運氣,總好過空著雙手回去。或者,王兄已決定回去向家中長輩解釋?」

  王思賢吶吶無言,終是重重點了頭。

  沒有辦法,這一次實在太過淒慘,天大的理由都堵不住已經造成的損失。倘若不能想個法子彌補一二,返回家族的下場可想而知。

  「好!你我聯手,便去那秘境闖上一闖!」指了指李華,王思賢眸光微閃,「那他呢?你之前答應過,要將他交予我李家處置。」

  「先留著,我有話要問。」李向陽面皮一抖,齒縫裡滲出森森寒氣,「你帶著他回去又能如何?莫非還想憑此減免罪責不成!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那火毒蠍群守護的寶物到底為何?那個從你我眼皮子低下溜走的小子,你不想將其揪出來大卸八塊?」

  「怎麼不想?」

  論起痛恨程度,相比起後來胡攪蠻纏、趁火打劫的一眾散修,自然是給他們潑髒水的慕煙華更甚。

  王思賢神色變換不定:「你保證尋到寶物有我一半?」

  「這是自然!」李向陽沒有絲毫猶豫,「你我多年的交情。」

  王思賢哼了一聲:「便信你這一回。」

  兩人商量完畢,草草收儉起王、李兩家一眾小輩屍身,暫時集中在芥子袋裡,打算事了之後好生帶回家族。

  與此同時,慕煙華無驚無險地離開李向陽、王思賢視線之內,有意識地減慢腳步,漸漸脫離了逃散的人群,再次恢復獨身一人的狀態。

  空闊的意識海中,那靜靜懸浮的紫色符正吞吐著濛濛紫光,跟著荒野深處沖天的紫芒交相呼應。

  有什麼東西一聲一聲呼喚著,吸引著慕煙華儘快過去。

  暗夜更深,月色慘澹。

  廣袤的荒野愈發寂靜,連著蟲鳴之聲都不見。

  慕煙華將身上的外袍換下,五官稍加改變,循著那神秘聲音的方向,展開浮光掠影身法,全力奔行而去。

  這一路異常平靜,除了匆匆往四處趕來的修士,竟從未遭遇妖獸。

  一夜奔行,東方漸露魚肚白。

  天際那一泓深紫絲毫不見減弱,反而愈發深沉厚重,向著四周圍擴散開,極遠的地方便能一眼看到,很是醒目。

  朝陽初升,淺金色的陽光映照著煌煌紫光,顯出來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奇景。

  慕煙華停下腳步,定定看了片刻,尋到一座沙丘的背風一面席地坐下。從芥子袋中取出一塊肉乾、就著清水三、四口吃下,隨後合上眼睛運轉先天一氣訣。

  片刻之後,真氣緩緩歸於丹田,恢復到巔峰狀態。

  「唧唧!」

  細弱稚嫩的啼鳴響起,慕煙華衣領處一陣微動,一枚比拇指略大些的紅珠子滾了出來。

  慕煙華伸手接住,置於掌心細細打量。

  相較於昨晚,這會兒紅靈的樣子好了許多。金紅色的觸鬚重新伸了出來,身上紅芒雖還有些暗淡,卻不再像初時萎靡不頓,瞧著像是隨時都會失去氣息。

  慕煙華再次取出一枚下品靈石,放到紅靈近前。

  紅靈輕鳴了兩聲,將靈石裹進體內,好似十分歡喜,在慕煙華掌心滾了好幾圈。

  慕煙華心中稍安,伸出食指逗弄了紅靈幾回,惹得它「哼唧」不停,倒是暫時將那李華的異狀拋在腦後。

  「哥,那邊有人!」一個清脆的女聲隱約傳來,帶著嬌嗔的味道,「你去要點水來。」

  「好好!我的小祖宗,只求你消停些,別再折騰我了。」清朗的男聲滿是笑意,含著縱寵的無奈。

  「還不都怪你!我說要準備些食水,偏你等不及了,能怨我麼?」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這不是沒想到――」

  「荒野之地、荒野之地,聽名字就知道什麼都沒有!」

  「別說了……我馬上去、馬上去!」

  慕煙華將紅靈塞進袖袋,默默起身抬眼看去。

  來者一男一女,一著藍袍,一穿粉裳。藍袍男子二十出頭年紀,粉裳女子約摸十七、八歲,皆是樣貌出色,身上氣質不自覺透出些許高高在上。

  粉裳女主在原地停下腳步,不再近前。

  藍袍男子面露謙和的微笑,向著慕煙華行來。

  至十步之外,駐足。

  「這位朋友,不知可有多餘的清水,能夠勻我們些?」這男子開口時,白玉般的臉龐上紅暈漸起,顯然很不習慣求人,「實在來得匆忙,待深入此地才發現……咳咳!」

  慕煙華看了他一眼,從芥子袋中取出一個嶄新的鹿皮袋,隨手拋了過去。

  藍袍男子正要伸手去接,站在他身後的女子身形一閃,趕在前頭抓住了鹿皮袋,一臉欣喜地拔開塞子,舉起便作勢往口中灌。

  「啪!」

  鹿皮袋重重砸在地上,裡面乾淨的清水順著壺口流淌而出,朝陽下閃著晶瑩的微光,瞬間滲入砂石裡不見。

  「什麼味道!」粉裳女子嫌棄地甩著手,語聲帶著薄怒,轉向慕煙華,「這袋子是不是你用過?」

  慕煙華面色一寒,掃了地上的鹿皮袋一眼,轉身運起浮光掠影,眨眼消失在兩人面前。

  「哥!你看他!什麼態度!」粉裳女子飛起一腳,將鹿皮袋踢得老遠,「東南域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早知道我便不來了!」

  藍袍男子眉間微皺,動了動嘴唇,最終化作一聲歎息:「人家也是好心好意,你──都是爹娘嬌慣你!我讓你別來,你非要跟著,一路上又嫌這嫌那,不如你先行回去。」

  「我不!我就不!你休想趕我走!」

  粉裳女子眼珠子一轉,忽而笑嘻嘻地挽著男子胳膊,指著東方天際那片深紫,好聲好氣道,「你說要帶我去秘境見識見識,便不能說話不算數。新出世的秘境,我還從來不曾見過,說不定咱們運氣好,真能得什麼寶物!」

  「你這脾氣該改改。」藍袍男子無奈搖頭,伸指一點女子額頭,「不然早晚有你吃虧的時候!」

  粉裳女子鼻子一皺:「不是有你在麼?誰敢讓我吃虧?」

  距離漸遠,兩人說話的聲音再聽不見了,慕煙華速度不減往前奔行,卻不自覺輕蹙起眉。

  這對男女瞧著很陌生,年紀不大,修為一個比一個高深,一看便不是平常之人。

  粉裳女子氣息還有些虛浮,應是剛剛完成一次突破,慕煙華看出了一絲端倪,十有八九為先天境第三重天。那藍袍男子神光內斂,氣息深沉,卻是探不出究竟,定然比那女子高上不止一籌。

  他們言語之間提起域名,莫非是從外域而來?

  多半是了。

  這一片大陸異常寬廣,東南域跟著東域、南域毗鄰,這兩人最有可能來自東域或南域。

  看他們行進的方向,瞧著同是前往秘境,倒是需注意一二。

  慕煙華一路上心念急轉,沒有再跟陌生之人交集,便是遇上了也遠遠避開。

  這般三日後,慕煙華終於靠近秘境出世之地。

  越是接近秘境,意識海中的紫色符便越活躍,其上紫色光華愈發燦爛,不時發出歡喜的輕鳴。

  那隱約的呼喚之聲,自從聽到起便日夜不停,已是近在咫尺響在耳邊,催促之意更甚。慕煙華強自按下立刻前往的想法,混入不斷聚集而來的散修之中,靜靜地等待時機。

  不止是慕煙華,所有人都在觀望。

  宗派集中一地,世家自成一脈,散修又結成一隊,涇渭分明互不干涉。

  宗派、世家兩邊井然有序,散修本沒什麼規矩,雖然聚在一起,卻吵吵嚷嚷,各懷心思。

  因著聚集的修士多了,竟是出現了一個一個小攤,形成了一個臨時坊市。

  功法秘技、靈藥礦石、妖獸身上的皮毛牙齒,以及很多奇奇怪怪的不知名東西。

  不少散修偶然得了某些奇寶,分辨不出到底為何物,又不知其作用,往往只要少許靈石,便會將之出手。

  倘若見多識廣,眼光毒辣,說不定真能淘到好東西。

  秘境之事還未有定論,慕煙華倒是有興致隨意走走看看。

  「這位兄弟,剛挖到的藍鱗草,你看看,這還帶著新鮮的泥土。總共三株,算你一枚下品靈石如何?」

  藍鱗草為低級靈藥,生食有止血止痛之效。

  慕煙華卻不需要。

  她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黃品低級秘技虎嘯拳,十枚中品靈石!」

  慕煙華啞然失笑。

  黃品低級秘技十枚中品靈石,換成下品靈石不過一千枚。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便是十萬枚都不可能有人賣!

  這明顯是個忽悠人的。

  看那攤前人頭攢動,顯然都抱著僥倖想要貪便宜。

  不緊不慢向前邁著步子,慕煙華一路走一路看,忽而斜刺裡飛出一人,重重往她身上砸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2:11

39 黑石頭

  慕煙華往後一退。

  那人從身前越過,後背著地,狠狠砸在一處攤位之上,揚起一蓬塵土。

  攤位上本是擺著三、四個小罐子,現下全部被砸得稀爛,裡面金黃色的濃稠液體飛濺而出,散發出一股子清甜的香味。

  「這、這可怎麼是好?」

  攤主是個年近三十的高壯中年人,看看碎裂的玉罐子,又瞧瞧從天而降倒在眼前的年輕人,苦著臉幾乎要哭出來一般,瞧著倒有些滑稽。

  愣怔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那年輕人的胳膊,將其拽了起來,「野山蜂的蜂蜜,我在那山頭守了整整大半年,才僥倖得了四罐,這下子全完了!都是你小子害的!我也不訛你,一罐子十枚下品靈石,四罐四十枚。你拿了靈石出來,我便讓你走!」

  野山蜂個個拳頭那麼大,在高峻的懸崖峭壁擇地做巢,大多在淬體境,蜂王看族群的大小,練氣境先天境不等。要取得野山蜂的蜂蜜,首先要瞞過蜂王的耳目,躲過蜂群追擊,確實有些難度。

  野山蜂的蜂蜜清香微甜,多食可滋養容顏,增加經脈韌性,多得女修喜愛。

  那一小罐子,瞧著半斤有餘,中年攤主的要價還算公道。

  「喂!小子!快醒醒!」中年攤主見那年輕人多時不醒,不由有些急了,按住他肩膀搖晃,「你可別給我裝死,今日這事,你要不給我個交代,咱們沒完!」

  「小軒!小軒!」又一青年男子匆匆而來,分開圍攏看熱鬧的人群,幾步趕至那年輕人身前,「小軒!都怪大哥出手沒有輕重,你有沒有事?」

  那年輕人沒有反應,中年攤主速度極快,伸手架住青年男子肩膀,沉聲問道:「你是這小子大哥?」

  青年男子一臉茫然:「我是。你……?」

  「你兄弟砸爛了我的東西,是不是該賠償?」

  「該!該!」青年男子連連點頭,「倘若真是小軒之過,理當如此。」

  中年攤主鬆了一口氣,指著那一地狼藉,三言兩語將事情一說,便起身站在一邊不再開口,視線卻仍是不離兩人。

  青年男子吶吶無言,面上微紅:「此事跟小軒無關,全是我的錯。是我切磋之時沒個收斂,一下子收不住勁,這才將小軒打飛,撞碎你的玉罐。」

  中年攤主神色稍霽:「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們只需照著市價予我靈石便是。」

  「什麼……靈石?」原本陷入半昏迷的年輕人,這時候清醒過來,輕輕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四下裡看了一圈,奇怪地看向青年男子,「大哥,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給他靈石?」

  青年男子將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年輕人立時從地上起身,對著中年攤主連連道歉。翻遍了全身上下,卻只尋到十餘枚下品靈石,訕訕地轉頭看青年男子:「大哥?」

  青年男子探手入懷,面色漸漸變得難看。

  中年攤主心一提,有些緊張:「怎麼了?」

  青年男子歎了口氣,攤開的掌心裡躺著六、七枚下品靈石:「我忘記剛換了兵刃,只剩下這麼多了。」

  兄弟兩個加起來,正好二十枚下品靈石,跟著中年攤主要求的還差一半。

  中年攤主當下冷了臉:「合著你們今日是消遣我來了!」

  「不、不!絕對沒有!」

  「我們……怎麼可能――還請寬限兩日,定然將靈石予你。」

  「寬限兩日?」中年攤主提高聲音,惱怒道,「過了今日,我上哪兒去尋你們!要寬限也成,留下那二十枚下品靈石,你們兩個自己商量,再留下一隻胳膊!」

  「什……麼!」青年男子瞬間鐵青了臉,將那年輕人拉到身後,「閣下不覺得太過分麼!別以為我們兄弟好欺負!」

  眼看著一場衝突難免,慕煙華靜靜旁觀,不打算插手。

  藏於袖袋裡的紅靈忽而動了動,溫涼的觸感輕輕貼上手腕。

  慕煙華心頭微動,轉眼往中年攤主的攤位看去。

  暗黃色的油紙鋪在砂石地上,約摸半丈大小。其上原本擺著的四個玉罐子已全部碎裂,野山蜂的蜂蜜半數沾在那年輕人背上,半數四下裡飛濺開來。

  油紙的四個角落,各壓著一塊拳頭大的漆黑石頭。

  「三位且慢動手,先聽我一言。」慕煙華步出人群,站在了雙方不遠,「冤家宜解不宜結。此回大夥兒皆為尋求機緣而來。秘境出世就在眼前,這時候還要傷了和氣,恐怕不太值當。」

  中年攤主本不是不講理之人,剛剛說出那等狠話,不過是心底鬱悶口不擇言。此刻聽得慕煙華勸解,發熱的頭腦冷了下來,到底還是意難平,語氣有些不好:「我原還想放他們一馬,可他們倒好――你說怎麼辦吧!」

  慕煙華莞爾一笑:「二十枚下品靈石罷了,還能將人逼死不成?我出二十枚下品靈石,買你這攤位上所有東西。」

  此言一出,不僅中年攤主愣了,青年男子兩兄弟呆了,連著圍觀的眾人也是一片譁然。

  「小兄弟,你、你這話當真?」中年攤主嚥了口唾沫,沉默了片刻後搖搖頭,「那些東西怎麼可能值二十枚下品靈石?我不能讓你吃虧,不行!絕對不行!」

  中年攤主的心動,慕煙華看在眼裡,卻不戳破:「我家中有個小侄女,自小便不喜修煉,天天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寫寫畫畫。我瞧著那四塊石頭形狀奇特,倒是別有一番風味,買來予她當個鎮紙,她定然歡喜。」

  「這……你真不是騙我?」中年攤主眸光微閃,有些猶豫。

  慕煙華一攤手:「或者你那幾塊石頭是不出世的寶物,價值遠遠高於二十枚下品靈石?」

  中年攤主訕訕一笑:「當然不是。那是我在山上隨便撿的,我、你――」

  慕煙華再不多言,取出二十枚下品靈石遞上。

  中年攤主接過靈石塞進懷中,返身拾起那四塊石頭,仔細擦拭乾淨,正要遞予慕煙華。

  「慢著!那石頭先予我瞧上一瞧!」

  人群中走出一名陰沉的中年男子,緊緊盯著那幾塊黑石頭,眸光閃爍不定。

  中年攤主為難地看向慕煙華。

  「無妨。」慕煙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二十枚下品靈石,讓予他也行。」

  中年男子冷哼了一聲,幾塊黑石頭被他攏進掌中,仔仔細細一一看過,又是敲打聽音又是灌輸真氣。

  半晌之後,中年男子將石頭扔還給攤主,一言不發地轉身而走。

  中年攤主手忙腳亂接住,有些不自在地遞到慕煙華眼前。

  慕煙華看也不看,徑直收進芥子袋。

  拿了剩下的二十枚下品靈石,中年攤主再三向慕煙華道謝,這才告辭離去。

  眾人見沒有熱鬧可看,接二連三散開退走。

  那兩兄弟卻踟躕著,上來跟著慕煙華打招呼,感謝慕煙華剛剛解圍。

  「我名季昌,這是我小弟季軒。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慕煙華通報了慕煙的名字。

  「今日若非慕兄弟慷慨,我與小弟真要下不了場了,實在慚愧。」季昌再次謝過慕煙華,笑道,「本想請慕兄弟喝上一杯,奈何荒野之地貧瘠,我又囊中羞澀,這一頓酒只能等著回望海城再請。」

  「季兄客氣了。」慕煙華暗自搖頭,「你便不懷疑我另有所圖?」

  季昌哈哈大笑:「你圖我們什麼?」

  慕煙華狀若無意地回道:「比如那四塊黑石頭。」

  「慕兄弟別開玩笑了,那就是幾塊普通的石頭,山裡遍地都是。」

  季昌半點沒有懷疑,他身側的季軒更是連連點頭:「倘若真是寶貝,那攤主豈能不知?虧得方才那人還查看半天!」

  慕煙華淡淡一笑,不再接話。

  那幾塊黑石頭瞧著極為普通,不見一點特殊異常。然紅靈刻意提醒,慕煙華自然願意一試。

  左右不過二十枚下品靈石。

  「慕兄弟可還有其他同伴?倘若沒有,不如跟著我們一道同行,彼此有個照應。」

  慕煙華正要拒絕,忽而聽得「轟隆」一聲悶響,那秘境所在又生異變。

  足下大地劇烈搖晃著,漫天紫光仿若最華美的煙火,整個炸了開來,化作一陣久久不息的紫色光雨,紛紛揚揚落下不見。

  「轟!」

  又是一聲炸響,一大片一大片紫芒新生出來,深深淺淺流轉不息,漸漸顯出一座綿延數里的白玉宮殿。

  明知只是紫光中映射出的虛影,那好似實質的氣息壓迫,卻逼得人不敢直視。

  「快看!那是什麼!」

  「宮殿!是白玉宮殿!快走!」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齊齊展開身形,往秘境之地奔行。

  慕煙華沉聲喝道:「走!」

  季昌、季軒對視了一眼,緊跟上慕煙華。

  紫色符光華璀璨,將慕煙華意識海染成一片深紫,歡喜的輕鳴愈發清晰。

  慕煙華心底疑惑卻是更甚。

  上輩子這個秘境出世,全然不是這般模樣。

  沒有紫光,沒有白玉宮殿,更不曾有這多方修士聚集。如此聲勢浩大,神秘莫測,已是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2:22

40 問心

  本是離著秘境出世之地不遠,不過片刻工夫,眾人便聚在了秘境外面。

  慕煙華掃視一周,粗略估計人數足有數千。除了此地這些,還有不知多少正在源源不斷趕過來。

  宗派那一邊,慕煙華一眼便瞧見自家大哥慕落雪,王瀟瀟、李承景兩人同樣也在。除了他們三人,滄浪劍派還來了十餘人。

  其他得到消息的大小宗派,有些亦派了人來查看,約莫聚集了百多人。

  這些人當中,慕煙華甚至發現了兩名太元宗修士。

  太元宗!

  相比起王、李兩家,慕煙華更恨太元宗。當初要不是太元宗高手出動,僅憑著王、李兩家,如何能這般輕易滅殺慕家滿門!

  慕清晨不知允諾了什麼好處,讓太元宗這等龐然大物自降身價,來對付小小一個慕家。

  情緒一陣波動,慕煙華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半道上問她討水的那對兄妹,果然出現在人群中。還有……李向陽、王思賢,兩家這麼多小一輩斃命,他兩人不早早回歸家族,居然也來湊熱鬧。

  跟在兩人身後,低垂著頭的年輕人,不是李華又是誰?

  大約是察覺到慕煙華的注視,李華倏然抬起頭來,朝著慕煙華望過來。

  慕煙華心頭一跳,忙忙轉開目光。

  紅靈這個奇異的小東西,不管在李華身上做了什麼手腳,此刻都不是研究的好時機。

  那是……于瀚?

  去望海城看朋友,怎麼還是過來了?

  旁邊那名一身短褂,赤著胳膊懷抱一柄巨大狼牙棒,正低頭跟著于瀚說話的大漢,想來便是他的朋友了。

  輕輕掃過一眼,慕煙華不再刻意打量。

  整個秘境籠在一片紫色光幕中,向著四周綿延數百里。白玉宮殿懸浮在半空,這般近前瞧著,倒是愈發真實,怎麼都不像只是虛無的光影。

  炸開的光雨不知何時停了,大地不再搖晃顫動,紫色光幕穩定下來,光華開始內斂。

  靜靜地瞧著秘境變化,沒有任何一人上前。

  誰也不願做那出頭之鳥,平白為旁人做了嫁衣。

  「什麼破落秘境!便讓老子先來探上一探!」

  散修中最先有人沉不住氣。隨著一聲不耐的暴喝,一名三十多歲的瘦高修士,三兩步閃身至那紫色光幕之前,高高舉起掌中的雙手巨斧,重重地砸在光幕上。

  鋒銳的斧刃跟著光幕相撞,像是砍到了空處,除了巨斧帶起的風嘯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響。

  全力一擊落空,瘦高修士難受得想要吐血,偏偏紫色光幕連著一絲漣漪都不起。

  「啵!」

  仿佛水泡破碎的輕響,瘦高修士整個人往後彈起,至半空轟然炸開,化作一團迷濛血霧。

  一陣風吹過,血霧散開,半點痕跡都未留下。

  除了地上那一柄巨斧。

  靜!

  全場一陣靜默,眾人不自覺放輕了呼吸,許久沒有人說話。

  時間慢慢過去,秘境再也沒有其他變化。

  「這、這碰又碰不得,進又進不去,乾看著算個什麼事!」

  「噓!等著!你我沒有辦法,不代表別人也想不到法子。」

  眾人漸漸安下心來,三五成群開始竊竊私語,卻又不肯這般返回,自然將目光都投向了宗派、世家那邊。

  宗派、世家的手段一向莫測多變,他們占得大頭,總還能留下些湯水。

  日頭一點一點升高,開始向西偏移。

  秘境經過此次異變,顯出來白玉宮殿,好似就這麼定格了。

  「慕兄弟。」季昌悄悄拉了拉慕煙華衣袖,低聲道,「就這麼等著?」

  慕煙華側頭看了他一眼:「寶物不想要了?連著這點時間都等不及麼?」

  季昌面上一紅,心底有些猶豫:「寶物誰不喜歡?不過我看這秘境兇險異常,動輒奪人性命,一不小心便屍骨無存。憑著我兄弟這身板,就是進了秘境,裡面的機關禁制暫且不說,還不夠人家一刀砍的。」

  「你的意思是,你要離開?」

  季昌沉默了片刻,終是下定了決心:「初時我只想著來看看,並不知道秘境這般危險。我修為不過練氣境第七重天,小軒比我還低上兩級,我自己倒是無妨,卻不能拿著小軒的性命開玩笑。」

  「急流勇退,未嘗不是聰明人的做法。」慕煙華淺淡一笑,對季昌倒是高看了一眼。

  很少有人能夠抵擋住奇珍異寶的誘惑,更別說季昌已站在了秘境之前,只差臨門一腳便可搏上一搏。

  季昌鬆了一口氣,轉向季軒:「小軒,你覺得呢?」

  季軒毫不猶豫道:「我都聽大哥的。」

  季昌欣慰一笑,向著慕煙華告辭:「秘境接連異變,此地恐怕將有混亂,慕兄弟還請小心些。來日望海城相聚,咱們不醉不休。」

  慕煙華自然客氣應下。又說了三兩句,季昌留下地址,招呼過季軒,兄弟兩個悄然離開。

  再過得大半個時辰,眾人心底越發煩躁,宗派、世家那邊依然沒有動靜。

  慕煙華卻知道,這樣的安靜持續不了多久,秘境即將出現新的變化。

  意識海中的紫色符籙歡快跳動著,那個呼喚的聲音更是清晰,她甚至能夠分辨出,這聲音的源頭正是在白玉宮殿的深處。

  「快看!那光幕動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卻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紫色光幕表面華光流轉,像是一層一層紫色的水流刷過。水流初時平滑,漸漸地卷起一絲一縷漣漪,一圈一圈,形成了一個一個小小的漩渦。

  漩渦中紫色緩緩褪去,帶上了些許明亮的銀光。

  銀光漸盛,點點閃耀,仿佛點綴在深紫夜空的星辰。

  慕煙華跟著所有人一樣,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光幕,唯恐錯過了一絲異樣。

  無聲無息間,一顆星辰墜落,化作銀紫色流星,向著散修這邊來,落在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前。

  那年輕人下意識地伸手一抓,便將銀紫色流星輕鬆抓在掌中。

  「我、我——」

  天大的餡餅砸在腦袋上,那年輕人瞬間激動得滿面紅光,一句話哽在喉嚨裡還未吐出來,整個人猛地一閃,憑空消失!

  「鑰匙!是鑰匙!」

  眾人一個個眼放精光,興奮難抑,瞪圓了眼睛,死死看著紫色光幕上的銀紫色星辰。

  這回沒有讓人久等,很快便有新的星辰墜落。

  不是一顆,而是三顆。

  三顆之後,緊接著又是五、六顆。

  相隔不過一瞬,數十顆星辰飛射而出,向著四周散開。

  亂!一下子全亂了!

  但凡哪個好運接到銀紫色流星的,都會成為眾矢之的,被周圍所有人圍攻。

  銀紫色流星幾經易手,帶起腥風血雨無數。

  新的星辰還在不斷墜落,每一顆流星的出現,至少要帶走數條性命。也有運氣好的,剛將流星抓在手裡,便被送入秘境。

  肢體橫飛,血流成河,人命在這一刻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越來越多的星辰化作流星,被越來越多的人得到。或者幸運的進入秘境,或者下一刻便刀劍加身,被人胡亂砍殺。

  開頭的瘋狂過去,發熱的腦袋見多了鮮血死亡,居然逐漸冷靜下來,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不對勁。

  並不是每一個得到流星的人,都會被傳送進秘境。

  練氣境第九重天、練氣境大圓滿,再加上先天境第一重天,除了這三個境界修為之人,其他人便是得到了那銀紫色流星,亦不過是一枚普通的銀紫色玉符。

  這一點被人發現,再有星辰墜落,上前爭搶之人大大減少。

  慕煙華趁著混亂之際,根本不用那銀紫色流星,意識海中紫色符籙光華一閃,便跟著進了秘境。

  眼前一黑,緊接著又是一白,已轉換了地方。

  四下裡很安靜,籠罩著濃濃的白霧,靈識受到極大的壓制,最多只能探出十步之外,跟著肉眼看去一般無二。

  分不清前後左右,更不知整個空間多大,有些什麼東西。

  紫色符籙靜靜懸浮著,不再跳動輕鳴,不再傳遞出歡悅的感覺,回到了以前的模樣。那呼喚的聲音聽不見了,像是從來不曾出現過。

  慕煙華定了定神,也不去分辨方向,抬步向前。

  空間裡只能聽到腳步聲迴響,慕煙華眸底一片平靜,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穩健,毫不猶豫畏縮。

  不知行出多遠,眼前的濃霧似乎散開了些,十幾步外顯出來一個隱約的輪廓。

  輪廓漸漸清晰起來,是一截斑駁的青石碑,上書六個大字。

  問心路,莫回頭。

  黑色字體已是褪色,被風蝕得厲害,好幾處筆劃都模糊不清。

  這樣一幅殘字,卻透著一種莫名的力量。不淩厲,不尖銳,甚至說不清道不明。

  問心問心,自然是拷問內心。

  慕煙華不懼。

  白色濃霧一陣翻騰,向著兩邊散開,露出來一條崎嶇的羊腸小徑,延伸到腳下,不知通往何方。

  再看了一眼青石碑,慕煙華一步踏前,義無反顧。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2:34

41 驚月

  一步,兩步,三步。

  身後白色濃霧收攏,將那青石碑完全吞沒。

  前方看不到盡頭,兩邊濃霧翻騰,唯有腳下羊腸小徑清晰可見。

  往前,往前,再往前。

  慕煙華心底平靜無波,邁出的每一步都似經過了丈量,前後距離幾乎一模一樣。

  「煙華,煙華。」

  熟悉的呼喚之聲隱隱自身後傳來,是慕雲鶴。

  慕煙華充耳不聞,半點停頓都沒有,繼續邁步向前。

  慕雲鶴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先是懇求,再是怒罵,慕煙華一直無動於衷。

  大約是沒有見著效果,慕雲鶴的聲音漸漸消失,再也聽不見了。

  過得片刻,換成了慕落雪,其聲急促焦慮,向著慕煙華求救。

  「煙華!快跟我回去!王、李兩家聯手,請了太元宗為外援,數百高手圍攻我慕家,父親與多位長老受了重傷,怕是難以為繼!」

  兵刃撞擊之聲,多人混戰時的呼喝聲,氣浪鼓蕩的悶響由遠至近,仿佛就在身後咫尺之間。

  「煙華!煙華!」

  「煙華小姐!救救我們!」

  「煙華小姐!救命!」

  慕雲鶴、慕落雪受傷的悶哼,慕宏、慕易、慕元浩等慕家年輕一輩的呼救,以及慕家上上下下臨死前的慘叫詛咒,王、李兩家大獲全勝的大笑,一一清晰地響徹慕煙華耳邊。

  慕煙華像是半點沒有聽到,腳步一如既往地沉穩有力。

  「慕煙華!家破人亡的滋味怎麼樣?慕臨淵那老不死被人砍成好幾段,慕雲鶴炸成了碎片,慕落雪、哈哈!慕落雪也為救你而死!全死了!他們全都死了!你怎麼還不去死!」

  慕清晨尖銳的笑聲直刺慕煙華耳膜,像是直接在意識海中迴響。

  「對了,你確實還不能死,你要為他們報仇雪恨――哈哈!哈哈哈!自身難保、苟延殘喘之輩,我一根手指頭捏死你!」

  「我就在這裡,有本事你來啊!來殺了我!」

  「你不敢!你不敢過來!真是天大的笑話,慕煙華居然會有害怕的時候!」

  「慕臨淵、慕雲鶴、慕落雪、還有慕易、慕元浩,慕家上上下下數千人,你們全都白死了!你們的驕傲,慕家有史以來最為天才的人物,慕煙華她居然連為你們報仇都做不到!」

  慕煙華面色一寒,眸底閃過一絲極細的紫芒,重重地向前邁出一步。

  假的就是假的,這種程度的蠱惑根本無法迷她心志、亂她心神,只會讓她更堅定了前行的決心。

  鎖魂鏡中百年折磨,帶給慕煙華的除了無盡的痛苦煎熬,還有超乎人想像的忍耐力。

  當初連慕清晨都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人能在鎖魂鏡中支撐百年之久,一直臨到魂飛魄散,神志依然十分清醒,不曾有半分發瘋發狂的跡象。

  不猶豫,不後悔,不退縮,不回頭。

  過去重重,譬如昨日死。

  這一回,她定要護得慕家平安,讓所有不懷好意之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似乎只是一瞬間,縈繞耳邊的各種聲音全部消失不見,羊腸小徑走到了盡頭,眼前佇立著一座古舊的黃銅大門。

  這大門足有兩丈高,丈許寬,表面光滑,其上描畫著繁複玄奧的銀色花紋,瞧著有些像勾連成紫色符的圖案,卻又不完全是。

  慕煙華立在門前,下意識地伸手去推。

  手掌剛剛觸及表面,還未來得及發力,黃銅大門應聲而開。

  沒有濃霧,沒有羊腸小徑,更沒有斑駁的青石碑。

  大門內是個四四方方的房間,充斥著柔和的白光,中央擺著一張長方形的石桌,桌子上放著一個木盒子,一目了然。

  慕煙華在門外站了片刻,未察覺有什麼危險,遂一步邁了進去。

  身後大門無聲合上。

  真正到了裡面,慕煙華才發現,偌大的空間裡只有一張石桌,顯得極為空闊。

  小心翼翼地上前,慕煙華凝神戒備,拿著劍鞘輕輕碰觸桌子上的木盒子,停了片刻後,掀開上面的蓋子。

  三尺來長的木盒子裡,鋪著明黃色的錦緞,上面躺著一柄古樸長劍。

  長劍帶著劍鞘,其色呈現暗紫,華光內斂,一眼看去極為普通。

  慕煙華眸光一凝,心頭狠狠一跳,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探出手去,輕輕握住劍身,觸手微涼。

  「鏘!」

  長劍出鞘,宛如秋水弘波,帶出一道銀亮寶光。

  慕煙華面色複雜,似惆悵似感慨,指腹輕觸劍背:「果然是你,驚月。」

  上輩子,慕煙華懷著必死之心,仿佛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拿著性命做賭,進了望海城秘境。

  秘境裡機關禁制遍佈,兇險萬分,一不留神便是個死局。

  一同進來的人不知被傳送到了何處,慕煙華獨自一人不敢亂闖,專門尋那些看起來危險小些的地方走。破開第一個小禁制後,慕煙華打開了一個小房間,得到了這柄驚月劍。

  驚月劍為極品寶器。

  那時慕煙華被追殺多年,東躲西藏窮困潦倒,原先的兵刃早已遺失,驚月劍的出現可說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接下來的三個多月裡,慕煙華跟著驚月劍相依相伴,不知一起度過了多少次險境。憑著驚月劍的鋒銳,更是多次死裡逃生、化險為夷。

  短短時間內,一人一劍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培養出了極高的默契。

  重生歸來,慕煙華對上王瀟瀟,對上李向陽、王思賢,不止一次吃過兵器品質不如人的苦,卻從未想過要稟明慕雲鶴,得到一柄寶器級別的長劍。

  不為別的,只為了秘境中等待著她的驚月劍。

  即便人人都道,秘境裡什麼都沒有,慕煙華仍是相信著,就算其他的東西都不在了,她的驚月定然還在。

  卻不想秘境接連異變,跟著上輩子所見沒有一分相同。本以為還要費些周折,卻不想驚月劍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般突然,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驚月。」慕煙華面上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日後你我當並肩而戰,一同對敵。」

  「嗡!」

  驚月劍一聲長鳴,似是在回應慕煙華。

  心意相通,跟著上輩子一般無二。

  慕煙華笑意更甚,心中鬆快。

  一陣幾不可查的細微風聲乍起,慕煙華神色一肅,後背寒毛根根豎起。

  快!極快!

  慕煙華沒有躲避,也不想躲避。驚月劍起,劃過一泓璀璨劍光。

  「叮!」

  驚月劍跟著襲來的三尺青鋒相撞,三尺青鋒稍稍一偏,堪堪擦著慕煙華往下,重重斬在石桌之上。

  石桌無聲從中斷開,「轟隆」砸在地上。

  三尺青鋒一刻不停,劃過一道完美弧線,鍥而不捨朝著慕煙華而來。

  慕煙華執劍相抗,一步不退,雙劍相擊發出密集的金戈之聲。

  數招之後,慕煙華終於看清了到底何人偷襲。或者,這壓根不能稱之為人。

  半透明的人形,瞧不出五官模樣,上面有銀光流轉。除了顏色不同之外,倒是有些像紫色符投射出來的虛影。

  這人形速度極快,所使身法正是慕煙華最常用的浮光掠影。再看其出招的角度與習慣,慕煙華越發有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清風迎面徐來,生機漸起,萬物復甦,好似置身草長鶯飛的春日。

  慕煙華心中驚詫,下意識地一劍刺出。

  春風化雨!

  同樣一招春風化雨,對上那半透明人形施展的春風化雨。

  綿密的劍網互相壓榨著抵消,一寸一寸消失,最終不見蹤影。

  勢均力敵。

  春風化雨之後是疊浪斬,三重疊浪一直到七十二重疊浪,再是漫天花雨、寸勁。

  只要是慕煙華會的,那半透明人形也會,且掌握的程度跟著慕煙華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分別。

  這半透明人形,簡直就是慕煙華的翻版!

  慕煙華越打越是順手,將這些時日所學一一使來,逐漸沉浸進去,忘了身周其他。

  暢快淋漓,再沒有比這半透明人形更好的陪練。

  慕煙華對幾門秘技的感悟愈深,漸漸地將之融合一體,銜接之間更為圓融順暢。

  先天一氣訣運轉,體內真氣越轉越快,活潑潑生機勃勃。

  丹田之內,上一回被強行打散的漩渦再次出現,來勢更加兇猛。

  慕煙華心知時機已到,沒有再想法壓制。

  越來越多的真氣捲入其中,漩渦越轉越大,越轉越快,最終量變引發了質變。

  一滴晶瑩剔透的液體,「吧嗒」一聲自漩渦核心處滴落。

  隨著真氣漩渦旋轉,兩滴、三滴、五滴,更多的真氣被凝成液體,聚集在一塊,很快積起拇指大的一團。

  真氣的異變還遠遠沒有結束,漩渦的撕扯之力卻不再僅限於體內,而是向著外界擴散。

  濃郁的天地靈氣聚集,被慕煙華全數吸收,匯入到丹田漩渦,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只待真氣轉化完畢,便是先天境第一重天。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2:45

42 妖核變

  慕煙華動作漸漸慢了下來,直至執劍靜立,輕輕閉著雙目,再次進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

  那半透明的人形不知何時消失不見,整個空間空蕩蕩的,除了慕煙華之外,只餘下那張從中斷開的石桌和裝過驚月劍的木盒。

  濃郁的天地靈氣聚集,在慕煙華身周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丹田之內強大的撕扯之力,惹得漩渦轉動間發出「呼呼」的風嘯,其聲越來越尖銳。

  先天一氣訣全力運轉,有了之前那一小團先天真氣為引,接下來真氣轉化的過程再沒有意外。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慕煙華身上的氣息開始節節攀升,仿佛不存在盡頭一般,很快遠遠超過了從前,跟著練氣境大圓滿的時候相比,幾乎提升了十倍有餘。

  意識海中央的靈魂本源閃爍著璀璨光華,走過了問心路之後,好似顯得愈發明澈剔透,多了些鉛華洗淨的寧和。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靈氣組成的漩渦一個急停,像是失去了控制,紛紛逸散開來,重新回到天地之間。

  慕煙華體內真氣全數轉化成先天真氣,在丹田內形成了一個銀色的小湖泊,無論是質還是量,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練氣境大圓滿與先天境第一重天隔著一個大境界,不知有多少人要在練氣境大圓滿困上一輩子,突破的難度可想而知。不過一旦成功打破瓶頸,實力的提升亦呈幾何倍增。

  通過先天真氣一次又一次的洗刷,肉身原本存在的雜質,那些後天生成的沉澱物,會被慢慢排出體外,使得身體更適合修煉。精神力蛻變成靈識,不僅感知愈發敏銳,感悟功法秘技亦會變得更加輕鬆容易。

  最為重要的是,修為至先天境第一重天,修士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打破了天地的束縛,可增壽一百載。

  日後每晉升一個小境界,都可增壽十載。一名先天境大圓滿的修士,只要不受嚴重的損傷,至少能夠活到三百歲以上。

  先天境第一重天成,慕煙華控制著體內先天真氣,讓其全部歸於丹田。

  原本一切正常,待得最後一縷先天真氣收回,懸浮在意識海下方的紫色符忽而紫光大放,將靈魂本源染成深紫。

  剛剛得到紫色符之時,紫色符最週邊脫落散開,化作混元經第一層的經文,印入慕煙華靈魂本源。

  現下被那紫光一照,混元經的經文不由自主地開始浮現,一字一句異常清晰。

  下一刻,先天一氣訣的運轉陡然停下,緊接著換成混元經第一層。

  混元經第一層共九個小境界,正對應先天境九重天,第一個小境界喚作一元境,相當於先天境第一重天。

  慕煙華此刻進行的,自然便是混元經第一層一元境的修煉。

  因著紫色符的關係,慕煙華修煉中貿然改換功法,倒是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反而很輕易達成了目的。

  循著混元經第一層記載的軌跡,先天真氣一次一次流淌過經脈,每一次運轉真氣便凝實一分,丹田中的銀色小湖泊再一次被壓縮。

  本是數里方圓的小湖,經過多次壓縮,居然僅餘下數丈。

  十分先天真氣,轉化為混元經的特殊真氣,堪堪只得一分,銀白之上染上了一層淺紫。

  慕煙華沉浸在修煉中,渾然不知隨著她功法運轉,貼身藏著的繡袋裡那枚赤炎虎的妖核,正發生著某些驚人的變化。

  銀亮的白光吞吐著,一閃一閃不停,原來赤紅色的妖核一時紅一時白,顯得極為詭異。

  白光持續的時間漸長,赤紅色開始慢慢褪去,直至全部消失。

  赤紅色的妖核終於變成銀白,散發著迷濛的光芒,裡面隱約可見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翻騰,似雲似霧。

  與此同時,房間裡那張斷成兩截的石桌,倏然發出一道銀紫色光芒,將慕煙華籠罩其中。

  銀紫色光芒再一閃,突兀消失不見。

  同時消失的還有慕煙華。

  察覺到空間的變換,慕煙華想要阻止卻不及,瞬間的失重感覺之後,整個身子自空中落下,「噗通」一聲掉進水潭裡。

  混元經第一層還在繼續運轉,紫色符光華燦燦,慕煙華身不由己,漸漸沉入了潭底。

  水波輕輕流轉,沖刷過慕煙華身上,那一層因著突破排出體外的灰黑雜質,慢慢融化開來,露出裡面愈發細膩光潔的皮膚,隱隱透出如玉光澤。

  先天真氣全數轉化為混元真氣,慕煙華成功完成功法上的轉修,混元經第一層一元境成。

  紫色符光華猛地一漲,混元經第一層第二個小境界,陰陽境的感悟一一在慕煙華心間流過。雖是初次接觸,卻沒有絲毫陌生之感。

  一元境至陰陽境,有個特殊的條件。

  必須尋到同時尋到陰陽之氣,藉著自然生成的陰陽之氣,打破體內一元境真氣的平衡,成就一陰一陽兩個氣源。

  這裡可沒有陰陽之氣,更何況初初突破先天境,又才完成功法轉修,理應鞏固境界,打牢基礎,而不是接連突破,造成境界不穩。

  慕煙華的想法沒有不對,然她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調動自身真氣,讓混元經的運轉停下來。

  這個時候,她更像是一個看客,一個旁觀者,眼睜睜瞧著功法不斷運轉,境界不斷提升,卻根本無法做些其他什麼。

  陰陽境的功法開始運轉,慕煙華根本反應不及,只覺得原本清涼的潭水像是忽然結了冰,凍得身上流動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

  仿佛能夠凍徹心骨的冷意,一絲一縷被吸收進體內,融入慕煙華的真氣中,再歸於丹田。

  冷!太冷了!

  慕煙華牙齒咬得「咯咯」響,思考的速度似乎都變慢了,後知後覺發現,這潭底多半有那陰陽之氣。

  紫色符從來不曾害過她,此地更是當初得到紫色符的秘境。這一回進入秘境之後,先是問心之路,接著是失而復得的驚月,再是助她突破到先天境第一重天的陪練,樁樁件件,都對她有大好處。

  秘境變異,倒更像是獨獨為了她一人。

  冷過之後是熱,皮肉烤焦了,骨骼燒沒了,火苗還在一點一點舔舐著,滲入體內。好似整個人化作了灰燼,意識卻還清醒著,感受著無處不在的火焰向著靈魂本源蔓延而來。

  待得慕煙華覺得自己適應了火焰的炙烤,火焰再次化作寒冰,毫不客氣地將她整個裹住。

  如此三番四次,一冷一熱交替,慕煙華引入體內的陰陽之氣越來越多,丹田內一陰一陽兩個氣源已隱約可見。

  兩個氣源鼓蕩著,逐漸壯大,像是兩隻喂不飽的饕餮,索求著更多的陰陽之氣。

  慕煙華肉身漸漸承受不住,皮膚表面滲出絲絲鮮血,易骨之術再也無法維持,很快恢復成本來模樣。

  陰陽之氣成了一道道利刃,切割著皮肉骨骼、五臟六腑。

  全身皮肉整齊地裂開,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出現細微的裂紋,五臟六腑向外滲出血漬,口鼻之中、雙耳眼角都開始淌血。

  碧綠的水波蕩漾,將鮮紅的血水帶走,不留痕跡。

  陰陽氣源還在旋轉著,慕煙華肉身搖搖欲墜,瀕臨崩潰,再這般下去,突破不成爆體而亡是肯定的。

  紫色符悠悠然懸浮著,這時候反而沒有了動靜。

  繡袋裡變作銀白色的赤炎虎妖核,卻是光華愈來愈盛,跟著丹田內陰陽氣源交相呼應,忽而憑空出現在慕煙華身前,整個沒入她眉心之間。

  「轟隆隆!」

  赤炎虎妖核剛一現身,慕煙華意識海裡便一陣翻江倒海,卷起氣浪無數。

  紫色符微微一閃,對著赤炎虎妖核的入侵,居然什麼反應都沒有,甚至往下沉了沉,似乎在為赤炎虎妖核騰位置。

  赤炎虎妖核靜靜停在慕煙華靈魂本源上方,對紫色符所在的地方沒有興趣。

  「啪嚓!」

  赤炎虎妖核輕輕顫抖著,表面外殼一片一片剝落,外殼每落下一片,妖核裡面的銀白色光芒便外放一分。

  隨著外殼剝落越多,外放的光芒越來越強烈,漸漸的光芒擴散,其範圍跟著那紫色符不相上下。

  銀白色光芒猛地漲大,赤炎虎妖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怪的白玉樓。

  白玉樓分上下兩層,最上面不蓋頂,牆壁呈規則的八面,第一層與第二層之間八個簷角,八條五爪金龍張牙舞爪,龍目怒睜,猶如活物。

  此時此刻,慕煙華意識海明顯分成兩半,一半充斥著銀白光芒,一半被染成深紫之色。以靈魂本源為界線,下方為紫色符,上方為這古怪玉樓,兩者遙遙相望,互不干涉。

  赤炎虎妖核的異變,並沒有影響到混元經運轉。

  在這兩三息中,那陰陽之氣從未停止,慕煙華肉身損傷愈發嚴重,整個人顯出青白之色,雙目緊閉,氣息微弱。

  也許這一刻,也許下一刻,慕煙華再無以為繼。

  「蠢笨至極!」

  那白玉樓光華一閃,清冷語聲響徹慕煙華整個意識海。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2:56

43 玉樓秘密

  白玉樓散出點點銀色光華,慕煙華意識海中一片清涼。

  像是炎熱的夏日一陣涼風,寒冷的嚴冬一縷暖陽,這銀色光華自眉心處下行,一絲一絲融入皮肉骨骼,融入經脈丹田。

  丹田內陰陽兩個氣源還在旋轉壯大,外界陰陽之氣依然源源不斷湧入,混元經第一層第二個小境界,陰陽境的修煉沒有就此結束。

  有了銀色光華的干預,慕煙華幾近崩潰的肉身傷勢不再惡化。

  五臟六腑得到滋養,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開裂的皮肉逐漸收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渾身裹上了一層混合著血污的紅褐色厚厚痂衣。

  陰陽之氣將慕煙華整個包圍,一時極冷一時極熱,兩種截然相反的能量互相壓榨著,誰也不肯相讓,將慕煙華體內當成了爭鬥的戰場。

  經皮肉、經脈,一路破壞著抵達丹田,被兩個氣源吞噬。

  陰陽之氣破壞,白玉樓散發出的銀色光華修復,形成了某種平衡,再沒有了肉身支撐不住之憂。

  丹田內陰陽兩個氣源漸漸趨向飽和,慕煙華的肉身在一次又一次破壞修復中,變得比以前更為堅韌強大。

  爆體而亡的危機暫時解除,慕煙華來不及慶幸,便被強行拉進了意識海,出現在白玉樓前面。

  意識顯化人形,跟著親身所見所聞沒有絲毫分別。

  潔白的玉樓一塵不染,透著一種美玉特有的溫潤之感。

  慕煙華拾階而上,一步邁了進去。

  柔和的白光鋪滿了整個空間,四周圍僅方圓里許可見,更遠處彌漫著朦朧白霧,叫人看不真切。

  頂上好似一片真實的夜空,離得極高極遠,萬千星辰或明或暗,循著某種玄奇的規律點綴其間,顯得異常美麗神秘。

  中央一個玉砌的圓形水池,池底積著一小灘泛著銀光的液體。其上憑空懸浮著一株古怪小樹,整個好似極品白玉雕琢而成,樹幹只有成人小臂粗細,枝葉向著周圍舒展開,生得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發達的根鬚仿佛直接紮根在虛空,只能看到連著莖部的一截,剩餘的不知延伸到了何處。

  一滴泛著銀光的液體,從白玉小樹的一片樹葉滴落,「吧嗒」一聲掉進白玉池中,匯入池底那一小灘液體。

  濃郁純淨的靈氣彌漫開來,往白玉樓外逸散,化作點點銀色光華,被慕煙華肉身吸收。

  這是一個活物,一株神奇的靈樹。

  慕煙華再看了白玉小樹一眼,抬步往左側行去。

  那裡有一座白玉台階,通往白玉樓第二層。

  一節,兩節,三節。

  慕煙華腳步極輕,其聲幾乎不可聞。

  這是在她的意識海。

  無論白玉樓來歷如何神秘,掩藏著怎樣的秘密,慕煙華都無所畏懼。

  大不了一拍兩散,魚死網破!

  踏上最後一節台階,慕煙華站在了白玉樓第二層入口。

  一間小小的玉室,四四方方,一目了然。

  一張玉制矮几,一個素色蒲團,幾案上擺著一副白玉棋盤,留著一個殘局。

  一人背對著慕煙華,靜靜立在窗台前。霜白色寬大袍子,其上隱顯同色暗紋,墨黑長髮未冠未束,髮尾及地。

  透過開著的窗戶,隱約可見璀璨星辰閃耀。

  雖不曾正面見著,單單一個背影,便給了慕煙華極其強大的衝擊力。

  這一室一人,仿若自成世界,外面如何滄海桑田、萬物變遷,都無法影響到此地。

  「啪嗒!」

  慕煙華肅著臉,重重地一步踏前,闖進了眼前獨立的世界。

  赤炎虎妖核?

  真是天大的玩笑!

  初時沉浸在感悟裡,慕煙華不曾發現赤炎虎妖核異變。後來混元經運轉失去控制,赤炎虎妖核自貼身繡袋中出來,整個沒入她眉心,在意識海中攪風攪雨,變成了一座古怪的白玉樓,這些她都是知道的。

  莫非上輩子慕清晨從廢材變天才,一路高歌猛進飛速晉升,便是依仗著這白玉樓?

  第一層那株白玉小樹的奇效,慕煙華方才已是親身驗證,不會有錯。

  那麼眼前的這人,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明知這般遷怒很不理智,但只要一想到這人有可能是慕清晨上輩子的幫兇,慕煙華的態度便好不起來。

  緊抿著唇,慕煙華語聲不自覺帶上了點冷意:「你是何人?」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

  瞧著極為年輕,臉上似蒙著一層白霧,看不分明,唯有一雙眼睛極為乾淨通透,仿佛一眼便能洞悉一切。

  「你――」慕煙華皺著眉,細細打量了一眼,沉聲道,「你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

  正面相對,慕煙華哪裡還看不出,眼前這人根本沒有實體,只餘下一縷殘魂存身,比她上輩子被困在鎖魂鏡中還慘。

  至少那時候她的神魂是完整的。

  慕煙華緊緊盯著他,暗自戒備起來。

  這人將她強行拉進來,又不說話,到底想做什麼?

  難道他想奪舍?!

  慕煙華眸底一寒,目光下意識顯出絲絲殺意。

  「資質太差!」清冷的聲線傳入慕煙華耳內,那人眸光如秋日的霜華,落在慕煙華身上,「還是個小丫頭片子!」

  「什……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慕煙華心裡一突,捏緊了拳頭,殺意更盛。

  「你意識波動這般明顯……收起你的念頭,你殺不了我。我跟這白玉樓已是一體,你盡可以試試。」那人頓了一頓,算是承認了慕煙華的猜測,忽而又道,「你能得了那一脈部分傳承,還算有些機緣――也罷!我助你修煉混元經,待你功成之日,便需為我重塑肉身,如何?」

  白玉樓現下盤踞在慕煙華意識海,跟著那紫色符一般,哪裡由得她說毀就毀?或者她狠下心來,將自己的靈魂本源炸開,說不定有機會能夠成功。

  重生歸來,慕煙華更是珍惜性命,若非萬不得已,如何會選擇跟人同歸於盡?

  心中殺意漸漸斂起,慕煙華冷聲回道:「我為何要應你?混元經我自會修煉,何需你來教?」

  「呵!你肉身太過脆弱,根本無法承受混元真氣的衝擊。」那人輕笑了一聲,悠然道,「剛剛那種滋味,你還想嘗試第二次?這一回有我相助,你僥倖度過難關,下一回呢?」

  慕煙華沉默片刻,心知眼前之人所言不錯。

  「好!我便應你!」只要能夠提升實力,這交易就值得一做。

  「一言為定。」那人點了點頭,抬手對著輕輕慕煙華一推,「陰陽境已成,你先退出去,過後再進來。」

  「蕭焰,我名蕭焰。」

  慕煙華眼前一陣恍惚,意識已回到了本體。

  丹田內兩個氣源不再旋轉,靜靜地懸浮著,呈一種玄奧的陣勢,相生相剋,相輔相成。

  陰陽兩儀,這是兩儀陣?怪不得陰陽境也被稱作兩儀境。

  慕煙華深吸了一口氣,試探著調動真氣。

  兩個氣源微微一顫,各自溢出一絲真氣,隨便慕煙華如何運轉,猶如臂使,相較一元境時更強了數倍不止。

  比之一般的先天境第二重天修士,混元真氣在品質上的優勢暫且不談,單單丹田裡生成兩個氣源,真氣數量便多了一倍。

  倘若再次遇著李向陽、王思賢兩個,慕煙華自信不用多費周折,就能將他們輕易斬於劍下。

  一圈又一圈,慕煙華體內真氣不斷運轉,對著陰陽境的感悟逐漸加深。

  「嘶!人肉味!我聞到了人肉味!多少年了!」

  「這鬼地方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什麼人肉味,我看你是還在做夢!」

  「真的有!就在那邊!不信你聞聞!」

  「哪……裡――嘶!我、我也聞到了!快快!快過去!」

  似有似無的說話聲傳來,潭水被划開,水波輕響,有什麼東西正向著慕煙華靠近。

  「我看到她了!這麼小一點,我不夠我塞牙縫……」

  「有我在,你還想吃獨食?見面分一半,這你都不懂?」

  「一半就一半,我上面一半,你下面一半?」

  「不行不行,上面一半帶著腦袋,分量比較多。」

  「那……我左邊一半,你右邊一半?」

  水花翻騰,近在咫尺。

  慕煙華渾身寒毛倒豎,睜開了眼睛,正正對上四隻燈泡大的黃褐色豎瞳。

  一紅一籃,水桶般粗細,身長數丈,纏繞著將慕煙華圍在了中間。一火氣騰騰,一寒氣森森,腹下生著四足,頂上鼓起兩個醜陋的小包。

  這是兩條血統純正的蛟龍,而不是似之前那條海蛇王,僅僅覺醒了一絲血脈。

  「她、她醒了!」

  紅色那條蛟龍呆呆看了慕煙華半晌,轉向藍色那條。

  「看什麼看!別讓她跑了!」

  雖則剛剛已聽到過,此刻親眼見著兩條蛟龍在面前口吐人言,慕煙華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兩顆磨盤大的腦袋擠壓過來,張大了嘴巴朝著慕煙華咬來。

  慕煙華身形一閃,水流絲毫沒有阻礙她的動作,眨眼間從兩條蛟龍腦袋中間彈射出去。

  「嘭!」

  兩顆腦袋重重撞在一起。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3:06

44 雙蛟

  紅藍兩條蛟龍撞得狠了,各自搖晃著大腦袋,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暈、暈死我了,」紅蛟重重甩著頭,尾巴下意識地勾向藍蛟,想借此保持住平衡,「你、你別再晃了,兩個、三個、四個……除了我之外,你什麼時候又多了這幾個兄弟,」

  藍蛟本是暈暈乎乎,被紅蛟這一纏繞,條件反射地捲曲起身體。兩條蛟龍互相糾纏著,扭成麻花朝著更深的潭底沉去。

  慕煙華看著眼前滑稽的一幕,倘若不是環境所限,捧腹大笑的想法都有了。

  蛟龍的名號中有幸得了個龍字,跟真正的神龍卻有天壤之別。

  神龍生而高貴,翱翔於九天之上,騰雲駕霧行雲布雨,天生神通不凡,世俗凡間只有零星記載,從未有人親眼見著其真身。蛟龍多盤踞於窮山惡水,天性狡詐兇殘,歸於妖獸之列,通常稱之為惡蛟。

  方才那兩貨,撇去頗具特色的外表不談,哪裡有一點傳言中的模樣?

  剛剛的那些兇險,被它們這麼一鬧,眨眼間煙消雲散,緊繃的心神亦稍稍放鬆下來。

  雖則前一刻還在商量著吃了她,但真正面對它們,不知道為什麼,慕煙華發現自己很難生出殺心。

  好似就該在此相遇,一切顯得極為理所當然。

  頓了片刻,慕煙華沒有在原地停留,體內全新的混元真氣運轉,借著潭水本身的浮力,以極快的速度往水面去。

  幾個呼吸之後,一陣水花四濺,慕煙華飛身而起,站在了水潭邊。

  這是一個不規則的石洞,上方石壁壓得極低,倒掛著無數或長或短的石筍,伸手便可輕鬆觸及,清澈的水流從石縫中滲出,匯入水潭。

  水潭不過方圓三、四里,形似一個大肚子葫蘆,潭底散發出明亮的白光,充斥著整個石洞,倒顯得不那麼幽暗。

  「嘩啦!嘩啦!」

  水浪接連翻騰,紅藍兩條蛟龍一前一後破水而出,濺起水花無數,石洞裡仿佛下了一陣滂沱大雨。

  慕煙華靜靜站在岸邊,瞧著兩條蛟龍劃出兩道水波,向著她緩緩靠近,眸光淡淡。

  水桶粗的腰身整個沒在水中,僅有脖子以上露出水面,居高臨下俯視著慕煙華,拳頭大的黃褐色豎瞳近在咫尺。

  四隻圓溜溜的大眼瞪著慕煙華,慕煙華微微仰著頭,眸底清清楚楚映出紅藍雙蛟縮小了無數倍的身影。

  「喂!」紅蛟側過頭,大嘴開合著,露出一口尖銳的森森白牙,「咱們還吃她不?」

  「這、這麼小一點,吃不吃都一個樣,估摸著連個味都嘗不出來。」藍蛟沉吟了半晌,砸吧著嘴,忽而似是想到了什麼,瞧著慕煙華的大眼噌的一亮,「留著她,讓她在這裡陪咱們,每天說一個,不,兩個,不夠不夠,三個故事……」

  藍蛟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半合著眼像是陷入了某個美妙的夢境。

  「對!對!不吃她、不吃她!」紅蛟咧開嘴,顯得極為歡喜,看著慕煙華的眼神像是能看出一朵花兒來,喃喃問道,「咱們兩個在這鬼地方待了多少年了?」

  藍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回答紅蛟。

  紅蛟低垂下頭,伸出兩隻前爪,掐著指頭開始算時間,「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兩百,三……不對不對,一千?兩千?也不對!」

  「我不記得了!」紅蛟倏然抬起頭,眼巴巴看著慕煙華,「日後除了咱們兄弟倆,再加上你,咱們三個――」

  「為何不出去?」慕煙華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打斷道,「這地方瞧著沒什麼特別,為何不另尋個好地方?」

  又陰又冷,看不到太陽,地方也太過狹小。

  之前自水潭中出來,除了這紅藍雙蛟,慕煙華便再沒有發現其他生物。不說各種魚類蝦貝,連著一株水草都未見著,不知是原來就沒有,還是被這雙蛟兄弟捕食殆盡。

  「你果然是從外面而來?」紅蛟猛地湊近慕煙華,碩大的黃褐色豎瞳幾乎貼上了她的臉,「快!快給我講講!外邊到底是個什麼樣?」長長的尾巴「嘩啦」一聲鑽出水面,重重甩在藍蛟身上,「說故事了,你聽不聽?」

  「你們從未出去過?」慕煙華心一沉,環顧四周,細細打量了一圈,漸漸有了不好的預感,「這裡出不去?」

  「你總算發現了!不然你以為我們兄弟都是蠢蛋,故意留在這裡餓肚子?」

  藍蛟被紅蛟一尾巴甩了個趔趄,穩住身形後同樣湊了過來,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不管你是怎麼進來的,現下都出不去了,只能乖乖留在這裡。除非――」

  慕煙華急聲問道:「除非什麼?」

  藍蛟跟著紅蛟對視了一眼,竟是閉口不再多言。

  慕煙華得不到答案,目光最終落在了水潭中。要說此地有什麼奇怪,潭底那莫名的白光當屬第一。

  既然能進來,沒道理會出不去。

  暗暗提起真氣,慕煙華打算再往潭底一探。

  丹田內兩個氣源一顫,意識海下方懸浮的紫色符大放光彩。

  慕煙華眸底紫光一閃即逝,紅藍兩條蛟龍蛟猛地一怔,額間雙雙顯出一個紫色的印記。

  「嗯?」

  慕煙華心頭一動,視線鎖定紅藍雙蛟。

  紅藍兩條蛟龍呆呆地看著慕煙華,半晌沒有動作。

  「小主人!小主人!你終於來了!」

  紅藍兩條蛟龍齊齊撲了上來,磨盤大的腦袋直往慕煙華身上蹭,眼睛一眨便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淚。

  這變故讓慕煙華有些懵,巨大的力道衝擊而來,引得她站立不穩,接連退了好幾步。

  紅藍兩條蛟龍身形一閃,不約而同縮小了好幾圈,只餘下成人小臂粗細,一邊一個緊緊纏繞著慕煙華的腿,嚎啕大哭道,「你要是再不來,我們都要餓死了!」

  慕煙華輕抬起手,一手一個拍拍紅藍雙蛟的腦袋:「怎麼回事?」

  「嗚……」紅蛟抽抽搭搭地道,「老、老主人留我們在這裡……等、等小主人!」

  「你們老主人是誰?去了哪裡?」

  紅藍兩顆腦袋齊齊抬起,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著方向頻率都一般無二。

  慕煙華心知再問不出什麼,思量片刻,沉吟道:「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你們知道麼?」

  紅蛟搖搖頭,轉頭看向藍蛟。

  藍蛟瞪著眼睛,慢慢地道:「我們剛一出生,便被老主人安排在這裡。初時這裡有魚有蝦,有花有草,雖然無法出去,但能夠日日在水中嬉戲玩耍,有得吃有得喝,也沒什麼好在意。有一日,老主人弄了個古怪東西進來,水潭裡一時冷一時熱,一半冷一半熱,除了我們兩個,其他活物漸漸都消失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老主人再也沒有出現。我們得不到吃食,差一點餓死在這裡,直到有一回實在忍不住,喝了帶著那古怪東西的潭水。當初疼得死去活來,疼完之後居然能好幾日不餓,身體也變得更為有勁,於是便常常以此充饑。我們發現,只要一直喝同一種潭水,那疼痛便能稍減,日復一日,我們就成了如今這模樣。」

  慕煙華輕輕頷首:「你們去看看,那古怪東西可還在?」

  「不在了。」紅蛟搶先答道,「我們正是發覺那古怪東西不見,這才過來查看。」

  那古怪東西,看來便是陰陽之氣。

  長年累月受到陰陽之氣侵染,紅藍兩條蛟龍屬性漸變,成就了現下這一火一冰。之後被她全數吸收,化作丹田裡兩個氣源,成功突破至混元經第一層第二個小境界,陰陽境。

  紅藍雙蛟口中的老主人,多半便是那紫色符的主人。得了紫色符傳承之人,便是紅藍雙蛟的小主人。

  一元境至陰陽境,是能否成功修煉混元經的關鍵。

  那紫色符的主人自然深知這一點,便早早留下此地,引導著她一步一步走來,至此奠定了日後修煉混元經的基礎。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紫色符實實在在延續了她的兩輩子,慕煙華不敢深思其究竟,已是覺得神秘莫測詭譎萬分,輕易不願碰觸。

  白玉樓裡那人隻字片語,言道那一脈部分傳承的原委,慕煙華此時更不想知道。

  實力太弱小的時候,這些只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

  「這地方真出不去?」當務之急還是離開此地,否則空空如也之地,時間長了確實會被困死。

  藍蛟搖頭晃腦,嬉笑道:「旁人來了自然出不去,小主人卻不一樣。那潭底有個傳送陣,小主人用真氣觸發,便能離開這裡了。」

  慕煙華心中一喜:「你們可要隨我離開?」

  紅藍雙蛟齊刷刷點頭,將慕煙華纏得更緊,唯恐慕煙華就這麼丟下它們。

  「你們還能再變小些麼?」這般出現在人前,委實太過顯眼。

  身上紅藍微光一閃,雙蛟再次縮小幾圈,變作只有小指粗細。

  慕煙華將紅藍雙蛟收進袖袋,重新施展易骨之術,躍入水潭之中,朝著潭底而去。

  眼前越來越明亮,那散發著白色光華的傳送陣逐漸清晰。慕煙華提起真氣灌入雙掌,輕輕地按在傳送陣上。

  傳送陣光華一閃,帶著慕煙華離開,隨後「啪嚓」幾聲碎裂,整個山洞陷入黑暗之中。

  數息之後,一個巨大的廳內,慕煙華突兀出現在半空,緩緩落地。

  「什麼人!」

  不知是誰一聲大喝,嘈雜的廳內一陣靜默。

  原本鬥得難捨難分的眾人,不約而同罷手退開,互相戒備著,隱隱將慕煙華圍在中間。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3:20

45 奪寶組合

  「你是何人?」人群中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眸中閃著懷疑的凶光,衝著慕煙華大聲喊道:「為何會忽然出現在此地?」

  慕煙華默然不語。

  環視了一周,尋到前方不遠一扇洞開的大門,計算著儘快脫身的可能。

  最重要的目標已經達成,又意外得了紅藍兩條蛟龍,慕煙華對此行成果很滿意,不想再跟著眼前這些人糾纏。

  慕煙華心生去意,場中眾人卻不肯輕易放她離開。

  大半的先天境第一重天,寥寥數個練氣境大圓滿,未見著練氣境第九重天。

  粗略一看足有百多人。

  「小子,老老實實回答問題,保你性命無憂,倘若敢有一句虛言,斬下你的腦袋!」

  一高壯大漢排眾而出,雙手緊緊握著刀柄,「叮」的一聲將刀尖釘在地上,身上近乎實質的氣勢盡數壓向慕煙華。

  「你是不是早早到了這裡,已將機關禁制全部破解,進了那神秘的密室,得了裡面的諸多寶物?」

  眾人的目光瞬間火熱起來,面上貪婪之色盡顯,瞧著慕煙華的眼神愈發不善。

  慕煙華被氣得笑了。

  不說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密室寶物,就算真被她取得,莫非還想從她手裡強搶不成!

  「沒有。」

  慕煙華背負著手,面對著一眾不懷好意的視線,冷冷地一一回視過去。

  「沒有?」高壯大漢緊擰著眉,一臉懷疑,「你有何證據?」

  證據?

  慕煙華只覺得眼前一幕異常熟悉,不由想起上一回栽贓王、李兩家的情景,跟著現下是如何相似。

  不知道下一刻,這些人會不會提出要查看她的芥子袋?

  「這裡的東西都屬於小主人,誰敢來搶,看我不活吞了他!」

  藍蛟扭動著身軀,想要從慕煙華袖袋中鑽出腦袋,咋咋呼呼地為自家小主人鳴不平。

  分明是老主人留下的寶貝,即便小主人不要,也由不得旁人來爭搶。

  「小主人,不如讓咱們出去,將他們通通吃進肚裡!這些人一個個生得健壯無比,身上血肉被真氣打磨滋養,嚼起來應當極有味道!」紅蛟迫不及待地接過話頭,小腦袋在慕煙華袖袋裡拱來拱去,「嘶嘶」地吸著氣,似乎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在那鬼地方天天喝水,嘴巴早淡出鳥來了!這百十人咱們兩個分分,可以吃個半飽。」

  紅藍雙蛟突兀開口,聲線帶著一種特有的嘶啞,在空蕩蕩的大廳裡迴響,聽著異常詭譎可怖。

  眾人心底發毛,下意識地四下裡環顧,眸光閃爍不定。

  躲在暗處的未知對手,本就讓人心神難安,這無遮無攔生吞活人的話,更是讓人疑神疑鬼。

  那高壯大漢後退了一步,視線不知該放到何處,沉聲道:「什麼人裝神弄鬼?藏頭露尾鬼鬼祟祟!有本事出來,跟我大戰三百回合!」

  「出來就出來!當我怕你不成!」藍蛟尋到了袖袋口子,腦袋最先探了出來,「我第一個要吃的就是你!」

  「還有我!還有我!」紅蛟緊跟在藍蛟身側,同樣探出頭來。

  慕煙華手指輕按,將兩個小腦袋重新摁進袖袋裡。

  「啾啾!」

  紅靈貼著慕煙華手腕,將一切看在眼裡,借著衣袖的掩蓋,在裡面滾來滾去。

  那高壯漢子緊繃著臉,心神前所未有集中,雙手執著大刀橫在胸前。

  餘者眾人再不敢輕舉妄動,悄無聲息地默默後退了兩步,將高壯漢子一個人留在原地。

  高壯漢子呼吸壓得極低,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仍是不見場中有何變化,額上不自覺蹦出一顆顆細密的冷汗。

  紅藍雙蛟被摁了回去,大約感知到了慕煙華心緒,哪裡還敢胡亂出聲?

  四下裡一時極靜,只能聽到眾人或長或短的呼吸之聲。

  「劈啪!」

  細微的聲響忽而傳來,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愈發明顯。

  這一聲像是打破了某種禁錮,眾人紛紛暗鬆了一口氣,抬起頭循聲望去。

  慕煙華亦不例外。

  離著地面足有數丈高的穹頂,看不出是什麼材質,暖金色帶著柔和溫潤的質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上面佈滿了道道深紫淺紫的紋路,互相勾連著,形成一幅繁複精密的圖案。

  紫色的紋路仿佛閃電一般,碰撞之間發出電火相擊的輕響。

  這些紋路相撞之後並沒有消失,反而凝結成一團紫色的光華,閃爍著或深或淺的毫芒。

  圖案的顏色漸漸變淺變淡,紋路裡的紫色似乎都到了那些紫色的光團裡。

  「光團裡有東西!」

  不知是誰眼尖,驚訝之下脫口而出。

  這人回過神來後,會不會後悔此刻的口無遮攔,慕煙華不得而知,這會兒,她的絕大部分注意力已被那些光團吸引。

  影影綽綽間,紫色光團中顯出來的輪廓各不相同。

  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有的顏色深些,有的顏色淺些;更有的簡單規則,有的奇形怪狀。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向上一躍飛身而起,探手抓向一個小些的光團。

  過程出乎意料得順利,紫色光團沒有任何反應,便被那人牢牢抓在掌中。

  「啵!」

  那人五指收攏,光團外面的紫光散了開來,藏在裡面的物什露出真容。

  是一個長頸的白玉小瓶,其上小口塞著塞子。

  丹藥瓶!

  如無意外,這瓶子裡該是某種丹藥。

  「寶物!是方才顯化出的那些寶物!」

  眾人瘋狂了,個個興奮得雙目通紅,爭先恐後躍起身來,伸手往頂上光團抓去。

  沒有人再顧著慕煙華。

  慕煙華悄悄混入人群,見著諸多寶物出世,自然沒有空手離去的道理。

  剛剛抓住一個光團,慕煙華看也不看便塞進芥子袋,正要去抓第二個,指尖尚未觸及,原本靜止不動的光團輕輕一顫,竟是倏然彈射開來,向著四面八方飛射。

  很多動作慢些的修士,連著第一個光團都未抓住,眼睜睜看著它們從手邊溜走,當下氣得破口大罵。

  慕煙華身在半空,動作卻不曾有半點停頓,化作一道似有似無的虛影,速度比之方才還要快上幾分,緊緊朝著原來那個光團抓去。

  這個時候,一門高明的身法便顯得極為重要。

  同樣是抓取光團,圓滿境的浮光掠影給了慕煙華太多的優勢。

  其他人費盡全力才抓住一個,慕煙華已接二連三奏功,數息之間便是十數個光團到手。

  「寶貝!都是小主人的寶貝!」

  「放下!全都放下!再搶、再搶吃了你們!」

  趁著慕煙華顧不上它們,紅藍兩條蛟龍不甘寂寞,雙雙從袖袋裡探出腦袋,衝著眾人大喊。

  眾人早已爭搶得紅了眼,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估摸著都沒辦法叫他們停下,哪裡聽得到兩條蛟龍的聲音?

  等了片刻,紅藍兩條蛟龍見無人理會,當下有些惱怒,「嘶嘶」了幾聲,不約而同地張大嘴巴,猛地往裡吸了一口氣。

  狂風席捲而起,吹得眾人衣袍獵獵作響,長髮當空亂舞。

  長時間滯留虛空,哪怕是先天境亦比較吃力。兩條蛟龍陡然發力,不少人猝不及防,穩不住身形,讓幾乎到手的光團錯身而過。

  「呼呼!呼呼呼!」

  兩條蛟龍這一口氣顯得極為悠長,巨大的拉扯之力充滿了整個空間,原本四散彈射的紫色光團紛紛停下,向著慕煙華所在之地聚攏,全部落進兩條蛟龍嘴巴裡。

  眾人不知原委,根本想不到紅藍雙蛟的存在,見著光團消失在慕煙華袖內,自然以為是慕煙華使了某種秘技,將光團都吸走了。

  「找死!」

  「交出寶物,饒你一命!」

  氣急敗壞的怒罵詛咒不絕於耳,慕煙華只當不聞,浮光掠影身法全力施展,整個人拉出一道長長虛影,一個起落越過眾人,眨眼消失在門口。

  「追!別讓人跑了!」

  「可惡!可恨!待追到了人,定要將其大卸八塊,方消我心頭之恨!」

  眾人追到門口,面對左右兩條道,猶豫了一下自發分成兩隊,展開身形追前追去。

  可惜他們之前忙著爭奪光團,心思本不在慕煙華身上,兩條蛟龍的動作又極為忽然,等他們反應過來已是遲了。

  兩條蛟龍吞下了至少九成光團,慕煙華半點停頓都沒有,立時做出脫身之舉。

  成功擺脫追兵,慕煙華尋到一處隱蔽角落,叫出紅藍兩條蛟龍,不知是該責怪它們胡亂出聲,還是該誇獎它們奪得大部分光團。

  眼瞧著它們用左前爪拍著肚皮,言道隨時可將寶貝吐出來給她,眼巴巴等著她表揚的樣子,慕煙華說不出潑冷水的話。

  抬手輕輕拍了拍兩條蛟龍的腦袋,慕煙華輕歎了一聲,笑道:「這一回你們做得很好。」

  兩條蛟龍搖頭晃腦,傻乎乎地咧著嘴,似乎在笑。

  「但是——」慕煙華頓了一下,待得兩條蛟龍豎起身子,露出專心聆聽模樣,這才接著道,「下一回沒有我的允許,你們不許再出聲。」

  兩條蛟龍耷拉下腦袋,眨巴著眼睛,癟著嘴看慕煙華。

  慕煙華莞爾失笑,補充道:「沒有旁人的時候,可以說話。」

  兩條蛟龍又高興起來,紅靈「啾啾」輕喚著,從袖子中滾出來湊熱鬧。

  慕煙華摸了摸紅靈,看了一眼兩條蛟龍,先指了指紅蛟,再指著藍蛟:「我給你們取個名字。你叫大角,你喚二角,如何?」

  兩條蛟龍怎麼知道好壞,聽得慕煙華親自取名,自是連連點頭,欣然接受。

  將紅靈、大角、二角收回,慕煙華辨了辨方向,發覺周圍之地瞧著很是陌生。紫色符籙沒有任何提示,慕煙華無法,只得隨意選了一條道。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3:31

46 斬殺李向陽

  狹長的甬道規規整整,拿著大塊大塊玉石砌成,表面散發瑩瑩白光,密封的空間倒不顯得昏暗。

  這條道顯然早已被人查探過,路上偶有洞開的石室,裡面搜刮得乾乾淨淨。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不少屍體,殘肢斷臂隨處可見,蜿蜒流淌的黑紅色血污凝結成塊,襯著上上下下溫潤的白玉,竟透著一種森然的肅殺之氣。

  慕煙華沒有刻意隱藏身形,順著長長的通道不斷前行,落地的腳步聲幾不可聞。

  紅靈老老實實貼著手腕,一直不曾出聲。大角二角安靜地待在袖袋裡,大約是撐著了,捧著溜圓的肚子懶洋洋靠在一起。

  剛轉過一個彎道,前方傳來一陣隱約的人語之聲,以及似有似無兵刃急速碰撞的聲響。

  其中兩個嗓音聽著有些熟悉。

  慕煙華快行幾步,遠遠便瞧見三道身形正鬥得難捨難分。

  一人雙手分別執著一柄彎刀,顯化出道道雪亮刀芒,好似撕開空間,暴風雪席捲而起,四下裡溫度接連下降,凝出一層雪白的霜花。

  另外兩人並肩而立,一人手執長槍,一人揮舞著巨大的狼牙棒。

  長槍綻放出點點寒芒,槍影重重,狼牙棒力大勢沉,帶起淒厲的風嘯,兩者配合得天衣無縫,阻擋著暴風雪的侵襲。

  這三人慕煙華全都見過,其中兩個還極為熟悉。

  雙手短刃為李向陽,他那兩柄極品寶器級別的彎刀,慕煙華早先跟他交手,沒少吃苦頭。

  長槍于瀚,以及于瀚那一個體型高壯的朋友。

  慕煙華一眼瞧去,便看出李向陽現下占著絕對上風。

  李向陽為先天境第一重天巔峰,一身實力大半在一雙短刃上。一寸短一寸險,更得一寸強,再加上身法精湛,騰挪起躍間輕盈之極,簡直將于瀚二人耍得團團亂轉。

  于瀚跟著那高壯漢子都是練氣境大圓滿,修為上本差著李向陽一大截,又都是大開大合的路數,被李向陽近了身,雙方爭鬥限制在方寸地方,自然束手束腳,施展不開。

  若非兩人默契極好,連成一體守望相助,怕是早早被李向陽斬於刀下。

  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不外如是。

  李向陽身形一閃,避過那高壯大漢當頭一棒,左掌短刃電射而出,直直往高壯大漢喉間要害去。

  高壯大漢氣力用老,正處於真氣轉換之際,一時退避不及。

  「叮!」

  銀色長槍宛若游龍,吐著森然銀芒,一擊狠狠釘在李向陽飛出的短刃上,暴出一陣刺耳的金戈之聲。

  僵持了一瞬,長槍稍稍勝得一籌,短刃微微一顫,往邊上偏了一偏。

  「哧!」

  鋒銳的刀芒擦著高壯漢子脖頸而過,將他頸側皮肉輕鬆劃開,帶出一蓬滾燙血雨。

  短刃打了個迴旋,重新落到李向陽掌內。

  高壯大漢頸側傷口入肉有些深,鮮血噴濺一直不止,不由得抬手去捂傷處,緊緊擰了擰眉。

  此番這一受傷,自是再不好隨意發力,否則極有可能血盡而亡。

  「退!」

  于瀚瞬間雙目通紅,暴喝了一聲,閃身擋在高壯大漢面前,長槍一抖蕩開一圈深紅的烈焰,跟著席捲的暴風雪相撞,發出輕微的「茲茲」聲。

  兩者相接處生出大量水氣,迷濛的霧氣擴散開來,將三人的身影遮得朦朦朧朧。

  李向陽一擊重傷那高壯大漢,雖則棋差一招讓其逃過一劫,卻也順利廢了他的戰力,獨留于瀚一人,已是勝券在握,再無壓力。

  情勢的發展于瀚心知肚明,清楚這般下去毫無勝算,唯有兵行險招逼退李向陽,他兩人方有一線生機。

  那高壯大漢在的時候,兩人能夠勉力支撐不敗,現下高壯大漢失了再戰之力,憑著于瀚一人要達到目的,委實有些艱難。

  成功的機率不足一成。

  于瀚面色凝重,心神前所未有得集中,下意識便想起那日跟著慕煙華攜手一戰。

  九死一生,十死無生,還不是被他爭得一命!

  這一回莫非還能比得當初兇險?

  李向陽相較那海蛇王,便是修為一般無二,論真實戰力又如何能比?

  更何況經過那一戰洗禮,他跟著往日已是大不相同。

  沒有慕煙華守著後方,僅僅他一人,他也要搏上一搏。

  置之死地而後生!

  妖冶的火焰熊熊燃起,猙獰的龍頭昂揚,頂上龍角倒插,身上火紅的鱗片栩栩如生,有力的龍尾輕輕一甩,龍口怒張,隱隱有龍吟之聲響起。

  于瀚長槍整個化作一條丈許長的火龍,所過之處冰雪紛紛融化,在熾熱的火浪中消失無蹤。

  「困獸之鬥!」

  李向陽秘技被于瀚破去,絲毫不見著急之色,淡淡地掃了于瀚一眼,雙手短刃倏然向上拋起,猛地暴發出耀眼的銀芒。

  銀芒越來越盛,漸漸漲大,從中傳出尖銳的啼鳴。

  兩個銀色光團顫動著,忽而自兩側張開巨大的翅膀,腹下生出鋒利的爪子。

  雙手彎刀化作一對銀光閃閃的大鵬,一左一右向著火龍撲去。

  秘技顯化的意象最先相撞。

  一觸之下勝負即分。大鵬鳥鋒利的爪子齊齊抓向火龍脖頸,火龍勉力掙扎著,卻又無力回天。數息之後,火龍被大鵬鳥抓得粉碎,散成點點火光消失不見。

  大鵬鳥抓散火龍,沒有絲毫停頓,瞬間掠至于瀚身前。

  方才的火龍顯象秘技,于瀚本是強行施展,體內真氣透支,內傷頗重。火龍被破的同時,更是傷上加傷,一連吐出好幾口逆血,面上一片青白。

  大鵬鳥來勢洶洶,于瀚就算想抵擋,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于瀚!躲開!」

  那高壯大漢一聲大吼,殷紅血水順著指縫蜿蜒而下。

  躲開?

  他身後便是高壯大漢,于瀚如何肯躲?

  死便死了,能夠跟著自家兄弟死在一處,此生再無遺憾。

  于瀚長槍拄地,五指顫抖著,脊背挺得筆直,緊緊抿著唇,雙目圓睜盯著一雙大鵬鳥不分前後襲來,未至而勢先臨。

  森冷氣浪撲面而來,吹起于瀚額前鬢髮。

  「叮!」

  三尺青鋒似從天外直刺,毫無花俏地一劍劃過兩隻大鵬鳥,劍光惹得于瀚微微瞇起眼。

  瘦弱的背影擋在身前,于瀚訝然睜大眼,脫口喚道:「慕兄弟!」

  「啵!」

  輕微的爆破聲之後,兩隻大鵬鳥連著反應都沒有,便突兀消失,兩柄彎刀彈射而出,遠遠落地。

  劍光不停,宛若秋水一泓,不緊不緩一擊遞進。

  李向陽明明看得清楚,那劍勢沒有半點特別,不過最普通簡單的直刺,可說人人都會。

  眸底映出一張陌生的臉,分明從來不曾見過,不知為何又覺得很是熟悉。

  不能動作!無法動作!

  李向陽呆呆立在原地,像是一個逼真的人形木偶,眼睜睜瞧著劍尖臨近,輕鬆穿過他喉間要害。

  直到聽到于瀚驚呼,張大嘴巴吐出一個字:「慕……」

  慕煙華面無表情地收回驚月劍,回身望向李向陽。

  秘境只接引練氣境第九重天、練氣境大圓滿、先天境第一重天這三種修為之人,慕煙華現今為混元經第一層陰陽鏡,相當於先天境第二重天,斬殺先天境第一重天的李向陽,實在是再容易不過。

  「慕——」于瀚先是一喜,待看清了慕煙華的臉,又尷尬地將後半截吞了回去,「你、你不是慕兄弟?」

  慕煙華抬手揉了揉臉,易骨之術稍稍施展,變作那日見著于瀚時的模樣:「于兄,是我。」

  「慕兄弟,果真是你!我就知道不會看錯!」

  于瀚笑顏逐開,不料牽動身上傷勢,狠狠咳了幾聲,吐出一口黑紫色的淤血,抬手揉了揉胸口,長出一口氣。

  「這一回又是多虧慕兄弟相救,大恩不言謝,日後但有用得著我于瀚的,儘管吩咐!」

  倘若不是于瀚一口叫破,她又怎會選擇跟他相認?

  眼看著于瀚幾個呼吸之間,傷勢便大為好轉,慕煙華默默記在心裡,打開芥子袋取出一個玉瓶,倒出兩枚回春丹遞了上去。

  于瀚也不推辭,伸手接了過去,轉身走了兩步,行至那高壯大漢身前。其中一枚回春丹塞進他口中,剩下的一枚捏碎了敷在頸側傷處。

  高壯大漢頸側傷口開始收攏,青白的面色逐漸恢復紅潤,黯淡的眸光重新變得有神。

  于瀚一拳擊在他胸口,發出一聲悶響:「喂!夥計!還好吧?」

  高壯大漢一翻白眼,剛紅潤些的面色又是一白,咬著牙半晌不曾開口。

  慕煙華看得一陣牙疼,古怪地瞥了于瀚一眼。

  這于瀚該不會自個兒體質特殊,便以為人人跟著他一般,都是打不死踩不爛的小強?

  「……咳……咳咳!」高壯大漢一口氣終於緩了過來,面皮狠狠抖了幾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死不了!」轉向慕煙華,「于瀚那小子的兄弟,便是我老余的兄弟!有事說話,便是捨了這兩百多斤,也絕不推辭!」

  「無妨,不過舉手之勞。」慕煙華搖了搖頭,轉向聲息全無的李向陽,「你們怎麼跟他鬥了起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3:42

47 強搶

  于瀚扛起那高壯大漢老余的狼牙棒,攙著他近前兩步,掃過李向陽的屍身一眼,「進來此地之人,還能為何爭鬥,不過老余好運得了一玉簡,碰巧被那人瞧見,威逼利誘不成,打算出手強搶罷了。」

  「我兄弟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他想不勞而獲撿便宜,世上哪裡有這般好事。看慕兄弟的樣子,似是認識他?」

  慕煙華點頭道:「我跟他有些仇怨,先前因著修為不及,很是過了一段東躲西藏的日子。」

  于瀚一臉恍然大悟:「怪不得慕兄弟要改頭換面。」

  正說話間,一直懨懨欲睡的大角、二角精神了些,大角更是從袖袋裡溜出來,躍至李向陽屍身邊上,鋒銳的爪子輕輕一劃,割斷腰間芥子袋的繩結,拎著邀功似的遞到慕煙華面前。

  于瀚、老余兩人訝然盯著大角,嘖嘖稱奇:「慕兄弟,這是你馴養的寵獸?瞧著倒是極通人性。」

  「些許小聰明,正是看中它機靈。」

  慕煙華口中答著,心底卻頗有點哭笑不得,拿過芥子袋扔給于瀚,捏著大角脖頸塞回袖袋裡。

  于瀚怔了一怔,手忙腳亂接住:「這、這給我?」

  「都是些丹藥靈石之物,於我無甚大用。他本是強搶你二人,現下取他芥子袋亦是該當。」頓了頓,慕煙華又提醒道,「此人背後有些勢力,裡面可用的東西你們分分,這芥子袋還是尋個地方丟棄。」

  大角、二角不知吞了多少個紫色光團,慕煙華此行收穫已是遠遠超過預期,自然不會在意李向陽那點東西。

  「那不行!」于瀚將芥子袋塞回慕煙華手裡,「人是你擊殺的,連著我二人性命都有賴你相救,怎好再要你東西?」

  老余連連點頭,緊接著道:「親兄弟明算帳,此物當歸慕兄弟所有。」

  慕煙華啞然失笑:「不如咱們三人平分?」

  于瀚跟著老余對視了一眼,齊齊點了頭。

  慕煙華倒出芥子袋中之物,撇開其中少許衣衫乾糧,將剩下的丹藥、靈石粗略分成三份。

  除此之外,還有一冊薄薄的暗黃色書籍,裡面記載得正是李向陽所使秘技。

  位列黃品高級,冰封天下。

  于瀚主修火屬秘技,老余偏愛厚重的土屬秘技,幾番推讓之後,竟成了慕煙華的囊中之物。

  彈出一團火焰,將李向陽屍身燒成灰燼,于瀚轉向慕煙華:「慕兄弟,老余傷重,怕是不能再往下探索,我……」

  話說到一半,地面忽而一陣劇烈的搖晃,玉砌的通道暴出濃郁的紫光。

  整個秘境輕顫著,紫光漂浮而出,倏然裹住慕煙華三人。

  天旋地轉。

  眼前紫光散去,已換了地方。

  空闊的荒野之地,恰是夜半時分,慘白的月光鋪灑大地,不見幾顆星子。冰冷的夜風吹過,帶著「嗚嗚」的風嘯聲,聽著好似有人嗚咽。

  並不是原本進入秘境的地方,而是稍稍偏離了那個位置,抬眼還可清晰見著東方天際絢爛耀眼的紫芒。

  于瀚、老余在她不遠處,四下裡一個個紫色光團突兀出現又消失,露出裡面驚疑不定的眾人。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轟鳴響徹天地,沖天的紫芒震盪著,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巨大紫色寶石碎裂開來,裡面投影的白玉宮殿仿若水中的泡影,扭曲著轟然破碎,散成一小塊一小塊碎片,再化作點點光暈,消失不見。

  整個天地猛地一暗,寂靜一片。

  沒有了紫芒,那地兒空蕩蕩的,哪裡還看得出曾經有秘境出世?

  幾個呼吸之後,眾人紛紛回過神來,無數喝罵詛咒響起,場面顯得異常混亂。

  「秘境已然關閉,那些之前進了秘境的人,總不會全死在裡面了吧?」

  「這可難說。秘境古怪兇險,不定正是那些人全軍覆沒,才會忽然消失——」

  「快看!他們在那裡!」

  望海城秘境出世,雖則開始傳言是個空的,仍是吸引了很多不撞南牆心不死的修士。緊接著遇上秘境異變,原本便在的眾人,加上附近趕來的修士聚攏一起,該有數千之數,各種修為境界都有。

  秘境接連異變,最終開放鑰匙,卻只有練氣境第九重天、練氣境大圓滿、先天境第一重天修士進入,其他修為之人便會甘心退去?

  答案已是很明顯。

  慕煙華等人在秘境期間,更多的人向著這邊趕過來,便是再沒有辦法入內,亦是耐心在外等候,打的什麼主意,人人心知肚明。

  「交出寶物!」

  「寶物珍貴,不是你等可消受,還是拿出來,讓有德者得之!」

  「呸!你若是有德之人,我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善人!甭管這些個虛的,誰的拳頭大誰便得寶物!」

  心想著坐收漁翁之利、截殺慕煙華等人奪寶的修士,此時不約而同露出猙獰的面容,齊齊向著慕煙他們撲過來。

  領頭的幾人氣息深沉如海,身形快如閃電,將身後眾人拉下一大截,赫然竟是先天境大圓滿。

  慕煙華匆匆掃過一眼,不曾發現慕落雪身影,對著于瀚、老余兩人沉聲喝道:「走!」

  三人選了個方向,施展開身法,朝著荒野深處掠去。

  跟著慕煙華三人一般,其餘從秘境中平安出來的眾人,各自選了不同的方向,往四面八方逃散。

  追擊之人自然同樣分散開,向著自己的目標追去,數千人很快消失得乾乾淨淨。

  慕煙華三人反應最快,速度亦在佼佼之列,很快擺脫了大部分追兵。

  「隨我來!」

  慕煙華抬手抓住于瀚、老余胳膊,浮光掠影身法運到極致,速度再次暴增一倍。

  冷風「呼呼」擦著耳畔過去,黑暗中的荒野極是寥落,偶爾有驚起的妖獸,也被慕煙華三人遠遠拋在身後。

  這般奔逃半個時辰後,剩下不多的追兵又少了幾個,只餘兩人還緊緊咬著,無論慕煙華如何加快速度,都無法拉開距離,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脫身。

  「于兄,你們先走一步,我將那兩人解決,再來跟你們匯合。」

  慕煙華手上一個使力,將于瀚、老余二人拋向前方,停下了腳步。

  于瀚架住老余胳膊,身形不停:「前方三里地等你!」

  慕煙華應了一聲,心底暗鬆了一口氣。

  幸好于瀚是個爽快的,瞧著粗豪卻腦子清楚,這種時候知道怎麼選擇才最具優勢。

  倘若他硬要留下,做同生共死之事,行拖後腿之實,慕煙華便要好生考慮,日後是否還要跟他產生交集。

  現下看來,倒是可試著結交一二。

  驚月劍出鞘,劍吟之聲在黑夜中傳出很遠。

  「小子!怎麼不跑了?」

  兩名中年男子一刀一劍,著一模一樣的青色袍子,身量模樣皆是極為相像,竟是同胞雙生兄弟。他們瞬間掠至慕煙華近前,根本沒有理會于瀚、老余二人,像是專門追著慕煙華而來,一前一後將她夾在中間,堵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你那兩個同伴,居然也不等等你!」

  慕煙華冷哼一聲,半點不為所動:「兩位可是專程尋我?」

  本是她讓于瀚、老余先走,這兩人想要憑此亂她心神,未免太可笑了些。

  「你倒是不笨!」執刀男子眸光閃爍,隱現貪婪凶光,「小子,老實點!我兄弟早早注意到你,未進秘境之前,你還不曾突破至先天境,現下再看你,短短時日連升兩級,已是先天境第二重天!如若不是得了奇遇寶物,你這修為能提升這麼快?」

  執劍男子「嘿嘿」冷笑,接著道:「看你修煉不易,年紀輕輕便突破至先天境,我兄弟亦是愛才之人,只要你交出秘境中所得寶物,便放你平安離去如何?」

  慕煙華默然。

  秘境內意外連升兩級,這會兒修為未穩,氣息難免洩露一些,雖有斂息之術相助,境界高出慕煙華三重以上,卻是能夠看出些許端倪。

  而這兩名中年男子,都是先天境第七重天。

  「小子!你交是不交?」執刀男子不耐煩地催促道,「你要是不交,等斬殺了你,再從你屍體上找!」

  「你們若是我,會交出來麼?」

  慕煙華驚月劍一抖,直指眼前執刀男子。

  先天境第七重天,正好拿來驗證突破後的實力,看看混元經到底有何神奇。

  全新的混元真氣在體內鼓蕩,歡快地在經脈中奔行,灌入手中驚月劍。三尺青鋒劃開夜空,拉出一道雪亮細線,不帶絲毫風聲,悄無聲息地刺向執刀男子。

  為了更好地感受混元真氣特性,慕煙華沒有施展任何一種秘技。

  「膽子不小!」

  執刀男子面露不屑之色,手中長刀緩緩起勢,暴出鋒銳的金光,單單聲勢比之慕煙華所使劍招更甚數倍不止。

  攻擊最為鋒利的金屬秘技!

  長刀還未臨身,慕煙華已清晰感覺到森然的冷意。

  「叮!」

  劍尖跟著長刀相接,慕煙華只覺得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來,手臂一陣麻木,立足不穩連退兩三步。

  刀勢暴出的金光沾上驚月劍,好似活物一般向上蔓延,企圖在吞沒驚月劍之後,目標對準慕煙華執劍的右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3:53


48 事了拂衣

  慕煙華不驚不怒,三尺青鋒微微震盪著,瞬間顫動了數百數千下。

  刺眼的銀芒一絲一絲漏出來,好似極為鋒利刀刃,切割著大膽蔓延上來的金光,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短短幾息工夫,金光被切割得粉碎,不甘心地逐漸消失不見。

  驚月劍一抖,猶如跗骨之蛆,再刺執刀男子眉心要害。

  「有點本事。」

  執刀男子哼了一聲,長刀劃過一道圓潤的弧度,狠狠向著慕煙華攔腰斬來,速度比之驚月劍還要快上一分。

  倘若慕煙華劍勢不減,劍尖刺進執刀男子眉心那一刻,同樣會被長刀斬成兩截。

  丹田內兩個氣源急速轉動著,將混元真氣送往全身經脈,灌入手中驚月劍,使得劍勢更強了三分。

  跟著先天境第七重天的修士對陣,慕煙華對混元真氣的感悟愈發清晰。

  陰陽鏡的混元真氣,品質上堪堪可比普通先天境第五重天,相較於先天境第七重天還有所不如。

  一般而言,先天境每晉升一重,對低境界的強行壓制便越明顯。

  慕煙華拿陰陽境的混元真氣,硬撼先天境第七重天的先天真氣,卻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強度稍遜,氣勢半點不讓。

  慕煙華能夠感覺到,新生的混元真氣極有靈性,內斂的外表下隱藏著深深的桀驁。

  便是面對再強大的敵人,亦休想讓它退縮認輸。

  遇強更強。

  兩個氣源瘋狂旋轉,更多的混元真氣衍生出來,將慕煙華的經脈塞得滿滿當當,撐得隱約有些漲疼。

  慕煙華氣勢再增,身形飄忽不定,仿佛沒有重量一般浮起,足尖竟是恰恰點在刀尖上。

  驚月劍速度絲毫不減,不帶一絲風聲,目標依然對準執刀男子眉心。

  執刀男子瞳孔一縮,映出森冷的劍尖,以及那一點驚駭不信。

  飛退!棄了長刀飛退!

  「哧!」

  長刀整個插入地面,只留刀柄在外。

  「助我!」

  執刀男子暴喝一聲,這時候可顧不得難看狼狽,直挺挺往後倒地,接連翻滾好幾圈,勉強避過慕煙華這一劍。

  劍芒擦著執刀男子頭頂而過,帶起一縷墨黑髮絲,飄然落下。

  原本站在後方壓陣的執劍男子見狀,心知情勢萬分兇險,長劍暴起直刺慕煙華背心,攻敵必救。

  慕煙華無奈,只得暫時撇開執刀男子。

  執劍男子出劍極快,劍勢奇詭難測,一劍快似一劍,似乎是想以快劍逼得慕煙華喘不過氣,以期速戰速決。

  可惜他著實低估了慕煙華。

  慕煙華本是使劍的能手,劍道上的成就絕對不比他差。

  他的劍快,慕煙華卻比他更快。

  體內經脈一漲一漲的,混元真氣的流轉越來越快,隨著戰局的推進愈發興奮起來。

  點、刺、撩、劈、削,慕煙華每一劍都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為學劍之人最基礎的基礎。驚月劍在她手上,時而輕如鴻毛,時而重若泰山,時而綿如柳絮,時而黏如泥沼,變化無常,防不勝防。

  舉輕若重,快若閃電。

  慕煙華越打越是順手,漸漸地跟著驚月劍聯合一體,有了人劍合一的意味。

  執劍男子騎虎難下,有苦說不出。

  到了此刻,他若是還不明白,算是白長了一個腦袋。

  慕煙華瞧著年紀輕輕,又有越級挑戰的本事,怕是哪個大勢力培養出來的天之驕子,分明修為剛剛有所突破,拿著他們兄弟練手來了。

  初時趁著慕煙華一身實力還未圓融,他們仗著境界高她許多,一時之間還能占點便宜。

  待她完全適應了新的境界,便是他們的死期。

  「大哥!我不是對手,你與我聯手!」

  既然已是得罪了,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殺人滅口一了百了。

  執刀男子本有此意,當下收回長刀,向著慕煙華逼近。

  長劍接連相撞,暴出點點銀芒,金戈之聲不絕於耳。

  慕煙華與執劍男子動作太快,根本容不得旁人插手,執刀男子想要加入戰局,並不是那麼容易。

  倘若強行加入,不定會打亂執劍男子節奏,反被慕煙華尋到機會。

  兩兄弟正想著聯手殺人,慕煙華已是不願再耽擱下去了。綿密的柔風一縷一縷憑空而生,在驚月劍下織絲成網,往執劍男子纏繞過去。

  先是長劍,再是執劍的右手,接著才是胸腹、雙腿。

  完成功法的轉修之後,慕煙華終於第一次使出了春風化雨劍,柔絲軟和,清風閒適,卻暗藏著森森殺機。

  混元真氣展現出極強的包容性,跟著春風化雨劍配合得完美無缺,似是早早磨合了無數次一般。

  執劍男子陷入慕煙華劍勢中,手上動作不覺滯了一滯。

  好機會!

  綿軟柔絲無聲無息,仿佛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上執劍男子脖頸。

  執劍男子暗道不好,再想施展身法閃避,赫然發覺雙足如陷泥潭,半點不能動彈。

  一縷柔絲毫不意外地緊緊貼上,深深嵌進頸間皮肉,留下一道極細的血線。

  血線崩裂,殷紅血水噴濺而出,汩汩不止。

  「阿弟!」

  執刀男子悲鳴一聲,實在想不到短短工夫,情勢急轉直下。原是自信滿滿而來,以為自個兒交了好運,天大機緣就要落到頭上,不想竟是閻王爺的催命符!

  恨啊!

  他兄弟二人一向小心謹慎,但凡有一點不確定,便不會輕易去招惹。

  哪知道臨了臨了,還是踢到了鐵板。

  長刀暴出刺目金光,執刀男子一臉猙獰兇狠,眸底血紅一片,一刀斬向自己左臂。

  左臂齊肩而斷,噴濺的血水、斷開的殘臂詭異地懸浮半空,散發著迷濛血光,不曾落地。

  自殘肢體!

  這是要以自身血肉為代價,施展某些威力強大的禁術!

  慕煙華心底暗驚,驚月劍一聲長鳴,帶起滾滾碧浪,風急浪高,驚濤拍岸。

  一劍疊起十五重浪。

  並非慕煙華不想多疊幾重,而是執刀男子不給她機會。

  這一劍不求傷敵殺敵,只求能斷了蓄勢中禁術。

  可是已是有些遲了。

  執刀男子本離著慕煙華好幾步,見著自家兄弟身死,半點猶豫停頓都沒有,便直接揮刀自殘。

  噴濺出的血水裹著殘臂,轟然炸開,化作一道血光直射長刀。

  長刀劇烈顫動著,宛若長鯨吸水,來者不拒,將血光吸得涓滴不剩。

  執刀男子面色青白,眼窩凹陷下去,整個人縮水了一圈不止。他還嫌不夠,狠心咬斷舌頭,半截舌尖夾雜著熱血,全部噴灑在長刀之上。

  長刀「嗡嗡」輕鳴,耀眼的金光開始蒙上一層妖冶血霧,像是要脫手離去。

  「納命來!」

  長刀化作一道金紅色匹練,血氣森森,鎖定了慕煙華,朝著她當頭罩下。

  血色映著慕煙華的眼,她甚至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腥甜味道。

  慕煙華一臉凝重,驚月劍斬出一道碧藍劍芒,海潮之聲一浪接著一浪,狠狠地跟著金紅色匹練相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轟!」

  碧藍劍芒轟然破碎,海潮之聲戛然而止。

  慕煙華面上一白,吐出一口滾燙逆血,往後退了一大步。

  執刀男子瘋狂大笑著,站立不住癱倒在地,口中不停向外噴著血水。

  金紅色匹練再進,又一次重重壓下。

  驚月劍起,碧藍劍芒乍現,比之方才更強了數分,重重斬向金紅色匹練。

  劍芒再次破碎,慕煙華執劍的右臂顫抖著,接連幾口逆血吐出,又退了一大步。

  慕煙華咬著牙,不等金紅色匹練壓下,驚月劍再一次狠狠斬出。

  「噹!噹!噹!」

  慕煙華一劍快似一劍,一劍更比一劍重。

  每出一劍,面色便白上一分,眸底光彩卻越來越盛。

  七、八劍之後,慕煙華明顯感覺到金紅色匹練後繼無力,不由得暗鬆了一口氣。

  禁術一時強大,果然不可持久。

  「噹!」

  一劍出,金紅色匹練第一次後退了一些,其上光芒略略黯淡了一絲。

  慕煙華抓住機會,重重一劍劈斬而出。

  「啪嚓!」

  金紅色匹練轟然碎裂,露出裡面長刀,被慕煙華一劍斬出,遠遠劈飛出去。

  「不、不可能!」

  執刀男子某種呆滯,嘴角殘留著不少血沫,口中猶自不信地喃喃自語。

  驚月劍不停,慕煙華一劍結果了執刀男子性命。

  「……咳!咳咳!」

  蒼白的面上一陣潮紅,慕煙華捂著心口,吐出一口夾雜著黑紅色碎塊的淤血。丹田內兩個氣源幾乎消失不見,全身經脈又酸又疼,像是被無數把小刀切割著一般,出現了許多肉眼幾不可見的細紋。

  竟是傷得極重。

  正想拉開芥子袋,取出一枚回春丹吞下,意識海中白玉樓輕輕一顫,散出一道柔和白光。

  溫涼的氣流行遍全身,在經脈、丹田處緩緩沉澱。

  不過眨眼工夫,經脈上的細紋被撫平,劇烈的酸疼減輕不少,兩個氣源生機再生,一身傷勢至少恢復了一半。

  心知是那蕭焰手筆,慕煙華默默道了一聲謝,辨明方向往于瀚處趕去。

  跟著于瀚道別,該回家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4:03

49 坦誠

  夜色更濃,慘白月光之下,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慕煙華身如鬼魅,像是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眨眼便輕盈地飄出很遠。

  大角、二角不安分地在袖袋裡鬧騰,嘰嘰咕咕地埋怨慕煙華。

  「小主人為何獨自對敵,不讓我與二角出去幫忙?」

  「方才那人著實可恨,竟然傷了小主人!小主人為何不讓我吞了他?」

  「小主人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嫌棄帶著我們累贅,想著尋個地兒將我們扔下?」

  「連有事都不喊我們,小主人肯定不要我們了!」

  「啾啾!」

  大角、二角碎碎念,紅靈也來湊熱鬧,不時蹦躂幾下。

  慕煙華聽得滿頭黑線,暗道這大角、二角動不動就生吞活人,可不是個好習慣,得想個法子才是,當下卻不多做理會,任由它們鬧去。

  三里地實則極近,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見著了焦急等待的兩人。

  老余頸側傷口已是收攏,面色因著失血過多還有些蒼白,正雙手拄著狼牙棒,繃著臉面對慕煙華來的方向。

  于瀚緊擰著眉,不停地轉著圈,口中叨念不停,瞧他氣息平穩、面色紅潤,哪裡還有受傷的樣子?

  一眼瞧見慕煙華身影,便滿臉歡喜地迎了上來,抬手去拍慕煙華肩膀:「慕兄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定然能夠平安歸來!」

  慕煙華這一回沒有躲開,笑著點了點頭。

  老余上前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慕煙華一圈,粗重的濃眉舒展開:「回來就好!」

  「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

  今夜的荒野之地必然亂成一團,那兩兄弟雖是已經斃命,誰知道還會不會生出其他意外。

  秘境之內十數日時間,足夠秘境之外格局形成。

  眼見著事不可為,機緣落不到自己頭上,不想再浪費工夫的修士早早離開,留下的便是那些各懷心思之人,或想著不勞而獲撿便宜,或想著跟隨大部隊看看熱鬧,日後方有向旁人吹噓的談資。

  宗派、世家兩方,同樣有子弟奪得秘境鑰匙,出來之後自然被長輩們護著安然脫身。

  這一回進入秘境之人不少,即便在裡面損失了部分,被紫色光團平安送出來的仍有百數之多。

  目標太多不好確定,加上自家子弟已有收穫,宗派、世家並未出手。

  縱使如此,單單那些個散修,已是能亂上一陣。

  于瀚兩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慕煙華稍稍一提,兩人便點頭稱是,隨著慕煙華悄然離去。

  此後一夜無話。

  天色漸亮,朝陽破開黑暗,暖金色陽光鋪灑一地。

  一夜奔行趕路,慕煙華三人依然神采奕奕,毫無倦色,連著老余的面色都好看了不少。

  迎著晨光,前方清晰地顯出來望海城的輪廓。

  「慕兄弟,我打算跟著老余前往望海城,不知你有何打算?倘若無甚要緊事,不如隨我們同行?」

  對上于瀚、老余隱約帶著期待的目光,慕煙華還是搖了搖頭:「我離家多時,家中尚有老父等候,這便要歸去了。」

  慕煙華臨行前答應了慕雲鶴,會趕在年末家族大比之前回去。現下既然諸事已了,算上路途中的時間,倒是不好再過多耽擱。

  除了這個,最主要的是,慕煙華已是歸心似箭。

  于瀚、老余聞言,雖有些失望,仍是邀請慕煙華下回再聚。

  慕煙華自然笑著應了。

  空闊的荒野,四下裡再無旁人。慕煙華頓了頓,忽而道:「有一件事,臨走之前我需向兩位說明。」

  慕煙華說得認真,于瀚、老余亦不覺肅起臉。

  「其實……」慕煙華輕咳了一聲,有些難以啟齒。

  此次單獨出行,旨在提升實力,一心前往秘境一探究竟,從未想過要結交一二友人,這于瀚的出現完全是意外。

  通過這兩次接觸,慕煙華倒是確定了此人品性。

  老余被于瀚視為手足,瞧著亦是磊落之輩,當是可信之人。

  旁人待她以誠,她自然要回報同等的誠意,不能再這般帶著假面具,用著假身份。

  于瀚等了半晌,沒有聽到慕煙華出聲,不由開口道:「到底何事,讓慕兄弟這般為難?如若哪裡用得著我,只管說便是,如此是要急死我!」

  老余看著慕煙華,還是那一句:「有事說話。」

  這都哪裡跟哪裡?

  慕煙華心底那一點不多的扭捏,就這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們知道,我有一門改換樣貌的秘術。」

  說到這裡,慕煙華掃了于瀚一眼。

  那日秘境中恢復原貌,她為了遮掩起太過稚嫩的臉,依然選擇了施展易骨之術。

  分明是不同的臉不同的氣息,這于瀚是憑著怎樣野獸的直覺,才能一口叫破是她本人?

  「秘境之內有幸見過,我差點以為認錯了人。」于瀚半點沒有察覺慕煙華視線中的異樣,感歎道,「要不是親眼見著,我絕對不信世上還有這般神奇的秘術。」

  慕煙華目光炯炯盯著于瀚:「還不是瞞不過你。」

  「這個……我也不知,當時一眼瞧見,便覺得是你。」于瀚撓撓頭,咧嘴笑道,「慕兄弟不說破,我定然只以為自己錯了——慕兄弟說到這門秘術,莫非要說之事跟其有關……啊!」

  于瀚瞪大了眼睛,手指著慕煙華,失聲驚呼道:「你、你……該不會你現在這張臉,也不是本來面目吧?」

  慕煙華笑而不語,抬手揉著臉,在于瀚、老余驚異的視線中,逐漸恢復原來的樣子。

  因著身高矮了一截,衣擺長長拖地,袖子多出來一段,那模樣倒有些滑稽。

  慕煙華放下手,看著于瀚、老余笑容不減。

  于瀚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口中喃喃自語:「你、你……慕兄弟?這、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是慕兄弟?慕兄弟分明是個男子,你、你卻是個沒長大的漂亮女娃娃……」

  「梆!」

  老余張大嘴巴,抱在懷裡的狼牙棒從中滑落,重重掉在地上,一頭砸在了腳上。他愣愣盯著慕煙華,好似全無所覺。

  這一聲驚醒了于瀚。

  他將老余窘態瞧在眼裡,忽然便回過神來,手扶著下巴,驚奇地繞著慕煙華轉圈圈,擠眉弄眼地嘖嘖道:「慕兄……妹子,你今年多大?」

  慕煙華瞪了于瀚一眼,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覺得拳頭癢癢。

  那表情太欠揍了!

  「嘭!」

  慕煙華出拳,正正擊中于瀚下巴。

  「嗷——」

  于瀚慘叫了一聲,揉著下巴跳腳:「你、你一定不是我慕兄弟!」

  老余淡定地撿起狼牙棒,重新抱進懷裡,瞥了于瀚一眼:「活該。」

  「我今天才知,以往的日子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于瀚放下手,看了慕煙華一眼,一手搭上老余肩膀,長歎道,「老余你看看,我這妹子才幾歲,我要是再不努力,怎好意思為人兄長?」

  老余拂開于瀚的手掌:「那也是我妹子。」

  慕煙華莞爾一笑:「我本名慕煙華,是黃沙城慕家之人。兩位兄長有暇往黃沙城,定要來慕家尋我。」

  于瀚、老余連連答應,並未因著慕煙華先前的隱瞞不快,反而對她的坦言相告更親近了一分。

  三人接著談笑了幾句,慕煙華這才告辭離去,重新施展易骨之術,踏上歸途。

  跟著來時不同,慕煙華沒有選擇原路返回。

  這一路沿著坊市、集鎮、城市,專尋有人煙聚集的路線走,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半個月之後,慕煙華陰陽境的修為完全鞏固下來,運起斂息之術,只要不是境界相差太大,再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

  哪怕是先天境大圓滿,沒有刻意查探,多半也會被她掩藏過去。

  解除易骨之術,慕煙華換上原來的衣衫,踏進了黃沙城。

  時隔數月,重新見著熟悉的一切,慕煙華心底頗有些感慨。這一座城市似乎什麼都不曾改變,跟著她離去之時一般無二,而她卻已是變了太多。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慕煙華加快腳步,朝著慕家所在方向行去。

  「煙華小姐!你回來了?」

  驚喜的呼喚傳入耳際,慕煙華抬眼望去,便見著慕宏領著三、四名慕家子弟迎了上來。

  「煙華小姐!」

  那三、四名慕家子弟一臉激動,紛紛向著慕煙華打招呼。

  慕煙華含笑點頭,一一回應,隨後轉向慕宏:「你們這是——要去巡視?」

  黃沙城整個城東加上大半個城南,皆在慕家控制之下,占著最為繁華的地段,每一日都要派人前去巡視查看,免得有人鬧事還反應不及。

  慕宏、慕易這些年輕一輩,有時候也會參加。

  「是的,煙華小姐。」

  「那你們去吧,莫耽擱了正事。」慕煙華看向遙遙在望的慕家大門,「我自回去便好。」

  慕宏瞧著慕煙華,欲言又止。

  慕煙華心思早不在慕宏身上,並未有半點察覺。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4:15

50 長談

  辭過慕宏幾人,慕煙華快行幾步,踏進了慕家大門。

  一路遇著四、五撥相熟的慕家之人,慕煙華一一打過招呼,徑直前往慕雲鶴平日處理家族事務的淩風院。偶爾感受到幾道隱約帶著怪異的眼神,都不曾過多理會。

  淩風院一向少有人來,慕煙華到的時候,慕雲鶴正掐著法訣,施展了一個微型的聚靈術,為他的幾株金盞蘭,下著一場靈氣組成的雨。

  金盞蘭舒展開寬大的葉片,撐起墨藍色的花苞,生得愈發喜人。

  四下裡不見其他人,平日裡總是不離左右的那幾名護衛,也不知被慕雲鶴派去了哪裡。

  「父親!」慕煙華眼眶有些發熱,靜靜立在慕雲鶴七、八步遠的地方,「我回來了。」

  慕雲鶴手上一頓,進行中的聚靈術戛然而止,身形一閃已至慕煙華身前:「……煙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上上下下打量著慕煙華,欣喜之色溢於言表,「長高了……這修為也——練氣境大圓滿?這、這……」

  慕雲鶴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果然給嚇著了。

  慕煙華離開家族之時,明明白白的練氣境第三重天,絕對不會有錯。獨自出行半年不到,再回來竟是連升六個小境界,直達練氣境大圓滿。

  便是吃了神丹妙藥亦沒有這麼快!

  且看她氣息沉穩,神光內斂,真氣不見半點虛浮之象,已是將境界牢牢鞏固,完全不存在根基不穩的情況。

  「你這是怎麼回事?」慕雲鶴強壓下心頭驚異,掐滅那幾次冒出頭來的驕傲自豪,捉住慕煙華胳膊,一臉凝重地將她拉進屋內,「你修為突破之事,除了我還有誰知道?」

  慕煙華順從地隨著慕雲鶴進屋,輕聲答道:「除了父親,沒有人知道。我回來之時,施展了一門斂息之術,將身上氣息盡數遮掩,應當無人注意到——父親早先的教導,我都記在心裡,從不敢忘。」

  慕雲鶴的心思慕煙華如何不知,無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正因如此,突破至先天境、現今更是相當於先天境第二重天的事,慕煙華實在不敢直接說破。

  太過驚世駭俗。

  她怕說出來之後,慕雲鶴擔心消息走漏,為著她的安危著想,日後再不肯放她隨意外出。

  慕家在黃沙城尚有話語權,而黃沙城只是東南域邊陲一小城。

  相較於外面廣大的世界,慕家和黃沙城都太小太小。

  超出常理太多的東西,但凡出點意外,福緣變禍患僅在一夕之間。

  還是等等,反正「已是」練氣境大圓滿,再過段時間,順理成章「晉升」先天境才好。

  「父親。」

  慕煙華運起斂息之術,身上氣息一陣鼓蕩,瞬間晦澀起來。練氣境大圓滿的修為逐漸下降,練氣境第九重天、第八重天、第七重天,直到固定在練氣境第六重天。

  雖是晉升快了一些,卻還是能夠被人接受。

  「日後我便這般外出行走可好?」

  慕雲鶴定定看著慕煙華,眉間放鬆開來,心底卻不知怎麼升起一股子複雜,欣慰中帶著悵然。

  好似眨眼之間,女兒已經成長到足夠獨自面對風雨,不再需要他的羽翼保護。

  可是這般穩重老成的性子——這孩子才幾歲,幾乎所有年輕人有的那些棱角她都沒有,慕雲鶴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憂心。

  莫非單獨歷練真這般鍛煉人?

  「你有分寸,我便放心了。」慕雲鶴眸底轉暖,抬手輕揉了揉慕煙華髮頂,「你是個好孩子,有些秘密你自己知道便好,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只需記得,日後不管有什麼事,都有我、有整個慕家站在你身後。」

  秘密之所以為秘密,就是因著無人知曉。慕雲鶴能做的,唯有相信慕煙華,支持慕煙華。

  慕煙華抬起眼來,鼻子有點發紅,輕應了一聲。

  慕雲鶴笑了笑,招呼慕煙華坐下:「我瞧你此次頗有收穫,不跟我說說麼?」

  這個自然是要說的。

  混元經來歷神秘,修煉條件更是苛刻,連著她自個兒都僅有第一層功法,倒是不適合現下便拿出來。

  大角、二角秘境中吞噬了不少紫色光團,慕煙華用不上那麼多,正適合交予慕雲鶴,充實家族庫房收藏,提升一眾族人實力。

  思量了片刻,慕煙華將離開黃沙城之後,半道遇到王、李兩家截殺,僥倖從李向陽手下逃得一命,藏於湖底落入古怪黑魚腹中,破肚而出撿到紅靈,稍作改裝重新上路,喬山坊市救助徐妙音,迷蹤嶺週邊提升實力,海上客船偶遇于瀚,一同大戰海蛇群,望海城荒野擊殺王、李兩家一眾小輩,以及秘境中諸多奇遇都一一道來。

  為了跟著她此時表現出的修為相符,講到擊殺王、李兩家小一輩時,只道混在散修隊伍中偷襲;講到斬殺李向陽時,只道同于瀚、老余聯手;講到大角、二角認主,只道秘境中接受了一個傳承。

  紫色符籙跟著白玉樓兩樣,慕煙華略過沒有說。

  隨著慕煙華講述,慕雲鶴時而眉頭緊擰,時而面露微笑,時而大感快意。這言辭間沒有多做修飾,甚至捨去了許多細節,但慕雲鶴聽在耳內,仍是不難感受到其中的兇險。

  縱然慕煙華平安無事坐在他對面,慕雲鶴每每思及驚險之處,依舊有些心有餘悸。

  「父親你看,這就是紅靈。」

  慕煙華將貼著手腕的紅靈取下,放到慕雲鶴面前。

  「啾啾!」

  紅靈在案上跳了兩下,兩根金紅色觸鬚抖動著,「嗖」的一聲鑽回慕煙華袖袋,再也不肯出來了。

  慕雲鶴長出一口氣:「這小東西多有神異,你日後好生待它。」

  心知慕雲鶴同樣不知紅靈底細,慕煙華倒不如何失望,轉手伸入袖袋,拎著大角二角的脖子提起,擺在几案上。

  「這是大角、二角。」

  大角、二角扭動著身軀,圓鼓鼓的肚子左右擺動,記著慕煙華囑咐,到底不曾開口說話。

  「大角、二角,將那些紫色光團吐出來。」

  大角、二角搖晃著腦袋,長大嘴巴便開始往外吐氣,席捲的氣流吹得書架上的書冊卷軸落了一地。

  慕雲鶴絲毫不去理會,全副心神已被大角、二角吸引。

  先是一泓紫光從大角、二角嘴巴裡顯出來,再是一大堆各種物什順著氣流掉落,「劈哩啪啦」堆成高高的兩堆。

  各種式樣的兵刃,跟著許多丹藥瓶、書冊、玉簡混在一起,平日裡難得一見的東西,在這裡卻像是完全不值錢一般,隨意丟在一邊。

  大大小小加在一塊,怕有數百樣了。

  慕雲鶴隨手對著虛空一抓,將一個丹藥瓶抓在掌中,拔開塞子倒出裡面丹藥,湊到鼻子下聞了聞:「時間太長,已成了廢丹。」

  慕煙華上前撿起一本暗藍封皮的書冊,翻開封頁看了一眼:「玄品低級秘技,青蛟九擊。」

  慕雲鶴再次一抓,這回抓起一枚玉簡,靈識探出往裡一探,不由得驚道:「玄品高級功法,玄陰訣。」放下玉簡,又抓過一本書冊、一個玉簡,「黃品高級秘技!玄品中級功法!這——」

  慕雲鶴幾步上前,跟著慕煙華一道將兩堆東西一一整理。

  丹藥基本上都不能用了,功法秘技最高為玄品高級,最低為黃品中級,那些個兵刃多為寶器級別,卻少有極品寶器出現。

  秘境中真正的寶物,怕是只有紫色符籙與大角、二角。

  剩下的那些個東西,單個看並不如何珍貴,但數量這麼多聚合在一起,價值便很是可觀了。

  尤其是對整個家族而言,將起到無法估量的作用。

  「這些東西,父親你安排吧。」慕煙華放下手中書冊,面上毫無留戀之色。

  紫色符籙那般神奇莫測,大角、二角血脈極為純淨,其他東西跟著兩者格格不入,顯得太過平常普通,實在不像那秘境主人的手筆,也不知其中有何緣故。

  慕煙華目光掃過那兩堆物什,暫時按捺下心思。

  當初大角、二角搶得歡實,看樣子是知曉什麼,待過後問問便是。

  「此次王、李兩家損失慘重,他們雖不知是我出手,卻也不可不妨。」

  慕雲鶴將東西收進芥子袋,頷首道:「你說得不錯。這事我已記下,交予我便是。你只需安心修煉,其他不用掛心。」頓了頓,又接著道,「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

  慕煙華想起那幾道怪異的視線,心底猜測了不下數十遍:「父親請說。」

  慕雲鶴歎了口氣:「是清晨。你離開後不久,清晨便失蹤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慕煙華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微微變色,「她什麼時候不見的?是她自己離開還是……?之前有什麼異樣麼?」

  「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也想知道。」慕雲鶴看了慕煙華一眼,「她與你最是要好,你外出歷練卻不帶她——現下有些人猜測,她離家是為了尋你。」

  慕煙華緊抿著唇,毫不猶豫道:「這不可能!她不會那麼做!」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4:27

51 猜疑

  慕清晨是個惜命之人,哪怕心底再是爭強好勝,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這一點慕煙華深有體會。

  十三歲的慕清晨縱然不成熟些,骨子裡的本性不會改變。尤其是經過了迷蹤林試煉之後,慕煙華絕對不相信她還會做出這種事來。

  一個大活人,怎麼能說不見就不見,

  莫非……慕煙華心頭一動,想起一個人來,立時又被她否定。

  不會是那人。

  迷蹤林試煉沒過兩日,那人便領著數名練氣境子弟,外出巡視家族礦脈去了,根本不在家中。即便要相助慕清晨脫離家族,亦是鞭長莫及,遠水解不了近渴。

  最重要的是,慕清晨廢材之名由來已久,此時尚未露出鋒芒。那人早早存著反心,不太可能這個時候尋到百無一用的慕清晨頭上。

  當初事發之時,瞧這兩人模樣,倒更像是臨時勾結。

  可笑他不知慕清晨心思,竟還妄圖憑著搭上王、李兩家,糾集慕家一些牆頭草,趁著慕臨淵壽宴發難,拉下慕雲鶴自個兒繼任家主之位,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平白得了一個背祖忘典的名頭,跟著整個家族一起陪葬。

  太元宗只管對付慕家尖端力量,王、李兩家跟著慕清晨本為滅族而來,如何會看在那人助他們對付慕雲鶴一脈的份上,轉過頭又饒他一命?

  臨近年關,也是時候回來了。

  慕雲鶴重情,對著族人更是容易心軟,明知有些人拉幫結派跟他作對,只因那些人心中藏著家族,對著家族從來沒有壞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們的得寸進尺。

  家族裡人多了,是非自然也多。各種利益糾葛,各種權力分配,各種角力鬥爭從來不曾停止。

  只要不損害家族利益,控制在一定程度中的內鬥,從中衍生出來的競爭,慕煙華都能安然接受,不去多加理會。但凡超出某些底線,企圖引狼入室顛覆現有格局,造成家族動盪實力下降,她絕對不會姑息!

  姑息就是養奸!哪怕他們血脈相連!

  慕雲鶴下不了手,不代表她同樣會輕輕放過!

  有些事要讓慕雲鶴知道,有些人就該清理得乾乾淨淨,留著可沒有半分好處。

  慕煙華垂下眼簾,掩起眸底一閃而逝的殺意。

  「父親可有派人查問過?清晨姐姐修為不高,除了每日往青雲堂修煉,多半待在自個兒屋裡,並未有太多地方可去。家中就算不是戒備森嚴,也不可能憑空少去一人,卻不留下絲毫蛛絲馬跡。」

  「該查的都查了,該問的也沒有落下。」慕雲鶴指節輕叩著几案,發出極有節奏的輕響,「沒有人看到她外出,更沒有人發現有何異樣。她房門緊閉,屋內東西半點不亂,瞧不出有離家的跡象。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她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哪怕一點痕跡。」

  慕煙華抬起眼來,沉吟道:「會不會,是有人帶走了她?」

  能在慕家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將人帶走,這人的修為該到了何種境界?

  「這……可能麼?」慕雲鶴緊擰著眉,面上顯出來些許猶豫,「從小到大,清晨便不曾離開過黃沙城,認識的外人一隻手都能數過來,怎可能會引來如此大能,潛入慕家帶走她?」

  要是這個人換成慕煙華,慕雲鶴還能勉強接受,畢竟慕煙華的逆天資質他都看在眼裡,被大能看中直接帶走還有幾分可信。

  再看慕清晨,她有什麼能讓人另眼相看?

  「我也只是胡亂猜想,做不得準。」

  沒有比這更合理的解釋了!

  慕煙華口中說著不準,實則心底已做出了最後的確定。

  每每思及上輩子慕家慘案發生前後,慕煙華總是忍不住懷疑,慕清晨的身後除了太元宗之外,另有其他暗手存在。

  凡事有果必有因,慕清晨廢材變天才,她自己做不到,太元宗……同樣做不到。

  除非她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激發了赤炎虎妖核,將那個古怪白玉樓收入掌中。有玉樓內靈樹輔助,再加上蕭焰全力指點,或許能夠完成完美逆襲。

  她因著混元經促成妖核異變,莫名得到白玉樓,慕清晨可沒有紫色符籙。

  可惜已知的資訊太少,慕煙華思前想後,都得不到太多有用的線索。

  等等!

  慕煙華霍然起身,驚得面色大變,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妖核!那個赤炎虎妖核!那個已然化作白玉樓的赤炎虎妖核!

  倘若慕清晨安然無恙留在慕家,赤炎虎妖核又沒有變化,慕煙華可能還不會往這方面想。

  世上沒有這麼多的巧合。既然慕清晨無故失蹤,又不像是自己離開,赤炎虎妖核果然隱藏著天大的秘密,便由不得慕煙華不往最壞的地方去猜測。

  確實有人帶走了慕清晨。

  帶走她的人,目標其實不是她,而是那個赤炎虎妖核,或者說是白玉樓。

  當初慕清晨說漏了嘴,剛起了個頭便諱莫如深,隻字片語只道是赤炎虎妖核,卻從未談及白玉樓。如若是慕清晨自己的東西,面對她這個失敗者階下囚,沒有可能逃過她手心的神魂之體,根本沒必要這般藏著掖著。

  慕清晨根本不知道妖核的秘密!有人嚴令她不得在任何時候透露妖核之事!

  慕雲鶴受到慕煙華感染,不由得提起心來:「煙華,何事如此驚慌?可是跟清晨失蹤有關?」

  慕煙華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已恢復平靜。

  還是有許多地方說不通,想不明白。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白玉樓的存在卻應讓慕雲鶴知情。

  「父親,你還記得上一回迷蹤嶺試煉,我斬殺一頭赤炎虎受傷之事麼?」

  「自然記得。」慕雲鶴點了點頭,詢問地看著慕煙華。

  慕煙華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那個赤炎虎妖核,實則並不是妖核,而是一座古怪的白玉樓。」

  慕雲鶴心念一轉,便知慕煙華語中深意:「你的意思是……那白玉樓呢?」

  「在我身上,父親可用靈識一探。」慕煙華放開眉心識海,「秘境內接受傳承之時,赤炎虎妖核忽然異變,自發進入了意識海中。」

  慕雲鶴靈識剛剛觸及慕煙華眉心,便是一陣柔和白光閃過,

  將他靈識輕輕彈開,往旁邊滑去。

  什麼都不曾發現。

  慕雲鶴不信邪,靈識再探。

  柔和白光猛地一漲,將探過去的靈識吞噬得一乾二淨,甚至沿著探出的靈識線,朝著慕雲鶴眉心識海攀沿而來。

  慕雲鶴嚇了一跳,忙忙強行斷開靈識,小小後退了一步。

  靈識是收了回來,損失的那部分卻再也回不來了。

  「寶物有靈,煙華好福緣。」慕雲鶴瞧了全無所覺的慕煙華一眼,不再探出靈識查看,「現下你是擔心有人追蹤而來,擄走了清晨?」

  慕煙華凝重頷首:「除了三長老,只有清晨姐姐接觸過那個妖核——清晨姐姐不見了,那三長老……」

  「安心!三長老無事!」慕雲鶴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兩個太陽穴一鼓一鼓的,腦子裡好似有無數野山蜂在嗡鳴,下意識便一把握住了慕煙華的胳膊,「你修為提升這般快速,除了秘境內得到的傳承,也跟這古怪白玉樓有關?你——走!我帶你去老祖宗那裡,日後你便跟著老祖宗,沒有我的允許,隨意絕不可再外出!」

  「父親!父……親!」

  慕煙華隨著慕雲鶴的步子行出好幾步,眼看著就要邁出房門,體內真氣一陣鼓蕩,往被慕雲鶴捉住的手臂去。

  慕雲鶴動作一頓,慕煙華趁機抽回自己的胳膊。

  「父親!慕清晨不知道妖核的秘密!除了你之外,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慕煙華完全冷靜下來,眸光定定地看著慕雲鶴,一字一頓開口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或許只是我想得太多,待得過上幾日,慕清晨就自己回來了。」

  重生以來的一系列動作,已是將原來的軌跡打亂,許多事情正走向不知何方,上輩子的記憶作用越來越小。

  白玉樓既是到了她手裡,跟著她神魂連成一體,自然再容不得旁人來搶。

  不管慕清晨的失蹤會帶來什麼,慕煙華都不會畏懼。

  「呵!我多活了這幾十年,竟還不如煙華想得通透!」慕雲鶴轉過身,幾步行至原位坐了回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慕家立族數千年,哪裡容得其他人捏圓搓扁!」

  「清晨失蹤已一月有餘,倘若真要出事,亦不會等到今日。」

  停頓了片刻,慕雲鶴忽而問道,「往日你跟著清晨最為要好,為何此次回來,卻對她態度大改?」

  慕煙華沉默了半晌,終是出聲答道:「我發現了一些事。」

  直到這一刻,慕煙華才發現,慕清晨失蹤不是沒有好處。她正愁尋不到個合適的機會,跟著慕雲鶴談談慕清晨。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4:39

52 二長老

  慕雲鶴意外地看著慕煙華,「何事?」

  這一回,慕煙華沒有掩飾自己對慕清晨的態度,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

  「慕清晨心思不純,對父親你、對整個慕家都存著怨憤。她背著我時的某些言行,我沒辦法接受,此次她無緣無故失去蹤影,我總覺得心底不安,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慕煙華定定看著慕雲鶴,觀察著他的表情,卻見他微微合著眼,面上極為平靜,半晌沒有開口。

  「父親。」慕煙華忍不住出聲催促。

  慕雲鶴睜開眼睛,眸色比往日沉了許多。慕煙華瞧在眼裡,不由得提起心來。

  「清晨那孩子,自小就心思重。你們一道長大的情誼,只有同你在一處,我看她才有些笑容——畢竟是你大伯唯一的血脈,天資又是那般,能擔待的你便多擔待一些。再過上兩年,待她年歲大些,我會為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讓她風光出嫁,也算不負與你大伯這一世兄弟之情。」

  慕清晨心思重?她僅僅是心思重麼!

  多擔待些?讓她風光出嫁?

  越聽越不是滋味,慕煙華只覺得心口處有一股子邪火,細細的火苗逐漸蔓延開,越燒越旺。

  「原來父親早知道她心思重!」慕煙華語聲涼涼,眼底不自覺轉暗,烏沉沉的眸子鎖定慕雲鶴,唇邊勾起一彎冷厲的弧度,「呵!有父親、有慕家為她的靠山,慕清晨即便修為差些,出嫁後夫家亦不敢小看她!」

  慕雲鶴狠狠一愣,對慕煙華的反應極為不解:「煙華此言何意?」頓了片刻,又道,「可是跟著清晨鬧彆扭?清晨幼年失了雙親,難免性子敏感些,胡思亂想多些,應當沒什麼壞心眼。倘若她真有哪裡做得不對,待尋回了她,讓她給你道個歉可好?」

  早知說服慕雲鶴很難,讓他相信慕清晨心懷惡意更難。

  慕煙華面沉如水,轉開視線:「父親便沒有想過,長年累月的怨憤積攢下來,慕清晨總有一日不堪重負,忍不住對你、對整個慕家不利?」

  慕雲鶴怔了一怔,忽而笑出聲來:「對慕家不利?你是說清晨?就憑她淬體境第三重天的修為?」

  修為!又是修為!

  「父親,莫欺少年窮。」慕煙華有些無奈,卻還是道,「世事無常,誰都不知道明日的慕清晨會如何。說不定過個兩年,她連番奇遇脫胎換骨,天資更勝於我,不用太長時間便後來居上,修為境界遠超過我。」

  「這不可能!機緣哪裡那麼好得!」慕雲鶴連連搖頭,滿臉不信,擺手道,「你所言全部只是假設,莫說清晨沒道理背叛家族,便是她真的得了些許福澤,要說她能越過你去,我第一個便不信!單單一個慕清晨,就能顛覆我慕家數千年基業,我這個家主豈不是白當的?」

  「煙華擔憂委實多餘——這樣,你若不願多跟她接觸,待她回來便請個夫子,讓她跟著夫子學些其他東西。」

  這是不讓慕清晨再繼續修煉,將她剔除出青雲堂了?

  慕煙華瞧了慕雲鶴一眼,暗道慕雲鶴對慕清晨的印象已是根深蒂固,絕對不可能輕易動搖,當下便閉口不言,不做那無用功。

  沉默了一會兒,慕煙華出聲問道:「父親既知慕清晨心思重,可知她哪裡來的怨憤?」

  慕雲鶴踟躕了片刻,終是長歎一聲答道:「這事確實怨我,是我對不起你大伯。」

  竟還有這般曲折!

  慕煙華急聲道:「怎麼從未聽父親提起?」

  「六年前,正遇上陰風谷秘境十年一開,我剛繼任家主之位不久,許多事情千頭萬緒,根本沒辦法離開家族。你大伯主動請纓,帶領家族一眾人員前往,最終無一人生還,全部喪身在陰風谷秘境。你祖父與我傷心欲絕,怎麼都無法相信,曾親自趕去查探,結果自是一無所獲。」

  陰風谷秘境慕煙華聽過,上輩子更進去過。秘境本身的危險性並不大,應當不至於讓慕雲鷹一行全軍覆沒。

  「父親便不曾懷疑過?」不是天災,多半就是人禍。

  「當年王、李兩家都有人前往,回來時同樣損失超過半數,我曾懷疑是他們所為,可惜沒有證據。現下過去這許多年,再想尋到真相更是困難重重。你大伯死訊傳來,清晨早已記事,她一直以為她父親是代我受過,倘若那時是我去了,她父親便不會屍骨無存。」

  慕煙華說不出是何感受:「所以父親多年來心存負疚,這才對慕清晨有求必應多有縱寵,甚至連著兄長與我都要靠後?」

  這實在太可笑了!

  不說是慕雲鷹主動要去,並非慕雲鶴出言指派,就算依照慕清晨所想,慕雲鶴去了秘境,也不見得一定會死。慕雲鷹天資修為本就不如慕雲鶴,說句不好聽的,縱然慕雲鷹那次僥倖活了下來,能保證他這六年都不出意外,一定活蹦亂跳活著麼?

  一旦入了修煉之門,生死還能由得自己?想要與天爭命,誰又不是做好了隨時殞命的準備!

  出了那等意外不去追尋真相,倒將矛頭對準了血脈親人,天底下再沒有這樣的道理。

  也不知慕清晨清不清楚,王、李兩家都是擊殺慕雲鷹的嫌疑對象,倘若慕雲鶴的猜測為真,慕清晨就是在勾結殺父仇人,來對付生她養她的慕家!

  「慕清晨認為,是你造成了大伯身死,是慕家沒有護住大伯性命——我們都是她的殺父仇人,我們跟著她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怎知她不會尋我們復仇?!」

  慕清晨這個瘋子!

  要是這一番不幸言中,慕清晨便是不折不扣的瘋子,絕對不能以常理來推斷!

  慕雲鶴瞳孔微縮,面色突變:「這……不可能!你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清晨怎可能會這麼做!」

  「你確定?但凡慕清晨有機會,你確定她不會對你下手?」慕煙華冷笑,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更顯得擲地有聲,「慕清晨心思敏感些,慕清晨胡思亂想多些,這些父親都知曉不是麼?」

  不知不覺間,慕煙華混元經陰陽境的氣勢全數放開,意識海中紫色符籙散發出迷濛紫光,更添一分不容置疑的強勢。

  慕雲鶴似全無所覺,還沉浸在慕煙華提出的可怖猜測裡,半晌才面色難看地道:「此事……罷了!容後再談……」

  慕煙華緊繃的心神漸漸放鬆,長出一口氣:「倒不是我惡意揣測,我不過是——慕清晨現下不見了蹤影,總歸防著些也好。」

  不求慕雲鶴盡數接受,只需他面對慕清晨不要再全無防備。

  「你……」

  慕雲鶴望定慕煙華,眼神極是複雜,想說慕清晨是族人、是血親,不可用外人那些險惡心思來揣測她,嘴唇翕動了好幾回,到底沒有將話說出口。

  這一回歷練歸來,慕煙華改變了太多太多。

  這般強勢,這般淩厲,這般咄咄逼人,甚至讓慕雲鶴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在慕清晨的事情上,環環相扣的猜想分明那樣匪夷所思,卻又讓人半點反駁不得。

  慕雲鶴輕歎一聲,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忽而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家主!二長老回來了,正往淩風院來!」

  二長老?

  居然是今日歸來麼?

  慕煙華輕輕瞇起眼,隨著慕雲鶴起身,拎起在几案上玩「你纏我纏」遊戲的大角、二角,胡亂塞進袖袋裡,兩步跨至慕雲鶴身後站定。

  「家主,老夫幸不辱命,圓滿完成任務!」中氣十足的語聲傳來,很快到了門口。

  二長老瞧著五十多歲,身量中等,著一身淺灰色袍子。丹鳳眼容長臉,蓄著三寸長的短鬚,烏髮結成髮髻,拿一根碧綠的玉簪固定。在七、八名慕家年輕子弟簇擁下,滿面笑容地踏進屋子。

  那七、八名慕家子弟對著慕雲鶴躬身行禮:「見過家主!」

  「不必多禮。」慕雲鶴輕輕頷首,轉向二長老,「二長老路途勞頓,此番卻是辛苦了。」

  「都是為了家族,道什麼辛苦?」二長老笑著擺擺手,眸光向著慕煙華掃過來,在她身上頓了一頓,面上笑容稍稍一滯,「煙華也在?不過數月不見,這修為境界一日千里,不愧是我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

  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

  慕家年輕一輩第一天才,到了二長老這裡,卻成了第一人,這不是為她拉仇恨麼!

  慕煙華上前一步,對著二長老行了一禮,淡淡笑道:「二長老過獎了,有兄長在前,煙華愧不敢當。」

  「哼!」

  話音未落,便是一聲冷哼。

  慕煙華循聲望去,果然見著七、八名年輕子弟中,領頭的那名女子不閃不避,唇邊冷笑還未來得及收起。

  慕心淩,二長老的獨生女兒。

  「慕心淩?」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想落她面子,就要有被她扒了裡子的覺悟,「你是對我、還是對兄長有意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5:08

53 不服?來戰

  「心淩!」

  二長老拉下臉來,怒瞪了慕心淩一眼,喝道,「你年長煙華許多,不思愛護幼妹,這陰陽怪氣的是個什麼意思,還不快跟煙華道歉!」

  慕煙華涼涼地掃了二長老一眼,心底止不住冷笑。

  看似勸阻,確定不是火上澆油?

  「我就是不服。」慕心淩面色更沉,倔強地仰起頭,抬手一指慕煙華,「她何德何能,敢稱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論修為、論資歷、論能力,我都勝過她許多,憑什麼要屈居她之下?倘若落雪大哥仍在族中,那第一的名頭由他拿去,自然名副其實合情合理。可惜他拜師滄浪劍派,甚至一整年都見不到一面,哪裡有時間精力挑起這個擔子!」

  「心淩小姐所言極是!」慕心淩話音剛落,邊上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立時接口道,「煙華小姐雖則天資上佳,畢竟年歲尚幼,修為境界比不上心淩小姐多矣。這年輕一輩第一人之稱,還需心淩小姐來當!」

  「心淩小姐領導咱們,大夥兒都心服口服!」

  「對對!心淩小姐已是練氣境大圓滿,煙華小姐遠遠不及!」

  除了個別低垂著頭沉默不語,剩下的三、四名年輕子弟紛紛出言,對著慕心淩極為推崇。

  慕心淩唇邊掛著冷笑,斜睨了慕煙華一眼,直挺挺立在原地,沒有再開口。

  「住口!一個一個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二長老淩厲的視線一一掃過,哼道,「家主面前,如何有你們說話的份!」

  慕心淩怡然不懼,對著慕雲鶴行了一禮:「家主素來公正,絕不會因事關慕煙華便有意偏袒,心淩信得過!」

  剛剛被慕煙華諸多言語刺激到,慕雲鶴現下再瞧二長老父女一唱一和,不由得心底窩火,隨意擺了擺手,淡淡道:「年輕一輩的事情,你們自行解決便是。只有一樣,切磋較技可以,暗下殺手害人性命萬萬不許!」

  真當練氣境大圓滿便可同輩無敵?未免太將自個兒當回事!

  慕雲鶴對著族人極為寬厚,不代表他真的不介意有人日日盯著他屁股底下的位子。這二長老趁著慕落雪不在,慕煙華尚未長成,自認為有個好女兒,氣焰囂張肆意跋扈,不借著今日機會給他來個迎頭痛擊,他就不知道收斂一二。

  慕煙華練氣境第三重天之時,便能在練氣境大圓滿手下支撐不敗,如今修為跟著慕心淩一般無二,皆為練氣境大圓滿。慕雲鶴有十足的把握相信,慕心淩絕對不可能是慕煙華的對手。

  二長老霍然轉向慕雲鶴,似是有些不信自己聽到的。

  慕心淩卻沒想那麼多,這般輕易得到慕雲鶴的允諾,已是讓她昏了頭:「心淩為長,自當讓著煙華妹妹——我並非要跟著煙華妹妹爭什麼,實是現下慕家年輕一輩各自為政,形同一盤散沙,我自忖還有些能力,當仁不讓為家族出力,必然要有我一份!」

  「煙華妹妹,我看你不是我的對手,不如就此認輸可好?」慕心淩轉向慕煙華,佯裝關心地道,「我實不願與你動手,畢竟刀劍無眼,萬一一時收勢不及,傷著煙華妹妹,那便當真是我的罪過了。」

  慕煙華環視了一周,邁開步子向著慕心淩靠近。

  一步,兩步,三步,慕煙華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穩當,每一步邁出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

  落地無聲,卻似每一步都落在慕心淩心頭。

  七、八步的距離眨眼便過,慕煙華在慕心淩身前駐足,因著身量的關係,微仰著頭與她對視。

  「噗通!噗通!噗通!」

  慕心淩腦子裡一片空白,耳邊響徹著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只覺得慕煙華烏黑的眸子裡隱藏著什麼,像是要將她整個靈魂吸進去。

  「嗤!」慕煙華忽而嗤笑了一聲,「倘若兄長在家,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的名號便是他?」

  慕心淩下意識地放輕呼吸,愣愣地點了點頭。

  「你覺得你修為境界高於我,你應該代替兄長,帶領慕家一眾小輩?」

  慕煙華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若有若無地傳入慕心淩耳際。慕心淩眼神呆滯,再次點了點頭。

  「你年逾二十,修為不過練氣境大圓滿,何德何能代替兄長!」慕煙華神色平淡,將慕心淩早先所言原樣還了回去。

  慕心淩比慕落雪還大上一些,當年跟著慕落雪一道參加滄浪劍派入門測試,在最後一關被人刷了下來。慕心淩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回到家族痛定思痛,修煉愈發刻苦努力,多年來進階不算慢。除了慕煙華、慕落雪之外,確實是現下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

  可惜她的好運同樣到此為止。

  倘若事情跟著上輩子一般發展,慕心淩至死都卡在練氣境大圓滿。

  慕煙華移開視線,轉向方才為慕心淩說話的幾人:「你們呢?你們何德何能,能代表所有人?還『大夥兒都心服口服』!」退開兩步,目光鎖定慕心淩一行,「既是屬於兄長的東西,便容不得旁人染指!誰要是不服氣,只管上來掂量掂量,年輕一輩第一人的名號,今日我還就收下了!」

  「慕心淩,半月後年末大比,敢不敢來戰!」

  敢不敢來戰!

  慕心淩耳邊一陣轟鳴,整個人身上一輕,凝滯的思維開始重新轉動。

  怎麼回事!

  難道她居然被慕煙華氣勢所懾,半點反應不及?

  不!絕不可能!

  慕煙華才幾歲,怎可能有這般實力?

  上一回迷蹤嶺試煉,她不過練氣境第三重天。不過時隔數月,今日再看已是練氣境第六重天。

  這晉升的速度果然遠非常人可比!

  或許不用兩年,她便會輕鬆趕上來,像慕落雪那般突破至先天境。

  但絕不是現在!現在的她還太嫩!

  「怎麼不敢!」慕心淩眼神逐漸淩厲起來,眸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嫉妒,「便讓你再逍遙半月——到時候你輸了,就要親口承認我的地位!」

  慕煙華略一挑眉:「你若贏了我,自然一切好說。要是你輸了,又當如何?」

  「我會輸?」慕心淩冷笑搖頭,「我怎可能輸給你!」

  慕煙華攏了攏衣袖,淡淡道:「天有不測風雲,尚未發生的事誰敢妄下斷言?我看還是事先說清的好。」

  慕心淩哼了一聲:「我輸了就向你道歉,承認我慕心淩不如你們兄妹!」

  慕煙華點了點頭,瞧了二長老一眼,再次看向慕心淩:「一言為定?」

  二長老心頭狠狠一震,忽而有一種跳出來阻止慕心淩的衝動,嘴巴動了動,最終沒有出聲。

  慕心淩已是重重頷首:「一言為定!」

  慕煙華轉向慕雲鶴、二長老:「還請父親、二長老做個見證。」

  慕雲鶴、二長老一同點頭應下。

  出了慕心淩挑釁、慕煙華約戰之事,二長老本是應該高興,思及慕煙華前後看過來的兩眼,不知怎的竟開始不安起來,也沒了多做停留的興致。

  將巡視礦脈之事簡單交代了,二長老便跟著慕雲鶴提出告辭,領著慕心淩一行匆匆離開。

  早在二長老到來前,慕煙華想說的已是說完,這會兒卻是心生退意。

  「煙華跟著心淩賭鬥,不知可有把握?」慕雲鶴頓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

  慕煙華自信一笑:「以練氣境第六重天的修為,我便可輕鬆勝之。」

  慕雲鶴心中一鬆,任由慕煙華轉身而走,邁出房門。

  直至慕煙華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慕雲鶴才收回視線,伸手捏了捏藏於袖袋裡、裝著慕煙華大部分收穫的芥子袋,禁不住思潮翻滾。

  原地站了許久,慕雲鶴騰身而起,身形一閃已出了屋子,往慕家建築群深處掠去。

  與此同時,慕煙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離家數月而歸,屋子裡依然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好似根本沒有離開過一般。

  將大角、二角拎出來放在桌子上,紅靈自動從衣袖裡滾了出來,衝著慕煙華「啾啾」輕鳴。

  慕煙華取出一枚下品靈石,遞到紅靈近前,看著它整個吞下。

  大角、二角左右搖晃著腦袋,尺長的身軀一圈一圈卷成一團,眼巴巴瞧著慕煙華,「嘶嘶」訴苦:「小主人,餓!」

  慕煙華莞爾一笑,安撫道:「我已讓人送新鮮的血食來,很快就到。」

  這一路回來,大角、二角每日都要吃掉大量血食,好在它們不挑食,多半時候會自己出去覓食,倒沒什麼麻煩。

  關於吞吃活人一事,慕煙華已跟著它們談過,勒令它們無故絕不可傷人性命。

  「大角、二角,之前吞到肚裡那些東西,怎麼來的你們知道麼?」

  大角、二角異口同聲:「都是老主人的,老主人說全部留給小主人玩!」

  慕煙華再問:「老主人從哪裡得來?」

  「老主人喜歡清靜,不喜歡被人打擾。」大角腦袋一點一點,似是馬上要睡著,「那地兒老主人住著,卻常常有人闖進來,要打要殺。老主人一生氣,就將他們都殺了,東西留了下來。」

  二角不停點著頭,附和道:「就是這樣,小主人。」

  慕煙華聽著,倒不覺得如何意外,反是對那老主人的好奇又添一分。好奇歸好奇,輕易卻不會去碰觸。

  「啾啾!啾啾啾!」

  紅靈吞了一塊下品靈石,一個蹦跳躍入慕煙華懷裡,直往她掛在腰間的芥子袋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5:21

54 再見

  芥子袋上留著慕煙華神魂印記,紅靈不停在外面轉著圈,卻不得其門而入。

  慕煙華摘下芥子袋,再次從中取出一枚下品靈石,遞到紅靈近前。紅靈看也不看,徑直衝著慕煙華「啾啾」輕鳴,作勢要鑽進芥子袋裡。

  「你這是做什麼?」

  慕煙華將紅靈抓在掌中,遞上一枚中品靈石、一枚上品靈石。

  紅靈著急地蹦跳著,對著靈石全無興趣。

  大角懨懨地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開口,「小主人,你芥子袋中有沒有帶著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慕煙華輕皺起眉,忽而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可能。心念一轉,一塊孩童拳頭大的黑石頭出現在手心。

  「啾啾!啾啾啾!」

  紅靈立時興奮起來,身上金紅色光芒一漲,倏然懸浮在慕煙華眼前,不停地催促著。

  果然是這古怪黑石頭!

  當日在望海城荒野之地,季昌兄弟跟著那中年攤主衝突,她得到紅靈提醒,這才想法將其收入囊中。之後進秘境,收大角、二角,偶遇于瀚、老余,斬殺李向陽,緊接著出得秘境,歷經月夜逃殺,又急著回歸家族,倒是將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要不是此刻紅靈自己跳出來,她怎麼都不會想起芥子袋中還有這東西。

  慕煙華細細打量了掌中的黑石頭一眼,終是放棄追根究底的打算,將之輕輕擱到桌面。

  說來也奇怪,上一回為了這幾塊黑石頭,紅靈已是能夠通過跟著她的聯繫,向她簡單地傳達某些資訊,否則她亦不會去注意那中年攤主幾塊壓著油紙的石頭。

  那一次後,紅靈又變回了蒙昧的樣子,好似先前開啟靈智的瞬間只是錯覺。

  紅靈猛地向前一撲,「啪」的一聲輕響,整個貼在了黑石頭上。黑石頭比紅靈大不少,兩個靠在一起,體型形成強烈的對比。

  「啾——!」

  紅靈兩根觸鬚快速顫動著,原本渾圓好似一顆紅珠子,這會兒慢慢向四周拉伸。

  越來越扁,越來越薄,逐漸朝著整個黑石頭包裹收攏。

  慕煙華驚奇地瞧著紅靈動作,連著大角、二角都圍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紅靈看。

  隨著時間的推移,紅靈成功變成一張半透明的薄膜,其上極細的金色絲線隱約可見,互相勾連著形成一幅繁複的圖案,將黑石頭裹在裡面,不留一絲空隙。

  這……真的吞下了?

  「這紅珠子傻了!連石頭都吞——」大角「咕咚」嚥了一口唾沫,直愣愣地轉向慕煙華,「小主人,它不會吃壞肚子吧?」

  二角視線不離紅靈,狠狠吸了吸口水,兩眼放光:「你才傻了!我看那根本不是石頭!小主人還有沒有?也給我一塊嘗嘗。」

  大角直愣愣地轉回來:「分明是一塊黑石頭!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還喜歡吃石頭?」

  慕煙華掃了大角、二角一眼,將剩下的三塊黑石頭拿出來,一一擺在桌子上。

  二角飛快上前,兩隻前爪捧起其中一塊,急急塞進口中用力一咬。

  「嗷——!」

  二角慘嚎一聲,那塊黑石頭被遠遠拋飛出去,捂著嘴巴的爪子放下來,掉下半顆斷裂的尖牙。

  「……哈!哈哈哈!」大角渾身抖動著,軟綿綿地倒在桌子上,笑得直打滾。

  紅靈身上吞吐著金紅色光芒,明明暗暗閃爍不定。忽而光芒猛地一暗,重新變回紅珠子模樣,整個彈飛出來,「吧嗒」一聲落在地上,往前滾了不知多少圈,直到撞到牆壁才堪堪停下。

  黑石頭沒有絲毫變化,仿佛紅靈所做一切都是無用功。

  「石、石頭怎……麼能吃!活……該!」大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綠豆大的眼睛裡滾出大顆淚珠,「你們兩個蠢、蠢貨!」

  方才那狠狠一咬,二角沒有將黑石頭咬碎,反而差點碎了一口鋼牙,其中一顆牙齒更是直接斷開,心底正窩火著,哪裡容得大角接二連三嘲笑?當下朝著大角撲上去,連抓帶咬糾纏在一起。

  紅靈摔得暈暈乎乎,半晌沒有動靜。慕煙華正要起身過去,卻見它搖搖晃晃騰空而起,眨眼到了身前,「嗖」的一聲鑽進衣袖,緊緊貼上手腕再也不動了。

  慕煙華攏了攏袖子,看了大角、二角一眼,伸手抓起一塊黑石頭,探出靈識一寸一寸查看。

  紅靈生吞靈石不在話下,二角鋒銳的牙齒更是堅固無比,咬合之力何止萬斤?倘若只是普通的石頭,早已被咬得粉碎。紅靈不必多言,自孵化以來就多有神異;二角血脈純淨,跟著大角兩個困在秘境多年,憑著吞噬陰陽之氣苦苦支撐,肉身鍛煉得極為強大,雖則體內空虛,真氣消耗得乾乾淨淨,經過這些日子的恢復,修為已是超過了慕煙華。

  現下這兩個都吃了虧,對著黑石頭完全沒有辦法,倒是讓慕煙華肯定了,她花費區區二十枚下品靈石得到的黑石頭,確實隱藏未知的秘密。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慕煙華查探了一遍又一遍,依然無法瞧出一絲端倪。

  「煙華小姐!」

  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屋外傳來清晰的叩門聲。

  慕煙華將黑石頭全部收回芥子袋,站起身來:「進來。」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落了一地燦爛的日光。

  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邁進屋裡向前兩步,便靜靜立在了原地:「煙華小姐,你要的新鮮肉食已到了,要送進來麼?」

  「不用了,放在院子裡便好。」慕煙華抬眼望去,發覺來人有些眼熟,一時又喊不出名字。

  應當不是慕家子弟,而是慕家對外招收的人員。

  一個家族要發展壯大,單單依靠自己自然不可能。跟著絕大多數家族一般,除了慕家本身的族人之外,還有許多外姓之人。他們加入慕家,享受著慕家提供的資源,同樣需要為慕家出力。

  青雲堂的掌事孫慶是,眼前這個少年亦是。

  慕煙華收回視線,往門口行去:「肉食在何處?帶我去。」

  「煙華小姐,請隨我來。」那少年應了一聲,邁開步子在前頭帶路。

  慕煙華跟著那少年,一前一後走出屋子,一眼便瞧見院子靠邊的地方擺著兩個大木桶,裡面裝著滿滿的新鮮肉塊,隱約還可聞到血腥之氣。

  「煙華小姐,這是今早剛獵到的一頭地熊,不知可能合用?」

  慕煙華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而一紅一藍兩道流光從屋內衝出來,瞬間落入木桶裡。

  正是大角、二角。

  那少年嚇了一跳,待看清大角、二角模樣,長出一口氣:「煙華小姐,這、這是你的寵獸?原來要肉食是——」

  說話間,大角、二角已將兩大桶新鮮肉食連皮帶骨全部吞下,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巴掠回慕煙華近前,挺著溜圓的肚子,懶洋洋地回到袖袋裡。

  「它們挺滿意。」慕煙華淡淡一笑,轉向那少年,「這木桶你帶回去,以後每三日便送一次肉食過來。」

  那少年的視線本隨著大角、二角動作,呆呆瞧著慕煙華的袖子,這會兒忙忙移開,點頭道:「煙華小姐放心,我都記下了。」

  送走了少年,慕煙華重新回到屋裡。

  剛想取出黑石頭再行研究一二,眼前一晃已是意識離體,又一次站在了白玉樓之前。

  有了一次經歷,慕煙華熟門熟路一步邁了進去。

  濃郁純淨的靈氣撲面而來,將慕煙華整個裹在裡面,好似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說不出的舒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一樓空間像是擴大了一絲。

  白玉靈樹仍是懸浮在虛空,散發著迷濛的白色柔光,不時有一滴一滴半透明的銀色液體滴落,進入下方白玉池。

  白玉池中,那一灘靈液已經增加了不少。

  自從白玉樓出現以來,每隔一二日,便會散出一道銀光,碎成點點星芒,融入慕煙華皮肉經脈,增加肉身強度,溫養經脈使其愈發寬闊堅韌,為她帶來不少好處。

  「上來。」蕭焰清冷的語聲傳入耳際。

  慕煙華再不耽擱,踏上白玉台階,進了二樓玉室。

  蕭焰盤膝坐在蒲團上,一手執著黑子,另一手執著白子,白玉棋盤擺出的殘局,跟著上一回相比早已大不相同。

  黑、白二子接連落下,棋局形勢一變再變。

  慕煙華隨意掃了一眼,出聲問道:「尋我何事?」

  「坐。」蕭焰不再執子,抬眼向著慕煙華看過來,「上一回我讓你過後尋我,你卻一直不曾來。」

  慕煙華幾步上前,在蕭焰對面的蒲團上坐了,略略挑了挑眉:「是關於混元經?」

  蕭焰輕輕頷首:「我知你定然感覺到了。」

  慕煙華沉默不語。

  混元真氣超乎意料的強大,對她自身的負擔同樣遠超先天一氣訣。

  現下她只混元經第一層第二個小境界,肉身強度還能勉強跟得上,等到日後境界提升,必然會出現不可避免的隱患。

  即便蕭焰不說,估摸著她也會輔修一門煉體功法。

  慕煙華抿了抿唇,眸光沉沉:「所以?」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5:34

55 涅槃九變

  「兩個選擇。」

  蕭焰看著慕煙華,語聲沒有半分起伏,「服用某些特定的天材地寶,或者修煉一門高明的鍛體功法。」

  慕煙華沉默了片刻,「倘若我選前者?」

  「不同的階段,要求的天材地寶亦不相同。初期倒是好辦,不算什麼稀罕東西,隨著你境界日深,所需的天材地寶自然越是珍貴。到了後期,有些甚至屬於傳說之物。」

  「倘若我選後者?」

  「同樣兩個選擇。」蕭焰似乎笑了一下,「我這裡有兩門鍛體功法。一門困難些,修煉之時磨難重重,痛苦萬分,修成後卻能脫胎換骨,肉身成聖;一門簡單些,以你如今的天資,短期內便可有所成效,配合前中期的混元經當沒有問題——到了後期,你要再想其他辦法,並不是什麼難事。」

  「我選擇修煉鍛體功法。」慕煙華沒有半分猶豫,亦沒什麼好猶豫,「困難的那門。」

  「你確定?這一門功法自誕生以來,前後曾經被不少人得到,其中不乏驚才絕豔的天才人物、隻手便可翻雲覆雨的尊者大能,因著承受不住功法本身帶來的痛苦,修成之人幾乎沒有。你若當真要修煉,需得做好生生痛死的準備。」

  生生痛死麼?

  能比得過神魂每日被淩遲的痛苦?

  蕭焰這一解釋,反而讓慕煙華愈發堅定了修煉此門功法的決心。

  天道酬勤。

  同等條件下,付出越多自然收穫越大。

  只要能最大程度的提升實力,有多少磨難痛苦她都不懼。

  「幾乎沒有,說明還是有人成功了,對不對?」慕煙華繃著臉,起身繞過白玉小几至蕭焰身前,認認真真行了一禮,「請傳授我那一門鍛體功法。」

  蕭焰深深看過來一眼,寬大的衣袖輕輕一揮,一道無形氣勁托起慕煙華:「無需如此,我不是平白教你。」頓了頓,又道,「你既有了決定,我便不再多言。你神魂強度有限,先傳你此門功法前三層。」

  話音剛落,已是一指朝著慕煙華眉心處點來。

  慕煙華不閃不避,任由這一指落下。

  一道柔和白光倏然鑽入意識海,朝著流光溢彩的神魂而去。

  意識一陣恍惚,慕煙華回到了本體,神魂之中鼓鼓脹脹,一下子增加了很多東西。

  慕煙華睜開眼來,瞬間眸底的迷茫散去,恢復了以往的清明。

  蕭焰所傳授的鍛體功法名為涅槃九變,一共分為九層,每一層將完成一次蛻變,每一次蛻變都會給肉身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現下慕煙華得到的是前面三層,能毫無阻礙查看感悟的只有第一層,也就是第一變。剩餘的兩層功法內容隱藏在第一層之後,好似籠罩著厚厚的紗衣,僅能瞧見若有若無的隻字片語。

  如若勉強去看,就會覺得頭疼欲裂,直欲昏厥。

  心知這是修為不夠所致,慕煙華不再強求,開始仔細參悟涅槃九變第一層的功法。

  最低先天境第一重天方可修煉,這一點倒是符合。入門不算難,卻需要藥浴跟著涅盤丹相配合。

  藥浴所需靈藥三十六樣,涅盤丹所需靈藥同樣是三十六樣,除了其中三、五樣較為珍貴難得,餘下的都是常見之物,慕家藥房便可輕易尋到。

  靈藥不成問題,藥浴與涅盤丹卻是難了。

  慕煙華不會煉藥,更不會煉丹。

  慕家沒有丹師,整一個黃沙城都極少見著丹師出現。

  慕雲鶴當初給慕煙華準備的丹藥,皆是從黃沙城唯一一家出售丹藥的店鋪購買得來。

  店鋪名為藥齋,掛在玲瓏閣名下。

  想起玲瓏閣,慕煙華便記起那一回對陣王瀟瀟,後來出現的那一名神秘年輕男子,以及那一枚硬塞過來的銀色權杖。

  怎麼辦?

  慕煙華緊緊皺著眉,著實犯了難。

  縱然可通過藥齋尋到丹師,那丹師又答應幫忙,如何能將藥浴與涅槃丹的方子交出去?

  倘若沒有藥浴、涅槃丹這兩樣,涅槃九變豈不是成了擺設!

  或許……蕭焰有辦法?

  剛一思及蕭焰,便聽得他清冷的語聲傳來:「你自去準備靈藥,其他可交予我。」

  慕煙華聞言一喜,心下不由得一鬆:「如此,便多謝你。」

  「無妨。你實力越強,於我亦越有好處。」蕭焰的語聲似乎輕快了一絲,「小心些,別讓人看出什麼來。」

  慕煙華應了一聲,暗道這一門涅槃九變功法怕是非同小可,否則蕭焰絕不會這般慎重提醒。

  研究涅槃九變第一層功法,慕煙華仿佛完全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很快晝去夜來,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慕煙華起身披衣,推門到了院中。

  驚月劍在手,緩緩地施展了幾回基礎劍法,再將春風化雨、疊浪斬、漫天花雨一一使來。

  慕煙華身周時而和風細雨,時而電閃雷鳴,時而海潮滾滾,時而寒梅初綻,劍氣森森,殺機隱隱,變化萬千。

  「嗤!」

  劍勢驀地一滯,劍尖一點寒芒大盛,化作一頭猙獰的巨狼。

  巨狼一身銀色毛髮,四肢邁開做前撲狀,狼吻大張,目露凶光,頭頂生著一根螺旋樣的獨角。

  混元經第一層第一個小境界,一元境附帶的秘技,貪狼。

  慕煙華用驚月劍使來,卻是成了一招劍技。

  巨狼仰天長嘯,滾滾氣浪向著四周席捲,忽而搖晃了幾下,轟然破碎開來。

  驚月劍接連長鳴,「嗡嗡」之聲不絕。

  還是不行。

  慕煙華並不如何失望,抬眼瞧了一眼天色,收劍歸鞘往院子外行去。

  這一式貪狼,慕煙華已是感悟多日,雖則有著紫色符籙相助,仍是進展甚微,總覺得缺少些什麼,從未成功施展出來過。

  慕家藥房位於青雲堂北側,平日去的人不多。慕煙華到的時候,藥房管事正伏在案上寫著什麼,兩名童子拿著笤帚抹布打掃著衛生。

  「煙、煙華……小姐!」兩名童子驚得呆立原地,忘記了反應,「您、您怎麼來了?」

  「我來尋江叔。」慕煙華笑著點了點頭,越過兩名童子往裡走。

  那管事聽到動靜,擱下手中的毛筆,向著門口處望過來:「哎喲!這不是煙華麼?來來來,快進來,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地兒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江叔可別趕我出去。」慕煙華幾步到了慕江近前,行了一禮道,「江叔近來可還好?」

  「老囉!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只管守著這一畝三分地。」慕江連連擺手,笑容滿面地打量著慕煙華,「煙華修為大有長進,過不得久,便要趕上我老頭子了。」

  慕煙華佯裝生氣:「江叔比著父親還小上幾歲,哪裡就老了?我這點子微末本事,要趕上江叔還早著,可不是逗我玩?」

  「你呀、你呀!」慕江指著慕煙華,哈哈大笑,「來說說,尋江叔有何事,但凡江叔能做主的,都給你辦了!」

  「謝謝江叔!來江叔這裡,自然是為了靈藥。」慕煙華展顏而笑,一連報出二十餘種靈藥的名字,或可養氣溫脈,或能止血療傷,都是平日裡可能會用到的,「這幾樣靈藥,江叔這裡都有吧?」

  慕江果然沒有絲毫懷疑,喊過兩名童子,將慕煙華要求的靈藥一一取出,包成幾個小包,遞到慕煙華眼前。

  慕煙華接過來,跟著慕江道了一聲謝,又談笑幾句,便告辭離開。

  將裹著靈藥的小包收進芥子袋,慕煙華辨了辨方向,往大門處行去。

  一路順利出了慕家,匯入街道人群中。

  慕煙華悄無聲息地施展易骨之術,將五官線條稍稍改變,稚嫩的臉瞬間變得成熟許多,便是極為熟悉的人瞧見了,一時之間也不敢認。

  穿行在大街小巷、店鋪小攤,慕煙華共分十餘次,添加進不少無用的靈藥,將藥浴與涅槃丹所需的絕大部分靈藥買齊。

  黃精果與紫檀草,雖則價錢高些,平日裡總有人出售,今日不知怎麼竟是一直不曾見著。

  找到了!

  慕煙華快走兩步,分開人群到了一個攤位前。

  那七、八株彎彎曲曲,像是乾枯的草根,整個呈現出深紫色的便是紫檀草。

  「這些紫檀草怎麼賣?」

  攤主是個瞧著年過六十的老漢,抬起眼來看了慕煙華一眼,豎起食指:「一百枚下品靈石。」

  「一百枚?」有些貴了。

  慕煙華扒拉著幾株紫檀草:「九十枚如何?」

  那老漢眼皮耷拉下來,不再看慕煙華,雙手環胸背靠著牆壁,似是睡了過去。

  慕煙華取出一百枚下品靈石擱下,收起紫檀草轉身就走。

  攤位上逛了一圈,黃精果依然不見蹤影,慕煙華打算先行回去,明日再來瞧瞧。

  漸漸離了熱鬧的市集,慕煙華行過一個巷子口,身子一頓停下了腳步。

  幽深的小巷子裡,一人雙手抱頭,蜷縮在牆角,十餘名年輕男子圍著他拳打腳踢,口中喝罵不停。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5:45

56 傀儡

  「李華,你怎麼不去死!」

  「佳佳小姐死了!瑤瑤小姐也死了!王、李兩家那麼多人,只有你還活著,你跟那兇手什麼關係?為何獨獨放過你!」

  「豬玀獸一樣的東西!你有何資格留在李家?滾!滾蛋!」

  「滾!滾出李家!滾出黃沙城!別讓我們再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打死為止!」

  李華緊緊咬著牙,任由無數拳頭大腳落在身上,硬是一聲不吭。

  慕煙華背靠著牆壁,雙手環胸站在巷子口,涼涼地出聲道:「王、李兩家的小一輩,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出息,窩裡鬥都鬧到大街上來了?」

  「誰?誰在那裡?」

  眾人不約而同停下拳腳,惡狠狠朝著慕煙華望過來。

  「哪裡來的狂徒,在黃沙城這一片地上,敢管我王、李兩家的閒事?」

  慕煙華站直身子,逆著光,一步一步深入小巷子裡:「王、李兩家?當真好大的名頭!倘若王鴻羽、李傅親來,我倒願意給上一分薄面。」

  「你是什麼東西!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直呼兩位家主名姓!」

  「大膽!敢侮辱我們兩家——兄弟們!上!聯手做了她!」

  慕煙華唇角噙著一絲冷笑,瞧著眼前十餘人摩拳擦掌,毫無章法地向她撲過來。

  烏合之眾!

  修為最高不過練氣境第三重天,大部分都還在淬體境,慕煙華根本無需拔劍,這些人也沒有資格讓她動用驚月劍。

  身形一閃,化作一道虛無的光影,一雙肉掌猶如穿花蝴蝶,帶起掌影重重,每一掌都不落空。

  清晰的骨裂聲接二連三響起,殷紅的血花當空綻放。

  無人是慕煙華一合之敵。

  眨眼工夫,十餘人紛紛慘叫著,以比著方才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狠狠落在地上,呻吟之聲不絕於耳。

  慕煙華冷眼看過去:「滾!」

  昨日才歸家,慕煙華不想給慕雲鶴、慕家招惹麻煩,這些人便不好直接殺了。

  「你、你等著!」

  眾人在地上躺了半晌,恢復了些力氣,互相攙扶著撐起身子,看向慕煙華的眼神隱藏著懼怕,卻不願就此敗走,聲色俱厲地放著狠話。

  「有本事不要走!等我王、李兩家之人到來,便是你的死期!」

  慕煙華上前一步,勾唇一笑:「我等著。」

  「你、你……我們走!」

  傷輕些的拖著傷重的,哆哆嗦嗦地越過慕煙華身邊,唯恐少生了兩條腿,瞬間一哄而散,逃得一乾二淨。

  李華蜷縮在牆角,衣上滿是淩亂的腳印,混雜著點點暗紅血漬。

  發帶早不知去了何處,長髮披散下來,上面還沾著不少塵土,瞧著極為狼狽。

  慕煙華立在他身前,擰著眉冷聲開口:「起來!一群無用的廢物,竟將你打成這樣,你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為是假的不成!」

  紅靈「啾啾」兩聲輕鳴,從衣袖中探出身來,懸浮著落在慕煙華左肩,金紅色光華一明一滅。

  這光華極為怪異,沒有向著四周圍擴散,全部凝成了一束,往李華頭頂落去。

  李華緩緩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瞧著慕煙華。

  短短時日未見,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完全變了樣,面色灰白,形容枯槁,眼中佈滿血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金紅色光華籠著頭頂,李華眉心處漸漸顯出來一個血紅的印記。

  血色絲線勾連,形成奇怪的圖案,一閃即逝。

  金紅色光華被紅靈斂起,李華眸底開始恢復清明。

  「主、主……人!」

  掙扎著起身,李華一抹嘴邊的血跡,雙膝著地跪在慕煙華身前,垂下了腦袋。

  慕煙華輕輕觸摸著紅靈,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先起身,隨我過來。」

  望海城荒野之地,偷襲擊殺王、李兩家小一輩之時,紅靈便在李華身上做了手腳。慕煙華對此早有猜測,待得謎底最終揭曉,仍是覺得萬分不可思議。

  回想起紅靈兩次大發神威,一次吞噬了極品寶器桃花迷障,另一次吞噬了整一個火毒蠍族群,連著先天境的火毒蠍王都未能倖免。

  這兩者看似毫不相關,卻有一個共同點。

  桃花迷障直接攻擊人神魂,迷人心智,惑人心神;普通火毒蠍基本沒有智力,全靠蠍王以神魂相連指揮作戰。

  都跟著神魂有些聯繫。

  紅靈與她血肉相連,而被紅靈光芒擊中的李華,似乎被直接控制了神魂,成了一個擁有獨立思想的傀儡。

  現下再看李華,只需稍一動念,便可決定他的生死,比之前明顯了無數倍。

  倘若這種能力可以一直持續,並且沒有任何限制的接連使用,將會極為可怕可怖。

  紅靈蒙昧懵懂,對著李華之事完全屬於機緣巧合,那一次之後更是損耗極大,幾乎要失去聲息一般。

  慕煙華不知究竟如何,想來以紅靈此刻本事,控制李華已是極限,再來第二人多半不可能。

  千思萬緒,總算拼湊出些許信息,慕煙華默默轉身而走。

  李華恭敬地應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上慕煙華,沒有半分猶豫踟躕。

  七拐八拐穿過幾條小巷子,慕煙華避開人群,領著李華到了一處隱秘角落,停下了腳步。

  「李華。」慕煙華轉過身來,面對著李華,「你這是怎麼回事,說來我聽聽。」

  「是,主人。」

  李華低眉斂目,束手而立,恭敬道:「王、李兩家望海城荒野一行,除了我與王思賢長老兩人,其餘全軍覆沒。回到家族之後,兩家上下震怒,我被逐出本家淪為旁系,王長老奪去長老之位,外放看守礦脈二十年。我雙親皆在六年前亡故,同一脈的族人見我被家主厭棄,深怕我連累他們,個個對我避之如蛇蠍。」

  王、李兩家小一輩只剩下一個李華,反而讓他僥倖逃過了一劫,免去了未能護住王佳佳的罪責。

  連著李向陽、王思賢都吃了虧,如何能指望李華一個小輩出力不是?

  這些慕煙華全部不敢興趣,讓她在意的是李華提到的某個時間。

  「六年前?」慕雲鶴早先所言還清晰在耳,「可是那陰風谷秘境一役?」

  李華點了點頭:「當年他們隨著家主一行,雙雙進了陰風谷,卻再也不曾歸來。」

  慕煙華肅著臉,輕抿著唇:「六年前陰風谷秘境,王、李兩家死傷超過半數,你可知為何損失如此慘重?」

  李華凝神思索了片刻,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家主只道死傷之人皆是在秘境中遇險,運道不好誤入必死之地,為家族繁榮獻身,死得其所。」

  慕煙華沉默半晌,再問:「你仔細想想,果真沒有其他?」

  李華緊擰著眉,半晌後仍是搖頭:「莫非此事另有玄虛,我雙親之死並不單純?」

  「這我不能肯定。你先回去,倘若有機會,便為我查探下當年之事。」頓了頓,慕煙華又道,「日後李、王兩家有什麼動靜,你多注意些,有消息可聯繫我。」

  李華這一顆現成的釘子,慕煙華用起來不會有絲毫不自在。有了那一絲神魂聯繫在,她隨時隨地都能尋到李華,而只要她願意,李華亦能夠輕易尋到她。

  「主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李華對著慕煙華行了一禮,正要轉身離去,忽而頓住腳步,猶豫著道,「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慕煙華神色一厲:「有何不能講?」

  「此事我也是無意撞見,倒並非關乎王、李兩家,而是跟著慕家有關。」

  「跟慕家有關?」慕煙華怔了一怔,瞧了全無異色的李華一眼,暗道他怕是沒有認出她來,否則怎可能這般輕鬆,當下也不戳破,「說來聽聽無妨。」

  「慕家二長老與李家旁系一女有染,兩人往來已有數年,三年前育有一子。每隔一段時間,慕家二長老就會偷偷去看望他們,家主利用此事相脅,迫得二長老不得不跟他合作,通報慕家諸多秘密。」

  「二長老!他怎麼敢!」慕煙華眸底暗潮翻滾,一字一頓道,「怪不得、怪不得啊!李家主當真好手段!」

  原本慕煙華以為,二長老只是私心過重,對家族還是忠心的,想不到在這裡等著!

  王鴻羽的狠辣跋扈流於表面,不聲不響的李家主才是噬人的毒蛇。

  這一番無論二長老最初是自願還是遭人陷害,慕煙華都不想多管。他與李家女暗通曲款是事實,跟著她有了孩子是事實,出賣慕家利益更是事實!

  「下一回慕二長老再出現,記得通知我,我好給他準備一份大禮。」

  慕煙華微瞇起眼,笑得極為柔和,「這兒子都三歲了,怎還能藏著掖著,也該見過眾多叔叔伯伯不是?」

  李華打了個寒顫,結結巴巴地道:「主人,你、你……」

  慕煙華轉向李華:「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李華連連搖頭,驚得面色青白,眸底隱顯惶然,深深垂下頭去。

  許久沒有聽得慕煙華出聲,李華慢慢抬起頭來,卻見眼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人影?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5:55

57 完虐

  沒有尋到黃精果,卻意外遇上李華,發現了紅靈的些許秘密,得知二長老跟著李家的齷齪,慕煙華亦沒了繼續閒逛的心思,當下解除易骨之術,回轉家中。

  剛至慕家大門口,便見一人正四下張望,看到她後幾步迎了上來。

  「煙華,你可回來了,讓我好等。」滿臉急色的少年額上全是汗,向著慕煙華身後看去,「慕宏、慕言外出尋你,你們不曾遇上?」

  「倒是未見,大約是走岔了。」慕煙華不由提起心來,「怎麼了,元浩?尋我何事?」

  慕元浩抹了一把額頭:「家主吩咐我在此等候,見著你歸來便讓你立刻前去議事堂。家主、祖父、二長老、三長老他們都到了,心淩堂姐、非煬堂兄也在,就等你了。」

  慕煙華略一挑眉:「七長老回來了?」

  「跟著非煬堂兄一道回來的。」慕元浩點了點頭,「今早剛到不久,一回來便被家主召去了議事堂。」

  慕煙華輕輕頷首,向著慕元浩道了一聲謝,往正殿議事堂趕去。

  議事堂房門大開著,兩側分別站著四名護衛,腰挎長刀目不斜視。發現慕煙華到來,極快地掃過來一眼,便放了她進去。

  慕雲鶴坐於主位,接下來依次是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五長老與七長老。慕家明面上統共七位先天境的長老,除了四長老、六長老閉關尋求修為上的突破,其他長老都在這裡了。

  慕心淩跟著另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人,靜靜立在幾位長老下首。

  果然是慕非煬。

  迷蹤嶺試煉之後便沒有再見著他,依稀聽說是修為即將突破,隨著他父親七長老外出歷練,現下瞧著竟是連升兩級,同樣已是練氣境大圓滿。

  慕心淩一向標榜年輕一輩中,她為除慕落雪之外第一人。這一回慕非煬歸來,慕心淩得知他後來居上,不知作何感想。

  慕煙華下意識地朝慕心淩望過去,正對上她滿含著冷嘲的視線。

  「煙華妹妹,你來了真是太好了!這兒就數你架子最大,明明年歲最小——」

  大長老一眼淡淡地瞥過來,慕心淩面上表情一滯,像是被忽然掐住了脖子一般,語聲戛然而止。

  在場所有人裡,大長老年紀最大,修為也是最高,先天境大圓滿滯留多年,只差一步便可突破至築基境。瞧著六十餘歲的老者,鶴髮童顏,身形頎長,眉眼間帶著孤冷,不拘言笑。

  慕雲鶴比著大長老還要低上一輩,照著輩分需得稱呼一聲族叔。

  「心淩!住嘴!」二長老察覺到氣氛不對,立時出聲道,「還不向家主、向諸位長老認錯!」

  慕心淩臉漲得通紅,嘴巴張了張,終是垂下頭:「心淩無狀,請家主、諸位長老勿怪。」

  大長老收回視線,雙手攏在袖子裡,背靠著椅背,輕輕合上雙目,沒有出聲。

  慕雲鶴擺了擺手:「無妨。事發忽然,不知者不怪。」

  可不是麼?她一早出了門,慕雲鶴臨時相召,通知的人找不到她,她會知道才奇怪了。

  慕煙華環視了一周,眸光在慕雲鶴身上停了停,邁步走上前去。

  「煙華遲來,勞眾位長輩等候,實在不該,萬望莫怪。」

  「煙華快過來,讓我瞧瞧。」

  五長老是七位長老中唯一一名女性,瞧著約莫三十餘歲,一身胭脂紅長裙,外罩輕薄的銀色紗衣,雲鬢上簪著一朵巴掌大的芍藥,整個人透著一種怒放的張揚嬌媚。

  她展眉笑著,朝著慕煙華招手:「一段時間未見,煙華竟是這般大了。聽說前些日子獨自出門了?你那父親真是亂來,你才多少歲,虧他能如此心安理得!」

  慕煙華先向慕雲鶴行了一禮,再跟著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打過招呼,這才依言行至五長老身前:「五長老。煙華多時不見您,倒是掛念得很。」

  五長老以手掩唇,輕笑出聲:「要真的念著我,便隨我一道修煉可好?」

  「若得閒暇,自然要打擾五長老,只怕您到時嫌我煩。」慕煙華笑咪咪地答了一句,轉向七長老與慕非煬,「七長老、非煬哥。」

  七長老笑著點點頭,打量著慕煙華的眼神中帶著明顯的讚賞。

  慕非煬衝著慕煙華眨了眨眼,輕聲應道:「煙華妹妹。」

  五長老輕哼了一聲,笑罵道:「人小鬼大,心眼卻是不少!」

  「老五!」大長老睜開眼來,掃了五長老一眼,之後看向慕雲鶴,「既然人都到齊了,便開始吧。」

  慕雲鶴頷首,站起身來道:「這一回召集諸位,是有一件事要說。我黃沙城靠近滄浪劍派山門,自來便是滄浪劍派宗域,每年都要向其進奉靈石、礦物、靈藥、妖核等物,以獲取保護。進奉之物一向由慕、王、李三家共同籌措,是多是少全看三家三年一度的大比排名。現今三年時間已過,又到了三家大比時候,原是定於明年五月份進行,今早滄浪劍派傳來消息,竟是提前到了半月之後。」

  「我跟著大長老商量,欲要將家族年末大比提前,除去心淩、非煬、煙華三位,通過年末大比再選出兩名年輕子弟,代表慕家參加此次三家大比。諸位長老意下如何?」

  二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紛紛點頭贊同,慕煙華、慕心淩、慕非煬幾人是沒有話語權的,只靜靜地站著旁聽。

  「心淩、非煬、煙華。」慕雲鶴轉向三人,「三家大比由滄浪劍派來人主持,落雪他們不能參加,是勝是負全在你們身上,你們的任務並不輕。剩下的半個月裡,但凡修煉中有何疑問,可直接尋諸位長老指點答疑,需要什麼都可往青雲堂孫掌事處申請。」

  「可有異議?」

  慕心淩冷冷瞥了慕煙華一眼,上前一步道:「家主,心淩有事相詢。」

  慕雲鶴頓了一頓:「講。」

  慕心淩抬起眼來,直視慕雲鶴:「聽家主方才所言,心淩三人將參加三家大比,那家族年末大比呢?」

  感受到慕心淩眸光中的質疑,慕雲鶴心底微微有些不舒服,卻還是解釋道:「以你們三人如今的實力,參與家族年末大比意義不大,不如省下時間專心修煉,準備半月之後三家大比。」

  「家主此言當真?」慕心淩搖搖頭,抬手指向慕煙華,「並非心淩不信家主,實是昨日煙華妹妹跟著心淩約鬥,定於家族年末大比一分勝負。此事於心淩意義重大,心淩不願放棄,請恕心淩不能接受家主安排。」

  慕煙華微瞇著眼,瞧著慕心淩直指過來的食指,幽幽開口:「慕心淩,你這是在指責父親公私不分,心存偏向,故意幫我免去年末大比,好避過跟你的比鬥?」

  慕心淩挑了挑眉,唇角勾著一抹譏笑:「難道不是?」

  「慕心淩,你放肆!」大長老眉頭微皺,轉頭看向二長老,「老二,你怎麼教的孩子?」

  「我……」

  二長老還未出聲,慕心淩已搶著道:「大長老,您執掌家規、主持法度,最是大公無私,莫非今日也要包庇慕煙華?就因為她是家主一脈?這不公平!我不服!」

  「心淩!少說兩句!」二長老沉聲一喝,拼命向著慕心淩使眼色。

  慕心淩狀若未見,自顧自道:「大長老積威在身,家主位高權重,倘若有心偏袒慕煙華,心淩人小言微,無話可說,卻休想心淩心服!」

  「慕心淩,何必說些有的沒的,你不過是想跟我鬥上一場,我應你便是!」慕煙華神色不變,深深地看了二長老一眼,「索性擇日不如撞日,請諸位長老見證,你我就在此地會上一會,如何?」

  慕心淩,這可是你自作孽!

  「如此甚好!」慕心淩眸色轉深,「你放心,我定會手下留情,讓你多撐上幾招,不至於輸得太難看。」

  慕煙華淡淡回道:「我卻不喜多費手腳,一招足矣。」

  「一招足矣?不知天高地厚!」慕心淩無聲笑著,轉向慕雲鶴、大長老,「請家主、諸位長老准許。」

  三長老饒有興致,五長老欲言又止,七長老作壁上觀,大長老斜了二長老一眼,對著慕雲鶴緩緩點頭。

  慕雲鶴看看慕煙華,又瞧了瞧慕心淩,出聲道:「同族較技,勝負尚在其次,且不可因此傷了和氣。秘技刀劍無眼,點到即止,誰敢故意傷人,嚴懲不貸!」

  慕煙華、慕心淩齊齊應了一聲,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退後了三、四步。

  議事堂面積不小,慕煙華兩人拉開架勢,居然半點不顯擁擠,完全不用擔心會施展不開,束手束腳。

  慕心淩執劍起勢,長劍輕鳴,裹挾著淩厲風嘯之聲,化作一道雪亮劍芒,直刺慕煙華。

  劍未至勢先臨,劍風撩起慕煙華額前長髮,帶著一絲疾風驟雨的意味。

  竟是春風化雨劍!

  慕煙華暗自搖頭。在她面前施展春風化雨,真不是在自取其辱?

  驚月劍出鞘,一劍毫無花俏地平平刺出,半分不差地刺入慕心淩劍勢之內。

  「叮!」

  劍尖點在慕心淩長劍之上。

  慕心淩只覺得一股大力洶湧而來,手臂一陣麻木,掌中一鬆,長劍直直滑落在地。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已是喉間一涼,觸及一冰冷尖銳之物。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6:09

58 打臉

  冰冷的殺氣臨身,慕心淩整張臉瞬間雪白,不見半點血色,瞳孔縮成針尖大。

  那一雙淡漠的黑眸望過來,不帶絲毫感情。

  會死!

  慕煙華真的會殺了她!

  這一個認知讓慕心淩腦中一片空白,渾身被驚懼絕望緊緊包裹,身上像壓著一座大山,幾乎無法呼吸。

  慕心淩好似一尾失水的魚兒,微張的嘴巴一開一合,卻根本沒辦法得到哪怕一絲新鮮空氣。

  一身真氣完全失了作用。

  憑什麼!

  不過練氣境第六重天,仗著有個家主的父親,小小年紀目中無人,膽敢爬到她頭上!

  恍惚間,回到家族短短時間所見所聞,一一在慕心淩眼前浮現。

  慕煙華!慕煙華!還是慕煙華!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也不知慕煙華施了什麼妖術,竟然讓一眾年輕子弟推崇備至,張口閉口不離左右,儼然成了慕家年輕一輩領軍人物。

  這怎麼可以?她絕不允許!

  慕心淩素來心高氣傲,當年跟著慕落雪一道參加滄浪劍派入門測試,滿心以為萬無一失,必然成為其中一員。不想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一度被她引為此生最大的恥辱。

  慕落雪進了宗門,慕煙華年歲尚小,慕非煬跟她相比還差一籌,放眼慕家小一輩,再無能與她爭鋒之人。

  慕心淩漸漸撿回自信,選擇性的撇開慕落雪,將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看做囊中之物。

  哪知道臨了臨了,慕煙華再次在她臉上狠狠抽了一掌。

  這一掌實在太狠太凶,甚至讓她有些暈頭轉向。

  莫非慕家兄妹真是她的剋星不成?

  父親樣樣不比慕雲鶴差,就因為慕臨淵為上任家主,便毫不意外地在競爭中失敗,不知被多少人暗中譏笑不自量力。

  現下慕雲鶴的子女又來打壓她,他們父女這輩子當真只能是陪襯?

  慕心淩眸底黑沉沉的,仿佛罩著一層黑霧,濃得化不開,面上表情開始扭曲起來:「慕煙華!你偷襲!這一回不作數!」

  她錯了!錯得離譜!

  不應該因著聽聞旁人幾句誇讚,明知慕煙華對著春風化雨劍感悟極深,一心想在慕煙華最得意的地方擊敗她,未料到反而給了她可趁之機!

  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何其愚也!

  倘若她施展威力最大的雷驚九天,哪裡有慕煙華回手之地?

  「呵!」慕煙華輕笑一聲,毫不在意地收回驚月劍,退開兩步,「你太不小心了,如若敵我交戰,你已是人頭落地——這偷襲的罪名予你好聽,我是不敢領受的,莫說你要再戰一回,橫豎今日閒來無事,便是十回八回,但凡你有所求,我都奉陪到底。」

  慕煙華一退開,慕心淩壓力大減,眸中濃郁的黑霧凝結成冰,冷聲開口:「如此最好!」

  唇角噙著一絲笑意,慕煙華劍尖一挑,挑起落在地上的長劍,往慕心淩飛射而去:「接劍。」

  慕心淩並不領情,長劍入手冷哼了一聲,一身練氣境大圓滿的真氣高速運轉,毫不吝惜地灌入掌中長劍。

  不要以為只有慕煙華有個好父親,修為不高早早有了寶器級別的兵刃,她所用的這柄長劍,亦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怕跟著慕煙華硬碰硬。

  一絲一縷紫色光華憑空生出,縈繞著雪亮劍身,碰撞之間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紫色光華漸盛,化作無數頭髮絲粗細的電光,除了少數往四周逸散,絕大部分向著中央靠攏,逐漸聚集在一處。

  長劍輕顫著,嗡鳴之聲不絕,似是有些不堪重負。

  慕心淩狠狠咬著牙,拼命抽取著真氣,勢必要報方才一劍之仇。

  玄品低級秘技雷驚九天,據說感悟至極處,真可引來九天之上的驚雷,所過之處一切轟殺成渣。以練氣境大圓滿的境界,施展起來其實很勉強,慕心淩卻管不了那麼多。

  是成是敗在此一舉,她不信慕煙華能破得了玄品秘技。

  紫色電光收攏,三尺青鋒終於成了一道嬰兒胳膊粗的電龍,龍口怒張向著慕煙華呼嘯而來,氣勢萬鈞。

  蠢貨!

  驚月劍輕輕一抖,慕煙華仍是普普通通一招平刺,銀色劍光似緩實快,點在電龍兩眼之間。

  劍訣是好劍訣,奈何施展之人半點不自知,生生糟蹋了這一門秘技,連著本身的三層威力都沒有。

  慕煙華兩世修煉,眼光見識原就不是慕心淩可比,又有紫色符籙相助,憑著練氣境第六重天的真氣,平平一劍至簡至巧,正正刺中電龍最為脆弱的一點。

  「啪嚓!」

  紫色電龍半點掙扎都沒有,似是戳破了一個虛幻的泡泡,整個破碎散開,細長的電蛇遊移在虛空,慢慢消失不見。

  慕心淩手腕一麻,長劍再次落地。

  驚月劍不停,宛如一道虛影,沒有帶起絲毫風聲,瞬間便至慕心淩眼前。

  慕煙華沒有再手下留情。

  第一次點到即止已是顧全情義,誰讓慕心淩這般輸不起,不依不饒就算了,竟還出言耍賴,毫無悔改之色。她要是真的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不給慕心淩點教訓,豈不是人人都道她好欺?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議事堂,驚月劍悄無聲息地掠過慕心淩耳際,劍背狠狠地拍在她右頰。

  一擊得手,慕煙華收劍後退。

  「啊——!」

  慕心淩失聲尖叫,整個人騰空而起,拋飛十幾步之後重重著地。

  「我、我……的臉……」

  慕心淩只覺得右臉火辣辣的,又麻又木,摸上去腫了一大塊,痛得她眼淚一下子迸了出來,沾濕了幾縷散落的髮絲。

  瞧著果然極為狼狽。

  羞恥!嫉恨!

  慕心淩眼睛立時通紅,完全失去了應有的理智。

  一劍!又是一劍!

  今日過後,慕家之人將如何看她?

  她的面子裡子,她多年苦心經營的形象,這回算是被慕煙華扒了個乾淨,徹底毀了。

  有慕雲鶴與諸多長老在場,慕煙華這一劍並不重,除了讓慕心淩敗得難看些,給她臉上留了一道皮外傷,其他便再沒有了。

  慕心淩行動無礙,從地上彈射而出,右手成爪破開空間,帶起淒厲風聲,朝著慕煙華面門抓來。

  不知進退,不堪大用,不足為懼!

  慕煙華不急不躁,正要出劍,卻聽得大長老一聲怒喝:「放肆!」

  一陣清風過,慕心淩動作一頓,以比撲上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落地後咳出一絲血漬。

  「大長老手下留情!」二長老面色黑如鍋底,急忙開口道,「心淩認輸了!」緊接著轉向慕心淩,「心淩!願賭服輸!既是技不如人,你便向煙華道個歉——自家姐妹沒有隔夜仇,煙華大度,不會與你計較。」

  慕煙華冷眼看著,就是不搭腔。

  二長老訕訕轉開視線,催促慕心淩:「心淩!」

  慕心淩低垂著頭,長長的烏髮披散兩邊,遮住了她的臉,瞧不清表情如何。

  慕煙華不說話,擺明了不願善罷甘休。

  慕雲鶴本是為了敲打二長老父女,加上暗惱慕心淩輸不起,勝負已分還要偷襲慕煙華,自然不可能像往常那般選擇息事寧人。

  議事堂一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慕心淩身上。

  慕心淩渾身顫抖著,忽而身形一閃,衝出門去,眨眼失去了蹤影。

  大長老眸中一冷,瞥向二長老:「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

  「這、這……心淩被我慣壞了,並非有意如此!」二長老面皮一抖,心底焦急卻不好表現出來,「她從未遭遇這般慘敗,一時難以接受,回去後我定好生教育,責令她向家主、向諸位長老賠罪……當然,還有煙華……」

  事關慕煙華,慕雲鶴不曾開口。其他幾位長老不時看向慕煙華,沒有多說什麼。

  「罷了!」大長老擺了擺手,「慕心淩切磋較技偷襲同族,黑風崖思過三個月,三家大比之後立即執行!」

  「大長老……」

  二長老望向慕雲鶴,慕雲鶴只當不見;再轉向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這三人不約而同側過頭,避過二長老的目光;二長老無法,只得移開視線,朝著慕煙華看過來。

  慕煙華垂下頭,專心致志瞧著自己的腳尖。

  「怎麼,老二?」大長老指節輕扣了扣几案,「你對我的判定有所不滿?」

  「自然……沒有!沒有!」二長老心中暗恨,這會兒亦不得不低頭認栽,「大長老執掌族規,自然有權力責罰心淩。」

  大長老轉開視線,看向慕煙華,面上少見的顯出一絲笑意,招手道:「煙華過來,將你的長劍予我瞧瞧。」

  慕煙華應了一聲,起步上前,將驚月劍遞上。

  大長老抬手接了過去,細細打量了一眼,屈指對著劍身一彈。

  清越的劍鳴之聲響起。

  「好劍!」

  大長老贊了一句,將驚月劍還了回來,看著慕煙華的眼中滿是讚賞,「好孩子,這一回三家大比,我慕家能否拔得頭籌,多半要繫在你身上了。」

  慕煙華收回驚月劍,淡淡一笑:「為家族出力,煙華當仁不讓。」

  上輩子三家大比,慕煙華原是有名額的,臨近時間卻陷入了突破的緊要關頭,沒能參加。

  此次無論如何,她是不會再錯過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6:20

59 丹經

  對於慕煙華練氣境第六重天越級挑戰,完勝練氣境大圓滿的慕心淩之事,在大長老誇讚後,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都挨個表揚了一通。

  除了二長老強顏歡笑,眾人一片其樂融融。

  慕煙華謙虛了幾句,只道慕雲鶴與諸位長老教導有方,倒是讓他們愈發滿意,好似完全忘記了方才那一場爭鬥。

  大長老又勉勵了慕煙華一番,囑咐她不可放鬆,專心準備半月後三家大比,終是將她放了回去。

  慕煙華暗送一口氣,剛邁步踏出議事堂,便聽得身後傳來慕非煬的輕喚。

  「煙華妹妹,請留步。」

  慕煙華駐足轉身,「非煬哥,你怎麼也出來了?」

  慕非煬眉毛一揚,俊顏上露出溫暖的笑容:「多時不見你,就不興我尋你說說話?」

  「可別!你肚裡有幾根花花腸子,我還不清楚?」慕煙華笑出聲來,黑亮的眸子上下打量著慕非煬,「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一開口,我這心就止不住亂跳,一刻都靜不下來。莫再拐彎抹角的,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慕家所有年輕一輩中,慕非煬跟慕落雪年紀相仿,分明是性子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兩個人,不知為何竟是感情極好。慕落雪與慕煙華兄妹情深,慕非煬對慕煙華自然也有些不同。

  慕落雪謙和禮讓,慕非煬卻一肚子壞水。

  當然,慕煙華必須承認,慕非煬待她確實不錯。至於他如何禍害別人,慕煙華不會多加理會。

  「煙華妹妹大了,倒是愈發不好騙了,好生沒趣。」慕非煬唇角弧度加深,莫名多了一絲邪氣,「有事告訴你,邊走邊說。」

  慕煙華應了一聲,率先抬步上前:「非煬哥消息靈通,莫非聽得什麼好事,要與我分說一二?」

  慕非煬面上笑容一頓:「原來你已是知曉,顯得我多事了。」

  「什麼事?」慕煙華想不到胡亂一說,居然真的被她猜中,不由奇道,「非煬哥莫要再賣關子,還不快些說來。」

  「你、你是猜的?」慕非煬重新得意起來,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道,「三家大比原定於明年五月份進行,你可知這一回為何提前?」

  慕煙華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我要是知道,還需你來告訴我?」

  慕非煬「嘿嘿」笑了兩聲:「明年上半年,東南域各大頂級大派,太元宗、正一派、神水宮、天魔宗、鬼王宗、藥宗將同時大開山門,廣收門徒,多半要聯合舉辦入門測試。到時候整個東南域必然震動,各處天才紛紛雲集,滄浪劍派自然不會錯過,說不定運氣好,便能收到天資絕佳的弟子。不用太多,有那麼一兩個,就不枉忙這一場。」

  「非煬哥此言當真?」慕煙華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繃起臉,「不知這消息你從何處聽來?」

  慕非煬受到慕煙華感染,下意識便斂起笑容:「八九不離十。我與父親回來路上,碰巧遇到了滄浪劍派外出歷練的隊伍,落雪就在其中。消息正是他透露的,他不方便回來,便讓我幫忙帶個信。」

  「煙華妹妹,你年紀不到十二,修為已是練氣境第六重天,剛剛在議事堂裡,又一劍擊敗練氣境大圓滿的慕心淩。我在一旁瞧得分明,倘若跟著慕心淩易地而處,我的表現縱然比她好亦有限。你不僅是慕家年輕一輩第一天才,更是整個黃沙城第一天才,三家大比難不倒你,滄浪劍派有落雪在就夠了,你應該有最好的選擇。」

  慕煙華心底一暖,微抿的唇鬆開一絲,點頭道:「如若消息屬實,我會去的。」

  「煙華妹妹定然能夠得償所願,我會在院中備下美酒數壇,只等妹妹榮歸。」慕非煬衝著慕煙華擠了擠眼睛,湊到她耳邊道,「妹妹那一下打得痛快,我早就看她不入眼,天天翹著尾巴指手畫腳,這下子看她如何還有臉?」

  退開兩步,擺了擺手,「話已帶到,我那老子還等著訓導我,先走一步。」

  慕煙華莞爾一笑,道了一聲謝:「非煬哥慢走。」

  送走了慕非煬,眼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慕煙華收起笑容,不禁陷入了沉思。

  算算時間,她重生醒來不過半年,很多事情已是面目全非。

  有她自己的原因,也有不知名的緣由。

  除了因著她參與發生的改變,整個世界似乎都陷入了一種慣性裡,正一點一點發生著未知的變化。

  比如慕清晨的失蹤,再比如這一次的三家大比,以及接下來的入門測試。

  要是真如慕非煬所言,跟著上輩子相比,那場規模龐大的選拔賽將提前整整一年。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她原來的世界,但不管是與不是,只要一想到慕雲鶴、慕落雪還在,慕家也還在,她便會心中清明,念頭通達。

  不知不覺間,慕煙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進了屋子,合上房門,慕煙華解下腰間芥子袋,將那些靈草一一取出擺在桌子上,很快擺了滿滿一桌子。

  黃精果沒有尋到,涅槃丹少了這一味藥,在未補齊之前卻是不能煉製。藥浴的三十六樣靈草全部到了,可以先行準備。

  藥浴在前,服用涅槃丹在後,倘若蕭焰不反對,就能立刻開始修煉涅槃九變第一層。

  這一個念頭剛剛轉過,桌子上的靈草便突兀消失無蹤,慕煙華眼前一晃,意識體再次出現在白玉樓之前。

  一步邁進白玉樓,慕煙華沒有停留,徑直上了二樓。

  白玉小几上面,白玉棋盤不知去了何處,換作了那一堆靈草。

  蕭焰盤坐在蒲團上,修長的手指劃拉著眼前的靈草,朝著對面的蒲團一指:「坐。」

  慕煙華依言坐下,視線不離蕭焰,一直看著他的動作,沒有出聲打擾。

  混在一起的靈草很快被分作兩堆,蕭焰手掌泛起淡淡的白光,抓起其中一堆靈草隨意揉捏了兩下,慕煙華還未來得及看清,就見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玉瓶,將掌中那團碧綠剔透的光華放入其中。

  將玉瓶遞給慕煙華:「每日一滴加入水中,十日後可服用涅槃丹。」

  慕煙華怔怔看著眼前的玉瓶,半晌才伸出手接了過去,抬眼繼續盯著蕭焰瞧。

  這一片大陸靈氣充裕,幾乎人人都可修煉,便是普通民眾亦打熬筋骨,強身健體。相比之下,擁有煉丹、煉器天賦之人卻少之又少,往往萬不存一。丹師、器師大多被大宗派、大世家籠絡,平日裡極難見到,任何一個自由身的丹師、器師出現,都會引起不知多少勢力的爭搶。

  哪怕只是丹師學徒、器師學徒,同樣多的是人示好。

  上輩子拜師太元宗,慕煙華自然見過丹師煉丹,

  無一不是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唯恐有一絲錯處,但凡有半點意外失誤,便不可能獲得成功。

  火候、靈草放入的順序、還有最為重要的丹印,那一個個複雜的指訣看得慕煙華眼花繚亂。

  沒有一個像蕭焰這般的!

  即便只是藥液,省去了成丹的步驟,也絕對不可能是那樣!

  掐巴掐巴,藥液成了。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

  「這般看著我作甚?」蕭焰清冷的聲線聽不出起伏,停了片刻忽而道,「倘若日後每一回都要尋我,確實太過麻煩了些。頭幾次我可以幫忙,再往後總歸要靠你自己。」

  一本古舊的書冊驀地顯了出來,落入慕煙華懷中。

  慕煙華倏然回過神來,撿起書冊一看,卻見上面寫著兩個工整的黑字,邊緣已是有些磨損。

  丹經。

  書冊輕飄飄好似沒有重量,慕煙華拿在手中,想要翻開封面。

  怎麼回事?

  封頁仿佛千萬斤重,慕煙華用盡全力,努力幾次後終於將之翻開。

  無數金色的蠅頭小字炸開,化作點點金光,紛紛鑽進慕煙華眉心處,往神魂本源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似一瞬似數天數月,慕煙華緩緩睜開眼來,眸底閃過一絲紫金交纏之色,隨即恢復清明。

  再看手中丹經,已是重新變回原來的模樣,跟著沒有打開過一般無二。

  流光溢彩的神魂本源內部,隱隱顯出來一張書頁輪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慕煙華目瞪口呆,只覺得手上之物很是燙手:「這、這是……」

  「一個老頭兒打賭輸了,賠給我的賭注,留在我這裡沒多大用處。」蕭焰看了慕煙華一眼,「倘若真想謝我,便儘快提升實力。」

  慕煙華鄭重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

  蕭焰想要她幫忙重塑肉身,慕煙華不知道多高的修為才有此能力,卻是默默將之記在了心裡。

  「水池裡的靈液,你可帶些出去,用清水稀釋了給可信之人服用。」

  慕煙華愣了一愣,緊接著又聽得蕭焰道:「那個三長老身上有暗傷,你拿三滴靈液給他,便可痊癒。」

  三長老有暗傷?

  怪不得、怪不得七位長老中,就數他修為最弱。

  當初她還覺得奇怪,為何三長老排行第三,實力比著七長老都要低上好幾個小境界。

  可是蕭焰又為何如此?怎麼看他也不像多管閒事之人。

  慕煙華張了張口,終是出聲問道:「為什麼?」

  眼前一陣恍惚,慕煙華意識回歸本體,耳邊傳來蕭焰語聲。

  「你對慕家執念甚深,不讓你安心,如何專心修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6:39

60 風雨漸起

  安靜的房間裡,豎起的屏風之後,慕煙華立在浴桶外,手中拿著那個裝著藥液的玉瓶,小心地倒了一滴進去。

  桶裡八分滿的熱水蒸氣嫋嫋,平靜的水面漾開一圈漣漪,碧綠的顏色擴散開來,不過瞬息工夫,整桶熱水被暈染成淺淺的綠色,帶著勃勃生機。

  紅靈留在外面桌上,大角、二角讓慕煙華趕去了院子中,屋裡靜悄悄的,一絲聲響都沒有。

  慕煙華將玉瓶收回芥子袋,瞧了浴桶裡淺碧的熱水一眼,默默除下身上衣衫,整個沒入水中,只留腦袋露出水面。

  略略有些燙的熱水沒過全身,水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緊緊附著皮膚,一絲一縷慢慢滲透,融合進皮肉經脈,深入臟腑骨骼。

  帶著溫潤的涼,化作無形的氣流行遍全身。並沒有想像中的痛苦,反而很是舒服。

  回想起蕭焰之前的提醒,慕煙華心底疑惑漸生。

  還未等她多做思量,原本溫順的氣流陡然狂暴起來,成了無數柄刮骨鋼刀,一下一下在體內穿刺。刺穿了皮膜筋骨還不夠,那鋼刀好似有意折騰人,一點一點磨著刮著,就是不給個痛快。

  慕煙華稍稍皺了皺眉,面上蒼白了一分,盤膝坐於水中,一心一意開始運轉涅槃九變第一層的功法。

  這種程度的疼痛,她完全忍得住。

  嫋嫋熱氣升騰起來,將慕煙華的面容遮得若隱若現。

  淺碧的水面蕩漾著,散發出一層瑩瑩光華,其中的綠色全數往慕煙華聚攏,爭先恐後鑽入她體內。

  隨著時間的推移,熱水漸漸涼了,裡面的綠色越來越淺,直至完全消失無蹤。

  氣流愈來愈多,像是一個霸道的闖入者,在慕煙華體內毫無顧忌地橫衝直撞,大肆破壞。

  疼痛愈發劇烈,仿佛沒有盡頭一般,一波緊接著一波,從未停歇。

  慕煙華輕抿著唇,神色比之方才更加平靜。

  確實是疼。

  但相較於神魂被淩遲,卻是差了許多。

  涅槃九變第一層的功法還在運轉,慕煙華意識清明,對身體的每一絲變化都瞭若指掌。

  藥液所化的氣流所過之處,帶來劇烈痛楚的同時,強度亦增加一分。

  慕煙華甚至發現,平日裡修煉難以兼顧的地方,有些淤積的細小經脈被強行衝開,後天積累下來的雜質被粗暴地排擠出體外。

  細如毫針的黑紅血漬,順著張開的毛孔一點一點滲出來,融化在水中。

  幾個呼吸之後,乾淨清澈的水裡慢慢變得污濁,一股子難聞的臭味彌漫開來。

  慕煙華全無所覺,已是完全沉浸在涅槃九變的感悟中。

  肉身每一刻都在變強,這實實在在的好處看得到,慕煙華心頭熱切,那常人看來可能難以忍受的疼痛,不但不覺得可怕可怖,更是被她忽略了過去。

  這點痛算什麼?

  涅槃九變第一層僅僅是開始,倘若現在就支撐不住,日後一次勝過一次的磨難痛苦,她又該如何應對?

  不如此刻直接放棄得好。

  一滴藥液的效果畢竟有限,總有耗盡的時候。

  狂暴的氣流漸漸柔和下來,減弱再減弱,終是消失不見。

  劇烈的疼痛像是沒有出現過,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慕煙華睜開眼時,只覺得渾身輕鬆,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

  原本有些燙的熱水已變得冰涼,慕煙華看著眼前黑紅的髒水,聞著鼻端不斷傳來的臭味,輕蹙了蹙眉。

  混元經第二個小境界陰陽境,相當於先天境第二重天,經過了先天真氣兩次洗刷,慕煙華有些不敢相信,她的體內還存在著這許多雜質。

  涅槃九變第一層剛剛入門,竟有如此效果,慕煙華倒是有些相信了蕭焰當日所言。

  這門鍛體功法練到極致,便可肉身成聖。

  慕煙華起身出了浴桶,黑紅的水珠紛紛滾落,沒有在身上沾著一點。

  雪白的皮膚不見一絲瑕疵,似乎蒙上了一層隱約的霜華,變得比之前更加光潔緊致。

  慕煙華心知這是涅槃九變功法所致,外表瞧著雖不顯,皮膜筋骨卻是強了一分。

  用早已準備好的清水再洗了一回,慕煙華重新穿上衣衫,處理掉浴桶裡的髒水,便出了屋子往外去。

  正好去市集上轉轉,看能不能尋到黃精果。

  那白玉靈樹生出的靈液,慕煙華依著蕭焰所言裝了小小一瓶,卻不打算立刻送去給慕雲鶴。並非她不願意多給,而是實力所限,不敢拿出太多。

  她暗暗下了決心,總有一日會變得足夠強大,不懼被任何人知道她的秘密。

  如若慕雲鶴得了靈液,定然不會忘了二長老的一份,在沒有將揭露二長老真面目,將某些人清理出家族之前,慕煙華不會將靈液拿出來。

  此時已是午後。

  沒有什麼風,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有些暖。

  穿過長長的迴廊,轉過一個彎,前方傳來一陣談笑聲。

  「慕言,明日便是家族大比,這一回煙華小姐、非煬公子他們不參與,你我雖爭不到那兩個名額,亦要全力以赴好生表現,爭取跟去觀看三家大比。」

  「這我自然知道。倘若明日對上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誰要你手下留情?你要真這麼幹,日後這兄弟都沒得做!即便要贏,我也要贏得堂堂正正,未必我就輸給你。」

  是慕言、慕宏兩人。

  這兩人倒是感情好,重生第二日前往青雲堂,便見著他們結伴同行,不想又是遇上了。

  上一回跟著慕煙華一道參加迷蹤嶺試煉,現下將近半年過去,慕煙華從練氣境第三重天接連晉升,成功將先天一氣訣轉修為混元經,至混元經第一層第二個小境界,慕言、慕宏二人也是各有收穫,修為提升不算慢。

  連升兩個小境界,至練氣境第三重天。

  慕煙華莞爾一笑,正要走上前去,忽而聽得慕言一聲長歎。

  「可惜煙華小姐不參加,不然定可瞧見她越級挑戰,聽說連練氣境大圓滿的心淩小姐都不是對手。」

  「上一次在青雲堂,煙華小姐還是練氣境第三重天,如今已是練氣境第六重天——倒是不必可惜,半月後三家大比,煙華小姐肯定會出場。」

  「王、李兩家不知派誰上台,不知道夠不夠煙華小姐一劍砍的。」

  「擔心他們作甚?來來來,趁著時間尚早,你我再來切磋一場,讓你試試我新感悟的一招。」

  「來就來,怕你不成!」

  慕言、慕宏沒有發現慕煙華,亦沒有往慕煙華的方向來,而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遠了。

  家族大比在即,慕言、慕宏便是慕家年輕一輩的寫照,為了在家主與長老們面前露臉而全力以赴。慕煙華比起他們來,表面看來倒是顯得悠閒不少。

  一路不停出了慕家,慕煙華直奔市集。

  這一回她的運氣不錯,看到第二個攤位便見到了黃精果,統共有六個,以一百枚下品靈石一枚的價格全部買下。

  煉製涅槃丹的三十六樣靈草齊備,慕煙華心情不錯,想起印入神魂中那一頁丹經的內容,又拉拉雜雜買了不少低級靈草,打算回去有空的時候練習一二。

  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慕煙華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裡,幾乎足不出戶。

  家族年末大比很快有了結果,剩下兩個名額的得主一個叫慕厲,一個喚作慕剛,之前結伴在外面歷練。

  慕厲練氣境第七重天,慕剛要強上一籌,練氣境第八重天。

  黃精果給了蕭焰,眼睜睜看著他將三十六樣靈草揉捏在一起,呼吸之際涅槃丹成,裝入玉瓶裡遞到她面前。

  每日一次藥浴雷打不動,慕煙華可以清晰感受到肉身的變化,不止強度增加,連著體內雜質都排出不少,修煉變得更加順暢無阻。

  相信要不了多久,陰陽境的修為將會完全鞏固,得以衝擊下一個小境界,三才境。

  先前困擾慕煙華的問題,肉身跟不上混元真氣增長的尷尬與隱患,總算得到了暫時的解決。

  離著三家大比沒有幾日了,因著對涅槃丹作用的不確定,慕煙華沒有馬上服用,只是鞏固著藥液的成果,配合著涅槃九變第一層的功法,一次又一次的打磨著肉身,想著等到三家大比有了結果再說。

  這一日,天剛濛濛亮,渾厚的鐘聲響徹了整個慕家,一聲接著一聲。

  慕煙華將紅靈裝進袖袋,沒有帶著大角、二角,離了自己的小院。

  議事堂前面的空地上,已有不少慕家年輕一輩到了。慕雲鶴、大長老、二長老、五長老、七長老迎著晨光站在台階上。

  鐘聲停歇,慕雲鶴視線掃過來,原本有些騷動的眾人瞬間鴉雀無聲。

  掃視了一圈,眸光在前排的慕煙華、慕非煬五人身上停了片刻,慕雲鶴也不多言,直接伸手一指前方:「出發!」

  慕雲鶴、二長老、七長老領頭,慕煙華、慕非煬五人隨後,再後面才是部分被允許跟去的慕家一眾小輩。

  大長老、五長老送到門口,便停下腳步不再前行,顯然要留在家族坐鎮。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6:49

61 初戰

  三家大比的地點在試煉堂,位於黃沙城中央,由慕、王、李三家籌資建造,本是專門用於處理三家事務,平日裡並不開放。

  滄浪劍派當初選擇構建傳送陣的位置,卻是看中了方位絕佳的試煉堂,慕、王、李三家自然無所不應。

  傳送陣在試煉堂中安家落戶,滄浪劍派外放看守傳送陣的弟子一道入住,除了每三年一次的三家大比,慕、王、李三家默契地再沒有提起試煉堂。

  三家大比提前的消息早已傳出,整個黃沙城因著這件盛事,比往日的人多了不少,也熱鬧了許多。

  慕煙華一行一路接收到無數注目禮,在周圍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中踏進試煉堂。

  進了門,好似到了另一個世界,耳邊一下子安靜下來。

  沉重的氣勢隱隱從四面八方壓迫過來。

  穿過前面的大堂,便是一個面積極大的試煉場。

  中間一個四四方方的石台,足有方圓十數丈大小,全部用堅固的青鋼石搭建而成,便是先天境大圓滿的修士在上面戰鬥,亦不會輕易造成損毀。

  離著石台不遠的正前方是一個高台,上面擺著三張寬大的椅子,椅子上鋪著金絲繡線的錦緞。

  另外的三個方向,呈品字形搭著三個稍矮些的看台,看台最前方擺著數張木椅。

  慕煙華一行進來的時候,王、李兩家之人早早到了,佔據了其中兩個看台。

  看到慕家一眾人,王家家主王鴻羽掀了掀眼皮,皮笑肉不笑地高聲道:「慕兄來得可有些晚了,我還以為慕兄人貴事忙,將今日三家大比之事給忘了。」

  「王兄莫開玩笑,三家大比如此重要之事,慕兄怎可能會忘?」

  李家家主李傅站起身來,衝著慕雲鶴這邊點了點頭,和善地笑了笑,「今日比試關係重大,我與王兄心中忐忑,唯有早來方才安心些,不比慕兄胸有成竹。慕家已是連續三次拔得頭籌,待會兒還要請慕兄手下留情。」

  慕雲鶴像是根本沒有聽到王鴻羽說話,只當他不存在一般,徑直轉向李傅:「李兄言重。李家一向家教甚嚴,年輕一輩個個人中龍鳳,何需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相讓?白長老他們快要到了,請李兄恕我少陪之罪。」

  向著李傅拱了拱手,慕雲鶴不再多言,領著慕煙華一眾往空著的那個看台去。

  王鴻羽陰著臉,本還想說些什麼,被李傅一個眼神阻止。

  看台面積著實不小,慕雲鶴、大長老、二長老、七長老坐了前面木椅,慕煙華等一眾小輩直接席地坐在台階上。

  剛坐下不久,慕煙華陡然感到一陣龐大的壓力,猝不及防之下呼吸一滯。

  丹田內兩個氣源一顫,混元真氣自行運轉,身上壓力果然一輕。

  慕煙華四下裡瞧了一眼,發覺一眾慕家子弟並無受傷,這才抬眼向著高台望去,正好看到一行六人從天而降,三人在前三人在後。

  慕雲鶴、大長老幾人忙忙站起,朝著高台拱手行禮,王鴻羽、李傅一眾亦沒有落下。

  慕煙華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提醒了眾人一句,緊跟著慕雲鶴起身行禮。

  剛才短短一瞥,慕煙華已是將高台上六人瞧了個清楚。

  當前三人著同一款式的青色袍子,左胸之處用銀色絲線繡著長劍破空的圖案。中間一人看上去年紀最大,約莫五十出頭模樣,身形極為高大,留著寸長短鬚,臉膛暗紅,腰間掛著一個深黃色的酒葫蘆。剩下一左一右兩人都是四十歲上下,一個高高瘦瘦冷著臉,一個矮矮胖胖笑容不斷,放在一起對比著實有些強烈。

  慕煙華冷眼瞧著,這三人氣息深沉,如深淵不可見底,先天境大圓滿的大長老跟他們相較,明顯要差上不止一籌。

  尤其是中間那位老者,慕煙華眸光甚至不敢隨意觸及,斂息之術瘋狂運轉,將自己更深地掩藏起來,唯恐一個不慎引起他的注意。

  後面的三人慕煙華全部認識,正是慕落雪、王瀟瀟、李承景,此時低眉斂目,靜靜立在後面。

  中間那老者目光如電,環視了一周,出聲道:「老夫白鏡,此次慕、王、李三家大比,將由老夫與鄧師弟、張師弟一道主持,爾等三家需全力以赴,但凡有半點徇私舞弊的行為,一經發現立即開除比試資格。比試允許使用任何手段,至一方認輸或失去反抗能力為止,生死不論,戰敗一次不可再戰,直到場上留下最後一人。」

  「最終勝利者所在的家族,將免除未來三年四成進奉,由剩下的兩家分攤。其中最末一家附加三成,另一家附加一成。三年前慕家為第一,現下請慕家五名年輕子弟上戰台,王、李兩家可隨意擇一人挑戰,進行一對一比鬥,勝者晉級再待其他人挑戰,敗者直接淘汰。」

  「慕家子弟上戰台!」

  白鏡向著慕家這邊看過來,慕雲鶴不敢怠慢,轉向慕煙華五人,鄭重囑咐道:「能戰則戰,倘若事不可為,當以自身性命為重,認輸並不是丟臉之事。」

  慕煙華五人齊齊應了一聲,只有慕心淩臉色不太好,卻也沒有其他動作。

  慕雲鶴點了點頭:「大家都等著你們平安歸來。」

  慕煙華走在最前面,領著慕非煬、慕心淩幾人往月台去時,明顯感覺到白鏡與鄧、張兩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鄧、張兩人目光的侵略性雖強,還看不破慕煙華斂息之術。白鏡看過來的目光平平淡淡,卻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壓力,好似要被看穿一般。

  下意識地放輕呼吸,慕煙華渾身緊繃,面上不動聲色。

  所幸白鏡很快移開視線,並未過多停留。

  慕煙華暗鬆了一口氣,跟著慕非煬幾人一道,很快站在了戰台之上。

  白鏡見此,轉向王、李兩家:「慕家子弟已上戰台,王、李兩家子弟可開始挑戰。」

  王鴻羽、李傅恭敬地應了一聲,對視了一眼之後,不約而同轉過身,不知對著兩家子弟說著什麼。

  不過幾息工夫,王家年輕一輩中一人越眾而出,足尖一點仿佛一隻大鳥,自看台上掠了下來,落在戰台之上。

  慕煙華抬眼一瞧,便將眼前之人認了出來。

  此人名叫王海洋,現年二十三歲,修為在練氣境第九重天,王家年輕一輩中排得上號。

  王海洋生得一雙狹長的眼,再被他習慣性地瞇起,幾乎成了一條縫。他背負著手,視線一一掃過慕非煬、慕心淩、慕厲、慕剛,最後定格在慕煙華身上,略厚的雙唇緩緩勾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慕煙華?你們慕家無人了麼?」王海洋語聲帶著一絲輕浮,壓低聲音道,「慕家長輩都眼瞎了不成,怎麼將你派了出來?慕家主便這般放心?練氣境第六重天?今日我便做做好事,讓你知道天資不等於實力,這三家大比還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逞能!」

  抬手指著慕煙華:「晚輩王海洋,挑戰慕煙華!」

  慕煙華不發一言,肅著臉上前兩步,站在了王海洋面前。

  慕非煬嘻嘻笑著瞥了王海洋一眼,率先往後退開,慕厲、慕剛緊跟而上,為慕煙華、王海洋兩人騰出空間。慕心淩落在最後,忍不住多看了一身輕鬆的王海洋一眼,不知為何從心底升起一股子幸災樂禍。

  王海洋緩緩拔出長刀,練氣境第九重天的真氣陡然暴發,盡數朝著慕煙華壓迫過來。

  長刀漸起,雪亮刀尖直指慕煙華:「慕煙華,你不是我對手,不如直接認輸,否則我動起手來,萬一收勢不及傷了你,可莫怪我心狠手辣。」

  王海洋是個小角色,慕煙華根本不放在眼裡,只要她願意,擊殺他不過是一劍的事情。

  當著白鏡的面,加上鄧、張兩人在一旁虎視眈眈,慕煙華不想引來滄浪劍派的關注,自然絲毫不敢大意,也不敢暴露太多。

  日後對付太元宗,她需要更強大的後盾,她不想惹上麻煩,更不想拜師滄浪劍派。

  驚月劍出鞘,慕煙華搶先一劍刺出:「要戰便戰,哪來這許多廢話!」

  「來得好!」

  王海洋沉聲一喝,長刀卷起丈許長的風暴,勢大力沉,向著慕煙華當頭斬來。

  驚月劍似一條飄忽的雪線,直直刺入風暴中間。

  「叮!」

  劍尖跟著長刀相撞,驚月劍顫抖著發出清越的長鳴,劍勢眨眼間一變,卷起層層碧藍的海潮,浪濤之聲清晰可聞。

  一劍三疊浪!

  一浪緊接著一浪,層層相疊,衝擊著長刀卷起的風暴。

  風暴轟然破碎。

  慕煙華施展浮光掠影身法,悄無聲息後退。

  第一回合,慕煙華對練氣境第九重天王海洋,不分勝負。

  「有點本事!怪不得慕家主放心你上台來!」王海洋終於收起輕視,面上表情開始認真起來,「你的運氣也到此為止了,我不會再給你反擊的機會!」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7:00

62 橫掃

  「聒噪!」

  慕煙華忍不住低喝了一聲,只覺得這王海洋當真跟隻蒼蠅似的,「嗡嗡嗡」一直叫個不停。

  該不會是想藉此亂她心神,不費吹灰之力完成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壯舉?

  真是夠了!

  慕煙華再不想聽王海洋廢話,浮光掠影身法施展開來,驚月劍輕輕一抖,宛如一泓澄明剔透的秋水,映出王海洋鐵青的臉。

  「你居然敢罵我,」

  王海洋舉刀上撩,破開清風,帶起淒厲的嗚咽,重重斬在驚月劍上。

  「轟!轟轟!」

  眨眼工夫,刀劍已相撞不下百次,席捲起的氣流向著四周散開。

  一時竟是不分上下。

  眼瞧著久攻不下,王海洋漸漸著急起來,一次又一次加重手上的力道。慕煙華卻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怎麼都探不出真正的深淺,分明覺得再加一分力便可將其擊敗,竟一直未能如願。

  原以為必中的一刀再次被慕煙華躲過,王海洋氣急敗壞:「有本事別躲!」

  慕煙華哼笑了一聲,身化一道飄忽光影,搶進王海洋身前,一劍封住長刀去向,左掌悄無聲息抬起,從一個怪異的角度拍出,結結實實印在王海洋胸腹。

  王海洋渾身一震,雙目瞪得溜圓,眼珠子微微凸出,張口噴出一蓬血雨,整個人往後倒飛出去,後背著地落在十幾步遠的地方。

  慕煙華靜靜站在原地,語聲平平地問道:「你可認輸?」

  輕咳了幾聲,王海洋眸底晦澀不定:「我……」

  剛吐出一個字,舌頭一卷,將早早藏在底下的一枚丹藥咬碎,和著唾沫血水吞了下去。

  丹藥一下肚,蒼白的臉色瞬間恢復,翻身而起長刀輕鳴,暴出一陣耀眼的刀芒,向著慕煙華狠狠斬下,其勢比之方才更強了數分。

  王海洋眼中閃著瘋狂之色,人在半空速度再增,雪亮刀芒沖天而起。

  冷風呼嘯,四下裡飄起朵朵潔白的雪花。

  這一枚回春丹,王海洋原是留著防身用,絕對沒有想過會用在此處。對戰練氣境第六重天的慕煙華,還不是手到擒來萬無一失?既在家主面前露了臉,又能享受一下擊敗擊傷慕家年輕一輩第一天才的感覺。

  卻不想陰溝裡翻了船!

  趁勢擊殺慕煙華的事情,王海洋本來是不敢幹的。便是給他千百個膽子,他也沒那個膽量當著慕雲鶴的面,去捋慕家一眾長輩的虎鬚。

  可現下他狼狽落敗,惱羞成怒,自然將理智拋在了腦後。

  滄浪劍派三位前輩坐鎮,王、李兩家亦全部都在,諒慕家人不敢做得太過!

  大不了待回歸家族,他立刻稟明家主,調到偏遠之地任職,再也不回黃沙城了。到時候慕煙華已死,這天大地大,慕家人尋不到他,還能一直緊盯著不成?

  「去死吧!」

  王海洋惡向膽邊生,轉瞬間改變了初衷,面上顯出扭曲猙獰之色。

  剛剛滄浪劍派的白長老不是說了麼?手段不限,生死不論,他完全沒有違反比試規則不是?

  王海洋前後不同的想法,慕煙華自然不可能知道,卻不妨礙她感受到臨身的殺機。

  這是不甘認輸,轉而起了殺心?

  慕煙華心頭微怒,暗道之前為了省事,跟著王海洋糾纏許久著實有些多餘。

  對付王、李兩家之人,就該強硬到底,半點都不能相讓。

  她不願惹麻煩,不代表她怕麻煩。即便讓白鏡三人注意到了,未必一定會是一樁麻煩。

  慕煙華是絕對不可能認輸的,一招擊敗對手跟百招擊敗對手縱然有極大區別,該注意到的還是會被注意到,練氣境第六重天越級挑戰,本是一件引人注目之事。

  一念至此,慕煙華心中愈發清明。

  自重生以來,她處處小心時時謹慎,謀定而後動,倒是忘記了剛猛精進,反而讓自己束手束腳起來。

  手段不限?生死不論?

  明知慕家與王、李兩家不睦已久,滄浪劍派還明言生死不論,不見得就安了什麼好心!

  慕煙華大膽猜測,滄浪劍派的高層根本不在乎由誰掌控黃沙城,只要每年的進奉不少,便是慕、王、李三家被人全滅,換上張家、趙家什麼的也絲毫不會在意。

  但有一樣,他們不會願意看到一家獨大。如今慕家勢強,看到王、李兩家跟著慕家對立,想來他們很高興。

  今日黃沙城形成的格局,難說沒有滄浪劍派在後面推波助瀾。

  制衡麼?

  慕煙華眸光微涼。

  既是如此,她要做點什麼,當不會遇到來自白鏡三人的任何阻力。

  驚月劍拉出一道細長雪線,看似綿軟實則堅韌無比,鋒銳劍尖不偏不倚點中王海洋長刀。

  長刀微微一頓,雪亮刀芒猛地暗了一暗,好似下一刻就要破碎。驚月劍速度不減,緊貼著刀刃點向王海洋執刀的手。

  「哧!」

  劍尖從手腕處穿過,帶起點點殷紅血漬。

  王海洋掌中一鬆,長刀「噹啷」一聲落地,眸底浮起明顯的驚懼,清晰映出森冷的劍影。

  「我……」

  慕煙華如何會給他開口的機會?

  跟著王海洋擦身而過之時,已是輕而易舉劃開了他的喉嚨。

  「咦?」

  高台上白鏡挑了挑眉,眸底精光一閃,轉頭看了慕雲鶴一眼,隨即視線重新落回慕煙華身上。

  王海洋完好的左手捂著脖子,踉蹌著向前奔行了好幾步,指縫中忽而噴出大量血水,瞪著眼直挺挺向前撲倒。

  慕煙華執劍而立,望向王、李兩家看台:「下一個誰來?」

  王鴻羽早已站起身來,看向慕煙華的目光如刀。

  「慕煙華!你怎敢行兇!」王鴻羽身後的王家

  小一輩,一個個義憤填膺,不約而同將矛頭對準了慕煙華。

  慕家一眾年輕子弟見了,哪裡容得旁人說不煙華半點不好,紛紛起身回嘴:「分明是王海洋先下狠手,欲要致煙華小姐於死地,煙華小姐只是反擊罷了!要怪只能怪王海洋技不如人!」

  「安靜!」

  白鏡語聲突兀傳來,震得眾人耳中止不住輕鳴,不由自主閉口不言,卻聽得白鏡繼續道,「第一戰慕家勝,王、李兩家可繼續挑戰。」

  王鴻羽黑著臉,沉聲道:「清澤,你去。此戰只許勝不許敗,若有機會——殺了她!」

  「是,家主。」王鴻羽身後轉出一名年輕男子,一步跨前躍出看台,閃身落在慕煙華面前,「王家王清澤,挑戰慕煙華。」

  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慕煙華,此前有人拜託我,倘若在比試中遇上你,定要將你骨頭一根根踩斷——現在瞧著,你倒無需再吃這種苦頭,我會直接殺了你,為王海洋那廢物報仇。」

  有人拜託?

  王東遠這廝真是陰魂不散!

  慕煙華面沉如水,冷冷道:「你們王家之人是不是都一個樣,專門喜歡耍嘴皮子!」

  「你……」王清澤白皙的臉龐氣得通紅,三尺青鋒以秋風掃落葉之勢,直刺慕煙華,「死來!」

  慕煙華神色平靜,混元真氣緩緩運轉,練氣境第六重天的修為盡數暴發。

  總歸免不了要暴露一些,慕煙華思前想後,選擇了圓滿境的浮光掠影身法展露人前,而將劍法上的感悟隱藏起來。

  王清澤境界為練氣境大圓滿,比著王海洋要強上許多,卻根本不是慕煙華的對手。

  三尺青鋒一劍刺來,慕煙華浮光掠影身法運到極致,整個人像是消失了一般,融進空氣中不見了蹤影。

  只餘下一個虛影久久不散。

  王清澤一劍刺到空處,心知要糟,想要飛退已是來不及了。

  慕煙華鬼魅般顯出身形,王清澤甚至還未反應過來,便見著眼前銀光一閃,緊接著喉間一涼,整個世界墮入了黑暗。

  一劍,殺一人。

  王海洋的屍身已在之前被王家人收走,除了青鋼石的檯面上凝固的血跡,再尋不到其他的痕跡。

  不過片刻工夫,同一個地方又多了一具屍身。

  一樣的致命傷口,一樣都是王家人。

  幾乎所有人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到,半晌沒有人出聲。

  慕煙華驚月劍一抖,朝著王鴻羽所在一指,淡淡地道:「下一個!」

  「煙華小姐!」

  「煙華小姐必勝!」

  「王海洋、王清澤算什麼,煙華小姐一人足夠!」

  慕煙華的語聲仿佛打破了某種禁錮,慕家年輕子弟個個興奮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叫喊起來。

  王鴻羽雙掌握拳,手背上青筋條條凸起,指節因著用力泛著青白。全身幾乎不可查地顫抖著,勉強記著身處的環境,克制著自己沒有直接出手拍死慕煙華。

  僵硬地轉過頭,王鴻羽望向一直不曾出聲的李傅:「李兄,你看?」

  李傅從慕煙華身上收回視線,直視著王鴻羽,緩緩地開口道:「你不是準備了一枚暴血丹,此時不用更待何時?海洋、清澤接連折在慕煙華手裡,不想法扳回這一局,怕是沒法交代。」

  王鴻羽面上表情變了幾變,終是下了決定:「王平,你過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7:12

63 再勝

  王家所屬的看台上,一直低垂著腦袋不聲不響坐在角落裡,跟著周圍格格不入的那人緩緩起身,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消瘦的臉。

  「還不快過來,磨蹭什麼!」王鴻羽嫌惡地皺著眉,出聲催促道。

  喚作王平的少年慢騰騰地上前,其他王家小一輩紛紛讓開道,仿佛他身上有什麼髒東西,唯恐避之不及。

  王平目不斜視,靜靜站在了王鴻羽身前。

  眸底暗沉,晦澀無光。

  方才坐在那裡倒是不顯,現下離得近了,這才發現王平的怪異之處。

  看他臉龐分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兩鬢卻不知為何早已斑白,膚色呈現不正常的蒼白,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好似人重傷之下失血過多。

  倘若不仔細看,說他四、五十歲多半都有人會信。

  王鴻羽定定看了王平一眼,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白玉小瓶:「這裡面的東西你已試過一回,該怎麼做不用我再贅言。不管怎麼說,你是我王家一份子,現下家族需要你出力,你自然不能推脫。你放心去便是,你的父母、你的幼妹家族會好生照看,斷不會讓他們受了委屈。」

  王平機械地伸出手,將白玉小瓶緊緊捏在手裡,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語聲黯啞:「家主說話可要算數!」

  「你還有其他選擇麼?」王鴻羽眸光一寒,冷硬地道,「今日既應了你,如何不算數!」

  王平低垂著頭,「噗通」一聲雙膝著地,額頭重重磕下:「王平多謝家主!」

  王鴻羽神色稍霽,冷聲道:「真要感謝我,待會兒給我殺了慕煙華!你讓她死得越慘,你的父母幼妹下半輩子就過得越好!」

  王平站起身來,移開視線,向著慕煙華望去:「王平必全力以赴,不負家主期望。」

  「喂!王家的!」慕家年輕一輩中一人上前兩步,指著王平質疑道,「你們王家沒人了麼?三家大比只准二十五歲以下之人參加,你們選出來的這人,怕是四十歲都不止了吧?」

  其餘慕家小一輩哄然大笑:「王家主自己老眼昏花,當大夥兒跟他一般瞧不清狀況!」

  王鴻羽面色鐵青:「無知小輩!王平今年不足二十歲,完全符合比試規定!」

  白鏡往王平這邊看過來,細細打量了一眼,頷首道:「此子骨齡在十八至二十之間,可以向慕家之人挑戰。」

  慕煙華同樣看著王平,卻一直不曾出聲。

  王平緩緩鬆開手,掀開白玉小瓶,倒出一枚血紅的丹藥,一口吞了下去。

  一層薄薄的紅霧瞬間蒙上王平的臉。

  這紅霧極為奇特,好似活物一般在皮膚底下遊移亂竄。王平的體內仿佛多出了什麼東西,想要突破皮肉的束縛,到外面的世界來,拱得皮肉一陣凹凸不平。

  「啊啊——!」

  王平高高仰起頭,張大嘴巴發出一聲大吼,氣浪滾滾。

  「嗤!」

  王平身上衣衫盡數破碎,只留下一條黑色長褲完好無損,束髮的緞帶從中斷開,一頭黑白相間的長髮根根豎起。

  整個上身露在外面的地方,原本蒼白的膚色現下變得血紅,粗壯的血管像是一條條醜陋的蚯蚓,以極快的速度扭曲蠕動著,一鼓一鼓地跳動著,瞧著極為詭譎怪誕。

  王平原本練氣境第四重天的修為,好似受到了別樣的刺激,開始「蹭蹭」往上漲。

  練氣境第五重天,練氣境第七重天,練氣境第九重天,練氣境大圓滿!

  吞下丹藥兩、三息工夫,王平的修為成功數級跳,至練氣境大圓滿還不夠,他的氣息仍然在不斷變強。

  練氣境大圓滿之上可是先天境!

  慕煙華輕蹙著眉,一瞬不瞬緊緊盯著王平。

  血暴丹是以自身潛力生機為代價,換得一時半刻的實力大幅提升,若非到了萬不得已之際,沒有人會願意服下此丹。

  但凡用了血暴丹,過後縱然僥倖不死,亦是生機消散至少一半,此生修行之路完全斷絕,修為再無可能寸進。

  這一回為了三家大比,王鴻羽倒是下了血本。

  萬金不換的血暴丹不說,單單捨得這王平性命,便讓慕煙華心中警覺愈盛。

  王平顯然是奔著同歸於盡而來,未必就沒有藏著其他手段。

  獅子搏兔尚用全力,哪怕慕煙華此時修為比著王平高出不少,亦不敢有絲毫放鬆。

  陰溝裡翻船的事還少麼?

  正思量間,王平氣息暴漲的勢頭戛然而止。

  原還能看到黑色的長髮全白了,眼角額間生出無數細紋,眼珠子渾濁不堪,整個人暮氣沉沉,老態盡顯。

  偽先天境。

  慕煙華心頭微微一鬆,暗道等下不用暴露太多。

  血暴丹不是萬能,沒有讓王平直接突破練氣境與先天境之間的天塹,再正常沒有了。

  王平一言不發,仿若一隻暗影豹,輕盈地躍下看台,身形閃動了三兩下,已是到了慕煙華近前。雙拳上蒙著一層血光,向著慕煙華面門打來,其勢沉重如山。

  慕煙華不退反進,看也不看一劍直劈,重重劈在王平拳頭上。

  「叮叮!叮叮叮!」

  王平一套基礎拳法,仗著速度快力道大,一拳快似一拳,一拳更比一拳重。跟著慕煙華驚月劍碰撞,發出一聲聲金戈相擊之音。

  慕煙華驚月劍越舞越快,無論王平拳頭從何處來,驚月劍都能提前將他拳路封住。王平不僅占不到半點便宜,反被慕煙華迫得連連後退。

  「嘭!」

  慕煙華倏然抬起左掌,切入王平拳路之間,五指成爪狀,一把叼住王平右手腕。

  驚月劍無聲無息,不帶半點風聲,順著空擋毫無阻礙地刺入王平喉間。

  王平眸底閃過解脫之色,唇角勾起一絲古怪的笑意,左掌不知何時多了一枚暗黃色玉符,指間用力捏得粉碎。

  慕煙華心下一驚,立刻飛退。

  王平等得就是這一刻,慕煙華察覺不對,退得再及時亦無法完全避開。

  「轟!」

  幾乎在慕煙華退開的同時,玉符轟然炸開,將王平與慕煙華兩人包裹在內。

  王平被炸得血肉無存,一點渣渣都沒有剩下。

  劇烈的氣浪席捲,慕煙華緊抿著唇,驚月劍暴出一陣璀璨的光華,瞬間刺出千百下。

  一道道銀亮的劍芒勾連著,化作一個橢圓形的半圓,將慕煙華整個擋在後面。

  玄品低級防禦秘技,如封似閉。

  有了紫色符籙投射的虛影幫助,慕煙華修煉感悟功訣秘技可說不費吹灰之力,許多上輩子學過卻感悟不深,現下至少都是大成境。

  慕煙華借著氣浪席捲之力不住後退,驚月劍一連施展數次如封似閉,壓在身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小。

  一直退到戰台邊緣,慕煙華才堪堪站住,足下一個踉蹌,面上一陣蒼白。

  輕喘了一口氣,慕煙華眸光灼灼,抬起眼來:「下一個!」

  王鴻羽死死盯著慕煙華,雙手捏緊了又鬆開,鬆開之後又捏緊,半晌沒有說話。

  李傅眸光微閃,沉吟道:「王兄,王平吞下血暴丹仍不是慕煙華對手,被她輕易斬殺。方才那一枚玉符爆炸,即便王平最後真氣紊亂,激發不出全部力量,怎麼都能保留七、八成。七、八成……至少相當於先天境第一重天,那慕煙華居然安然無恙,這、這事透著古怪——莫非她身上有慕家那老不死給的防禦符?」

  「定然是了。我倒是未曾想到,慕家那老不死不思感悟境界,捨得耗費心血煉製防禦符。」王鴻羽陰著臉,「這一回你我都失策了,還浪費一枚血暴丹。」

  李傅瞇著眼看向慕煙華,幽幽地道:「縱然有防禦符在,玉符那麼強大的威力,慕煙華不可能毫髮無損。再加上連戰三場,憑她練氣境第六重天的修為,想來真氣已是所剩無幾。只要不給她吞服丹藥的機會,下一個上去的人當有機會擊敗、甚至擊殺她。」

  李傅相信自己的眼力,那慕煙華絕對是受了傷。

  他甚至猜測,慕家老祖賜予慕煙華的防禦符,並未完全擋住玉符爆炸的威力。現下防禦符替慕煙華擋災一次,多半已經碎了。

  可惜李傅死也不會想到,慕雲鶴確實為慕煙華求了防禦符,還是一枚耗盡慕家老祖全力的防禦符。他更不可能想到,慕煙華根本不是練氣境第六重天,完全無需動用防禦符,那受傷的表現全部是假裝的。

  王鴻羽面上神色不住變換,終是生硬地道:「慕雲鶴詭計多端,慕煙華不知還留著什麼手段,此前那望海城荒野一役,王家損失慘重,再也受不起這種程度的消耗。李兄倘若有把握,便讓李家年輕兒郎上吧。」

  王海洋、王清澤一個練氣境第九重天,一個練氣境大圓滿,年紀都不超過二十歲,只需多加培養一下,突破至先天境大有可能。

  尤其是王清澤,現下王家除了王瀟瀟,便是這王清澤了。

  一想到因著自己失誤,派了他上去對陣慕煙華,這才使得他夭折在此,王鴻羽只覺得心在滴血。

  「白長老、鄧長老、張長老。」王鴻羽衝著白鏡三人拱手行禮,「此次比鬥王家技不如人,願意認輸。」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7:24

64 拒絕

  認輸?

  慕煙華微微一怔,有些失望之餘倒也沒多少意外。

  王鴻羽此人行事便是這般,只要稍有不對就會縮回去,輕易絕不會涉險。這一回當機立斷,取走王海洋、王清澤兩人性命,已是足夠讓王鴻羽心疼了。

  慕煙華迎著頭頂燦爛的日光,瞇起眼望向李傅。

  老奸巨猾李家主,不知是會行險一搏,還是學著王鴻羽明哲保身、直接認輸?

  相比起王鴻羽,李傅自然更是難以對付。

  「劍兒,你去會一會那慕煙華。」李傅似是感受到慕煙華的視線,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陰霾,出聲道,「此女連戰三場,情況你都瞧見了,上去便用全力碾壓,定不可予她反擊機會——但凡出現半點意外,直接認輸萬不可戀戰。在我心裡,你跟著景兒一般無二,皆是我李家未來的希望,此戰勝負沒有你的安危重要。」

  李家年輕一輩中行出一人,長身玉立,英挺瀟灑,一臉平靜地對著李傅行了一禮:「家主放心,李劍省得。」

  「李家李劍,挑戰慕煙華!」

  李劍三尺青鋒出鞘,身形一閃,輕飄飄落在戰台上。也不給慕煙華反應機會,雪亮劍芒乍起,長劍化作一條噬人的毒蛇,一劍朝著慕煙華眉心要害刺來。

  雕蟲小技!

  慕煙華施展開浮光掠影身法,唇邊噙著一絲冷厲的笑意,驚月劍卷起綿綿細絲,一絲一縷向著刺來的長劍纏繞而去。

  李傅囑咐李劍的話,慕煙華沒有聽到,卻能大致猜到。

  不外乎事有不對就抽身而退。

  既是到了手邊的獵物,慕煙華怎可能放過?

  準先天境,不日便可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單單李劍一人,便將王家此前三人盡數比了下去。

  這是真正的準先天境,不是王平靠著血暴丹暫時提升可比。

  待會兒親眼見著李劍夭折在此,不知李傅常年戴著的面具會不會破碎,她很想看看李家主當眾變臉的模樣呢。

  「轟!」

  慕煙華唇邊笑意加深,解開了身上部分斂息之術的效果,原本掩藏著的氣息得以放開,瞬間連升兩級,暴漲數倍。

  練氣境第七重天!練氣境第八重天!

  渾厚的真氣在身周鼓蕩,驚月劍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煌煌劍芒甚至耀花了李劍的眼。

  「你……」

  李劍瞪大了眼睛,眸底映出一泓璀璨的銀芒。

  他想執劍抵擋,卻發現長劍被牢牢捆綁住,半點動彈不得。想要飛身後退,雙足似是陷入了無底的泥潭,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移動不了分毫。

  「嗤!」

  驚月劍宛若游龍,毫無阻礙地將李劍喉嚨刺了個對穿。

  李劍面上驚懼之色凝固,眼中神采漸漸暗了下去。

  「找死!」

  看台上李傅冷靜盡失,狀若瘋狂,飛身躍起,抬手重重一掌向著慕煙華當頭壓下。

  巨大的銀色手掌憑空顯出,還未落地已是讓人喘不過氣。

  慕煙華不退不避,冷眼瞧著銀色手掌從天而降,不由想起當日李向陽那隻差一點拍死她的真氣巨掌,面上寒意愈盛。

  「大膽!」

  一聲帶著明顯怒意的喝斥傳來,震得眾人耳內「隆隆」作響。

  白鏡面罩寒霜,不知何時已站起身來,寬大袍袖輕輕揮出,兩道金光一前一後向著戰台去。

  第一道金光正正擊中銀色手掌。銀色手掌半點掙扎都沒有,好似脆弱的幻影一般直接散了開來。第二道金光緊接著打在李傅身上。李傅如遭雷擊,渾身一震之餘,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倒飛回去,狠狠落在地上,頭一歪暈厥過去。

  場內眾人本還驚異於慕煙華修為接連提升,李傅這麼一打岔,白鏡再憤而出手,卻是完全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李家不遵比試規則,破壞比試正常進行,現取消李家本次成績,位列最末。」白鏡冷冷掃了李傅一眼,語聲平平地道,「介於王家早早認輸,本次黃沙城三家大比到此結束。慕家第一,王家第二,李家最末,但有不服此決定者,可來滄浪劍派尋我白鏡說理!」

  不服?李家肯定不會心服!

  尋白鏡說理?那是萬萬不可能!

  便是待會兒李傅清醒過來,惹惱了白鏡幾人,唯有自認倒楣。

  「不敢不敢!」跟著李傅同來的三名李家長老,戰戰兢兢躬身行禮,「白長老處事公正,李家心服口服。多謝白長老手下留情。」

  白鏡擺了擺手:「罷了!」

  「多謝白長老!多謝鄧長老、張長老!」

  三名李家長老點頭哈腰,扶起失去意識的李傅,領著一眾失魂落魄的小一輩,離開了試煉堂。

  王鴻羽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陰沉地瞥了已回到慕家看台的慕煙華一眼,同樣不欲久留,跟著白鏡三人告退之後回歸家族。

  李、王兩家之人片刻便走得一乾二淨,慕家一眾卻還處於興奮之中,圍著慕煙華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

  「煙華,你何時晉升練氣境第八重天?」大長老難得的和顏悅色,「此一次慕家得以蟬聯第一,煙華當記首功。」

  方才那王平捏碎玉符,那李劍離著先天境第一重天僅差一步的修為,都讓大長老為慕煙華捏了一把汗。事實證明,慕煙華經受住了考驗,慕心淩早先敗於慕煙華之手,慕非煬比慕心淩強亦有限,無論哪個上場都要飲恨。饒是以大長老心性,也是禁不住激動難抑。

  贏得三家大比固然高興,卻遠遠比不上慕煙華本身。

  大長老早知慕煙華天資絕佳,怎麼都想不到會到這種程度。

  此是慕家之福,慕家大興之兆!

  慕雲鶴掃了慕煙華一眼,輕咳了一聲,接過話茬:「煙華前兩日才突破,為了今日大比不曾說破,不想最後真成了最大的底牌。」

  「理當如此。」大長老輕輕頷首,七長老連聲附和,唯有二長老笑得有些牽強。

  「父親!煙華!」

  清朗語聲傳入耳內,眾人紛紛讓開道,只見一青衫年輕男子穩步上前,眉眼含笑地向著慕家一眾長輩行禮,最後目光柔和地看向了慕煙華。

  正是之前站在白鏡幾人身後的慕落雪。

  慕雲鶴視線落在一雙兒女身上,輕拍了拍慕落雪肩膀:「此時過來,可是白長老他們有什麼指示?」

  慕落雪點了點頭:「白長老想要見一見煙華。」

  慕雲鶴面上笑容一滯,跟著大長老對視了一眼,沉聲問道:「白長老要見煙華,不知有什麼事?」

  「越級挑戰,一連擊殺王、李兩家數人,以不足十二歲之齡晉升練氣境第八重天,煙華表現如此搶眼,白長老既然見著了,怎可能有放過之理?」慕落雪抬手揉了揉慕煙華髮頂,笑著安慰道,「父親不用擔心,不是還有我在麼?白長老跟著我師尊相交莫逆,橫豎不過是愛惜煙華之才,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慕雲鶴神色稍鬆:「白長老只見煙華一人?」

  「父親,我跟兄長去。」慕煙華眸光沉靜,波瀾不驚,「剛剛全賴白長老出手相救,我該當面向他道謝才是。」

  早在決定暴露些許實力之時,慕煙華便想到會有這麼一茬。

  應下慕雲鶴的囑咐,慕煙華隨著慕落雪,往白鏡所在的高台行去。

  王瀟瀟、李承景不知何時已不見,那鄧、張兩位長老不知是被白鏡打發走了,還是真有事著急離去,慕煙華登上高台的時候,原地只餘下白鏡一人。

  「白師叔,這便是小妹慕煙華。」慕落雪往旁邊一步,讓出身後的慕煙華。

  「煙華見過白長老。」慕煙華躬身行了一禮。

  這一禮她行得心甘情願。不止是因著白鏡方才相救,最主要的是他修為高深,比著她重生之前都要強上許多。

  「白長老此前出手相救,讓煙華免於承受李家主怒火,煙華感激不盡。」

  白鏡捋著下頜短鬚,上上下下打量著慕煙華,忽而眸中金光一閃。

  慕煙華只覺得呼吸一窒,鋪天蓋地的巨力從頭頂處壓來。那金光似是蘊含著什麼,想要將她整個看透。

  沉重!心悸!

  慕煙華心頭狂跳,血管裡的血液像是脫韁的野馬,奔湧向四肢百骸,全身的真氣都處於暴發的邊緣,丹田內兩個氣源急速運轉,寬敞的經脈中真氣越流越快,仿佛江流決堤傾洩。

  不行!這般下去不行!

  陰陽境的真氣會全數暴發,被白鏡看出她的真實底細!

  慕煙華挺直脊背,雙手緊緊握成拳,直視白鏡眼睛,怎麼都不肯退讓。

  意識海中白玉樓銀光一閃,慕煙華身上壓力立時一輕,白鏡亦在同時收回了視線。

  「丫頭很不錯、真不錯!是個好苗子!」白鏡面上嚴肅之色盡去,瞧著慕煙華兩眼直放光,「慕雲鶴有些本事,養了一雙好兒女啊。」

  慕煙華、慕落雪同時躬身:「白長老/白師叔謬讚。」

  「什麼謬讚不謬讚!好就是好!」白鏡假意斥了一句,轉而目光鎖定慕煙華,「丫頭,要不要來我蒼浪劍派?你家在黃沙城,你兄長也在,我可以立即傳書給掌門,讓他收你為記名弟子。一旦你突破至先天境,便是掌門真傳弟子,怎麼樣?」

  慕煙華低垂著頭,沉默了半晌:「煙華不願。」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7:35

65 示好

  白鏡的面色變得有些不好看,顯然慕煙華這般直接的拒絕出乎了他的預料。

  但凡年少得志,都有那麼些自高自傲,他想過慕煙華不會立刻同意,卻想不到她如此不給情面,連著表面工夫都不做。

  「這是為何,難道你還看不上我滄浪劍派?」白鏡真氣微微鼓蕩,向著慕煙華壓迫過去,語聲再沒有了方才的和顏悅色,「小丫頭,你才長到幾歲?慕雲鶴便沒有教過你剛過易折,成日裡好高騖遠,可不見得一定有好結果!」

  「煙華以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白長老於煙華有大恩,又是兄長師門長輩,煙華心裡敬重您,不願意說那些虛情假意的客套話敷衍您。」

  慕煙華頂著白鏡越來越重的氣勢,真心實意地行了一禮,懇切地道:「整個慕家托庇於滄浪劍派之下,兄長更是早早拜入滄浪劍派,日後無論煙華走到哪裡,都改變不了身為慕家人的事實。白長老對煙華的厚愛,煙華謹記在心,萬萬不敢有半點忘懷。」

  白鏡緊緊盯著慕煙華看了半晌,但見她眸底清明,言辭切切,決計不似說假,到底神色稍霽,將氣勢收了回去。他自問閱人無數,多年來見過的天才不計其數,但從來不曾遇到過慕煙華這樣的。

  年紀小小已是修為不凡,看她氣息內斂,沒有絲毫虛浮之感,便知根基夯實,跟著吞服丹藥或者天材地寶提升極為不同。再瞧她剛剛一番應對,雖則有些鋒芒畢露,但在她的階段,正是需要剛猛精進的時候。

  最重要的是,她現下還不足十二歲!

  吾輩修行到底為何?不過向天爭命,始得長生。

  十二歲的練氣境第八重天跟十三歲的練氣境第八重天,別看中間只隔短短一年,一步先步步先,說不定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半年後東南域各大頂級宗派廣收門徒,這慕家多半已得到了消息,如何能不讓慕煙華走一趟?

  慕煙華所言不錯,縱然她取得再高成就,總歸出身黃沙城慕家。慕落雪跟她一母同胞,滄浪劍派得了慕落雪,慕煙華倘若真能拜入頂級宗派,憑著這一份香火之情,於滄浪劍派亦是大有好處。

  滄浪劍派只是賣個小小人情,就結下了一個善緣,有慕落雪這一層關係在,再打交道還不是輕而易舉?

  看來對著慕家的關注,日後要多起來了,回去要不要跟師兄提一提,讓他多看顧慕落雪一二?

  到了白鏡這種境界,已不僅僅著眼於當下,更多的會考慮到全域。

  對待一個尚未成長的絕頂天才,不外乎拉攏或扼殺,滄浪劍派與慕煙華本身關係較為親近,腦子被門夾了才會去破壞,將原來的好事變成壞事。

  白鏡心裡清楚,滄浪劍派不及頂級宗派遠矣,相較於二流強些,堪堪躋身準一流罷了,對慕煙華的吸引力著實有限。哪怕心底再是希望將慕煙華帶回宗門,他亦只能徒呼奈何,嚥下心底的失望遺憾。

  橫豎不過練氣境第八重天,先天境是一個坎,築基境是另一個坎,這慕煙華此刻光華無限,到底如何卻還未為可知。

  可惜白鏡不知道,因著白玉樓的存在,他錯失了發現慕煙華真實實力的機會。倘若他知曉慕煙華早早已是先天境,絕對不可能這般輕易放過,定然要傾盡全宗之力,不惜一切代價將她收入門下。

  所幸這註定是個永遠的秘密。

  白鏡瞧著慕煙華,收起了原先的熱切,公式化地道:「你既然不願,想來是與我滄浪劍派無緣。慕家根基在黃沙城,你既出身慕家,日後見著滄浪劍派在外行走的弟子,若是方便就看顧一二,也不枉我今日出手一回。」

  慕煙華心頭一鬆,一雙秀眉微微舒展:「兄長的同門師兄弟妹,煙華但有可能,定當上前拜見。」

  白鏡滿意地點了點頭,抬眼看了遠處翹首以待的慕雲鶴一眼,擺手道:「老夫還需趕回滄浪劍派,通報此次三家大比結果,落雪要跟著一道回去,便不留你了。」

  慕煙華正求之不得,側頭瞧了瞧慕落雪,立時出聲告退。

  目送白鏡、慕落雪先行離去,慕煙華邁步走下高台,迎著慕雲鶴行去。

  慕煙華與白鏡會面之時,慕家其他人已是離開試煉堂,只有慕雲鶴留了下來,靜靜站在遠處等候。

  「父親,我回來了。」慕煙華行至慕雲鶴近前,微微仰起頭,心中溫暖滿溢。

  「回來就好。」慕雲鶴眸底含笑,抬手輕輕拍了拍慕煙華肩膀,「走吧,回家。」

  慕煙華應了一聲,跟上慕雲鶴腳步:「父親,剛剛白長老邀我加入滄浪劍派,我拒絕了。」

  「嗯?」慕雲鶴腳步一頓,隨即出聲問道,「煙華是個什麼想法?」

  慕煙華輕抿了抿唇:「非煬哥告訴我,半年後東南域各大頂級宗派山門大開,我想去試試。」

  慕雲鶴怔了一怔,倒不如何意外,頷首道:「此事我已盡知,便是你今日不提,我亦會建議你前去一試。我慕家自立族以來,論修煉速度只有一人可與你相提並論。」

  慕煙華從未聽慕雲鶴講過這個,不由好奇問道:「這人是誰?」

  「是我慕家第一任家主慕驚煌。驚煌先祖驚才絕豔,十二歲突破至先天境,二十歲成功晉升築基境,再十五年,築基完滿成結丹境。慕家現今的核心功法正是先祖所創,當初黃沙城我慕家一家獨大,哪裡有什麼王家、李家?後來先祖有感修為進階緩慢,離開黃沙城外出尋求機緣,便再也不曾歸來。」

  「之後慕家雖每一代都有人才出,卻無人能比得上先祖。憑著先祖留下的遺澤,慕家一直傳承到今日,算起來已有三千七百多年。」

  說話間,慕煙華、慕雲鶴兩人離開了試煉堂。

  此刻慕家贏得三家大比的消息早傳開了,慕煙華、慕雲鶴兩人走在大街上,幾乎每時每刻都能聽到有人在討論此事。有認出他們父女的人,忙忙讓開道來,倒是沒有人敢隨意上前套近乎。

  這種情況下,慕煙華、慕雲鶴自是無心多言,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少頃邁進慕家大門,家中上上下下已是一片歡騰,慕煙華、慕雲鶴的回歸更是受到了熱烈地歡迎。

  慕家一眾不敢鬧身為家主的慕雲鶴,卻將慕煙華圍了個結結實實。尤其是那些未能去現場觀看的年輕一輩,聽著回來的族人講述還不夠,見著慕煙華本人出現,立時激動得滿臉通紅,七嘴八舌問個不停。

  慕雲鶴淡淡一笑,想也不想便丟下慕煙華,施施然回轉淩風院。

  慕煙華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忽而見著慕元浩匆匆趕來,跟他一道來的還有繃著臉的慕易。

  「元浩、慕易,何事這般著急?」這還是在玲瓏閣衝突之後,慕煙華第一次看到慕易,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慕易輕皺了皺眉,別過頭去。

  慕元浩卻是全無所覺,見著慕煙華面上一鬆,急聲道:「快去看看大角、二角,它們好似有些不對!」

  「怎麼回事?」慕煙華心中一驚,身形一閃便往自己的院子掠去。

  這些日子慕煙華忙於修煉涅槃九變,準備三家大比,便將大角、二角放養在院中。只需提供足夠的肉食,這兩隻吃貨就是萬事無憂的模樣,吃完了睡、睡醒了吃,從來沒有出過什麼意外,開始她還注意一二,到了後來自然完全放心了。

  自從那日讓人送來肉食,她沒有刻意交代保密,再加上每三日一次的頻率,有時候還要加餐,大角、二角的存在很快就曝光了。慕家小一輩時不時便會來瞧瞧它們,隨手給它們獵些肉食帶來。

  大角、二角來者不拒,懶洋洋真的跟寵獸有得一拼。

  慕煙華見大角、二角的修為每一時每一刻都在增長,偶爾羨慕它們不用修煉就能輕鬆進階,也便不再多管。

  現下這慕元浩、慕易尋來,多半是又去逗弄大角、二角,剛巧發現了它們的不妥。

  片刻工夫,慕煙華一步邁進院子,一眼瞧見蜷縮在角落裡的大角、二角,不知為何恢復了原來的體型,水桶粗的腰身似是大了不止一圈。

  看到慕煙華現身,大角、二角同時抬起磨盤大的腦袋,眼淚汪汪地喊道:「小、小主人!我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

  慕煙華走上前,上看下看都看不出問題所在,暗道這兩貨不會吃得太多撐著了吧?

  正想開口問一問,慕元浩、慕易一前一後跟了進來,慕煙華只好閉口不言。

  「先天境大圓滿突破至築基境初期,這兩條小蛇是要渡小天劫了。」

  意識海中白玉樓散發著柔和白光,蕭焰清冷的語聲在慕煙華耳邊響起,「瞧它們模樣,快要壓制不住修為,小天劫一時半刻便到,你還是快些讓它們換個地方,否則一旦劫雷劈下,你這院子定然是保不住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7:45

66 小天劫

  妖獸修煉跟著人族不同,先天境以上每突破一個大境界,都要經受雷劫的考驗,渡過了自然好說,渡不過就是個被劫雷轟殺成渣的下場。

  不過大角、二角先天境大圓滿突破至築基境?

  這兩隻吃貨快要壓制不住修為,小天劫片刻就要落下?

  慕煙華心底有些震驚。

  十多日前還是先天境第三重天,剛剛超過了她,才過了多久,怎麼就先天境大圓滿了?

  每日吃到撐會有這種效果?

  慕煙華不信。

  回想起當日見著大角、二角的情形,慕煙華心念急轉,倒是有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猜測。

  大角、二角在那秘境不知困了多少年,僅僅靠著陰陽二氣維持生命,便是修煉得來的真氣,也是不停地消耗著,甚至還要透支。跟著她離開秘境,再不用為吃食擔憂,它們空虛的肉身得以補充能量,修為自然出現了一個噴井似的飛速增長期。

  這不是大角、二角進階快,而是正處於類似於恢復期的階段。

  慕煙華思量間,大角、二角搖頭晃腦,看上去愈發難受,那對黃褐色的豎瞳漸漸蒙上了一層迷霧。

  仿佛轉瞬的工夫,風忽然颳了起來,吹得院子裡樹木「嘩啦啦」作響,枝椏瘋狂亂擺。空氣好似越來越沉重,向著整片院落壓下。

  不能再耽擱了!

  天威臨近,慕煙華本能地覺得有些心慌意亂,跟著慕元浩、慕易兩人匆匆交代了一聲,吩咐大角、二角勉強變換體型,一手一個提起,浮光掠影身法施展到極致,眨眼便掠出慕家,往黃沙城外奔去。

  此時也顧不得被人發現,所幸慕煙華對黃沙城極為熟悉,挑著偏僻之地走,一路上倒是沒有驚動太多人。出了城奔行數里,她一頭紮進林中,幾個呼吸之後已是深入其中,上了一座樹木稀疏的荒山。

  剛到了地頭,大角、二角便再也撐不住,掙扎著從慕煙華手上滾下來,身不由己地恢復原形,捲曲著身子盤在地上,磨盤大的腦袋高高抬起。

  幾乎是同時,晴朗的天際聚集起黑壓壓的烏雲,目標明確地鎖定了這座小山頭。

  天威之下,慕煙華縱然擔心,仍是不得不退開,免得被劫雷意外波及到,不僅幫不上大角、二角,反而讓雷劫的威力成倍遞增,導致大角、二角渡劫失敗。

  墨黑的雲層越發厚重,狂風越颳越大,卷起山頂的砂石泥土,灰濛濛一片。雪亮的電蛇在雲層裡極快穿行,隱隱雷聲帶著強大的威壓,朝著大角、二角狠狠壓迫而來。

  這幾息工夫,劫雲已是形成,足有方圓數里大小,遮蔽了一方天空,不見一絲光亮。

  狂風陡然停止,天地靈氣紛紛朝著雲團湧去,為小天劫更添聲勢。

  半晌過後,劫雲像是補充完能量,終於醞釀完畢。一道銀亮的電龍直衝而下,足有水桶粗細,龍口怒張,雙角倒插,似是要劃破空間一般,朝著大角、二角當頭轟擊而下。

  大角、二角本是緊緊糾纏在一起,劫雷落下自然也有它兩個一道承受。

  「轟隆」一聲巨響,震得整座荒山都搖了兩搖。大角、二角結結實實吃了一記,猙獰的雷龍化作一條條小蛇,遊遍了它們的全身,瞬間皮開肉綻,噴濺出大量血水。

  大角、二角心知這雷劫是考驗,同樣也是機遇,完全放棄了防禦,只靠著肉身直接抵擋。它們齊齊嘶鳴了一聲,身上分別暴出璀璨的紅藍之光,裂開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攏,破碎的鱗片脫落下來,新長出的鱗片更為堅韌,也更為厚重。

  第一道劫雷還未完全消去,虛空中黑雲不斷翻滾著,第二道劫雷緊接著從天而降,再一次轟擊在大角、二角身上。

  大角、二角舊傷不曾痊癒,受到更強大的劫雷轟擊,剛收攏的裂口再次崩開,深可見骨,比著剛才情況又嚴重許多。

  劫雷化作無數暴虐的能量流,仿若一柄柄鋒銳的利劍,毫不客氣地再次劃開大角、二角皮肉,衝擊著它們的經脈骨骼,瘋狂地四下裡搞破壞,好似要將他們整個拆成碎片。

  大角、二角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尖銳的石塊摩擦著皮肉,一大塊一大塊帶著血肉的鱗片被刮拉下來,整個山頂一片狼藉。

  「轟隆隆!」

  沒有給大角、二角半點反應的時間,第三道、也是最後一道劫雷落了下來。

  「嗷——!」

  大角、二角一聲慘嚎,痛苦中似乎帶著一種酣暢淋漓,傳出了很遠。

  紅藍光華愈盛,將大角、二角裹在裡面,初時尚可見銀亮電蛇在表面不斷遊弋,漸漸地被紅藍光華吸收殆盡,消失不見。

  第三道劫雷落下,墨黑雲層很快散了個乾淨,露出碧空如洗。

  大角、二角氣息越來越強,終於突破了某種界限,變得深不可測,猶如實質的威壓繞過慕煙華,向著四面八方而去。

  紅藍光華斂了起來,顯出大角、二角身形。

  不同與之前的臃腫累贅,此時的大角、二角雖然體型增加了一倍多,身體的線條卻變得極為流暢優美。脫落的鱗片重新長了出來,泛著隱隱的光澤,頭頂兩個醜陋的凸起終於破開皮膚,長出指甲蓋大小的尖端。

  剛剛晉升的境界還有些不穩,隨著大角、二角一呼一吸,鼓蕩的真氣一圈一圈向外擴散,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慕煙華跟著大角、二角有神魂聯繫在,自然沒有受到影響,見著它們順利渡過小天劫,原本高高提起的心亦放了下來,面上表情趨向緩和。

  慕家原本就在的高端戰力,現下新增大角、二角兩個築基境,又是王、李兩家萬萬想不到的奇兵,慕煙華總算是心裡有了些底。

  「小主人!痛、痛死我了!」

  大角一眼瞧見等在遠處的慕煙華,身子一竄便前進數丈,轉瞬到了慕煙華近前,身形倏然縮小數倍,兩隻前爪抱住慕煙華小腿,圓溜溜的大眼一眨,落下幾滴滾圓的淚珠。

  二角緊隨在大角之後,涼涼地瞥了大角一眼,哼道:「沒出息!」不慌不忙地將身體化作小指粗細,纏繞上慕煙華手腕,嘀嘀咕咕地續道,「怎麼瘦了這麼多?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這下子全泡了湯,回去之後我定要連吞十頭三尾豪豬、十頭地熊、再十頭赤炎虎……」

  慕煙華無暇理會大角、二角,右掌接二連三拍出,卷起山頂砂石泥土,將滿地的血漬狼藉掩蓋,拎著大角的脖頸,胡亂塞進袖袋裡,再次施展起浮光掠影身法,消無聲息地下了山,鑽進樹林向著黃沙城靠近。

  大角、二角渡小天劫,雖則只有短短三道劫雷,那聲勢卻一點不小,又跟著平日打雷下雨全然不同,足夠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慕煙華可以感覺到,遠遠近近已然有五、六道氣息往這邊來。

  成功避開尋來的那些人,慕煙華特意在外面繞了一大圈,待得日頭偏西,這才慢悠悠邁進黃沙城。

  剛回到自己的小院,便見著慕元浩、慕易兩人站在門口靜靜等候,顯然一直不曾離開。

  「煙華,你回來了?」慕元浩面上閃過喜色,幾步迎上慕煙華,目光停在她空著的手上,「怎麼不見大角、二角?它們沒事吧?」

  慕易隨在慕元浩身側,嘴巴動了動,到底沒有開口,眸中同樣是詢問之色。

  慕煙華淡淡一笑,將大角、二角拎了出來放到地上:「大角、二角已然無事。它們不過是嘴巴饞,一向又沒有節制,吃得太多撐著了。」

  慕元浩面上微微一紅,吶吶道:「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日後我會注意。」

  「這與你無關,無需道歉。」慕煙華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解釋道,「大角、二角不是一般的寵獸,便是你不予它們肉食,它們亦會自己外出狩獵,我已經教訓過它們。」

  慕元浩聞言終是釋然,眼瞧著大角、二角安然無恙,懶洋洋地自行回到院子,蜷縮在往日常待的角落,翻著肚皮曬太陽,便向慕煙華提出告辭。

  慕元浩一走,慕易自然不會久待,深深看了慕煙華一眼之後,緊跟著離開。

  慕煙華收回視線,剛走了兩步,忽而聽得紅靈「啾啾」兩聲輕鳴,從衣領裡滾了出來。

  竟是李華那邊有了消息!

  腳步一頓,慕煙華輕蹙了蹙眉,再次離開了出了慕家。

  有了紅靈的指引,再加上跟著李華的那一絲聯繫,慕煙華很容易感應到了李華的位置。

  七拐八拐穿過數條小巷子,最終站在了一扇斑駁的黑漆木門前。

  四下裡不見一個人影,慕煙華運轉易骨之術,將五官稍稍改變,抬手輕輕推開木門,一步邁了進去。

  木門無聲無息地開了又合,門後是一個廢棄的小院子,一間正屋兩間廂房都已破舊不堪,被風蝕得很嚴重。屋前青石板鋪就的小道上,石縫間長出了不少野草,更添一分蕭索。

  因著是冬季,野草早已枯黃。

  「李華拜見主人。」慕煙華一進來,李華便低垂下頭,一眼不敢多看,深深躬下身子。

  慕煙華擺了擺手:「可是李家那一位旁系之女有了動靜?」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7:55

67 抓現行

  李華直起身子,仍是不敢抬頭,「今日三家大比,家主因著望海城荒野一事遷怒於我,並沒有讓我參加,倒是恰好瞧見李姝遣了身邊侍女出門。」

  「我記著主人吩咐,偷偷跟著出了門,一路隨著她到了城西一處宅子,看著她將兩個紅燈籠掛在屋簷下。」

  李姝該是那李家旁系之女的名字。

  慕煙華眸光森冷,幽幽問道:「這紅燈籠是李姝與二長老約定的信號,那處宅子是兩人相會的地點?」

  李華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今日三家大比結束,慕家獨佔鰲頭,注意力定然都集中在此,二長老尋個機會外出一趟,比著平日裡還簡單容易。

  真是選了個好時候!

  慕煙華上前一步,逼視著李華:「這兩人既然相好多年,從來沒有讓人發現端倪,行事定然十分隱秘,你又是如何得知這般詳細?」

  此事重大,由不得慕煙華不慎重對待。

  李華面色平靜,毫不猶豫地回道:「此事說來完全是意外。我父母雙雙喪身陰風谷,回歸家族之時只剩下一罎子骨灰。每一年的那一日,我都會獨自一人帶著骨灰出城去,到數里之外一處林中靜靜待上一整天。」

  「三年前的那一日,我回來比往年遲了些,抵達黃沙城時已是滿天星光,正撞上李姝抱著孩子出行。她全身罩在斗篷裡,我本是沒有認來,倒是碰巧認識她身邊的侍女。當年李姝離開了家族一段時間,忽然抱著孩子回歸,家族裡不是沒有風言風語,但都被家主禁了口,對外宣稱李姝不幸遭夫家休棄,家族憐惜她,這才接回家中。」

  「據我所知,那李姝從來不曾定親,哪裡來的夫家?家主言辭不清不楚,我原是無暇理會,不想竟是撞上了,一時好奇心起便跟了上去,一直跟著他們到了城西那處宅子。我躲在暗處看了一會兒,不想竟看到慕家二長老從裡面出了來。」

  「我不敢聲張,悄悄地離開歸家。李姝修為不高,此後我稍加注意,沒費多少周折便摸清了規律。兩人見面次數不多,時間也不固定,不過只要李姝掛上紅燈籠,二長老多半會出現。」

  李華說完,便低垂著頭站在一旁,沒有再開口,靜靜等待著慕煙華的決定。

  慕煙華沉默片刻,還是覺得疑點頗多。

  李傅那般老奸巨猾的人,握著這麼好的底牌,怎可能放任李姝自個兒跟著二長老見面?就算為著更好掌控二長老,時不時用李姝母子警告提醒他一下,又怎可能被李華輕易發現?

  或者李傅實則是故意放任?

  倘若二長老之事被慕家之人知曉,二長老為了保住現下的地位,定然要做些什麼。要麼拉攏要麼滅口,總歸僥倖之心盡去,如此陷得也深,自然對李傅越有好處。

  那麼李華?!

  慕煙華心中一驚,眸光緊緊鎖定李華,冷聲道:「你發現了這麼個大秘密,確定沒有其他人知道?」

  這李華是不是也在李傅計畫之內,慕煙華還真不敢確定。

  李華身子一抖,「噗通」跪倒在地上:「自從父母離世,我在李家便似隱形人一般,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我。」自嘲地笑了笑,續道,「要不是年前認識了王佳佳,那王佳佳不知怎麼起了興致,對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我哪裡有機會加入望海城荒野試煉的隊伍?」

  「王佳佳?」慕煙華回想起當日見著李華、王佳佳二人情形,不由得笑了一聲,「我看你對那王佳佳情深意重,至死不棄,原來都是裝模作樣,虛情假意?」

  李華頓了半晌,艱澀地道:「我若不如此,在李家怕是再無立錐之地。」

  王佳佳死都死了,說這些無非浪費時間。

  「罷了,我不想理會你們這些破事。」慕煙華擺了擺手,心生退意,「李家那邊你繼續盯著,有什麼事可聯繫我。李姝與二長老之間的糾葛,你暫且不要多管,一切待過了今晚再言其他。」

  見著李華恭敬應下,慕煙華身化一陣光影,消無聲息地離開原地。

  不管李傅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慕煙華都不打算放過這次機會,哪怕因此引起慕、李兩家衝突,繼而發展成三家混戰亦在所不惜。

  二長老這顆毒瘤,長痛不如短痛,留著遲早要出問題。

  慕煙華一路走,一路思考著如何向慕雲鶴提出此事。今時不同往日,才在三家大比連戰連勝,得到滄浪劍派白鏡賞識,修為跟著剛重生的時候有了天壤之別。她現下所說的話,慕雲鶴縱然懷疑,也不會再直接矢口否認。

  這就是實力改變帶來的好處,而慕煙華要的不過是慕雲鶴的查證。

  解除易骨之術回到家中,所過之地依然熱鬧無比。慕煙華沒有停留,直接到了淩風院中尋慕雲鶴,一直到夜幕降臨都不曾出來。

  三家大比蟬聯第一,慕煙華在比試中大放光彩,循著慣例晚上將有一場小小的慶祝會。由家主與各位長老主持,參加之人基本上都是慕家年輕一輩,旨在獎勵比試中表現優秀的家族子弟,並以此為榜樣激勵其他小一輩。

  整個慶祝會上,慕煙華不時用餘光注意二長老,見他面色平靜沒有絲毫異樣,不由得輕輕蹙起眉。

  跟著慕雲鶴對視了一眼,慕雲鶴會意地起身道:「這些時日以來,大夥兒刻苦修煉,為了三家大比不遺餘力,全部辛苦了。時辰不早了,今日聚會便到這裡,日後還要繼續努力,不可有一絲放鬆,需知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慕家一眾小一輩自然連連答應,片刻就走得乾乾淨淨。

  除了二長老之外,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一一勉勵了慕煙華幾句,這才陸續散去。

  幾位長老告辭後,二長老更不會久留,沉著臉緊跟著七長老離開。

  「父親!你怎麼才出來!我等你很久了!」

  剛一離開慕煙華、慕雲鶴視線,慕心淩從角落裡顯出身來,站在了二長老眼前。

  二長老腳步一頓,皺著眉看慕心淩:「心淩?這麼晚了,你不回屋修煉,怎麼還在此處?」

  「修煉、修煉、修煉!你就知道叫我修煉!從小到大我修煉得還不夠麼!」慕心淩眼圈微紅,伸手抓住了二長老衣袖,「父親!你看那慕煙華!今日她出盡了風頭,你看她春風得意、張揚跋扈的樣子!她比我小十幾歲,練氣境第六重天就能一劍擊敗我,現下練氣境第八重天,我、我即便再修煉,這輩子哪裡還有機會追上她?」

  「所以你日後更需努力!慕煙華修煉一個時辰,你就該修煉三個時辰,要是三個時辰不夠,就修煉四個時辰、五個時辰!你既然天資不及她,只能用時間來補!天道酬勤、勤能補拙!」

  二長老肅著臉,語聲有些嚴厲:「行了!別杵在這裡,倘若還想有朝一日超越慕煙華,就回屋修煉!」

  「我——」慕心淩扯著二長老袖子,面色有些不好看,張口還想辯解幾句。

  二長老下意識地抽回衣袖,出聲打斷慕心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躁與不耐:「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撂下一句話,二長老不等慕心淩反應,已是繞過她快步離開。

  慕心淩呆呆地看著二長老的背影,半晌重重哼了一聲,狠狠地跺了跺腳,一甩袖子回轉自己的院子。

  夜色漸濃,星辰寥落,天邊掛著一彎月牙。燈火逐漸暗了下去,整個慕家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黑暗中一道人影無聲無息掠起,顯然很是熟悉慕家的地形,幾息之後便躍出圍牆,繼續在向著城西方向奔行。

  深夜的街道上鮮少有人,稀薄的月光鋪灑一地,落在那人臉上,顯出一張不再年輕的臉。不知是不是他自信無人發覺,竟是完全不曾遮掩,那熟悉的丹鳳眼容長臉與三寸短鬚,不是慕家二長老又是哪個?

  二長老速度極快,片刻便站在了城西一處宅子前。

  普普通通的小型院落,灰牆泥瓦,黑漆木門,大門上兩個黃銅手環擦得極為乾淨。兩個紅色的燈籠掛在簷下,發出淡淡的紅光,隨風輕輕搖擺。

  二長老凝神靜聽了一會兒,四下裡一片寂靜,半個人影都不見。抬手輕按了按懷中,那裡藏著一個拇指粗細的小竹筒,裡面豢養著的東西正不安地躁動著,引得整個竹筒不停輕顫。

  一下子已是多年過去。

  二長老默默看了兩個紅燈籠一眼,上前推開木門,身形一動閃了進去。

  「夫君,你來了。」

  黯淡的月光下,一名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身著鵝黃色長裙,如雲烏髮高高挽起,一手提著一個紅燈籠,一手牽著一個三、四歲大的童子,看著二長老嫣然而笑。

  「念念,快叫爹爹。」

  那童子勉力睜大眼睛,睏頓地打了個哈欠,嘟囔著喚道:「爹爹……」

  「你這是做什麼!」二長老卻並不領情,上前兩步抱起那童子,低聲喝斥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不要睡覺,孩子也不要睡麼!」

  低頭看了一眼已然合眼睡去的孩子,二長老目光不善地看著年輕女子:「李姝,這一回叫我來,又是為了什麼?」

  「我……」李姝微垂下頭,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低聲道,「一定要有事才能尋你?我想你了不行麼?念念同樣想他爹爹了。」

  二長老輕哼了一聲:「沒事你會找我?我可沒工夫陪你玩鬧,說吧,李傅想幹什麼。」

  李姝眼圈一紅,正想開口,忽而大門被人狠狠踹開,碎成了幾塊。

  「李傅想幹什麼?我倒想問問二長老,你想幹什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8:07

68 決裂

  二長老猛地轉過身,不知是因著震驚還是害怕,雙目陡然睜得老大,嘴唇微微顫抖著,手臂無意識地收緊。

  睡夢中的孩子被箍得疼了,蹬著腿腳開始掙扎起來。

  二長老如夢初醒,像是懷裡抱著個極其燙手的物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給李姝。

  李姝手中提著的紅燈籠「啪嗒」一聲落地,直愣愣地抬手接住孩子。

  燭火點燃了纖細的竹絲與半透明的絹絲,橘紅色的火苗驀地竄起,散發出一股子難言的味道。

  慕雲鶴大踏步邁了進來,裹挾著一身淩厲氣勢,森冷地目光鎖定二長老:「二長老這是做什麼?欲蓋彌彰!好!真是好得很啊!我這家主當得失敗,我慕家二長老成了李家的女婿,連著孩子都能下地跑了,竟然到了今日才知道!」

  慕雲鶴語聲壓得很低,一字一句好似從牙齒縫裡迸出來一般,陰森森帶著九幽地獄而來的寒氣。任誰都瞧得出來,身為慕家一族之長,家族長老私通敵對家族之女,被硬生生抓了個現行,半點容不得解釋辯駁,確實是氣惱痛恨到了極點。

  家族內部的爭權奪利,甚至對著他陰奉陽違、口服心不服,慕雲鶴念在同為一族血脈,於整個家族總歸忠心不二,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但眼前的這一幕,好像他以前的寬容都成了徹底的大笑話,明晃晃打得他的雙頰生疼,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或許他真的做錯了。某些人、某些人絕對姑息不得!

  瞬息之間,慕雲鶴心底千回百轉,不知已轉過了多少念頭。

  緊跟在慕雲鶴身後的是慕煙華,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一個不落。

  除此之外,還有慕心淩。

  「老二!你糊塗!」大長老瞥了李姝母子一眼,痛心疾首地道,「你瞧瞧你都幹的什麼事!你看不慣家主,一直覺得家主不如你,我現下看著,你委實不如家主多矣!真要讓你上了位,我慕家可不要姓李了!」

  三長老、七長老緊擰著眉,沒有開口,卻是一左一右隱隱將二長老退路封住。

  五長老緊緊抓著慕心淩胳膊,粉面罩著寒霜,眼中怒火熊熊燃燒,指著李姝懷裡的孩子,恨聲道:「我真不知你如何想的!家族哪裡對不住你!那小子是你兒子,心淩便不是你女兒麼?你讓心淩日後如何做人!」

  「心淩?」二長老此時像是完全傻了,面對眾多指控毫無反應,機械地轉向慕心淩,「心淩,你……」

  「閉嘴!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慕心淩面上平靜得可怕,看著二長老的目光不帶半點感情,就像看著一個普通的陌生人,「你不是我的父親,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視線慢慢移向李姝母子,「看,那才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往後你們一家三口在一塊,不用再這般遮遮掩掩,多好。」

  那帶著點淡漠的視線,明明半分殺氣都沒有,卻讓李姝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不自主地退後了兩步,半藏在二長老身後。

  利用二長老的遮掩擋住慕心淩的目光,李姝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知怎麼忽然明白過來。

  慕心淩這是在看死人!她是想讓他們三人去黃泉路上團聚!

  「心淩,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娘。」二長老執拗地看著慕心淩,神色複雜得讓人難以辨認,似愧疚似自責似後悔又似決絕,「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錯,跟你完全沒有關係,所有罪責都由我一人承擔。我只盼著你能夠……安好。」

  「呵!哈哈!哈哈哈!」慕心淩咧開嘴,瘋狂地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俯後仰淚流滿面,「我沒有想到,你所謂的為了家族好,竟是跟著李家之人勾結!早知如此,我如何會聽你所言萬事掐尖冒頭?你讓我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五長老將慕心淩攬進懷裡,輕拍著她的脊背,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什麼。

  慕心淩終於繃不住,抱著五長老嚎啕大哭起來。

  慕煙華默默瞧著,心底唏噓不已。就在不久前,慕心淩還眉目飛揚跟著她挑釁,雖則那性子不得她喜歡,但見她落到這般光景,卻是不欲再多加苛責。

  二長老目光流連在慕心淩身上,半晌後才艱難地移開,上前兩步跟著慕雲鶴面對面:「家主,我自知罪孽深重,在我臨死之前,還有一事相求,望家主慈悲。是我禁不住誘惑被人抓住把柄,是我一念之差受人掣肘,心淩對此不知情——」

  「誰?!」

  二長老正說話間,慕煙華忽而喝了一聲,身形輕煙般飄起,眨眼便越過二長老與李姝母子,手上輕鬆提著一人回到原地。

  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挽著簡單的髮髻,身著暗藍色長裙,面上極為素淨。因著害怕,她全身顫抖如篩糠,上下牙齒不住碰撞著,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慕煙華抬眼望向強作鎮定的李姝,暗道這女子多半就是李華口中那個貼身侍女。

  「不、不、不是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別殺……我!」

  慕煙華跟著慕雲鶴對視了一眼,毫不留情地閃電出手,卸了眼前女子四肢與下巴關節,拎著扔出門去。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顯出身來,提起地上的女子,身形一閃消失無蹤。

  二長老這事關係重大,其中牽連到李家對慕家的謀劃,自然不可能只有慕雲鶴、大長老幾個來。這一座宅子周圍暗處,現下已是佈滿了人,保證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插翅難飛。

  涼涼地看著李姝母子,轉而望向二長老,慕煙華輕聲問道:「二長老,有個問題我很好奇,不知你可否為我解惑?」

  事到臨頭,二長老反而冷靜下來,整個人陷入一種怪異的寧和裡,甚至對待平日看不慣的慕煙華,都能和顏悅色。

  「無事不可對人言,你想問什麼只管問,但凡我知道的,也沒必要再為旁人隱瞞。」

  慕煙華點了點頭:「敢問二長老,你與這位……夫人,可是一直用屋外的那對紅燈籠聯絡?那對紅燈籠……真的只是紅燈籠麼?」

  二長老不是千里眼,更不可能日日閒著無事就跑城西來,瞧瞧這宅子屋簷下有沒有掛著紅燈籠。倘若派了其他人專門盯著此處,得了消息才尋二長老報告,目標太大不說,跟著二長老接觸多了,被人發現的機率可謂大增。

  照著李華所言,這兩人偷偷相會多年,約定的信號又這般不隱秘,憑什麼始終沒有人發現?

  慕煙華思前想後,總覺得李華能發現純屬巧合,那對紅燈籠另有蹊蹺。

  二長老怔了一怔,似是想不到慕煙華會問這麼個問題。沉默了片刻,慢慢地伸手入懷,掏出一個拇指粗細的小竹筒,捏在指間讓慕煙華看個清楚。

  「這裡面有一對天香蟲,我每日貼身藏著,已是豢養多年。只需一點迷蝶香,放在紅燈籠裡引燃,即便隔著數百里,天香蟲亦能聞到,從而在竹筒裡躁動不已。紅燈籠除了是引燃迷蝶香的容器,還是說明安全的標誌。」

  「旁人便是得知此方法,拿著迷蝶香引我現身,也不太可能多此一舉特意放進一對紅燈籠裡,還將紅燈籠高高掛起,十有八九會直接引燃。這雙管齊下,算是多一分安心。」

  二長老直直看著慕煙華:「我能不能問一問,你們到底是如何發現我的?」

  這單向的聯繫,除開李姝主僕和二長老之外,中間不涉及其他人,果然洩密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慕煙華眸光淡淡,唇邊噙著一絲微妙的笑意:「如何發現麼……李傅可利用如花美眷綁住二長老,讓二長老背叛生你養你的慕家,慕家為何就不能以功法靈石為餌,引得李家一、二子弟為我所用?」

  「原來如此。」

  二長老有些意外,卻並不覺得難以接受。

  「不可能!阿暖不可能背叛我!」邊上一直不曾出聲的李姝面色大變,不敢置信地大聲叫道,「我不信!你一定是騙我的!你、你快告訴我,這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要離間我與阿暖,我絕對不會上當,否則才是稱了你的意!」

  「阿暖定然不會出賣我!」

  阿暖?是李姝的貼身侍女吧?

  慕煙華輕哼了一聲,懶得理會忽然暴發的李姝。

  簡直慕名奇妙!

  方才那女子被她捉住,卸去手腳讓人帶走之時,這李姝只顧著躲在二長老身後一聲不吭,現下根本沒說通報消息的李家人是誰,她倒第一時間開始自動腦補。

  「你給我少說兩句!」二長老冷冷地一眼瞪過去,喝斥道,「是她或不是她,結果都是一個樣,還能有何分別!」

  李姝一臉厲色,狠狠地回瞪二長老:「是誰都行,就不能是阿暖!倘若連她都背叛我,我不如立刻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或者你以為今晚能逃得了?」二長老雙眸閃閃發亮,古怪地笑著,低頭看著手中那個小竹筒,「這東西終於再用不到了,呵!」

  二長老指間一個用力,小竹筒立時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哢擦」一聲裂成兩半。

  「啾!」

  稚嫩宛如雛鳥的啼鳴陡然響起,一道金紅色光芒從慕煙華袖口飛射而出,瞬間到了二長老面前。

  二長老甚至反應不及,已是手上一空。

  金紅色光芒半點不停頓,裹住二長老掌中小竹筒,劃過一道圓潤的弧線,回轉慕煙華處,再次鑽進袖口消失不見。

  「啪嗒!」

  裂成幾塊的小竹筒輕輕落地,裡面空空如也。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8:17

69 曲終

  「這、這……是何物?」

  二長老愣愣盯著不遠處破裂的小竹筒,半晌才歎道,「好手段!慕家年輕一輩第一天才,煙華當之無愧。心淩跟著她比起來,確實相差遠矣。」

  慕煙華撫著袖口,感受著紅靈不停傳遞過來的雀躍,心底卻是極為無奈。

  慕雲鶴知道紅靈的存在,除了有些好奇外,倒是沒有其他表現。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幾人從未見著紅靈,這時候望過來的目光讓慕煙華頭皮發麻,恨不得拔腿就跑。

  慕心淩此時已不再痛哭,抽泣著靠著五長老肩膀,似是不曾注意到方才的一幕。

  至於李姝那閃爍不定的視線,則是被慕煙華完全忽略了。

  將死之人,跟她計較個什麼。

  二長老斂起驚色,重新轉向慕雲鶴,低聲懇求道:「心淩對我的事完全不知情,萬望家主高抬貴手,放過心淩這一次。我死不足惜,這一條賤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慕雲鶴不答應也不拒絕,就這麼看著二長老,直看得二長老眸光漸漸暗下去,心上像掛了個秤砣,一個勁兒往下沉。

  在二長老幾乎放棄希望之時,忽而出聲道:「你何德何能,有資格向我求情?」

  「我手裡有一份名單。」二長老一絲猶豫都沒有,徑直道,「這一份名單,記錄著這些年投靠我的慕家人員,以及王、李兩家借著我之手,插入到各個地方的暗線。」

  慕雲鶴聞言,臉色自然不會好看:「你想用這份名單,換慕心淩一生無憂?」

  「便是家主不答應,我也會將名單交出來。」二長老搖了搖頭,深深躬下身,「當年一念之差,讓我深陷泥潭無法自拔,日日生活在悔恨之中,猶如身受錐心刺骨之痛,卻又懦弱得不敢去死,苟延饞喘至今——上天終究待我不薄,讓我等到這一天,幫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慕雲鶴雖還冷著臉,卻是生硬地道:「但凡查明你所言不假,慕心淩確實不曾參與其中,家族自是不會隨意給她定罪。」

  「多謝家主大恩。」二長老面上一鬆,「那份名單在——」

  「住口!你怎麼能!怎麼敢!」李姝一聲厲喝,打斷了二長老未出口的話,雙目瞪得溜圓,狠狠地道,「你忘記你還有念念,還有……我!忘記你我曾經柔情蜜意、患難與共!忘記你曾經說過要許我一生一世!你如今在幹什麼!是要拋棄我們娘倆,連著最後一絲活命的希望都要親手掐滅?!」

  「是!我是這般說過!可有個前提,你必須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兒!但你欺騙了我!從一開始你就存心欺騙我!最後更是騙我喝下混著蝕血散的毒酒!從今往後,那每三個月一次的解藥,你留著自個兒用吧!」

  二長老面上帶著笑,一步一步逼近李姝,「我怎麼忘了,我死了你定然不會獨活,那解藥估摸著也用不上,還是全留給李傅那廝。你嘮嘮叨叨說了這麼多,可是在拖延時間,等著李家之人相救?」

  李姝眸底閃過驚惶之色,一步一步往後挪去,嘶聲力竭地道:「你、你站住!不要再過來——對!念念!你、你可以恨我惱我,甚至讓我去死,但念念是無辜的!他是你的骨血,你總不能不顧他的死活!」

  「念念……」二長老頓了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狠意,「你我都難逃一死,他活著不過是受罪,還不如由我們帶走!」

  「不——!虎毒不食子,你連畜牲都不如!」李姝驚怒之下重重箍著懷中孩子,那孩子畢竟年幼,受不住太大力道,竟是疼得哭醒過來。

  李姝連退十幾步,恨不得離二長老越遠越好,下意識地放輕手上動作,輕輕拍著孩子的脊背安撫。

  慕煙華冷眼瞧著,忽而出聲道:「二長老,你確定這孩子真是你骨血?別是幫人背了黑鍋,讓人坑了都不自知!」

  二長老修為跟著慕雲鶴一般無二,皆是先天境第八重天,那李姝連著練氣境都沒有,勉強比慕清晨強些,淬體境第六重天。

  李華說她修為不高,措辭真是太客氣了。

  但凡修行之人,境界越高便越難孕育子嗣;兩人修為相差越大,同樣順利生下孩子的機率越小。

  「怎……怎麼會!」二長老倏然轉向慕煙華,「要不是曾用血脈之術測試,確定念念果然是我血脈,我如何會——」

  慕煙華涼涼地看向李姝:「今日父親與眾位長老都在此,何不再測一回,也好為他驗明正身。倘若真是我慕家血脈,說不定還可留他一條性命。」

  要真是二長老的孩子,她倒不介意跟著慕雲鶴提一提,洗了這孩子的記憶,將他遠遠地送走。

  二長老走上前,向著李姝伸出手:「將念念給我。」

  「你要幹什麼!念念睡著,你非要吵醒他不成!」李姝再次後退,面上淌下兩行清淚,聲色俱厲地喝道,「你、你怎麼能懷疑我、懷疑念念?念念就是你的孩子,血脈測試是你親自做的,現下聽了那小丫頭胡言亂語,你居然連著自己都懷疑?」

  「我不是懷疑自己,而是不相信你。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女人,都能給我下蝕血散,若無其事地看我喝下,她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孩子給我!」

  二長老身形一閃,至李姝身前,接連兩指點在她胳膊上。李姝雙手一麻一鬆,終是再抱不住孩子,被二長老搶到手中。

  那孩子剛被李姝安撫,搶奪之中再次驚醒,驚慌的哭聲又一次響起。

  「不!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

  李姝反應過來,瘋了似的衝上前,去爭搶孩子。

  二長老心底一沉,看向李姝的目光森冷得可怕,眼看著她到了身前,抬起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出,正中胸腹。

  清晰的骨裂之聲響起,李姝狠狠倒飛出去,砸在十幾步遠的地上,口鼻之中不斷湧出大量血水。斷裂的肋骨刺穿了胸腹,紮進了心肺之中,李姝大張著口,眼珠微微凸出,很快就是出氣多進氣少。

  二長老卻半點不在意李姝生死,也不理會哭得直打嗝的孩子,指尖對著他手掌輕輕一劃,劃出一道寸長的傷痕,鮮紅的血水瞬間湧了出來,朝著地上滴落。

  一縷真氣懸空托起滴落的鮮紅,化作一個黃豆大的小血團。

  二長老單手夾著孩子,咬破另一隻手的手指,擠出一滴血來,屈指一彈射入血團之中,很快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凝了凝神,二長老猶豫了片刻,到底下了決心,抬手憑空虛畫,拉出一道道血紅的絲線,纏繞向懸浮著的小血團。二長老速度極快,眨眼已是數十數百條絲線裹上小血團,全部融化在裡面,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小血團始終沒有變化,二長老面色越來越沉,終是含恨一掌拍出,將小血團擊得粉碎。

  「賤人!嘴裡沒一句真話!」二長老夾著那孩子的手愈發收緊,「可恨!可恨!我怎麼就信了你!怎麼就信了你!」

  二長老眸底泛著血紅,目光發直,面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瞧著讓人忍不住渾身發冷。

  「孽種!這孽種誤我!」二長老轉向哭鬧不休的孩子,忽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哭哭哭!讓你哭!」

  哭聲戛然而止,二長老隨手一甩,已是全無聲息的孩子落在李姝身上。

  「心淩,好好活著,別像我——」

  二長老轉向慕心淩,眸底清晰地映出慕心淩小小的身影。

  慕心淩別過頭去,避開二長老的視線。

  二長老慘笑了一下,忽而渾身一震,接連吐出幾口殷紅血水,內中夾雜了些許碎片,軟軟地倒了下去。

  「父親!」慕心淩失聲驚呼,閃身至二長老身側,伸手將他扶住,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全部掉在二長老手背上。

  「父親!你別走!你不要死!我、我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我定然努力修煉,讓你以我為傲……求你!不要離開我……」

  「心淩,別哭。」二長老慢慢抬起手,去擦慕心淩面上淚珠,卻是越擦越多,「是我不好,你可以罵我咒我,只求你不要恨我。那份名單……」喘了一口氣,語聲漸漸低了下去,「……你娘的妝匣最底層,有一個暗格……你、你去找出來,交給家主……」

  「這、這是我能……為你、為家族做的……最後一件……事……」

  「父親——」慕心淩雙膝跪地,抱著二長老失聲痛哭。

  慕雲鶴靜默了一會兒,對著虛空招了招手。

  一名全身罩著黑袍的男子顯出身來,除了一對漆黑的眼睛,連著面目都遮掩得嚴嚴實實,對著慕雲鶴行了一個奇怪的禮。

  右掌輕抬至胸前,食指中指併攏,其他三指曲起,虛畫一個半圓。

  慕雲鶴輕輕頷首:「外面情況如何?」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8:27

70 涅槃丹

  那男子束手而立,語聲帶著一種刻意的暗啞,好似有一團棉花堵住了喉嚨。

  「回稟家主,這宅子週邊一百七十二戶人家,其中一百零三戶世代居於此地,三十三戶居住超過三年,十一戶空置多時,剩下的二十五戶為近期搬來。據屬下統計,事發至今共有六十四人有所異動,結合得到的消息,但凡有嫌疑之人已盡數擒下,只等家主發落。」

  城西屬於李家地盤,李傅讓李姝弄了這麼個據點,周圍不可能沒有安排其他人。早在慕雲鶴決定應下慕煙華提議,悄悄盯住二長老,遠遠地跟著他到達這處宅子,已是提前調動了家族暗中的力量,將周圍團團包圍控制。

  宅子裡一旦發生意外,那些奉命守著這裡的人自然會行動,所謂打草驚蛇便是如此。

  至於個別隱藏得深,完全沒有暴露出來的,慕雲鶴亦不會太過在意,畢竟重點在解決二長老之事。他只需保證中途無人過來打擾,漏網之魚還給李傅,正好可以幫他通報消息。

  算計了二長老,籌謀慕家這麼多年,慕雲鶴現下不能直接上門去,指著李傅的鼻子質問怒罵,這一塊地方定要給他篩上幾遍,讓他不得不吃下啞巴虧。

  李家的地盤又如何,有心算無心,家族一半戰力出動,要是還不能稍稍出了這口氣,慕家豈非是浪得虛名?

  慕雲鶴沉著臉,視線落在自殺身隕的二長老身上,靜默了片刻終是輕歎了一聲:「將二長老屍身好生收儉,這院子仔細搜上幾遍,看能不能尋到什麼。剩下的無用之物都清理掉,不可留下半點蛛絲馬跡,讓人瞧出破綻來。」

  那男子應了一聲,對著虛空做了幾個手勢,十數名跟著他裝扮一般無二的修士顯出身形,分成幾波悄無聲息地竄入屋內,另有兩人往二長老屍身所在之地靠近。

  這兩人手還未碰到二長老,慕心淩已是如同護犢子的母獅,緊緊抱著二長老屍身,通紅的眼中全是戒備。倘若這兩人敢跟她搶二長老,慕心淩定然會暴起攻擊,絕不含糊。

  「站住!你們要幹什麼!」

  慕心淩嘶聲厲喝,因著哭的時間太長,嗓音聽著有些沙啞。

  「心淩,你父親已是去了,難道你想讓他一直躺在這污穢之地?」五長老走近慕心淩,彎下腰輕攬著慕心淩肩膀,和聲勸慰道,「你父親臨死之前得知真相,滿腔痛恨無法宣洩,現下最放不下的只有你。他不會願意繼續待在這裡,跟著那欺騙他利用他的女人置身同一個屋簷下。」

  慕心淩緊緊抓住五長老衣袖,像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視線直勾勾鎖定五長老,吶吶道:「那、那該怎麼辦?」

  五長老抬起左掌,抹去慕心淩殘留在臉頰上的淚痕,輕輕撫著她頭頂髮絲,柔聲道:「心淩,你累了,該閉上眼睛歇息一番。至於你父親,便由家主安排收儉如何?或者你願意,讓他與你母親合葬?」

  「合葬?」慕心淩愣愣地重複著,垂下頭看了全無聲息的二長老半晌,慢慢地搖了搖頭,「發生了這樣的事,母親不會願意的。縱然那孩子不是父親骨血,他跟那個女人總歸……罷了,便在母親墓地附近單獨起個墳,讓他自個兒下去跟母親解釋!」

  慕心淩緩緩鬆開手,最後看了一眼二長老,似是要將他的面容牢牢記在腦海裡,隨後在五長老的攙扶下起身退開,任由那兩名黑袍男子將二長老帶走。

  二長老自盡身亡,雖則留下了一份至關重要的名單,包括慕煙華在內,慕雲鶴一行的心情都不怎麼好。

  掃尾工作仍在繼續,慕家一眾卻沒有再多做停留。跟著來時一般,悄悄地離開宅院,未曾驚動任何人,許多黃沙城之人甚至依然在夢中沉睡,全無所覺。

  對慕家一眾族人而言,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慕心淩沒有忘記二長老臨終託付,強撐著回到家族,尋到二長老提到的妝匣,果然從底層暗格起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絹絲帕,上面寫滿了黑色的蠅頭小字。

  慕雲鶴得了絹絲帕,連夜跟著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幾人研究討論。一道接著一道命令從淩風院傳出,整個慕家顯出來一種忙而不亂的跡象。

  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因著這一份名單的存在,慕雲鶴都將不得閒。

  揪出了二長老,後面的事慕煙華沒有再參與,而是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一整日,先是三家大比,再是大角、二角渡小天劫,緊接著又是二長老私會李姝,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來,慕煙華甚至連著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到如今總算暫時告一段落,慕煙華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只覺得心神俱疲。

  盤膝坐於床榻上,緩緩運轉混元經,丹田內兩個氣源輕顫著,混元真氣流經全身經脈,佈滿四肢百骸。混元真氣所過之處,像是沐浴著冬日裡溫暖的陽光,漸漸的疲憊盡去。

  真氣行過一個大周天,最終回歸丹田。

  慕煙華睜開眼睛,眸底閃過一絲隱約的紫色光華。

  最黑暗的時候已是過去,東方天際漸露魚肚白,黎明即將來臨。

  慕煙華起身來到院子。

  大角、二角聽到聲音,睜開眼睛看了慕煙華一眼,便又合上眼誰去,眨眼就響起輕微的呼嚕聲。

  慕煙華早習慣了這兩隻憊懶的模樣,徑直從它們身前走過,執起驚月劍緩緩起勢。迎著晨光,一套幾乎人人都會的基礎劍法一一使來,驚月劍不帶絲毫殺氣風聲,好似示範著最為標準的動作。

  點、刺、削、撩、崩、斬,渾然一體,天衣無縫。

  舞了一遍基礎劍法,慕煙華只覺得精氣神都恢復到了最佳狀態,心神仿佛以澄淨的清水洗了一遍,愈發澄明剔透。

  是時候了。

  慕煙華收劍歸鞘,回轉屋內。

  盤膝坐回床榻,從芥子袋中取出一個白玉瓶,掀開塞子倒出一枚火紅的丹藥,置於掌心仔細查看。

  那日蕭焰助她煉製涅槃丹,過後扔給她一冊丹經。她費盡全力翻開封頁,丹經第一頁化作無數金光鑽入眉心,在神魂中還原成書頁形狀。

  慕煙華粗略看過,一頁統共一萬八千五百六十三個字,先是簡略介紹了煉丹之術,一千六百一十八個初級丹印,三十六張初級丹藥的丹方。慕雲鶴曾經予她的兩種丹藥,養氣丹和回春丹的丹方同樣在其中。

  倘若慕煙華將這一頁丹經全部吃透領悟,涅槃九變第一層所需的涅槃丹,她便能夠自己煉製,不用再麻煩蕭焰。

  縱然從未接觸過煉丹之術,慕煙華亦不難發現丹經的神妙之處,要不是她主要精力放在提升實力上,習練丹經完全是為了輔助修煉涅槃九變,她還真想將之好生研究一番。

  掌心躺著的涅槃丹圓潤無瑕,光華內斂,完全聞不到自然散發的藥香,表面隱約可見十道光暈。

  這是一枚十成丹。三十六種靈藥之間的搭配融合已是到了完美無缺的地步,所有的藥力被盡數牽引出來,封鎖在小小一枚丹藥裡,不向外擴散揮發分毫。

  據慕煙華所知,所有丹藥按照成丹之時形成的丹暈多少,品質可分為五個等級,六成丹最低,十成丹最高。六成以下為不能服用的廢丹。

  慕雲鶴予她的養氣丹為七成丹,回春丹皆為最低級的六成丹。前後兩輩子加起來,慕煙華還是第一次見著傳說中的十成丹。

  任何一種丹藥,哪怕品階再高,所用靈藥再珍貴,都是不能長期連續服用的。一般而言,第一枚丹藥效果最好,同一種丹藥服用多了,身體會漸漸產生一種抗性,直至此種丹藥的作用變得微乎其微,更勿論藥性激發後殘留在體內的雜質。

  不是每個人抵擋得住境界飛速增長的誘惑,更沒有人會拒絕關鍵時刻可救命的丹藥,哪怕明知有這樣那樣的隱患缺陷,丹藥仍然受到所有修士的追捧,丹師的地位同樣無人可撼動。

  而丹藥品質越好,裡面蘊含的雜質越少,對修士的影響亦是越小。高品質的丹藥一向有價無市,偶爾出現也會爭得頭破血流。

  正因知曉其中利弊,慕煙華幾乎不用丹藥來提升實力,即便帶著些許丹藥防身,若非逼不得已,絕對不會輕易動用,除非哪一日有辦法消除身體對丹藥的抗性,才會考慮其他可能。

  涅槃九變第一層藥浴完成,對這門鍛體功法感悟日深,慕煙華隱約感覺到,那無比痛苦的過程中,極有可能包括消去服用丹藥留下的後遺症。

  涅槃丹前後要服用多次,到底這猜測是真是假,很快便知。

  想到這裡,慕煙華將涅槃丹納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熱流沿著咽喉往下,像是燃起了一團烈火,瞬間向著慕煙華全身蔓延。

  熱!

  脆弱的五臟六腑最先遭殃,火苗舔舐著,甚至可聽到血肉蒸發的「茲茲」聲。全身的毛孔盡數張開,一絲一縷毫針似的細碎火花從中冒了出來,白皙溫潤的皮膚瞬間被燒焦,紅黑一片。

  身上的衣裙眨眼化作灰燼,眉毛不見了,一頭烏髮捲曲發硬,稍稍一碰就「撲簌簌」往下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8:38

71 第一變

  「啾啾!」

  紅靈根本不曾反應過來,驚慌地長鳴了兩聲,「吧嗒」一聲落在床榻上,摔了個七葷八素。

  搖搖晃晃懸浮起來,細細輕鳴了兩聲,原地躺了半晌,也不打擾慕煙華,在綿軟的錦被上滾了幾圈,忽而化作一道金紅色光芒,倏然鑽進被子裡不動了。

  痛!

  灼熱的火苗從內而外蔓延擴散,深入到每一寸皮肉深處,大量的水分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慕煙華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只剩下薄薄一層表皮附著骨骼,倘若不是她胸口還在微微起伏,這模樣簡直跟著燒乾的僵屍差不了多少。

  奇怪的是,這火苗好似只針對慕煙華本人。

  慕煙華盤膝坐在床榻上,身周的緞面錦被完全沒有受到波及,一點變化都不見。

  涅槃丹藥力在繼續激發,像是一個高明的匠師,將慕煙華的身體反復錘煉。皮肉中沉澱的雜質被一點一點熔煉乾淨,化作青煙順著張開的毛孔飄出來。黑紅可怖的表皮之下,經過煆燒的肉身愈發緊實柔韌,乾淨剔透。

  藥浴與涅槃丹兩樣,一個是洗,從外而內層層洗刷,一個是煉,從內而外煆燒錘煉。方式不同,其作用效果卻是一般無二,都是清除雜質,提升肉體強度。

  劇烈的疼痛刺激著心神,全身被烈火煆燒、血肉被高溫蒸發,其中的痛楚煎熬顯而易見。

  慕煙華卻似全無所覺,連著眼皮都沒有抖動一下。

  此時的痛苦磨難,只會讓她內心更加堅定,意識愈發清明。

  涅槃九變第一層的功法自然而然開始運行,毛孔中冒出來的火苗陡然一漲,本已是皮包骨頭的肉身再一次縮小半分,愈發像了一截被完全榨乾水分的枯木。

  痛到極致,隨著功法運轉,一絲一縷的麻癢漸漸滋生出來,仿佛要癢到骨子裡。

  這又痛又癢好似兩個極端,簡直要將人整個逼瘋。

  慕煙華渾身一顫,生生忍下。

  狂暴的藥力一波接著一波,向外冒出的火苗完全斂起,屬性忽然發生逆轉,鑽入乾癟的皮肉中。

  像是枯竭的河床遭逢甘霖,嚴酷的寒冬迎來春風,眨眼之間萬物甦醒,生機勃發。

  接貼著骨骼的表皮慢慢鼓起,雖還是那副燒焦的模樣,肌肉卻重新恢復彈性。不過數息工夫,血液在體內汩汩流動的聲音越來越大,骨頭裡的麻癢越發劇烈,更多的血液被製造出來,流經四肢百骸,促使乾癟的皮肉煥發出比著之前更強大的活性。

  涅槃丹的藥力被吸收殆盡,逐漸消失不見,涅槃九變第一層功法不停運轉著,越來越順暢無礙。

  時至如今,涅槃九變終是成功入了門。

  片刻後,慕煙華睜開了眼睛,眸底一縷瀲灩的深紫一閃即逝。

  「這……怎麼回事?」

  慕煙華一眼瞧見自己的胳膊,一時驚得目瞪口呆。

  直到這會兒,慕煙華才發現衣裳不知何時不見了,身上像是套著一層厚厚的殼子,緊緊繃著極為難受。尤其是頭頂上,好似有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當當。

  輕抬起右掌,指尖對著左手臂輕輕一劃。

  黑紅色的殼子劃開一道裂縫,露出裡面瑩白如玉的肌膚。手指沿著裂開的口子用力一扯,細微的破碎聲接連響起,殼子的裂口不斷擴大,很快被整個扯了下來。

  裹著頭的殼子剝落,三千青絲如瀑般傾洩而下,遮住了圓潤的肩頭與背部大片光潔的皮膚。

  將手中的殼子揉成一個圓,一掌拍個粉碎,慕煙華站起身來,從衣櫃裡取出一套乾淨的湖藍色袍子穿上。

  「感覺如何?」熟悉的清冷語聲響起,竟是多日沒有動靜的蕭焰。

  慕煙華正繫著外袍衣帶的手一頓,隨即手上動作繼續,輕抿著唇應道:「……不過如此。」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煙華硬是從蕭焰那短短四個字中聽出了幸災樂禍。

  「呵!」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蕭焰居然輕笑了一聲,其中的愉悅顯而易見,「涅槃九變第一層,第一枚涅槃丹的效果最好,日後你再服用第二枚、第三枚,再不會有今日這般巨大的收穫,除非你你將第一層修煉圓滿,突破至第二層。」

  「涅槃九變前三層主煉皮膜,中三層主煉筋骨,後三層主煉內腑,九層圓滿即脫胎換骨,成就無上先天道體。便是一個萬年難遇的廢材,倘若他能得到這門功法,承受住修煉時候的苦痛不死,功成之日便苦盡甘來。」

  「我很好奇,普通人修煉涅槃九變,藥浴一關就過不去,多半藥液入體即失去意識,輕則身受重傷,重則直接暴體而亡,而你卻一直輕鬆無比。莫非這門功法真的與你有緣,正是專門為你所設?」

  不過是受惠於上輩子的苦難罷了,肉體上的疼痛再難忍,亦不可能比得上神魂受損受創。

  慕煙華心底波瀾不驚,拿過一根藍色緞帶將長髮攔腰繫住,不動聲色地答道:「才是功法第一層,此時就支撐不住,豈不是太過無用?」

  「你想岔了。涅槃九變最難的是入門,每三層有一個瓶頸,再往後有了功法基礎,雖則修煉時痛楚漸增,然肉體本身的承受力同樣在增強。修為突破至築基境之前,你只需將第一層修煉圓滿,已是足夠了。」

  慕煙華輕輕頷首,暗道蕭焰難得有這般耐心解釋的時候,當即出聲問道:「涅槃九變可清除丹藥殘留的雜質?」

  「自然可以。這門功法被稱作涅槃九變,如何能對不起涅槃二字?涅槃……待你繼續修煉下去,日後便可發現,旁人之言總不比自己領悟。」

  涅槃丹的效果,慕煙華已是親身體會,跟著早先相比,肉身確實有了極大的變化。不止強度再次增加數倍,皮肉更是顯出一種琉璃晶體般的通透。

  破而後立。

  此時此刻,便是將她修為全部封住,直接用肉身對抗寶器級別的兵刃,慕煙華都有信心保持不敗。

  蕭焰沒有再開口,慕煙華默默感受著體內變化,亦不曾出聲。

  屋外日光燦爛,已是午後時分。

  一夜過去,想來那李傅該當早早得了消息,卻不知他有何反應,慕煙華決定去淩風院看看。

  隨意掃了一眼床榻,發覺上面整潔如初,並未因著方才修煉涅槃九變受到影響,便邁步往屋外行去。

  「啾!」紅靈從被子中鑽了出來,倏然鑽進慕煙華衣領。

  慕煙華抬手摸了摸,腳步未停。

  一路暢行無阻到達淩風院,在門口被守門的護衛攔下。

  「煙華小姐留步。家主有令,沒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入內,還請煙華小姐見諒。」

  慕煙華輕擰了擰眉,正想開口,忽而聽得屋內傳來慕雲鶴的語聲:「是煙華麼?進來。」

  攔下慕煙華的護衛微微一怔,讓開了道路:「得罪了。煙華小姐請。」

  「無事,你做得很好。」慕煙華淺淺一笑,越過那護衛徑直進屋。

  那護衛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本來攔下慕煙華便是心頭忐忑,鼓足了全部勇氣,唯恐惹來她的不快。如今見著她不但不怪,還得了一個笑容一句誇讚,當下撓著頭開始傻笑,引來另外幾名護衛羨慕的目光。

  慕煙華一進了屋便發現,屋子裡除了慕雲鶴,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幾個都在。除了他們之外,四長老、六長老亦結束閉關,參與到二長老這件事裡來。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剛剛的談話並不那麼順利。

  「煙華怎麼來了?」慕雲鶴面色稍稍緩和,向著慕煙華招招手,「可是有事?」

  慕煙華上前一一行過禮,頷首道:「二長老之事發生已是多時,我來是想問問父親,那李家是否有什麼動靜。」

  事情發生到現在,李華還沒有聯繫過她,但李華在李家畢竟地位不高,能查探到的東西有限,不如直接詢問慕雲鶴。

  慕家跟著李、王兩家明爭暗鬥多年,自然有著固定的消息來源。

  慕雲鶴並未覺得意外,指著最下首一個位子道:「才說著此事,你來了正好一道聽聽。」

  慕煙華應了一聲,坐下之後便望著慕雲鶴。

  慕雲鶴靜默了片刻,沉吟道:「諸位長老,暗閣傳來最新消息,李家至今未有任何異動,不知諸位可有什麼想法?」

  昨晚上出現的那支隱秘隊伍,便是慕家暗中培養的勢力,以暗閣為名。

  「家主!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傅欺人太甚,絕不能輕易放過!」四長老是個火爆脾氣,在慕煙華來之前,已是發了一頓脾氣,這會兒慕雲鶴一問,最先跳了出來,「心思動到我慕家長老身上來了,罪大惡極!人不能白死,我提議直接殺過去,砍他個百十個!」

  大長老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三長老、七長老目不斜視,五長老、六長老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置於膝上的手,看得那麼仔細,似乎上面長了一朵花兒。

  慕雲鶴視線飄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四長老。

  四長老等了半天,見一個個的都不理會他,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忽而轉向慕煙華:「小煙兒,你說是不是?」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8:47

72 癡心妄想

  慕煙華不防四長老忽然叫她,愣了一下:「四長老,您叫我?」

  「這裡除了你,還有誰叫小煙兒?」四長老盯著慕煙華,眼睛越來越亮,猛地一拍大腿道,「小煙兒本事見長啊!剛老五跟我說你修為已是練氣境第八重天,我還道她吹牛,想不到你還真是——論修煉速度,我們這些老傢伙都不如你!」

  「廢話不說,小煙兒你倒是說說,我方才的提議怎麼樣?到時候我帶你一道去,將李傅那笑面狐狸的腦袋擰下來,殺李家個片甲不留!」

  慕煙華聽得滿頭黑線,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得吶吶問道:「四長老,您說真的?」

  上輩子慕煙華一心修煉,空餘時間又幾乎被慕清晨全部占去,私底下見著這位四長老的機會算不上太多,倒是從未發現他的性子如此……有趣。

  四長老的臉果然拉了下來:「這還能說假?只要家主招呼一聲,我定然說到做到!」

  慕雲鶴終於再無法假裝聽不到,輕咳了一聲道:「四長老,此事牽連甚廣,還需從長計議,咱們……」

  「從長計議?又是從長計議!等到你們計議完了,十有八九不了了之!」四長老一屁股坐回原位,哼哼道,「真不知你們磨嘰個什麼勁,什麼從長計議,都是放……咳!」

  慕雲鶴默默別過頭,轉向大長老:「大長老,你看……」

  「稟家主,李家主、王家主一同來訪,門房不敢阻攔,已是讓人進了來。」

  「什麼!李傅他還敢來?」慕雲鶴還未說話,四長老瞪大了眼睛,霍然起身便要往外走,「這一回看他往哪裡跑!」

  「老四!你給我站住!」大長老微微抬起眼皮,出聲喝止四長老,「等下你在後面看著,不許隨便說話,但凡今日你要亂說一句,我便讓家主派你出去挖礦,定然挖到你身心舒坦為止!」

  四長老猛地閉上嘴巴,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瞬間面色黑如鍋底。

  大長老見他終於老實了,轉向慕雲鶴:「既是這兩人同來,家主當外出相迎。」

  慕雲鶴站起身來:「大長老所言極是。」

  「慕兄不必客氣,我與李兄不請自來,已是冒昧打擾,不敢勞煩慕兄親自相迎,就直接進來了,請慕兄勿怪。」王鴻羽洪亮的嗓門在門外響了起來,「咦?慕兄的這幾名護衛——盡忠職守,不錯!看來還得請慕兄移步,來迎我們一迎。」

  慕雲鶴皺了皺眉,跟著大長老對視了一眼,邁步向外走去。

  慕煙華見此,起身移步至大長老身後,低眉斂目,靜靜地束手而立。

  慕雲鶴很快去而復返,引著王鴻羽、李傅,以及王、李兩家各兩長老進了來。

  三長老、五長老、六長老、七長老紛紛起身,四長老被大長老掃了一眼,不情不願地跟著站了起來,跟著王鴻羽、李傅一行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只有大長老一人穩坐原位,沒有動作。

  大長老本就比慕雲鶴、三長老他們高上一輩,王鴻羽、李傅一行跟著慕雲鶴同輩,還要向大長老執晚輩之禮。

  「大長老,多時不見,您老可好?」

  王鴻羽極為少見的面上堆笑,老老實實對著大長老行禮。邊上李傅也不含糊,不折不扣問好行禮。

  四長老緊緊盯著這一幕兩眼發光,好似這般就出了一口氣。慕煙華卻輕蹙起眉,心底開始不確定起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則盜,瞧著王鴻羽、李傅兩人前倨後恭的模樣,怕是所圖不小。

  慕煙華能想到的事,大長老自然也心如明鏡,只是面上絲毫不顯,硬是看著王鴻羽、李傅躬下身子,結結實實受了這一禮,這才出聲道:「王賢侄、李賢侄不必多禮。老夫行將就木,還能得兩位賢侄前來探看,心下甚慰。」

  李傅表情不變,王鴻羽就有些繃不住臉了,慕雲鶴忙上前一步,將他們引入座位坐了。

  剛剛坐定,便有幾名年輕貌美的侍女魚貫而入,為李傅、王鴻羽一行奉上茶水,並將慕雲鶴、大長老等人已經涼透的茶水撤下換成新的。

  慕雲鶴端起白玉杯子,捏著茶杯蓋劃拉著浮在水面的茶葉,輕輕地吹了一口氣,湊到嘴邊喝了一口:「王兄、李兄,白雲山頂雲霧茶,有幸得了那麼幾兩,兩位嘗嘗。」

  這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慕雲鶴不想去猜測,更不會主動開口詢問,還是喝茶最為安全妥當。

  王鴻羽、李傅對視了一眼,齊齊端起杯子,作勢輕啜了一口,不約而同交口稱讚。

  慕雲鶴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抬起茶杯遮住唇邊一絲冷笑。

  當他不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將茶水喝下麼?

  王鴻羽、李傅不吐口,慕雲鶴亦若無其事地陪著他們閒扯,反正上門來的不是他,該著急的更不是他。慕雲鶴不問,大長老、三長老等人更是不會問。

  於是慕家一方,跟著王、李兩家一方,雙方你來我往東拉西扯了半天,竟是沒有透露半點實質性的東西。

  「大長老身後那孩子,不是慕兄的掌上明珠煙華麼?」王鴻羽眸光掃過來,忽而停在慕煙華身上,驚訝地道,「怪我,進來這麼久了,居然沒有注意到。」

  終於來了!

  慕煙華心頭一緊,心道這兩家所圖莫非跟她有關,已是上前一步行了一禮:「煙華見過王家主、李家主、諸位長輩。」

  「好孩子。」王鴻羽贊了一句,轉向慕雲鶴,「我記得慕兄統共兩個孩兒,除了煙華一女之外,另有一子喚作落雪,跟著我那長女瀟瀟有同門之誼,是也不是?」

  慕雲鶴搖頭輕笑:「我這兩個不肖孩兒,王兄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何必多此一問?」

  王鴻羽竟不生氣,反而笑意加深:「我問這一句,自然有好事要與慕兄分享。實則今日我跟著李兄前來,皆是因著同一件事,有關慕兄膝下兩位佳兒。」

  「跟落雪、煙華有關?」慕雲鶴怔了一怔,愈發警惕起來,「王兄的意思是……?」

  王鴻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慕煙華,對著李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此事還是李兄先講。」

  「王兄高義,我要是再不領情,倒顯得不知好歹了。」李傅笑咪咪地看著慕煙華,「慕兄養了一雙好兒女,我瞧著實在羨慕得緊。尤其是煙華,我越看越是歡喜。」

  慕煙華只覺得那視線流連在身上,黏糊糊的極為難受,看得到她恨不得暴起,直接挖了李傅的兩個眼珠子。

  慕雲鶴聽著王鴻羽、李傅兩人一搭一唱,話題始終不離慕落雪、慕煙華,更是有了極為不好的預感。

  果然聽得李傅道:「慕兄,你我雖為修行之人,卻同樣為人父母,日夜操心著兒女之事。我兒承景現年二十有二,修為早兩年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如今已是第一重天圓滿,隨時可晉升先天境第二重天。我觀煙華天賦出眾,小小年紀便是練氣境第八重天,日後前途當不會比我兒差。」

  「放眼整個黃沙城中,也只我兒配得上煙華。今日我便替我兒求娶煙華為妻,不知慕兄可肯忍痛割愛?」

  不等慕雲鶴反應,王鴻羽緊接著道:「小女瀟瀟跟著落雪年齡相仿,一道拜入滄浪劍派,同門學藝感情甚篤,不止一次跟我提起心慕落雪,不知慕兄能否成全?」

  「放屁!放你娘的大屁!簡直臭不可聞!」四長老忍了又忍,終是將大長老的警告拋在腦後,身形一閃竄到場中,指著王鴻羽、李傅的鼻子大聲喝罵。

  「李承景那小子配得上我家煙華?做你的春秋大夢!王瀟瀟與落雪感情甚篤?天大的笑話!你兩位是還沒睡醒,到我慕家說夢話來了吧!要不要我給你們鬆鬆筋骨,讓你們清醒清醒,記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五長老本是已站了起來,見著四長老衝出去,便又坐了回去。其他幾位元長老亦是眼中冒火,視線不離四長老,隨時準備支援。

  大長老半合的眼睜了開來,眸底精光隱現。

  李傅無視四長老差點戳到他眼睛的手指,笑看著慕雲鶴:「王、慕、李三家立族黃沙城多年,雖是偶有磕碰,卻無傷大雅。這世上哪裡有永遠的敵人,日後我三家同氣連枝,守望相助,自可將整個黃沙城牢牢握在手中。還望慕兄好生考慮考慮。」

  王鴻羽連連點頭:「鬥來鬥去沒個意思,反而讓外人看了笑話,不如握手言和,化干戈為玉帛。」

  「兩位是與我說笑麼?」慕雲鶴面色鐵青,怒極反笑,「兩位想與我慕家和平共處,我自然歡迎,但要說李承景、王瀟瀟跟著煙華、落雪的婚事,李承景與王瀟瀟才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請恕我做不來棒打鴛鴦之事。」

  「倘若沒有其他的事,兩位請回。送客!」

  「慕兄何必這般不近人情?」李傅站起身來,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轉向慕煙華,「既然事關落雪、煙華,碰巧煙華在此,何不問問她的意見?」

  慕煙華抬起眼來,笑得瞇起眼,掩去眸底滿溢的戾氣:「只四個字送給李家主、王家主。」

  「癡心妄想!」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8:58

73 撕破臉

  這是欺負她年紀小見識少,是個沒出過黃沙城的井底之蛙,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麼?

  可笑之極!

  是她長了張受虐的臉,還是李傅以為李承景天下無雙?

  「李家主的自我感覺未免太好了些。」慕煙華眸光灼灼,笑容裡帶著明顯的惡意,「是什麼讓你以為我會答應?我雖尚未成人,卻也知曉禮義廉恥,斷做不來毀人姻緣、壞人感情的齷齪事!再者,我慕煙華行得正坐得端,還沒有廉價到要嫁個早早心有所屬的男人!」

  「誤會!誤會啊!煙華對我兒與瀟瀟誤解甚深!」

  李傅不愧有笑面狐狸之稱,慕煙華這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話出口,都未能讓他面色變上一變,依然和顏悅色地笑看著慕煙華,好言好語地解釋著。

  「承景、瀟瀟從小一道長大,感情比著旁人自然要好些。但他兩人之間清清白白,絕無半點私情!我倒是與王家主提過一回,想要為承景聘了瀟瀟為妻,奈何承景不願,瀟瀟亦道心中另有所屬。」

  說到這裡,李傅笑容微斂,語中透著些許無奈:「為了兩個孩兒,今日我與王家主算是豁出了這張老臉去,拼著被你父親掃地出門顏面盡失,仍是要走這一趟。倘若煙華是擔憂承景心思,不如等他歸來,你二人先見上一面可好?」

  厚顏無恥!

  慕煙華心底怒火愈盛,若非場合不對,驚月劍定然已是招呼過去。

  「李家主、王家主此行,李承景、王瀟瀟二人知情,這是李家主一面之詞,並不足信。」

  既然李傅已是不要臉皮了,何需再顧及什麼表面上的和氣?

  「李家主這張嘴,能將白的描成黑的,死的說成活的,枯枝雜草到了你嘴裡,都能誇成一朵花兒。我向來是個口拙的,萬萬比不得李家主能言會道,可倚仗的無非手中青峰三尺。李家主要為令郎說親,便讓他親來慕家,先問過我的驚月劍答不答應!」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刀劍秘技不長眼,倘若一個不小心傷了殺了令郎,李家主可不要追悔莫及,尋到我面前哭訴!」撇下終於掛不住笑的李傅,轉向王鴻羽,「王瀟瀟想嫁予兄長,做我的嫂子?在兄長點頭之前,先要過我這一關,王家主只管讓令嬡放馬過來,我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想進我慕家的門,倘若連我都戰不過,要她何用!」

  慕煙華清淩淩的眸光仿若冬日寒霜,一時竟將李傅、王鴻羽震住。想來這兩人進門之前,怕是做夢都猜不到,今日會是慕煙華將他們堵了個啞口無言。

  「呵!」冷笑了一聲,慕煙華目含嘲弄,「父親寬厚,不欲同兩位計較,由得你們在此顛倒是非、大放厥詞,我卻沒那麼好的脾氣。要娶我慕家女兒,嫁我慕家兒郎,讓他們自個兒上門來!」

  「至於今日,我慕家還有要事相商,不便招待兩位家主。請!」

  慕雲鶴身為一族之長,有些話是不好說的,慕煙華卻沒有這方面顧慮。既然李傅敢明晃晃出言算計,跟著她討要說法,倘若她不狠狠地打回去,怎對得起李家主此番深情厚誼?

  至於什麼得罪不得罪,誰讓她是個小輩?小輩不懂事,偶爾說錯話總是有的,你堂堂家主跟個小丫頭較真,未免太有失風度。

  李傅的面色僵硬,那雙細長的眼睛微微撐大,陰冷的眸光鎖定慕煙華,看得慕煙華整個人冷颼颼的。如若眼神可以殺人,慕煙華相信此刻的李傅定會將她千刀萬剮。

  但那又如何?

  慕煙華就不信李傅敢動手,縱然他真的暴起傷人,她不見得就怕了!

  「煙華侄女這性子,委實太過要強。」李傅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移開視線,「慕兄也不管管?」

  慕雲鶴輕咳了一聲輕咳了一聲,嚥下幾乎到了喉嚨口的笑意,肅著臉道:「煙華這孩子讓我寵壞了,說話一向沒遮沒攔,我不願拘著她,也便隨她去了,李兄還請多擔待。」

  「李兄、王兄今日所提之事,畢竟關係到煙華,倘若兩位不介意,便按煙華說的辦?」

  按照慕煙華說的辦?!

  李傅眸光閃爍,再次掃了慕煙華一眼,正對上她淡漠的眼,沒來由便是心中一悸。眼見著王鴻羽還不死心,李傅終是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連著告辭之言都未說。

  王鴻羽怔了一怔,對著慕雲鶴胡亂拱了拱手,緊跟著追了上去。

  李傅、王鴻羽都走了,李、王兩家跟隨而來的幾名長老自然不會留下,很快便走了個乾淨。

  兩家之人前腳離開,四長老便一掌拍在几案上,衝著慕煙華豎起大拇指,哈哈大笑起來:「痛快!痛快!瞧李傅剛剛那副吃了屎的模樣,煙華此舉大快人心,為我慕家出了口惡氣!討厭的人都走了,這空氣似乎都好聞了些。」

  大長老輕皺了皺眉,難得的沒有制止四長老。

  慕雲鶴眸中含笑,看向慕煙華:「煙華一番怒斥雖則痛快,卻也將李傅、王鴻羽兩人徹底得罪,日後單獨外出之時,定要更加當心。——那王瀟瀟在練氣境大圓滿停滯了幾年,難說現下有沒有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李承景本是先天境第一重天,這會兒不定也有進益,倘若這兩人真的上門來,煙華可有把握?」

  此言一出,幾名長老視線紛紛聚集到慕煙華身上。

  早先三家大比,慕煙華一人獨鬥王、李兩家年輕一輩精英子弟,將他們一個一個盡數斬殺,其中更是包括兩名準先天境,雖則前一人是用血暴丹暫時提升,但準先天境比之一般練氣境大圓滿,卻是要強大得多。

  慕煙華以練氣境第六重天的修為力戰王平,再以練氣境第八重天修為對抗李劍,最終將他們雙雙斬於劍下。王平暫且不說,那李劍的修為可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作假,此時再想起當時情景,竟有著太多的不可思議。

  準先天境畢竟不是先天境,慕煙華能夠越級將李劍斬殺,勉強還能讓人接受。王瀟瀟如今的修為不確定,那李承景卻早早晉升先天境第一重天,要是李傅真的扒拉下臉皮,讓李承景前來挑戰慕煙華,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大長老面上有些冷,忽而出聲道:「他要真敢來,大不了老夫捨了這張老臉,親自陪他玩上一玩。」

  「何需大長老出手?」四長老裂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迫不及待地接道,「我慕家的門檻高著呢,那小兔崽子來了,我一根手指戳死他!」

  五長老嬌聲笑道:「這般有趣之事,定要算上我一個。」

  三長老捋了捋鬍鬚,搖頭道:「我這把老骨頭,要是再不鬆動鬆動,可真要無用了。」

  六長老、七長老緊接著紛紛表態,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會讓慕煙華對上先天境的李承景。

  幾名長老不知慕煙華底細,慕雲鶴經過了幾次驚嚇,心裡卻是稍稍有些底的。

  他這女兒年歲不大,絕對不是那等信口開河之人,既是敢直言跟著王瀟瀟、李承景叫板,自然有她的用意在,也就沒有那麼憂心,只是靜靜望著慕煙華,等著她的回答。

  慕煙華心口微暖,笑著搖頭道:「多謝諸位長老。煙華應下之事,自然是作數的,那李承景、王瀟瀟要來便來,煙華不懼。」

  「你可知先天境與練氣境之間相差多大?」大長老沉默了片刻,語重心長地道,「煙華,慕家年輕一代第一天才,你確實當之無愧,但這並不代表什麼。慕家太小,黃沙城亦太小,你的未來在外面更為廣闊的世界——我們所有人都對你寄予厚望,不願看到你因著現下這些許成就,失去了追求更高境界的動力。」

  「大長老的意思,煙華都明白。」慕煙華瞧著眼前為慕家耗盡心血的老人,心中敬意更深,「修行之路,道阻且長,煙華還是蹣跚學步的孩童,萬不敢沾沾自喜、驕傲自滿。倘若只是王瀟瀟、李承景兩人,煙華定能戰而勝之!」

  大長老眸底隱顯失望之色,定定看了慕煙華半晌,見她目光堅定不閃不避,別過頭微微合起眼。

  慕雲鶴卻是愣了一愣,隨即面上閃過驚喜之色:「煙華,你、你——莫非你已是邁出那一步?」

  慕煙華笑著輕輕頷首,稍稍放開斂息之術束縛,練氣境第八重天的氣息再度向上攀升。

  二長老已逝,有些東西透露給這幾位長老,倒是沒什麼關係。

  練氣境第九重天,練氣境大圓滿!

  氣息還在不斷繼續增強,鼓蕩的真氣好似變得有些不一樣,比著之前愈發凝實渾厚,意識海中靈識微微一顫,探出來極為弱小的一絲。

  準先天境!

  慕雲鶴愉悅地笑道:「果真是準先天境,先天境第一重天已是可期!」

  三長老、五長老幾人面露呆愣之色,心裡頭翻江倒海絕不平靜。三家大比之時還是練氣境第八重天,這、這怎麼一下子成了準先天境!

  再轉念一想,暗道當時定然不止練氣境第八重天。

  四長老瞪著眼一拍大腿:「小煙兒真有你的!十一歲的準先天境!王、李兩家輸得不冤!這許多人竟是都看走了眼!」忽而轉向慕雲鶴,「看來家主早就知道,怎的半點口風都不露,害得大夥兒白白擔心一場!」

  大長老驚異過後便是釋然,瞥了四長老一眼。

  「家主做得對!關於煙華實力之事,你們都給我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許多說一句。」眼見著三長老、四長老幾人各自應下,大長老這才接著道,「王、李兩家經望海城荒野一役,再經大家大比,看來真是傷筋動骨、損失不小,否則剛出了老二那事,李傅、王鴻羽斷不會主動上門示好,要以聯姻之法修復與我慕家關係。」

  「王、李兩家狼子野心,跟我慕家不睦已久,此時提出聯姻倒是做得美夢,萬萬沒有答應之理。」

  慕雲鶴深以為然:「李傅、王鴻羽今日示弱,待得哪一日恢復元氣,怕不要立刻翻臉?慕家與王、李兩家結怨已深,早沒有了和平共處的可能——現下卻要防著他們惱羞成怒,聯合一氣做出些什麼來。」

  當下慕雲鶴與大長老幾人一道,就如何應對王、李兩家接下來可能的動作做了交流,得出了一個可行的方案,即為外鬆內緊,以靜制動,加強戒備。

  事情說完,大長老幾人紛紛離去,慕煙華卻留了下來。

  慕雲鶴笑看著她:「煙華可還有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9:09

74 目標浮波山

  慕煙華從芥子袋中取出一個小玉瓶,遞到慕雲鶴面前。正是那日依著蕭焰所言,專門分出來的玉樹靈液。

  「這是何物?」慕雲鶴疑惑地接了過去,掀開了蓋子。

  一股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引得慕雲鶴精神一振,神清氣爽,不由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去,只見瓶中液體盛了八分滿,呈半透明的銀白之色,隱隱透出來瑩瑩微光。

  慕煙華輕抿了抿唇:「那白玉樓中生了一株玉樹,每日裡會凝結出些許瓶中靈液。我已是試過幾回,可用於洗滌溫養經脈,修復體內暗傷,提升真氣,父親拿著酌情分予其他人吧。」又取出一個小一號的玉瓶,「這些留給父親與兄長。兄長的那一份,待他下次歸來,父親可再轉交。」

  慕雲鶴蓋好蓋子,沒有去接慕煙華手上那個玉瓶:「煙華的這一份心意,我便做主收下了。不過此物珍貴,有這一些已是足夠,剩下的你留著自用。」

  赤炎虎妖核變作一座白玉樓,入主慕煙華眉心意識海,慕雲鶴已是聽慕煙華說起過,更是曾用靈識相探無果。被驚嚇的次數多了,慕雲鶴再見著慕煙華做出驚人之舉,縱然心底同樣不平靜,卻不會再像前幾次那般失了常態。

  慕煙華將玉瓶擱在几案上,推到慕雲鶴面前:「父親放心,那玉樹還會凝出更多靈液。」想了想,又接著道,「平日服用可先加入清水稀釋,治療暗傷連用三滴盡夠。」

  慕雲鶴慎重點頭,默默記下。

  玉瓶裡的靈液雖不多,怎麼也有數百滴,其中蘊含的靈氣極為龐大,生機盎然。慕雲鶴大略估計,倘若是他來服用,一滴便可抵上他一個月苦修。

  顯而易見,這是救命的東西。

  別看慕煙華說得輕鬆,慕雲鶴卻猜測,她得來多半亦是不易,帶著幾滴防身便是,可還沒有奢侈到用來日常修煉。三長老那身暗傷由來已久,這些年來修為停滯不前,倒是應當多予他幾滴。

  一念至此,慕雲鶴想到方才慕煙華刻意提起用量,不覺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三長老受傷期間,他們一家正在外放之地,根本毫不知情,連他都是回歸家族後聽慕臨淵說起才知。這消息一直被封鎖著,三長老平日瞧著又與常人無異,慕煙華不可能看出什麼。

  大概是巧合……吧?

  慕煙華眨了眨眼,眸中清明:「父親,你這麼看著我作甚?」

  慕雲鶴暫時壓下思緒,搖頭道;「沒什麼。你還有何要交代的,今日一併說了,也好讓我心裡有個底。」

  慕煙華聞言輕笑:「父親怎知我有事交代?」

  「你是我女兒,我會不知你在想什麼?」慕雲鶴面上帶著笑,語帶感慨,「你這一樣一樣的,怕是年後就準備出行了吧?」

  今日已是二十八,這麼算一算,慕煙華在家的時間不剩幾日了。

  慕落雪拜入滄浪劍派多年,一年到頭不知能不能見著一回,如今輪到慕煙華,慕雲鶴高興欣慰之餘,心底總有點那麼不是滋味。

  慕雲鶴的複雜感受,慕煙華自然全無所知,反而笑咪咪地道:「都言知女莫若父,我還真有兩件事要拜託父親。」

  慕雲鶴立時收起心思,來了興致:「什麼事,煙華只管說來。」

  「此次出行,我不打算帶著大角、二角,還請父親妥善安置,予它們足量新鮮肉食便可。我會吩咐它們,讓它們聽從父親之言,成為家族暗中的助力。」

  慕雲鶴怔了一怔:「那兩條小蛟龍?上一回見它們,好似修為在先天境第三重天?」

  「父親是嫌棄大角、二角修為不高?」慕煙華難得有心開著玩笑,頓了片刻接著道,「昨日我剛帶著它們渡完小天劫,如今已是築基境初期。」

  修為到了築基境,便不再像淬體、練氣、先天三個境界般分成九重天,而是以初期、中期、後期、巔峰、圓滿劃分。

  「築基境初期?!」慕雲鶴驚得從座位上站起,急聲問道:「你確定是築基境?這、這才過了多久?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便是妖獸開了靈智,自主吞噬日精月華修煉,比著修士進階快上數倍,亦不可能有這般速度。」

  「父親稍安勿躁。」

  慕煙華安撫了慕雲鶴,將大角、二角多年被困之事說來,言道此前境界一天一個樣,完全是因著體內真氣空虛透支,處於修為恢復期,日後再想晉升,自然不會再有這麼快。

  聽得慕煙華解釋,慕雲鶴這才勉強壓下心頭震驚,緩緩地坐回原位,平復著劇烈的心跳,半晌不曾回過神來,只覺得如墜雲端,身在半空腳不踏地,完全沒有真實感。

  就這麼簡單,多了兩名築基境高手?

  慕雲鶴神情飄忽,暗道縱然王、李兩家聯合攻來,有了大角、二角輔助,慕家的勝算將會大增。

  「父親?父親!」

  「……嗯?」慕雲鶴輕咳了一聲,「大角、二角之事我已盡知,不知另一件為何事?」

  「有一人要交予父親。」

  「誰?」

  「李華。」

  「李家之人?」

  慕煙華點了點頭:「二長老與那李姝私會之事,便是他透露給我,否則如此隱秘之事,我又怎會知道?」

  慕雲鶴沉默了片刻:「此人可信?」

  「可信。」

  「我會派人聯繫他。」李家內部之人,哪怕完全不受重視,其價值同樣不可估量,「還有其他事麼?」

  慕雲鶴沒有問慕煙華如何收復李華,又為何肯定李華一定可信,只因是慕煙華說的,根本沒有必要問個究竟。

  「暫時無事。」慕煙華笑了笑,「倘若再想起來,我自會來尋父親。」

  諸事安排妥當,有了大角、二角留守,慕煙華到底鬆快安心了些,跟著慕雲鶴告辭之後,出了淩風院回去自己院中。

  大角、二角已是認她為主,跟著她神魂相連,倘若慕家真的發生什麼,她能夠通過大角、二角輕易得知。

  接下來的幾日,慕煙華基本上足不出戶,鞏固涅槃丹的效果。涅槃九變每一次運轉,殘留在體內的涅槃丹藥力被一絲一絲牽引出來,融合進皮肉裡,慕煙華能清晰感受到肉身的變化。

  澄明剔透,柔韌強大。

  服用涅槃丹之後,慕煙華的肉身被打造成一個粗胚,現下她正在做的事,便是將這個粗胚精雕細琢,使之變得更加圓融完美。

  三日後,慕煙華的修為自然而然突破了。混元經第一層陰陽境晉升至三才境,甚至沒有感覺到突破的瓶頸,一切水到渠成。

  過了年節,慕煙華長了一歲。跟著回來時相較,不過一月不到工夫,整個人好似抽條兒一般高了一截,面上的稚嫩減少了一些,身上開始隱隱顯出獨屬於少女的曲線。

  東南域各大頂級宗門大開山門,聯合收徒的消息果然傳了出來。但凡年齡在二十歲以下、修為在練氣境以上的年輕人,都可前往參加統一的入門測試。

  報名的截止日期是五月初五,地點在浮空山。

  浮空山靠近東南域與中央域交界,是一整方橫亙綿延數十萬里的大山,不屬於任何一個宗派的宗域。將入門測試地點設在那裡,大家都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倒是可最大限度的杜絕某一個宗派以權謀私。

  黃沙城靠近東南域西面,倘若慕煙華選擇走著去,要穿過小半個東南域,時間上並不算非常充裕。好在這一路上城池不少,一旦發現期限將至,完全可以通過傳送陣趕路,不會有趕不及的意外發生。

  得了確切消息,慕煙華整理行裝,辭別了慕雲鶴及一眾慕家族人,帶著沉甸甸的祝福,再次踏上了征途。

  這一回出行,慕煙華未做任何偽裝,大模大樣出了黃沙城,還特意往人多的地方晃蕩了一圈。

  當日指著李傅、王鴻羽一通大罵,將他們得罪了個徹底,以這兩人的性子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在黃沙城中不好下手,此刻見著她單獨外出,不定便會派人來個半路截殺。

  這事他們不是第一回做,慕煙華就是要以身為餌,來釣一釣王、李兩家的生力軍。

  可惜待她走出黃沙城很遠,後面都沒有半點動靜。

  莫非王、李兩家真的偃旗息鼓,打算跟著慕家和平共處了麼?

  剛一轉過這個念頭,慕煙華差點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相信王、李兩家會放棄算計慕家,慕家離著滅亡就不遠了。

  王、李兩家不出現,慕煙華不再刻意減慢速度,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在小道上快速奔行起來。

  風「呼呼」刮過耳際,兩邊的景象化作模糊的虛影,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混元經第一層突破至三才境,已是相當於先天境第三重天,再施展圓滿境的浮光掠影身法,速度已是暴增數倍。慕煙華全力奔行之下,僅只半日便繞過了兩個小城,進入十萬大山。

  橫穿過這一方連綿不絕的大山,至浮空山的路途就走過了一半。

  長時間的奔行,丹田稍稍有了空虛之感,慕煙華放緩腳步,慢慢地向前邁步。

  剛入山不久,足下還可看到明顯的小徑,四下裡樹木稀疏,不少地方能夠看到人活動過的痕跡。

  「誰?」慕煙華忽而駐足,「出來!」

  不遠處枯枝堆一陣窸窣,伸出一隻滿是鮮血的手:「……救……命……」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9:29

75 餘孽

  慕煙華輕蹙了蹙眉,到底還是走上前去。

  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面容瞧著甚至還帶著些孩子氣,烏髮披散開來,和著血污沾在面頰上,身上是普通的褐色粗布衫,已是有多處破碎。

  他的喉間破開一個拇指大的小洞,血水還在不斷向外流淌。見著慕煙華靠近,黝黑的眸底閃過一絲希望,卻又轉瞬黯淡下去,抬起的手掌緩緩落下,再無聲息。

  看這人的模樣,分明是失血過多致死,可奇怪是,他全身上下只有喉間一處致命傷,除了手上衣服上沾了些血漬,周圍地上竟是未見多少紅色。

  「桀桀!」

  一陣陰冷的怪笑聲好似從四面八方傳來,身周樹木的枝葉無風自動,冰冷的殺氣牢牢鎖定了慕煙華。

  「天不亡我!竟讓我在此處遇上女修,雖則修為差了點,奪了你的處子紅丸,當可讓我傷勢恢復三分。」嘶啞的語聲帶著蛇般的滑膩陰涼,向著慕煙華急速靠近,「乖乖從了我,自有好處給你,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好運道!

  本是追著那年輕人而來,想要來個毀屍滅跡,不想竟遇上了孤身一人的慕煙華,瞧修為不過練氣境第八重天,完全不足為懼,正好手到擒來。

  神水宮那老妖婆下手極重,原也沒想著給他留下活路,若非他有個保命手段逃得一劫,只怕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回著實傷到了根本,即便屠了個數十人的小村落,將他們精血全部吸收療傷,亦不過恢復了一分。神水宮追得緊,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不敢隨意出現在人前,尤其不敢跟著修士碰面。

  中年男子眸光沉沉,枯瘦的手掌成爪狀,裹挾著萬鈞之勢,向著慕煙華衣領抓去。

  慕煙華冷哼了一聲,驚月劍帶起一泓雪亮銀芒,狠狠地斬向已至近前的手掌。

  那人不閃不避,無視斬下的劍芒,仍是固執地抓向慕煙華,顯然是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慕煙華唇邊噙著一絲冷笑,修為晉升到混元經第一層三才境,丹田內氣源增至三個,此時正急速運轉著,增加了十倍不止的混元真氣流經四肢百骸,灌入驚月劍中,無聲無息斬下。

  「嗤!」

  銀色劍芒聲勢不顯,卻是鋒利無比,正正斬在那人伸出的五指上。驚月劍帶起一蓬滾燙血水,幾截斷指混合著點點血花,掉落在地。

  「賤人!」那人惱怒地痛叫了一聲,身影飛退數十步,捂著光禿禿的右掌,「你不是練氣境第八重天!你、你到底是誰?為何會在此處?」

  慕煙華抬眼看去,見是個形容狼狽的中年男子,身上白衫滿是泥汙,面色蒼白,氣息浮動不已,果然如他所言受傷不輕。

  視線落在中年男子胸口處,那裡繡著一朵淺粉色桃花。

  「百花谷之人?」慕煙華面上寒意更盛,指著地上那年輕人的屍身,殺意漸起,「這人是你殺的?你吸了他的精血療傷?」

  「你認得我?」那中年男子一驚,厲聲喝道,「你是神水宮門人?!」

  神水宮?

  這輩子徐妙音沒有死,莫非百花谷還是被神水宮滅了?

  那麼個淫窩,不知道有多少無辜女子葬身,全部滅了才好,倘若她實力足夠,甚至不介意親自動手。

  「是與不是有何關係?」慕煙華驚月劍起,拉出一道銀亮雪線,平平刺向中年男子,「我只需知道你是百花谷之人!」

  重傷的先天境大圓滿,當可一戰。

  「小小年紀這般倡狂!奪你元陰之後,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那中年男子又驚又怒,張口吐出一個巴掌大的血紅玉盤。那紅色是那麼鮮豔,好似下一刻便會真的滴出血來。其上佈滿了蜘蛛網般的血色脈絡,到中間彙聚成一隻緊閉的眼睛。

  隨著中年男子咬破舌尖,一口滾燙熱血噴在懸浮的血紅玉盤上,那隻閉合的眼睛緩緩睜了開來,露出裡面血紅的眼珠子。

  眼珠子微微動了動,仿佛一下子有了生命,盯住了慕煙華。

  桃花迷障!

  當日為了解救徐妙音,慕煙華獨闖百花谷弟子在喬山坊市的住所,跟著那柳逸爭鬥之時,便見過這東西。

  很顯然,眼前的這個桃花迷障,比之柳逸那個要高明得多。

  血色玉盤得了中年男子精血之助,滴溜溜旋轉著,越轉越快,週邊漸漸籠上了一團血色迷霧,將玉盤遮得若隱若現。那隻血色眼睛藏在迷霧之後,散發著明亮的血色光華,顯得愈發詭譎怪異。

  這百花谷之人,用來用去也就只這麼一招拿得出手!

  慕煙華暗自一撇嘴,正要一劍往那血色玉盤斬去,忽而袖袋抖動了兩下,從裡面傳來兩聲輕鳴。

  一道金紅色光華從袖口鑽出來,眨眼到了那血色玉盤近前,一口將之整個吞下,再次鑽回慕煙華袖袋中,再也不動了。

  又是紅靈。

  自從吞了二長老豢養的那對天香蟲,紅靈不知為何總有些懨懨的,像是完全提不起精神,連著餵給它靈石都愛理不理。慕煙華尋不到原因,也便只能暫時壓下。

  現下見著紅靈主動出現,再次吞下桃花迷障,慕煙華倒是安心了些,亦不覺得有多少意外。

  紅靈吞噬桃花迷障,不是第一次了。

  那中年男子卻從未遇上過如此詭異之事,一時竟是愣在了那裡,完全無法接受發生在眼前的事實。

  桃花迷障是百花谷特有的法寶,他這個已是祭煉多年,品質達到了極品寶器之列,只差一線便可晉升至法器,將之煉化成本命法寶,性命交修,威力倍增。

  此物直接攻擊心神,令人防不勝防,往日裡可說無往不利,不想如今遭遇了慕煙華這個怪胎,偏生有著紅靈這個剋星。

  「這、這什麼鬼東西!」

  中年男子畢竟修為高深,即便受了重傷亦不能小覷,瞬間已是回過神來,當機立斷返身奔逃。

  法寶被破,右掌被廢,重傷之軀,戰力跟著本身修為極為不符的敵人,中年男子已是被慕煙華嚇得鬥志全無,只知快些遠離慕煙華這個煞星。

  慕煙華愣了一愣,哪裡肯放過他,當下施展浮光掠影身法,緊跟著追了上去。

  兩人一逃一追,速度都是極快,轉瞬便奔行十數里。

  中年男子旨在逃命,自然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拼著傷勢加重亦要甩脫慕煙華。慕煙華勝在以逸待勞,下定決心要除了百花谷的禍害,緊緊咬著不放。

  「小丫頭,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對我苦苦相逼?」中年男子咬著牙,氣息有些不穩,「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就此分道揚鑣如何?」

  慕煙華氣定神閒,丹田內三個氣源旋轉著,速度更快了兩分,離著那中年男子又近了些。

  「方才還想將我碎屍萬段,現下怎麼成了無冤無仇?這仇怨已是足夠!」

  中年男子氣急,差點一口逆血噴出來:「你、你這不是沒事麼!」

  他才是悲劇的那個好吧!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就是他這樣的,雞毛都沒摸到一根,反將吃飯的傢伙丟了。桃花迷障到了慕煙華手裡,想也不可能再要回來。

  「廢話少說!」

  慕煙華一個閃身,終是擋在了中年男子面前,驚月劍一抖,卷起層層驚濤駭浪,向著中年男子襲捲而去。

  一劍九疊浪!

  中年男子惱恨交加,再想不到自己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讓一個小丫頭追得如同喪家之犬。

  哪裡來的怪胎!

  雖則他重傷未癒,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都是先天境大圓滿,保守估計都能發揮出先天境第七重天的實力。

  中年男子右掌手指被慕煙華斬去,只能左手執刀,勉強擋下慕煙華一擊。慕煙華卻絲毫不給他喘息之機,驚月劍猶如狂風暴雨一般,一劍緊似一劍,劍劍不離中年男子要害。

  中年男子叫苦不迭。沒有跟著慕煙華對戰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那滋味。

  劍勢一劍重過一劍,真氣像是不會枯竭一般,肉身仿佛沒有極限,那些攻擊落在她身上,好似全無作用。

  練氣境第八重天?先天境第八重天都沒她這個實力!

  中年男子越戰越是心驚,越戰越是絕望。

  「嗤!」

  勉強擋住刺向心口的一劍,長劍向上一滑,擦著中年男子左肩而去,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殷紅血水噴濺而出。

  「等等!」

  中年男子驚慌地大喊,「住手!住手!我有話說!」

  「什麼都不用說,撞上我算你倒楣,誰讓你是百花谷出來的。」慕煙華對中年男子之言充耳不聞,驚月劍頻頻斬出,疊浪斬一重一重疊加上去,「下輩子別再加入百花谷!」

  「我身上帶著秘藏寶圖,可以送予你,你放我一命!」中年男子身上又添幾道傷口,牽動了身上傷勢,接連吐出幾口逆血,手上動作更是無力。

  慕煙華抓住機會,驚月劍化作一道虛影,斜刺裡穿過那中年男子喉間。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滿臉的驚懼與不甘,直挺挺倒地。

  慕煙華掃過中年男子腰間,一劍挑起掛著的芥子袋,拉開繩結,從中拉出一張暗金色錦帛。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29:41

76 韓烈

  這錦帛極為柔軟,薄薄一層抓在手上異常光滑,好似要從指縫裡漏下一般,卻又瞧不出何種材質,不像普通布帛錦緞。

  慕煙華翻來覆去翻看一陣,見其上空白一片,並未發現有何異樣。

  這東西……仿佛在哪裡看到過?

  慕煙華輕擰著眉,打開了腰間掛著的芥子袋,果然從中尋出一張一模一樣的暗金色錦帛。

  記憶流水一般在腦海裡淌過。

  喬山坊市,百花谷柳逸,徐妙音,以及那一群僥倖逃得一劫的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眉目清冷,容顏姣好,語聲猶如山上冷泉叮咚,臨別之時以手中這張錦帛相贈,言道償還她救命之恩。觀她言行舉止,尤其是對她的稱呼,倒像是出身宗派。

  那錦帛她粗粗看了一眼,便塞在芥子袋中再未取出,不多時就將之忘了個一乾二淨,直到今日又一次見著第二張一模一樣的。

  什麼秘藏寶圖,怕是這中年男子亦是對此一無所知,信口胡亂猜測罷了。

  瞧了一眼地上屍身,慕煙華將兩張錦帛收起。

  那清冷女子曾言,家中的長輩幾代人耗盡心力,都未能參透一二,慕煙華不認為她便能輕易獲知錦帛的秘密,且現下也不是靜心研究的好時機,只待日後再言其他。

  中年男子的芥子袋裡,除了這一張暗金色錦帛,便再沒有其他可用之物。一大堆女子貼身的小衣,各種香味的胭脂水粉,各種款式的首飾釵環,各種型號材質、稀奇古怪的道具,連著靈石都沒有一枚。

  什麼噁心癖好!

  暗罵了一聲,慕煙華隨手將芥子袋扔下,悄然離開原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四季常青的古木生得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的樹冠遮蔽了有限的光亮,顯得愈發昏暗。

  慕煙華卻絲毫不受影響,打算在前面尋個合適的地方過夜。

  枯黃的野草、常年積累下來的枯枝敗葉混合著泥土,踩在足下異常鬆軟,發出極細微的聲響。

  四周很安靜,耳邊只有風聲響起。

  好似有些不對勁!

  慕煙華身體緊繃,一步一步緩緩向前,心底卻戒備到了極點。

  「風肖颯!你給我站住!」

  「你讓我站住就站住,請問你哪位?有本事追上我再說!」

  隱約的語聲由遠及近,一個氣急敗壞,一個輕鬆閒適。兩道身影極快地往慕煙華這邊來,眨眼便到了身前。

  慕煙華不想招惹麻煩,身形往左側一閃,讓開了道路。

  當前一人一襲藍袍,身量不高,生得眉清目秀,面上帶著懶散的微笑,見著慕煙華就是眼睛一亮。

  「小妹你終於來了,快幫大哥擋住後面那個瘋子!」

  來人衝著慕煙華擠眉弄眼一拱手,已是瞬息越過了她,鑽入密林失去了蹤影。

  「大哥先行一步,待回了家再向小妹致謝!」

  變故來得太快忽然,慕煙華縱然心中警覺,卻怎麼都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太無恥了!

  罪魁禍首逃之夭夭,後面追著來的少年卻到了眼前。

  至多不過十四、五歲,張揚的紅衣,出鞘的長刀,膚白如雪,墨髮飛揚,一雙貓樣的溜圓大眼鎖定了慕煙華。

  「你是風肖颯的妹妹?」少年皺著英氣的眉,上下打量著慕煙華,手中長刀吞吐著隱約的火紅光芒,「你要代他與我一戰?」

  「我不是!」

  慕煙華正惱火著,暗暗記下了風肖颯這個名字,倘若日後有機會再遇上,定要給他吃點苦頭,讓他長長記性。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怎可能是他妹妹!」

  「我覺得也是。」少年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風肖颯那隻陰險狡詐的狐狸,定然不會有你這麼傻乎乎的妹妹。」

  「你、你說什麼?!」誰傻乎乎!

  慕煙華咬著牙,一字一字從牙齒縫裡迸出來。是不是今日不宜出行,怎麼盡遇到些糟心事?

  「難道不是?你要真的聰明,怎會被風肖颯這麼簡單當了擋箭牌?」少年一臉自傲,得意洋洋地看著慕煙華,「這也就是遇到我,換了別人不定就將你給砍了。」

  慕煙華定定看著眼前的少年,忽而覺得跟他計較簡直是丟份,遂一言不發地轉身即走。

  「喂!等等!」少年三兩步追上來,「風肖颯跑了,我沒有追到他,你得與我戰一場!」

  「我得與你戰一場?」慕煙華被氣樂了。

  風肖颯跑了,這少年自己沒追上,她就要陪他戰一場?

  什麼邏輯!

  少年理所當然地頷首:「要不是正好遇上你,我一定能追到他!」

  「呵!那風肖颯身法本就強過你,你追不上他有何奇怪?」慕煙華索性停下腳步,看著少年燦爛一笑,「你確定要與我一戰?」

  「你知道什麼!」那少年面色微紅,生硬地道,「等下別指望我會手下留情!」

  慕煙華淡淡回道:「只需你輸了莫要哭鼻子。」

  「要哭也是你哭!」

  少年輕哼了一聲,手中長刀「嗡嗡」輕鳴,先天境第一重天的氣勢盡數暴發:「你修為不如我,我先讓你三招。」

  慕煙華手上動作一頓,力道減了三分。

  對上先天境第一重天,慕煙華根本不用出劍,直接一步跨前,閃身至那少年近前,一個直勾拳重重擊在他下巴,打得他的腦袋猛地往後仰。

  巨大的力道讓少年穩不住身形,仰面倒在了地上,被這一下打得完全懵了,下一刻慕煙華的拳頭猶如雨點一般落在身上,疼得他差點叫出聲來。

  慕煙華出拳極快,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專門挑痛感強烈又不易受傷的地方下手。一旦發現他有運轉真氣的跡象,定能及時一拳將聚集的真氣打散,眨眼已是打出了幾十上百拳。

  「別、別打了!」

  少年雙手護著頭,長刀不知扔到了哪裡,口中不住討饒,「我認輸!

  我認輸了!你快停手!」

  「還想與我一戰麼?」

  少年沉默了片刻:「現下我不是你對手,日後自然要尋你再戰!」

  慕煙華扶著額頭,有些頭疼,到底停了手退開。

  「下手真重,疼死我了。」少年從地上坐起,抬手揉著被慕煙華打到的地方,狠狠地瞪過來一眼,「喂!我名喚韓烈,你叫什麼?」

  韓烈?烈火刀韓烈?

  二十六歲築基覺醒單系火靈根,接連挑戰同輩天才從無敗績,此後一發不可收拾,僅十年便成功晉升結丹境,隻身前往中央域的韓烈?

  慕煙華懷疑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再看看他那柄厚重的長刀——這是假的……吧?

  心裡思緒千回百轉,慕煙華還是向自稱韓烈的少年告知了姓名。

  「慕煙華。」韓烈收回地上長刀,湊到慕煙華身前,眸中帶著滿滿的期待,「你是不是要去浮空山?不如結伴一道去?」

  慕煙華稍稍退了一步:「你想做什麼?」

  「我跟著你,自然知道你如何修煉,遲早我會超過你,再向你挑戰。」

  慕煙華頓了頓,沉吟道:「與你一道也不是不行,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韓烈立時高興起來,連連點頭道:「什麼問題,只管問!」

  「那個風肖颯,他是什麼人?」慕煙華乾脆不走了,直接就近找了一株大樹,行至樹下坐下,「我要是想找他,該去哪裡找?」

  「你找他做什麼?」韓烈有樣學樣,尋到一株緊挨著慕煙華的大樹坐下,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臉幸災樂禍,「對了,他得罪了你,你該找他討個說法。他跟咱們目的一致,待你到了浮空山,自然能見著他。」

  「你想怎麼對付他?像揍我那樣揍他一頓?風肖颯一肚子壞水,你可要小心些。」

  風肖颯、風肖颯?

  此人能將韓烈耍著玩,上輩子她怎麼一點沒有聽過?

  「你可知,這風肖颯是何來歷?」

  「路上遇到的,只知他的名姓,其餘一概不知。」韓烈苦惱地皺著眉,「分明答應與我一戰,臨到頭卻三番兩次耍詐逃脫——說起來,方才我追趕他時,偶然發現一株百年寒陰果,明日你我一道去將之采了,正好一人分上幾個。」

  百年寒陰果?

  這東西已是算得上珍貴,平日裡極少見到,更何況又要長到百年。

  慕煙華剛想拒絕,忽而聽得蕭焰清冷的語聲:「答應他。涅槃九變第二層輔助的涅槃丹,其中一味主藥就是百年寒陰果。」停頓了片刻,像是怕慕煙華不聽,又道,「百年寒陰果必然有強大妖獸守護,那小子一個人鬥不過。」

  「百年寒陰果正是我所需。」慕煙華也不矯情,暗道日後找機會還了這份人情便是,「那便多謝你了。」

  韓烈眉間舒展,瞇著眼睛笑開:「我粗粗瞧了一眼,那株百年寒陰果邊上,好似守著一頭暗影豹,修為極有可能超過先天境第五重天。倘若我一人去了,多半凶多吉少,有你在卻是勝算大增。」

  對那株百年寒陰果,韓烈本不抱什麼希望,不想遇上了慕煙華這個怪胎。他二人加起來,倒是可以勉力一試。

  此後兩人無話。

  慕煙華合上了眼睛,分出一絲心神注意周圍,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運轉混元經上,抓緊一切可利用的時間修煉。

  丹田內三個氣源緩緩轉動,頭頂夜空星辰閃爍,其中三顆星子特別明亮。那淡薄的星光透過樹冠,竟似直接落在慕煙華身上,一絲一縷滲透進體內,彙聚到丹田融入三個氣源。

  漸漸的,慕煙華身上開始顯出一層淡淡銀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0:21

77 暗影豹

  丹田內三個氣源旋轉著,漸漸地帶上了點點銀亮的星光,顯得極為神秘漂亮。真氣鼓蕩著,流經四肢百骸,身上的銀光愈發明顯,從內而外透出來一種舒適的清涼。

  大約三成星光悄無聲息地聚攏著,向著慕煙華袖口內流洩,被安靜藏於袖袋裡的紅靈吸收,金紅色的表面鍍上了一層迷濛銀光。

  自從吞噬了那中年男子的桃花迷障,紅靈便徹底沉寂下來,頭頂兩根觸鬚完全收回,通體散發著淺淡的金紅色光華,氣息內斂,不再出聲不再動作,像是陷入了沉睡。

  若非慕煙華能夠清晰感受到與它的血脈聯繫尚在,顯示出紅靈跟著以前一樣生機勃勃,說不定就要擔心了。

  一夜靜修。

  天際透出黎明的微光,耳邊有不知名的鳥兒婉轉啼鳴。

  將真氣緩緩收攏歸入丹田,慕煙華睜開眼睛,不想正對上一雙溜圓的大眼。

  韓烈那張漂亮的臉孔近在咫尺。

  慕煙華面無表情地輕抬起手,將韓烈撥到一邊:「你這是做什麼?」

  韓烈身子順著慕煙華使力的方向移開,視線卻不離慕煙華身上,眸底好奇之色顯而易見:「看你修煉。」

  「你不會……就這般看了一整晚?」慕煙華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驚月劍無聲出鞘。

  韓烈連連點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何修為。昨日輕易輸給你,我思前想後都沒想出個所以然——我怎麼會擋不下你的一招?你一定隱藏了真實境界,騙我來著。」

  慕煙華沒有看韓烈,手中長劍平平地刺出,不曾運轉真氣,僅憑著肉身的力量,施展開基礎劍法。

  口中隨意應道:「那你看出什麼沒有?」

  「你的功法很特殊,我看不出來。」韓烈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轉瞬卻又眉開眼笑,「不過你還是洩露了些許氣息,你定然早早晉升了先天境!」

  慕煙華莞爾一笑,沒有再開口。

  一套基礎劍法使完,慕煙華收劍歸鞘,從芥子袋中摸出兩個拳頭大的果子,一個遞給韓烈,一個自己拿著咬了一口。

  修為突破至先天境,對於煙火之物的需求大幅度減少,靠著吸收天地靈氣,已是能夠維持日常消耗,除了飲些乾淨清水,甚至可以數日不進飯食。

  這時候再食用煙火之物,大部分只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

  韓烈倒是半點不客氣,將果子接了過去,「嘎嘣嘎嘣」咬得脆響,含含糊糊地道:「煙華,你我現下就過去?」

  慕煙華輕輕頷首:「你來帶路。」

  「沒問題。」

  這說話的工夫,韓烈已將果子啃完,將果核隨手一扔,身形一閃便衝了出去。

  「那暗影豹感知靈敏,待接近地頭,需得多加小心。」頓了頓,又踟躕著問道,「煙華,能不能向我交個底,先天境第五重天,你到底……?」

  慕煙華化作一道朦朧光影,緊緊跟在韓烈身後:「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不會拿你我的性命開玩笑。」

  韓烈略略有些不自在:「我不是懷疑你,只是……」

  「我知道。」慕煙華淺淺一笑,「走吧。」

  韓烈應了一聲,埋頭趕路。

  深入林間,兩邊樹木愈發茂密,地勢漸漸高了起來。路上偶爾遭遇妖獸,都被慕煙華、韓烈輕鬆斬殺。

  大約奔行小半個時辰,兩人幸運的沒有遇到高等級妖獸,很快越過一個陡坡,到了一處較為開闊之地,竟是藏著一個小小水潭,遠處一條瀑布從天而降,水花飛濺,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暈。

  韓烈抬手向著那瀑布處一指:「煙華,百年寒陰果就在前面。」

  慕煙華放緩腳步,正要開口,忽而一把捉住韓烈的胳膊,拉著他閃至一株大樹背後,壓低聲音道:「小心,有人!」

  韓烈面上一肅,有些懊惱:「莫非讓人捷足先登了?」

  「先看看。」慕煙華同樣暗道運氣不好,「說不定還有機會。」

  「嗷嗚——」

  「救命——!啊——!」

  「天吶!暗影豹發瘋了!快逃——!」

  暗影豹憤怒的嘶吼、人類修士淒厲的慘叫驀地響起,驚起了附近樹上棲息的飛鳥,驚慌地啼鳴著衝向天空。

  十數人跌跌撞撞、一臉惶恐驚懼地四散逃離。

  一頭渾身漆黑的豹子從這些人身後跳出來,足有大半大高,身長丈許,四肢修長有力,身上線條呈現完美的流線型,綠瑩瑩的獸瞳鎖定眼前之人,威風凜凜。

  慕煙華清晰地看到它咧著嘴,呲著鋒利的尖牙,像是在嘲諷地笑。

  下一刻暗影豹便化作一道影子,旋風一般捲入場中,或撲或抓,每一次動作必不落空,眨眼已是七、八人葬身在它爪下。

  其餘數人雖是用盡全力奔逃,奈何修為本是有所不如,又怎麼跑得贏以速度見長的暗影豹,轉瞬之間便是滿臉不甘絕望地倒地,再無聲息。

  只有一中年男子修為最高,身法最為高明,跑得亦是最快,在暗影豹對付其他人時,朝著慕煙華兩人藏身之死靠近。

  暗影豹接連擊殺十數人,血紅的舌頭一卷,將嘴邊沾著的血漬盡數捲進口中,兩條後腿一個使力,脊背一弓向著最後一人撲來。

  眼看著中年男子到了身前,慕煙華跟著韓烈對視了一眼,驚月劍出鞘,閃身衝了出去。

  韓烈的估計沒有錯,這暗影豹的修為確實超過了先天境第五重天,在先天境第七重天,只是不知為何氣息有些虛浮。

  當有一戰之力。

  「我去戰它,你在邊上掠陣。」

  韓烈神色凝重,雙手握著厚重長刀,大部分心神放在慕煙華身上,留下一分注意那僥倖逃生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身上多處抓傷,血水混合著塵土,左臉頰一道狹長的血痕,從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後,半隻耳朵不知去了哪裡,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著血,顯得異常狼狽。

  鬼門關裡晃蕩了一圈,最終得以絕處逢生,中年男子面上卻不見半點劫後餘生的激動,反而像是失了魂一般,也不看慕煙華、韓烈一眼,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眼中茫茫然空白一片。

  「噹!」

  驚月劍跟著暗影豹尖銳的前爪相撞,發出刺耳的金戈交擊之聲,甚至暴出了隱約的火花。

  慕煙華有心試試肉身的強度,真氣只運轉三分,沒有施展劍訣秘技,單純以力量與暗影豹硬碰硬。

  這一擊勢均力敵、平分秋色。

  慕煙華小退一步,卻也同樣將暗影豹逼退。

  暗影豹在妖獸中本不是力量見長,好歹比著同級人類修士要強上數分,更何況修為相較慕煙華高出一大截,能有這般效果她已是很滿意了。

  涅槃九變果然是好東西,初入門便帶給她如此變化,心底對蕭焰倒是愈發多了一分感激。

  暗影豹警惕地看著慕煙華,脊背繃得緊緊的,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慕煙華索性收起驚月劍,對著暗影豹合身撲上。

  方才一下對拼,暗影豹已是知道慕煙華不好對付,低吼了一聲,再次化作一團黑色光影,速度跟著之前相比又增加數分。

  慕煙華哪裡會畏懼,浮光掠影身法修煉到現在,因著那紫色符籙的關係,好似跟著早先有些不一樣了,正發生某種讓人無法預知的異變,打破了黃品高級的界限,向著更高品級的方向進化。

  這種異變進化到底通向何方,慕煙華不得而知。

  若非如此,修為晉升先天境已是多時,怎可能還用著黃品高級的身法秘技?

  「嘭!嘭嘭!」

  兩道光影糾纏在一起,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皮肉擊實之聲不斷響起,不時夾雜著暗影豹惱怒的低吼。

  韓烈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嘴巴張得老大,完全忘記了反應。

  這、這太顛覆他的認知了!

  一個瞧著纖瘦嬌弱的小丫頭,竟將先天境第七重天的妖獸壓著打,直接用拳頭!

  聽著那暗影豹痛苦的嗚咽,看著那小巧玲瓏的拳頭一下一下擊實,韓烈回想起昨晚拳頭臨身的情景,眼角狠狠抽了抽,整個人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真疼啊!

  惹誰都別惹這小丫頭!

  他到底是哪根筋沒有搭對,居然會想著去挑戰她?

  韓烈默默做著心理建設,給慕煙華正式貼上不可招惹的標籤,慕煙華卻是越打越是順手,體內真氣流轉不息,全身皮肉以極快的速度發生著變化,愈發圓融無瑕,澄明剔透。

  「嗷……嗚!」

  暗影豹大口大口喘息著,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嗚咽聲,動作沒有了初時的靈敏,龐大的身軀因著疼痛微微顫抖著,綠瑩瑩的獸瞳閃爍著,瞧著慕煙華的眼神滿是畏懼。

  沒有傷口,沒有流血,那萬鈞的力道卻是拳拳到肉,劇烈的痛楚一直傳遞到骨子裡,疼得五臟六腑好像都要裂開了。

  這般下去,它會被活活打死、生生打成肉醬!

  暗影豹完全成了慕煙華的沙包,引以為傲的速度亦被浮光掠影身法壓制,就像是劍修失了劍,刀客去了刀,一身實力發揮不到七成。

  且不知因何緣故,這暗影豹牢牢護著自己腹部,不讓慕煙華靠近分毫,有不少次閃避不及,甚至直接以身體其他部位去擋慕煙華的雙拳。

  發現了暗影豹這一弱點,慕煙華把握戰局,愈發得心應手、如魚得水。

  「嘭!」

  又一拳重重擊在暗影豹肩部。

  暗影豹順著這力道飛退丈許,四肢一軟癱倒在地上,眸底閃過哀求之色,對著慕煙華低下了頭顱。

  「嗚……嗚……」

  慕煙華腳步一頓,沒有再追上去。

  「這、這——煙華!它臣服了!」韓烈一臉驚異,不可思議地大呼小叫道,「你居然將它打服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0:31

78 買一送二

  臣服了?

  慕煙華微微一怔,仔細打量著暗影豹。見其哀鳴聲聲,神情順服,果然再不見了方才兇殘狠戾的模樣。

  先天境第七重天的妖獸,已是具備了相當的靈智,雖則不會開口說話,跟著人類修士仍有差距,與普通野獸相比卻有了天壤之別。

  妖獸本性暴虐嗜殺,寧可自爆妖核拼個魚死網破,亦不會向人類修士臣服。

  但眼前這頭暗影豹……?

  慕煙華下意識地探出靈識,繞著那暗影豹轉了一圈。

  暗影豹不做任何反抗,安靜地趴伏在地上,兩隻前爪交疊在身前,大腦袋擱在上面,疲憊地合上了綠瑩瑩的眼睛。

  靈識輕輕掃過暗影豹腹部,察覺到兩團微弱的生命氣息,蓬勃著萌發著,脆弱卻極為堅韌。

  慕煙華暗歎一聲,收回靈識,看向暗影豹的眸光轉為柔和。

  韓烈看看暗影豹,又看看慕煙華,微擰著眉:「煙華,就、就這麼算了?」

  慕煙華攤了攤手:「不然呢?你我目的是取得百年寒陰果,可不是來擊殺這暗影豹的。」

  韓烈點了點頭,轉向那呆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正要開口,忽而聽得一陣得意的大笑遙遙傳來,緊接著數十道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周靖安!想不到你周家也有這麼一日!」

  一名瞧著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大踏步走近,面上帶著張狂的快意,眸中戾氣橫生,身後呈拱衛狀緊跟著二十來人。

  其中一人手裡捧著一株尺長的小樹,翠綠的葉片像是一柄柄銅錢大的小扇子,生得極為喜人,頂上結著九個龍眼大的墨藍色果子,表面流轉著霜華般的微光。

  後面七、八人齊心協力,抬著一頭暗影豹屍身。這頭暗影豹體型巨大,相較剛剛跟著慕煙華爭鬥的那頭要大上不少。那七、八人用足氣力,瞧著仍有些勉強。

  「周靖安,當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的迷神煙將雄豹迷得暈頭轉向,又有你周家打頭陣引出雌豹,如何會讓我戴家撿了便宜?百年寒陰果,先天境第八重天的妖獸屍身,嘖嘖!」

  「死了……全死了……」那中年男子卻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著外界的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眸光直勾勾地瞧著瀑布的方向,「是我……是我害了他們……是我……」

  慕煙華眼神不善地掃過來人,視線定格在那株小樹與暗影豹屍身上。

  敢情她在這邊拼死拼活,有人倒是漁翁得利,搶先撿走了她的戰利品?

  「喲!居然還有幫手?」那年輕人不屑地瞥了慕煙華、韓烈兩人一眼,惡意地嘲笑道,「果然周家無人了麼?這般重要之事,竟是要靠兩個小毛孩子!乳臭未乾斷奶了沒有?」

  其餘眾人一陣哄然大笑。

  「吼!」

  暗影豹猛地自地上躍起,衝著那年輕人一聲怒吼,繃緊了脊背就要撲上去。

  「停下!」慕煙華輕喝了一聲,「過來。」

  暗影豹身形一頓,轉頭看了慕煙華一眼,猶豫了一下,終是緩緩邁著步子行至慕煙華腳邊,順服地趴下。

  慕煙華眸底緩和,蹲下身子摸了摸了暗影豹頭頂:「等我教訓他。」

  暗影豹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呼嚕」聲,腦袋靠在交疊的前爪上,再次合上了眼睛。

  慕煙華站起身來,面上罩著寒霜,冷眼看向那年輕人。

  年輕人方才被暗影豹嚇住,正驚魂未定,忽而對上慕煙華森冷的視線,駭得往後退了一大步,又覺得害怕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丟了臉面,遂聲色俱厲地開了口。

  「你、你想做什麼!這遠近數百里可是我戴家地盤,你要是敢亂來,保管你走不出這十萬大山!」

  慕煙華輕哼了一聲,身形一閃至那年輕人身前,手掌一抬便是數十個巴掌接連扇下,扇得年輕人腦袋左右搖擺,響亮的脆響不絕於耳。

  年輕人完全被打懵了,臉上火辣辣得疼,耳朵裡「嗡嗡」作響,腦子裡一片空白。

  「啪!」

  慕煙華一巴掌將年輕人扇飛,閃身退回原地:「嘴裡不乾不淨,這幾巴掌是叫你當心禍從口出。留下百年寒陰果與那暗影豹屍身,帶著你的人,立刻滾!」

  一群烏合之眾,修為最高不過先天境第一重天,大部分都在練氣境,倘若他們識相點,慕煙華懶得與他們計較。

  那年輕人身後之人接住,兩邊臉頰又紅又腫,道道紅痕甚至滲出絲絲血漬。

  「誰、誰敢打我!他媽的居然敢打我!」年輕人手掌剛碰到臉頰,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氣,含含糊糊地罵道,「你們都是死人麼!看著本公子挨打!本公子吞下的東西,誰敢讓我再吐出來!你們都給我上!殺、殺了他們!」

  年輕人帶來的那二十來人踟躕著,其中一人小聲道:「公子,這小丫頭好生厲害,我們怕是鬥不過。」

  「鬥不過?!你唬誰啊!」年輕人回過神來,看向慕煙華的目光滿是陰狠,「我戴家每天花這麼多靈石養著你們,正到用你們的時候,你們就這般回答我?兩個小毛孩子,你們這麼多人怕個什麼!」

  那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暗暗交換了眼神,算是達成了一致。

  「但憑公子吩咐。」

  「這才對嘛。」年輕人狠狠咬著牙,「那小子直接殺掉,那丫頭雖小了點,生得倒是好看,活捉了帶回府裡!」

  找死!

  「不滾?死!」慕煙華眸底殺意一閃:「韓烈,交給你了。」

  「哈哈!這事我拿手!」

  韓烈早憋了一股子火,要不是慕煙華不出聲,抓不準她的心思,哪裡容得這些個跳樑小丑在他面前囂張?這不一聽到慕煙華發話,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來來來,讓我掂量掂量,你們到底憑什麼口出狂言!」

  韓烈長刀出鞘,身形一閃已是衝了出去。

  二十來人中分出十幾人,各式兵刃紛紛出鞘,向著韓烈團團圍上來。

  韓烈人在半空,長刀舉過頭頂,刀刃上火光隱隱,發出陣陣嗡鳴,朝著重重前方劈下。

  「啾——!」

  淒厲的啼鳴之聲陡然響起,一個巨大的火鳥從刀尖探出頭來,火焰組成的翅膀舒展開,長長的翎羽栩栩如生,一雙火紅的眼睛靈性十足,竟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去!」

  韓烈一聲低喝,火鳥展翅騰空,拖著長長的尾羽,向前俯衝而下。

  明亮的火光極為耀眼,刺得人下意識地閉起眼。熊熊烈火席捲而過,衝上來的十幾人根本反應不及,連著慘叫聲都未能發出,當中的幾人被火鳥吞進肚裡,餘下的那些都被展開的兩翼掃過,轉瞬化作一具焦黑的屍體。

  火鳥一擊滅殺那年輕人大半隨從,引頸長鳴了一聲,變成點點星火散開,消失無蹤。

  「不!不!這不可能!」

  年輕人整個傻了,終於變了臉色,滿眼驚駭恐懼,「擋住他!快擋住他!」

  擋住韓烈?

  如何擋得住?怎麼擋得住?

  這就是天才與普通人的區別。同樣的修為境界,天才能夠輕鬆越級挑戰;普通人撞上天才,多半只有被秒殺的份。那年輕人本身不過練氣境第四重天,帶來的人大多修為比韓烈低,有這結果實在太正常了。

  韓烈一人一刀,如入無人之境,真正一步殺一人,沒有任何一人能讓他出第二刀。

  幾息之後,除了那年輕人,其他人皆被韓烈斬於刀下。不知是韓烈惡趣味還是什麼,獨獨留著那年輕人性命,一腳踢中他下腹丹田,廢去他本就不高的修為,拖著拎到慕煙華身前。

  那株百年寒陰果樹自然奪了回來,同樣讓韓烈獻寶似的交到慕煙華手中。

  「別、別殺我!」那年輕人癱軟在地,涕淚橫流,哪裡還有之前囂張不可一世的樣子,「我是戴家少主人,等我爹死了,整個戴家就是我的,我可以給你們靈石,要多少給多少,只要你們饒我一命!」

  那年輕人雙膝著地,兩隻手掌撐著地面,摸索著去抓慕煙華袍角。

  「你們且當是放個屁,就這麼輕輕把我放了……」

  「滾!」韓烈一腳踹在那年輕人身上,將他踹了個趔趄,「這時候知道求饒了,早做什麼去了!」

  年輕人在地上滾了幾圈,竟是正好滾到那中年男子身側,無措的眼中有一瞬間的呆滯,忽而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揪住中年男子衣袍。

  「周叔叔!周叔叔救命!」年輕人說了兩句,驀地嚎啕大哭起來,身下一灘暗黃色的液體慢慢擴大,「看在我爹與您相交多年,周、家兩家世代結好,您救救我——對!還有玉英!玉英是你唯一的女兒,你忍心看著她還未過門就守寡麼!」

  「玉英?」中年男子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年輕人愣愣重複。

  「對!玉英!您這一次不是為了玉英的病,才孤注一擲來此擊殺暗影豹,奪取百年寒陰果麼?我本已得到百年寒陰果,卻被那兩人擊殺多名屬下,生生奪去!」

  那年輕人低垂著頭,面目猙獰扭曲,不知何時已冷靜下來,睜著通紅的雙眼陰冷地道,「周叔叔,為了那百年寒陰果,您前後耗費了多少心血,不說那價值連城的迷神煙,更有多位周家長輩喪生,現下只需殺了那兩人,便可奪回百年寒陰果,治好玉英的病。」

  「我保證,只要玉英的病好了,我定會風風光光迎她進門,這輩子都好好待她,不會再嫌棄她!」

  「周叔叔你看,那小丫頭手中拿著的,就是百年寒陰果。」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0:41

79 落幕

  周靖安順著年輕人手指的方向,終於轉向了慕煙華。

  「什麼玩意兒!」韓烈咒罵了一句,長刀一動,就要向著那年輕人斬去。

  慕煙華拉住韓烈,視線卻不離周靖安。

  雖則是巧合,到底算是救了他一命,她倒是要看一看,這周靖安會如何反應。

  周靖安眸底黯淡,定定地瞧著慕煙華手中的百年寒陰果樹。過了半晌,眼珠子微微動了動,眼中逐漸清明起來,緩緩地自地上起身,啞著嗓子開了口。

  「是、是兩位救了我?」目光艱難地從百年寒陰果樹上移開,對著慕煙華、韓烈兩人深深一躬身,「多謝兩位救命之恩!倘若不是兩位援手,今日我必定難逃一劫,這百年寒陰果確實該歸兩位所有。」

  「我知道這般有些強人所難,但家中小女天生體弱,從十三歲起就常年臥病在床,至今已是七年有餘。我這做父親的無能,尋訪多年亦未能幫她減輕病灶,日日瞧著她在苦痛中掙扎,恨不能以身代之。好不容易遇上一高人賜下藥方,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藥引卻是這百年寒陰果。」

  「兩位手上有百年寒陰果九枚,不知能否割愛,讓予我一枚?我願出高價收購!或者兩位有何需要,都可說來我聽,只要我有能力辦到,定然無所不應。」

  「周叔叔!你堂堂周家當家人,怎麼能向兩個小毛孩低頭!」那年輕人不答應了,扯著周靖安的胳膊道,「百年寒陰果本是您先發現的,千方百計付出巨大代價才得了些許迷神煙,犧牲周家數位長輩性命,這才僥倖擊殺雄豹。若非雌豹忽然現身,瘋狂攻擊周叔叔,周家也不會損失如此慘重。」

  「那兩個小毛孩都是沾了周家的光,撿了周家的便宜。百年寒陰果在情在理該周叔叔得,他們要是不識相,直接殺了他們搶回來便是!」

  「周叔叔這般示弱,反倒像是怕了他們,傳將出去臉面往哪擱?」

  「戴長意!你給我閉嘴!戴世兄當真太縱容你了,才養得你如此無法無天、肆無忌憚!早晚有一日,你會死在這上面!」

  周靖安咳了兩聲,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痰,指著戴長意喝斥道,「小混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打量著我不會將你怎麼樣是不是?你真以為玉英非嫁你不可?我告訴你,要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我、我早早上門退了這門親,好過讓玉英嫁你這麼個混帳東西!」

  「戴世兄一生磊落光明,怎麼就生了個為非作歹的白眼狼兒子!現在認識我是周叔叔,單瞧著方才情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周、戴兩家是世代仇敵——」

  「閉嘴!我爹都捨不得罵我,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戴長意站起身來,嘲諷地看著周靖安,「你那個病怏怏的女兒,除了我之外,你以為還有第二個人敢要?為了你那唯一的女兒不當寡婦,你必須將眼前這兩個小毛孩全部殺掉!」

  「記得奪回百年寒陰果,將你女兒那病治好,我可不想要隨便玩兩下就玩死的女人!對了,藥引只需一枚百年寒陰果,剩下的八枚就先給我,當做你女兒的嫁妝了。」

  「真是豈有此理!」周靖安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戴長意,「你、你——你告訴我,戴世兄修為不過比我低上一籌,向來身康體健,怎會忽然之間岔了真氣,走火入魔傷重不起?是不是你?!」

  「是我又怎樣?我不過問他要些靈石花花,他居然推三阻四不肯給。早晚整個戴家都是我的,我用自己的靈石,礙著他什麼了?」

  戴長意似讓怨憤沖昏了頭腦,徹底撕破了曇花一現的假面具,心裡的話一股腦兒脫口而出。

  「那老不死的,占著戴家之主的位子多年,怎麼就不能退居幕後,換我當家?這一回好了,他不得不將戴家交到我手裡……」

  「畜牲!你真該被天打雷劈!」

  周靖安抬起手掌,狠狠一掌拍在戴長意臉上,將他拍得倒飛出去,口中湧出好幾口殷紅血水,砸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今日之後,我女玉英與你再無干係,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戴世兄那裡,我自會前去跟他分說明白!」

  戴長意已是陷入半昏迷狀態,自然不會回應周靖安之言。

  周靖安移開視線,轉向慕煙華、韓烈二人。

  慕煙華淡淡地看著周靖安:「這麼個……東西,你還要為他求情?」

  得是什麼樣父母,什麼樣的家庭環境,才能生養出戴長意這樣的奇葩?

  確定他是二十七、八歲,而不是七、八歲?

  「戴家之人向兩位行兇,有此一劫本是咎由自取。但那不成器的東西,縱然再是忤逆不孝,又因著不願娶小女為妻,向來跟我作對,總歸是我世兄唯一血脈,我實在做不到見死不救。」

  慕煙華略略挑了挑眉:「你自信能勝過我們?」

  「不能。」周靖安視線掃過趴在慕煙華腳邊的暗影豹,懇切道,「我有自知之明,此番唯有求得兩位高抬貴手,方有一線生機。」

  「喂!你這人忒的厚臉皮!」韓烈撇了撇嘴,眼睛瞪得溜圓,氣哼哼地道,「剛才你那世兄的唯一血脈要殺我們,你半句話不說,現下見他將要性命不保,倒是唧唧歪歪個沒完!是不是仗著我二人都是好性子?小心連你一塊殺了!」

  周靖安不言不語,固執地看著慕煙華。

  慕煙華緩緩搖了搖頭:「我不能留著一個禍害。若非我二人有幾分本事,哪裡還能好端端站在此地與你說話?倘若之前那人圍殺了我這朋友,成功抓了我回去,你可會為我二人說上幾句好話,或者直接出手救上一救?」

  周靖安頓時語塞,吶吶不知如何應對。

  「周叔叔,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來著?」戴長意竟在此時清醒過來,手掌撐地直起身來,「他們是定要殺我了,你看著辦吧!」

  「再多說一個字,我拔了你的舌頭!」

  周靖安那個氣啊,真恨不得直接掐死這個蠢貨,才多長點工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簡直、簡直自己找死!

  慕煙華冷笑不語,韓烈已是身形一閃,至戴長意眼前。

  戴長意根本來不及反應,面上的惡意瞬間凝固,眸中失了神采。

  韓烈收刀回到原地,戴長意頸間一道紅線乍然裂開,大量血水噴濺而出,直挺挺地倒地。

  周靖安瞳孔一縮,雙手微微顫抖,驀地轉向慕煙華、韓烈二人,雙唇不住抖動。

  「這、這如何是好!我該怎麼向戴世兄交代!」

  「人不是你殺的,你交代什麼?」慕煙華眸中波瀾不驚,語聲平平地道,「若問起,讓他直接尋我便是。」

  韓烈一仰頭,粗聲粗氣道:「我殺的人,尋你做什麼!」轉向周靖安,「喂!告訴那戴什麼,要報仇找小爺我!」

  慕煙華側過頭,看了韓烈一眼,忽而摘下一枚百年寒陰果,

  扔給周靖安。

  「拿著,走吧。」

  周靖安愣愣地接過,如獲至寶地捧在懷裡,面上一時狂喜一時糾結,終是定定掃了戴長意屍身一眼,喉頭滑動了一下。

  「戴長意偷跟著我進了十萬大山,圍殺暗影豹時躲避不及,被暗影豹拖回洞中,屍骨無存。」

  對著慕煙華、韓烈深深一鞠躬,周靖安毫不留戀地轉身即走。

  韓烈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慕煙華,笑嘻嘻地道:「不想你竟有這份善心。」

  「不過看他一副慈父心腸。」慕煙華蹲下身子,輕拍了拍暗影豹的腦袋,指著不遠處那具雄豹的屍身,和聲道,「去吧。」

  暗影豹睜開綠瑩瑩的大眼,眼中忽而蓄起大顆大顆的淚珠,緩緩起身向著雄豹的方向靠近。這一動作,眼中的淚珠便「撲簌簌」往下落。

  慕煙華默默起身,取下三枚百年寒陰果,剩下的遞給韓烈。

  韓烈連連擺手:「暗影豹是你收服的,我就是領了領路,什麼都沒有幹,怎能占得大頭?」

  「我取三枚,其他的予你。」

  慕煙華輕抿了抿唇:「周靖安取走的那一枚,算我的。」

  「不行不行!那豈不是你吃虧?」

  對此韓烈有自己的堅持。本來讓他在邊上掠陣,看著慕煙華一人獨鬥暗影豹,一點忙都幫不上,已是心頭有些不舒服。要不是後來橫生枝節,出了戴長意的事,總算出了一回手,他一枚都不會要。

  兩人推拒了幾次,最終各取了四枚。

  那一株寒陰果樹,原是讓戴長意連根帶土挖了出來,枝幹根鬚都保持了基本的完整。問過韓烈意見之後,慕煙華打算將其歸於原位,重新種好。

  但凡靈草靈藥,對生長環境的要求都有些苛刻,倒不是說移植了就養不活,而是此時此刻,慕煙華、韓烈二人都無暇理會這些。

  種回了原地,過個十年八年,這寒陰果樹恢復元氣,說不定又能開花結果,留待有緣。

  「嗷嗚——!」

  暗影豹低沉的悲呼接二連三響起,其聲帶著明顯的淒涼悲愴,引得慕煙華、韓烈不約而同看過去,卻正見著它張大嘴巴,對著雄豹一口狠狠咬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0:52

80 血光之災

  暗影豹頭顱一甩,狠狠扯下雄豹肩背上一大塊皮肉,和著滾滾落下的淚珠嚥下。

  一口,一口,又一口,暗影豹動作飛快,甚至都來不及咀嚼,將雄豹連皮帶肉,連著骨頭一塊吞下肚裡,最後將地上殘留的血漬一併舔了個乾乾淨淨。

  斷裂的骨頭很是鋒利,刺穿了暗影豹口腔裡柔軟的嫩肉,劃開了它脆弱的食道,鮮血淋漓。

  慕煙華別過頭去,牙齒碰撞骨頭的脆響,暗影豹不住吞嚥的聲響,仍是不停傳入耳內。

  韓烈靜靜站在慕煙華身側,同樣未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暗影豹默默回轉,大腦袋蹭了蹭慕煙華,喉嚨裡發出幾聲輕微的「呼嚕」聲。

  慕煙華右掌搭在暗影豹後頸處,轉頭向它望去,卻見它神情已是恢復平和,那雙綠瑩瑩的大眼異常明亮,像是兩汪明澈見底的碧綠湖水。

  「涅影,日後你便喚作涅影。」

  暗影豹低吼了一聲,順服地輕垂下頭。

  將寒陰果樹丟到韓烈懷裡,慕煙華拉開芥子袋,從玉瓶裡取出一枚回春丹,置於掌心遞到涅影嘴邊。

  鼻子湊近嗅了嗅,涅影伸出舌頭一卷,將丹藥掃入口中,囫圇吞下。

  韓烈一舉手中寒陰果樹,出聲道:「處理了這個,我們就離開?」

  慕煙華點了點頭:「此地血氣沖天,要不是本屬涅影它們的領地,早有妖獸過來探看——涅影,帶我去瞧瞧你的居所。」

  涅影蹭了蹭慕煙華還未收回的手掌,轉過身子在前面帶路。

  慕煙華、韓烈兩人邁步跟上。

  涅影的居所就在那瀑布後面,是山壁上一個天然的石洞。洞中鋪著柔軟的乾草,顯得極為乾淨舒適。洞口掛著瀑布,裡面卻意外的乾燥,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水氣。

  那株寒陰果樹,便是生在洞口的角落裡。

  戴長意讓人挖走寒陰果樹時,顯然沒做任何掩飾,泥土被粗暴地翻起,留下了一個狼藉的坑洞。

  這倒是為韓烈減了不少麻煩。

  寒陰果樹放回原地,拿著泥土重新填上,三兩下就順利完成動作。之後慕煙華、韓烈未再停留,徑直離了石洞,兩人一豹繼續趕路。

  慕煙華一行離去不久,濃烈的血腥味果然引來了一波又一波妖獸。戴長意等人的屍身,早先周家人那些散落的屍身,被不知多少妖獸爭搶著,很快再尋不到痕跡。

  妖獸之間的等級制度很是嚴苛,未曾深入十萬大山,先天境第七重天的涅影在週邊已可算是一霸,只需氣息稍稍洩露些許,便可震懾低等級的妖獸。

  慕煙華、韓烈兩人一路上清淨了許多。

  此行是為趕往浮空山,畢竟不是專門磨練戰鬥經驗、提升實力,趕路進度快了亦是好事。

  初時慕煙華以為,這韓烈定然不會太過安分,總要尋機會向她挑戰一二,不想他倒是極為老實,半點沒有這方面的跡象。

  一個月後,兩人終於走出十萬大山,抵達了沿山城。

  沿山城是一座小城,還沒有黃沙城大,因著臨近十萬大山得名,常住之人不算太多,大部分都是往來的修士,城內非常熱鬧。

  正是午後時分,慕煙華與韓烈兩人一前一後,帶著體型縮小至一尺長短的涅影邁進了沿山城。

  「終於出來了啊!」韓烈伸了個懶腰,指著前方一座兩層酒樓,「這地方我熟,走,我請你喝酒。這春滿樓的掌櫃還藏著幾罎子桃花釀,今日非要他拿出來不可!」

  站在外面,已是能聞到淡淡的酒香。

  慕煙華不由得來了幾分興致:「你確定要請我喝酒?」

  「這是當然!」韓烈深深吸了口氣,嘴巴砸吧了一下,「春滿樓的桃花釀可是一絕,來沿山城不去喝上一杯,錯過了肯定要後悔!」

  慕煙華率先上前一步:「那還等什麼?」

  這世上最多的永遠是底層修士,甚至修為到了完全辟穀的境界,依然會有口腹之欲存在,美酒佳餚在任何地方,都不愁沒有市場。

  韓烈應了一聲,幾步越過慕煙華,在前面引路。

  隨著韓烈進了春滿樓,那酒香果然愈發明顯,濃而不鬱。大堂裡已是坐滿了人,三三兩兩或高談闊論,或低聲淺語,果然生意極好。

  「掌櫃的,你們東家呢?」韓烈伸手敲了敲櫃檯,「快去通報你們東家,就說老朋友來訪,讓他準備好美酒。」

  那掌櫃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生得細眉細眼,極為富態,從帳冊中抬起頭來,圓乎乎的臉上堆起笑容:「喲!這不是韓小哥麼?今兒什麼風將你吹了來?快快請進!我們東家在後院,我這就讓人去通知。」

  自櫃檯後轉出來,親自為慕煙華、韓烈二人領路,緊接著叫過一個夥計,讓他去後院請東家。

  韓烈疑惑地打量了掌櫃一眼:「掌櫃的,你認識我?」

  那掌櫃也不生氣,和和氣氣地答道:「韓小哥定然是不記得了,上一回你與東家拼酒,一氣兒拼了三天三夜,還是我領你回的房。」

  「原來如此。」韓烈訕然一笑,對著掌櫃道了一聲謝,「敢問掌櫃的貴姓?」

  「不敢,免貴姓謝。」

  「謝掌櫃。」韓烈隨意拱了拱手,「我這剛從十萬大山出來,真的兩眼一抹黑,不知最近可有什麼新鮮事發生?」

  「新鮮事?除了各大頂級宗派廣招弟子,便是神水宮親自出手,將百花谷滅門一事。」

  說話間,慕煙華一行已是上了樓,謝掌櫃推開一扇雕花木門,請慕煙華、韓烈入內。

  「要說這百花谷也是活該,壞事做盡報應不爽,此次不知怎麼得罪了神水宮,上上下下被屠了個遍,據說半個人都不曾放跑!神水宮還發下了懸賞,專門對付那些恰好不在谷內,得以逃過一劫的漏網之魚。」

  「任何人只要拿著百花谷弟子人頭,便可往神水宮各處據點領取獎賞。一個最低等的百花谷雜役弟子,出價一百枚下品靈石——頂級宗派就是財大氣粗,我要是有那修為,還做什麼掌櫃?」

  「謝掌櫃是嫌我這裡地兒太小,給的報酬太少麼?」

  慵懶的男聲徐徐響起,一人一襲暗金袍子,緩緩地踱了進來。二十出頭年紀,身形修長,眉目疏朗,微薄的雙唇噙著淺淡的微笑,好似萬事皆不在心上。

  「東家,您來了。」謝掌櫃躬身行了一禮,作勢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連聲道,「瞧我這張嘴——玩笑!十足十的玩笑!東家仁厚,我哪裡還有不滿足的?」

  「裴疏月!你可來得晚了!」韓烈一步跨前,一拳直擊來人胸膛,「罰你將那幾壇桃花釀挖出來,與我痛飲三百杯!」

  裴疏月輕輕往旁邊一讓,避過了韓烈的拳頭,連連搖頭道:「你這小子一來,我就知道準沒好事!也罷,老謝,你去後院那株老桃樹下,將埋在底下的桃花釀取兩罎子來,再上幾盤子時鮮蔬果。今早不是收了一籃子密果麼?一道擺上來。」

  謝掌櫃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順道合上了門。

  韓烈頓時眉開眼笑:「這還差不多,你總算大方了一回。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人。」指著慕煙華,「慕煙華,一見如故,一路結伴而來。」

  「煙華,這位就是春滿樓的主人,裴疏月。」

  裴疏月轉向慕煙華,一見之下眸中一亮:「慕姑娘眉目清奇,風華內斂,福澤深厚日後必成大器!」

  慕煙華不在意地一笑。

  重生一回,還有機會彌補上輩子的遺憾,可不就是福澤深厚?這世上怕是再無第二人,能夠與她相提並論。

  「裴公子抬舉了。」

  「可惜啊可惜,嘖嘖!」裴疏月摸著下巴,語中帶著遺憾,「慕姑娘福澤深厚,這劫難同樣深重,一不小心就要身死道消——我瞧你眉間隱有陰雲縈繞,怕是近期便有血光之災。看在你是韓烈這小子帶來的份上,算是白提醒你一回。」

  「裴疏月!你這是什麼意思!」韓烈氣得滿臉通紅,眸底燃起熊熊火花,「你裝神棍還裝上癮了?整日裡神神叨叨,上一回還說我三十九歲有一死劫!我呸!天機倘若那麼好看破,你這隨意洩露天機之人,早早要遭天譴!」

  裴疏月聳了聳肩,似笑非笑看著慕煙華:「這東西信則有,我就那麼一說。」

  「血光之災?」慕煙華淡淡一笑,「修行在世,哪個不是踏著屍山血海,爭奪那一線天機?」

  「煙華,別理這神棍!」韓烈心裡萬分後悔,知道裴疏月不靠譜,就不該帶著慕煙華來,「跟我走,帶你找另外一家。」

  「叩叩!」

  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聲,謝掌櫃推門而入,左右各抱著一個酒罈子,身後跟著兩個夥計,托盤上擺著七、八盤新鮮蔬果。

  謝掌櫃也是人精,一進來就發現氣氛不對,小心地轉向裴疏月:「東家,您看這……?」

  裴疏月指著靠窗的桌子:「放著吧。」

  謝掌櫃輕手輕腳地進來,輕輕擱下酒罎子,親自取過白玉盤子擺好,之後帶著兩個夥計,又輕手輕腳地離開。

  裴疏月拍開其中一個酒罈的封泥,琥珀色的酒水倒在半透明的玉杯裡,清淡的酒香眨眼充滿了不大的屋子。

  「有朋自遠方來,兩位請。」

  韓烈重重哼了一聲,站著沒有動。

  慕煙華莞爾一笑:「不是要喝酒麼?怎麼光看著?」

  上前兩步在裴疏月對面坐下,端起其中一個玉杯,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清冽酒水入口,滿口生香,回味綿長,不由贊道:「好酒!」

  裴疏月深深看了慕煙華一眼:「等下讓老謝再取一壇,送予你。」

  慕煙華一舉酒杯:「君子不奪人所好,有這一杯足矣。」

  裴疏月笑了一笑,一口飲下杯中酒水,沒有再提。

  韓烈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杯子一口灌下,撇嘴道:「合著我倒做了惡人!」

  裴疏月沒有理會韓烈,眸光掃過慕煙華腳邊的涅影。

  「先天境第七重天暗影豹?」

  慕煙華輕輕頷首:「見笑了。」

  裴疏月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把玩著玉杯,正要開口說話,忽而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木頭混合著瓦片的碎塊「劈裡啪啦」落了一堆,頭頂破開一個大洞。

  一人後背朝下,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地上。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1:05

81 起始

  是一張年輕粗獷的臉,濃眉大眼,身形高大。大約是摔得疼了,雙眉緊緊擰著,做呲牙咧嘴狀。

  「古航,你給我出來!」緊接著一個惱怒的女聲傳來,越來越近,「你要還是個男人,就再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聶子晴?怎麼是這個瘋婆娘?」韓烈面色忽變,慌慌張張站起身來,四下裡張望著,似是想找個地方躲躲,口中嘀嘀咕咕地道,「她為何會在此地?這、這不應該啊!」

  「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了!」

  地上古航眸光一凝,一躍而起,匆匆掃過慕煙華、韓烈、裴疏月三人一眼,連著話都來不及說一句,身形一閃已是穿過開著的窗戶,飛也似地竄了出去。

  頭頂光線一暗,又一人自破開的洞中闖了進來。至多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襲緊身的蔥綠色羅裙,愈顯得高挑窈窕。手上一柄三尺青鋒寒光閃閃,圓睜的美目環視了一周,一言不發地穿窗而出。

  慕煙華抬眼瞧了瞧屋頂的大洞,揶揄地轉向裴疏月:「裴公子不去做些什麼,讓那兩人賠償了損失?」

  裴疏月轉著手上的玉杯,悠悠然舉到唇邊:「跑不了。」

  「倒是我多口了。」慕煙華眸色漸深,不再多言。

  古航與聶子晴,這兩個名字慕煙華上輩子都聽過,雖則並不認識,卻有幾次機會見過。這兩人,一個拜師藥宗,一個加入了神水宮,都是一路扶搖直上,闖出了赫赫聲名。

  現下他們出現在此地,定然亦是衝著那入門測試去的。

  慕煙華默默思量,忽而聽得兩聲輕輕的叩門聲,緊接著謝掌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東家,我在樓下聽到動靜,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裴疏月抬頭看了一眼:「無事,我會處理。」

  謝掌櫃應了一句,腳步聲漸漸遠去。

  韓烈從桌子底下探出腦袋:「煙華,那瘋婆娘……走了?」

  「走了,你出來吧。」瞧著韓烈驚魂未定的模樣,慕煙華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你跟她到底有何過節,至於怕她怕成這樣?」

  韓烈拍拍心口,站起身來:「一言難盡、一言難盡!」

  裴疏月倒了一杯酒,瞥了韓烈一眼:「什麼一言難盡,不就是……」

  「不許說!」韓烈大吼一聲,跳到裴疏月身側,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你什麼時候成了長舌婦,我怎麼不知道?」

  「話也說了,酒也喝了,我與煙華還要趕路,就不多打擾了。後會有期。」

  韓烈嘴巴不停地張合,飛快地說完,放開裴疏月,拖著慕煙華的胳膊,從另一邊開著的窗戶匆匆離開。

  涅影倏然起身,化作一道黑色虛影,緊緊跟上。

  慕煙華、韓烈兩人剛走了幾步,街上眾人紛紛騷動起來,向著城東方向靠近。

  「城門上有人爭鬥,聽說一男一女,瞧著都極為年輕!」

  「多半是趕往浮空山的天之驕子,走走走,咱們也去瞧瞧,看那天才之戰該有何種風采?」

  「煙華,走那邊。」韓烈縮頭縮腦,指著人群聚集的相反方向,「可別叫那瘋婆娘發現。」

  慕煙華走在韓烈身側:「走那邊沒有問題,但你得將事情交代交代。我不想稀裡糊塗惹了麻煩,待旁人找上門來還不自知。」

  畢竟對韓烈不是太瞭解,雖則瞧著是個心思簡單的,誰知道他是不是藏著什麼事。

  韓烈面上有些不自然,吶吶道:「我、我就是跟她鬥過一場。她輸給我不服氣,一見了我定然要不依不饒。」

  「是麼?」慕煙華懷疑地看著韓烈,「只是這樣?」

  韓烈愈發窘迫,雙頰竟是泛起紅暈,低聲道:「她與我實力相差有限,我為了勝過她,施展了一招新學的秘技,一時收勢不及……將她、將她衣服燒壞了……」

  「什……麼?」慕煙華怔了一怔,不由瞪了韓烈一眼。

  這都是什麼事啊!那聶子晴出了這麼大的醜,還不得將韓烈恨到骨子裡?

  為今之計,確實唯有遠遠避開。

  慕煙華、韓烈兩人一前一後,悄悄出了沿山城,一路向著浮空山的方向趕去。

  因著意外遇上聶子晴,韓烈一直提心吊膽,害怕再次當面撞上,竟是專挑偏僻之地走,進了城池亦是借道,不會多做停留,行進速度又有增加。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天氣逐漸轉暖,萬物生髮,春意盎然。

  臨近浮空山,遇到的人越來越多,基本都是從各地趕來的年輕人,大多在十五歲至二十歲這個年齡段,像慕煙華、韓烈這般年紀,已是算得上比較少見。

  一個一個上輩子耳熟能詳的名字,慕煙華在這裡再次聽到,心下多少有些感慨。

  離著五月初五還有小半個月,浮空山觀雲峰早已聚滿了人,每日還有數百上千人從各地不斷趕來。

  「煙華,我打聽過了。」韓烈面上帶笑,大步行至慕煙華身側,指著不遠處幾條排得極長的隊伍,「有意參與此次測試之人,都要先交十枚下品靈石,領上一塊身份銘牌。到五月初五那日,憑著身份銘牌參加測試。」

  「這銘牌可留下靈識烙印,一人一塊,遺失不補。」

  慕煙華點了點頭,隨著韓烈一道,隨意選了其中一支隊伍,排在了最後。

  慕煙華、韓烈兩人剛剛站定,身後立刻接上了好幾人。

  隊伍在極慢極慢地向前,但基數實在太大,瞧著倒像是根本不見人少去一般。

  韓烈眼珠子轉了又轉,忽而指著前方一名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小聲道:「煙華你看那人,定然是其他一流、二流宗派的弟子,特意等在這裡,專門挖牆角來了。」

  得到消息趕來的年輕人那麼多,可不是人人都有自信通過測試,成功加入六大頂級宗派。倘若有其他宗派的弟子找上門來,有些自忖實力不夠之人,確實可能直接看對了眼。

  這還是測試之前,測試之後倖存的年輕人,又沒有被六大頂級宗派看上的,才是各大次一級宗派爭搶的重點。

  對於這種情況,六大頂級宗派向來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

  人各有志,招收弟子同樣要看機緣二字。

  慕煙華望向韓烈,正要說話,那中年男子視線落在涅影身上,又移向慕煙華,眼中就是一亮,大步靠了過來。

  「敢問這位小友,此暗影豹可是你收服的靈寵?」中年男子笑咪咪的看著慕煙華,那目光的專注程度,好似慕煙華臉上開了一朵花,「鄙人馭獸宗外門長老邢遼,不知小友如何稱呼,有沒有興趣來我馭獸宗?」

  馭獸宗?那個以馴養妖獸為名的一流宗派?

  慕煙華轉過身來:「原來是邢長老,煙華有禮了。」

  「好說好說。」邢遼笑得愈發親切,「我一眼瞧見煙華小友,便覺得小友與我馭獸宗有緣。」

  「邢長老厚愛,煙華感激不盡。」慕煙華淡淡一笑,搖頭道,「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此行無論勝敗,煙華都要盡力一試,請您見諒。」

  邢遼眸底閃過一絲遺憾,卻仍是道:「小友有此志向,我在這裡先祝小友得償所願。當然,也請小友牢記,我馭獸宗的大門隨時都向小友敞開。」

  慕煙華再次謝過邢遼,跟著他說了兩句客氣話,這才將他送走。

  邢遼前腳剛走,一鬚髮皆白、紅光滿面的老者就湊了上來,圍著韓烈轉了兩圈,嘖嘖贊道:「這位小友年輕輕輕,修為已是先天境第一重天,又是使刀之人,與我萬刀宗正是相得益彰!」

  萬刀宗,比著馭獸宗稍弱些,同樣擠進了一流宗派行列。

  可惜韓烈跟著慕煙華一般,早早心中有了定論,自然是不會答應萬刀宗的邀請。

  那老者客氣了兩句,連著名字都未留下,便匆匆離開,馬上去尋下一位。

  韓烈攤了攤手,無奈一笑:「這就是所謂的廣撒網?」

  哪怕明知道不會答應,亦要湊上來混個臉熟?

  慕煙華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這些人啊,怕是打著他兩人萬一測試失利的主意。這會兒留個好印象,到時選擇他們的機會當然更多。退一萬步說,誰知道日後他們之中會不會出幾個大能?橫豎不過幾句客氣話,根本不用付出什麼,何樂而不為?

  萬刀宗的老者走後,果然又有不少人上來自報家門,慕煙華、韓烈一律婉轉拒絕。

  一直到日頭偏西,慕煙華、韓烈終是到了隊伍的最盡頭。

  一手交上十枚下品靈石,一手領到了一枚寸長寸寬的棱形牌子,表面呈現深青色,寥寥幾筆勾畫著隱約的銀色紋路。靈識輕輕探出,往銘牌上一轉,銀色的紋路乍然一亮。銀光斂去,開始散發淺淡的微光。

  那分發銘牌的中年男子,親眼瞧著慕煙華、韓烈兩人將銀色紋路點亮,便不再理會他們。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1:16

82 第一關

  五月初五,諸事皆宜。

  東方天際微亮,露出第一縷霞光。

  「快看!六大宗派的樓船!他們一道來了!」

  整個浮空山觀雲峰都沸騰起來,慕煙華跟著其他人一般抬頭仰望,只見六艘巨大的樓船憑空而來,速度不慢,很快到了頭頂,投下六個方圓數里的陰影。

  樓船行駛無聲無息,卻帶著強烈的壓迫之意,就這麼懸停在半空,離得近的人,幾乎要喘不過氣。

  六艘外表相差不多、足有里許長短的樓船一字排開,透過半透明的銀白色護罩,清晰可見船身上鐫刻著不同的圖騰,一看便知屬於哪個宗派。

  碧浪托月神水宮,青天黑日天魔宗,陰陽雙魚太元宗,血海無涯鬼王宗,青銅藥鼎藥宗,白玉書簡正一派。

  雖是上輩子已見過一回,再次看到這飛行法器,慕煙華仍是心底起了波瀾。

  凡器之後是寶器,寶器之上才是法器。

  無論何種法器,已是有了獨特的配套秘法。使用之人至少要突破至築基境,用血煉或神煉之法將其收入丹田,日日用真氣溫養,自當如若臂使,跟著主人血肉神魂相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凡器、寶器基本無法收入體內,百花谷的桃花迷障另闢蹊徑,算是個別的例外了。

  「不愧是六大宗派,這六艘樓船齊出,每一刻消耗的上品靈石數以萬計,真真大手筆。」

  慕煙華耳聰目明,將身周諸人的竊竊私語聽了個清楚。

  「六大宗派有自己的靈石礦,聽說便是一個外門弟子,每個月都能分到十枚上品靈石。跟發放給宗門弟子的數目相比,這點靈石根本不算什麼。」

  「大夥兒聚集在此地,想要順利通過入門測試,成為六大宗派一員,除了衝著那些頂級功法之外,不就是為了豐厚的修煉資源麼?」

  「嗡!」

  六艘樓船齊齊一停,半透明的銀白色護罩散了開來,封閉式的艙門向著兩邊退開,門後各自立著數名修士。多的十來人,少的七、八人,緩緩地行出船艙,向下俯視著整個觀雲峰。

  慕煙華粗粗掃過一眼,大多瞧著有些眼熟。

  神水宮是六大頂級宗派中,唯一一個女子為掌宗的,雖則同樣招收男弟子,但在宗內普遍地位不高,許多緊要位置都是女子當家。

  這一次前來浮空山,領頭的是一位四十出頭的黑衣女子,樣貌普普通通,一直板著一張臉,沒什麼表情。

  這黑衣女子身後三男五女,上一回慕煙華送徐妙音回去,遇到的那一位方姓女修亦在其中。那緊緊挽著方姓女修胳膊,睜大了眼睛向著下面張望的黃衫少女,不是多時不見的徐妙音又是誰?

  天魔宗、藥宗、鬼王宗、正一派這幾個,慕煙華都不是太瞭解,很快便將視線移開,轉向太元宗所在的樓船。

  這一眼看去,便讓慕煙華瞳孔狠狠一縮。

  想不到太元宗這回來的人竟是他。

  白袍纖塵不染,墨黑烏髮披肩,眉目乾淨清朗,面上總是帶著和煦微笑,正是她記憶中最為熟悉的模樣。

  司若白,太元宗內門長老之一。

  慕煙華上輩子的授業恩師。

  慕臨淵百歲大壽,司若白身為慕煙華師尊,自然在慕煙華盛情邀請之列。

  司若白當初是怎麼說的?

  為師近日偶有感悟,需要閉關靜思一段時日。

  閉關靜思?可真是百試百靈的好藉口!

  現在想來,以司若白在太元宗的身份地位,如何會不知宗門接下來對慕家的行動?提前閉關,不過是想避開此事罷了。

  慕煙華看著司若白,一時陷入回憶裡,眸光不自覺地銳利起來。

  司若白倏然轉頭,朝著慕煙華望過來。

  慕煙華一驚,瞬間垂下眼簾,錯開司若白的視線。

  司若白眉間略略一蹙,目光來回掃視了一周,卻再沒有方才那被人盯住的感覺。

  暗自壓下心頭疑慮,司若白轉向另外幾大宗門的領頭人:「時辰差不多了,不知諸位可做好了準備?」

  幾人紛紛點頭應是。

  司若白溫和一笑:「那便由我先開始?」

  「司長老請便。」

  「理應如此,司長老先請。」

  司若白寬大的袍袖一揮,揮出一道耀眼金光,匹練一般落在觀雲峰峰頂,發出沉悶的重物落地之聲。金光逐漸散去,顯出來一塊青黑色的石碑,緩緩漲大成九丈長、兩丈高,矗立在空闊的峰頂不動了。

  剩下的幾位領頭人對視了一眼,紛紛揮動袍袖。

  同樣的金光幾乎不分前後,一道緊接著一道,疊在司若白立下的石碑之上。

  幾息之後,璀璨金光終於完全散開。但見一座九丈長,二十丈高的青黑色石碑靜靜立在原地,中間嚴絲合縫,根本瞧不出是六塊石碑拼接而成。

  三個金色的大字慢慢浮現,出現在石碑最上方。

  青雲榜!

  「青雲榜」三個大字一出,包括慕煙華在內,所有人都感覺到身上的銘牌開始發熱發燙,隱隱跟著那石碑有了聯繫。

  好似眨眼工夫,空白的石碑上忽而出現了無數金色絲線,一團一團像是雜亂的線頭,若隱若現,在內部翻滾著遊移著,最終化作一個個名字。

  「今日五月初五,太元宗、神水宮、正一派、藥宗、鬼王宗、天魔宗在此立下青雲榜。但凡符合條件之人,只要領到了身份銘牌,名字便已記入青雲榜內。」

  司若白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音量並不很高,卻毫無阻礙地傳入每個人耳內。

  「承蒙神水宮、正一派、藥宗、鬼王宗、天魔宗幾位長老抬舉,就由我來說一說本次入門測試規則。」

  「本次測試共分兩關,採取積分制記錄成績,上不封頂。第一關測試就在這十萬里浮空山,諸位進入浮空山中獵殺妖獸,獲取妖核。練氣境第一重天的妖核計一分,至練氣境大圓滿,每提升一個境界,可得前一個境界雙倍積分。也就是說,練氣境第二重天的妖核計二分,練氣境第三重天的妖核計四分,以此類推。」

  「先天境第一重天的妖核,一萬積分!先天境第二重天的妖核,二萬積分!先天境第三重天的妖核,四萬積分!依然是前一境界的雙倍積分!只需將得到的妖核靠近身份銘牌,身份銘牌自會分辨氣息,自動記錄諸位成績,在青雲榜上出現相應的排行。」

  「除了獵殺妖獸賺取積分,在這方圓十萬里的範圍內,還藏著一千枚特殊的玉符,諸位可去細心尋找。一枚玉符同樣計一萬積分。」

  司若白右掌一揚,拋出一物,用真氣裹著懸浮在半空,「諸位請看,這就是那特殊玉符的模樣。」

  巴掌大的青色玉符,上面像是流淌著水紋,可以感覺到一點清涼的氣息。

  司若白收回玉符,面上笑意加深了些。

  「這玉符無法讓身法銘牌自動計分,更無法收入芥子袋遮罩氣息,需帶回觀雲峰才可獲得相應積分。我不管諸位用何種方法,使何種手段,只要平安回到此地之人,拿出玉符就可計分。」

  「對了,所有妖核只可記錄一次,重複記錄無效,但諸位的身份銘牌——呵!這身份銘牌上的秘密,還是由諸位自己去發現,我便不再贅言。現下為辰時一刻,十日後的辰時一刻,倘若諸位還未回歸,就算第一關測試失敗。」

  「至於第二關的內容,容我暫時保密。」

  「諸位,請!」

  司若白一番話說完,便一甩袖子,轉身進了艙內。他身後的數名太元宗門人見狀,很快跟了上去。

  樓船的艙門緩緩合上。

  其他幾個宗派之人互相望了望,不約而同紛紛仿效。

  這瞬息工夫,慕煙華身周已是空空如也,除了韓烈之外,全部投身進入了山林之中。

  「煙華,你有何打算?」韓烈踟躕著,終是出聲問道。

  慕煙華淡淡一笑,徑直道:「我想獨自去碰碰運氣,怕是無法與你同行了。」

  韓烈似是鬆了一口氣:「我也正有此意——十日後再見。」

  慕煙華輕輕頷首:「到時見。」

  目送韓烈閃身竄入林中,慕煙華隨意選了個方向,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化作一道朦朧虛影,無聲在樹木之間穿行。

  行進中,慕煙華遇到了不少人,亦遇到了數頭妖獸,她都沒有多加理會,直接越了過去。全速奔行了半個時辰,深入了山林之內,終是再未撞上其他人。

  慕煙華停了下來,順手摸出懷中的身份銘牌,再從芥子袋中取出一枚以前獵殺妖獸得到的妖核。

  練氣境第八重天的土屬妖核,輕輕地碰觸身份銘牌。

  身份銘牌毫無反應。

  慕煙華收回妖核,並不覺得有何意外。

  倘若這麼好鑽空子,那六大頂級宗派便可全體撞牆了。新獵取的妖核跟存放了一段時間的妖核,當然是有些區別的。

  身份銘牌的秘密麼?

  慕煙華把玩著手中的深青色牌子,唇邊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似諷非諷。

  那玉符不知往何處去尋,不如先獵殺幾頭妖獸。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1:27

83 請君入甕

  驚月劍快如閃電,化作一道雪亮流光,輕鬆切開一頭劍齒虎的腦袋,從中挑出一枚拳頭大的亮黃色不規則晶體。

  先天境第三重天金屬妖獸的妖核。
  
  練氣境妖獸凝結妖核的機率十不存一,修為越高的妖獸,凝結妖核的機率越大。待到了練氣境第九重天、練氣境大圓滿,倒是有一半可能已是凝結了妖核。

  突破練氣境至先天境,妖獸基本上都會凝結妖核。
  
  此次測試要求獵殺妖獸獲取妖核,且先天境妖核的積分遠遠高於練氣境,慕煙華既然有這個實力,自然是專門選擇先天境的妖獸下手。

  因著涅影的存在,想要尋到合適等級的妖獸,實在不是什麼難事。這兩日以來,在手中的劍齒虎妖核之前,慕煙華已是獵殺了不下二十頭先天境第一重天至先天境第五重天的妖獸。
  
  劍齒虎的妖核輕輕碰觸身份銘牌,身份銘牌發出一陣銀色微光,上面顯示的數位立時變了個樣。

  竟是恰好到了一百萬積分。

  將劍齒虎妖核扔給涅影,看著它將其一口吞下,慕煙華蹲下身子,拍了拍它的腦袋。

  「下一個。」
  
  涅影低吼了一聲,蹭了蹭慕煙華手掌,脊背一弓竄了出去。

  慕煙華施展浮光掠影身法,緊緊跟了上去。

  兩邊的樹木化作虛影,以極快的速度倒退,慕煙華靈識微微探出,時刻注意著四周圍的動靜。

  那是……玉符的氣息?不,不僅僅是玉符。
  
  「涅影,停下。」

  慕煙華腳步一頓,唇邊露出一絲冷笑,「怎麼,還不出來麼?」

  一陣靜默。

  唯有清風掠過樹梢,那枝葉摩挲帶起的輕響。
  
  「你們不出來,是準備將此物送予我麼?」

  慕煙華足尖輕點,一躍而起,右掌在頭頂樹枝上一撈,多了一枚青色玉符,其上似水紋流轉不息。

  正是早先司若白所言,那價值一萬積分的特殊玉符。
  
  「這東西予你倒是無妨。」

  清朗男聲悠悠響起,樹後轉出一名十七、八歲的玄衫少年,眉目生得極為俊秀,面上帶著閒適笑意,站在了慕煙華身前。
  
  「可惜我答應不算,還需問過我的幾位同伴。這東西是我與他們一道尋得,你要白白拿去,不付出一點代價,天底下可沒有這般便宜的事。」

  「囉嗦!」又一人從樹下跳了下來。
  
  是個十五、六歲年紀的粉衣少女,明眸皓齒,膚色白皙,漂亮的杏眸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你與她說這許多做甚?不會瞧著她生得好看,就捨不得下手了吧?」
  
  轉向慕煙華:「喂!你聽著!玉符自然不能給你,你將玉符還來,再將你的身份銘牌留下!我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的身份銘牌,勸你還是自己主動拿出來,否則等我們動手,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粉衣少女說話間,從樹後、樹上再次轉出三男一女,將慕煙華團團圍在中間。

  慕煙華掃視了一圈,面色平靜地將玉符塞進袖袋:「倘若我交出身份銘牌,你們保證放我平安離開,而不是殺我滅口?」
  
  「我們不殺人!」粉衣少女眸底閃過一絲怒意,似是被慕煙華的懷疑刺激到,又氣惱她直接收起玉符的行為,生硬地重複道,「交出玉符,交出身份銘牌,放你走!」
  
  「既如此,我便放你們一馬。」慕煙華神色一厲,驚月劍乍然嗡鳴,吞吐著鋒銳劍芒,「交出身份銘牌,看在你們無意傷人性命的份上,留你們一命。」
  
  「……什麼?」粉衣少女瞪大了眼睛看著慕煙華,要笑不笑極為滑稽,「你、你們聽到她說的話了麼?她、她、她居然——哈……哈、哈……我、我不行了……太、太逗了!」

  其他人亦是面色古怪,只有那玄衫少年微蹙起眉,眸底閃過一絲不確定。
  
  「你不過練氣境第八重天,如何有這般自信勝過我們聯手?」

  「你們一個先天境第一重天,兩個練氣境大圓滿,剩下的全是練氣境第九重天,未免太不將旁人放在眼裡。」
  
  最先出現的玄衫少年為先天境第一重天,後來出現的粉衣少女為練氣境大圓滿。瞧剛剛情形,這一男一女,顯然是眼前小團體的領頭之人。

  慕煙華眸光淡淡,輕聲喚道,「涅影。」
  
  「嗷嗚!」

  涅影一聲興奮的大吼,身形一晃恢復了原來的體型,縱身一躍到了場中,先天境第七重天的氣勢鋪天蓋地向著四周散開。
  
  那少女的笑聲梗在喉嚨裡,嚇得面色發白,雙唇一陣抖動,聲音乾澀破碎。

  「暗、暗影豹?」

  慕煙華將幾人驚駭之色盡收眼裡,語聲平平地重複道:「交出身份銘牌。」
  
  那玄衫少年面上表情一陣變換,忽而出聲道:「這一回我們認栽。那玉符我們不要了,送予你當做賠罪——身份銘牌你拿著根本無用,不如我們再賠償你些靈石,就此作罷可好?」
  
  「真的無用麼?」慕煙華嗤笑了一聲,「你以為就你們幾個聰明人,旁人便無法發現身份銘牌的秘密?我倒是想問一句,既然身份銘牌無用,你們設計這一整套請君入甕、甕中捉鼈的戲碼做什麼?測試太過簡單,時間太過充裕,想著法子戲弄人麼?」

  「真當我是那三歲小孩?廢話少說!身份銘牌!」
  
  玄衫少年一臉苦色,探手入懷摸出身份銘牌,拋給慕煙華。其他幾人互相望了望,不是沒有想到逃跑,但一對上涅影綠瑩瑩的獸瞳,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根本沒辦法移動半分。

  眨眼工夫,慕煙華入手六枚身份銘牌。
  
  粗粗一眼掃去,積分最多為那玄衫少年,超過了十萬之數,其他幾個少則三、五萬,多則七、八萬。

  「這兩日收穫不錯嘛。」

  慕煙華略挑了挑眉,取出自己的身份銘牌,在眼前幾人冒火的目光中,分別跟著他們的身份銘牌輕輕碰觸。
  
  靈識緩緩探出,往自己的身份銘牌上一轉。

  身份銘牌銀光乍起,表面隱約的銀色紋路流轉著,像是一根根靈活的觸鬚探出頭來。

  剛到一百萬的積分再次變動,不停往上漲,一直漲到一百四十二萬三千一百,這才堪堪停下。銀光斂起,銀色紋路再次恢復原樣。
  
  將積分清零的身份銘牌扔下,慕煙華招呼了涅影,化作一道朦朧光影,轉瞬消失在玄衫少年幾人眼前。

  幾人紛紛撿回身份銘牌,轉向那玄衫少年:「怎麼辦?」
  
  玄衫少年看著手中的牌子,沉默了半晌,才踟躕著道:「身份銘牌除了可以轉移積分,還有另一項作用。將旁人的身份銘牌捏碎,便可得到一萬積分,此人——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

  「她能發現一樣已是不容易了!」粉衣少女輕哼了一聲,恨恨地道,「這下倒好,兩天的辛苦算是白費了!全便宜了那小丫頭!」
  
  「不!我卻覺得她必然知道!」玄衫少年直起身子,看著眼前幾名同伴,「此法本是投機取巧、損人利己,這般倒是斷了我們念想——我要前去獵殺妖獸獲取妖核,你們呢?」

  「獵殺妖獸?」粉衣少女有些不自在,「倘若我們再跟著你,會拖你後腿。」
  
  玄衫少年搖搖頭:「有你們找尋牽制妖獸,我自然省下不少工夫。」

  粉衣少女高興起來:「你出力最多,積分自然你占大頭。」

  幾人商量停當,以玄衫少年為首,很快離開了原地。
  
  慕煙華奔出數里,摸出那枚青色玉符看了兩眼,隨手往旁邊樹上一扔,便不再多管。

  一千枚特殊玉符,身份銘牌的秘密,為測試增加難度的同時,亦讓測試更加血腥殘忍。

  玉符無法遮罩氣息,身份銘牌本身就值一萬積分,又能將其中積分占為己有——獵殺妖獸獲取妖核,哪裡有直接擊殺其他人,奪取玉符與身份銘牌來得簡單快速?
  
  現下發現身份銘牌秘密之人還不多,待得測試的最後兩、三日,才是自相殘殺最為慘烈的時候。

  慕煙華暫時還不想惹上麻煩,那區區一萬積分的玉符便不能留。

  「涅影,我們繼續。」

  涅影低吼了一聲,一步跨前,越過慕煙華。
  
  一刻鐘後,涅影攔住了一頭先天境第三重天的巨蟒,被慕煙華毫不費力地斬於劍下,得到一枚土屬妖核,再添四萬積分。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傳入耳內,慕煙華絲毫不覺得驚訝,轉身望向聲音的來處。
  
  十四、五歲的少女從樹後轉了出來,一身飄逸的桃色紗裙,生得極為秀美動人,眼角眉梢隱隱顯出一絲嬌媚。

  「多時不見,煙華的實力倒是愈發強大了。」
  
  「……是你?!」

  慕清晨!

  慕煙華早知有人在暗處窺視,卻不知這人竟是失蹤多時的慕清晨!

  多年來一直卡在淬體境第二重天,這短短時日之間,慕清晨修為暴漲,居然已是練氣境第四重天!
  
  果然還是來了。

  「這些日子你去了何處?」慕煙華死死捏著驚月劍,勉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在慕清晨面前露出異樣,「你可知父親很擔你,整個慕家都為你翻了天?」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1:36

84 聽牆角

  「此事是我的不對,讓二叔與你擔心了。」

  慕清晨往前走了幾步,幾乎垂地的裙擺漾開一圈圈柔和的弧度,愈顯得她腰肢綿軟,搖曳生姿。

  慕煙華視線不離慕清晨,仔細打量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煙華,你知道我,要不是情非得已,我怎會做出這種不顧前後的事來?」慕清晨站在慕煙華三、四步遠的地方,面上露出歡喜的笑意,眸中熠熠生輝,「那日我忽然離去,實則是遇上了現今的師尊。師尊不喜與外人接觸,只道跟著我有緣,直接就從慕家帶了我走。」

  「師尊說我體質特殊,倘若按照他的方法修煉,便能慢慢突破資質的限制,像旁人一般正常提升實力。你瞧,我聽從師尊之言,努力修煉他予我的功法,不過短短時日,修為晉升竟是遠遠超過了十年所得。」

  「這是屬於我的機緣,我絕不願意就此放棄。所以慕家,我暫時是回不去的。煙華,你回去之後,能幫我向二叔解釋一二麼?」

  滿口胡言!謊話連篇!

  慕清晨之言,慕煙華根本不信,面上卻不動聲色。

  「你能有此境遇,苦盡甘來,我自然為你高興。相信父親得知你平安無事,且拜得大能為師,亦會心下欣慰。你既要我向父親解釋,不知能否將你師尊來歷透露些許,也好讓我有個交代?」

  慕清晨面露為難之色,緩緩搖頭道:「師尊有令,我不敢隨意提起他的名號。這一回我能來見你一面,尋你說說話,已是師尊格外開恩。要不是我近來進益飛速,又苦求了他很久,他哪裡肯答應?」

  「我曾經聽父親提起,不少有大本事的能人,都有這樣那樣的怪癖。你師尊有言在先,你自然不好隨意違背,我會向父親說明。」

  慕煙華了然地點點頭,似是完全接受了慕清晨的說法,再也沒有半點懷疑,「除了這些,你還有其他事情麼?出門在外不比在家,你身上靈石夠不夠用,要不要我予你些?」

  「不用了,師尊那裡什麼都有。」慕清晨氣息平和,越發放鬆下來,狀似無意地道,「除了見不到二叔與你,其他的一切都好。只是夜深人靜,難免會想起家裡,總覺得心難平、情難捨,當日走得匆忙,手邊竟連著寄託之物都沒有。」

  慕清晨眸光微閃,望定了慕煙華。

  慕煙華心一提,暗道終於來了,凝神等待慕清晨的下文。

  「我不能出來太久,這便要回去了。不知煙華能不能予我一物,讓我有個念想?」

  慕煙華呼吸一滯,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你想要什麼?」

  慕清晨雙頰浮起紅暈,不好意思地道:「倒不是什麼珍貴之物。上一回迷蹤嶺試煉,煙華曾獨自斬殺練氣境第三重天的赤炎虎,得到火屬妖核一枚。其實、其實我一直喜歡得緊,卻總覺得難以啟齒向你討要——這次我便厚顏一回,不知煙華可否忍痛割愛?」

  赤炎虎妖核!果然是當初那枚赤炎虎妖核!

  對上慕清晨期待又忐忑的目光,慕煙華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掙扎之色:「這枚妖核於我意義非凡,倘若是其他人開口,我決計不會輕易相讓。不過你要……從小到大,你要什麼我都不會拒絕,只要我有。」

  慕煙華探手入懷,摸索著拉出一個小巧的藍色袖袋,小心翼翼地解開繩結,取出一枚鴿卵大的半透明火紅色晶體。

  正是練氣境第三重天的赤炎虎妖核。

  慕煙華將妖核置於掌心,用指腹輕輕摩挲著,不捨地將之遞給慕清晨。

  「希望你好生保管。」

  慕清晨迫不及待地接了過去,緊緊捏在手中,面上是壓抑不住的狂喜,像是怕慕煙華反悔,連連點著頭。

  「煙華放心,我會像愛護自己的眼珠子一般愛護它。」

  慕清晨抬頭看了看天氣:「時間差不多了,未免師尊生氣,我不得不先行一步。煙華,預祝你測試拔得頭籌,得償所願。」

  慕煙華死死盯著慕清晨的背影,待她身形快要消失在林間,終是將浮光掠影施展到極致,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涅影得了慕煙華暗示,留在原地不曾動作。

  赤炎虎妖核變成古怪白玉樓,慕煙華早早防著這一日,準備了另一枚練氣境第三重天的赤炎虎妖核,做出來精心收藏的模樣,果然是派上了用場。

  她不知慕清晨有沒有懷疑,更不知為何是慕清晨來,而不是慕清晨背後那人親自出手——這所有的一切,她遲早有一日會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慕清晨速度不快,慕煙華修為遠高於她,憑著圓滿境的浮光掠影身法,完全沒有被發現之憂。

  漸漸地越走越遠,慕清晨開始變得警覺。每隔一段時間,她都要停下腳步,四下裡張望探看一番,這才繼續邁步往前。不知是不是她身上帶著什麼東西,這一路居然沒有遇到一頭妖獸。

  整個浮空山實在是太大,初時慕煙華已是深入其中,將絕大部分人拋在身後,跟著慕清晨大半個時辰,好似這林中除了她二人,再也沒有其他活物。

  連著蟲鳴鳥叫都不聞。

  「此女身上氣息有些古怪,你小心些。」意識海中白玉樓微光一閃,竟是蕭焰破天荒地出聲提醒。

  慕煙華愈發警覺,三才境的混元真氣第一次毫無保留地運轉,流經四肢百骸,身形氣息完全融入四周,再次跟著慕清晨拉遠了距離。

  慕清晨穿出樹林,在一片空闊之地站定。

  慕煙華藏身於一株古木後,將慕清晨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主人,清兒幸不辱命,已是達成主人所願。」

  慕清晨雙膝著地,整個上身匍匐著,雙手交疊著掌心向上,托著那枚赤炎虎妖核,語聲帶著明顯的諂媚討好。

  「恭請主人現身一見。」

  「當真成功了?」

  輕柔的語聲起,仿佛無時無刻都透著挑逗勾引之意,一道無形勁氣裹住了慕清晨,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貼上纖細的腰肢,將她帶入一個散發著淺淡馨香的懷抱。

  至多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狹長鳳目微微上挑,薄唇勾著輕佻的笑意,一手環著慕清晨,一手已是將赤炎虎妖核舉到眼前。

  「主人,您不清楚,那慕煙華自小便只知修煉,向來頭腦簡單,清兒說什麼她就信什麼。」慕清晨順服地趴靠在年輕人懷裡,語聲柔得能滴出水來,「這一回也是一樣,清兒不過三言兩語,便誑得她深信不疑,將赤炎虎妖核乖乖地雙手奉上。」

  年輕男子左掌輕撫著慕清晨後腰,隨意一眼看去,忽而眸光一涼,整個人散發出蛇一般的陰冷。

  「蠢貨!」

  年輕男子就是罵人,語聲也是低低的,尾音像是拖著會拐彎兒。左掌抽離慕清晨後腰,反手一巴掌將她扇飛出去,右掌五指一緊一鬆,那赤炎虎妖核化作一堆紅色粉末,順著指縫紛紛落下,風一吹消失無蹤。

  慕清晨猝不及防,重重地砸在地上,左頰高高隆起,鮮紅的指印清晰可見,唇邊滲出殷紅血漬。

  「主、主人……?」

  慕清晨眸底閃過懼意,手腳並用爬到年輕男子腳下,面上露出朦朧的笑意,卻不敢伸手去碰觸近在眼前的袍角,嚥了一口唾沫。

  「……可是有何不對?不、不應該啊!那慕煙華——!」

  「還敢找藉口?」

  年輕男子輕輕彎下腰,薄唇貼上了慕清晨耳朵,右掌五指一收,已是抓著慕清晨的脖頸,將她整個提了起來,幾乎臉頰貼著臉頰。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你道個歉認個錯,我還能吃了你?」年輕男子聲音壓得很低,幾近耳語,「千不該萬不該,不止不認錯,竟還想著法子辯解——是不是我最近對你太好,讓你得意忘形、恃寵而驕?」

  「清兒啊清兒,不知你是否記得,我怎麼對付不聽話的孩子?」

  慕清晨雙手攀著年輕男子手臂,聞得此言便是渾身一抖,面上因著缺氧泛著青紫,嘴巴半張著,露出半截粉紅的舌尖,雙眸微微鼓起,迸出些許血絲,眸底是滿滿的哀求駭怕。

  年輕男子退開了些,細細打量了慕清晨一眼,終是手上微微一鬆。

  「……主、主人……」慕清晨眼角淌下兩行淚水,艱難地開口討饒,「清兒……再、再也……不敢了!求、求主人饒、饒過……清兒、這、這一次……」

  「早這般乖乖的,哪裡有這許多事?」年輕男子鬆開手,手背摩挲著慕清晨面頰,柔聲道,「可記得了,日後別惹我生氣——你對我還有用呢,我真怕一不小心殺了你。」

  慕清晨雙手微微收緊,臉頰輕蹭著年輕男子手背,出聲道:「主人,清兒誇下海口,卻未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實在愧對主人。就在剛才,清兒忽然想起一事,或許主人會有興趣。」

  年輕男子漫不經心地收回手,食指挑起慕清晨肩頭的一縷碎髮,放到鼻下嗅了嗅:「何事,說來聽聽。」

  「清兒機緣巧合,偷聽得隻字片語——慕家多年來得以壓著王、李兩家聯手,全是因著發現了一條靈石礦脈。」

  「靈石礦脈?」年輕男子輕笑出聲,狠狠地抓了慕清晨胸前的尖挺一把,「清兒有這份心已是足夠。靈石礦脈?東南域這等貧瘠之地,便是能出幾條富礦,又能挖到幾塊極品靈石?更何況黃沙城——誰?!」

  年輕男子倏然轉身,淩空幻化出一方金色大印,向著慕煙華當頭壓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1:50

85 險死還生

  沉重!窒息!

  慕煙華想要後退,雙足卻似在地上生了根,一動都動不了。

  全身的血液像是停滯不前,丹田裡三個氣源盡數被壓制,跟著四肢百骸中的真氣失了聯繫,半點動用不得。

  仿佛游魚離了水,飛鳥折了翼,慕煙華空有一身修為,現下竟連著動動手指都不能。

  空氣被抽乾了,皮肉骨骼都在顫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自重生以來,慕煙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金色大印瞬間臨到頭頂,眼看著就要將她生生壓成肉餅。

  「退!」

  意識海中白玉樓大放光華,聽得蕭焰一聲低喝。

  慕煙華身上一輕,三個氣源恢復了運轉,混元真氣轉瞬流經全身,身形如輕煙般無聲無息往後飛退,眨眼退出數里。

  「轟!」

  金色大印從天而降,重重轟擊在地上,席捲的氣浪向著四周橫掃蔓延,所有的一切都被壓得粉碎,變成大地的一部分,留下一塊四四方方光禿禿的空地。

  慕煙華被氣浪波及到,渾身一顫,整個人遠遠地拋飛出去,張口吐出一蓬血雨,身上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

  倘若不是修煉了涅槃九變第一變,慕煙華肉身強度比著以前有了很大提高,這一下已是將她拍得散架,再不成人形。五臟六腑多處破裂,經脈扭曲著亂成一團,混元真氣在體內橫衝直撞,劇痛一波一波襲來。

  最糟糕的是,慕煙華的兩條腿骨都斷了。左腿還好些,勉強能夠支撐,右腿斷成了七、八截,軟綿綿真的像麵條一般。

  上上下下沒有一處好皮好肉,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再次吐出兩口逆血,慕煙華心口發悶抽痛,非但沒覺得舒服些,眼前竟開始一陣陣發黑,就要暈厥失去意識。

  空闊的意識海中,那靜靜懸浮的紫色符籙陡然一亮,迷濛的紫色光華一圈圈散開,將整個意識海映得極為美麗夢幻。白玉樓接連降下三道銀白色光華,自眉心蔓延至全身。

  「走!」

  慕煙華只覺得腦中一陣清涼,全身上下都被銀白色光華包裹著,傷勢終於不再惡化,開始以緩慢的速度恢復,混元真氣自動運轉,瞬間掠出數里。

  不過一個呼吸的工夫,慕煙華已是遠遠地離開了原地,跟著那年輕男子與慕清晨交談之地百千里之遙。

  「該死!」

  年輕男子氣急敗壞地一腳踹向慕清晨,正中她柔軟的腰腹之間。那毫不留情的暴怒模樣,竟是比之前慕清晨任務失敗還要生氣。

  慕清晨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炮彈一般飛出十幾步遠,狠狠砸在一株古木的樹幹上,翻滾在落到地上,早已雙目緊閉失去了知覺,口中還不停向外淌出大量血水。

  年輕男子陰沉著臉,遙遙地看了一眼慕煙華離開的方向,一言不發地淩空抓回慕清晨,將她提在手中,身形一閃竄出數里,投入林間失去了蹤影。

  看方向,竟是跟著慕煙華完全相反。

  年輕男子前腳剛走,一行三人便悄無聲息地顯出身形。

  當前一人瞧著約莫二十四、五歲,一襲華貴的重紫袍子,其上繡著繁複的同色暗紋,墨黑長髮用一根深紫色緞帶攔腰繫住。

  膚白勝雪,一雙桃花眼常帶笑,勾人心魄。

  身後跟隨兩人,皆是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著同款式的藏藍色袍子,一人生得高大粗獷些,另一人生得消瘦稍矮些。

  高個男子手上捧著一枚圓珠,通體呈現一種特殊的霜白之色,內中似乎有彩色的波紋流轉不息,正散發著微弱的七彩光華,明明滅滅,仿佛下一刻就要熄滅。

  他神情極為小心翼翼,再三確定,這才恭敬地將圓珠遞到紫袍年輕人眼前。

  「公子,確實有少尊的氣息。」

  紫袍男子輕蹙了蹙眉,取過圓珠細細查看,語聲醇厚如陳年佳釀般醉人:「你保證?」

  「這……這屬下可不敢打包票。」高個男子面露難色,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圓珠,「從識靈珠的反應看,此次當是不會有錯——然少尊行事,豈是我輩可隨意揣測,屬下……不敢保證。」

  紫袍男子輕歎了一聲:「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又讓我等盡心尋找,誰知道這少尊是何方神聖?那人總歸在此地動了手,你我只需看著他,別讓他有機可乘便是。」

  「至於少尊,還輪不到你我操心。」

  兩名中年男子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再不多言。

  紫袍男子將圓珠扔還高個男子,背負著雙手,望向早先那年輕男子離開的方向,悠然道:「再不動身,那人可真要走脫了。」

  「聽憑公子吩咐。」

  紫袍男子一步跨前,瞬息掠出數丈,眨眼便在數里之外。兩名中年男子閃開身形,緊緊跟上。

  倘若慕煙華在此,定然能夠認出這紫袍男子,跟玲瓏閣中有過一面之緣,送了她一枚銀色權杖,同時還狠狠敲詐了王瀟瀟一頓的那人,是同一人。

  不提紫袍男子追蹤那年輕人,單說慕煙華帶著一身傷勢,奔逃出數千里,仍是不放心,勉強支撐著又奔出千里。

  剛及停下步子,來不及喘上一口氣,一前一後閃出兩人,全身都罩在厚重的黑布裡,只露出兩隻死寂的眼睛。手上漆黑的短刃光華內斂,瞧著極為不起眼,無聲地破開空間,分別向著慕煙華面門後背襲來。

  慕煙華正值心神放鬆,體內真氣轉換之際,這兩人時機可說抓得極準。

  但事實真是如此麼?

  驚月劍劃出一道完美弧度,慕煙華微瞇起眼,速度陡然暴漲數倍,雪亮劍芒映出眼前黑袍人瞬間縮小的瞳孔。

  「嗤!」

  長劍抽離,黑袍人眉心之處綻開一朵妖冶紅梅,雙目圓睜直挺挺倒地。

  慕煙華身形躍起,跟著身後那黑袍人拉開距離。

  「何人要殺我?」

  逃離那年輕人百里之遙,這兩人便悄悄跟了上來,要不是蕭焰提醒,以她如今的狀態,多半要讓他們蒙混過關,吃下大虧。

  瞧這兩人模樣,出手方式,以及行事作風,倒像極了那專門做無本生意的人。

  兩名黑袍人,都是先天境第一重天。

  換了沒有受傷之前,慕煙華對付他們,真如殺雞斬狗毫不費力,現下要擊殺他們,卻是要花費不少心力。

  紫色符籙讓她意識清醒,白玉樓緩慢修復著她的傷勢,再加上混元經與涅槃九變同時運轉,跟著剛剛受傷時候相比,此時的情況已是好太多了。

  慕煙華裝作傷重不治,真氣不支駐足休息,這兩人果然按捺不住,同時出了手。

  如此正中慕煙華下懷。

  閃電般一擊解決一人,只剩下一人,慕煙華便想問上一句。

  「是黃沙城王、李兩家買我性命?」

  思來想去,慕煙華覺得,還是王、李兩家最有可能。

  那黑袍人不言不語,甚至連著氣息都不曾波動分毫,像是根本不在意同伴的死亡,身形一閃至慕煙華近前,短刃暴出一陣深沉的黑光,陰森森地往慕煙華喉間要害刺來。

  心知再問不出什麼,慕煙華驚月劍一抖,比那黑袍人短刃還要快上數分,直接刺穿了黑袍人的喉嚨。

  短刃離著慕煙華喉間至少三寸,卻再無法前進一星半點。

  慕煙華輕喘了一口氣,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看著一劍擊殺極為簡單,實則慕煙華做得並不輕鬆。那兩名黑袍人,明顯低估了她的實力,被表面的練氣境第八重天修為所惑,更欺負她受了重傷,即便全神戒備全力出手,免不了心底存了一分輕視。

  這分輕視,讓慕煙華示敵以弱的計策更為成功。

  白玉樓再次散出一道銀白色光華,化作點點星芒融入慕煙華體內,緩緩修復著她的傷勢。

  「還不到放鬆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尋個隱蔽之地。」

  「我知道。」

  慕煙華回了蕭焰一句,四下望了一眼,選了個方向竄了出去。

  行出數里之後,慕煙華躍上一株高大古木,分開茂密的枝椏,在樹幹上挖了一個僅容一人存身的小洞,一頭鑽了進去。

  身上的血漬早已乾了,不再散發刺鼻的血腥味。

  慕煙華拉開芥子袋,取出一包灰黑色粉末灑在身周。這是涅影的排泄物,先天境第七重天妖獸的地盤,可為她免去許多麻煩。

  剛想取出回春丹服上一枚,忽而聽得蕭焰清冷的語聲:「服用涅槃丹,運轉涅槃九變第一層功法。」

  慕煙華手頓了頓,轉而取出裝著涅槃丹的小玉瓶,倒出一枚一口吞下。

  涅槃丹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灼然的火流,順著喉嚨流經五臟六腑,向著四肢百骸擴散蔓延。涅槃九變第一層的功法運轉著,將涅槃丹的藥力更徹底的激發出來,深入每一塊皮肉,每一條經脈。

  藥力化作一道道霸道的氣流,疏通著慕煙華淤積的經脈,熔煉著斷裂的骨骼,淤血雜質順著張開的毛孔,一點一點被排出體內。

  極熱!極痛!

  慕煙華再次感覺到了烈火焚身的痛楚,但她也同時感覺到,涅槃九變第一層功法每運轉一次,傷勢便好上一分,肉身亦強上一分。

  這種提升的速度,甚至要高於第一次服用涅槃丹。

  時間慢慢過去,晝去夜來。

  黑暗的林間,涅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幾個起落至慕煙華藏身的古木下,靜靜地趴著不動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2:01

86 推測

  五月十二,天朗氣清,驕陽普照。

  十日之期已過去大半,浮空山觀雲峰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到了這個時候,青雲榜上排名的爭奪愈發激烈,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變化。有人瞬間前進數十、數百名,有人忽然從榜單上消失無蹤,不知是被人捏碎了身份銘牌,還是發生變故已然身死。反倒是前面幾名,雖則分數一直在飛速往上漲,名次卻是基本確定了。

  六大宗派的負責人都開了艙門,出現在人前,關注著少數幾個高高掛在榜首的名字。

  第一位,淩絕塵,六百九十八萬七千積分!

  第二位,澹台馥,五百三十二萬積分!

  第三位,于瀚,五百零六萬九千積分!

  第四位,柳玉池,四百五十三萬一千積分!

  第五位,聞人桓,四百一十萬積分!

  除此之外,韓烈同樣擠進了前十,三百七十九萬四千積分,排在第七位。早先拿了慕煙華當擋箭牌,逃避跟著韓烈比鬥的風肖颯,三百二十二萬八千積分,正好排在第十位。

  春滿樓中那古航、聶子晴兩人,名次也是不差,一為第十三位,一為第十六位。

  越往後,積分的差距就越小,名次的變動速度亦越快。

  慕煙華因著意外受傷,這幾日一直沒有收穫,一百四十多萬的積分早早掉到了一千名之外。

  「江州淩絕塵果然名不虛傳,餘下幾位不及他遠矣。」鬼王宗領頭的那名乾瘦中年男子,盯著第五位的聞人桓看了半晌,忽而轉向司若白,語中很有些酸溜溜,「司長老,據說他早早被貴宗霍宗主內定為親傳弟子,何苦來爭這青雲榜第一的名頭?」

  司若白不急不燥,面帶溫和微笑:「魏長老過獎。絕塵正值年少氣盛,想要憑著自身實力拜師太元宗,宗主與我都勸過,奈何沒能勸動。」話鋒一轉,「絕塵固然天資絕佳,那第二位的澹台馥也是不差。恭喜尚長老。」

  神水宮那名黑衣女子轉過頭來,難得地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

  「馥兒確實不錯,很得宮主喜歡。」頓了頓,又接著道,「不知這于瀚到底是何來歷,竟能壓著柳玉池、聞人桓兩人一頭。萬長老,此子莫不是貴宗暗中培養?」

  天魔宗領頭的萬姓長老面色不太好看,生硬地道:「怕不是申長老、杜長老預定的高足?」

  正一派領頭的長老姓申,藥宗領頭的長老姓杜。

  申長老眸光平和,慈眉善目:「倘若這位於小友不介意,我倒是很歡迎他加入我正一派,相信他與玉池必然相得益彰。」

  藥宗杜長老微微搖頭:「天下英才千千萬,散修之中同樣藏龍臥虎,如何能讓我等盡數得知?鄙宗古航位列第十三,這一回剛好磨磨他的傲氣。」

  司若白悠然一笑,接口道:「藥宗本不以戰力見長,古航能得如今名次,已是不錯了。萬長老亦無需憂心,橫豎離著測試結束還有兩日,宇文麟如今排……第六,最終勝負難料。」

  天魔宗萬長老本是生得五大三粗,紅黑臉膛,這一下更是面上黑如鍋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六位長老說話間,前十名的積分已是變更多次,淩絕塵輕輕鬆鬆超過了七百萬積分。其他幾位亦都有增長,值得一提的是,韓烈的積分陡然暴漲一截,竟是後來居上,超過了第六名的宇文麟,將其取而代之。

  天魔宗萬長老乾脆閉起了眼睛,來了個眼不見為淨。鬼王宗魏長老眉毛一抖,狠狠瞪著韓烈的名字,有了些坐立難安的意味。

  韓烈積分緊緊咬著第五名的聞人桓,而聞人桓卻是鬼王宗內定要收入門下的天才。

  神水宮所屬的樓船上,那尚姓黑衣女子的身後,徐妙音緊抿著唇,雙眉微微蹙著,十指糾纏在一起,一副心情極為不佳的模樣。

  「方師叔,你說那個慕煙華是怎麼回事?前面兩日一路領先,接下來幾日卻沒了動靜,現下已掉出千名開外,到底想幹什麼!」

  方姓女修安撫地拍拍徐妙音後背,和聲道:「世間重名之人並不少見,你不曾見過這慕煙華,怎知她定然跟著慕煙有關?說不定事有巧合,何必如此著急上火?」

  徐妙音眉間皺得更緊,氣哼哼地道:「是你告訴我慕煙會來參加此次測試,我看來看去,只有慕煙華這三個字,跟著慕煙重合兩個字!要說這兩人毫無關係,反正我不信!」

  「妙妙,我是說可能。」方姓女修歎了口氣,「倘若那慕煙早有傳承,或者條件不符,便不會來此——」

  「我不聽不聽!我定要尋那慕煙華問個究竟!」徐妙音揪住方姓女修的袍袖,固執地緊盯著青雲榜上慕煙華的名字,「積分還在,說明身份銘牌還在,這人應當平安無事,為何就是停滯不前了呢?總不是有人捉了她,將她關了起來,不讓她獲取積分,或者她落入了什麼陷阱,被困在裡面了?」

  徐妙音嘰嘰咕咕地喃喃自語:「糟糕!又有人趕上來了!這般下去,慕煙華不會掉出兩千名之外吧?」

  慕煙華卻不知觀雲峰上,還有個徐妙音在為她擔心。

  服下涅槃丹,連續幾日運轉涅槃九變第一層功法,至此刻終是將藥力完全吸收,傷勢盡復,修為再有提升,堪堪已是三才境圓滿。

  丹田內三個氣源緩緩旋轉著,每旋轉一周,混元真氣便凝實渾厚一分。只待時機一到,便可突破到混元經第一層第四個小境界四象境,相當於先天境第四重天。

  慕煙華睜開眼來,眸底一絲深紫光芒一閃即逝,慢慢吐出一口濁氣。

  隨手扯去身上僅剩下布條的衣物,撕下結了厚厚一層的黑紅色殼子,慕煙華換上一套乾淨的湖藍色袍子,撥開擋住洞口的樹枝,整個人躍了出去,輕飄飄落地。

  「嗷嗚!」

  涅影低吼了一聲,竄到慕煙華身前,圍著她轉了兩圈,拿大腦袋蹭著她的腰部。

  意識海中白玉樓微光一閃,銀白色光華宛若流星劃過,倏然鑽出慕煙華眉心,憑空凝聚成一道不足三寸的半透明光影。霜白色寬大袍子,墨黑烏髮長及腳踝,面上似罩著一層白霧看不真切,只見得一雙眼睛清透無比,似落入了萬千星光。

  這、這不是蕭焰又是誰?

  慕煙華怔怔立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蕭焰卻不理會慕煙華的震驚,光影一閃已至慕煙華肩頭,盤膝坐了上去。

  慕煙華身子一僵,分明是輕如鴻毛沒有半點重量,竟似感到左肩微微一沉,左耳開始慢慢發熱。

  「蕭焰,你……」

  「近來恢復得不錯,倒是得以分出一絲元神來。」蕭焰清冷的語聲一如既往平淡無波,「離測試結束只餘下兩日,你還不抓緊時間?讓這小豹子自行狩獵,我來為你指路。」

  慕煙華下意識地點點頭,依言吩咐涅影,目送它竄入林中不見,這才在蕭焰的指引下,施展開浮光掠影身法。

  「東南方向六里地,有一頭先天境第六重天的雙尾蠍。以你現今的實力,當可輕鬆將之解決。」

  慕煙華調整方向,默默向前奔行,忽而道:「你為何要這般助我?」

  當初說好的,他助她修煉混元經,她幫他重塑肉身,可不包括這前前後後許多事。好似自她第一次服用涅槃丹,涅槃九變成功入門之後,蕭焰對她的態度就有了細微轉變。

  蕭焰沉默了片刻,語聲似是低了一度:「你若是死了,於我沒有半分好處。相反,你的實力越高,對我越是有利——我跟著白玉樓一體,白玉樓又與你神魂相連,助你就是助我自己。」

  「是麼?」慕煙華低喃了一句,縱然有再多的疑慮,亦不得不暫時壓了回去,「之前那年輕人,指使慕清晨向我索要赤炎虎妖核,到底是為白玉樓,還是……為你?」

  這個問題,慕煙華一直深藏心底,從不敢輕易碰觸。如今事到臨頭,迫得她唯有開口相問。

  便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我不知。」

  「或許為我,或許兩者都有。我被困白玉樓中多時,實不知外界發生了何事。」

  「倘若那人再來,我必然……護你周全。」

  慕煙華默然。

  那人瞧著只針對赤炎虎妖核,倒是對慕家興趣不大。慕清晨不安好心,拿著靈石礦脈為引,想要他出手對付慕家——真正的危機來源於慕清晨!

  在此之前,慕煙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上輩子太元宗會被慕清晨說動,悄悄潛入滄浪劍派宗域所屬黃沙城,幫著血洗慕家上上下下。

  現下倒是明白了一二,無非利益使然。

  慕家有靈石礦的消息,慕煙華從來沒有聽聞。正是因著乍然聽得慕清晨提起,才會一時心跳失了控制,讓那年輕人發現行蹤,險死還生差點命喪黃泉。

  倘若靈石礦之事為真,就只有一個可能。這條礦脈非同小可,讓慕雲鶴連著她都瞞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巨額利益引來了太元宗的覬覦,有慕清晨從中搭橋牽線,一切順理成章。至於滄浪劍派知不知情,是不是同樣利益均沾,慕煙華不得而知。

  破碎的區塊不斷拼湊著,慕煙華努力尋找各部分之間聯繫,推測出最為可能的結果。

  到底真相如何,卻還有待考證。

  慕煙華眸光晦澀,殺機隱隱。慕清晨身後之人已現身,此人橫豎是要來尋她的,慕清晨的作用便到此為止。

  下回再有機會,定要一劍殺了她。

  「只有弱者,才會躲在旁人羽翼之下。」

  不管那人修為在何種境界,待得再次狹路相逢,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慕煙華身形不停,驚月劍暴出驚天氣勢,一劍向著雙尾蠍棲息的樹洞斬去。

  「白玉樓是我之物,那人當真要搶,我何懼之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2:11

87 榜上有名

  先天境第六重天妖獸雙尾蠍,三十二萬積分。

  先天境第五重天妖獸人面蛛,十六萬積分。

  先天境第六重天妖獸三眼火狐,三十二萬積分。

  先天境第七重天妖獸赤陽風猿,六十四萬積分。

  短短半日工夫,慕煙華在蕭焰指引下,接連出擊,斬殺先天境第五重天至先天境第七重天妖獸十餘頭,狂掃積分三百二十萬。加上原來的一百四十多萬,統共已是超過了四百六十萬。

  以這般獵殺妖獸的速度,根本無需去尋什麼特殊玉符。

  早先追蹤慕清晨,之後被那年輕人發現,竭盡全力一番奔逃,慕煙華已是非常深入浮空山,除了她之外再沒有見著其他人。

  四周圍地形複雜,放眼望去都是虯枝盤結的參天古木,灌木叢生,藤蔓纏繞。慕煙華穿行其中,卻是半點不受影響,仿佛天生就是這森林的一部分,如魚歸大海歡暢淋漓。

  蕭焰的指點比著涅影更加精準明確,竟沒有一頭妖獸低於先天境第五重天。

  眼看著截止時間將至,慕煙華辨明方向,一路碾壓著往回趕,卻不知道因著她積分忽然暴漲,觀雲峰那邊已是翻了天。

  徐妙音一直關注著慕煙華,最先發現慕煙華積分上漲,當下便驚喜地撫掌而笑。

  「漲了漲了!」徐妙音扯著那方姓女修的袍袖,一臉興奮地大叫,「一千七百八十三位!一千五百四十一位!一千……九百三十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方姓女修轉過頭來,按著徐妙音的手臂:「妙妙,何事讓你如此?」

  「慕煙華、慕煙華的積分漲了!」徐妙音眉開眼笑,雙目晶亮,竟是比她自個兒得了好處還開心,「方師叔你快看,就這小半個時辰,已是漲了五、六十萬——又漲了!哈哈!這回反超到了八百六十四位!」

  「慕煙華?前兩日一路領先的那位?」神水宮領頭的那位尚長老側過頭,眸光淡淡地看向了徐妙音,「此子四、五日沒有動靜,我還以為她早已放棄,最後兩日才開始發力麼?」

  徐妙音笑容微微一滯,似是對尚長老有些畏懼,放開扯著方姓女修袍袖的手,端端正正地站好。

  「尚師伯,原來你也注意到她了。」

  「好苗子誰都不嫌多,一個澹台馥遠遠不夠。妙妙你要記住,衡量一個宗門是否強大,是否有持續的生命力,看的決計不是我們這些老傢伙。」

  徐妙音低眉斂目,連連點頭應聲。

  尚長老移開視線,轉眼望向青雲榜,往下搜尋著慕煙華的名字。

  目光剛剛定格,慕煙華的名字猛地一跳,後面的積分數字一陣變動,增加六十四萬,瞬間前進百餘名。

  六十四萬!

  先天境第七重天的妖核?!

  尚長老心頭狠狠一跳,暗吸一口涼氣。她下意識地忽略了一個可能,直覺慕煙華是擊殺了一頭先天境第七重天的妖獸,而不是搶奪其他人的身份銘牌,佔據了身份銘牌上的積分。

  沒有這般巧合,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四萬。

  慕煙華非同尋常的晉升速度,很快引起了觀雲峰上有心人的注意,一傳十十傳百,不過片刻工夫,盯著青雲榜上慕煙華排名的人已是不知多少。

  「漲了!漲了!又漲了!哈哈!」

  「四百七十三位!四百零一位!二百六十九位!」

  「我說什麼來著、我說什麼來著!我就說慕煙華一定能行,絕不會是曇花一現!」

  「有沒有人來賭一把,賭慕煙華能不能進前十!」

  「來就來,怕你不成?要賭就賭大的,我就賭這慕煙華能進前三!一萬下品靈石!」

  「爽快!這裡是一百中品靈石,合下品靈石一萬,倘若慕煙華真進了前三,便由你拿去。」

  眾人正議論間,慕煙華積分再漲,排位已是躍升至一百名以內。不少人看到其中商機,就慕煙華最終位次定下賠率,紛紛開出盤口,一時參與者不計其數。

  浮空山深處,慕煙華腳邊躺著一頭炎火獅的屍體,手上拿著一枚先天境第五重天的妖核,輕輕碰觸身份銘牌,親眼看著積分上漲十六萬,唇邊露出一絲放鬆的笑意。

  蕭焰穩穩坐在慕煙華左肩,雙手隨意搭在膝上:「想爭第一?」

  慕煙華笑容不變,遙遙望著觀雲峰的方向:「為何不?」

  在這種時候,原就該充分展示實力,讓六大宗派之人看到她的價值。

  上輩子十三歲參加此次測試,修為僅只練氣境第七重天,遠遠不及現下,最終名次更是排在五千名之後。要不是她偏小的年齡占了極大優勢,能不能進得太元宗還要兩說。

  同樣被世人冠上天才的名號,她在黃沙城一地確實數一數二,無人能出其左右。放到整個東南域,跟著淩絕塵、澹台馥之流相比,卻是相差了不少。

  慕煙華常常在想,倘若她是堪比淩絕塵、澹台馥的絕世天才,或者有古航、聶子晴那般受宗門重視,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內門弟子,連著一個慕清晨都能將她取而代之,太元宗還會不會直接將她捨棄。

  今生今世,從頭來過。

  青雲榜第一之位,為何不爭?

  思及因著紫色符籙,因著白雲樓,更因著蕭焰,這輩子得以跟著淩絕塵、澹台馥等人一較長短,不再需要抬首仰望,慕煙華心底便似燃著一團熊熊烈火,燒得她血液都要沸騰。

  慕煙華面色一肅,低聲道:「好似有人來了,你……」

  「放心,只有你能看見我。」蕭焰拉著慕煙華耳側一縷髮絲,站起身來,「前方四里地,有兩頭先天境第六重天妖獸。」

  慕煙華輕輕頷首,餘光瞧見一行三人往這邊來,卻不打算跟著他們照面,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化作一道朦朧光影離開原地。

  越是靠近觀雲峰,遇到其他人的機率就越大。慕煙華索性放開部分斂息術束縛,將氣息固定在先天境第一重天,偶有撞上幾人,亦是匆匆看過來一眼,相安無事地擦肩而過。

  最後的時間裡,大部分人變得更加謹慎,守著自己的身份銘牌,不會再輕易發生衝突,以免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讓旁人得了便宜。

  晝去夜來,接著又是天光大亮。

  涅影消無聲息地回到慕煙華身邊,張口吐出十餘枚先天境第三重天至先天境第六重天的妖核,為她再添一百六十多萬積分。

  時至此刻,慕煙華的積分已是接近一千萬。

  明日便是五月十五,慕煙華要留下充足的時間趕路,預防半道上生出意外,便不好再刻意駐足擊殺妖獸。

  歸途之中,果然有不少人想著不勞而獲,專程在幾條要道上守株待兔。遇到這些人,慕煙華多半直接離開不予理會,但有幾個仗著修為高緊追不捨,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絕不留情。

  這麼一來,身份銘牌上的數字又有增長,終是超過了一千萬積分。

  青雲榜上積分跳動的時候,整個觀雲峰鴉雀無聲,一絲聲響都不聞。待得慕煙華的名字瞬間越過淩絕塵,排在了第一位,震天的呼聲響徹雲霄,久久不息。

  江州淩絕塵年十七,三歲開始修煉,七歲淬體境圓滿晉升練氣境,十三歲練氣境圓滿突破至先天境,如今為先天境第七重天。此子早早名聲在外,世人公認其天資百年難得一見,隱隱有成為東南域第一天才的呼聲,卻因著澹台馥、柳玉池、聞人桓幾人的存在,遲遲沒有定論。

  這一回青雲榜上排名,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東南域第一天才稱號的歸屬。

  所有人都以為,前幾名必然在淩絕塵、澹台馥等人中產生,不想測試期間竟是意外連連。先是一個于瀚位列前三甲,再是一個慕煙華陡然暴發,將包括淩絕塵在內的天才全部踩在腳下。

  這一波三折、扣人心弦的變化,讓許多隻為看熱鬧而來的修士大歎不虛此行。

  「這青雲榜一立,倒是出現了不少新面孔,實是我宗派大幸!」天魔宗萬長老大笑出聲,看著慕煙華的名字愈發順眼起來,「慕煙華這名字陌生得很,能壓過淩絕塵一頭,此子相當不簡單!」

  司若白淡淡一笑:「萬長老別高興得太早。慕煙華躍升前十位,宇文麟的排名又下降了一……兩位,風肖颯趕了上來,將他擠了下去。」

  萬長老擺擺手,面上笑容不變,竟似毫不在意:「宇文麟比著淩絕塵、澹台馥本就差上一籌,有此排名不算意外。」

  他在意的從來不是宇文麟的排名,而是司若白綿裡藏針的含沙射影,現下淩絕塵丟了第一之位,心底鬱結之氣一出,再暢快沒有了。

  正一派申長老搖了搖頭:「還差那玉符積分未算,誰勝誰負還未有定論。」

  藥宗杜長老頷首贊同:「這才第一關,第二關未比,淩絕塵畢竟盛名在外,總不見得會輸給名不見經傳的慕煙華吧?」

  萬長老移開視線,轉向青雲榜上名字,正好看到慕煙華的積分再漲了一截,淩絕塵的積分紋絲不動,不由得笑意更深。

  「世事難料,你我便拭目以待如何?」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2:22

88 名次

  五月十五,辰時一刻。

  司若白身後一人上前一步,取出一個雪白的號角,迎著晨曦將其吹響。

  低沉渾厚的號角聲徐徐響起,順著清風傳出很遠。

  青黑色的石碑金光一閃,上面萬多個名字仿佛由實轉虛,緩緩地飄了起來,在半空中高高懸浮著,形成一張青黑色底面,暗金色字體的榜文,周邊鐫刻著華麗繁複的花紋。

  青雲榜!

  第一位慕煙華,一千三百八十萬九千八百積分。

  第二位淩絕塵,一千一百零三萬三千積分。

  第三位澹台馥,九百二十一萬六千四百積分。

  第四位于瀚,八百九十三萬五千九百積分。

  第五位柳玉池,八百六十萬七千積分。

  除此之外,第六位聞人桓,第七位韓烈,第八位風肖颯,第九位宇文麟,第十位古航。

  所有參與此次測試之人,只要平安回來的,全部重新聚集在觀雲峰,抬頭看向懸浮半空的青雲榜。

  到了此刻,他們才第一次親眼看到自己的排名。

  青雲榜前十個名字閃著耀眼的金光,顯得極為醒目,縱然是那些著急查看位次的人,一眼看去亦被牢牢吸引了注意力。

  「第一位慕煙華?淩絕塵、澹台馥我知道,這慕煙華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慕煙華是誰?于瀚又是誰?聽都沒聽過!」

  「柳玉池居然只排第五,不會弄錯了吧?一千三百多萬積分,她、她到底怎麼做到的?我連她的零頭都沒有!」

  慕煙華靜靜站在人群中,聽著身周眾人議論,心中無法壓抑得激動,藏於袖中的雙手捏成拳,緊緊抿著唇,眸底熠熠生輝,璀璨無比。

  第一!第一!果然是第一!

  感激地看了一眼體型縮小、趴伏在腿邊的涅影,慕煙華分出一絲靈識,輕輕探入白玉樓內,見著了二樓玉室中的蕭焰。

  「蕭焰,多謝你。」

  蕭焰正盤膝坐於蒲團之上,指間拈著一顆黑子,對著擺在小几上的白玉棋盤。棋盤內仍是一副殘局,跟著慕煙華上一回看到的已是截然不同。

  「你我榮辱與共,助你便是助我自己,無需這般客氣。」蕭焰將棋子輕輕放回盒子,抬起眼來,「接下來第二關,我不便出手相助,你要小心。」

  「倘若不是你,我……」

  「你如何?」蕭焰清冷語聲中帶著一絲輕快,「你從何時開始,也變得如此放不開?」

  慕煙華本是一時高興,難免跟著蕭焰多說了兩句,話一出口她已是不知該怎麼接下去,這會兒更是吶吶不得言。

  蕭焰重新將視線轉向白玉棋盤:「我等你再拿一個第一。」

  「一定。」

  慕煙華答得毫不猶豫。

  這裡不是黃沙城,沒有王、李兩家時刻盯著要她性命,不用想方設法向人解釋緣由,除去保命底牌要留一些,其他東西完全可以展現於人前,謀取日後在宗派占個好位子。

  「諸位!請諸位聽我一言!」

  司若白溫和的語聲傳遍全場,眾人漸漸安靜下來,紛紛轉向太元宗樓船所在,等待司若白的下文。

  「青雲榜上暫時的排名,諸位都已看到,我便不再贅言。」司若白環顧了一周,略感滿意地微微頷首,略略提高聲音續道,「但這並不是最終排名。諸位出發之前,我便提醒過,擊殺妖獸獲取妖核可增加積分,尋到特殊玉符帶回觀雲峰,同樣可增加積分。」

  「但有得了特殊玉符之人,按照青雲榜上排名先後,分別將玉符投入懸浮的榜單之內。下面由慕煙華上前!」

  慕煙華上前!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開始四下裡搜尋,想要見一見這青雲榜第一的慕煙華到底是何方神聖。

  徐妙音更是捉著方姓女修胳膊,緊張地咬著唇,踮起腳尖一瞬不瞬地盯著下方。

  慕煙華眸光平靜,面上帶著輕鬆的微笑,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穿過人群,出現在司若白視線裡。

  「晚輩慕煙華,見過諸位長老。」

  清潤的嗓音尚顯稚嫩,聽在眾人耳內卻似振聾發聵。

  真正萬眾矚目。

  「她就是慕煙華?看上去頂多十五歲,這、這年紀未免也太小了些!」

  「澹台馥現年十六歲,慕煙華比她還小幾歲——跟她相比,我連她的半分都不如,實在慚愧!」

  因著司若白的緣故,眾人不敢大聲,只私下裡竊竊私語,徐妙音卻沒有這等顧忌。

  「方師叔,不是慕煙!這慕煙華瞧著還沒有我大,又是個女娃兒,怎麼可能是慕煙!」

  徐妙音的聲音有些大,引來了司若白淡淡的一瞥。

  「不說就不說。」徐妙音立刻收聲,原本的抱怨之言硬生生吞回去半截,想來想去不甘心,偷偷瞪了司若白一眼,嘀咕道,「有什麼了不起!」

  司若白幾不可查地一皺眉,假作沒有聽到徐妙音之言,目光落在慕煙華身上。

  慕煙華脊背挺得筆直,不閃不避迎上司若白的視線。

  上輩子司若白愛護之情,太元宗教導之恩,早在司若白冷眼旁觀,太元宗選擇成為慕清晨幫兇之時一筆勾銷。

  日後再見,你我只當不識。

  倘若此生再有仇隙,是生是死各憑本事。

  「慕煙華,上前投入玉符。」

  司若白的語聲依然溫和如初,好似帶著早春的暖意,慕煙華此時再聽,心底已是平靜一片,再不起波瀾。

  慕煙華垂下眼簾,對著司若白行了一禮,從袖袋裡取出七枚玉符,用真氣包裹著投向懸浮的榜文。

  這些個玉符,都是臨近觀雲峰所得。

  靠近觀雲峰的十里地,那些想要強搶慕煙華身份銘牌的人,全部被她反過來搶了。

  七枚玉符幾乎不分前後,無聲地融入懸浮的榜文裡,激起一圈一圈細微的漣漪。青黑色的底面微光一閃,慕煙華的名字一陣閃爍,果然又增八萬積分。

  慕煙華之後,淩絕塵、澹台馥接連上前,分別投入十一枚、九枚玉符。

  第四位上前的是于瀚。

  慕煙華抬眼一看,果然見著那個壯實的少年正向她走來,一臉燦爛的笑容,看得人同樣心情明朗。

  于瀚對著司若白行了一禮,言道不曾尋到玉符,便行至慕煙華身側站定,笑著豎起大拇指。

  「妹子,我就知道是你!」

  「你也不錯。」

  慕煙華笑著回應,打量了于瀚一眼,發覺他短短時日進益飛速,已是先天境第二重天。

  過得片刻,韓烈同樣上得前來。

  慕煙華介紹兩人認識,話還未說幾句,倒是邀好了測試結束之後約戰一場。

  三言兩語敲定時間,韓烈指著站在不遠處的風肖颯:「煙華,待會兒要是遇上他,定要狠狠揍他一頓,方消我心頭之氣。」

  慕煙華無異議地點頭:「正有此意。」

  莫名其妙被認做妹子的事,慕煙華可不曾忘記。

  說話間,司若白報到了聶子晴的名字。韓烈像是見鬼一般面色大變,一個側身躲到于瀚身後。

  于瀚身形高壯,韓烈體型偏瘦,倒是被于瀚遮得嚴嚴實實。

  「你做什麼?」這掩耳盜鈴的做法,慕煙華一時啼笑皆非,「要看見早看見了,現下再躲不覺得太遲麼?」

  「放心,眾目睽睽之下,她做不出追著你跑的事!」

  「真……真的?」

  韓烈探出頭來,瞧了聶子晴兩眼,發覺她果然目不斜視,竟是根本沒有看到他,終於心頭巨石落了地,徹底放鬆下來。

  「這、這瘋婆娘,我算是怕了她了!你不知道,我不過是——她每次見了我就跟瘋了一樣,不是要我娶她,就是要殺了我,或者她自殺!」

  「那事確實是我不對,我願意向她道歉,即便她打我一頓我也認了。但我怎麼可能娶她?!」

  慕煙華默然不語。

  這種事情外人不好插手,還是要看當事人如何。

  于瀚看著韓烈愁眉苦臉的樣子,因著不瞭解情況,亦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諸位!」

  司若白語聲再次響起,「諸位所得玉符,已是全部投入榜文,換算成積分,再無疏漏。」

  「第一關最終排名如青雲榜所示,自上到下共一萬七千六百五十三人。」

  一千枚玉符,竟是一枚不少全部被尋到。

  前十位本身積分差距就不小,就是算上了玉符的積分,排名依舊保持原樣未變。

  像慕煙華這般突破至先天境之人,擊殺先天境妖獸獲取妖核速度極快,刻意搜尋玉符自然不合算。那些修為稍弱些的人,眼熱玉符一枚一萬積分,又有那特殊氣息指引,確實比擊殺妖獸容易簡單得多。

  只要運氣夠好,防著玉符不被搶走,倒不失為一個獲得積分的法子。

  「本次測試第一關到此結束,下面開始測試第二關。」

  「第二關內容極為簡單,除了青雲榜前十名,其他人皆由榜文自由抽取名字,進行兩兩比鬥,決出最後的實力排名。其中實力最強的十人,將與青雲榜前十名再次對陣,分出高下。」

  「這二十人,不管最終對陣名次如何,都可自主選擇加入我六大宗派。」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2:33

89 對手

  司若白環顧了一周,對著神水宮尚長老、鬼王宗魏長老、正一派申長老、藥宗杜長老、天魔宗萬長老點了點頭。

  尚長老、魏長老幾人不約而同上前一步,跟著司若白一道輕揮袍袖。六道璀璨金光如長虹般劃落,投入那高高矗立在觀雲峰頂的青黑色石碑,一閃即逝。

  青雲榜單獨懸浮在半空,青黑色石碑上已是空無一物。吸收了六道金光之後,陡然暴出一陣沖天的金色光華,整座觀雲峰轟然一震。

  「轟隆!」

  沉悶的聲響不絕於耳,青黑色石碑慢慢解體,重新分成一模一樣的六截,懸浮著向四周散開。

  六截石碑一字排開,表面散發著金色光華,緩緩旋轉著將青雲榜的榜文圍在中間。青雲榜上除了前十位,其他名字都開始翻滾著,脫離榜文憑空飄了起來。

  一萬七千多個名字混在一起,像是無數線頭密密麻麻擠在一塊,遮蔽了一方天空,顯得極為壯觀。

  飄浮的名字停頓了片刻,忽而化作六道長流,紛紛投入那六截石碑。

  石碑上的金色光華愈盛,猛地往外一漲,越漲越大,直至形成一個直徑數里的金色光球。光球裡的石碑不知何時大變了樣,顯出一座四四方方的巨大戰台。

  不過幾息工夫,六座戰台全部顯露人前。

  「諸位統共一萬七千六百四十三人,最終只有六千人可參加兩兩對戰。」司若白微笑不變,抬手指著六座戰台,「這戰台外面瞧著不大,實則施展了納須彌于芥子的秘法,裡面的空間足足擴大了千百倍。」

  「青雲榜前十位請退後,餘下諸位取出身份銘牌,依照身份銘牌的指引進入對應的戰台。」

  「戰台之上人人都是對手,手段不限,生死不論。離開戰台或者身隕,會被排斥出金色光球之外,再次回到觀雲峰,直至最後戰台上剩下六千人。」

  「諸位,請!」

  司若白話音落,除了慕煙華、淩絕塵十人之外,其他人皆是依言取出身份銘牌。

  身份銘牌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化作一道道金色流光,分別投入包裹著六座戰台的光球內。眾人展開身形,追著自己的身份銘牌穿過光球,站到了戰台之上。

  不多時,慕煙華眼前便空了許多,只留下寥寥數人。

  「前、前輩……」

  十七、八歲的圓臉少年漲紅了臉,踟躕著一步一頓地走上前,手中緊緊捏著身份銘牌,就是不肯放開,深深鞠了一躬。

  「晚輩自知實力有限,走到這一步已是心滿意足,不敢再有其他奢求。晚輩自請退出第二關測試,萬望前輩能夠准許,晚輩感激不盡。」

  司若白掃了圓臉少年一眼,輕輕頷首道:「倒是我思慮不周。你要退出自然可以,將身份銘牌捏碎即可。」

  「多謝前輩。」

  圓臉少年的臉愈發紅了,羞窘得幾乎要將腦袋埋進地裡,卻還是五指收緊,將掌中的身份銘牌捏得粉碎。

  司若白移開視線,望向圓臉少年身周的另外幾人:「你等也要退出?」

  那幾人恭敬地應了一聲,捏碎身份銘牌,頂著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結伴混入人群裡,當起了看客。

  六座戰台,每座戰台上都聚集了數千人。或三五成群,或孤軍奮戰,正鬥得難捨難分,不時有人被金色光球排斥出來,重新回到地面。

  有些自知不敵,自行跳離戰台,幸運得毫髮無損,或僅僅傷了皮肉;有些不幸的一身重傷缺胳膊少腿,血肉模糊地掉到地上,早已失去了聲息。

  慕煙華看了一會兒,自覺並無太多東西可看,便收回視線不再關注,轉而看向淩絕塵、澹台馥幾人。

  于瀚、韓烈慕煙華認識,風肖颯、古航有過一面之緣,其他幾人名字倒是熟悉,上輩子遠遠地看過幾眼,卻從未有機會正面得見。現下全部成了她的對手,怎能不先認認人?

  淩絕塵一襲素衣,身高且直,墨髮隨意披散在肩頭,五官似斧劈刀削,輪廓極為深邃,雙手環抱著一柄連鞘長劍,閉著眼睛面無表情,整個人仿佛開鋒的利刃,淩厲鋒銳。

  澹台馥是個瞧著十六、七歲的少女,生得秀美絕倫,面上常帶微笑,觀之極為可親。

  柳玉池跟著淩絕塵差不多大,身形頎長,氣質平和,樣貌卻普普通通,倒是一雙眼睛深邃不見底,讓人一眼看去便不會小瞧。

  聞人桓高高壯壯,臉膛黝黑,衣衫下隱現出肌肉的線條,雙掌寬大,指節骨骼粗壯,似是修煉了某種特殊的功法。宇文麟看著比淩絕塵小些,跟著韓烈年紀相差無幾,是個清俊的少年。此時獨自站在一邊,面色極為不好看。

  淩絕塵幾人能脫穎而出,奪得青雲榜前十位,實力當然個個不差。慕煙華視線落在他們身上,哪裡會感覺不到?

  淩絕塵睜開眼,眸中似含著一抹鋒銳劍芒,直直看過來。澹台馥對著慕煙華笑了一笑,轉頭又看向六座戰台。柳玉池淡淡掃了慕煙華一眼,便不再理會。聞人桓跟著慕煙華對視片刻,眸底燃起熊熊戰意。宇文麟重重哼了一聲,面上一寒,閃過一絲陰鬱。

  慕煙華眉眼含笑,不曾有半分要掩飾的意思,被發現了索性便大大方方繼續打量。

  目光掃過風肖颯之時,刻意在他身上停頓了半晌,待他轉頭看過來,不覺笑意更深,露出來些許意味深長。

  「煙華,你在看什麼?」

  慕煙華轉向韓烈:「看我們的對手。」

  韓烈看過去一眼,點頭道:「淩絕塵專注於劍,據說已是領悟到了劍意,極為厲害。倘若遇上澹台馥、柳玉池,我還有機會一戰,對上淩絕塵,卻只能直接認輸。」

  「你對上他,可要小心。」

  慕煙華微微一笑:「我會全力施為,與他分個高下。」

  于瀚側過頭:「煙華勝了,我為你慶功。」

  韓烈連連點頭:「算我一個!」

  慕煙華對上淩絕塵,到底誰勝誰負,韓烈忽然很想知道。

  「嗤!就這小丫頭,連我都鬥不過,還妄想勝過淩絕塵?」清冽的語聲帶著明顯的嘲諷,「可笑之極!以為運氣好得了個第一,就真當自己再無敵手?小丫頭,第一關而已,不要太囂張!」

  「宇文麟!這囂張說的是你吧!」韓烈面色一冷,直言回擊,「淩絕塵都沒說話,你跳出來多嘴個什麼勁!煙華怎麼樣,總比你這個青雲榜第十強,輪不到你得意!」

  宇文麟咬了咬牙,身上暴出一陣殺意,從齒縫裡迸出字來:「韓!烈!」

  韓烈略略挑了挑眉,根本不怕:「怎樣?」

  「你僥倖多我幾分,暫時排在我前面,真以為你強過我?」宇文麟面上鐵青,極為不甘地道,「測試第一關規則所限,多了不少濫竽充數之輩,我倒要看看,等下戰台爭鬥,你能撐過幾招。」

  「別是一招都撐不過,眾目睽睽之下原形畢露,那可不好看。」

  韓烈冷笑一聲,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宇文麟:「宇文麟,我今日才知道,你那兩個眼珠子純屬擺設,半點作用都沒有。你真以為煙華能得第一全憑運氣?有本事下一關對上她,你別喊認輸!」

  「就憑她?先天境第一重天?」宇文麟相當不屑,「看她年紀小,我讓她三招。」

  韓烈一愣,回想起追趕風肖颯,遇到慕煙華之初,他也說過同樣的話。再看宇文麟目空一切的模樣,不知怎麼就興奮起來,面上表情同樣變得有些古怪。

  宇文麟得不到回應,卻是自忖說中了韓烈心事:「怎麼,是不是自覺不敵,想要直接認輸?」

  韓烈咧嘴一笑,上下打量了宇文麟一番,哼道:「我懶得跟你吵!」

  「你……」

  宇文麟還待爭辯,奈何韓烈不再理他,一個巴掌拍不響,便也只能消停。

  慕煙華眸光涼薄,看了宇文麟一眼,轉向韓烈:「其實你不用與他多言。」

  韓烈伸了個懶腰,笑得歡暢:「無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宇文麟一定會後悔說了那些話,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他吃癟的模樣。」

  慕煙華不禁莞爾,正要開口,戰台那邊異變突生。

  六大戰台混戰已是停止,包裹著戰台的金色光球金光乍起,其上無數暗金色文字流轉翻滾不息。有些名字逐漸變亮,更多的名字卻黯淡下去,直至消失不見。

  跟著開始時相比,此時光球上的名字減少了大半。

  一萬七千六百四十三人,大部分已被淘汰,每個戰台只剩下一千人,加起來統共六千人。

  倘若不出意外,這六千人絕大部分都將被六大宗派收入門下。

  瞬息工夫,不等這六千人喘口氣,巨大的戰台底下升起一道道光幕,縱橫交錯,形成一個個格子。

  每個格子裡都是兩人,勝者晉級,敗者止路於此。

  如此兩兩對決,至每個戰台餘下五人,再由這三十人爭奪最後的前十位。

  這前十位之人,將同時成為慕煙華十人的對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2:47

90 風漸起

  六座戰台,每座戰台五百個金色光幕隔開的格子,每個格子裡各有兩人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一戰之後,六千人淘汰一半,剩三千人。

  再戰,剩一千五百人。

  三戰,剩七百五十人。

  六大宗派好似打定了主意,要將車輪戰進行到底。第二關對戰從早上進行到下午,朝陽初升至夕陽西下,直至每個戰台僅餘一百二十五人,其中一人幸運輪空,再戰。

  金烏西沉,收斂起最後一縷餘輝。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空中出現一顆、兩顆閃亮的星辰,一輪圓月徐徐升起。

  浮空山觀雲峰,懸浮半空的榜文本身散發著金色光華,加上包裹著六座戰台的金色光球,仿佛六個耀眼的小太陽,將整個空間映照得極為明亮。

  戰台上爭鬥漸止,敗者被排斥出金色光球,勝者亦不見多少輕鬆,個個疲態盡顯,甚至身上帶傷,雙眸卻熠熠生輝,戰意依然。

  此時此刻,每座戰台僅剩六十三人。

  司若白面上帶著微笑,上前一步:「今日到此為止,戰台上諸位可原地休息,專心打坐恢復真氣,絕不會有人打擾。」

  「明日辰時再戰。」

  「到底是停了。」韓烈呼出一口氣,看向慕煙華,「我還以為要連夜開戰,那些人不得累死在戰台上。」

  真氣的消耗暫且不說,關鍵是心神上的疲倦,連續對戰給每個人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慕煙華輕輕頷首:「現下便只有等了。」

  實際上,到了這個時候,哪些人有望排進前十位,已是大致能夠看出來。只要不出太大意外,總歸在那幾個人裡面。

  聶子晴算一個,曾經圍堵慕煙華搶奪身份銘牌的那幾人,其中領頭的那名俊秀少年同樣算一個。剩下的另外幾個,瞧著眼熟卻叫不出名字,慕煙華看了幾眼,便也不再強行回憶。

  「慕煙華?」

  身後傳來一個輕靈女聲,很是熟悉。

  慕煙華轉過身子,果然見著徐妙音站在不遠處,面上帶著猶豫糾結之色。

  徐妙音此來,多半是為了慕煙。

  慕煙華眸底微暖,淺淺一笑:「有事?」

  徐妙音咬了咬嘴唇,終是上前幾步,靠近慕煙華近前,掃了一眼好奇看她的于瀚、韓烈,支支吾吾問道:「你、你可認識一人,喚作慕煙?」

  「慕煙?」韓烈撓了撓頭,傻傻轉向慕煙華,「煙華,你家中有兄弟姐妹叫慕煙?」

  于瀚忍不住笑了一聲,又忙忙閉了口,偷偷衝著慕煙華擠了擠眼睛。

  徐妙音看看韓烈,再看看于瀚,視線定格在慕煙華身上,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你認識慕煙,對不對?」

  慕煙華輕咳一聲:「隨我到那邊去說,可好?」

  「不好。」徐妙音搖了搖頭,固執地看著慕煙華,「為何不在這裡說?」

  于瀚強忍著笑,臉漲得通紅,艱難地別過頭去。韓烈滿頭霧水,想開口詢問卻被于瀚拉住。

  慕煙華倒是早早想到有這一日,也不覺得有何不好意思,正色道:「既然你堅持——慕煙華,就是慕煙。」

  當初施展易骨之術,是為躲避李向陽追殺,遮掩太過稚嫩的面容,方便在外行走,並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倘若特意向徐妙音言明,反倒顯得有挾恩圖報之嫌。

  這不是慕煙華想要的。

  今時不同往日,更兼徐妙音親自相問,再隱瞞已是不合適。

  不如直言。

  「你、你是慕煙?」徐妙音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顫抖著手指著慕煙華,「不可能!你分明……怎麼可能是慕煙!我不信!」

  慕煙華靜待徐妙音說完,停了片刻,慢慢地道:「那時我初出家門,因著年歲尚小,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煩,這才稍作掩飾,絕非存心隱瞞。」

  于瀚轉過頭來,頷首道:「煙華確實就是慕煙。」

  徐妙音愣怔了半晌,似是終於接受了事實,面上漸漸顯出來傷心難過之色,眸中隱現淚光。

  「騙子!大騙子!」

  徐妙音大叫了一聲,反手抹了抹掉下的淚珠,轉身跑走。

  慕煙華茫然地看著徐妙音的背影:「她怎麼了?」

  不過順手救了她,帶著她走了一段路,將她平安送回神水宮據點,其他便再沒有了。

  她們之間的交情,好似沒到這種程度吧?

  韓烈聳了聳肩,表示不解。

  于瀚收回視線,面上笑意早已不見:「小丫頭一時想不通,過去就好。」

  徐妙音一路奔行,鼻子眼睛都紅紅的,低垂著頭回到了神水宮所屬的樓船。

  「妙妙。」那方姓女修迎了上來,笑著問道,「你去尋過那慕煙華了?怎麼樣,可有問到慕煙消息?」

  徐妙音哼了一聲,帶著濃重的鼻音,沒有回答。

  「妙妙?」

  「慕煙華就是慕煙!」徐妙音猛地抬起頭,委屈指控道,「她騙我!」

  「什……麼?」方姓女修一臉驚異,「你不是說慕煙是個男子,那慕煙華……!」

  徐妙音咬牙道:「我怎麼知道!」

  「慕煙華就是慕煙?」尚長老轉過頭來,「她怎麼騙你了,妙妙?」

  「她沒告訴我——」

  「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你是她的親人,她的恩人,還是她的友人?」

  尚長老語聲不見絲毫起伏,卻正戳到徐妙音內心最深處,讓她瞬間語塞,吶吶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原來她不曾當我是友人……」

  「顯然並沒有。」尚長老輕歎一聲,面上鬆緩了些,「但你已是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她救了你,將你平安送回,此是你跟她之間的善緣。這份善緣最後發展成什麼樣,就看你日後怎麼去做。」

  「眼下便有個契機。明日你再去,邀請她加入神水宮,予她跟澹台馥一樣的待遇。」

  徐妙音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揉了揉鼻子:「我才不去!」

  甩手進了艙門。

  方姓女修擔憂地看著徐妙音走遠:「尚師姐,妙妙她……」

  「還是太嫩。」尚長老背負著手,朝著下方俯視,一眼便瞧見站在韓烈、于瀚中間盈盈而笑的慕煙華,幽幽道,「放心,她會去的。」

  此後一夜無話。

  晨光微亮,紅霞鋪滿半邊天,又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經過了一晚的休養生息,六座戰台上各個精神抖擻,戰意騰騰。

  六大宗派之人準時現身,司若白袍袖輕揮,打出一道金色光華,投射到高高懸浮半空的青雲榜內。巨大的榜文光華流轉,璀璨金光分成六股,分別沒入包裹著戰台的光球中。

  金色光幕重新將六座戰台分割,形成一人輪空,其他人兩兩對戰的格局。

  連續四戰之後,每座戰台前四位產生。第四戰中淘汰的四名修士再行對戰,取最終的勝者,湊足五人暫時晉級。

  如此六座戰台共三十人,合併到其中一座戰台,再次捉對廝殺,直至剩下最後的十人。

  這十人的名字閃著耀眼金光,在光球表面翻滾著,忽而彈射而出,猶如乳燕歸巢一般再次回到榜文之上,依著第一關所得積分排行,形成新的第十一到二十位。

  司若白滿意地輕輕點頭,出聲道:「諸位,青雲榜前二十位元已全部產生,明日將進行最終之戰。對戰規則仍是一般無二,青雲榜隨意抽取兩人,勝者晉級,敗者止步。」

  「此戰只有唯一一個勝者。」

  「戰台之上不得服用丹藥,不得使用獸寵助戰。」司若白似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慕煙華,視線移到趴伏在她腳邊的涅影身上,停頓了片刻,「丹藥、獸寵都是小道,我要看到諸位自身真正的實力。」

  「諸位請看青雲榜。」

  慕煙華蹲下身子,安撫地輕拍了拍涅影的脊背,依言向著榜文望去。

  青黑色的底面上,二十個暗金色筆劃的名字光華愈盛,翻滾著混雜在一塊,讓人瞧不真切。幾個呼吸之後,一陣金光閃過,二十個名字已是停止翻滾,兩兩並列在一起。

  慕煙華一眼看去,她的名字仍是排在第一位,右側卻多了兩個字。

  封馳。

  青雲榜第十六位。

  慕煙華記得此人,年紀大約十六七歲,修為在先天境第一重天,生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渾身透著一股子憨直之氣,使一柄雙手大斧。單瞧著他的樣貌氣質,倘若以為人如其名,那便大錯特錯了。

  這是一個少有的下手極為狠辣的少年。

  慕煙華看得清楚,跟著他對戰的那些人,即便見機得快大喊認輸,仍是有可能被他一斧頭劈成兩片。到了後面,不少對上他的人根本不敢動手,直接選擇了放棄。

  視線往下移,慕煙華看到了其他人的對手。除了于瀚跟著聞人桓提前撞上,宇文麟對上了風肖颯,餘下前十位之人的對手都不足為懼。

  韓烈比較倒楣,正好對上聶子晴。這一回是想躲都沒地方躲,除非他自動認輸,不跟聶子晴照面。

  以韓烈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如此。

  慕煙華微瞇著眼,盯著青雲榜看了許久——不知這東西,是不是真的不能做手腳。

  無論如何,她都不懼。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2:59

91 第一戰

  五月十七,辰時。

  浮空山觀雲峰人山人海,無數人指點著懸浮半空的青雲榜,對著榜上一個個名字如數家珍,眉飛色舞。

  慕煙華身為榜首,自然被提到的次數最多。可惜她之前名聲不顯,到了此刻仍是無人知曉她的身份來歷,每每提及,反倒多了不少玄奇的猜測。

  慕煙華對此一無所知。

  靜修一夜,眼看著時辰將至,跟著韓烈、于瀚結伴而來。

  「來了來了,快看,那便是慕煙華!」

  「果然像傳言中那般年少。她身側的兩名少年,就是青雲榜第四的于瀚與第七的韓烈?」

  「正是那兩位。據說這三人自小一起長大,一同修煉一同玩耍,感情非比尋常……」

  慕煙華目不斜視,好似對一應議論之言全無所聞,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穿過人群,站在了六大宗派的樓船之前,跟著青雲榜遙遙相對。

  不多時,淩絕塵、澹台馥等人全部到齊。

  六艘樓船艙門大開,六大宗派之人齊齊現身,個個表情嚴肅,相互之間氣氛凝重,跟前兩日的輕鬆閒適有了很大不同。便是平日總是面帶笑意的司若白,同樣眸光暗沉,不見半點笑容。

  視線一一掃過慕煙華、淩絕塵一眾,司若白淡淡開口:「既然都到了,就開始吧。」

  司若白話音落,六座戰台繞著榜文緩緩旋轉起來,其上金色光華愈來愈盛。只聽得沉悶的聲響不絕於耳,金色光球一個接著一個重合在一起,裡面戰台合而為一。

  六座戰台變成一座,金色的透明光幕自下而上升起,形成十個互不連通的圓形場地。

  青雲榜徐徐升起,高高掛在戰台正上方。

  一連十道金光降下,定格在十個圓形場地上空,瞬間化作一個個兩兩相對的名字。最中間的那一個場地,飄浮上空的兩個名字正是慕煙華與封馳。

  「諸位,請!」

  慕煙華對著于瀚、韓烈點了點頭,率先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宛如一道朦朧光影倏然劃過,穿過金色光球落入戰台,站在了那個圓形場地當中。

  片刻工夫,慕煙華眼前落下一人。

  十六、七歲年紀,身形高大壯實,著一襲深灰色布衫,濃眉大眼,鼻樑挺直,嘴唇微厚,面上帶著憨實笑意,背著一柄足有大半人高的巨大斧頭。

  不是封馳又是哪個?

  「慕煙華?」封馳撓著頭,笑得有些羞澀。

  慕煙華早知封馳行事,自然不會被他所惑,點頭道:「請指教。」

  封馳踟躕著,遲遲沒有動作:「你、你要不要認輸?我看你模樣,跟著我妹子差不多大,我怕待會兒收勢不及,會傷到你。」

  慕煙華微微一怔,隨即笑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丹田內三個氣源旋轉著,凝實渾厚的混元真氣流經四肢百骸,先天境第一重天的氣勢凝成一股,向著封馳狠狠壓去。

  因著混元經的特性,在相同的階位之下,註定了慕煙華擁有絕對優勢。加上她遠超旁人的靈識,控制著那股氣勢半點不漏,全部讓封馳一人承受。

  封馳猝不及防,笑容一滯,往後退了一步。

  「你比我強。」封馳緩緩抬手,取下背後大斧,一臉凝重地看著慕煙華,「那我便能放心出手。」

  封馳右足重重一跺,雙掌隱顯兩道黑光,翻騰著化作兩條巨蟒,左右糾纏著向著巨斧攀沿而上,整個人仿佛炮彈一般衝向慕煙華。

  雙手大斧帶著萬鈞氣勢,大山壓頂一般直劈。

  席捲的氣浪向著四周蔓延,吹得慕煙華長髮亂舞,衣袍獵獵作響。

  野路子!

  慕煙華暗自搖頭。

  空有一把子力氣,一身真氣不知如何使用,只知道用蠻力胡幹。這一力降十會雖則不錯,碰上速度快以靈巧取勝的修士,卻是難以取勝。

  慕煙華還想著早早結束戰鬥,留下時間看看于瀚、韓烈兩人的比試,當下也不跟封馳浪費時間。根本用不著驚月劍出鞘,直接躍身而起,輕飄飄地一掌拍出,印在寬大的斧面上。

  「啵!」

  好似水泡破碎的輕響,封馳只覺得一股大力洶湧而來,完全興不起反抗的心思。纏繞在大斧上的兩條巨蟒來不及顯威,便像兩個脆弱的水中倒影,被慕煙華一掌攪得粉碎。

  小巧玲瓏的手掌輕輕一拍,竟似被一頭龐大的妖獸碾壓而過。

  封馳手上一顫,差點握不住大斧,心口一悶已是受了內傷。

  雙手大斧遠超一般兵刃的重量,本是封馳一直以來的優勢,此時完全成了累贅。

  慕煙華一掌拍散封馳秘技,再是一掌虛空拍出。

  突破至先天境,已是能將真氣外放,並以此顯化法相。這一掌拍出,化作一隻銀白色的半透明手掌,對著封馳而去。

  封馳勉強舉斧相抗。

  真氣手掌先是跟著大斧相撞,緊接著去勢不減,重重拍在封馳身上。

  封馳手上一鬆,大斧「噹啷」一聲落地,整個人騰空而起,穿過頭頂的金色光幕,出現在觀雲峰上空。戰台上的大斧金光一閃,眨眼被排斥出光球之外。

  「哈哈!我就說這慕煙華不簡單!」天魔宗所屬的樓船上,萬長老放聲大笑,得意地看向司若白,「之前是誰說,慕煙華第一關能得青雲榜第一,完全是靠著那頭先天境第七重天的暗影豹?現下不准她帶著獸寵上場,還不是輕鬆擊敗對手順利晉級?」

  「依我看,淩絕塵還真未必能勝過她!」

  「萬長老高興得太早。」司若白神色平靜,眸光淡淡地望向戰台,「封馳不過先天境第一重天,如何能是慕煙華的敵手?慕煙華的斂息之術雖精妙,畢竟實力尚弱,根本瞞不過你我的眼睛。以先天境第三重天對戰先天境第一重天,她若是不能輕鬆取勝,那才奇怪了。」

  「司長老此言差矣。」

  神水宮尚長老意外的最先開口,「同為先天境,只隔著兩個小境界,封馳連著慕煙華一擊都撐不住,可見慕煙華決計沒有使出幾分力。司長老莫非沒有發現,那慕煙華肉身力量極為強大?淩絕塵為先天境第七重天,對上神秘莫測的慕煙華,還真勝負難料。」

  正一派申長老捋了捋長鬚,笑著接口道:「萬長老、申長老這般推崇那慕煙華,她可不見得一定會加入天魔宗或神水宮。慕煙華縱然再是妖孽,越級挑戰一般人還成,對上以攻擊著稱的劍修,且又是淩絕塵這等絕世天才,恐怕是難啊!」

  「難不難,試過才知道!」這種時候,哪怕萬長老本人亦對慕煙華沒多大信心,嘴上卻絕對不可能示弱,「淩絕塵確實是天之驕子,多年來一直名聲在外,殊不知世上天才何其多,不獨就他一個。」

  「我倒希望慕煙華能多戰幾場,真能得了第一更好。」

  鬼王宗魏長老面上露出陰沉的笑容,「看來看去都是些熟面孔,未免太無趣了些。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這慕煙華、于瀚、風肖颯幾個,我是定要爭取收入鄙宗的。」斜了司若白與申長老兩人一眼,「司長老、申長老既然對慕煙華這般不屑,應當也不會再來搶奪?」

  司若白眸底一寒,不曾說話。

  申長老捋著鬍鬚的手一頓,略挑了挑眉:「這是怎麼說?我何時有對慕煙華不屑?魏長老想得太多了。」

  從萬長老出聲到現在,幾位長老你來我往掐了一輪,藥宗杜長老一直作壁上觀,眼瞧著場面失控,不得不出來做和事佬。

  「諸位何必如此心急?最遲到明日,橫豎這結果就會出來,到時候誰勝誰負一目了然。大夥兒有緣一道主持此次測試,自然不能傷了和氣——慕煙華、于瀚幾人要去哪裡,不去哪裡,可不是咱們說了就算。」

  萬長老、魏長老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轉回戰台看比試。

  這兩人消停了,司若白、尚長老、申長老自也不會主動挑事,一時又安靜了下來。

  六大宗派之人差點因她吵翻天,慕煙華卻半點不知。

  于瀚對風肖颯,慕煙華絲毫不擔心,倒是對不能親自出手教訓風肖颯有些遺憾。轉念一想,暗道日後只怕多得是機會,當下放下不提。

  慕煙華真正不放心的是韓烈。

  看他之前避聶子晴如蛇蠍的樣子,如今跟著她面對面撞上,也不知撐不撐得住。

  金色光幕籠罩的圓形場地,韓烈手執長刀,面上黑如鍋底,狠狠瞪著眼前的少女。鵝黃色緊身衣裙,身形高挑窈窕,柳眉杏眼,生得極為明豔可人,正是春滿樓見過一次的聶子晴。

  「聶子晴,出手!」韓烈緊擰著眉,雪亮長刀吞吐著火紅光華。

  「你到底要不要娶我?」

  聶子晴冷著臉,雙眸似籠著一層黑霧,右掌一鬆將長劍扔在戰台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你若不願意,今日便殺了我!想讓我與你動手,門都沒有!」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3:10

92 手腳

  「你當真不出手?」韓烈語聲低沉,眸底一暗。

  聶子晴微仰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喉間要害不閃不避地展露韓烈眼前,不言不語。

  韓烈低低笑了一聲,手中長刀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毫不留情地朝著聶子晴的脖子橫斬。

  火紅刀芒乍起,淒厲風聲好似人絕望時發出的嗚咽。

  冰冷殺機牢牢鎖定了聶子晴。

  聶子晴猛地睜開眼睛,眸底寒光一閃,足尖輕點飛身而退。

  耳邊一縷烏髮攔腰斷開,飄然落地。

  聶子晴面無表情,視線不離韓烈,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想不到你竟這般無情。」

  韓烈咧嘴一笑:「你以為我會主動認輸?」

  聶子晴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先前不是一直見了她如同見鬼,唯恐躲避不及?

  「這一回我不可能讓你。」韓烈肅著臉,長刀指向聶子晴,「上次你不慎輸我一籌,難道不想報仇麼?」

  「我勝不過你。」

  聶子晴上前兩步,彎腰撿起長劍,轉身便向圓形場地外面走去。臨近金色光幕處,忽而駐足,緩緩轉過頭來。

  「總有一日,我會擊敗你,讓你跪在我面前求饒,以洗刷我當日之恥。」

  韓烈怔了一怔,吶吶道:「你、你往後再不會追著我,尋我麻煩?」

  聶子晴唇角翹起,露出一抹似嘲非嘲的笑容:「原來你心裡是這般想的——你既心硬似鐵,我何苦要受你冷臉,受你嘲笑,讓你將我的自尊放在腳下狠狠踩?」

  「我會再來尋你。」

  韓烈大鬆了一口氣,只覺得心頭前所未有得自在,仿佛脫去了某種沉重的枷鎖,一時神清氣爽。

  「你儘管劃下道來,我都接著!」

  只要別再追著他,一直說一些嚇人的話,做一些驚悚的事,讓他一見了她就條件反射想逃跑,其他的都好說。

  聶子晴哼了一聲,扭頭大步穿過光幕,跳下戰台出了光球,再次回到觀雲峰上。

  韓烈對聶子晴,以聶子晴自動認輸告終。

  慕煙華、韓烈已是暫時勝出,其他幾組同樣分出了勝負。淩絕塵、澹台馥、柳玉池、古航幾人的對手修為稍遜,早早便結束了戰鬥,取得了晉級下一輪的資格。

  于瀚對風肖颯的爭鬥已是接近尾聲。

  風肖颯面色難看,身上衣袍多處破損,留下一個個焦黑的印記,形容有些狼狽。于瀚一柄長槍舞得如同一條銀龍,氣定神閒瞧著極為輕鬆,顯然勝局已定。

  倒是聞人桓跟著宇文麟鬥得難捨難分,短時間大約分不出高下。

  除此之前,剩下兩組剛剛一前一後確定了勝者。

  步聽書,先天境第一重天,也就是那名曾經堵截慕煙華的俊秀少年。

  祝奇,先天境第一重天,十八、九歲年紀,瞧著正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身形瘦弱,面上帶著蒼白虛弱之色,氣息有些沉重,像是染上了什麼重症。

  「叮!」

  于瀚長槍上火龍纏繞,吞吐著熊熊烈焰,一擊震落風肖颯手中長劍,鋒銳利刃抵上了他的咽喉。

  風肖颯頹然放下雙手,喘了一口氣,低聲道:「我認輸。」

  于瀚真氣一斂,收回長槍。

  「好可惜……」韓烈蹲在地上,手托著下巴,撐著頭看向不遠處的慕煙華,「風肖颯怎麼就認輸了?我還想看他多吃點苦頭。煙華你說,為何不是你我對上他?」

  慕煙華淡淡一笑,並不在意:「莫非你希望風肖颯晉級?」

  「當然不是!」開什麼玩笑,誰親誰疏他會分不清?

  慕煙華衝著于瀚點點頭,轉向聞人桓與宇文麟:「總歸都要進六大宗派的,日後會沒有機會?」

  「我怎麼忘了這一茬。」韓烈連連頷首,同樣看向戰台上唯一尚未分出勝負的兩人,「不知這兩人勝負如何——據說聞人桓是鬼王宗內定的弟子,宇文麟十有八九要進天魔宗。六大宗派三仙道三魔道,誰不知鬼王宗與天魔宗關係極好,聞人桓、宇文麟兩人卻在第一輪就撞上了。」

  慕煙華眸光微閃,沉聲道:「也許只是巧合?」

  真是巧合麼?

  前十位中,于瀚、風肖颯跟著她一般,都是名聲不顯,這兩人也是提前撞上,再加上聞人桓、宇文麟之事……

  慕煙華看了看頭頂的巨大榜文,向著太元宗所在的樓船望去。

  那人正側著頭,跟身邊之人說著什麼,看不清臉。

  倘若他真的動了手腳,其他宗派那幾名長老為何都不出聲?慕煙華不信他們會不知道。

  「轟!」

  震天的巨響傳入耳內,慕煙華循聲看去,卻是聞人桓、宇文麟結束了戰鬥。排名稍高於宇文麟的聞人桓棋差一招,竟是輸給了宇文麟,被宇文麟一拳擊出了圓形場地。

  宇文麟抬手擦去嘴角一絲血漬,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身上一層淺綠色微芒一閃即逝,面色立刻好看了許多。

  聞人桓前腳離開戰台,青雲榜上二十個名字便翻滾起來,其中十個往下沉,另外十個排成了兩兩並列。戰台上升起的光幕一陣輕顫,驀地開始移動起來,圓形場地擴大,將慕煙華十人兩個兩個圈在了裡面。

  慕煙華對戰宇文麟。

  淩絕塵對戰步聽書。

  澹台馥對戰古航。

  于瀚對戰韓烈。

  柳玉池對戰祝奇。

  倘若初時只是懷疑,那麼這一份對戰表一出,慕煙華幾乎可以肯定,青雲榜這東西不靠譜,絕對沒什麼公平公正可言。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兩次可以說是意外,那麼三次四次呢?

  慕煙華冷眼看著宇文麟走近,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刻意也好,故意也罷,這第二關的第一之位,她都拿定了!

  宇文麟在慕煙華身前駐足,唇邊浮起一絲惡意的微笑:「本就想著教訓你一二,讓你看清楚天高地厚,不想竟是在此遇上,倒是正合我意。」

  「小丫頭,享受你最後一刻自由呼吸的味道吧!」

  宇文麟手上戴著的淡金色手套並未收起,也沒什麼試探性的攻擊,雙掌暴出耀眼的金芒,幻化出兩尊巨大的虎頭,金色的眼睛靈性十足,閃著兇殘狠厲之色,一前一後向著慕煙華轟擊而來。

  慕煙華略挑了挑眉,雙手捏成拳頭,不見如何作勢,狠狠地衝著兩尊虎頭擊去。

  小巧玲瓏的拳頭簡單直接,齊齊砸中兩尊虎頭額間。

  「嗷嗚!」

  隱約的虎嘯之聲傳了出來,兩尊虎頭眼中的金芒瞬間黯淡許多,額間顯出來若有若無的細紋。

  宇文麟悶哼一聲,只覺得一股無法抵擋的大力洶湧而來,透過戴著的手套,順著他的肉掌轟進他的胳膊,將經脈中的真氣攪得亂七八糟。

  慕煙華一拳之後又是一拳,跟著方才一般,砸在兩尊虎頭額間。

  「啪嚓!」

  隨著一聲細微的輕響,兩尊虎頭像是用紙糊的一樣,被慕煙華拳頭砸了個對穿,碎成了點點金色光華,漸漸消失不見。

  慕煙華拳頭去勢不減,撞上了宇文麟的拳頭。

  清晰的骨裂之聲響起,宇文麟面色大變,眸中閃過痛苦之色,一口殷紅逆血便噴了出來,整個人往後倒飛出去,重重地後背著地。

  先天境第二重天宇文麟,兩拳敗北。

  宇文麟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看著慕煙華:「你、你不是先天境第一重天!」

  慕煙華收回手掌,也不追擊,上下打量了宇文麟一眼:「我何時說過,我是先天境第一重天?宇文麟,你上一輪跟著聞人桓一戰,已是傷得不輕,我卻有些勝之不武——下了這戰台,你隨時可來尋我再戰。」

  宇文麟面色更沉,俊秀的臉龐微微扭曲,啞著嗓子道:「羞辱我一次不夠,還想再次羞辱我?」

  慕煙華暗自搖頭:「隨你怎麼想。現下你可認輸?」

  宇文麟眸底陰鬱,連續咳了好幾聲,再次吐出一大口血水,勉強抬起不停顫抖的手臂,支撐著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向著戰台外行去。

  「宇文麟居然撐不住慕煙華兩拳,到底是慕煙華太強,還是宇文麟太弱?」

  宇文麟的快速失利,引得觀雲峰一眾人一片譁然。

  「早先還有傳言,說這宇文麟天資絕佳,是可比淩絕塵、澹台馥的絕世天才,哪知道對上慕煙華,竟是這般不堪一擊!如此名不副實,果然傳言不可信!」

  「淩絕塵也勝了!用的是一招劍指!步聽書根本沒法反抗!」

  戰台之上情勢萬變,淩絕塵的出手讓眾人很快忘記了宇文麟,轉而繼續關注其他幾組的對戰。

  「古航認輸了,澹台馥順利晉級!」

  「古航實力本就比不上澹台馥,認輸正在情理之中——柳玉池擊敗了祝奇,祝奇從月台上下來了,便只剩下那于瀚、韓烈兩人高下未分。」

  「說來奇怪,慕煙華、淩絕塵、澹台馥幾人怎麼沒有提前撞上,不然可就精彩了。」

  「急什麼,總歸要對上。原本我對這慕煙華不太看好,覺得她年紀擺在那裡,決計不可能贏過淩絕塵、澹台馥兩人。如今再看,倒是讓人多了幾分期待。」

  此人之言,立時有許多人紛紛附和。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3:21

93 對陣澹台馥

  第二輪開始片刻工夫,先是慕煙華兩拳擊敗宇文麟,緊接著淩絕塵、澹台馥、柳玉池接二連三勝出,只剩下于瀚、韓烈兩人鬥得難捨難分。

  這兩人一人執槍,一人使刀,都是擅長火屬秘技,一時間場上烈焰滾滾,火光熊熊,襯著戰台上金色光幕,映照得一片金紅之色。

  因著慕煙華的關係,于瀚、韓烈得以相識相交,本是定下了過後約戰一場,此時不過提前罷了。於是乎,正兒八經的青雲榜第一之爭,被兩人歪曲成了切磋較技。

  于瀚修為高過韓烈一籌,勝在真氣渾厚,勢大力沉,不管韓烈如何攻擊,自是一槍破之,穩紮穩打,不慌不忙。韓烈長刀斬出一道道火紅刀芒,化作一隻隻活靈活現的火鴉,或三五成群組成陣勢,或盤旋游走策應四方,玄奇無比,讓人防不勝防。

  兩人一正一奇,精妙秘技層出不窮,爭鬥間恍若信手拈來,無盡可循,引得觀雲峰一眾大呼過癮,看得興奮不已。

  「韓烈要輸了。」鬼王宗魏長老意有所指地瞥了司若白一眼,「司長老這手段實在高妙,將于瀚、韓烈兩人實力看得清清楚楚。倒是可惜了宇文麟,要不是上一輪對戰聞人桓受了傷,也不會敗得如此徹底。」

  天魔宗萬長老搖搖頭,面上有些不以為然:「宇文麟心氣太高,不夠沉穩,此番予他這一番教訓,倘若他真能想通,卻是他的機緣一場。你看他對戰聞人桓,雖則最終稍勝一籌,卻傷得比聞人桓還重。心浮氣躁,爭強好勝,不懂收斂,實非福氣。」轉向司若白,「司長老這般良苦用心,我代宇文麟收下了。」

  司若白平靜如常,語聲淡淡:「此是青雲榜之功,與我有何干係?」

  「是與不是,你我心知肚明,司長老又何必解釋?」萬長老半點不讓,全然沒有息事寧人的想法,掃了神水宮尚長老一眼,「這一輪過後,下一輪是不是慕煙華對戰澹台馥?」

  司若白略皺了皺眉:「我不知。于瀚、韓烈分出勝負,青雲榜自會隨機抽取對手。」

  萬長老、魏長老不約而同輕哼了一聲,沒有再開口。

  藥宗杜長老淡淡地道:「于瀚、韓烈對戰結束,韓烈主動認輸了。」

  韓烈修為在先天境第一重天,比著于瀚低了一個境界,初時靠著精妙奇詭的秘技一味攻擊,只攻不守,這才看著與于瀚鬥得不相上下。

  實際上,韓烈心知跟著于瀚的差距,時間拖得越長便對他越不利,一上來便是一陣猛攻,打著速戰速決的主意。可惜于瀚單單立在那裡,就像一座佇立千萬年的大山,任由風吹雨打世事變遷,自始至終沒有絲毫改變。

  韓烈使盡渾身解數,不曾將于瀚逼退半步,反而自身真氣消耗大半,不得不出言認輸,跳離戰台穿過光球,回到觀雲峰地面。

  于瀚順利晉級,加上慕煙華、淩絕塵、澹台馥、柳玉池四人,戰台上統共剩下五人。

  青雲榜上金光璀璨,韓烈、宇文麟五人的名字下沉,漸漸變得暗淡。慕煙華五人的名字翻滾著,再次排成兩兩並列,戰台上金色光幕移動著,將成為了對手的兩人圈在一起。

  慕煙華對戰澹台馥。

  淩絕塵對戰于瀚。

  柳玉池,輪空。

  萬長老冷笑著,斜睨著司若白:「司長老如此做法,不嫌太過明目張膽?」

  「萬長老之言,請恕我不明白。」司若白淡然一笑,「慕煙華、于瀚跟著萬長老非親非故,本次測試自有規則法度在,我倒要問問萬長老,這般偏幫意欲何為?」

  「或者萬長老對我、對太元宗不滿,故意找茬?」

  「分明是你——」萬長老真氣鼓蕩,身上衣袍獵獵作響,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一甩袖子,「你要為淩絕塵鋪路,示好正一派,就不怕弄巧成拙,偷雞不成蝕把米!」

  「都言淩絕塵同階無敵,年輕一輩中從無敗績,我便等著他今日第一敗!」

  這個棒槌!

  鬼王宗魏長老嘴角狠狠抽了抽,不忍直視地別過頭去。神水宮尚長老、正一派杜長老紛紛轉頭看過來,連著一向作壁上觀的藥宗杜長老都忍不住了,下意識地輕咳了一聲。

  司若白眉頭一擰,眸底閃過一絲寒光,終於正眼對上了萬長老。

  「萬長老說這些話,燕宗主知道麼?」

  萬長老愣了一愣,隨即怒氣更添三分:「我萬長春說話,跟宗主有何完全無關,你休要混淆是非,攀扯旁人!倒是你這麼做,可經過霍宗主同意?」

  司若白默默看了萬長老片刻,移開視線:「萬長老要怎麼想,便怎麼想吧!」

  懶得理你!

  不知天魔宗到底想幹什麼,竟派了萬長春這個腦子不會拐彎的,當真不是想挑起兩宗大戰?

  萬長老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氣梗在喉嚨口,想嚥嚥不下去,想吐吐不出來,鬱悶得差點吐血。半晌之後,勉強壓下心頭之火,向著金色光球包裹的戰台望去。

  慕煙華跟著澹台馥相對而立,互相打量著對方,誰也沒有率先動作。

  澹台馥是摸不準慕煙華實力,不敢輕舉妄動;慕煙華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想法,同樣估算著澹台馥的真實戰力。

  慕煙華橫空出世之前,澹台馥僅差著淩絕塵一籌,壓過于瀚、柳玉池幾人一頭,修為跟著之前的封馳、宇文麟相較,自然要高出許多。

  先天境第五重天,除了淩絕塵先天境第七重天,毫無爭議排所有人第二。

  「你很強。」澹台馥肅著臉,眸光鎖定慕煙華,心中戰意漸起,「我會全力出手,可能做不到收放自如,你小心。」

  慕煙華面上露出一絲微笑:「無妨。倘若我不慎受傷,亦是自己學藝不精,與你無關。」

  澹台馥不再出聲,手腕一翻,一架雪白的瑤琴突兀出現。

  修長的琴身上,盤踞著一頭栩栩如生的火鳳凰,張開了兩翼幾乎要騰空而起,紅白相映,顯得極為耀眼醒目。

  七根琴弦晶瑩剔透,閃著火紅色的微光。

  澹台馥的成名法器七鳳琴,因著她尚未突破至築基境,還不能將之收入體內以真氣蘊養。

  慕煙華神色凝重起來,丹田內三個氣源飛速旋轉,渾厚真氣流經四肢百骸。涅槃九變第一層功法運起,皮膚下流轉著一層幾乎不可見的紅色微光,整個人散發出一陣特殊的氣息。

  七鳳琴既是寶器之上的法器,且瞧著品質極為不凡,澹台馥修為僅只先天境第五重天,本是沒有辦法使用。

  但世事總有例外。

  澹台馥天才絕世,氣運護身福緣深厚,不知從何處得了一門功法傳承,七鳳琴自動認了她為主,便是修為稍差些,仍是可以勉強靠著秘法催動。

  法器的威力固然強大,消耗同樣巨大無比,澹台馥修為有限,能夠發揮出其中三分力已是僥天之幸。

  不止做不到持久,且對自身的負擔極重。

  倘若短時間內沒法取勝,澹台馥力竭之後,就只能任由她宰割。

  畢竟不是十年後的澹台馥,縱然早早得到七鳳琴,卻還不夠讓慕煙華畏懼。

  不畏不懼,戰意勃發。

  音攻無形無相,讓人防不勝防,慕煙華從未沒有想過要躲避,更不會採取拖延時間這樣的消極策略。

  防不住,那就硬碰硬好了。

  攻擊,攻擊,再攻擊!

  三才境巔峰的混元真氣已是蠢蠢欲動,慕煙華心裡有種預感,晉升混元經第一層第四個小境界四象境的機會就在眼前。

  澹台馥單手執琴,右手輕輕抬起,圓潤指腹搭上了琴弦。

  「錚!」

  琴弦微顫,刺耳的爆音陡然響起,席捲起層層氣浪,鼓動澹台馥淺藍色的衣袍。

  這一聲好似吹響了戰鬥的號角,慕煙華身化一道朦朧虛影,向著澹台馥彈射而出,因著速度實在太快,甚至瞬間出現了好幾個重影。

  澹台馥如何肯讓慕煙華近身?

  慕煙華的近戰能力,澹台馥可是見識過的,一旦讓她近了身,她便再無勝算。

  澹台馥飛身暴退,想要跟著慕煙華拉開距離。

  「錚!錚錚!」

  單調的琴音化作一道道鋒銳利刃,接二連三朝著慕煙華激射而去,仿佛穿越了空間一般,眨眼便至身前。

  慕煙華手掌抬起,手臂舒展,露在衣袖外面的雙手指節修長,皓白如雪,瑩潤如玉,像是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瞧著脆弱無比。

  「叮!叮!叮!」

  慕煙華或指尖輕點,或五指輕抓,或手掌輕拍,竟是以肉掌直接硬扛音刃,發出清脆的金戈交擊之聲。

  這音刃勝在速度快,數量多,加上極為鋒利,單體的攻擊力卻算不上很強。

  一道又一道音刃跟著慕煙華肉掌相撞,飛快地切割著她的皮膚,留下一個個淡白色的印記,隱約可見有絲絲血色滲出,震得整條手臂有些麻木。

  眼看著慕煙華撥開音刃,以極快的速度縮短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澹台馥深覺驚異的同時,也起了攀比之心。

  身法明顯比不過慕煙華,澹台馥索性不退了,免得一心兩用反而得不償失。

  「嗡!」

  澹台馥一掌拍在琴弦上,七根琴弦齊齊顫動,發出一陣雜亂的音符,七鳳琴忽然暴出火紅光華,琴身上火鳳凰像是活了過來,顯化出一個清晰的虛影。

  鳳凰展翅,翔於天。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3:32

94 以劍對劍

  高亢的鳳鳴之聲劃破長空,響徹整個觀雲峰。眾人呆呆地看著龐大的火鳳凰沖天而起,舒展的兩翼遮天蔽日,威風凜凜,氣勢逼人。

  狹長墨黑的鳳目俯視下方,睥睨天下。

  縱然離得很遠,眾人仍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完全忘記了動作。

  「去!」

  澹台馥低喝了一聲,面上猛地一白,氣息瞬間委靡,足下一個踉蹌,忙忙以七鳳琴拄地,這才勉強站穩。

  火鳳凰雙翼一振,淡漠的眸光鎖定慕煙華,衝著她俯衝而來。

  慕煙華呼吸一滯,身上重重一沉,速度慢了一分。

  炎火撲面,好似整個空間都燒了起來,灼得慕煙華臟腑隱隱作痛。風聲呼嘯,化作一道道透明利刃,閃著若有若無的火紅微光,急速旋轉著,切割著空氣,從四面八方對準了慕煙華。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巨大的壓力臨身,慕煙華再維持不住斂息之術。丹田內三個氣源瘋狂轉動,三才境巔峰的混元真氣陡然暴發,身上氣息瞬息暴漲數十倍,跟著迎面襲來的火鳳凰分庭抗禮。

  澹台馥眸底的驚異一閃即逝,面上神色愈發肅穆。

  不管如何,她有十足的信心。

  莫說是先天境第三重天,便是先天境第七重天,她也敢拼上一拼。若非出了慕煙華這個意外,實力之強超出了她的預計,她絕對不會這麼快就將最強一式暴露出來。

  這一式鳳翔九天,本是為淩絕塵準備的,不想倒是先讓慕煙華消受了。

  慕煙華眸光幽深,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火鳳凰。

  丹田內三個氣源的運轉已是到了極限,奔騰的真氣將經脈漲得滿滿的,甚至有了隱約的飽脹感。

  慕煙華右掌輕抬,劃過一道玄之又玄的軌跡,食指極慢極慢地點出。一點星芒從圓潤的指尖衍生出來,帶著一股子玄妙的氣息,異常明亮璀璨,竟仿佛將火鳳凰散發出來的火光壓了下去。

  這一指點出,體內的真氣有了宣洩之處,好似開了閘的洪水,洶湧著傾洩出來,聚於指尖一點。

  銀色星芒乍起,身周其他一切都消失了一般,只餘下一顆燦爛星辰高高懸掛。

  白日晴空之上,一顆神秘的星辰猛地一亮,隨即又立時隱去,沒有讓任何人察覺異樣,像是在跟著慕煙華指尖的星光相互呼應。

  耀眼的星芒多了點什麼,蒙上了一層清冷的霜華。

  慕煙華身子微微一頓,手指點出的速度更慢了,額間迸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唇色逐漸開始泛白,似乎指尖的星芒太過沉重,讓她有些不堪重負。

  混元經第一層九個小境界,每一個小境界都附帶一式秘技,這一式貪狼便是源自第一個小境界一元境。

  早在功法轉換成功,混元經修煉入門之時,慕煙華就嘗試著感悟過,即便有著紫色符籙輔助,多次施展仍是沒有成功,一直雲裡霧裡不得其法。

  直到遇上韓烈那一日,十萬大山中一夜靜修,不知怎麼講頭頂星光吸收進丹田,融入三個氣源中。

  那一刻慕煙華心神通明,一下子明白了多時想不通的道理。

  自始至終,她都弄錯了方向。

  這一回對戰澹台馥,慕煙華以指代劍,第一次讓貪狼一式現於人前。

  「啵!」

  慕煙華飛身而起,貪狼一指,輕飄飄點在火鳳凰額間。

  火鳳凰引頸長鳴,痛苦地縮起兩翼,身上火光眨眼黯淡了下去。

  慕煙華渾身一震,唇邊滲出一絲鮮紅血絲,指尖星芒卻愈發璀璨奪目,牽引出一絲一絲極細的銀光,順著火鳳凰修長的脖頸,向著全身蔓延。

  大片大片火焰剝落下來,下雨一般往下掉,來不及落地便散成點點火光,消失不見。

  火鳳凰龐大的身軀轟然解體,慕煙華穿過倒塌下來的烈火,踏著殘留的火光至澹台馥近前,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指輕點她的喉間。

  澹台馥面白如紙,眸光有些暗淡:「我輸了。」

  慕煙華收回手掌,對著澹台馥輕點了點頭:「承讓。」

  「淩絕塵不是易於之輩,你好自為之。」澹台馥深深看了慕煙華一眼,收起七鳳琴,乾脆俐落地轉身離開。

  澹台馥,敗!

  慕煙華舒了一口氣,意識海中白玉樓微光一閃,散出一道銀白色光華,化作無數道細微的氣流,融入皮肉骨骼,修復著與澹台馥一戰受到的損傷。

  丹田內三個氣源旋轉著,一點星芒忽而出現,越漲越大,加入到三個氣源之內。無數天地靈氣洶湧而來,爭先恐後往慕煙華體內聚集,被那一點星芒吸收,成為第四個氣源,跟著原先三個氣源一道,呈四象之陣排列。

  混元經第一層第四個小境界,四象境成。

  時至今日,慕煙華借著與澹台馥一戰之機,終於再次突破,真氣暴漲數倍,比著之前更強大渾厚許多。

  這般一來,對戰淩絕塵將再多一分把握。

  慕煙華不僅修為盡復,還如願完成了晉升,當下收斂起氣息,抬眼向著淩絕塵望去。

  淩絕塵對戰于瀚,戰鬥結束得比慕煙華想像的更快。

  一劍,淩絕塵就出了一劍。

  于瀚無力抵擋,敗退。

  淩絕塵轉過頭來,與慕煙華視線相接。

  鋒銳!淩厲!

  便如淩絕塵給人的感覺,鋒芒畢露,鋒利如劍。

  頂上青雲榜金光閃動,澹台馥、于瀚的名字下沉淡去,慕煙華、淩絕塵、柳玉池三人的名字一陣翻滾,而後定格。

  慕煙華對戰淩絕塵。

  柳玉池,輪空。

  果然!

  慕煙華哂笑,驚月劍已是出鞘,宛若秋水流光。

  柳玉池在與不在,根本沒多大區別,司若白果然不再浪費時間,直接讓她與淩絕塵對上了。

  她與淩絕塵誰勝,誰就是青雲榜真正的榜首。

  至於柳玉池,不足為懼。

  「慕煙華居然出劍了!這是怎麼回事?淩絕塵忠於劍,誠於劍,本是以劍成名,慕煙華不會以為擊敗了澹台馥,便能在劍道上跟著淩絕塵一較長短了吧?」

  「慕煙華自不量力!到底年紀太小,不懂得揚長避短,可惜可歎!」

  「可惜什麼?慕煙華兩拳擊敗宇文麟,一指點破澹台馥秘技,就是負於淩絕塵又如何?今日一過,慕煙華天才之名將傳遍整個東南域。」

  「諸位覺得慕煙華定然會輸?我卻不那麼認為!慕煙華初戰,修為氣息在先天境第一重天,誰看出她隱藏了實力,真實境界在先天境第三重天?如今她突破至先天境第四重天,如何就不能鬥一鬥淩絕塵?你們可不要忘記了,那澹台馥為先天境第五重天。」

  觀雲峰眾人的議論,慕煙華、淩絕塵兩人自是全然不知。

  「劍修?」淩絕塵目光在驚月劍上停了一停,轉到慕煙華臉上,竟是意外地開了口,「甚好。」

  「略有心得。」

  驚月劍嗡聲長鳴,慕煙華周身的氣息驀地一變,顯出來跟著淩絕塵一般無二的銳利鋒芒。

  淩絕塵眸底極快地閃過一絲訝然:「希望你能接住我三劍。」

  慕煙華默然不語,一步跨前至淩絕塵身前,驚月劍拉出一道雪亮劍芒,四下裡氣溫驟降,飄起朵朵晶瑩的雪花。點點寒梅雪中怒放,好似還能聞到幽幽梅花香。

  寒梅開了謝,謝了開,將淩絕塵團團圍住。

  淩絕塵一劍出,沒有什麼花俏,簡簡單單的平刺、斜挑、劈斬,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味。

  返璞歸真。

  極快,極準,極狠。

  除此再無其他。

  飄舞的雪花,粗暴地碾碎!盛開的寒梅,粗暴地碾碎!

  不管慕煙華劍勢如何變化,淩絕塵都是一劍暴力破之,直接簡單。

  淩絕塵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重,也越來越狠。

  本是慕煙華搶先攻擊,竟未占得絲毫先機,一劍過後便被淩絕塵劍勢影響,逐漸陷入了他的步調。

  基礎劍法對基礎劍法!

  慕煙華不得不跟隨淩絕塵的節奏,同樣以基礎劍法應對。

  兩人的劍不斷相撞交擊,發出密集的金戈之聲,一時竟是旗鼓相當,不相上下。

  劍,化作了虛影。

  人,同樣化作了虛影。

  觀雲峰無數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一絲半點,哪怕很多人已是瞧不清慕煙華、淩絕塵兩人動作。

  「萬長老這一回倒是說對了,這慕煙華不簡單啊!」藥宗杜長老原是對慕煙華沒啥想法,現下卻是有些心動了,不由得感歎道,「淩絕塵勝在氣息悠長,修為比慕煙華高上三個小境界,慕煙華——神秘莫測,手段層出不窮。勝負難料,勝負難料啊!」

  神水宮尚長老掃過來一眼:「怎麼,杜長老莫非也看上了慕煙華?我以為你只為古航而來。」

  「就是看上又如何?」杜長老瞧瞧天魔宗萬長春、太元宗司若白,再一一看過鬼王宗魏長老、正一派申長老,最後才轉向尚長老,「我看那慕煙華殺氣凜然,仿佛天生便為戰鬥而生,怕是瞧不上我藥宗。」

  「這可不一定。」司若白眉間輕蹙,淡淡道,「但凡天才之人,想法總有些特異,說不定慕煙華就想進藥宗呢。」

  「放屁!」萬長春勃然大怒,「司若白,你想幹什麼!我絕不允許你毀了這一棵好苗子!」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3:43

95 最後一戰

  「萬長老何必動怒。」司若白好整以暇,面上表情沒有半分改變,「慕煙華要去哪個宗派,自然由她自己決定,萬長老你說了不算,我說了同樣不算。」

  萬長春噎了一下,半晌才道:「如此最好!今日所有人都在,諒你也不敢胡來。」

  「本就是這個道理。」司若白攤了攤手,「萬長老看不慣我,總還信得過魏長老、尚長老、杜長老幾個吧?」

  萬長春輕哼了一聲,別過頭不再說話。

  藥宗杜長老看看司若白,再瞧瞧萬長春,不由暗歎了一口氣:「萬長老、司長老,兩位請聽我一言。不管慕煙華是勝是負,最後入了哪個宗派,都不應傷了我六大宗派多年來的和氣。」

  「杜長老所言甚是,萬長老該改改這火爆脾氣。」正一派申長老點了點頭,望向萬長春,「慕煙華畢竟還是個外人,萬長老縱然想要護短,也未免太早了些,可不見得她一定領情。」

  和氣?

  天魔宗跟著太元宗有和氣這種東西?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本是明爭暗鬥勢同水火,別人怎麼樣萬長春管不著,他可沒那個閒情逸致來維持表面上的面子。

  司若白這一齣接著一齣的,為淩絕塵鋪路,給柳玉池放水,一次一次試探慕煙華的深淺,讓于瀚、韓烈、風肖颯幾個沒有宗派傾向之人自相殘殺,萬長春都可以當做沒看見,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誰讓司若白一不做二不休,先是聞人桓、宇文麟對戰,企圖膈應噁心他與魏長老,再是慕煙華對戰宇文麟、澹台馥,怎不是慕煙華對戰柳玉池、古航?司若白憑什麼就能這般肯定,慕煙華會因此對魔道留下不好的印象,繼而選擇加入仙道?

  既要打壓慕煙華捧淩絕塵,又想將慕煙華這個天才收入掌中,世上哪裡有如此便宜之事?

  魏長老、尚長老忍得,他怎麼能忍得?

  每十年一次青雲榜之爭,說是六大宗派聯合主持,實則是六大宗派輪流主導,這一回正好輪到太元宗。

  司若白稍微動點手腳,為太元宗、為仙道謀點好處,這些全部無可厚非,萬長春亦不會動怒至此,三番兩次跟著司若白對著幹。

  委實是司若白行事太過。

  正一派與太元宗向來一個鼻孔出氣,申長老話說到這個份上,萬長春覺得沒必要再客氣。

  眸底寒光微閃,掃過去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跟著司若白交好,自去跟他好便是!我要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好了,老萬!聞人桓、宇文麟敗局已定,再說這些有何用?」魏長老皺了皺眉,面上有些不好看,卻仍是出聲道,「慕煙華之事暫且放下——橫豎先等結果出來,現下一切為時尚早。」

  藥宗杜長老自嘲一笑,故作輕鬆地道:「一個慕煙華,竟牽扯出這許多事。咱們在這裡吵翻天,或者她根本不是淩絕塵的對手……」

  「廢話忒多!」神水宮尚長老面色冰冷,不耐地道,「慕煙華、淩絕塵在台上勝負未分,真不明白你們有何好吵?司長老,一山確實不容二虎,但慕煙華未必就能比過淩絕塵,未必就一定拜師太元宗,未必就會對淩絕塵產生影響,你如此苦心為哪般?」

  「萬長老,還是那句話。慕煙華不是你天魔宗門下,你要為她出頭,先將她收入門下再說。」

  「呀!」

  尚長老話音剛落,便聽得徐妙音一聲驚呼,卻見她一手指著戰台,一臉焦急之色。

  「慕煙……華受傷了!」

  慕煙華受傷?

  尚長老眸光一閃,向著戰台之上望去。

  透明的金色光球裡面,空闊的青黑色石台已是沒有了光幕相隔,柳玉池遠遠退在一邊,慕煙華、淩絕塵兩人仍是鬥得難捨難分,四下裡劍氣縱橫,充斥著淩厲的劍芒。

  淩絕塵面無表情,身上衣衫絲毫不亂,劍氣沖霄;慕煙華眸光灼灼,輕抿著唇,左臂外側多了一道寸長的口子,剛剛擦著皮肉而過,鮮紅血水順著胳膊沿著指尖滴下,綻開一朵一朵妖冶的血花。

  慕煙華似全然未覺,愈發戰意盎然,跟著四象境的混元真氣越來越契合,直至完全鞏固了修為。驚月劍更是舉重若輕,每一劍都仿佛自天外而來,玄妙不凡。

  本是讓淩絕塵牽著鼻子走,隨著時間的推移,慕煙華在被動防禦之餘,已是能夠反擊一二,給淩絕塵造成一點麻煩,甚至打破他的節奏,一時占得上風。

  可惜淩絕塵不是浪得虛名,跟著澹台馥相比,卻是強得太多了。慕煙華與他差了三個小境界,若非混元經的特殊性,絕對不可能戰到這般地步。

  淩絕塵是個純粹的劍修,除了劍道再不修其他,一身真氣同樣帶著淩厲的鋒芒,仿若出鞘的長劍,攻擊性極為強大。

  怪不得敢稱年輕一輩無敵。

  丹田內四個氣源急速旋轉,調動起全身真氣,盡數灌入驚月劍中。

  驚月劍光華大盛,向著劍尖一點聚集,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好似夜空突兀出現的流星,璀璨奪目。晴天碧空之上,早先那顆神秘的星辰再次出現,閃爍著美麗的星光,跟著劍尖幻化的流星交相呼應。

  混元經第一層一元境附帶的秘技貪狼,慕煙華用驚月劍施展出來,比著之前以指代劍更為玄奧強大。

  流星帶著一股蒼涼亙古的氣息,投入淩絕塵圓滿無瑕的劍勢中,猛地炸了開來。無數細碎的星光四下遊移,吞噬著淩絕塵散發身周的真氣,漸漸地織絲成網,企圖故技重施,像包裹分解那火鳳凰般對付淩絕塵。

  淩絕塵一劍擊敗于瀚,戰鬥結束得極早,幾乎看全了慕煙華、澹台馥兩人之戰。慕煙華這一式讓澹台馥飲恨的秘技,淩絕塵已是見識了一回,此次輪到他頭上,才知澹台馥輸得半點不冤。

  慕煙華的確實力不差,同他相比卻還有所不如。

  淩絕塵長劍一抖,渾身氣息暴漲數倍,狠狠地自上而下劈斬,拉出一道雪亮匹練,仿佛要將整個空間直接劈開。

  「噹!」

  匹練跟著銀網相撞,發出刺耳的金戈交擊之聲,一時竟是僵持著不動,誰也奈何不得誰。

  轉瞬工夫,匹練占得上風,銀網從中間斷開,被直接切成兩半。

  慕煙華面上一白,氣息一陣不穩,咬著牙低喝道:「合!」

  裂開兩半的銀網並沒有消失,隨著慕煙華的話音,忽而就是首尾相接合二而一,眨眼扭股糖似的擰在了一塊,化作一道數丈長的銀色鞭子,向著淩絕塵橫掃而來。

  淩絕塵起劍再斬,一連斬出七、八劍,將那銀色長鞭斬成七、八段,身上氣息卻是頓了一頓,弱了些許。

  斷裂的長鞭銀光黯淡,還剩下三、四尺長的尾巴餘勢不減,讓過了淩絕塵的長劍,狠狠掃到了他的胸腹,留下一道狹長的血痕,瞬間滲出一片血紅。

  「淩絕塵居然受傷了!真是難以置信!」

  「這不可能!慕煙華那一式究竟有多強,先是一指點碎澹台馥秘技,再是擊傷淩絕塵——慕煙華分明一直被淩絕塵壓著,定是淩絕塵不小心!」

  「那是淩絕塵,怎麼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麼?慕煙華確實是憑著自身實力,何必質疑!」

  淩絕塵受傷之事像是一個導火索,引爆了整一個觀雲峰,所有人都神情激動,或不信,或驚疑,或佩服,不一而足。

  「我還是寧願相信淩絕塵輕敵了。慕煙華年紀比淩絕塵小許多,修為比淩絕塵低三個小境界,時間拖得越久,慕煙華落敗的機率便越大。」

  「淩絕塵輕敵?那就等著瞧好了——快看!慕煙華又出招了!」

  驚月劍不住顫動著,發出輕靈的劍鳴之聲,劍身像是一泓清亮秋水,好似不再帶著絲毫真氣。

  風止,劍勢起。

  空氣變得異常沉重,整個戰台都暗了下來,仿佛提前進入了黑夜。

  慕煙華靜立其中,完全融入了進去,身後展開一片廣袤空闊的夜空,一絲雲彩都不見,乾淨得猶如水洗。

  一顆,兩顆,三顆,無數星辰閃爍不定,若隱若現。

  唯有一顆星辰特別明亮。

  慕煙華驚月劍一引,這顆星辰便從夜空掉落,拖著一道銀色尾巴,向著淩絕塵當頭砸去。

  混元經第一層陰陽境附帶的秘技,天璿。

  淩絕塵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手中長劍緩緩地刺出。

  這一劍,像是刺穿了空間的某種束縛,直直點向那顆飛速襲來的星辰。

  鋒銳劍尖刺到了空處,輕輕地跟著銀亮星光擦身而過。

  雙目猛地睜大,淩絕塵眸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怎麼會?!

  「轟!」

  沒有給淩絕塵思考的時間,拳頭大的星辰陡然漲到人頭大,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暴出一陣絢爛的銀光。

  巨大的力道帶著淩絕塵騰空而起,直接飛越過大半個戰台,毫無阻礙地穿過金色光球,重新出現在觀雲峰。

  淩絕塵,敗!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3:53

96 歸屬

  淩絕塵敗了?

  淩絕塵居然就這麼敗了!

  慕煙華、淩絕塵兩人的勝負,觀雲峰眾人剛還爭得面紅耳赤,不想異變來得如此之快,竟讓人完全反應不及。

  一陣靜默過後,震天的呼聲直衝雲霄。

  「慕煙華!慕煙華!第一!青雲榜第一!」

  「太意外了!連著淩絕塵都敗給慕煙華,那慕煙華到底有多強?」

  「東南域年輕一輩第一天才,慕煙華名副其實!」

  世人皆崇拜強者,對於跟著自己差不多之人,可能會產生諸如豔羨嫉妒的情緒,倘若那人到了根本無法企及的高度,便多半只會抬頭仰望,再生不起其他心思。

  慕煙華連戰連勝,正面擊敗澹台馥、淩絕塵,成功將她的名字擺在了這兩人之前。

  過不了多久,青雲榜上排名傳揚出去,慕煙華天才絕世之名將為整個東南域所知,甚至向著周邊東域、南域之地蔓延。

  「哈哈哈!慕煙華果然不負眾望!好!好啊!」

  萬長春得意地看著司若白,欣賞著他異常難看的臉色,身心舒暢地撫掌大笑,總算是將胸中悶著的氣紓解大半。

  「贏了贏了!慕煙……華贏了!」徐妙音一蹦三尺高,歡喜地笑出聲來,抱著那方姓女修的胳膊不停搖晃,「方師叔,她贏了,擊敗了淩絕塵!」

  方姓女修按住徐妙音的手:「妙妙!」

  徐妙音稍稍冷靜下來,仍是止不住面上笑容:「方師叔?」

  「慕煙華瞧著比你還小些,修為已是先天境第四重天。」方姓女修視線不離戰台方向,意味深長地道,「你既想著與她為友,就不能被她拋下太遠,你可明白?」

  徐妙音是神水宮之主徐素顏唯一的女兒,天資自然不會差,更有足夠資源功法輔助,只要她肯努力下苦功,將來成就不可估量。

  可惜徐妙音自小擁有這些,卻並不怎麼看重,修煉亦是馬馬虎虎,兩天打漁三天曬網。要不是她那次離家出走,險遭意外遇上了慕煙華,有些受到慕煙華影響,回到神水宮後刻苦了許多,境界更是節節攀升,接連突破了兩個小境界,至練氣境第八重天。

  徐妙音早先對著慕煙不同尋常的關注,方姓女修還有些擔心,現下知道了慕煙實為慕煙華,是個天資極有可能高於淩絕塵、澹台馥的紅妝少女,徐妙音跟她交好,就在沒什麼關係。

  方姓女修不止不反對,甚至持著鼓勵縱容之態。

  徐妙音果然吃這一套,毫無異議地點了頭:「待回了神水宮,方師叔帶我去閉關吧。跟著上一回見她相比,她的修為已是大變了樣,我不想輸給她太多。」

  方姓女修求之不得,自然應下不提。

  「妙音小丫頭。」萬長春轉過臉來,好聲好氣地問道,「你認識那慕煙華?」

  除了司若白沒有反應,鬼王宗魏長老、正一派申長老、藥宗杜長老不約而同看了過來。

  「我不告訴你!」徐妙音一扭頭,再次向著戰台方向望去。

  萬長春轉向那方姓女修,方姓女修好似什麼都沒看到,若無其事地揉了揉徐妙音髮頂,同樣轉向戰台處。

  空蕩蕩的戰台之上,只剩下慕煙華、柳玉池兩人遙遙相對。

  青雲榜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華,淩絕塵的名字早已下沉變暗,唯有慕煙華、柳玉池兩個名字並排而立。

  慕煙華對戰柳玉池。

  柳玉池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看著慕煙華,忽而眉間舒展,唇邊露出一絲微笑。

  「我不如淩絕塵遠矣。淩絕塵都敗了,我……認輸。」

  對著慕煙華點了點頭,柳玉池乾脆俐落地轉過身,身形一閃已是躍過戰台,穿出金色光球。

  柳玉池一出戰台,青雲榜便大放光彩,原來的金色光華逐漸透出七彩之色。柳玉池的名字下沉,慕煙華的名字高高在上,散發出奪目的光華,流光溢彩。

  慕煙華心神一鬆,緊咬著的牙關微微放開,喉間一癢湧上一股子腥甜味道。

  這一口逆血吐出,慕煙華只覺得身上沒有一處不痛。

  淩絕塵真氣猶如利劍,縱然有涅槃九變削弱抵消,仍是有不少直接透過皮肉,深入經脈之內四下破壞,為慕煙華帶來極大的負擔。

  倘若不是混元經強大的包容性,不是白玉樓不時散出的銀色光華相助,跟著淩絕塵一戰恐怕凶多吉少,勝負難料。

  即便勝過淩絕塵一籌,慕煙華亦是受傷不輕。

  平靜地收起驚月劍,慕煙華輕輕合上雙目,呼吸變得悠長起來。一長兩短,兩長一短交替了幾回,丹田內四個氣源飛速旋轉,面上閃過一絲不正常的潮紅之色。

  片刻工夫,慕煙華猛地睜開眼睛,右掌抬起屈指輕彈。

  「嗤!嗤嗤!」

  清晰的氣爆之聲響起,接二連三不絕於耳。

  卻是慕煙華運轉混元經功法,強行將淩絕塵留下的劍氣逼出體外,原本浮動的氣息瞬間平穩了很多。

  「瞧著比絕塵傷得都重。」司若白轉向正一派申長老,淡淡道,「可惜了柳玉池。」

  可惜什麼?

  自然是可惜柳玉池不多堅持片刻,或者乾脆跟著慕煙華一戰,說不定那青雲榜第一之位就要易主。

  申長老擺擺手,倒是很想得通:「玉池能得第二,已是運氣使然,不說慕煙華有沒有再戰之力,便是玉池僥倖勝了又如何?難免有趁人之危之嫌,徒惹人話柄,何苦來哉?」

  「青雲榜第一之位,慕煙華理所該當。」

  萬長春一瞬不瞬地盯著司若白,似是要將他面上任何一點變化都看個清楚,笑咪咪地接口道:「司長老職責所在,還不快些宣佈結果?」

  司長老眸底一寒,閃過一絲殺機。

  萬長春瞇著眼睛,根本不怕,嘿笑著跟著司若白對視。

  司若白畢竟城府極深,就是心中再火再怒,到底沒有當場發作,向前邁出一步。

  「諸位,請聽我一言。」

  語聲一如既往,聽不出半點改變,傳遍了整個觀雲峰。

  眾人紛紛停下動作,向著司若白望去。

  「時至此刻,本次測試兩關全部結束,最終結果如青雲榜所示,奪得第一之人為慕煙華。我早先言明,第一關前十位,加上第二關第一輪淘汰賽前十位,這二十人都可自主選擇加入六大宗派。」

  「請其餘十九人上台來。」

  司若白話音剛落,包裹著青黑色戰台的金色光球一陣顫動,金色逐漸變淺變淡,直至最後消失不見。慕煙華置身戰台,明顯感覺到腳下微震,巨大的戰台快速縮小至方圓數丈,顯露在人前。

  慕煙華站在原地未動,淩絕塵、澹台馥、于瀚等人接二連三飛身躍上戰台,很快便二十人到齊。

  淩絕塵沾血的衣衫已換過,面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受傷之態,視線在慕煙華身上停了片刻,淡淡地移開。

  于瀚、韓烈不約而同對著慕煙華豎起大拇指,澹台馥、柳玉池幾人都是友好地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那些排名在後之人不敢隨意上前,卻不客氣地盯著慕煙華看。

  慕煙華寵辱不驚,氣定神閒,任由他們打量。

  司若白掃視了一周,溫和的語聲再次響起:「諸位年少天才,此是我六大宗派之福,亦是東南域之福。無用的話我就不多言,諸位既是最終站在了此地,想來該當有意加入我六大宗派。」

  「六大宗派排名不分上下,太元宗、正一派、藥宗為三仙道,神水宮、鬼王宗、天魔宗為三魔道。諸位可思量一二,不拘先後,開始選擇。」

  司若白雖道不拘先後,其他十九人卻無人開口,全部看向了慕煙華。

  「慕煙華!」

  神水宮所屬的樓船上,徐妙音一聲大喊,向著慕煙華招了招手。

  「神水宮,來神水宮!」

  尚長老表情輕鬆,頷首道:「你若來我神水宮,以你之才定可得宮主看重,收為親傳。」

  慕煙華對著徐妙音一笑,轉向尚長老:「多謝尚長老厚愛。」

  尚長老面上閃過失望之色,卻也不生氣:「看來煙華心中早有成算,不知哪一宗有此幸運?」

  不是神水宮!

  天魔宗萬長春、鬼王宗魏長老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聽得尚長老之言,都是豎起耳朵看著慕煙華。

  慕煙華視線看過來,一一掃過幾位長老,最後定格在司若白身上。

  司若白眉間微蹙,眸光微閃。

  萬長春提著的心猛地一沉,忍不住出聲道:「慕煙華,你要去太元宗?」

  慕煙華笑而不語,趕在司若白開口前移開視線。

  不是太元宗?

  慕煙華不說話,萬長春、魏長老幾人不好催促,饒是修為到了如今地步,仍是差一點抓耳撓腮,心底難受得緊。

  尚長老瞧著眼前這一幕,雖是覺得有些好笑,卻不打算出言干涉。

  藥宗杜長老輕咳了一聲,笑道:「小丫頭忒的頑皮!還不將你答案說來,真要看著我們這個老傢伙坐立不安才開心?」

  「杜長老可冤枉我了,這事我怎麼敢?」

  慕煙華淺淺一笑,轉向萬長春行了一禮,「萬長老,日後便請您多加關照。」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4:05

97 人情

  萬長春愣了半晌,對上慕煙華含笑的眸光,這才反應過來,不覺縱聲大笑,掩不住的得意愉悅。

  「好好好!煙華日後有事,只管尋我萬長春!」

  慕煙華謝過萬長春,退到一邊。

  早在來浮空山前,慕煙華就決定了拜師天魔宗。不止因著天魔宗是太元宗對頭,主要還是五年後那件事的緣故。

  思前想後,慕煙華覺得選擇天魔宗,會讓她得到最大的利益。

  「恭喜萬長老。」

  除了司若白不言不語,徐妙音一臉不高興,剩餘幾名長老紛紛向著萬長春道賀。萬長春滿面紅光,不客氣地照單全收,越看慕煙華越是滿意,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司若白輕哼了一聲,轉向淩若塵。

  淩若塵神色不變:「太元宗。」

  司若白點了點頭,移開視線:「澹台馥,你呢?」

  澹台馥展顏柔和一笑,笑容甜美:「神水宮。」

  慕煙華、淩絕塵、澹台馥三人之後,柳玉池去了正一派,于瀚、韓烈不約而同選擇了鬼王宗,風肖颯、宇文麟跟著慕煙華一般進了天魔宗,聞人桓拜師鬼王宗,古航入了藥宗門下。

  再接下來,聶子晴果然成了神水宮弟子,跟著慕煙華對戰一場的封馳,第一關時曾經圍堵慕煙華的步聽書,還有那同步聽書一道晉級,之後敗於柳玉池的祝奇,居然全部進了天魔宗。

  慕煙華、風肖颯、封馳五人之外,另有兩人亦選擇了天魔宗。

  簡寧,十七、八歲的少女,明眸皓齒,清麗可人,修為在先天境第一重天。

  葉一鳴,十六、七歲的少年,白白淨淨,眉清目秀,修為同樣是先天境第一重天。

  受到慕煙華這青雲榜第一的影響,前二十位中加入天魔宗之人高達七人,占了三分之一還多,萬長春看向慕煙華的目光愈發親切。

  于瀚、韓烈兩個都去了鬼王宗,萬長春雖是有些遺憾,倒也沒怎麼在意,畢竟此次收穫已是超出了他的預期。單單慕煙華一人,就勝過了于瀚、韓烈兩人相加,更勿論去的是鬼王宗,又跟慕煙華交好。

  早先看這兩人出手,皆是用得火屬秘技,想來是與火屬最為契合。待得成功晉升築基境,有極大可能覺醒火靈根,十有八九是衝著鬼王宗的大衍焚天訣去的。

  單從火屬功法而論,大衍焚天訣確實算得六大宗派第一,于瀚、韓烈兩人這般選擇無可厚非。

  不過片刻工夫,二十人全部選擇完畢。

  其中太元宗得四人,神水宮得二人,鬼王宗得三人,正一派得二人,藥宗得二人。

  眾人剛確認了歸屬,六艘樓船齊齊一陣震動,陡然暴出耀眼銀光,六道銀白色台階延伸而下,搭上了青黑色戰台的邊緣。

  光影組成的台階,瞧著極為淡薄脆弱,透過半透明的表面,還可清晰看到底下的景象。

  慕煙華試探性地邁出一步,足底傳來踏實之感。

  一步,兩步,三步。

  慕煙華不再猶豫,拾級而上,走向天魔宗所屬的樓船。

  風肖颯幾人有樣學樣,緊緊跟在慕煙華身後。

  「嗷嗚!」

  涅影一聲低吼,繃緊了脊背縱身一躍,騰空而起落在戰台之上,三竄兩竄奔上光影台階。

  慕煙華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涅影靠近。

  風肖颯幾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眼前一道黑影閃過,慕煙華腳邊就多了一頭尺長的小豹子,綠瑩瑩的眼睛靈性十足,瞧不出修為深淺。

  慕煙華也不解釋,蹲下身子輕拍了拍涅影腦袋,繼續向前。

  不多久,慕煙華、風肖颯七人站在了萬長春眼前。

  「好!好啊!」

  萬長春打量了慕煙華半晌,笑瞇了眼,「樓船還要在此地停留兩三日,往之前那五千人中挑選些弟子,才會啟程趕回天魔宗。這幾日你們可自由活動,訪友也好,切磋也好,只有一樣,別讓人欺負了去,墜了我天魔宗的名頭!」轉向慕煙華:「跟著淩絕塵一戰,身上的傷沒事吧?」

  慕煙華輕輕頷首,笑道:「多謝長老關心,煙華並無大礙。」

  「如此便好。」萬長春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白玉小瓶,遞給慕煙華,「今日我心情好,此物予你。」

  「這……」

  慕煙華神色一肅,恭敬地雙手接過,小心地收進袖袋裡。

  「長者賜,不敢辭。多謝萬長老。」

  萬長春更是高興,想要拍拍慕煙華肩膀,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轉頭瞪向風肖颯、封馳幾人。

  「看什麼看!你們也受了傷?」

  幾人紛紛垂下頭去,只有宇文麟面色難看,輕哼了一聲。

  「宇文麟!」

  「萬長老。」宇文麟不情不願地行了一禮,「萬長老喊我何事?」

  萬長春微擰著眉,頗有些無奈:「你這陰陽怪氣的,想要幹什麼?」

  宇文麟沉默了片刻:「我喉嚨癢。」

  萬長春狠狠一噎,擺了擺手:「罷了,你想怎樣便怎樣,我管不了你,讓你老子傷腦筋去!」

  「百川,你過來。」

  一名二十許的年輕人幾步上前:「師尊,您找我?」

  萬長春指著慕煙華幾人:「你帶他們進去,每人安排一個房間。」

  百川應了一聲,轉向慕煙華幾人:「諸位師弟、師妹,還請隨我來。」

  慕煙華隨著百川進了艙門,步下台階穿過一條通道,便是一排整齊的木門出現在眼前。

  百川指著一排十來間房道:「這些房間都空著,你們可以隨意入住。倘若有其他需要,直接尋我便是。」

  慕煙華幾人連稱不敢,送走了百川。

  對著風肖颯、封馳幾人點點頭,慕煙華隨意選了一間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將其他人的視線隔絕在外。

  房間不大,一桌一椅一榻,乾淨簡單,一目了然。

  頂上鑲嵌著一枚拳頭大的珠子,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將整個房間照得極為明亮。

  涅影率先邁了進去,趴在桌子底下閉上了眼睛。

  慕煙華輕舒了一口氣,行至竹榻盤膝坐下,取出萬長春予她的白玉小瓶,掀開了上面的塞子。瓶子底下淺淺一層,半透明泛著乳白色的微光,透著一股子生機勃勃。

  這是……萬年石乳?

  本以為是幾枚療傷丹藥,不想竟是這個東西。丹藥會在體內沉澱下雜質,萬年石乳卻不會留下後遺症。

  果然不愧是六大宗派,一出手就是如此珍貴之物,萬長春的這一份善意,她收下了。

  慕煙華取一滴萬年石乳服下,合上了眼睛。

  萬年石乳極為溫和,化作一道道氣流,好似春雨潤物一般,無聲地滲透著全身皮肉經脈,修復著接連對戰澹台馥、淩絕塵留下的暗傷。

  丹田內四個氣源緩緩旋轉,混元真氣流經四肢百骸,帶動萬年石乳的藥力,撫平經脈上被淩絕塵劍氣劃出的細碎傷痕。

  萬年石乳的藥力逐漸消失,慕煙華傷勢大為好轉。

  小半個時辰之後,慕煙華將真氣收歸丹田,睜開了眼睛,咳出一口黑紅的淤血。

  這一口淤血一去,只覺得神清氣爽,修為又有些許進步。

  「叩!叩叩!」外面傳來有節奏叩門聲。

  慕煙華站起身來,拉開了房門。

  「百川師兄?」

  含笑站在門外的,可不就是剛剛將他們領進來的百川?

  慕煙華身子一側,讓了開來:「師兄尋我有事?」

  「煙華師妹不用忙,我不進去。」百川一臉客氣的笑容,「鬼王宗于瀚、韓烈兩位師弟,神水宮妙音師妹一道來了,指明是來拜訪師妹,師尊讓我下來通知一聲。」

  「師妹這就隨我上去?」

  徐妙音跟著于瀚、韓烈可不認識,怎麼一道來了?

  「勞煩師兄跑這一趟。」慕煙華道了一聲謝,留著涅影在房間,合上門跟著百川回到甲板上。

  「師妹說得哪裡話,你我本屬同門,這點小事何必言謝?」

  百川在前面引路,側過頭跟著慕煙華說話,「我一直隨在師尊身邊,師妹一連幾場比試都看了,封師弟、宇文師弟、馥師妹,還有那號稱年輕一輩第一天才的淩絕塵,最後迫得柳玉池自動認輸,委實精彩絕倫,讓人敬佩。」

  慕煙華笑著搖頭:「師兄言重,不過僥倖勝得一籌。」

  百川不置可否,自顧自道:「師妹這回為宗門長了臉,宗主定然親自召見,以示嘉獎……」

  說到這裡,百川語中不自覺透出些許豔羨。

  慕煙華沒有接口,轉開話題:「師兄既是萬長老高徒,自然入門多年,見著宗主機會極多。」

  百川面上露出一絲苦澀:「師妹有所不知。我只是師尊記名弟子,像我這樣的記名弟子,師尊名下足有百數之多。不怕你笑話,我入門至今七年整,只遠遠見過宗主兩回。」

  說話間,慕煙華已是跟著百川邁出艙門,一眼便瞧見于瀚、韓烈、徐妙音三人,正與萬長春說話。

  「呀!」徐妙音眸光掃到慕煙華,驚喜叫出聲來,「你來了!」

  慕煙華快步上前,先向萬長春行過禮,再一一同于瀚、韓烈、徐妙音打過招呼。

  「慕煙……華。」

  徐妙音看著慕煙華,踟躕著道,「尚師伯想見你。」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4:15

98 天魔宗

  神水宮尚長老……想見她?

  慕煙華不明所以,轉向萬長春。

  萬長春笑咪咪地道:「既是尚長老召見,煙華便去吧。」

  已是入了他天魔宗,見見又如何,還能將人再挖走不成?萬長春很放心,看慕煙華是千好萬好。

  「于師侄、韓師侄,不如先跟著我去喝杯茶,等候煙華歸來?」

  于瀚、韓烈兩人對視了一眼,齊齊點了點頭。

  「但憑萬長老安排。」

  慕煙華向萬長春道了謝,跟著于瀚、韓烈招呼了一聲,便隨同徐妙音前往神水宮所屬的樓船。

  徐妙音面上帶著歡喜的笑容,顯得極為高興:「慕煙華,你真是太厲害了!因為你的關係,天魔宗此次搶走了不少好苗子,太元宗的司長老氣得嘴巴都歪了!」

  徐妙音本是小兒心性,從來沒有忘記司若白當初一個瞪眼,現下見著他吃癟,竟是心中異常爽快。此事憋在她心裡,她又沒處去說,看到慕煙華哪裡還忍得住?

  慕煙華輕蹙著眉:「怎麼回事?」

  「你居然不知道?」徐妙音怔了一怔,隨即笑道,「萬長老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他都沒告訴你麼?」

  徐妙音並沒有多想,很快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前因後果一一分說明白。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還在那青雲榜前五千位之人。

  除去慕煙華、淩絕塵、澹台馥二十人,青雲榜前五千位仍是存著不少天才人物。縱使跟著慕煙華、淩絕塵之流沒法比,與一般人相較卻要好得多,正是六大宗派爭搶的重點。

  慕煙華一路表現得極為強勢,以青雲榜第一之位進第二關兩兩對決,一招敗封馳,兩拳勝宇文麟,一指點破澹台馥秘技,力戰淩絕塵,迫得柳玉池主動認輸,一舉一動可說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六大宗派擇其一,慕煙華加入天魔宗。

  許多原本不知去哪個宗派的人,受到慕煙華影響,只要天魔宗之人稍微一提,就極為樂意地點了頭。甚至有些正跟著太元宗之人相談,天魔宗之人開口一喊,便立時棄了太元宗轉投天魔宗。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因著慕煙華一人,天魔宗成了最大的贏家。

  「本次測試本是輪到太元宗主導,加上出了淩絕塵這個絕世天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對青雲榜第一之位勢在必得。」

  徐妙音那雙漂亮的眼睛滴溜溜轉著,不時看一眼慕煙華,「他們恐怕怎麼也想不到,當中會多了煙華你,人算不如天算,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原來如此。」

  倘若是淩絕塵得了第一,不止能壓過其餘五大宗派一頭,眾人更會將太元宗作為首選。

  慕煙華明白了前因後果,暗道難怪司若白看她的眼神那般不善,卻不打算多加理會,含笑望向徐妙音,「你今日來尋我,是不再生氣了麼?」

  徐妙音面上笑容一僵,低垂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一回是我反應太過,現下早不生氣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男子,就像我的兄長一般,誰知道你……我一時難以接受。」

  慕煙華低歎了一聲:「也怪我考慮不周。」

  徐妙音抬起頭來,眉間舒展,笑意溫暖:「我知你不是有意欺瞞,不然我上一回問你之時,你不會那般直言不諱。」

  說話間,慕煙華、徐妙音兩人已是登上神水宮所屬的樓船,一名瞧著約莫二十出頭,容顏秀麗的女修正翹首以盼。

  「妙妙。」

  「方師叔。」徐妙音上前兩步,將身後的慕煙華讓了出來,「我將煙華帶來了。」

  「煙華見過方前輩。」

  方姓女修笑著點頭道:「煙華不必多禮,跟著妙妙一般喚我師叔便是。」

  慕煙華淺淺一笑,從善如流地改過稱呼:「方師叔。」

  方姓女修笑容愈深:「快隨我進來,尚師姐已等候你多時。」

  徐妙音本想跟著進去,被方姓女修阻止,只得懨懨止步。

  「煙華,我在外面等你。」

  慕煙華應了一聲,隨著方姓女修入內。

  一間不大的艙室,一桌一几,四張椅子,五、六個素色蒲團,如此而已。

  尚長老盤膝坐在正對著門的蒲團上,聽得慕煙華兩人進來的聲響,睜開了閉著的眼睛。

  「尚師姐,她就是慕煙華。」

  慕煙華上前,中規中矩地行了一禮:「煙華見過尚前輩。」

  尚長老揮出一道無形氣勁,將慕煙華輕輕托起,指著一旁的一個蒲團。

  「坐。」

  慕煙華謝過,大大方方坐下。

  尚長老暗暗點頭,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當日妙妙離家出走,險遭意外,是你出手相救?」

  「機緣巧合罷了。」慕煙華心中一定,算是知曉了尚長老見她的目的,「那時煙華初離家門,途徑迷蹤嶺靠近喬山坊市那一段,偶然撞到百花谷門徒行兇害人。這些個毀人清白奪人性命的邪修,煙華深恨之,一路追蹤至喬山坊市,在那裡發現了妙音。」

  「早先煙華聽聞,神水宮將百花谷連根拔起,一舉滅殺,才是大快人心。」

  「百花谷膽敢擄走妙妙,滅一萬次都不為過。」

  尚長老淡淡解釋了一句,探手伸入袖袋裡,摸出一枚小兒巴掌大的玉牌,其上鐫刻著神水宮碧浪托月的標識,遞到慕煙華面前。

  「你於妙妙有大恩,便是於我神水宮有恩。此枚權杖予你,便可自由出入我神水宮。」停了片刻,歎息道,「妙妙很喜歡你。這孩子自小在神水宮長大,因著身份關係一直沒什麼同齡友人,要是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不要拒絕她。」

  慕煙華神色一肅,雙手接過玉牌,鄭重點頭道:「妙音性子直率,單純可愛,煙華同樣喜歡她。」

  尚長老面上和緩,眸中顯出一絲喜意:「你剛入天魔宗,萬長老恐尋你有事,我便不留你了。」

  慕煙華暗舒一口氣,起身向著尚長老、方姓女修告辭,在艙門處跟著靜候的徐妙音匯合,回去天魔宗所屬的樓船。

  接下來兩、三日,徐妙音一直跟著慕煙華在一道,于瀚、韓烈兩人也不時前來。徐妙音、于瀚、韓烈三人因著慕煙華相識,幾日的相處倒是讓他們很快熟絡起來。

  這一日,六大宗派聯合擇徒終於接近尾聲。萬長春招回了所有在外的門人,將此次招收的一千餘名弟子全部安置到樓船上,一聲令下啟程回歸天魔宗。

  天魔宗所屬的樓船一走,其餘五大宗派的樓船幾乎不分先後,齊齊暴出一陣銀芒,緩緩升空,快速遠去。片刻工夫,便只剩下幾個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小黑點。

  熱鬧了多日的觀雲峰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寧靜,高懸半空的青雲榜早早回到那青黑色石碑之內,重新分成一模一樣的六截,被司若白、萬長春六人收起。

  六大宗派離開了,觀雲峰眾人三五成群,不多久就散得一乾二淨。唯有那一場場精彩的比鬥,深深地印入所有人腦海裡,為他們津津樂道,百說不厭。

  天魔宗所屬的樓船上,慕煙華於竹榻上盤膝而坐,緩緩運轉混元經第一層四象境的功法。

  樓船行進的速度很快,卻依然很是平穩,不會給慕煙華靜修帶來絲毫影響。

  難得有這般靜心修煉的時候。

  慕煙華兩耳不聞窗外事,日日待在房間裡感悟功法,提升修為。

  萬長春不但不怪,還大加讚賞,直言慕煙華有如今境界,天資絕世是一方面,刻苦努力是另一方面。其他人聽著看著,全部有樣學樣,將自己關在艙室裡,再不在樓船上晃蕩。

  一路無話。

  二十幾日後,樓船緩緩停了下來。

  百川敲開了慕煙華的房門,言道已是回到天魔宗。

  慕煙華招呼了涅影,跟著百川上了甲板。

  到了此時,樓船銀白色的護罩早已打開,甲板上站滿了人,大部分都伸長了脖子向下張望,一臉驚歎。

  萬長春站在最前面,見著慕煙華便招手道:「煙華,過來。」

  慕煙華依言上前,行了一禮:「萬長老。」

  樓船完全停住,開始緩慢下降。

  萬長老指著前方,面上隱顯自豪之色:「煙華你看,那便是我天魔宗山門所在。」

  慕煙華抬眼望去,一看之下也是心中震撼。

  連綿不絕的青山宛若橫亙天地的巨龍,因著山勢太高,自半山腰便是雲霧縈繞。數十座雄奇的山峰之上,托舉著一座座宏偉的宮殿群,蒼山掩映,雲霧變幻,猶如仙境。

  這些宮殿群呈玄奇陣勢排列,拱衛著中央一座巨大的浮峰。

  浮峰憑空高懸,卻是被雲霧遮得若隱若現,瞧不真切。只能隱約看到分成不少層,每一層的建築都有所不同。

  青山之下,是一座方圓足有數萬里的龐大城市,分割成數個區域,又互相連通。

  天魔宗山門的模樣,跟著太元宗山門完全不同。

  太元宗同樣範圍極大,建築卻以精巧為主,不及天魔宗這般煌煌大氣。

  樓船無聲無息地落地,幾不可查地輕輕一顫。

  慕煙華回過神來,見得十數人迎了上來,領頭一人滿面笑容,大聲高呼:「老萬!你可回來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2 00:34:26

99 下馬威

  「薛越!哈哈!怎麼是你過來相迎?」

  萬長春躍下樓船,快步朝著來人走去,一拳擊向那人胸膛,「海山那傢伙呢?這一向不是他的活兒麼?」

  慕煙華細細打量了一眼,發現這薛越瞧著約莫三十出頭,身形極為削瘦,卻比著萬長春要高出半個頭,相貌生得普普通通,紮人堆裡便再找不見。

  「啪!」

  薛越手掌輕抬,接住萬長春拳頭,「那小子閉關了。」眼睛往樓船上張望,「老萬,聽說你這次收穫頗豐,青雲榜第一都被你挖過來了。是哪一位,快叫出來讓我瞧瞧。」

  「瞧什麼瞧,不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誰還能多長出一條胳膊一條腿來?」萬長春面上止不住地笑,語中難掩得意之色,將薛越拉到一邊,低聲問道,「對這一期新進弟子,宗主有沒有特別的指示?」

  薛越一頭霧水,茫然道:「特別的指示?沒有啊!新進弟子不都要先去外門三個月,宗主能有什麼指示?」

  萬長春神色如常,倒也不見失望,送開了薛越。

  薛越眼疾手快,一把捉住萬長春胳膊:「別想著顧左右而言他,到底青雲榜第一是哪一位?那消息傳得不清不楚的,只依稀聽著是個女娃娃,年紀並不大?」

  萬長春體內真氣一陣鼓蕩,輕鬆掙開薛越,朝著慕煙華招了招手。

  慕煙華邁步上前:「萬長老。」

  萬長春笑看著慕煙華,指著薛越道:「薛越,落霞峰七大長老之一。」轉向薛越,「她就是你心心念念要見的青雲榜第一,慕煙華。」

  慕煙華面上一肅,行了一禮:「弟子慕煙華,見過薛長老。」

  「她、她?」薛越連續眨了好幾次眼,盯著慕煙華看了半晌,吶吶地道,「老萬,你莫不是跟我開玩笑?這女娃娃看著至多十四、五歲,修為先天境第四重天,能鬥得過淩絕塵?」

  萬長春笑瞇了眼,就是不說話。

  薛越看了一眼其他人表情,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一拍大腿,大笑出聲:「好!好啊!小煙華,來告訴我,你今年多少歲?」

  萬長春同樣轉過頭來。

  剛開始那兩三日,萬長春忙著招收弟子,回來天魔宗的途中,慕煙華整日裡關在房裡修煉,他又不好去打擾,這問題的答案還真不知道。

  「回薛長老,弟子是三月裡的生日,已是年滿十二。」

  「什麼?十二?!」薛越驚得差點跳出來,倏然轉向萬長春求證,「比淩絕塵小五歲?」

  萬長春心底翻起巨浪,但他好歹見識過了慕煙華的驚人戰績,總算沒有像薛越那般失態。

  「此事我同樣不知,還未來得及問。」

  薛越一臉激動,揪住萬長春領口:「這麼重要的事,你來不及問?!」

  「做什麼,你這不是知道了麼!」萬長春反而冷靜下來,握住薛越手腕拉開,哼道,「別忘了你來此的目的,我趕著向宗主交差,你休要再擋著我。」

  薛越不肯鬆手,厚著臉皮道:「我與你一道去。」

  萬長春視線一掃下了樓船的一千餘弟子,生硬地問道:「那他們?」

  「有外門的引導弟子在,哪裡用得著我?」薛越瞇起眼睛,拖著萬長春催促道,「不是要去見宗主?快走、快走!」

  萬長春扭過頭來,衝著慕煙華笑道:「三個月後,內門再見!」

  走得遠了,薛越放開萬長春,意有所指地問道:「老萬,你就這般放心,也不關照一二?」

  萬長春嘿嘿一笑:「你覺得她需要?」

  「果然不需要!」薛越停下腳步,轉過身回望來時的方向,「外門那幫兔崽子,倘若還是跟著以往一樣行事,可就有好戲看了!」

  萬長春、薛越離開過後,以慕煙華為首的一眾新進弟子,便跟著薛越帶來的十數人遙遙對視。

  樓船已是再次騰空而起,向著天魔宗內部駛去。

  身周是一片平整的空地,生著稀疏的灌木,再週邊是茂密的樹林,偶爾還可見著食草的低級妖獸閃過。此地正處於半山腰,後面是早先俯瞰時看到過的龐大城市,山林深處才是那雄奇的山峰、宏偉的宮殿群。

  慕煙華不說話,一眾新進弟子同樣沉默不語。

  那十數人先沉不住氣,互相望了望,終是一青年男子排眾而出。瞧著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瘦瘦高高,膚色白皙,一雙眼睛閃著精光。

  「鄙人童吉,你們可喚我童師兄。」童吉上前幾步站定,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按照天魔宗規矩,新進弟子全部暫時加入外門,三個月後進行測試,合格者方可選擇去處。或進內門,或加入九大主峰、七十二次峰,運氣好者直接被宗主、長老收於門下,一步登天。要是不合格,雖不會讓你們哪裡來回哪裡去,卻要暫時留在外門,等候下一回內門選拔了。」

  童吉視線掃視了一圈,在慕煙華身上略略一停,「現下你們都隨我來,我帶你們去這三個月暫住之地。」

  慕煙華點了點頭:「多謝童師兄,謝過諸位師兄。」

  早聽說天魔宗實力為尊,剛入門時全部一視同仁,日後混成什麼樣端看個人本事,這會兒瞧著果然如此。

  縱然擊敗淩絕塵、澹台馥,得了青雲榜第一之位,仍是沒什麼優待可言。除了那落霞峰長老薛越,其他高層一個不見,甚至將他們完全扔給了一幫子外門弟子。

  有了慕煙華開頭,一眾新進弟子,包括風肖颯、封馳、步聽書幾人在內,紛紛向著童吉他們道謝。

  童吉眸底閃過一絲微光,含笑道:「好說好說。」

  「隨我們來吧。」

  童吉轉過身,暗暗跟著其餘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慕煙華默默打量著眼前之人,總覺得哪裡有些異樣,卻又說不上來,只得輕蹙了蹙眉,抬步跟了上去。

  童吉十數人在前,慕煙華等一眾新進弟子在後,速度算不上很快,順著山間小道慢慢向上,隊伍拉得有些長。這般走了大半個時辰,穿過一片密集的樹林,踏上一座木質的小橋,小橋過去終是聽到了隱約的人聲。

  再往前走了片刻,童吉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一片建築群,轉過頭來笑嘻嘻地看慕煙華:「接下來的三個月,你們就住那裡。看你們人不多,該當是夠用了,自己分分。」

  剩下的外門弟子散了開來,站在童吉兩側,目光閃爍地看著慕煙華他們,明顯是看好戲的樣子。

  數十間破舊的小木屋,不少地方已是坍塌,上面積滿了塵土污垢,地上長滿了雜草,風呼呼地穿堂而過,透過這一面的窟窿,可以清晰看到對面的景象。

  別說一千餘人,就是十個人都住不了。

  這壓根不是人住的地方!

  「欺人太甚!」

  宇文麟臉色本就不好看,這一下更是黑如鍋底,怒氣沖霄,雙拳暴出一陣耀眼金光,身形一閃已至童吉近前,一拳砸向他的腦袋。

  「啪!」

  童吉輕描淡寫抬起右掌,輕鬆接住宇文麟的拳頭,五指慢慢收攏,便讓宇文麟動彈不得。

  「師弟膽子不小,居然敢跟師兄動手。」童吉咧嘴笑得惡意,眼睛看著宇文麟,說出的話卻不僅僅針對他一個人,「不怕告訴你,能加入天魔宗之人,哪一個不能稱一聲天才?不要以為在觀雲峰取得小小名次,便可目中無人,肆意妄為。到了這裡,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臥著,別說師兄我欺負你,誰都是這般過來的。」

  「聽師兄一句勸,今日就算淩絕塵來了,也要給我乖乖跪地道歉!」

  話音還未落,童吉手上一個使力,讓宇文麟擰了擰眉,發出一聲痛哼。

  「跪下道歉!」

  「跪下!向童師兄好生道歉!」

  「對!一定要跪下!不然今日這事兒不算完!」

  其他外門弟子嬉笑著,七嘴八舌地高聲叫喊,餘光卻不離慕煙華、風肖颯幾人。

  童吉高聲大笑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宇文麟面上漲得通紅,兩隻眼睛微微凸出,眼中暴出鮮紅血絲,全身都在顫抖著,膝蓋忍不住彎起。

  「不——!」

  宇文麟一聲大吼,身上閃過一陣金色光華,竟是暫時掙開了童吉的束縛,另一隻未被捉住的手捏成拳,朝著童吉面門狠狠砸去。

  「有點本事。」

  童吉略略一挑眉,左手食指點在宇文麟襲來的拳頭上。

  清晰的骨裂之聲響起,宇文麟整條胳膊斷成幾截,軟軟地滑落。

  童吉不屑地哼了一聲,右足重重踹向宇文麟腿彎。

  「嗤!」

  刺骨的寒意陡然臨身,童吉大驚失色,忙忙丟開宇文麟飛身後退,心跳猶如擂鼓。

  低頭一看,卻見白皙的手腕處,一條細長的紅線緩緩顯了出來,滲出一絲一絲血漬。紅白相間,瞧著格外醒目。

  要不是他躲得及時,這隻手掌已是被齊腕斷去!

  到底是誰這般狠辣?!

  「就你這樣的,為淩絕塵提鞋都不配!」

  清潤的語聲冰冷,尚帶著些許稚嫩。

  童吉猛地抬眼,卻見得一少女執劍而立,面上罩著寒霜,正冷冷地看著他。

  不是慕煙華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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