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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童遙 -【玉面修羅戀逆妃】《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49:48     標題: 童遙 -【玉面修羅戀逆妃】《全文完》

玉面修羅戀逆妃 作者:童遙

嚴熾書,她恨這個男人入骨!
明知她是東胡汗王派人捉拿的祭司之女
他卻冷血地拿她當兩國休兵止戰的籌碼
不給她開口求生的機會,無情地將她推向虎口
所以她恨!恨他見死不救,恨他將她當成禮來交換
是他心狠在先,別怪她拖著他同下地獄!
為了報仇,也為了博得父母的一線生機
她拿命當賭注,忍辱負重讓自己成為一枚殺棋
以獻女之名來到他的後宮,伺機行刺……
這男人當真是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熾皇嗎?
明知道她要殺他,卻對她包容寬待沒有降罪
他不用帝王的威權來脅迫她
卻用溫柔一點一滴消融她滿身的刺,撫平她的心傷
被人細細寵護的窩心暖意讓她不由動了心
但他們的命運註定好了,他不是她該動心的良人
早在他將她送回地獄的那一刻,她便與愛情絕緣……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0:03

楔子

    龍熾皇朝炎龍元年

    六年多前,因「賦性奢侈、暴戾僭越」為由被外放到居南關,貶為淩王的前太子嚴熾書,于瑞龍二十八年夏天,瑞皇壽宴之日,領著四大邊關近百萬大兵攻陷皇城,殲滅長年禍亂朝廷的叛臣賊子。同時繼承大統,登基即位,是為「熾皇」,並改年號為「炎龍」。

    「臣等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富麗堂皇的龍禦殿內,文武百官齊列,手持笏板,恭敬斂首地迎接登上龍座的皇帝。

    「眾卿平身。」淺淡的輕吐四字,甫登基的新帝嗓音低沉清冷,透著股唯我獨尊的威嚴氣勢。

    「啟稟皇上,東胡汗王遣使臣送來金銀百擔、汗馬百匹以及獻女一名,以賀吾皇登基之喜。」衛尉秦守成手持笏板,恭敬地低首上奏。

    「宣。」高座龍椅的帝王神色不興,清俊的龍顏像尊玉面修羅般叫人望之生畏,肅然起敬。

    東胡使臣在典客的接引下步入了大殿,身後跟著一名身著東胡傳統服飾,螓首低垂的嬌俏女子。兩人雙雙跪地叩首,覲見龍顏。

    當東胡使臣滔滔不絕地讚頌著中原新帝的豐功偉業,同時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地說著身後獻女是如何的能歌善舞、才藝兼俱時,龍座上的帝王冷眸一個淡掃,立時讓東胡使臣渾身一顫,機靈地住了嘴。

    「抬首。」

    當女子螓首輕抬,那稱不上美豔的清麗嬌顏,讓滿朝文武百官全都低低抽了口倒息,紛紛為了獻女其貌不揚的長相與東胡汗王的誠意不足,恐會惹怒龍顏而竊竊私語。

    「郎中令,備回禮,隨同東胡使臣歸返。告訴汗王,他這份大禮朕收下了。」無視群臣的議論耳語,新帝神色依舊不興,嗓音清冷地繼續下旨,「東胡獻女慕容妍,冊封妍妃,賜住華顏殿。」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0:22

第1章(1)

    龍熾皇朝瑞龍二十三年春

    中原邊城的西塞關,隔著片滾滾黃沙與位處片片草浪中的東胡遙遙相對。

    一名身著粗布衣衫,以布巾蒙著頭臉,只露出雙水靈靈大眼的少年,微低著頭,困難地頂著勁風,來到了關內不遠處一間不起眼的小酒館。

    「請、請問……咳咳……」才開口,少年便因喉頭乾澀地喘咳了聲。

    刻意壓低的嗓音,驚醒了因為門可羅雀而支著頭打盹的掌櫃,連忙一臉熱切的出聲招呼:「這位客倌好呀!您是要用膳,或是要來壺酒小酌一番呢?」

    咽了口唾沫,潤澤了因勁風而乾渴不適的喉頭,少年低低輕喘了下後才接著再道:「不是,我是想問問您可知道從京城被貶到西塞關的前中原使臣,住在哪?」

    一聽到少年不是上門花錢的,掌櫃熱絡的神情淡了幾分,「咱這西塞關與中原京城可是離了十萬八千里,哪會有什麼使臣呀。小兄弟若沒打算用膳或喝茶,那勞煩往別處問去,別擾了我這小店的生意。」

    掌櫃那打發人般的話讓少年眉心輕擰,人地生疏的慌怕讓他不敢再開口多問,才想轉身離開時,空了許久的肚皮卻讓他眼前一花,腿軟得差點站不住。

    扶靠著陳舊的櫃檯,少年疲累地喘著氣,隱約覺得有道注目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沒抬起頭,少年盡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悄悄環顧四周,這才發覺除了自己,這簡陋的小酒館裡只有一桌客人。

    暗暗思忖了片刻,少年朝著掌櫃開口,「我想用膳,勞煩掌櫃給我來點利便的吃食,還有茶。」

    「欸,馬上給客倌送上。客倌這邊請坐。」一聽到生意上門,掌櫃連忙笑開了臉,殷切地領著少年往空桌上落坐。

    沒多久,幾顆鬆軟白胖的饅頭和一碗鹵得鹹香的五花肉便上了桌,雖是樸實的粗食,但對又餓又累的少年來說卻已相當足夠,連忙卸下了蒙面的布巾,有些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熾書,怎麼了嗎?」擱下酒杯,羅修武忍不住朝始終執杯未飲的好友問了聲。

    看著少年吃得急乎,還因為差點哽到而連忙灌茶的舉止,嚴熾書唇角輕輕揚扯了下,接著才將目光轉回,「沒事。」

    深知嚴熾書的腹黑性,羅修武也懶得多問,又喝了杯酒後便接著方才中斷的話題,「玄殷說龐邑那頭老狐狸會對平曦下手,就是想將你這個被貶到邊關的太子逼回京城,好給你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要我們千萬別躁進,可你卻急著先往龐邑手下的西塞關來,你到底是在打算什麼?」

    羅修武的話讓嚴熾書裹著傷布的胸口又隱約泛疼,捏握著酒杯的手緊得像杯子與他有深仇大恨般。

    「我、已、經、不、是、太、子。」話,自齒縫中迸出。

    看到嚴熾書瞬間蒙上陰影的神情,羅修武悄悄在心底為自己大意失言抹了把冷汗。好在他們是親如兄弟的好友,要不那幾個字恐怕不是從嚴熾書嘴裡吐出來,而會是白光閃閃的利刃,一刀一刀往他身上砍了。

    胸口的痛意讓嚴熾書英眉緊擰,薄唇抿直,精雕般玉潤的五官因思緒而顯得陰沉狠戾,像尊殺氣騰騰的玉面修羅。

    龐邑,龍熾皇朝的當朝丞相,十幾年前與皇后聯手誣陷母妃,導致母妃在誕下平曦後便魂斷死牢。長年來更是酒池肉林的讒言媚行,導致父皇色令智昏,自己則浮雲蔽日的權傾朝野,甚至處心積慮地欲將被冊封太子的他除之而後快。

    就因為太清楚龐邑的野心,他才會在深思熟慮後假順其意地讓自己被貶到居南關,借此鬆懈其防心,而自己則在邊關默默佈局,壯大實力,待時機成熟再興兵反擊,將龐邑這奸臣斬首示眾,把被攪得幾要崩毀的嚴家天下收復整頓,再現風光的發揚光大。

    可嚴熾書卻怎麼也想不到,這龐邑竟然老謀深算,機關算盡地在他被貶到居南關半年後,卑鄙地朝平曦下手。

    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親妹就這樣無辜地成了癡兒,嚴熾書便恨得心痛如絞,理智全失地要貿然回京。要不是跟在身邊的羅修武以命相搏,硬是將他攔下,只怕他由小至大的即位復仇計畫便要功虧一簣。

    即便嚴熾書回復理智沒落入龐邑的陷阱,可氣極了自己沒將親妹帶在身邊的他仍是恨得舉劍朝胸口砍了一劍,用深可見骨的傷來提醒自己國仇家恨,為奪回天下的決心,添上血染的勢在必得。

    沉默半晌,默默隱斂了心中狂躁的恨思,嚴熾書陰鷙的神情漸褪,回復成玉潤卻不失威嚴霸氣的清俊面容,「表面不躁進,腳步仍可添快。」

    「什麼意思?」看著嚴熾書在短瞬間便斂穩了思緒,羅修武連忙正了正神色,開口再問。

    「西塞關最挨近惡狼嘴邊,卻是駐兵最少、領頭最弱的。由此可見老狐狸只興弄權,不興掌權固守。」

    「所以你打算先從西塞關下手,那又要怎麼做?」

    「要讓邊關守將變成叛將,得先有所為地叫人服氣。東胡近年來屢次擾關,就先替西塞關打打惡狼吧。」

    「何時動手?我這手癢得可久了。」看著嚴熾書眼底躍動的弑血光芒,一身武魄戰魂的羅修武也禁不住熱血沸騰了。

    「瞧你樂急的,這回我要親自──」嚴熾書話還沒說完,便被響亮的拍桌聲給打斷。

    「嘿,你這小子,沒錢還敢點菜吃。我這酒館小歸小,可也不是隨便讓人吃白食的。」原先還樂著有錢可賺而掛著笑容的掌櫃,此刻怒氣騰騰,對著一臉無措的少年吼完,又轉向一旁小二喊道:「阿木,去叫灶頭李出來,記得讓他拿著菜刀出來。」

    「掌櫃大爺,您、您聽我說,我沒要吃白食的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錢袋會不見,您讓我再找找……」

    掌櫃意欲動私刑的話,以及少年驚慌失措地不停在身上翻找的模樣,讓嚴熾書眉心輕蹙,起身便走了過去。「這小兄弟的食費多少,我付。」

    嚴熾書一開口,不只掌櫃愕然地張大了嘴,連坐在椅上的羅修武也傻眼了。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的知交兄弟有這麼慷慨助人的個性?!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耳背聽差的少年愣愣抬頭,看著眼前高了自己許多的男人掏出銀兩給掌櫃,然後轉回頭正視自己,那清俊卻英氣的俊顏讓他看傻了眼,心底泛起一絲如電擊般的撼動,久久不歇。

    「小兄弟?」見眼前瘦弱得像個女孩兒的少年恍惚失神,嚴熾書薄唇輕啟,開口喚聲。

    「啊?」讓淺淡卻醇厚的嗓音喚回了神魂,少年這才驚覺男人正在對他說話,連忙壓低了嗓音開口,「呃……謝謝這位大俠出手相助,慕容……呃,小慕銘記在心,他日再遇必定回報。」

    看著少年白皙的臉蛋泛起紅暈,嚴熾書禁不住揚起了笑弧,「小兄弟不是關內人吧?」同時伸手幫他拉攏被翻得褪落的外衣,手背不經意地滑觸過他胸前。

    男人的手讓少年打了個激顫,有些遲地婉拒他繼續幫自己整衣的舉止,小心冀冀地開口,「我、我是奉父令來投靠親戚的。」

    驚覺自己語氣中掩不住的慌亂,以及男人微微挑眉欲再開口的神情,少年連忙又開口說了句:「再次謝謝大俠的相救,那、那個……我還要趕路,先走了。」接著便倉卒地轉身跑了。

    少年紅透的臉蛋和落荒而逃的舉動讓嚴熾書加深了笑容,彎身拎起小包袱,足尖一點便躍出了酒館外。

    呼呼呼……好險跑得快,要不她一定會露出破綻的。

    跑離了小酒館,假扮成少年的慕容妍靠在一道牆邊低低喘氣,試圖平復思緒時,陰影霍地將她籠罩,那張讓她驚慌逃離的俊顏又瞬現眼前,嚇得她抽了口倒息,錯愕地當場木然。

    「小兄弟,『你』忘了東西了。」噙著莞爾笑容,早在幫少年拉攏衣袍時便知道他是女兒身的嚴熾書低低開口。

    接過拎到眼前的小包袱,慕容妍覺得丟臉極了,勉強扯出了笑容,呐呐開口,「謝、謝謝大俠。」

    連聽她喊了自己三次大俠,嚴熾書心下暗笑到快內傷,怎麼也想不到出身皇室,兒時便貴為太子的自己竟會讓人稱作大俠。偏偏面上表情還是端得一臉正經,「我瞧小兄弟似乎頗為擔驚受怕,是孤身尋親遇上什麼困難了嗎?」

    「沒、沒有……我知道該往哪走的,謝謝大俠的熱心,那個,時候不早,我真該趕路了。」

    明明嚇得臉都發白了,卻不願開口求援,這小傢伙倒挺倔。

    饒富興味的暗自思忖,嚴熾書才想著要不要再逗逗她時,一片被落了孔洞的樹葉卻精准無比地從樹上飄下,橫過眼前落在地面,讓他暗翻白眼地打消了逗弄的念頭。「我沒想阻止你趕路,不過方才在酒館裡你不是說落了錢袋,身無分文又該怎麼繼續這尋親之路呢?」

    聽到男人的話,慕容妍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件事,臉色瞬間一陣青白,「我、我……會再想辦法的。」

    看著小傢伙一臉窘迫,嚴熾書心下莫名緊揪,意外地發現所謂的惻隱之心竟然存在自己身上。

    一手拉過她揪著包袱的小手,一手往自個兒懷裡掏取,嚴熾書將身上的錦織錢袋塞到那緊張到冒汗的掌心,「相逢自是有緣,這錢袋你收著,西塞關裡不甚平靜,小兄弟一路可得多當心,保重。」

    說完,也沒給人反應的時間,嚴熾書便旋身離開了,徒留下一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慕容妍原地傻愕,好半天都回不過神。

    我到底該上哪才能找到向明允呢?

    抱著包袱,曲膝坐在小巷內的慕容妍,掀開了覆頭蒙面的布巾,滿臉愁容的思考著娘親交代的事。

    數十天前,身為祭司的養父與當巫女的娘親告訴她,東胡二世子烏圖自從在祭典上看她跳獻神舞後,便存著染指她的念頭,屢次要招她入皇帳服侍。

    原本雙親還能因為深受老汗王以及大世子的重用而有恃無恐,可是當老汗王莫名猝死,大世子又行蹤不明,烏圖順理成章地繼任汗王后,他們便再不敢掉以輕心。

    不說烏圖生性狂妄自大,向來不將先祖傳下的神巫祭祀放在眼裡,光就他性好漁色,且長年來行徑荒淫這點,慕容妍的雙親便提心吊膽,唯恐唯一的愛女遭受迫害。

    雖然對烏圖瞭解不多,但憶及他看著自己的淫邪目光,再知道他覬覦自己的事,才笄年不久的慕容妍也不免膽顫心驚,可是從未離開過東胡的她,又能逃往哪去?

    就在她慌懼地手足無措時,從雙親口中說出的另一件事,更是讓她如遭雷擊般久久不敢相信──原來自己竟有一半的中原血統!

    當年代表龍熾皇朝來到東胡的使臣向明允,與身為巫女的娘親互有情愫,在被發現後遭遣返中原,被奪了官職後便癡守在西塞關。而珠胎暗結的娘親為了保護腹中的她,毅然下嫁自小便戀慕巫女的大祭司,也就是自小便將她捧在手心上疼愛的養父──慕容克木。

    就算接受了這個事實,向來孝順的慕容妍怎麼也不願丟下雙親獨逃,直到雙親語重心長地殷殷勸逼,要她無論如何都得保住自己的命,否則就是對不起他們養育她的恩情。

    慕容妍這才擰緊了心,淚流滿面地跪別了雙親,帶著娘親給的信物隻身逃到西塞關。可是,來到西塞關都月余了,明明關內城鎮不大,她卻是怎麼也問不著向明允的下落。

    即便來到中原屬地,但西塞關與東胡間僅有一片黃沙相隔,所以一路上她女扮男裝,遮遮掩掩地就怕讓人發現自己便是汗王下令捉拿的祭司之女。

    逃難的寢食不安,再加上連日來的擔驚受怕,此時的慕容妍已是又累又倦,疲憊不堪的她禁不住眼皮沉重,縮了縮身子短暫合眼。

    殊不知,在她合眼之際,一隊西塞關的士兵早就注意到她;而她這一短暫合眼,又將為自己的命運帶來多大的改變。

    兩個月後,當一身黑衣勁裝的嚴熾書與羅修武領著黑衣金領的悍將精兵抵達西塞關口,一些早前聽聞消息的守城士兵連忙開了城門,掩不住興奮的迎接這群解了西塞關燃眉之急的居南關淩王及勇將。

    無視諸多西塞關士兵的熱切歡迎,一路策馬前行的嚴熾書卻在見到一隊押著數十名女子的兵隊時調轉了馬首。

    「押著她們要上哪?又做何用?」跨騎在高大戰馬上,擋住兵隊腳步的嚴熾書,居高臨下的開口。

    震懾于嚴熾書那股不言而喻的王者氣勢,領頭的將士微抖地顫聲回話,「是、是要押往霜北關,當成軍妓向霜北關匡王借兵用的。」

    眉心輕蹙,嚴熾書一個眼神輕使,瞬間幾道疾影落下,迅雷不及掩耳地擊倒了士兵,同時斬斷了那些女子身上的縛繩。

    馬步踏前幾許,嚴熾書彎身撈抱起始終瞠大眼看著他的一名女子,「告訴桓王,西塞關的安危,我,居南關的淩王頂了。讓他無須再投石入潭的獻女借兵。」

    說完,嚴熾書便策馬離開,身後的羅修武及百餘名精兵毫不遲疑地尾隨其後,浩浩蕩蕩地往暫駐的方向前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0:36

第1章(2)

    是夜,西塞關內最大的客棧裡,坐在上等廂房內的羅修武眼神看向床上那被點了穴的女子,接著轉向坐在他對面的嚴熾書,幾次來回,忍不住揶揄開口,「明明這陣子我與你幾乎形影不離,怎麼你何時看上了西塞關內的女子,我竟會不知道呢?」

    沒好氣地橫睨了羅修武一眼,嚴熾書將眼神落在一臉驚疑不解,瞳眸中隱約泛著求救渴望的女子身上,「兩個月前,在小酒館遇見的,當時你也在場。」

    「有這回事?」

    聞言,羅修武疑惑地擰眉回想,去打東胡前他們的確是去過間小酒館,不過他記得那小店生意差得很,除了他們,好像也沒別的客人了……啊,有了,當時的確還有另一桌客人,那飯錢還是嚴熾書付的。

    自以為恍然大悟的羅修武這會兒可不掩飾嘲弄笑意了,「我說你呀,是給國仇家恨蒙了眼,還是前幾日打東胡時給撞到頭啦?那時在小酒館遇見的,明明就是個還沒長成的小少年呀!」

    「你才不長眼!連女扮男裝都看不出來。」嚴熾書直接賞了羅修武一記淩厲冷眼。

    兄弟當了好一陣子,羅修武自然是清楚嚴熾書的底線在哪,故作汗顏地低笑了聲,接著又道:「唉呀,那時不過就是看著她身子過於單薄,以為是個沒長成的毛孩罷了,哪想得了那麼多?況且我又沒腦熱的沖上前替人付帳,當然沒能看清她那張女兒家的臉蛋羅。」

    沒理會羅修武的打趣,嚴熾書起身朝女子走去,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挑起女子小巧的下頷,銳利的眼打量般地將她的長相仔細審視過一遍,暗自思忖著早前得知的消息。

    「怎麼,還在考慮合不合胃口呀?」看著嚴熾書異常的舉止,羅修武忍不住又訕笑地問了句,然後毫無意外地又收到兩枚帶殺氣的眼神。

    「還想不想復仇,辦不辦正事了?」冷冷開口,嚴熾書第一次質疑起自己識人的眼光,這個昨日還跟著他在戰場上與東胡兵廝殺的好友,是不是根本沒自己以為的那般剛毅正直,心思純正。

    敏感的字眼刺著了被滅門的痛處,羅修武痞笑神情瞬間斂去,「怎麼不想,只是咱們這太子復位的長遠深謀,哪裡用得上這貌不驚人的陌生女子了?」

    「根據探子回報,東胡汗王烏圖正在擒捉一名血統不純,可能逃往中原邊關的祭司之女。那日在小酒館我便覺她神色匆促不安,今日細瞧下,倒發現她的五官不似胡人尖臉窄額,身形也不若胡女高大豐滿,再加上她刻意扮男裝掩人耳目,興許她就是烏圖在找的那一個。」

    就在他提到祭司之女時,女子瞬間瞪大了眼,一絲無以名狀的恐懼泛在其中,讓嚴熾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他怎麼會知道……

    「那又怎麼樣?」仍是摸不著頭緒的羅修武問道。

    「雖然暫時擊退了東胡的進犯,但若能再有番作為,則更易讓苦候不到朝廷援兵的西塞關桓王心服口服,甘願臣服。」看著羅修武仍未明所以的挑眉,嚴熾書接著又道:「如果我用此女當籌碼,與東胡烏圖談休兵,讓西塞關能喘口氣,同時也讓你能留在這訓練出一支為我所用的兵馬,你覺得如何?」

    不!不要送我回東胡!

    瞠大的雙眸急出了水氣,雖未被捆綁,但被點了穴的慕容妍卻是動彈不得,連開口求援都辦不到,只能讓滿腔的無助與驚懼惹紅了眼,逼急了呼息。

    聽完嚴熾書的打算,羅修武不由得心生佩服。果真王者天生,這番擅用局勢,布棋擄獲人心的謀略,果然不是隨便誰都學得來。「那要由誰押送?何時動手?」

    看著女子掩不住恐懼而從眼眶滑落頰側的那滴淚,以及擔驚受怕的神情,嚴熾書驟然心一緊。

    大半年前,在京城為護他而遭龐邑迫害的平曦,她在喝下毒茶前應也曾有這樣無助求援的眼神,可在那當時,她能望向誰?又有誰能讓她投遞這樣的眸光?

    瞧她仍顯稚氣的模樣,應當才笄年不久吧。真將她送回東胡,恐怕不出多久,便要香消玉殞,芳華早逝。他該將她推向虎口嗎……

    原來,所謂的惻隱之心,還沒在他身上死絕。

    當嚴熾書正思忖著若不拿她當休兵的籌碼,那麼自己謀略的這棋局又該怎麼落子時,始終等不到回應的羅修武卻突然走來,胳臂朝他一頂,「想什麼,問半天也不回一句!」

    突來的肘擊撞散了嚴熾書心底那絲憐憫,也撞疼了胸口那道舊傷,隨著疼痛蔓延擴散的是當年母妃的冤死、平曦喝下毒茶的成了癡兒,多年來奸相反間的玄殷、跟在身邊的羅修武,以及前幾日與他並肩作戰,在戰場上壯烈犧牲的士兵面容,在在都提醒著他,國仇家恨忘不得。

    在大業未臻功成的現下,那所謂的惻隱與憐憫本不該,且沒有存在於他身上的意義。一思及此,深邃鷹眸裡的柔光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奪位復仇的戾氣。

    眸心斂合再睜,嚴熾書的瞳眸中只餘冰冷無情,「明早我親自押送,用她來換東胡休兵。」

    為什麼……連讓我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若要這般無情,之前又為什麼要給我錢袋?為什麼不讓我在兩個月前就餓死算了!

    滿腔悲憤無法出口,慕容妍急紅的眸心添了絲憤恨不甘,徹底地看清了眼前這男人根本不是她以為的好心人,而是鐵石心腸的絕情人。

    出了西塞關,將慕容妍緊緊困在身前的嚴熾書,單槍匹馬的越過滾滾黃沙,來到位於草原上的東胡皇鑾。

    「休兵?」坐在鋪著虎皮王座上的烏圖,挑眉嗤笑,「憑什麼?」

    「就憑我手上這名女子。」扯下遮掩著女子頭臉的大氅,嚴熾書沉著開口,看到烏圖瞬間發亮的眼神,心下更是胸有成足。「她就是汗王要捉拿的祭司之女,對吧?」

    看到自己垂涎許久,苦捉不到的小賤婢,烏圖縱是竊喜,卻也不大意輕心。自從他登上汗王大位,屢次對西塞關興戰以來,向來勝多敗少,沒想到從居南關來的一支百人奇兵便讓他損兵千名。面對這敢獨自來與他談條件,自稱居南關淩王的奇兵將領,自是有所忌憚。

    「只要汗王答應休兵,半年內不對西塞關興戰,這女子便是汗王的。」淺淺說道,嚴熾書將擒在身前的女子推向前方。

    女子一跌跪在地,烏圖便忿忿起身,一巴掌迎面甩去,「小賤婢,你以為你逃得出本汗的手掌心嗎?」能當他的女人可是她的榮幸,她竟還想逃。

    這一巴掌打得慕容妍眼冒金星,嫩頰瞬間紅腫,卻不開口討饒,只是緊緊咬唇,任由刺目的鮮紅自唇心流淌至秀氣的下頷,看向嚴熾書的瞳眸中,燃著悲憤的恨火。

    她恨!恨這個男人見死不救、恨他將她當成禮來交換、恨他讓她的命被掐在烏圖手上。

    坐回王座,烏圖睥睨地看向嚴熾書,「既然淩王這麼有誠意,那麼本汗也就禮尚往來,同意你休兵半年的條件。」說是這麼說,但等得到慕容妍這小賤婢後,他要反悔不認,這淩王又能拿他怎麼樣。

    「那就謝謝汗王了,告辭。」如願得到結果,嚴熾書朝烏圖一拱手,又看了慕容妍一眼後便轉身離去。

    待嚴熾書離開後,烏圖便延著淫笑開口,「賤蹄子,你以為逃到中原就能得救了嗎?」

    手腳均被綁縛,慕容妍頂著張被摑腫的臉蛋,一聲不吭地死死咬唇,低斂的眉目間卻有著不服輸的倨傲。

    看著慕容妍不甘屈服的神情,烏圖猛地起身上前,掐抬起她的下頷,「夠倔,本汗就讓你知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下場。」

    清澈的目光毫不抗拒地與烏圖對視,對於即將面對的命運,慕容妍不是無懼,而是在這一刻,骨子裡那份倔氣讓她不願低頭。

    不!她不服!她不信她扭轉不了自個兒的命!

    即將遭受屈辱的這當下,力求活路的慕容妍驀然想起兩個多月前初到西塞關的遭遇以及前日遭擒的情況。

    怨天尤人的情緒與不甘認命的執拗讓她有了絕地求生的念頭──就算要死,她也要拉著那男人一起陪葬!

    就在烏圖欲撕裂她的衣襟時,女子清然昂首,淡定開口:「汗王碰我只是一時歡快,如果我咬舌自盡成了冰冷屍體,您也貪不得盡興,不是嗎?」

    「你這是在威脅本汗嗎?」擰眉一喝,烏圖朝旁使了個眼色,侍從立即上前,準備扳開慕容妍的嘴,制止她咬舌。

    「汗王請放心,在我把話說完前我絕不會自盡的。」側首避開想扳嘴的粗手,女子神色仍舊自若,甚至大無畏地迎向烏圖的視線,「我沒想也沒膽威脅汗王您,我只想與您談樁合作。」

    「就憑你這小賤婢,能有什麼本事值得本汗與你合作?」

    「汗王雖同意休兵半年,可中原這塊肥肉汗王遲早是要叼進嘴裡大快朵頤的,對吧?」

    慕容妍的話讓烏圖挑眉,能在諸多反對聲浪中坐上汗王大位的他多少也是有點腦袋的,再加上她那副胸有成竹,勢在必得的神情讓他不由得想聽聽她所謂的合作。「那又怎麼樣?」

    「方才來同汗王談休兵的居南關淩王,其實是被廢的太子。」看烏圖似被勾著了興趣般的挑眉,慕容妍接著又說:「我被他擒捉時,曾聽到他與將士提及復仇上位之事。」

    聞言,烏圖大感意外,難怪淩王會有那股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原來是被打落邊關的太子。

    「倘若汗王能大發慈悲的暫且饒我一命,我願以獻女身分進入中原皇宮,幫您殺了那可能為帝的淩王。」

    旋身坐回王座,烏圖虎目微眯,撚著落腮胡,暗暗思忖。

    身為一個被貶為邊關王爺的太子,能有領百人奇兵擊退胡兵的實力,與單槍匹馬來與他談休兵的膽識,單憑一己之力便阻止他東胡大舉進兵西塞關,依這般厲害的手段看來,倒是極有可能問鼎中原,成為龍熾皇朝的新帝。

    再者,方才他甩這小賤婢一巴掌時,可是清楚看到淩王眼中瞬閃即過的內疚,愧疚與憐憫本不該存於謀反之人的心,或許這小賤婢未來真能成為淩王的弱點,更何況他手上還有小賤婢的雙親當人質,不怕她不聽令行事。

    不過是短暫休兵,只要他擴大舉兵依然可以攻進西塞關,就算攻不破,等淩王成了新帝,再使出小賤婢這枚殺棋,中原遲早也會成為東胡的囊中物。

    能不著痕跡的殺了老汗王,取代大世子奪得汗王大位,同時將西塞關逼至危境的烏圖,也不是個不擅隱忍,有勇無謀之人,幾瞬的思忖之後,便將原先準備反悔的念頭給打消了。

    「好,本汗就暫時饒你一命,但你可別忘了,你雙親的命可是掐在本汗手上。」

    離開了東胡,蒙著頭臉駕馬的嚴熾書,向來沉穩的心思顯得有些躁動,抓著韁繩的手勁不停加重,迎著強風在滾滾黃沙中策馬狂奔。

    直到進了西塞關防線,他才在一處倚著湖的丘陵上勒停了馬。心口處的疼痛讓他扯開衣襟,看著胸前那道才剛好的傷疤上新添的紅色牙印,忍不住微微蹙眉。

    那小女子的牙可真夠利了,這到東胡的路途要再遠上個半天,恐怕他胸前不是添了圈牙印,而是會少塊肉吧。

    原本是因為不想傷她,所以他才沒綁著她,但從他將她扛上馬,牢牢困在身前時,她便無所不用其極地扭著身想掙脫,逼得他只得點了她的穴道,好制止她的躁動,誰知動彈不得的她居然張嘴朝他胸口咬,而且還像甲魚那般咬住了便不肯放。

    也不知為什麼,他莫名地縱容著她無用的反抗,也許是因為伴隨著痛而濡濕他大半襟口的淚吧。

    要說心疼嗎?除了平曦外,這世上還沒誰能讓他有過這等心緒。

    那是捨不得嗎?那就更不可能了,連從小形影不離的親妹他都捨得下了,這個才見過兩次面,根本稱不上認識的女子,他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硬要說的話,或許是有趣吧。

    看著他手勁一使便能擰斷頸的嬌弱女子,那種明知無力回天卻仍勇於反抗的意志,讓他覺得有趣,甚至欣賞起她的勇氣。

    常人總言命不由人,可他卻從來只相信人定勝天,命是可以自己去爭來的。

    對於冤死的母妃,他曾經有過那麼一絲絲恨,恨她從不試圖反抗,恨她總是默默忍受,直到臨死前都還說著:一入宮門深似海,這一切都是她的命。

    如果當年母妃能夠有此女這般的勇氣去頑強抵抗,是不是今日一切便會不同?就算真逃不過遲早要死的命,至少曾試圖抵禦過,臨死起碼能少點冤怨,多點與命運對抗過的倨傲骨氣。

    也許就是這麼一個念頭,所以他放任她困獸般的撒野,任由她將他帶傷的胸膛咬到出血,直到進東胡皇鑾的前一刻才綁縛她。

    他沒想過將她送回東胡後,她會遭受什麼樣的對待,甚或有什麼下場,但估計絕對不會是好的。所以他由得她咬,縱容她宣洩著不甘與怒氣。

    然而,就算如此,嚴熾書仍沒後悔過將她送回東胡的決定,他不會心疼更沒有不舍;為了成就大業,在這當口犧牲一個女子,換來東胡短暫休兵以及西塞關的靠攏,對他來說比什麼都值得。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0:49

第2章(1)

    龍熾皇朝瑞龍二十四年秋

    隨著廢太子嚴熾書前往居南關的前太子妃,也就是淩王妃任婉容,因身虛體弱,不堪水土不服,卒于瑞龍二十四年春。

    居南關,名副其實的位於中原版圖的南方邊陲,雖是土厚民淳的毓秀之地,可節氣一過寒露仍是吹起陣陣刮人的秋風。

    方才閱完鷹傳回的密訊,嚴熾書負手靜佇的身影在城牆上傲然挺立,狹長的鳳眼深邃中帶著銳利,堅定地遠眺著前方。

    「殿下。」才攀上城牆的圓子不過喚了聲,便被嚴熾書一記冷眸給瞪得慌忙改口:「呃……奴才是說啟稟淩王。」

    「何事?」收回眸光,嚴熾書淡淡問道。

    「羅將軍半刻前已進城,正在王府主廳等您。」恭敬稟報的圓子悄悄抹了抹莫名發涼的頸子,心想實在不是他要犯蠢,這喊了多年的稱謂也不是說改便改得了口。

    「讓修武先行休憩,本王明日再見他。」淺淡交代了句,嚴熾書腳跟一轉,率先步下高城,兀自朝王府側廳一處院落走去。

    蕭瑟的秋風刮落了滿園的黃葉,讓植滿林木的院落添了幾許寂寥,就連房內傳出的琴聲都似傷春悲秋般的淒悽楚楚。

    輕推門扉,見撫琴女子專注出神,嚴熾書沒開口擾她雅興,逕自走向擱著文房四寶的案桌,在縑帛上揮毫。

    孤影偏多蕭瑟意,寂寥盡處晚霞紅。

    撥弄琴弦的纖指緩停,朱顏蛾眉的女子款款起身,朝嚴熾書優雅福身後,便執起較細巧的紫毫,在那蒼勁有力的墨蹟旁跟著落下。

    唯有秋霜伴晚風,紅塵清淨夢成空。

    「婉容這小楷寫得仍是這般秀麗雅致。」唇角輕揚,嚴熾書牽起女子的手,朝內室走去。

    「那是淩王不嫌棄,婉容這字還稱不上好。」順從地跟著嚴熾書進了內室,女子在他落坐床榻時便動手卸下床紗,然後跪坐他身前。

    眼前女子溫婉順服的柔姿,讓嚴熾書心頭不免微動,曲指將她頰畔的髮絲撩到耳後。「婉容跟著本王多久了?」

    「自淩王仍為太子之身,年方十八時在瑞皇旨意下迎婉容為太子妃,至今四年有餘。」輕手挪移床榻上的倚枕,女子邊答邊伺候嚴熾書舒適地靠躺著。

    「玄殷來訊了。過幾日本王便親自帶你到霜北關。」制止了女子幫自己卸冠的舉止,嚴熾書鳳眸微眯,淡淡說道。

    「這麼快?」低聲驚呼,女子幾乎克制不住輕顫。然而是喜是悲、或懼或期卻只有她自個兒清楚。

    聞言,嚴熾書鳳眸再啟,龍眉一揚,「婉容不願?」

    「淩王多慮了,婉容豈有不願的資格。」斂了斂心底那份顫動,女子垂眸傾前,以纖細的指揉按著嚴熾書的額際。

    力道適中的揉壓舒適地讓嚴熾書又眯起了眼,心思卻不由得有些飄忽。眼前這個父皇親賜的太子妃,氣度雍容、秀外慧中又姿色絕佳,雖然受龐邑的脅迫在大婚之日對他下毒,可天性善良的她卻在他佯裝要飲毒酒時,慌懼的拍翻了杯。

    早將女子來歷摸透的他,利用女子善良的天性將她納為己用,而她也不負他所望地安分守己,在東宮裡扮演著討不得寵的太子妃。然而她那善體人意且從不踰距的體貼,嚴熾書這些年裡卻是體會甚深。

    一思及此,嚴熾書緩緩睜眼,開口問著:「婉容怨本王嗎?」

    突來的問話讓女子頓止了揉壓的指力,隨即漾著淺笑開口反問:「此時此刻,淩王可允婉容同在東宮那般喊您殿下?」

    女子巧笑倩兮的豔容沒讓嚴熾書動心,而她那仿若撒嬌的敘舊語氣卻讓他有些動容。

    見嚴熾書點頭不語,女子往後跪退了步,緩緩開口:「殿下,可還記得婉容失態哭倒在您懷裡那回事?」

    「記得。」雖然對眼前女子並無情意,可嚴熾書也忘不了大婚後不久,看著自己的妃子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淚崩的意外之感。

    「那麼殿下方才問的話豈不是刻意言重了。霜北關之事對婉容來說不是犠牲,而是成全。那麼婉容該要怨什麼呢?」說完,女子笑看著嚴熾書。

    她的話讓嚴熾書也忍不住唇角微揚,可想到這些年她不忮不求的安分相伴,又忍不住開口:「如果今天匡王不是心向龐邑,興許你仍可伴在我身邊,甚或有朝一日母儀天下。」

    「謝殿下抬舉,可婉容不配也不敢奢望有那等貴命。庭院深深的後宮高位,步步都如履薄冰的不容易,著實不是婉容待得來的。再者殿下將來稱帝,身畔理應值得一名知心人常伴,婉容自是配不得的。」

    女子話說得得體,可那彼此均無心就別勉強的弦外之音嚴熾書自然是聽得懂的。釋然地與女子相視一笑,嚴熾書躺平了身說道:「時候不早,歇息吧。」著手幫嚴熾書禦冠寬衣,女子終於能夠笑得如願以償,「殿下安心歇著吧。婉容給您繡的玄衣纏裳尚差幾許便能完成,趁著還有幾日,婉容還想給您結條佩綬,然後再納雙履鞋。」

    須臾過後,赭紅色的床紗掀開再垂掩,女子已退離了床榻,正想朝外廳走去時,嚴熾書低沉的嗓音卻再次傳來,「既是獻品,那眼可容不得一點閃失。」

    明明像是說著件物品般的生硬語氣,可女子卻是聽得加深了笑容,「殿下放心,婉容自有分寸。婉容最後能為您做的,也僅餘這些了。」

    這生來便擔著帝王命格的男人,器宇軒昂又尊貴無匹,她沒那福分讓他愛上,也沒那緣分戀上他,可他給的關心暖意她是懂的,也因此即便勞神傷眼,她仍想在最後再多為他做些什麼。

    時至霜降,嚴熾書在被貶到居南關近三年後,帶著侍女婉容,在幾名影衛的保護下來到了如被冰雪封城的霜北關。

    霜北關一直都是傾龐邑派系,老北關王嚴滔是嚴熾書的皇叔,雖說嚴滔在兩年前離世,但在他死後繼任北關王的嚴應匡也接續了其父人脈,自然也屬龐邑那方的人。比起其他三大邊關,要拉攏霜北關為己所用顯得更有難度。

    也因此,來到霜北關的嚴熾書,自然也沒受到任何禮遇。長嚴熾書五歲,年輕氣盛的匡王甚至避不見面。

    不說嚴熾書身為居南關淩王,不奉旨鎮守居南關卻跑來霜北關,光就早前聽聞他領百名精兵解救西塞關之危的事,也夠讓嚴應匡懷疑他居心叵測。更別說他沒將淩王妃照顧好,讓她命厄華年,更是讓嚴應匡悲憤得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直到數日後,嚴應匡在城廊望見他以為這輩子再無緣相見,日夜思念的面容,這才讓他再顧不得其他的見了嚴熾書。

    「皇弟這趟千里迢迢,總算是與皇堂兄見上一面了。」領著侍女走進王府大廳的嚴熾書,沒有任何久候多日的不耐,反而熱絡地朝嚴應匡開口。

    「雖同是皇族,但我與你可沒這般熟,那些客套話就省省吧。」坐在主位上的嚴應匡一臉踐樣,連賞嚴熾書一個正眼都懶。

    不意外嚴應匡的反應,但他目光直落在自己身後侍女的舉止卻讓嚴熾書輕揚的淺笑更加深幾許。

    「皇堂兄說的是。不過皇弟接下來要說的,不方便讓外人知曉,可否請皇堂兄遣退他人?」

    聞言,嚴應匡雖有」瞬遲疑,但看到心上人的那股腦熱,再加上急欲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急躁,便想也沒想地揮退了廳裡的下人。

    待廳裡只剩自己、嚴應匡以及婉容後,嚴熾書便從容開口,「其實皇弟這趟是親自將婉容送回你身邊的。當年父皇在龐丞相的慫恿下硬是將婉容立為太子妃,在知道你與婉容互有情意後,皇弟心底對你始終有著虧欠。」

    「真是婉容!」得到確切答案的嚴應匡心頭一熱,幾個大步一跨,情難自已的拉著侍女的手,「容兒,你真的沒死,我、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你了。」

    看著嚴應匡漲紅了臉的模樣,嚴熾書心下暗笑,開口又道:「既是父皇親

    賜的太子妃,自然也由不得我做主,但做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再安排出香消玉殖的假戲,促成有情入終成眷屬的美好結局,皇弟還是做得到的。」

    「……謝、謝謝。」

    雖然心下又是感動莫名,又是激動萬分,但能將霜北關鎮守得妥妥當當的嚴應匡也不是個淺心眼的,有些吞吐的道了謝後,便又開口問道:「你端著這成人之美的舉動,是希望從我這得到什麼?」

    「既然皇堂兄問了,那我也就直說了。皇弟是想跟你借調三萬兵馬,支援西塞關抵禦東胡。」

    聞言,嚴應匡不由得挑眉,「之前你不是才領兵擊退了東胡,還跟烏圖談定休兵半年,這會又來同我借兵?你該不會以支持西塞關為藉口,實際上是想領兵攻回皇城吧?」

    聞言,嚴熾書心中不由得有些慶倖,他這皇堂兄還算有點腦袋。「皇堂兄這是在說笑吧?三萬兵馬要從邊關打回皇城?我瘋了不成!」

    「那你倒是說說,幹啥管那西塞關兵馬足不足的事?」

    「皇堂兄應當也知曉,那狼子野心的東胡屢次興兵擾關,西塞關兵力不足,面臨東胡的侵擾簡直就是中原板蕩,前途堪慮呀。」

    「哪又怎麼樣,守不住也是西塞關桓王自己沒本事。」

    「皇堂兄說的是。但你再想想,東胡要破了西塞關,難道不會大舉進攻霜北、臨東與居南三大邊關嗎?就算不會,破了西塞關再奪皇城,這天下要叫他們到手了,你可是要認東胡人為主?」

    「我中原漢人鼎天立地,哪可能認東胡為主!」威聲一喝,嚴應匡思忖片刻後又道:「我可以出借兵馬,可你能保證那沒用的桓王有本事領兵嗎?」

    「皇堂兄請放心,在與東胡談定的休兵止戰期間,我好生整頓了西塞關的兵力,只要再添些兵馬,要抵住東胡接下來的侵擾應當不成問題。」

    聞言,嚴應匡不由心頭一震,想來這被廢的太子真有幾把刷子,被貶至今不過兩年多,便已將西塞關上上下下都納入氅下了。這狀況是否該同龐邑通報呢?

    看著嚴應匡搓著下頷沉思,深知第一步棋已己有成效的嚴熾書見好就收,緩緩再道:「想來皇堂兄心底已有定案,那麼皇弟也就不多叨擾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1:05

第2章(2)

    兩日後,在嚴熾書離開霜北關的這天,美夢成真的嚴應匡為了表達謝意,特地在王府側廳設了踐行宴,與嚴熾書把酒言歡。

    「這杯酒我敬你,謝謝你的成人之美。」舉杯朝嚴熾書敬酬,嚴應匡豪氣地乾杯。

    「皇堂兄客氣了,古人言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本就是我該做的。」說完,嚴熾書回酢了杯酒,隨即又斟滿了杯說道:「皇弟才該要以酒代禮,謝謝皇堂兄願意援借兵馬給西塞關。」

    「得了得了,我這援手也不是光沖著你的面子,說到底西塞關也是咱龍熾皇朝的重要守關,我也就是幫守著國土罷了。」

    「那是,中原能這般太平,靠得可全都是皇堂兄的盡忠職守以及鼎力互助。」淺淺笑道,嚴熾書優雅地夾了箸羊肉,朝沸滾的鍋鼎裡涮燙。

    「對了,昨兒個婉容同我說,你到霜北關找我的事不想讓龐邑知道,你是不是該跟我說說這是為什麼?」咽下燙得熟嫩的肉,嚴應匡端起酒杯問道。

    「關於這個嘛……」擱下箸,嚴熾書刻意顯得欲言又止。

    「我不興佯勢作態這一套,更不信你遠道而來真就只是借兵而已,有什麼你就直說吧。」斂去輕鬆的神情,嚴應匡正色開口,就是不想嚴熾書以為自己沒心眼,是個好擺弄的。

    「既然皇堂兄都這麼說了,那皇弟也就不怕得罪的直言了。我知道你與皇叔向來是挺龐邑的,但據我所知,龐邑表面上與皇叔交好,實際上卻是怕皇叔留在京城會瓜分掉他在朝中的權勢,所以才會向皇上力諫,拱皇叔坐上霜北關王的大位,而他自己好在朝中一人獨大。」

    看著嚴應匡因疑慮而蹙起的眉心,嚴熾書啜了口酒後又娓娓說道:「姑且不論龐邑在朝中隻手遮天,前些年他曾以貴妃之位要你將親妹送入宮中,然而她現在卻是被龐邑以歹毒的情蠱欝禁在丞相府。怕皇堂兄認為我空口無憑,這封信請皇堂兄過目。」

    將信遞給嚴應匡,執杯就口的嚴熾書滿意地看著他眉心越皺越緊,捏著信紙的指節逐漸泛白,暗忖著自己在這盤棋中已占了贏面。

    「為了證明此信非為我造假,我派出的熾影衛已在月前將人從丞相府裡救出,再不久便會抵達霜北關,到時皇堂兄大可親自問問令妹,這一切是否屬實。」

    信紙上的一字一句入眼,嚴應匡雖不至於看得目皆欲裂,但那怒氣填胸的神情可也好看不到哪去。他真的很想認定這字字血淚的信是造假的,可親妹那熟悉的娟秀字跡卻讓他無法自欺欺人。

    「為什麼?」過了好半晌,稍稍抑下情緒的嚴應匡開口問道。「因為你我同為嚴家血脈,所以不願你識人不清,更不願你的效誠成了為虎作偎。」淡淡說著,立起身的嚴熾書伸掌在嚴應匡肩上拍了拍,「皇堂兄是聰明人,相信這一切你心中自有定論,皇弟言盡于此。」

    嚴熾書離開霜北關不久後,嚴應匡真的等到了親妹歸返,也才清楚知道這扮豬吃老虎的龐邑根本就是城狐社鼠,於是親自走了趟居南關對嚴熾書表達謝意與不分畛域的心悅誠服。

    至此,最具挑戰的霜北關已被嚴熾書攏絡,而西塞關桓王也因為邊關告急,苦候不到朝廷援兵,孤立無援之際,質疑起自己對當朝丞相龐邑的忠心是否值得。

    而身為居南關淩王的嚴熾書在臨危之際,義無反顧的領百餘精兵輕易擊退東胡,又與其談定休兵半年,更讓身邊大將羅修武留在西塞關協助訓兵,種種舉動均讓桓王由衷敬佩。

    再加上嚴熾書怎麼說也是皇朝正統繼承人,就是攻回京城復位也是師出有名,更是讓桓王甘心臣服,唯其馬首是瞻。

    然而,嚴熾書卻沒因此如釋重負,反而因為玄殷情非得已的權宜之策,讓他不得不緩了拉攏臨東關的步調,暫且將心思用來處理隱駐于居南關百裡外的數千兵馬正面臨的討伐。

    等到他順利地以伏敗假像為身在朝中的玄殷爭取優勢,再暗中讓西塞關桓王與霜北關匡王在關外另訓直屬于自己的將領兵士,等前往臨東關時已經是大半年後了。

    相較于西塞關的蒼風勁勁、霜北關的千岩萬壑,臨東關稱得上是鐘靈毓秀之地。而臨東關之主淳王司徒淳人如其名,為人敦厚淳樸,就是身子羸弱。

    高風亮節的司徒淳因為恥於阿諛逢迎,以致被掌權弄政的龐邑發派到邊關來。所幸臨東關周遭鄰國尚且安分,而他身邊又有幾名不錯的副將幫撐著,倒也還能謙沖自牧地當個邊關閑王,就是有些懷才不遇的抑鬱。

    幾番不分上下的棋盤廝殺,便讓難得棋逢敵手的司徒淳卸下心防,與嚴熾書聊起了對當前朝政的諸多不滿,而其對治國理政的獨到見解,與善謀略的腦袋也讓嚴熾書頗為賞識,更是打定將來予于重任的主意。

    也因此,嚴熾書只花了短短兩日便輕而易舉地將臨東關收攏氅下,也比照西塞關、霜北關與居南關那般,讓淳王在關外百里安排秘訓新兵與駐軍之情事。

    東胡鑿山建出的石城祭壇不若數年前那般神聖,魁梧剽悍的胡兵持刀戍守著前後的態勢,更是讓這曾經代表著信仰中心的祭壇,儼然成了座堅不可破的囚牢。

    「丫頭,你這又是何苦呢?」曾經地位只在汗王一人之下的祭司慕容克木,腳上銬著鐵鍊,正以同樣被圈鎖的掌輕拍著慕容妍纖細的背,心疼地開口。

    才剛以學習之由,被迫看完活春宮的慕容妍,胃裡早吐得一淨,然而烏圖那極盡變態的褻玩女子畫面仍在腦中縈繞不休,讓她止不住的陣陣幹嘔。

    「阿爹,我沒事的,您別擔心。」安撫地說了句,慕容妍抬袖輕拭唇角,隨即又有些急躁地開口問道:「那名中原舊使臣到了嗎?」

    「剛讓人押著過來,正在後頭……」慕容克木話還沒說完,便見慕容妍急匆匆地轉身欲走,連忙拉住了她,「丫頭,聽阿爹把話說完呀。」

    「阿爹要說的,我都知道了,就別再多言了。」雖然有些不耐煩,可慕容妍仍是溫順的應聲,然後便往後方石室裡去。

    「那使臣終究是你生父呀……」看著慕容妍離去的背影,慕容克木不由得感慨地低歎了聲。

    雖然腳步走得急,但這句數年來聽了不下幾百次的話仍是落入了慕容妍耳裡。

    當初她逃離東胡,想去投靠的也就是向明允這位生父。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她被送回了東胡,而向明允也被抓回了東胡,還成了負責教她中原一切事物的人。

    雖然知道向明允也是身不由己,回到中原的他更是被罷官,可慕容妍仍是難以毫無芥蒂的接受這位生父,甚至對他有些怨懟。如果當年他有勇氣帶著她娘一起走,那麼她便可以不是東胡人,也就不會成了烏圖的刀上俎,嘴邊肉,更無須在今時此地為博得一線生機淪為工具。

    被送回東胡近三年的慕容妍,蛻去了稚氣的臉蛋雖是貌不驚人,但眉宇間那股不向命運低頭的執拗卻讓她添了抹冰清玉潔的妍麗。雖然自幼便在巫女母親的教導下能聽說些中原漢語,可真要將自己置身中原,她要學得可還多著。

    除了那老是讓她咬到舌頭難澀拗口的詩詞,學著那些媚態橫溢的舞更是讓她吃足了苦頭,然而這都還算不上什麼,真正最讓她感到難熬的,是烏圖總是借驗收成果與精進之由,逼她眼睜睜看著他行淫。值得慶倖的是在向明允的極力勸阻下,烏圖終究壓下邪淫之心,沒能將她身子全看光。

    雖說對於將自己當成工具與烏圖合作的她來說,清白遲早是得在非我意願下失去,可能夠不失在烏圖手裡這點,還是讓慕容妍對向明允的觀感好了一些,但仍是難以和顏悅色的面對他。

    「向夫子上回教導的宮廷禮儀,我已熟記,這就給夫子查驗。」來到石室的慕容妍淡淡開口後,便轉身端起玉盤,準備演練宮妃該有的謙卑儀態。

    看著眼前的親生女兒,向明允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難受與沉痛,他多想能夠疼愛地摟摟她,愛憐地對她說:別怕,有為父在。

    偏偏自己曾經的懦弱與時不我予的無能,均讓他沒那資格開口。

    「不必不必,我相信妍兒的學習能力。我們今天就學學弈棋吧。」制止了慕容妍的舉止,向明允直接走向一旁擺著棋盤的矮榻,同時伸出手想牽她。

    不著痕跡地閃過他的手,慕容妍心底其實對他口中喊出的「妍兒」二字很是介意,可血緣是永遠無法抹滅的,況且這些年來教導她一切的他謹守分際,她又如何能制止這能讓他稍感滿足的稱謂呢。

    一子一子地教著落棋進退,向明允覓著監視的人去喝水的空檔,壓低聲開口:「趁著汗王這幾日不在皇帳城境內,你跟著我早前査訪出的秘徑逃往中原可好?」

    向明允的話讓慕容妍專注的神情添了抹冷色,「跟著你逃,那我的一雙父母呢?你有法子解開他們手腳上的枷鎖嗎?」

    聞言,向明允一時語塞地僵了神情。不是他要自私無情地丟下幫自己生養女兒的祭司與巫女,而是他真的沒有餘力帶他們一起逃,況且他們也極力相求他想辦法帶慕容妍逃走,別讓她真得為一時求生而賠上一輩子,甚至命喪深宮。

    見向明允無言以對,慕容妍執起一子吃下他的士,「再說,逃到中原就能得救嗎?夫子可是忘了我是如何被送回東胡的?」

    想起當年的遭遇,以及曾笑著將錢袋給她,後來又冷血地拿她當籌碼,硬是狠心將她送回東胡的那個男人,慕容妍的眸心便燃起憤恨火光。

    「可是……」向明允還想說些什麼,卻瞄到有人走近,連忙將話轉了個彎,「士死炮進,你這步下得太急,易敗。」

    「小女受教了。」淡淡回應了,慕容妍卻很難再將心思放在增進棋藝上。

    他心狠,她的手可以比他更辣!他見死不救,她就拖著他同下地獄。

    心思一定,堅決的神情重現慕容妍眼底,毅然開口再道:「這棋藝改日再精進,接下來就請夫子教我皇宮裡各式殺人於無形的毒招吧。」

    看著慕容妍勢在必得的神情,向明允只能無奈地在心底搖頭,緩緩說起自己所知的一切。

    龍熾皇朝瑞龍二十八年夏

    沒人能想到,被眨至居南關的廢太子,竟然能鎮守住屢遭東胡侵擾的西塞關,更在短短六年內統合臨東、西塞、居南、霜北四大邊關兵力,挾著在戰場上震懾敵軍的玉面修羅之名,一路殺回皇城。

    當嚴熾書攻進觥籌交錯,漫著特異迷香的和慶殿時,龐邑臉上那難以置信、萬分驚異的神情,讓他不由得笑了。

    笑得志得意滿,笑得狠厲冷冽,笑得毫無憐憫。

    即便被禁衛軍團團包圍的龐邑持刀抵著親生父皇的脖子,他也只是饒富興味地挑眉。

    眼前一個是隻手遮天,禍亂朝廷的亂臣賊子,一個是昏庸無智,紙醉金迷到黑白不分,下旨殺了真心相待的貴妃,對於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皇子更是棄之如敝屣的無視。這樣的臣與王,留之何用?

    不過眨眼瞬間,形似寡情的薄唇微揚,勾起絕情冷笑,嚴熾書高舉持劍的手,毫無猶豫地揮劍下令。

    萬箭穿心的屍體雙雙躺落,曲指揩抹著飛濺頰上的汙血,嚴熾書清俊的容顏毫無一絲溫度,神情更是冰冷無情。玉面修羅之名,當之無愧。

    踩過滿地鮮血與箭矢,緩步登上龍座的他霸氣十足,不怒則威的帝勢讓滿殿與宴的朝臣倉皇地跪了一地。

    一記冷眼輕使,眾多隨之攻城的將士立即手起刀落,為華麗的和慶殿再添染無數豔紅血花。

    刺目的鮮紅濺灑在漆金鋪銀的殿內,交織出幾抹血腥異色,讓嚴熾書微隨了眼。近百朝臣他殺得毫不手軟,是無情也是冷血,更是洞悉一切的睿智。

    王者,本就身在無情寂寞的,不歸路。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1:19

第3章(1)

    「你說這嚴熾書是不是高坐龍椅後,眼力便不好使啦?上回東甌國送來的獻女生得無比豔麗他不留,這回東胡送來的也不過中人之姿,他倒是留下了,還直接封妃!」腳步一離了朝堂,搖著檀扇的玄殷便忍不住朝身旁的羅修武問道。

    「豈止眼力不好使,我瞧連腦也都不好使了。」低咒似地應了聲,羅修武心底可氣惱了。

    明知羅修武在惱些什麼,滑頭得像只狐狸的玄殷偏故意逗惹地開口,「我說你呀,別人在福中不知福,他可是記掛著你多年來的勞苦功高,這才賜個國色天香的侍妾給你。哪像我,單打獨鬥的在這吃人朝中苦熬,卻沒這等福分呢。」

    「那讓給你。」聞言,羅修武頓了步,似笑非笑地看著玄殷。

    瞧著羅修武那一臉認真,玄殷連忙擺手,「別別別,我身邊還帶著個平曦呢。你留著自個兒用便成,少給我添亂了。」

    「哼!沒義氣。」哼嗤了聲,羅修武一個旋身,直接走向宮門口的悍火。

    見羅修武欲翻身上馬,玄殷連忙上前扯住他,「欸,別急著走。我那有壇龍生子,上我那喝幾杯吧。」

    隨玄殷回到丞相府,羅修武才與護國公玄鼎打了聲招呼,便被玄殷拉到他的院落,酒都還沒端上來,他就急急地開口說著,「我方才雖是說笑似地問著,可嚴熾書此舉真是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東胡向來就野心勃勃,送來獻女的原因絕對不單純,嚴熾書不可能不知道,偏要留下她,這不是將刀擱在枕畔的陷己入危嗎?」

    雖然玄殷總是一副痞笑的風流意態,但牽涉到國事時他可也是認真上心的。

    沉默地倒了杯酒飮盡,羅修武這才淡淡回道:「他那腦子可頂尖的,會這麼做興許有他的考慮吧,你就別為他那腹黑心思多操煩了。」

    「琺,我哪是光為他操煩。這天下有一半也算是咱倆拼搏來的,我可不想大戰方休又招來啥事端,搞得天下難以太平。」話說得大言不慚,端起酒杯的玄殷眉心倒是擰得緊。

    「如果我沒看錯,那女子應該就是當年被嚴熾書當休兵止戰的籌碼,給送回東胡的那一位。」幾杯酒下肚,羅修武的思緒倒是清明了些。

    「當真是她?那將她留在宮裡可就不妥。不成不成,我得趕緊想個說法要嚴熾書留不得她才行。」說著說著,玄殷兀自認真地思忖起來,連羅修武朝他舉杯的動作都沒入眼。

    討了個沒趣的羅修武訕然地聳聳肩,不以為意的將舉在空中的杯收回唇。

    這皇帝想封什麼人為妃、想招誰侍寢的風花雪月事,他壓根兒就懶得理,再說嚴熾書根本就是個黑心黑腸黑到底的腹黑人,就算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也難以撼動他的決定,還是品嘗好酒比較實在。

    瓊樓玉宇的咸樂殿,門前置放著朱雀玉座百花燈,殿內的帷帳系著璧霎彩羽,在奉常跪迎下踏入殿內的帝王,款坐于鎏金銅蹄八足案後的軟榻御座。夏玉敲冰般的琴箏管樂聲緩緩奏起,叫人聞之清耳悅心的樂聲卻沒能牽動

    冷冽的清俊龍顏一絲半毫。直至一曲方休,始終沉斂自飲的嚴熾書方側首向隨侍的圓子示意。

    待數名舞伶跳完一曲五行舞後,一襲紅紗舞裳的嬌麗身影便蓮步入殿,曼妙的窈窕身姿朝帝王福身見禮,含羞帶怯地一記抬眸媚眼,隨即聞樂旋身,霧鬟風袖地舞起「斂豔吟」。

    輕盈旋劃的舞姿在靈動中帶絲嫵媚,透薄的絳紅絹絲隨之舞動,襯著嬌顏上的紫金妝以及懸垂額心的金飾,仿若一朵嬌豔盛開的月季,芯心招搖地誘人採擷。

    眼前婆娑起舞,嫋嫋娉娉嬌上春的身影讓嚴熾書清冷的眸心添了絲柔意,幾乎有些心醉神迷般,執起酒盞抵唇卻遲遲未飲。

    隨著樂聲變化,縈繞舞者周身的紅袖紗被寸寸收攏成團,如同繡球般地在一記清脆的銅鐘聲中拋向了嚴熾書。

    抬手擒接住,嚴熾書掌心抓握著繡球,指間同時也夾住兩枚銀針。隨著舞勢落停,繞身紅紗緩緩飄落,女子欺霜賽雪的白皙嫩肌越漸裸現,掩在織金肚兜下的酥胸更是呼之欲出。

    嚴熾書眸心一沉,冷冷開口:「除卻妍妃,其餘立撤。」

    聽聞帝王旨意,隨侍多年的圓子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方才皇帝微側首,瞬閃並接住暗器的小動作,立在旁側的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以至於聽聞這撤走所有人的旨意,他真是心慌慌意亂亂地好不猶豫呀。

    直到一記冷到透骨的眸光掃來,遲疑的圓子這才萬般無奈地朗聲要人全退出殿外。

    不出片刻,餘音繚繞的殿內便一片靜謐,看著女子不明所以卻又明顯透著絲不甘的眼神,嚴熾書一反常態地靠著軟墊,慵懶閒適地開口:「來自東胡的妍妃,無樂還能舞嗎?」

    這男人,不易對付——暗暗惴忖,慕容妍心思瞬轉,曲身一福,便隨著心中節奏翩翩起舞。

    沒了曳地袖紗的遮掩,慕容妍蔥白似的藕臂盡露在外,玲瓏有致的身段妖嬈款擺,婀娜多姿地讓嚴熾書深了眸色。

    興許沒有侍衛在場,無樂自舞的慕容研更加放膽地旋步向前,在幾要貼近八足案桌時又挑釁地旋身轉離。背對著唯一的觀眾,兩條藕臂輕抬,一個仿若理髻的媚行之姿,一抹金光倏地朝嚴熾書飛去。

    慕容妍才曼妙地舞旋回身,上一瞬還離自己十步之遙,閑倚臥墊的嚴熾書竟已貼近身前,沉麝的男性氣息竄入鼻間,讓她措手不及地驟然心慌,失手的緊張更讓她腳跟一拐,眼看就要往後倒跌。

    負手于後的嚴熾書,單臂一伸便牢牢地托穩嬌軀,微傾的身形讓慕容妍幾要癱軟的下半身與自己緊賢相貼。

    極羞人的姿勢曖昧的讓慕容妍莫名心慌意亂,半真半假地斂顏,怯怯開口:「皇、皇上……」

    臂勁輕使,嚴熾書拉正了兩人身姿,「妍妃這舞跳得過於費勁,瞧這飾髻的華勝都給旋飛了。」原托在柳腰上的長臂旋身回前,夾在指間那尖角銳利的華勝刻意在慕容妍眼前晃了晃,「朕幫你重新插上。」

    少了緊緊相貼的那份灼熱,慕容妍有些如釋重負,然而那金光閃閃的華勝卻刺目得讓她幾要掩不住眼底的不甘願,雖然只及他胸前的身高讓他輕易便能將華勝插於她髻上,可她仍是順勢垂低了頭。

    淺淺斂息,心思恢復冷靜的慕容妍,趁著嚴熾書在她髻上忙碌之際,無聲無息地將手探進裹著紅紗的腰間,緊握一柄細巧銀刃,頃刻間便往僅半步之距的昂藏身軀刺去。

    腕際陡地一陣疼痛,慕容妍這才驚覺嚴熾書負於身後的手竟快一瞬地擒住她持刀的手腕。出乎意料的她難掩錯愕地抬首望去,見到的卻不是應有的盛怒表情,而是玉潤卻不帶一絲溫度的冷顏,而那眸心中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更是讓她再難掩飾心底的不甘,傲倔地與之迎視。

    真是一點都沒變……勇氣可佳。

    暗暗在心底莫名慶倖,嚴熾書腕勁一使,輕而易舉的讓慕容妍吃痛地松了攥握的掌心,小而銳利的銀刃順勢而落。「瞧這伺候的宮女有多鬆散,給你著衣時竟沒發覺有利器掩在舞衣裡,這要讓朕的妍妃傷了可怎生是好呢。」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男人當真是外頭傳聞殺人不眨眼,冷血無情的玉面修羅—織皇嚴熾書嗎?

    短短兩曲舞的辰光,她就有三次試圖暗殺他的舉動,而且還被他逮個正著,結果他卻是這等反應?

    完全不在想像中的反應,讓慕容妍錯愕傻愣,瞠目結舌的不知該如何反應。

    「來人。」沉沉低喝一聲,始終沒將眼光自慕容研臉上移開的嚴熾書,在內侍來到身邊時再度開口:「華顏殿的宮人輕心太過,全施以笞刑,撤換一批。」

    語畢,嚴熾書手一松,便轉身離去,那威儀萬千的背影讓慕容妍茫茫然地無所適從。

    這男人到底存著什麼心思……她真殺得了他嗎?

    出了賞樂歌舞的咸樂殿,負手信步的嚴熾書在邁進昂龍殿時,淡淡開口:「方才之事不必記下。」

    聞言,隨侍在側的中常侍圓子真心覺得今兒個鐵定是個諸事不宜的大凶日,要不怎麼追隨多年的主子竟會這般反常。「皇上,方才那妍妃可是意圖弑君呀!」

    止步側首,嚴熾書冷冷地看向圓子,「朕傷著了嗎?」

    雖是隨侍多年,可圓子還是很難不被那冷冰冰的俊顏給凍得發顫,「啟、啟稟皇上,沒有。」

    「所以你要讓少府記上什麼?」冰冷的語氣再加上唇角斜勾的一抹冷笑,嚴熾書開口再問。

    哎喲,我的老天爺呀!我這玉面修羅般無情的帝王今兒個到底是吃錯什麼藥啦——雖然內心正無語問蒼天的呐喊著,但身為所有宮人中地位最高的中常侍圓子,終究薑還是老的辣地不負其名,立刻機靈圓滑地低身回道:「就記妍妃舞藝過人,讓皇上龍心大悅。」

    「嗯。」淺淺沉吟,嚴熾書終於斂下凍人的冰冷表情,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見嚴熾書直接朝龍榻走去,圓子連忙跟上前,在他伸展雙臂時伺候更衣,「皇上可是倦了,想歇一會兒?」

    頷首示意,卸下皇袍僅著玄色單衣的嚴熾書斜倚著龍榻,再度淡淡開口:「派太醫上華顏殿看看。」

    「遵旨。」

    雖是已經斂了幾分勁,可那白皙嫩肌被他這麼一擒握,免不了要瘀紫紅腫。暗自思忖的嚴熾書瞳眸才閉,一抹盛綻月季般的嬌麗身形卻闖進了腦海,讓想小憩會兒的他下腹隱隱燃起燥火。

    耳間傳來圓子去又複返的輕巧腳步聲,嚴熾書猛地一個起身,「宣娥姬侍寢。」開口的語氣有著罕見的焦躁。

    待圓子奉旨前去安排後,獨坐龍榻上的嚴熾書在沉思了會兒後,啟唇出聲,「問寒。」

    一道黑影立即身手矯健的自雕龍的梁上躍下,單膝跪在嚴熾書面前,「問寒聽令。」

    「去趟東胡,探清慕容妍的身家底。」

    因為不想居於瑞皇的龍極殿,嚴熾書一登基便命人將母妃生前所住的行雲宮,改建為新的帝王寢宮昂龍殿,並於右側另建專司召妃侍寢用的偏殿翻龍殿。既是不願同他始終不認的帝父那般走上荒淫之道,也是小心謹慎地不陷己入危。

    雖然登基不多時,嚴熾書便遣嫁了上千名嬪妃,可新帝上任,鄰國紛紛借獻女以求睦,以至於後宮裡除了前朝餘下從未承寵過的嬪妃百餘位外,尚有新添的數十位美人姬妾。相較於前朝,算是曉風殘月的冷清許多。

    此刻的翻龍殿裡,坐在繡著龍鳳交歡圖樣榻上的嚴熾書,墨黑髮絲未束,如同潑墨般散披肩背,前襟松敞的織金絲玄色單衣仍完整的穿在身上,同色的絲綢長褲則褪至膝下,而奉旨承歡的娥姬則是跪伏跟前,正嬌媚且奮力地吮含著昂揚的**。

    快意與舒爽讓嚴熾書仰首眯眸,沉沉低喘。跪伏在前的姬妾生得哪般花容月貌,身段如何窈窕玲瓏全沒能入眼上心。

    自幼看著瑞皇性好漁色,周旋眾多妃嬪間,導致母妃終日抑鬱的嚴熾書,心底對於臨幸妃嬪這件事,其實是深感痛恨的。然而就算是多年來致力於復位,關注於國情政事淡薄了欲念,他終究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即便極不願臨幸任何一個妃嬪,可嚴熾書也知道長期抑欲不發,不止身易招損,在精神上也是種負擔。所以在欲念賁張,真忍抑不下時他仍是會召人侍寢,但只是讓那些想一朝升天變鳳凰的嬪妾,以手口甚或胸乳為他抒欲。

    對他來說那算不上是臨幸,更稱不上是所謂的男歡女愛,充其量不過是非不得已的釋精抒欲罷了。

    雖然現下的後宮不比前朝,可能夠在鶯鶯燕燕中成為被召寢次數最多的一個,前朝餘下的娥姬可是頗為自豪。

    想當年她這一口舌技與巧勁可是伺候得瑞皇每每翻上雲巔,欲罷不能呢。

    要不是她早早聽聞風聲,拿出了所有值錢的家當賄賂負責後宮的永巷令,現下哪還能有機會讓新帝召寢呢。

    眼看新帝被自己服侍得一臉享受,企圖心強盛的娥姬,得意忘形地以手取代了唇舌,不著痕跡地膩身上爬,抓准了時機便朝硬挺腫脹的**一落……

    喉間突地被掐緊的劇痛,遠遠大過了被脹填的快意,更讓妄想以陰伏陽的娥姬滿臉驚駭,別說是出聲討饒,她就是想吸口氣都辦不到。

    看著面前那張由白轉紅,再成脹紫的容顏,嚴熾書眸眼中的冷冽卻不減反增,逐漸加重的力道,在在彰顯著眸心中冷厲的殺意。

    腰間麻意竄升,讓嚴熾書扣著細頸的手使勁掐扭——喀噠一聲,自以為能讓新帝真正臨幸的娥姬,頓時頸斷氣盡。

    欲望未抒,滿臉狠厲殺氣的嚴熾書,甩開了憎厭的裸軀,立身展臂,在圓子為其罩上龍袍時,開口吩咐:「屍呈後宮,以示警惕。」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1:36

第3章(2)

    昂龍殿內,由碩大玉石鏊砌而出的浴池,四個角均立了龍柱,由皇宮後山引流進的熱山泉從龍口中潺潺流泄,熱氣氤氳地讓人猶如置身雲霧之間。

    雙眸微閉,展臂浸泡于池中的嚴熾書看似閒適愜意地如同飛龍乘雲,可心緒卻隨著腦中那抹嫣紅身影的縈繞而隨之旋舞。

    直到圓子遞來綢巾伺候,嚴熾書才睜眼啟唇:「都辦妥了?」

    「欸,全都照皇上口喻,辦得妥妥當當,永巷令那頭也全處理了。」應聲同時,圓子不忘以浸得熱燙的綢巾輕勁揉壓著帝王的寬肩。

    「華顏殿那,太醫怎麼說?」清淺續問,嚴熾書收臂攤掌。

    見狀,圓子機靈地將擱在一旁的酒盞端至帝王手上,「除了手腕有些瘀腫,毫無大礙。」

    「嗯。」低吟一聲,嚴熾書細細淺酌著醇厚的酒液,「朕是否寡情至極?」

    「多情應許有情人,皇上只是尚未遇著那有情人,何來寡情呢?」

    圓子的話讓嚴熾書眸底添了絲笑意,「可朕在召寢抒欲之際,擰斷了她的頸。」

    「那是娥妃不識好歹,妄想冒犯龍尊,理應受罪。」想到娥妃,圓子不由得提高了聲調。這賤人還以為自己欺上瞞下的事沒人知道,要不是因為皇上懶得為這等小事費神,再加上她伺候的技巧勉強還端得上檯面,這欺君之罪早就往她頭上冠了。

    真不枉為貼身內侍之名,瞧這打從他是太子時便伺候著的圓子慷慨激昂的,半點不假地可真心了。

    「數年前,朕也狠心地將無助之人推向危境,而今她是來受罪,抑或給朕罪受呢……」淡淡輕笑,嚴熾書再開口的聲音淺得像自言自語那般。

    「敢問皇上,您的意思是……?」雖然這帝心他是揣得了八九分,可嚴熾書這突來的一句還真是讓圓子滿頭霧水。

    皇上這說的是誰?誰又敢給這玉面修羅似的帝王罪受呀!

    「罷了……」薄唇微動,嚴熾書低喃了聲後,便閉眸不語。

    「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東胡送來獻女這招分明是別有居心,你看不懂嗎?」一踏進禦書房,穿著常服的玄殷便沖著嚴熾書劈頭問道。

    擱下手中奏摺,嚴熾書懶洋洋地看向玄殷,「你三更半夜闖進禦書房,就為了問我這事?」

    「對,就是專程來問這事,怎麼,不成嗎?」理所當然的朗聲應道,玄殷大剌剌地往紅木圈椅上落坐。

    「若以君臣相問,那麼丞相無詔擅闖禦書房,以下犯上,該當何罪?」唇線微抿,嚴熾書在奏摺上落了個准字,隨即朝旁使了個眼色,示意圓子退下。

    「這會兒知道跟我論君臣了?我今天就是用兄弟身分來討個答案,有本事

    你砍我呀!」面對嚴熾書這腹黑帝王,有著笑狐狸之稱的玄殷臉一臭,半點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薄唇微揚,嚴熾書淺笑開口,「既是兄弟,我有沒有本事你應當最清楚了,還想討什麼答案呢?」

    「你少跟我來這套!不管是君臣抑或兄弟,收下東胡獻女這事就是不該輕忽。」玄殷一臉正色地開口。

    「登基未久,復位一戰才翻天,百姓仍需休養生息,既然東胡來上這獻女緩招,那麼我順隨其意,假意示好,又有何不妥。」端起蔘茶,嚴熾書淡淡應。

    「首次獻舞就朝你發暗器,這叫緩招?!你腦子何時這麼不好使了?」

    聞言,嚴熾書龍眉一挑,深邃的眼犀利地朝上一掃。

    帝王這一個冷眸飛瞥,隱在樑柱上的幾名熾影衛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默默在心底無聲呐喊:要糟!咱們這是找錯人報訊了……

    「你少在那用眼神嚇唬他們。雖說我掌文不司武,可現下修武在外討伐叛臣餘孽,有任何危及到你生命的事,熾影衛跟我通報有什麼不對!」

    「是沒有不對。」收回冷厲眸光,嚴熾書狀似無奈地應了聲,心裡卻暗忖改明兒個定要明青好好整頓一批新進的小子。

    「那你倒是說說,這東胡妍妃擺明瞭要殺你,你把她留著是怎樣?」

    「她傷不到我。」淡淡低應了聲,嚴熾書又翻起另一本奏摺。

    「敢情你這是拿她來練身手嗎?!」嚴熾書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看得玄殷更是氣惱,幾步一跨便沖到了禦案前,「她現在傷不到你,明天呢?後天呢?你敢說她一定不會成功嗎?」

    「練身手倒是挺有意思。」面對玄殷的質問,嚴熾書連頭都不抬,淺淺笑道。

    「……」這是重點嗎?!玄殷這下真的是傻眼了。

    無語至極的深吸了幾口氣,玄殷接著又道:「我聽修武說,那妍妃似乎是五年前被你從西塞關送回東胡的那個。你……是不是對她有意?」

    對她有意……

    只是記得她那張帶點稚氣的清純臉蛋,只是記得她那無助卻不甘的倨傲神情,只是想知道看來柔弱的她為何在五年後能清冷地想殺他,只是胸前那淡去的牙印在見到她時隱隱泛熱……這樣,算是對她有意嗎?

    幾瞬的思忖在唇角不自覺微揚時結束,嚴熾書抬頭對上玄殷,「這事我自有分寸,不論是君臣或兄弟,都別再過問了。早些回去歇著吧,明日你還要帶平曦出宮。」

    「汗王急欲見成效,妍妃務必抓穩今兒個獻胡旋舞之機。」隨慕容妍自東胡來的侍女在幫她攏整滾著細毛的襟口時,不著痕跡地附耳道。

    低低頷首,慕容妍款款坐下,將小巧細緻的足踩抬擱在束腰杌凳上,在侍女系著串著金鈴的細煉時,不由得若有所思。

    算算時日,她進後宮也半年有餘了,一心想殺了嚴熾書的她在首次獻舞之際,便大膽地以暗器行剌。原以為自己的失手會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誰知嚴熾書非但沒降罪責罰,還三天兩頭召她到咸樂殿以舞悅君。

    想到數次獻舞的狀況,慕容妍不由得眉心緊蹙。那男人每回總讓她跳同一支舞,然後摒退隨侍的一千人,再要樂師只能在殿門前的簾幕後彈奏。除了他,誰也瞧不見她擅長的那曲斂豔吟。

    斂豔吟是中原著名的媚舞,慕容研苦練多年,將這舞跳得純熟,為的就是以妖嬈嫵媚的舞姿填補自己貌不驚人的弱處。從他連番數次召她獻舞,以及他看著她旋舞時那抹讚賞意味,自許以舞成功吸引了帝王目光的慕容妍卻備感挫折。

    層層紗幕隔出的旖旎氛圍裡僅只兩人獨處,常常幾曲舞罷,她屢次擲出的暗器總是被他輕而易舉地攔接。首次交手她便猜到他的身手不凡,可目的明確堅定的她仍是不肯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面對她明擺著針對他的暗招偷襲,他總是一派淡定從容,就連接下暗器的舉止也像是撥拾片葉般優雅,更是完全不當回事地從未開口質問,只是噙著戲譫的淺笑看著她,偏偏他眼神裡那絲挑釁最讓慕容妍感到氣結。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雖然在入宮前便已對他的事有粗略的瞭解,可幾次交手下來,慕容妍很難不覺得男人這「玉面修羅」的稱號根本就名不符實,喊錯對象了吧?

    也因此,在知道今天要跳胡旋舞的當下,慕容妍不免有些躊躇不決。比起輕薄的舞衣,傳統胡旋舞的裝扮更易暗藏殺傷力較大的兇器,可也同時是五伶共舞,倘若她又失手,而嚴熾書一反往常的龍顏大怒,恐怕會牽連諸多無辜。

    為了復仇、為了至親的安危,她死不足惜也從來不怕,可要她為殺一人而踩著他人的屍體向前,她真的做不出來。

    幾番掙扎下,在宮人傳來該前往咸樂殿的通報聲時,慕容妍還是在腰間與毛靴邊各藏了柄刀,暗暗決定見機行事。若真沒能有不累及無辜的適當時刻,至少也能騙過身旁這名為貼身侍女,實則替烏圖監視她的胡女。

    甫踏入咸樂殿,慕容妍便因眼前的景況感到愕然,雖然早知今日不是僅己獨舞,沒有同早前那般圍起紗簾,樂師也未被摒至殿外實屬正常,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那男人竟會帶著另一名女子前來。

    瞧他將那花容玉貌的女子緊摟在懷,那副旁若無人的親昵樣,想來後宮盛傳帝王心系治國,不興女色之說根本是講假的吧!

    「她就是那個很會跳舞的娃娃嗎?」嫩嗓嬌嬌開口,被嚴熾書硬是攬抱在身前的平曦好不興奮的問道。

    稚兒般的嬌憨與童稚用詞讓嚴熾書頗感無奈,卻也只能軟聲低應,「是,就是她。曦兒別忘了自己應允過會乖乖的。」

    「嗯。」用力地點點頭,平曦將嬌小的身子更往嚴熾書懷裡貼靠,滿心期待地要賞舞。

    側眸朝圓子示意,嚴熾書心下卻是一反平素悅賞歌舞的傭懶閒適,反而因為小心警戒而繃緊了神經。

    拗不過平曦的軟磨硬泡,嚴熾書在無奈答允帶她來賞舞之際,也沒忘殷殷告戒,要她務必乖乖坐在他懷裡,萬一這妍妃舞著舞著又擲來暗器,他也才好隨時攔截,不讓她傷到平曦。

    隨著樂師奏起悠然音律,慕容妍與另外四名舞伶輕盈地翩翩起舞。幾次甩轉起圓裙的旋身,為首的慕容妍很快地發現今日咸樂殷內的侍衛比平素足足多上一倍,更有六名黑衣金甲的帶刀御林軍分立主位兩側,足見男人對懷中女子的珍視與看重。也因此,慕容妍在舞過半曲便決定不大意輕心,全神貫注在舞藝上頭。

    弦鼓的強烈節奏聲中,舞伶腳尖蹬踏地回裾轉裙,腕踝系著的銀鈴隨著急速的旋圈叮噹輕響,猶如回雪飄搖般左旋右轉不知疲,看得平曦目不暇給,幾次忍不住想掙出嚴熾書懷裡,好傾身向前看得更清楚些。

    「曦兒,聽話。」低聲輕喝,將平曦攬回胸前的嚴熾書在她額際印下輕吻,柔聲再道:「乖乖讓朕抱在懷裡,你要什麼朕都允。」

    側扭螓首,笑得一臉燦爛的平曦在嚴熾書臉上啾了一記,「就知道你最疼曦兒了。那我要看那個系金色鈴鐺的娃娃單獨再跳一次,她轉得最漂亮了。」

    聞言,嚴熾書眉心不由得微蹙了下,暗暗在心底低歎了聲後,淺淺開口:「只要曦兒開心,什麼都好。」

    一曲舞畢,主位上那極盡寵溺的呵哄與備受疼愛的嬌寵對話,慕容妍一字不漏地全入了耳,心中暗忖著男人明顯心有所愛,那麼討得皇寵再出其不意之招怕是難使了。

    半晌過後,獨自再舞完一曲胡旋舞的慕容妍,還低低輕喘地緩和著因急轉而有些暈眩的腦袋時,嚴熾書卻緊攬著那位「愛妃」步至她面前。

    「你跳得好好哦!」極為興奮地語出讚美,平曦伸手捧起了慕容妍垂低的頭,「你也長得好可愛哦,曦兒喜歡你。」說了聲後,手一張便要抱過去。

    「曦兒答應過不離朕懷裡的。」幾乎有些慍惱的低喝一聲,嚴熾書立即將要貼近慕容妍的平曦扯回懷中。

    「可是……」表情無辜的平曦菱唇微嘟,有些委屈地還想說些什麼。

    「沒什麼好可是。今日到此為止,擺駕回宮。」霸氣說完,嚴熾書便攬著平曦步出咸樂殿。

    看來這喚做曦兒的女子不僅備受寵愛,還極有可能會是他的軟肋,方才他拉回女子時眼底那絲驚懼雖是一閃而過,可看入眼底的慕容妍卻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即便如此,慕容妍卻毫無一絲揪住男人弱點的勝算冀幸,雖是自薦入宮行刺,可不想牽連無辜的她最不齒挾人之弱脅逼就範的行為。他那怕她出手傷他心頭肉的擔慮,實在是多餘。

    數日後,那說著喜歡她,自稱曦兒的女子在一名長相斯文的男子牽領下,來到了華顏殿。那身後跟著數十位帶刀御林軍的大陣仗,讓慕容妍在傻眼之餘也不免惱怒,幾想沖到男人面前大嚷:「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是想殺你也絕不會濫殺無辜,更沒狠心到對這看來單純無邪的你的愛妃下手。」

    但想歸想,做不做的得,慕容研心裡還是有數的。要不想牽連無辜只殺了那男人,就只剩媚行勾惑帝心這招,但此招怕是急不得一時。

    於是,即便入殿的並非帝王,她仍是謙卑行禮恭迎著踏入殿裡的人。

    「妍妃不必多禮。」淺聲輕道,玄殷牽著平曦在紅木藤紋繡墩上端坐,「在下丞相玄殷,長公主平曦你應是見過了,就不用我介紹了。」

    低低倒抽了口氣,慕容妍連忙曲膝福身,「慕容妍見過玄相大人與平曦長公主。」

    語氣雖穩,可慕容妍心下卻大感意外,原來這容貌堪稱傾國傾城的女子竟是公主,而不是帝王寵妃。

    可思及當日嚴熾書待她那般憐寵,慕容妍又不由得聯想起自古以來皇宮內的諸多不倫秘辛。倘若如此,那麼後宮裡那些他從不對妃嬪上心的傳聞就其來有自了,既是戀著有血緣的公主妹妹,自當難以再容誰上心。

    慕容妍瞳眸中一閃即逝的訝異沒能逃過玄殷的眼,也因此對前幾日嚴熾書堅持不允他跟,且全程將平曦摟抱在懷裡賞舞的舉止有些了然,想來是故意讓研妃誤會吧。

    想到自己為了別人的安危時時掛心,而那貴為帝王的嚴熾書卻漫不經心,全然不以為意的樣子,玄殷就忍不住氣惱。虧他還為了讓嚴熾書正視這容不得輕心的問題,連平曦都給推上了火線,結果原以為會有的行刺之舉連個影都沒有,還讓嚴熾書以保護平曦之名,實則端著寵妃愛妾的姿態,看看這妍妃酸不酸。

    呿,說什麼自有分寸,依他看,就是無意也有七八分上心!既然這樣,那他就破罐子破摔,把嚴熾書那幼稚心思給挑白了,看他還怎麼同妍妃練身手!幾瞬思忖後,玄殷將慕容妍呈來的香茗端給了平曦,才緩緩開口:「妍妃入宮不久,興許不知我龍熾皇朝唯僅平曦一位長公主之由,我就多嘴給你說個幾句了。」

    聞言,慕容妍斂隱了心底那份猜疑,柔聲開口,「承蒙玄相看得起,慕容妍願聞其詳。」

    「長公主是個傻的。」

    玄殷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慕容妍大感意外地一時怔愕,難以想像眼前這猶如出水芙蓉般美得不可方物的公主竟是個傻子。

    然而更叫她驚訝的卻是玄殷接著說的話,「她的癡傻是為了護那一手帶大她的皇兄,而她那已是一國之尊的皇兄更是將她捧在心尖上,因為普天之下,他僅有她一個同父共母的親妹。」

    言下之意就是誰動平曦,誰就是跟帝王過不去,玄殷這話意慕容妍聽懂了,斂去訝然心緒的她正要回話,坐在玄殷身邊的平曦卻憨憨地先開了口。

    「玄哥哥說完了沒有嘛,曦兒想要跟妍姊姊學跳轉圈圈的舞啦。」

    「長公主不嫌棄,想同我習舞的話,那我們這就到側廳方室去吧。那兒地上鋪滿了軟墊,就是跌了也不會傷著。」

    雖是被平曦童稚單純的話語給逗笑,可慕容妍心底卻不由得一陣酸軟,這樣一個妍麗嬌滴的金枝玉葉,卻是個癡傻無知的孩童,老天怎就這麼愛捉弄呢?當平曦起身挽著慕容妍纖細的臂膀,興奮地要與她往側廳去時,同時起身的玄殷卻快一步地拉住了慕容妍,正色說道:「我不管你從東胡來到這有什麼目的,平曦只是個可憐又單純的傻公主,別輕舉妄動。」

    「玄相不必過慮,我也就只是個任人擺佈,身不由己地被送來填後宮的女子。長公主這般可愛討喜,我喜愛她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輕舉妄動呢。」淺淺笑道,任由平曦挽著前行的慕容妍心中不由得苦笑。

    不說前幾日在咸樂殿的狀況,光就今日這跟著數十位御林軍的大陣仗,她是能有多大本領輕舉妄動?再說,她就是再心狠手辣也不至於真的對個弱女子下手,至於這麼防著她嗎?何況她想殺的始終只有嚴熾書一人。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1:49

第4章(1)

    結束與由臨東關淳王榮升為御史大夫的司徒淳幾個時辰的議政,倚著懶架兒的嚴熾書長指揉按著眉心,試圖散去那蹙攏的疲倦。

    「皇上,要不要小的去傳喚研妃獻舞,讓您舒舒心?」呈上蔘茶,圓子貼心問道。雖然妍妃總是試圖行剌,可跟著嚴熾書多年的他多少也感覺得到自家主子在看她獻舞時的輕鬆愉悅。

    「問寒捎回消息沒有?」淡淡丟出問句,嚴熾書掀起茶碗蓋,啜飮泛著濃郁蔘香的茶湯。

    「回皇上,沒有。」圓子恭敬應聲。

    「嗯,那就不用了。」將茶碗擱回圓子的手,嚴熾書瞳眸微合,無聲輕歎。

    雖然瞧著她跳舞很舒心,與她的暗招你來我往也頗有趣味,可未知曉她因何原由執著於刺殺他這件事,仍是讓嚴熾書莫名地有些煩躁。

    「皇上,還是奴才伺候您回昂龍殿歇會兒?」說著,圓子動手攏整起推滿禦書案的奏摺。

    就算善解人意的圓子不說,嚴熾書著實也沒啥勁去翻閱奏摺,反正玄殷固定每三個月便兩日休沐明天就結束了,那些瑣碎的摺子讓他去煩就是。「不,朕今日還沒去看看平曦呢,先上夕顏殿一趟吧。」

    約莫半盞茶的工夫,撇開一干隨侍與衛兵那等大陣仗,只讓圓子隨側的嚴熾書信步來到夕顏殿。

    夕落時分,西下的餘日將散落童玩、畫著方格子與雜遝腳印的泥地映照出一片金黃,卻不見嘻玩耍鬧的人影。

    制止圓子出聲並前往尋人的舉動,嚴熾書負手身後,悄然無聲地朝隱約傳出笑嚷嬌聲的殿內走去。

    以軟墊鋪地的側廳裡,兩個雙十年華的女子,雙手搭牽,隨著宮女拍掌的節奏,樂活地蹦蹬旋圈。熱情洋溢的青春活力,燦爛無邪的開朗笑顏,將落日餘暉都給比了下去,也讓刻意隱身于繡花曲屏後的嚴熾書捨不得打斷這一片自在歡樂。

    「呼……好開心!可是又好累喔。」跳轉了好半晌,盤著近香髻的平曦髮絲有些淩亂,像個孩童般毫不優雅地躺在軟墊地板上呼呼低喘。

    「就說了轉一會兒就得歇停,長公主偏不聽,累著了吧。」頂上隨雲髻同樣有些散亂的慕容研低聲念著,接過宮女端來的茶遞給平曦。

    「好玩就停不下來了嘛。」坐起身的平曦接過杯便就口,飲盡一杯後才後知後覺地嚷道:「唉呀,不是說喊我曦兒了嘛,妍姊姊怎老愛長公主長公主地叫,真討厭。」

    抬袖輕拭額際滑落的汗,慕容妍連忙賠不是地笑道:「好好好,是妍姊姊不對,曦兒別生氣。」對平曦童稚的率性她沒有任何不耐,反而有著一絲欣羡。

    默默看著兩人和樂融融的嚴熾書,唇角不自覺地輕勾。難得平曦在玄殷無法入宮陪她時不吵不鬧,也沒來纏著他,原來是因為有人陪她樂開懷。

    他始終覺得慕容妍是個善性良底的,當她在他帶平曦一同賞舞時,全無試圖暗殺他,或任何傷人之舉後,他更是確信了這點,只是沒想到她與平曦竟能如此投緣。

    「妍姊姊,你看!那藤花秋千是皇兄讓人給曦兒做的,很漂亮吧!皇兄有空的時候還會抱著曦兒一塊兒坐呢。」移坐到花窗邊的平曦指著繁花錦簇的庭院一角,喜形於色地說道。

    「真是漂亮。曦兒真幸福,有個這麼疼你的皇兄。」淺淺笑道,慕容妍語氣中有著難掩的欣羡。

    「妍姊姊沒有皇兄嗎?」歪著頭,平曦覺得奇怪地問著。憨傻的心思單純地以為每個人都跟自己一樣,有兄長疼著。

    輕輕搖頭,慕容妍抑不住心酸地苦笑道:「沒有,妍姊姊只有一雙父母,沒有任何兄弟姊妹。」而她父母的命還在別人手上,除了自己,她還有誰能倚靠……

    「那曦兒的皇兄讓給妍姊姊,這樣你也就有人疼了。」話說得天真,可平曦臉上那認真的神情倒是半點不假。

    「傻曦兒,你皇兄與你血脈相連是天生便註定好的,哪能讓得著呢?再說,你把皇兄讓給我,那你就沒有皇兄了呀。」雖被平曦的天真給逗笑,可慕容妍心窩處卻不由得又暖又酸。那無私的分享讓數年來獨靠一己之力苦熬強撐的她覺得暖心,卻也為自己的際遇感到酸楚。

    「沒關係,曦兒還有玄哥哥疼呀。明天我就去跟皇兄說,他一定也會因為曦兒要把他讓給你而高興的。」拎起矮幾上的軟糕往嘴裡塞,平曦仍是笑得一臉無邪。

    「曦兒真是很有福氣,有這麼多愛你的人疼著寵著。」

    玄殷對平曦的疼寵,慕容妍也是見過的,不禁覺得老天真是待平曦不薄,縱使奪了她的正常心智,卻也讓她擁有無憂無慮活著的條件。

    反觀自己……挺著身傲骨孤軍奮戰,求的是什麼呢?倘若平曦知道她想殺了她皇兄,那她還會這麼大方地將他讓給她嗎?

    不識慕容妍心頭的愁苦,起了玩心的平曦沾滿糖粉的小手撲地往頰上一拍,然後湊到慕容妍面前,「看,曦兒有白白的臉蛋喲。」

    強忍在眼眶的苦淚被平曦那張花臉給逗成了忍俊不住的笑淚,慕容妍笑出了聲,才想伸手幫平曦擦臉,卻反被她調皮地抹了滿臉甜膩霜白。

    要玩是吧,我可不一定會輸你。心思一轉,慕容妍伸手朝那碟白嫩甜糕抹了一把,隨即笑鬧地往平曦招呼了去。

    年歲相仿的兩人就這麼鬧成一團,連隨著伺候的宮女也給拖了下水,夕照下的暖閣裡滿是女子們的嘻聲笑語。

    悄聲來又無聲走的嚴熾書心思罕見地有些恍然,方才眼見的一切像走影般在腦海中不停湧現,讓他不知不覺地步上了宮牆。

    夕日已然盡落,取而代之的是黑幕般的夜空,與緩緩映現的點點星光。夜裡的涼風吹得衣袂飄飄,眺望遠方的嚴熾書眼底卻只倒映著慕容妍被夕日照出金黃霞光的容顏。

    雖是未見傾落,可她眼角那抹淚意看在嚴熾書眼裡卻是無比清晰。是什麼樣的心思讓她在平曦天真相讓的話語間熱淚盈眶?又是什麼樣的缺憾讓她語出欣羡?

    而那與平曦笑鬧的神情,更讓他見到她始終斂藏的真性情,那明明該是單純無邪的面容,何以在面對他時總是泛著清冷殺意?又是何種際遇讓她來到他身邊?

    當年,他是不是狠了點,無情了些?這仿若自責的念頭才生,便被嚴熾書嗤之以鼻地揮去。

    一心為母妃平反、致力於復位奪回嚴家天下的那當時,太仁慈的惻隱之心根本不該存在。而今,高坐龍椅頂著帝尊的他又怎該存有這婦人之仁的淺居。

    「皇上,夜風涼襲,龍體為重。」圓子的話隨著罩上肩的龍紋大氅同落,也將嚴熾書飄忽的心思拉了回來。

    「什麼時辰了?」心思一陷沉,嚴熾書也忘了自己究竟在這宮牆上站了多久。

    「已過亥初。方才見皇上沉思,奴才沒敢擾問,皇上這會兒可要補進晚膳?」

    輕輕搖首,嚴熾書轉身之際淡淡落了句:「明青,遣鷹去催一下問寒,朕急要結果。」

    不同於例行早朝的龍禦殿那般莊嚴肅穆,專司禦宴的和慶殿顯得雍榮華貴,縱然新帝登基後甚少設宴,但畫棟飛甍的瑤台瓊室卻無蕩為寒煙之勢,仍是金碧輝煌地彰顯著龍熾皇朝的繁榮昌盛。

    在武官之首的太尉羅修武順利殲滅叛臣餘黨,同時輕取夜朗國後,龍心大悅的熾皇特地將犒將宴盛重擴辦,大宴群臣。

    此際,殿內兩列一坐滿達官顯貴,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杯觥交錯,歌舞昇平地好不歡樂。真要說這熱鬧的禦宴上有什麼奇怪之處的話,大概就只有席間前方高臺上那鋪著繡龍錦墊的御座了。

    登基近兩載,近而立之年的熾皇尚無立後的念頭,也未曾榮寵後宮任何一位嬪妃,這是滿朝文武全都清楚的事。而今,尊貴的帝王懷裡卻擁著位嬪妃。

    即便頂著簪上牡丹華勝與鎏金點翠蝶形步搖的淩雲髻,精心妝點的容顏也貼上花鈿增色,姿色平平的慕容妍仍未顯露叫人驚豔的絕色。

    對於熾皇獨排眾議留下東胡獻女,更破例的首見便封妃,已經夠叫群臣私下議論了,而今眼見其貌不揚的她倚在帝王懷裡備受嬌寵,能不驚掉下巴的恐怕屈指可數。

    不若他人眼見的恃寵而驕,看似柔弱無骨地倚賴在嚴熾書懷裡的慕容妍臉上可是半點笑容也無。一想到半個時辰前,奉旨來到帝王身邊的她才想著如何利用難得近身的好時機時,將她攬入懷中的嚴熾書卻不著痕跡的點了她的穴,讓她像灘水似的軟倒在他懷裡任由擺佈,彎彎的黛眉便氣惱地攏蹙。

    嚴熾書夾了塊魚肉在嘴邊吹涼後遞到她緊抿的唇邊,「這龍鱈肉質軟嫩,佐以青蔥老薑清蒸,滋味鮮甜,愛妃嘗嘗。」

    縱然滿心不甘,但眼下穴道被點於人,況且又是道般盛大的場面,慕容妍也只能極不情願地乖乖張口,咽下嚴熾書喂來的魚肉後,便低低啐了聲,「卑鄙。」

    嬌軀在懷,親昵地將下頷抵著白皙額際的嚴熾書當然沒錯過這兩字咬牙低咒,他卻是面不改色,挑眉笑道:「朕聽過冷血無情,倒是沒聽過卑鄙這誇讚,夠新鮮。」

    無情冷血是稱讚嗎?!這貴為帝王的男人到底能不能有點正常反應!

    原想用話激惹,好讓嚴熾書一怒之下將她遣離宴席的慕容妍,聽到他這等反應,簡直無言至極,失策的懊惱更讓她不自覺地將心裡的腹誹都給低聲嘟囔出來。

    「正常反應……朕想想。」執杯就口,嚴熾書故作深思地想了一下,隨即又道:「朕點穴讓愛妃動彈不得算卑鄙,那愛妃屢次在獻舞時丟擲暗器,不也是小人之為?」

    「你這……」被堵得氣鼓了頰,慕容妍一時語塞,惱得找不到什麼難聽字眼能頂回去,只能咬唇瞪著眼前那張俊顏,看能否瞪穿嚴熾書那副得意笑臉。「愛妃生氣的樣子真迷人,臉蛋酡紅得像顆熟透的蜜林檎,這泛著怒意的彎彎眉眼多靈動呀。」熟悉的倨傲神情讓嚴熾書加深了笑容,側首在慕容妍頰上偷了記香,「雖說朕頗喜與愛妃對招,可這群臣齊聚,諸多眼觀著望著,咱們不如就先休兵吧。」

    誰在與你對招呀!我是真真切切地想取你的命!幾句你來我往下來,慕容妍也隱約察覺到席下幾道注目眼光,低低的吸了口氣,才想撇過臉時,秀氣的下頷卻突然被扭抬,帶著酒香的薄唇隨即印上她的櫻唇。

    突來的親吻讓慕容妍腦門轟地被炸開,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僅能感受到那看似冷情的薄唇泛著炙人熱度熨燙著她的唇,攪麻了她的神智。直到下頷的疼痛逼她抿緊的唇心微啟,香醇的酒液被哺渡進嘴裡。

    幾乎在酒滑過喉頭之際,那泛著熱度的唇也同時消逝,隨之而來的是仿若吐氣般、讓她渾身輕顫地咬耳低喃,「這酒香嗎?」

    從未有過的體驗讓慕容妍一陣傻愕,心中那莫名的怦然悸動難以言喻,好半晌才回過神,「香,但不夠醇厚。」雖是不常飲酒卻不代表她不能喝,和東胡的酒比起來,今日宴席上的酒是淡了些。

    「想來愛妃是喜嘗烈酒過喉,不過今日夜宴圖的是慶賀歡樂,不貪過分酩酊。改明兒朕讓人送上龍生子,叫愛妃好生嘗嘗中原烈酒。」淺淺笑道,嚴熾害又撚起顆晶瑩剔透的葡萄湊到慕容研嘴邊。

    「唔……皇、皇上,妾身吃不下了。」眼見嚴織書塞了一顆又舍起一顆,慕容妍咽下後連忙開口推拒。不說這宴才開席,她就被嚴熾書一口接一口地喂個不停,就這老是敗陣的唇槍舌戰也夠她氣飽了。

    「再一顆就好。」無聲輕歎,慕容研啟唇吞下時看到隨侍一旁的圓子彎身對嚴熾書附耳,後者原先懸在唇邊的淺笑也隨之隱斂。

    須臾過後,嚴熾書大掌撫向慕容妍纖細的後頸,長指幾下輕點便解了她的穴,然後交代內侍送她回華顏殿便兀自起身離席。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2:08

第4章(2)

    「東胡前些時候才與北匈達成互助結盟,此際我朝若大舉調兵遺將與之抗衡,不僅勝算不大,恐怕對方太平不久的我國也是大大損傷。」

    龍禦殿上,滿朝文武正為了東胡的興兵擾關而爭論不休。

    雖然熾皇一登基便撤換了許多不堪用的老臣,也注入了諸多有才幹的年輕新血,但仍有幾位固守派的忠臣老將傾向以和為貴,反對兵戎相向。

    「難道因為這樣,就要我龍熾皇朝不戰而屈嗎?跟北匈聯手又如何,不過就是群野蠻胡匈,西塞關抵不過,還有我霜北關頂著,有啥好怕的!」特地回京奏請朝廷為邊關援增兵力的匡王嚴應匡,忍不住揚聲嗆道。

    「不戰而屈的確不是我朝的作風,可是眼下討伐月氏西羌的太尉尚未安歸,此時若與胡匈大戰,必是討不到便宜的。」御史大夫司徒淳,撫著短須開口說道。

    「難道太尉不在,我龍熾皇朝就沒人了嗎?」雖然心底也很敬佩羅修武在軍事上的文韜武略,可這似是看輕邊關實力的話,仍是讓禁不起激的嚴應匡一陣惱火,不由得大聲嚷嚷。

    「夠了沒有!」龍座之上,始終抿唇不語的嚴熾書,眉心微蹙,清淺卻威儀十足地低喝了聲。

    「微臣惶恐。」皇帝一出聲,本來還你一言我一語的朝臣紛紛齊跪在地,高舉笏板語出敬畏。

    「由郎中令自後宮擇美人數十送予東胡,向汗王表朕傾和之意。護軍都衛遴選三萬精兵添肋霜北、西塞兩關。」眉間蹙紋微散,斂陣支額的嚴熾書淡淡輕吐旨意,隨即便起身拂袖,「退朝。」

    「皇上這是也覺得我霜北關沒本事嗎?」

    踏出了龍禦殿,嚴熾窨前往禦軎房的腳步被匆匆追來的嚴應匡給攔了下來。那副以下犯上,極欲討份理的態勢讓隨侍的御林軍立即戒備的持槍橫擋。

    看著滿臉不服的嚴應匡,嚴熾書心下低歎,揮手讓御林軍退下。「朕絕無此意,皇堂兄切勿多心。」

    「那你方才為何下那等旨意?真就這麼放軟架的向胡匈議和嗎?」跟著嚴熾書的腳步走向蜿蜒曲繞的廊橋,嚴應匡不明所以的追問道。

    「瞧,那朵荷,含苞欲綻的優雅姿態,真叫人期待花開。」踏進了建於湖面的榭舫,嚴熾書指著前方,淺淺笑道。

    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在嚴熾書示意下落坐漆金石椅的嚴應匡啐聲開口,「我在同你談胡匈,你卻在說荷要開了,你是哪根筋不對了!」

    「婉容妊娠八月有餘,朕要再讓邊關生擾,要皇堂兄赴戰場,豈不讓她怨死朕。」端起圓子呈斟的茶盞,嚴熾書緩緩說道。

    聞言,嚴應匡不由得耳際一紅,雖是悟了幾分意,卻仍是逞能開口,「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何況我可是霜北關王。就算是有了孩子,該上戰場時也是毫不猶豫的。」

    「皇堂兄這份心,朕由衷心領。但胡匈之舉暫時還稱不上國家有難,皇堂兄還是好生坐陣霜北,享受弄璋之喜吧。」

    有些臊的默然了一會兒,嚴應匡飲了杯茶後,釋然地低歎道:「想來你定是又有什麼以靜制動的打算,我就是問到底駁到天暗也扭不了你的決定。倒是關於太尉未歸之事,你都不擔心嗎?」

    「昨日鷹訊傳報,已經找到修武了,約莫再半旬便能回到京城了。」

    「嗯,那就好。」好在這幫頂著天朝的大武柱沒給失了。安心的籲了聲,嚴應匡又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對了,婉容讓我給你帶句話。」

    「嗯?」嘗著茶點,嚴熾書眉梢輕挑地等著嚴應匡開口。

    低低偷笑了聲,嚴應匡故意正經八百地開口說道:「婉容說,皇上您也老大不小了,在憂心國事之餘也該找個知心人相伴。」

    這婉容呀……怕是日子過得幸福,安逸到連他情歸何處都給關心了。

    「那朕也請皇堂兄給婉容回句話。知心人可遇不可求,皇嫂還是好生養胎,早日幫朕添個小皇侄便好。」淺淺笑應,嚴熾書的心思卻因那句知心人而飄遠。

    不知何因,知心人這三個字入耳,嚴熾書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了慕容妍的身影。心思一飄忽,就連嚴應匡何時告退,榭舫裡幾時只余他一人望著湖面上的荷出神,嚴熾書也全無所覺,只有心頭上盤旋難休的思緒漸漸清明。

    原來……是隻身涉險的境遇,讓她在平曦天真相讓的話語間熱淚盈眶。

    原來……是自笄年後便孤立無援的寂寞,讓她有所欣羡。

    原來……讓單純無邪染上清冷殺意的,是他曾經的無情。

    原來……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毅然,讓她來到他身邊。

    高傲矜貴如他,除卻當年玄殷為保平曦之命喝下蠱毒,以及將平曦獨留宮中,讓她因飮毒茶而成了癡兒這兩件事之外,自責這種情緒幾乎不曾存在,可從昨日由東胡歸返的問寒口中知道了一切始末後,嚴熾書卻怎麼也抑不下心中那份幾近自厭的懊悔。

    如果,當年他能有些惻隱,興許她仍可保有純然,而不是忍辱負重地讓自己成為一枚殺棋,只為博得父母的一線生機。

    而今,他能為她做什麼?

    就憑他對她那一丁點不曾言明的上心,她想殺他還難著呢!

    然而,他又為什麼在居於高位之上,竟想為她彌補些什麼呢?

    也許,想弭平心中那份莫名而生,又難以抹消的後悔吧。

    思緒至此,嚴熾書當機立斷的揮去心中另道不願正視的聲音,淺淺開口:「問寒聽令,即刻再往東胡,不論用什麼方法,務必在不引戰不張揚的前提下,將人救出。」

    領密令的問寒退下後,嚴熾書的眼望向了另一株花苞漸凋的清荷,幾近無聲地啟唇低喃,「你那股倨傲不屈的勇氣,朕記得。唯盼讓朕折了初苞的你,能有重生之期,叫朕孤芳獨賞。」

    「太醫怎麼說?」揚聲問道,負手靜佇的嚴熾書連頭都不必回,光聽著腳步聲便知道是圓子回來了。

    「啟稟皇上,太醫說妍妃是誤食參了番木鼈的甜糕,幸而發現得早,在太醫以銀針炙穴的急治下,妍妃心亂躁動已平復,呼息不順與全身發緊的症狀也趨緩和。接下來只要以甘草、綠豆、防風、銘藤、青黛、生薑佐水煎服,連續服四帖,便可痊癒。」

    「嗯。查出那甜糕是出自誰手了嗎?」

    「奴才已查問過了,今日宮膳裡沒有這道甜糕,而前日才召寢過的珠美人今兒個確實捧著食盒上華顏殿做客。」

    「中尉之女,珠美人是嗎……」

    嚴熾書慶倖自己今日突有賞舞雅興,讓圓子上華顏殿傳旨,才發現慕容妍身子不適,不免聯想起前些時日幾個召寢過的美人死于急病之事。想來上回將娥妃屍呈後宮之舉怕是不夠狠,沒能讓這些鶯鶯燕燕奉為前車之鑒。

    雖然心中生有厲殺之意,可慣以冷待後宮的嚴熾書卻也不想汙了自己的手。再說他近來不過是常召慕容妍獻舞、多給華顏殿賜了些賞,在一些特典宴席上只讓她一人隨伴君側,便為她惹來了殺身之禍,此際他要是再為此大動肝火,只怕她在後宮的處境會更艱難。

    既然如此,那就讓玄殷這丞相去忙和忙和吧,讓他用那狐狸笑臉把這不安分的後宮好生整頓,再精明地往那些妄想以女攀權的官員臉上狠狠打一巴掌。

    隔日子夜,在龍榻上輾轉反側的嚴熾書僅罩著襲玄黑單衣,無聲無息地踩著月色來到了華顏殿。

    在隱跡隨行的熾影衛弄昏了宮女後,落坐于床榻邊的嚴熾書在看到慕容妍蒼白的病容時,眉心緊蹙,一臉風雨欲來的陰霾。

    看著她氣息短淺、睡得不甚安穩的病弱模樣,嚴熾書便氣不打一處來的心生怒意,極想直接灌那珠美人幾升鴆酒。偏偏自己在早朝前便將這事交給玄殷處理,此刻他就是再氣不過也得默不作聲的顧全君威。

    但他可是最容不得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心眼生事的嚴熾書,還天性腹黑的讓知交笑他是黑心黑腸黑到底,那麼明著不能動,暗著來也算常理了吧。

    眼神朝上一使,嚴熾書在熾影衛木月跪在身前時,低低開口,「去,找些活的蝍蛆,好生款待朕的『珠美人』。」

    呃……主子這是認真的嗎?

    讓他這一武功高強的熾影衛去抓節節有足,雙須岐尾的百足蝍蛆?!

    還要用他絕頂的輕功無聲無息地將之丟到珠美人的臉上,嚇得她花容失色、連滾帶爬的驚聲尖叫?!

    身為熾影衛之一的木月,向來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在聽到這般命令時,也不免怔愣了下,可在對上嚴熾書看著自己,那明顯寫著——愣著做甚?還不快去辦的眼神時,也只能認命地低應:「木月領令。」

    「記著要找肥一點,碩大些的!」

    正提勁輕躍的木月被主子這一記追加給震得差點跌倒——原來自己追隨多年的主子,看來清冷高傲,其實骨子裡也挺幼稚的……

    「傻丫頭,不是在生父的指導下將中原宮廷之事學了八九分,怎麼還笨得人家拿什麼你就吃什麼?」長指輕刮慕容研挺挺的俏鼻,嚴熾書喟然輕歎。

    「阿爹、阿娘……等我……我一定會救你們……只、只要殺了那狗皇帝……我、我一定可以的……」淺淺的囈語斷斷續續地由慕容妍嘴中輕吐,一字不漏地全入了嚴熾書耳裡。

    唇角不自禁揚起淺弧,明知她聽不到,嚴熾書卻仍忍不住輕聲低回,「該說你傻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呢?不說朕身邊永遠有熾影衛隱護,就你這吞吞吐吐,自個兒都沒幾分把握的心思,想殺朕那是比登天還難。」

    長指由俏鼻遊移至唇心,那有些乾裂的觸感讓嚴熾書稍散的眉心又微蹙,幾難自禁的俯首,將自己的薄唇貼印上去。

    輕輕吮含、輾轉舔吻,直至那泛白櫻唇因紅腫而添了抹彤色,乾裂的唇瓣有「濕潤的晶瑩,嚴熾書這才甘願抬頭,撫著慕容妍的額心低語,「再給朕一點時間,很快你便能如願了。」

    昏昏沉沉地病了幾日,慕容妍在能起身後便從宮女的耳語中,知道了讓她意外又頗為心驚的事。

    原來那日帶著甜糕來找她獻殷勤的珠美人,其實是笑裡藏刀想置她於死地,就因為眼紅她讓皇帝另眼相待,備受寵愛。

    對於這點,慕容妍在苦笑之餘也不免翻白眼的想著,連龍榻都沒沾上邊,到底哪裡受寵了?何況她根本不,稀罕什麼帝寵,她只想取帝命,救父母于水深火熱之中!

    話說回來,嚴熾書也夠殘酷了。聽說珠美人睡到半夜時,莫名其妙被一大群百足蟲覆頭蓋臉,嚇得三魂七魄全散了,一夕間成了個瘋子,被打入冷宮。結果她鎮日的瘋狂尖嚷又礙了後宮的清寧,讓永巷令用藥給毒啞了。

    這就已經夠慘了,偏偏更狠絕的還在後頭。這珠美人的父親是朝廷的中尉,在對她下毒手的隔兩日,便被丞相玄殷揪出他數年來與少府私下收賄的事,人贓倶獲被褫奪官職,不多時便要禍連九族,全給發落邊關服苦役了。

    想到嚴熾書這般治世手法,慕容妍不由得心驚地打了個冷顫。

    只是爭擁地使使小心眼,以官威向平民百姓收收賄,便被弄瘋毒啞,還落了個九族連坐,一世翻不了身的嚴懲,倘若她弑君失手,只怕下場會更悲慘。

    ——不對!她不該有這樣畏怯的心思!

    熬到這一步的她如果在此刻怕了、畏縮了,那仍被掐在烏圖手上的父母該怎麼辦?

    柔荑揪緊了裙擺,慕容妍低低搖頭,晃去腦中那絲怯懦,咬緊唇心地堅定著意志,耳際卻傳來宮人的朗聲:「皇上駕到。」

    倚坐在窗前的慕容妍急急起身,跪地叩首,「妾身參見皇上。」

    「平身。」嚴熾書輕吐兩字,罕見地朝跪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意欲搭扶慕容研起身。

    含羞帶怯地將手搭在嚴熾書掌心,一絲仿若電擊般的麻顫感瞬間竄入四肢,在心房彙聚成一股難以言喻的陌生感觸,讓慕容妍一時恍惚。

    這不是他與她的第一次接觸,可那股評然動心的異樣來得突然,又彷佛帶著熟悉,慕容妍不由得想起病得昏沉時那個夢境……

    在漫無邊際的虛無中浮沉,她無助地抓不著任何依靠,看著與自己遠遠相隔的父母,只能低喊他們等她,不斷地給自己信心喊話。然而即便喊得再大聲

    再堅定,那一片沉重的黑霧仍是叫她掙不得半絲光明,無依無靠的孤單寂寞全讓她的出聲化成了哽咽。

    但……突然間有誰握住了她的手,將關心的暖意傳遞到她心裡,低沉的嗓音淡淡地笑她傻,說著要她再等等、說著他會讓她如願。

    夢裡的黑霧讓她瞧不清那人的長相,更想不起那聽來熟悉,低沉卻又令人安心的嗓音是屬於誰。只知道自己莫名地被安撫,始終壓抑在心底的那份孤單無助頓時被抹平,讓她安心的緩緩飄落,睡了多年來最安穩的一覺。

    「身子還不適嗎?怎麼淨瞧著朕發怔呢。」暖嗓低語,嚴熾書似笑非笑地開口。

    他的話像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被喚回心神的慕容妍慌急地想將手抽回,無奈他沒放手的打算,還攏握得緊,讓她不免有些心慌意亂,「皇、皇上,妾身已無大礙,方才是一時閃神了,請皇上恕罪。」

    「愛妃所言差矣,你何罪之有呢?何況,朕喜歡你這麼看著朕。」唇角輕揚,嚴熾書眉眼間泛著笑意,一個轉身便牽著她朝殿外走去,「病了幾天悶壞了吧,陪朕到御花園走走。」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2:20

第5章(1)

    「將軍。」第五次輕易地將了慕容妍一軍,嚴熾書正色開口,「愛妃這棋藝跟誰學的?能糟成這樣也算不容易。」威儀十足的眉眼間淨是嘲弄笑意。

    「妾身出自東胡,棋藝不精也算正常,何況是皇上您堅持要同妾身弈棋的。」蛾眉攏蹙,櫻唇微微噘嘟,慕容妍語帶嬌嗔的回話,面上卻是掩不住屢敗下陣來的不甘。

    「這麼說來,是朕不對囉。」聞言,嚴熾書忍不住低笑出聲,長指輕佻地勾起慕容妍圓潤的下頷,拇指還朝她挺翹的鼻頭逗抹了下。

    「妾身不是這意思,皇上這麼說可是折煞妾身了。」話回得有禮,可慕容妍心裡卻是惱極了。

    這男人除了召她獻舞,在大宴小宴上要她陪同外,這陣子更是時不時上華顏殿找她品茗對弈,興致一來還會帶著她到皇城後方那片狩獵場馭馬。

    雖說經過前陣子珠美人那事,後宮現在安分的沒人敢使爭寵的心眼,可拜他的招搖之賜,她就是再不想承認,也已經成了全後宮中最叫人眼紅的寵妃了。

    話說回來,能夠受寵對於一心想弑君的她來說是件好事,可在入宮不久便大膽以暗器行刺的幾回交手過後,慕容妍便看清了這男人不易對付的身手,也因此後來這段時日她不再莽撞行事,反而安安分分地當個聽話的嬪妃,然後暗自思量著如何更深得龍心,好利用蒙受召寢之際出其不意下手。

    偏偏面對男人那似是有情又若似無情的調戲,慕容妍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借斟茶之勢偏過頭,「既然妾身的棋藝讓皇上覺得不開心,那妾身給皇上彈首曲吧。」

    輕輕頷首,嚴熾書端起茶香四溢的杯盞,任由慕容妍走向琴座忙碌,心想她實在錯得離譜,他半點不開心都沒有,反而很享受逗她的樂趣呢。不過向來不喜形於色的他也不介意她的錯認就是了。

    隨著撩弄箏弦的柔音響起,嚴熾書心神也隨之蕩漾,鷹眸微斂的望著神情專注的慕容妍。

    比起婉容或平曦,她的琴藝著實稱不上好,可她的琴音卻意外地叫他感到順耳,以一個生於東胡長於東胡的女子來說,她琴棋書畫這四藝皆學得頗有水準,那精湛的舞藝更是出乎意料的讓他移不開目光。

    然而,這一切卻都只為了殺他……

    即便是他親手將她送回東胡,可真正想淩辱她,掐著她的罩門脅逼她的畢竟不是他,那她到底為什麼這般恨他,恨得非要置他於死地?

    一思及此,嚴熾書瞳眸微眯,陣陣湧上的心潮讓他有些焦躁,忍不住側首朝圓子吩咐道:「去,將朕埋在東宮的那幾壇龍生子取來。」

    幾首曲子彈罷,慕容妍在嚴熾書熱絡又帶些激將的邀語中,飲下了他口中的中原烈酒——龍生子。

    濃烈卻不辣喉的溫潤口感,甘醇馥鬱的陳年酒香,讓慕容妍情不自禁地一杯接著一杯,這才不過半個時辰多一些,她便臉蛋酡紅的軟倚在嚴熾書懷裡,醉意迷蒙地覷睇著他,醺醺然開口:「你說這龍生子是為了慶賀你的出世而釀,那你阿爹一定很疼你,才會……嗝!才會給你釀了這麼好的酒。」

    還說酒量不差,這才喝了半壇便醉得連該有的敬稱都給忘了,說不準連眼前的他是誰,她都弄不清了。

    搖頭輕笑,嚴熾書挪了挪坐姿,好讓她舒適地躺在他腿上,「不。他一點都不疼我,他在意的只有權勢。」

    「權勢呀……那的確是很迷人的東西。」低低輕喟,慕容妍抬起手臂往矮幾上一陣瞎摸,直到嚴熾書將酒盞湊抵到她唇邊,如願地又喝了杯酒後才自言自語般地開口,「要是我阿爹阿娘也有權有勢,我也不用落得今天這步田地了……」

    一開始就打著灌醉慕容妍,款試會否讓她酒後吐真言的嚴熾書一聽到她自個兒起頭,便順水推舟的接著開口,「你爹娘怎麼了嗎?」

    彷佛帶著幾分關懷的問句讓慕容妍臉蛋一垮,幾近哽咽的開口,「我阿爹阿娘啊……被汗王囚押在東胡……」

    「噓,別哭。」見她眼圈泛紅,晶瑩的淚珠幾欲奪眶,嚴熾書連忙出聲低哄,安撫地拍著她的纖肩,「所以是汗王脅你爹娘,逼你來到中原的,是嗎?」

    許是肩上輕拍的力道太讓人安心,又或是醉意迷亂了思緒,慕容妍吸了吸鼻子,抑下心頭的酸楚,低低開口,「不,是我自己說要來的。」

    「為什麼?」將自己飲過的酒盞抵至慕容妍唇邊,對於她不是被迫,而是主動成為獻女這點,嚴熾書感到有些意外。

    「這龍生子果真好酒,真讓人欲罷不能。」酒液滑過喉頭,醉意更盛的慕容研忍不住笑了,笑得酣然又傻氣。

    「又哭又笑,也不怕人笑話。」忍俊不住地朝她頰上輕擰了下,嚴熾書曲指拭著由她唇際滑至下頷的酒液,提醒似地開口,「你還沒說自己主動成為獻女的原因呢。」

    「因為我要復仇!我要殺了那男人!」雖然渾身無骨似地軟癱在嚴熾書腿上,可慕容妍的語氣卻堅定無比,連聲調都不自禁地揚高了些。

    「為什麼?那男人又是誰?」雖然猜得出她口中的男人指的便是自己,對她想復仇的想法也臆測得到幾分,可嚴熾書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你怎麼那麼多的為什麼!」鼻心一皺,慕容妍有些惱的嬌嚷了聲,頭一撇便往那泛著熱度的結實腹部鑽蹭,「不答了不答了,唔……頭好疼。」

    「好好好,朕不問就是了,你別再亂動了。」饒是向來沉穩自持,但被慕容妍這嬌嗔的一鑽一蹭,嚴熾書也不免下腹一陣抽緊。

    可一聽到她喊疼,未曾對任何人動過的心房卻又不由自主的也跟著疼,「頭疼嗎?朕幫你揉揉。」嚴熾書伸出手想將慕容妍埋在他腹部的臉蛋轉正,好幫她揉揉額心,散散酒氣,她卻怎麼也不肯配合。

    看著她傲驕的耍起小倔性,嚴熾書僅是低低笑歎了聲,大掌撩開她覆頸的青絲,長指力道適中地揉按著她頸部幾處穴道。「都說了龍生子性烈,你偏不信,飲得又急又快,這會知道難受了吧。」

    輕勁揉了一會兒,始終沒得到懷中人兒的應聲,嚴熾書以為她醉睡了,正想抱起她時,像是低低啜泣的嗓音悶悶地傳了出來,「那男人好無情好殘忍……我擰著心咬著牙地順了阿爹阿娘的意,生離死別的拜別了他們,好不容易逃到了西塞關,結果那男人卻將我當禮,送回了東胡……」

    「你知道嗎?那男人心硬得好狠絕,無論我怎麼哭腫了眼、怎麼使勁地咬他,他仍是無動於衷的策馬前行,他如願地讓烏圖暫時休兵了,那我呢?我是生生被送到了狼嘴邊呀!」想起當時的無助,慕容妍再忍抑不住,嚶嚶地哭了出來。

    腹部泛開的溫潤濕意、腰際被緊揪的袍帶\'懷中頻頻泣顫的嬌軀,伴隨著慕容妍如泣如訴的悲切字句傳來,讓嚴熾書心也跟著揪緊。

    「乖……別哭。」除了低聲輕哄,大掌輕拍著她背安撫,因為感同身受而自我厭惡的嚴熾書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漂亮的安慰話,「所以你選擇的自救方式,便是殺了那個男人?但你又怎麼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呢?」

    「就算殺不了,我也要拖著那男人一起下地獄!」低嚷了聲,慕容妍又哭著說,「為了成為獻女,這幾年來我咬緊牙關苦學,甚至被逼著看烏圓行淫……唔!」淫穢不堪的畫面隨著泣訴湧現腦海,酸意湧上喉頭,慕容妍禁不住作嘔的偏過頭。

    見狀,嚴熾書眼明手快地將桌上玉盤遞湊到她唇邊,大掌幫著順氣地在她的背上輕拍,「緩些緩些,別激動。朕知道你難過,可喝了酒又這麼氣急攻心,很傷身的。」

    嘔了些酸酵酒液出來,慕容妍柔順地讓他喂了杯水後,眼神迷茫的輕輕開口,「你知道嗎?其實我曾經在累到極點時悔過……如果當時我不讓恨意蒙蔽了心、不逞意氣,就認命地成了烏圖的玩物,阿爹阿娘也不致因為我而成了質囚……可是我沒有退路了,就算我願意放下心中那股恨,我也不能放下被關在東胡的阿爹阿娘呀……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光想像她躺在烏圖身下,像玩物般任由褻玩,嚴熾書便心生殘殺的衝動念頭,然而此刻面對著酒後吐真言、柔弱無助的慕容妍,胸口卻像針刺般地心疼得緊,只能輕拭著她滑落嫩頰的淚,「不,你做得對極了。人定勝天,命本就該自己去爭,你很勇敢。」

    被理解的暖意充塞心頭,慕容妍的淚卻落得更凶,「可是……我現在還是殺不了他,救不了阿爹阿娘……我、我好想他們……」

    「乖,別哭了,一切都會沒事的。」將慕容妍緊攬入懷,嚴熾書像哄著平曦般絮語呵憐,任由她的淚濺濕胸襟,同時勾動胸口那早不存牙印的痛意。

    許是他的懷抱溫暖得太令人感到安心,慕容妍在宣洩了好一會兒後,抬起哭得狼藉的小臉,「我口好幹,你那好喝的龍生子還有嗎?」

    嚴熾書真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這妮子醉得將自己的底全掀了就罷,哭哭啼啼完竟還會追酒呢。「是還有,可你醉了,就別再貪杯了。」

    「再喝幾杯就好嘛……求你了。」唇兒微嘟,慕容妍擺出了憨嬌的表情。「你呀……就一杯,不許再多了。」將斟滿的酒盞端給她,嚴熾書側眸示意圓子將剩下的酒全撤下。

    「真的好好喝呀!」滿足地籲歎了聲,慕容妍順勢又賴躺在嚴熾書懷裡,纖細的指尖沿著棱角分明的頰顎輕撫,「你長得好像他……」

    「像你想殺的那男人?」這妮子果真醉得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了。英眉微揚,嚴熾書斂不住笑意的開口問道。

    「對。他的眼跟你一樣深邃有神,#梁也同樣鋪傲地高挺著,這唇……」

    指尖停在微抿的唇心,慕容妍心頭莫名悸動,頓了下後才輕吐絮語,「也同樣薄得好無情。」

    「那你心悅嗎?」總被喻為無情的薄唇輕勾,揚起完美的弧線,緩緩俯落。

    「我……」淺淺一字輕喃,慕容妍將要脫口的答案瞬間被吞噬,挾著強勢而來的輕薄唇瓣帶著炙人的熱度,濃濃酒香充斥在相貼的唇心,讓她酥麻了腦門,醉癲了神魂。

    宮燈映照在滑嫩的臉蛋,與酒意醺染的酡紅相融,在慕容妍臉上交織出夕日般瑰麗的豔色。

    在出身皇室,看慣了諸多豔麗姿容的嚴熾書眼中,慕容妍絕對稱不上絕色,可從當年的初見到她成了獻女入宮的現在,她相貌平平的面容卻始終牢牢刻劃在他心上。

    她生得不美,卻意外地順他的眼。她怒極的傲倔眼神、行刺失手的惱怒不甘、專注撫琴與落棋的神情、醉得再不掩飾的純然真性、睡得毫無防備又帶點稚氣的面容,甚至是哭得紅腫的雙眼,全都讓他覺得賞心悅目,移不開目光。

    「朕該拿你這逆妃怎麼辦呢?」瞧她睡得一臉酣然,彷佛方才情之所至的熱吻從沒發生過,嚴熾書不免苦笑。

    上回吻她,是因為她那病得蒼白微裂的唇讓他瞧不順眼,而這回吻她卻是不得不承認的意亂情迷。

    即便素來不興近女色,但才舞象之年便受司寢女官啟蒙的嚴熾書對於男歡女愛也不算生手,可方才的唇齒纏綿卻讓他嘗到情不自禁的滋味,生平第一次有了欲求不滿的渴切。

    醇酒的甘味與純然的甜味交融,讓他熾熱的唇舌離不開她的芳腔,那迷醉又青澀的嬌怯回應,讓他不由自主的反復卷纏撩弄,霸道侵佔;纖柔的嬌軀嫩若無骨的軟倚在懷,更是讓他失控的撩撥輕紗薄裳,急切地撫弄那一身赧紅的玉胴。

    若不是懷裡甜美的回應越漸趨緩,那無比撩人的嬌聲嚶嚀也止於無聲,低低輕喘的氣息成了極其細微的呼聲,恐怕他會在今晚就要了她。

    貴為九五之尊,他大可不顧一切地佔有她,讓她這寵妃之名更名符其實,可與生俱來的騙傲卻不允許他這麼做。他嚴熾書真想要一個女人,也要她是心甘情願,而不是屈於命運,迫於無可奈何的情況下。

    將人撩撥成這般,自個兒卻醉得倒頭便睡,欲念正盛的嚴熾書像被當頭澆了盆冷水,男性自尊嚴重受創。可瞄到矮幾邊那兩個空酒罈,又忍不住釋然淺笑。——那兩壇裡至少有一壇半都入了她的肚,看來酒量不差是虛,酒膽興盛、酒品擾人才屬真!

    「圓子,命人在青瓷臥爐裡焚上蒼術迷迭香,再讓尚食丞備上葛根解醒湯,待妍妃明日醒來時呈上。」思及方才慕容妍酒氣沖腦犯頭疼的狀況,嚴熾書側首吩咐道。

    「遵旨。」低應了聲,始終退立十步之後的圓子在耳聞鐘鼓樓傳來的更聲後,低聲提稟道:「皇上,已過丙夜三更,是否回昂龍殿歇寢?」

    原來夜已經這麼深啦……

    心中默默低喃,嚴熾書卻是開口回道:「不了,朕今夜就在華顏殿寢寐。」讓圓子伺候卸了玉冠,便和衣上榻,在慕容妍嚶嚀一聲,下意識地挨靠過來時,將她緊緊地攬抱在懷中。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2:35

第5章(2)

    啜飲著泛著甘甜蜜香,入口卻苦得讓人咋舌的醒酒湯,慕容妍不無懊惱地皺著眉心。

    該死的!她昨天到底喝了酒?明明她的酒量沒多差,怎麼就被這龍生子搞得不省人事,對昨夜發生的事全無印象呢?

    從宮女口中知道嚴熾書並未回昂龍殿,直接與她同榻共寢,甚至連上朝穿的龍袍都是在華顏殿給換上的,慕容妍心中便不免扶額哀號——怎麼就這麼不濟事,錯過了下手行刺的大好時機,還讓他看到自己失態的醉睡樣!

    除了宿醉的不適,以及頸際漫到鎖骨處的點點紅痕外,身上沒有任何遭侵佔的跡象,就連錦被絲褥上也沒有落紅的殘跡,這讓慕容妍心底小小地慶倖了下。想來這男人舉止雖霸道,倒也沒有強奪豪取的蠻劣。

    蒼術迷迭香的甘冽清香彌漫鼻間,慕容妍忍不住開口朝宮女問道:「這香何時燃上的?又為何要燃?」

    「稟妍妃,這香是昨兒個夜裡,皇上吩咐內侍大總管備上的,說是讓您醒後能清腦行氣、穩緒寧神。」手巧地幫慕容妍綰了個優雅的傾髻,再簪上鑲著珠玉的金銀花簪,宮女又接著說:「皇上還交代,讓您今日在殿裡好生歇著,夕顏殿那裡今就別去了,免得受風著涼。」

    淡淡聽著,慕容妍面容平靜,心下卻泛起陣陣漣漪,波蕩不止。

    不可否認,這男人不僅處處對她另眼相待,就連她貪杯的下場都體貼的關照到了,那種眷寵的窩心暖意讓才笄年便拿命當賭注,從未識得情愛的她有些心動。

    然而,他卻不是她該動心的良人!而是她非要恨殺的仇人!

    動心又如何?早在他將她送回東胡的那一刻,她便沒了談愛的權利,甚至摒棄一切、以命相搏地為雙親求得一線生機。

    他愛上她又如何?他若真有懂得愛人的心,當年就不會毫無惻隱地利用她來交換利益,不會將無助的她推向虎口。

    為自己可笑的心湖波動暗嗤,慕容妍將飲畢的湯碗遞向宮女,輕輕開口:「皇上不讓出殿,那你上夕顏殿邀長公主來吧。我昨日答應今天要陪她的。」想起平曦,慕容妍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雖是個癡兒,可平曦是個善良的傻孩子,從見她跳舞後便與她一見如故,還妍姊姊長、妍姊姊短地同她親密如斯,那天真單純的憨傻性,讓她很難不喜歡上她。

    入宮也好一段時日了,當然也多少耳聞玄殷與平曦的事,是以在知道玄相每三月便例行休沐兩日從今天開始,慕容妍就算身子因為宿醉而有些不適、就算不被允許出殿,也一定要設法陪陪平曦,怎麼也捨不得她沒人相陪,孤單難過又失望。

    立在禦書房窗畔,嚴熾書一掌撫順著雄鷹豐厚的羽翼,負在身後的掌心卻擰握成拳,面色陰沉地望向天際。

    想不到只是要救三個質囚,便讓他折損了幾名身手了得的熾影衛,雖然問寒性命無虞,可由他捎回的鷹訊看來,潛牢救人之計是行不通了,只能暫且默守觀待,再覓良佳契機。

    想來烏圖是真把翻了他龍熾皇朝的妄念都擱放在慕容妍這枚嬌棋身上了。

    烏圖的愚蠢之念他可以不當回事,真要興兵起戰也非不可為,但除卻好不容易天下堪稱太平,修武也在大大小小征戰中偷得幾許空閒,讓他著實不想再勞民傷財地大動干戈之外,心中那絲怕牽連慕容妍的念頭也讓他眉頭深鎖,鬱鬱思忖著應對之策。

    「木月,傳令下去,無論問寒需要什麼,熾影院全力協援。」沉沉地一聲令下,嚴熾書袖袍一擺,便踏出了禦書房。

    行至位於東宮後側的一處宮閣,女子嬌嚷的嘻笑聲與男子捉狹的嘿笑聲便傳入耳際,讓踏入閣內的嚴熾書微感不悅的蹙眉。

    「就不信世子蒙著眼也抓得著我……啊!」嬌嬌笑著的女子逃得正歡,一旋身望見來人便倒抽口大氣,連忙跪地,「參、參見皇上。奴、奴婢不是有意衝撞……皇、皇上饒命。」

    負手身後的嚴熾書看都不看地上的女子一眼,直視著前頭蒙眼男人的眼神淡淡朝圓子一瞥,後者立馬機靈地讓人將跪在地抖顫的女子給拉了下去。

    「你想對芯兒怎麼樣?她可是負責照顧我的醫女。」扯下蒙眼布的男人見狀,便沖著嚴熾書開口質問。

    「格圖世子,您面對的可是當今聖上,請小心您的措辭。」圓子立即踏前一步的立在嚴熾書身前旁側,拱手揖身地開口提醒。

    「他是天朝皇帝,我可也是東胡大世子,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再說是他自己答應過,在這閣裡我想怎樣都成的。」粗擴的眉眼間散發著傲氣,格圖拽拽地一屁股往太師椅上坐下。

    「圓子,沒事,你退下。」淡淡輕吐了句,嚴熾書緩步上前落坐另張椅子,朝格圖開口,「朕的確說過在這兒你想怎樣都成,可朕不記得讓你在此靜養時可以調戲醫女。」

    「要不是她心細手巧又善解人意,我才懶得調戲她呢。」說完,格圖大剌剌地端起杯牛飲,隨即又開口,「我的嗓和腦可都是在她的照料下日漸恢復的,你可別真的對她怎麼樣。」

    早就知道格圖對子女有意的嚴熾書唇角微勾,淡淡說道:「放心吧,沖著你這份心儀,朕不會動她的。倒是你,在朕這宮閣裡過得逍遙自在,都忘了自個兒該坐的位是在哪了嗎?」

    「我都還沒問你到底想把我軟囚到何時,你倒好意思先提呀!」嗤笑地啐了聲,格圖正了正神色再道:「難得你移尊大駕的到我這來,怎麼,熾影衛救人之事敗了?」

    見嚴熾書默不吭聲,眉目低斂的斟了杯茶,格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早跟你說過,那祭壇石城是倚山鑿建,易入難出的地方,現又讓烏圖當成了石牢,要從那救出人極有難度,你就不信,這不又折兵了嗎?」

    「是朕小看了烏圖囚人的打算了。」

    聽到嚴熾書這話,格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最好這人有道麼謙虛!

    雖然嘴裡說著自己是被軟囚的質子,可在多年前被嚴熾書救下的格圖其實比誰都明白彼此間為了將來兩國交好的互利關係,「那你現在怎麼打算?」

    「坦白說,朕也失了頭緒,所以才來找你商討。」

    恢復記憶已年餘的格圖聞言,也不免一陣默然。遭受親弟迫害的他當然也渴望反擊,取回應得的汗王大位,可看著嚴熾書一步一腳印地走了多年才奪回皇位,他自然也清楚這事急不得,更別說這麼些年來,在烏圖的隻手遮天下,挺他的人馬早就被滅得所剩無幾。真要扳倒烏圖,也只能倚賴龍熾皇朝的大軍援手。

    但太平未久,嚴熾書又是有幾分把握做幾分事的謹慎性子,再加上東胡近來與北匈交好,沒有八九分勝算,他是決計不會輕率出手的。

    「說實話,你執意救出小妍雙親這事我也幫不上手。要你出借兵馬,以我為首攻回東胡你也覺勝算不足,那也只能兩手一攤,再耗等著了。」「你那賊弟,當真沒什麼軟肋弱處嗎?」

    「女色吧。」才應完,格圖腦子一轉,連忙又開口道:「對了,烏圖前些時候不是派人遞來和親帖嗎?你不如將計就計地應了,在他樂於婚典之際,出其不意的興兵攻打,然後再趁起戰混亂時進石牢救人。」

    「不可能!」平曦成癡已是胸口抹不平的痛,說什麼他都不可能再犧牲這唯一的至親。

    「那就別執意要救人了,就按原定計劃穩健行事,精實壯盛軍容,等個幾年再興兵反攻就好了。」雖然不,知道長公主成癡的前因後果,但看嚴熾書臉上的堅決,格圖也知道自己這是提了個蠢意見,不由得雙手一攤,白目回道。

    臉色一黑,嚴熾書幾乎咬牙地低低狺語,「你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本該是汗王!」

    「當然記得,可我就被你軟囚在這,你不出手我是能拿什麼爭回汗王之位?」不過是帶點嘲弄的譏語回應,沒想到竟讓他揪著了嚴熾書禁不得激的尾巴,這倒有點意思了。

    「不要以為朕不敢將你逐出中原。」

    「你就是把我捆了送回烏圖手上,我也相信你敢。可針對眼下讓你感到心礙的事,我提的建議難道不對嗎?」

    聞言,嚴熾書冷冽的眸心閃過一絲難堪,格圖說的一點都沒錯,要嘛放棄心中堅持,要嘛放手一搏的兵戎相見。可心中那份意欲彌補的想望讓他難以斷然棄之,而一國之尊的思維又容不得他驟然出兵。

    「如果換成是你,醫女與汗王之位只能擇一,你做何選擇?」

    格圖咧嘴一笑,「我不擇,因為我會傾盡全力,魚與熊掌俱得。」光聽嚴熾書這樣譬喻的反問,就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在與自己過不去,「也許你認為幫小妍救出雙親能弭平她對你的恨,可就算沒了恨,她也不見得就會愛上你。你又何必在這當下執著糾結呢?」

    心思被看得透徹,嚴熾書心下極為惱羞,卻只是沉著臉色,不發一語地轉身離去。

    一個執著取命自救,一個執意出手相助,這對冤家還真是有趣……

    看著嚴熾書離去的背影,格圖不由得低低竊笑,殊不知接下來的一整個月,他都會見不著自個兒喜愛的小醫女,只因為人稱玉面修羅的熾皇在踏出宮閣後的一聲低令。

    自從上回與她對飲過龍生子後,接連數月都沒再蒙受召見的慕容研難得落得輕閒,更因為沾了平曦的光,而有機會出宮一遊。

    不同于東胡的遊牧習性,皇城百姓人人安居樂業的景象讓慕容妍開了眼界,熙來攘往的巷道上各式攤販更讓她感到興奮。

    然而在胡人侍女刻意引領下,與玄殷及平曦一行人走散的慕容妍卻在死巷內收到了讓她心神俱慌、傷心慘目的密訊。

    顫抖的掌心上攤著紋有代表祭司身分印記的人皮,慕容妍隱忍淚水地咬著唇心,粉嫩的唇瓣都咬綻出裂口,汨汩流出的嫣紅將櫻唇染成了刺目豔紅。

    耳際迴響著汗王密使帶來的口信:「這回僅是刨皮,下回可就直接見屍了。」渾身抖顫的慕容妍在心舞之餘更深感自責,要不是她不夠本事,遲遲殺不了嚴熾書,養父何須遭受胸口被刨下大片膚肉的痛。

    無聲垂淚,徹夜未眠的慕容妍不食不語的過了整整一日,終於在日入之時下定決心,開口要宮女幫她梳妝打扮。

    同時,浸浴玉池內的嚴熾書才聽完他派在慕容妍身邊隱護的熾影衛回報,正鬱鬱思忖。

    格圖刻意相激的話雖是刺耳,卻也在心頭提點了幾分,彷佛想證明自己仍是那個從不對六宮粉黛上心的冷情帝王,這數月來他刻意不召見慕容妍,就連每逢兩日便在咸樂殿賞舞的雅興也給罷了。

    見到養父被刨下的虜皮,當是哭得淒慘,她倒是悶聲隱忍,想來烏圖這般脅逼又將她暫時斂下的殺意給激出來了。倘若他讓她得手一次,會否讓烏圖有所鬆懈,讓她稍稍消解心頭恨意呢?

    不對。烏圖心一鬆懈,定會聯合北匈進攻中原,那對仍處於養精蓄銳的龍熾皇朝來說定是不利的。再則,誠如格圖所言,不恨了也不見得就會愛上,她的恨意與他的愧疚又有何意呢。

    掬水潑臉,嚴熾書試圖撫平心下焦躁、揮去腦中擾人心煩的儷影,然而在二更鼓聲乍響之際,從殿門匆促踅回的圓子卻彎身低稟:「皇上,妍妃在殿外求見。」

    雖是猜得到她定會鋌而走險的下手,但嚴熾書沒想到她會在主動求見。

    「讓她進來。」起身讓內侍拭身,嚴熾書在吐出不必捜身之語後,便忍不住在心底恥笑自己。不是才想著就當她是普通嬪妃,怎麼一聽到她甘冒大不諱的上帝王寢殿求見,仍是禁不住地給了另眼相待的偏私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2:54

第6章(1)

    僅著一襲輕薄紗裳的慕容妍獨立在昂龍殿外,纖瘦的身軀止不住地微微抖顫,為的卻不是透著秋涼的夜風,而是對將要面對的狀況難以想像的害怕。

    雖然從那些被召寢過的嬪妾美人那得知嚴熾書有所性好,侍寢時一律只讓她們以手口或胸乳伺候,無須躺在帝王身下承歡,可對從未有過經驗的她來說還有些抗拒的。

    再則,就算前陣子她看似受寵,可數月來的冷落也可能代表自己在帝王心中已無新意,萬一他不待接見,又或是說句朕無興致的話,那又該怎麼撩撥呢?

    然而這些心慌意亂的不知所措,全都在想起烏圖的殘暴時被壓落心底。她寧可死得慘烈,也不要什麼都不做地等著給雙親收屍!

    深深吸了口氣,慕容妍挺直了背,隨著內侍總管圓子的引領,步入了昂龍殿。

    穿過寬闇的前殿,慕容妍在看到膝坐于龍榻上的嚴熾書時,便低眉斂目地伏跪在地,「妾身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時已戌正,愛妃不在華顏殿寢著,上昂龍殿求見是為何事?」沒讓人平身,散發未束的嚴熾書淡覷著眼前低垂的螓首。

    「妾、妾身數月未蒙召見,思君至極,所以斗膽求見。」

    薄唇揚起冷弧,對於這般別腳的說法,嚴熾書只覺好笑,「把頭抬起來。」

    瞳眸閉合再張,慕容妍緩緩抬起了頭,不由得心口一窒。

    不同于穿著龍袍時散發的那股霸氣威儀,僅罩著明黃單衣的嚴熾書臉上未見慣有的清冷無情,反而一臉饒富興味,就連披散肩頭的墨黑髮絲都還有著水氣,慵懶閒適的散發著蠱惑人心的邪魅氣息。

    「唇怎麼傷的?」平凡的面容在細心妝點下添了些姿色,可看在嚴熾書眼中卻覺得那些胭脂汙了她的純淨,朱唇上的豔色更是刺目的讓他微微蹙眉。

    嚴熾書的話讓慕容妍有些意外,為了掩飾唇上的傷,她可是抹了好幾層厚厚唇脂,沒想到他竟還眼尖的瞧得見,「妾身用膳時不小心給咬了。」

    「據朕所知,愛妃自昨日回宮後便粒米未進,敢情愛妃這是拿唇當食物了?」低笑出聲,嚴熾書朝她伸出了手,「過來。」

    順從地跪地前行,慕容妍才將柔荑搭上,便被嚴熾書一把扯入懷裡,帶傷的唇心被長指一陣搓拭,抹去朱紅唇脂,同時也讓她痛得低呼出聲,「嘶……疼。」

    「知道疼就好,下回再將自己咬傷,看朕怎麼罰你。」少了唇脂的點綴,泛著淡淡粉色的唇總算讓嚴熾書有些滿意,長指抬起秀氣的下巴,他傾前俯首,探舌輕舔著櫻唇上的傷口。

    突來的親昵讓慕容妍瞬間心慌,幾近相貼的唇心上傳來的舔弄更是讓她腦門一脹。不同於之前在宴席上強渡酒液的短吻,他的薄唇甚至沒有碰到她的,可那仿若輕憐呵疼的反復舔舐,卻讓她心窩處泛起陣陣暖意。

    下腹欲火隱隱燃熾,嚴熾書熱舌似巡禮般地將櫻唇舔了圈後,薄唇移到小巧的耳廓,低語問道:「為什麼來找朕?」

    挾帶著熱息的耳語讓慕容妍敏感地激顫了下,迷茫的神智瞬間回復,羞怯地推著他微敞的前胸,嬌軟出聲:「妾、妾身方才說過了……是、是因為想念皇上嘛……」

    「哦?」眉梢輕挑,嚴熾書淡淡笑覷著她,瞧她嬌嗔的媚樣,還真將欲拒還迎演得有幾分樣。「那麼你已經如願見到朕了,然後呢?」

    極力壓下心中那不必要的羞臊與莫名慌亂,慕容妍嬌滴滴地羞斂眉眼,指尖輕劃著陽剛的喉結,「妾身入宮之來,蒙受皇上榮寵,為報君恩,皇上想讓妾身做什麼,妾身都願意。」

    扮得真像,偏偏她微微輕顫的身子以及眸底一閃即過的堅決全都出賣了她。鬆開箝握著細腰的手勁,嚴熾書雙手往後撐抵,精實的健軀微微傾仰,悠然開口:「那麼,跳支舞給朕看吧。」

    嬌嬌起身,慕容研一離開他懷中便倏然旋身,妖嬈的款擺起纖腰,搖曳著輕若柳枝的嬌軀,系在足踝的金鈴也隨之響動起來。

    極為魅惑的舞姿呈現眼前,加上幾記仿若有意又似無辜的媚眼拋來,嚴熾書下腹一緊,喉結不由得滾動了下。

    輕薄的粉色罩紗在曼妙的舞動下緩緩飄落,上身僅餘紫繡肚兜的慕容妍足踝輕抬,看似撥撩金鈴,卻是有意無意地撩高了紗裙,深了眸色的嚴熾書眯眸啟唇,朝上輕吐了句:「立撤。」

    幾記媚眼回眸,慕容妍便瞧見嚴熾書傲然高挺的昂揚男性,心知自己已成功撩勾其性致的她,幾個旋身便挨近了龍榻邊,媚態橫生地撩撫著他結實緊繃的腿肌,「妾身想伺候皇上……」

    縱使欲根硬腫得隱隱發疼,嚴熾書卻仍是淡然自若的開口,「愛妃真想伺候朕?」

    「當、當然……」掩斂下非己所願的不甘與遲疑,慕容妍圓圓的眸心蒙上層水氣,泫然欲泣的低聲開口,「難道皇上嫌棄妾身相貌平平,不想讓妾身伺候嗎?」

    瞧她楚楚可憐的好不委屈,這要是真心的還不讓人憐入心坎裡。挺身傾前,嚴熾書大掌輕撫著慕容妍玉潤的臉蛋,「愛妃真不擅說謊。」

    她哪露出破綻了嗎?

    心下一慌,慕容妍急急開口,「妾身是真心想伺候皇上的!」怕用說的不夠讓他相信,她暗一咬牙,柔荑便直接朝賁張的昂挺攏握,笨挫的上下搓揉。

    抑下差點脫口的一聲低喘,嚴熾書擒握住在男性上作亂的小手,嗓音低啞地開口,「朕相信你是真心的,可你知道怎麼做嗎?」

    抬眸望了嚴熾書一眼,慕容妍幾乎是好強地直接俯首含住腫脹的欲根,男性陽麝的氣味竄入鼻間,讓她難受的皺了眉心,粗壯硬挺的昂揚更是將她的菱嘴撐脹得發疼,可為了達到目的,她隱忍著難堪與不適,隔著絲滑的布料吃力地吞含著。

    「唔……」抑不住的粗啞低吟從嚴熾書嘴中流泄,幾乎在她含住自己的那一刹那,他便丟臉地感覺到自己微沁了些陽精。

    然而在低頭看向慕容妍時,心中那股難以言喻的鬱悶又大大地壓過了欲念。

    她眸心緊閉,眼角卻掛著曰盟寶淚滴,技拙卻又奮力的吞吐讓她漲紅了臉,苦苦揪皺的眉心更是將她忍辱負重的曲意承歡彰顯無遺。

    他說不來為什麼,在他心中她就是不同於一般嬪妃。對她,他不是無欲,但他不要她跟那些嬪妃一樣,記憶中那張清純卻倨傲的臉蛋怎麼也不適合這般出賣自己的媚行淫態。

    「夠了。」低喝一聲,嚴熾書大掌箝握住慕容妍纖細的肩頭,同時往後挪身,將自已蓄勢待發的昂揚從她口中抽離。

    突來的舉措讓慕容妍感到錯愕,泛著淚光的瞳眸呆然地望著他,那神情就像只以為自己會被吃下肚,卻又莫名逃出虎口的白兔,驚疑不解又無辜至極地惹人心憐。

    天知道他得花上多少力氣才能忍住將她壓上榻的衝動,而她居然還這般無辜的瞅望著他!

    幾不可聞地低歎了聲,嚴熾書立起身,將身上繡著龍紋的明黃單衣罩在她身上,「朕不嫌棄你,你也不需要做到這等地步。真想回報皇寵之恩,好好的活著,過得快樂些就夠了。」

    嚴熾書的話讓慕容妍從呆愣中回過神,心卻在聽進他的話意時像被利劍戳刺般狠狠揪痛,瞬間泛紅的眼圈有難忍的心酸,更有屈辱的不甘。

    他怎麼可以這麼淡然地說出這樣的話?他又憑什麼說!

    從他將她送回東胡的那一刻起,她還能怎麼好好活著?還怎麼過得快樂?

    如果有選擇的餘地,誰不想好好地、快樂地過日子?又是誰親手扼殺了她唯一的奢望?

    伏跪在地的慕容妍多想大聲嘶吼,問他為什麼這般狠厲無情、為什麼連讓她開口求生的惻隱都不給、為什麼在她被逼到這步田地時才來施予那無用的憐憫?

    然而悲憤交加的她卻是死死咬牙,緊緊擰握著拳心,在嚴熾書揚聲喚人同時轉身背對她時,拔下雲髻上的利釵,一不做二不休地朝他撲刺而去——

    幾乎在慕容妍拔釵的同時,,嚴熾書便耳尖地聽到樑柱上傳來極細微的瞬動聲響,眉心瞬間怒蹙,俐快旋身並伸出了長臂。

    幾近貼身的距離與突來的旋身面對,以及全然豁出去的決心,讓慕容妍手上的利釵劃入了嚴熾書光裸的腹部,瞬間的刺痛讓他的舉動慢了一步,沒能來得及將慕容妍拉往身後。

    看到慕容妍手臂被未聽令退離的熾影衛狠厲擒扭,嚴熾書瞬間冷冽的眸心裡跳動著憤怒的火光,厲聲喝道:「全都給朕退下。」

    宛如玉面修羅的帝王一怒,違令的熾影衛連同跟著沖進來護駕的禁衛軍全都膽顫心驚的退到了殿外,倉皇不安地面面相覷。

    「圓子,速傳太醫。」一聲喝令,嚴熾書彎身將跌伏在地的慕容妍抱上龍榻,放柔的嗓音隱約有著心焦的擔慮,「傷著了嗎?」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明明刺中他了呀?!

    完全出乎意料的狀況讓慕容妍愕然,怔怔地任由嚴熾書抬起她的手腕檢

    視。從他腹間流淌的鮮血浸澗了她的紗裳,溫熱的稠濕觸著肌虜,慕容妍像被放入熱燙的泉,連心都給沸滾了。

    他在擔心她?

    擔心一個剛剛刺殺他的人?!

    心思亂成一團,此刻的慕容妍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地看著慌忙趕來的太醫在嚴熾書的命令下先替她診治,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無視自己身上正淌血,在確認她沒事後開口下旨:「禁衛軍聽令,護送妍妃回華顏殿,不得有絲毫差池。」

    「為、為什麼……我剛才可是要——」讓宮女攙扶起身的慕容妍終於忍不住開口,語末的「弑君」兩字卻讓長指給堵住了。

    「噓,乖乖回華顏殿歇著,一切都會沒事的。」低首在她額心烙了記輕吻,嚴熾書溫柔笑道。

    只是養父的一片膚皮便將她逼到這種程度,若時日再拖下去,只怕不久的將來她在迎到雙親屍首時,也會生無可戀的跟著須命。

    膝坐于龍榻上讓太醫裹傷的嚴熾書,瞳眸微斂,腦子裡滿是不久前慕容妍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孤注之舉,泛著狠絕殺意的眼裡那絲絕望無助讓他感到心痛;見到她被熾影衛快狠准的擒拿時,隨著不舍而來的怒意,更是讓他驚覺自己對她的在乎。

    身為帝王的他,從來沒少見過他人對自己的在乎,如履深淵的宮廷鬥爭更是造就了他的冷厲絕情,想博得他青睞的、想取他性命的,全都是為了權勢。

    然而面對一個執意殺他的慕容妍,他卻未有任何厲殺之意,甚至背棄寧可錯殺也不縱放的原則,一再地縱容、寬待……

    是憐憫她那份為救至親的原由?抑或是內心深處那股有人能除卻聲名權勢,僅僅在乎他這個人的渴望?

    「對了,烏圖前些時候不是派人遞來和親帖嗎?你不如將計就計地應了,在他樂於婚典之際,出其不意的興兵攻打,然後再趁起戰混亂時進石牢救人。」格圖的話竄入紛雜的思緒,嚴熾書朝太醫開口,「上回你說用驚嚇剌之以心、激之以緒的療法來治長公主的癡症,有幾分把握?」

    聞言,太醫不由得微沁冷汗,既是別無他法的行之極端,又怎麼抓得准把握呢?

    「回皇上,請恕臣無能,更是斷不敢大言欺君,這把握臣連一分都不敢抓准。」

    眼見熾皇不作聲,光是掃來記「沒把握,那你之前提這療法是在耍朕嗎?」的冷冽眸光,老太醫裹紗巾的手顫了顫,連忙又開口說道:「雖不敢言及把握,但臣確實在典藉中看過成功的醫例,這才會斗膽向皇上提及此法。」

    既無把握,那就是賭了……

    但,這賭注上的籌碼,他,博得起嗎?

    沉沉思忖的心緒中斷在殿外傳來「參見太尉」的喊聲中,摒退了所有人與羅修武單獨談話的嚴熾書,倚臥在偏殿紫檀羅漢床上,長指描繪著酒盞上龍鳳紋,看似望著酒盞的眸心卻深邃得像是看向未知的遠方。

    「攜手拼回的江山,我比誰都更想守護,可萬人之上的清冷孤寂,我嘗得多乏,你懂嗎?」羅修武的沉默讓嚴熾書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打算將平曦送往東胡和親的決定,清淺的嗓音淡然說道。

    「你愛上她了?」弦外之音,羅修武聽懂了,卻無法不感到意外。嚴熾書對待慕容妍的過分寬待他一直都知道,也相信貴為皇帝的他定會有所分寸,然而此刻由他口中吐出的話,卻讓羅修武不由得有此聯想。

    「愛她?」嚴熾書狹長鳳眼低垂輕掩,眨眼一瞬,再睜開已是清冷又銳利的眸光,「不,我不愛她,只是不想傷她。」

    「所以?」英眉微挑,羅修武略感不解。

    「若至親安危之脅消失,她便沒有理由行刺於我。」淡淡說道,嚴熾書飲盡了酒後,便開口問道:「萬一此計失算,你可有把握面對胡匈聯軍的征討?」

    「你剛才也說了,這天下是咱兄弟三人共同拼搏來的,就是勝算不大,我羅修武拼死也會將天下守著」

    「有你這句話,夠了。」一身幫羅修武斟酒,嚴熾書接著又說:「以平曦安危為首要、熾影衛救人為次要,大軍枕戈待旦為靠,著手安排吧。」

    「熾書,你曾要我敞開心房接受愛,而今,我也以兄弟身分勸你一句,承認自己愛上一個人,並不是多丟臉的事。」心中籲歎,羅修武在踏出昂龍殿前,語重心長的說了句。

    承認……容易嗎?

    我只是不想傷她。

    真的只是不想傷她嗎……

    答案無聲地浮現心中,然而天之驕子的高傲自尊卻讓嚴熾書選擇了逃避。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3:13

第6章(2)

    夜已深沉,躺在榻上的慕容妍卻是輾轉反側,心思紛亂的難以入眠。

    不同於前幾回借獻舞投擲暗器那般,這回行刺帝王可是明目張膽地連禁衛軍都驚動了,該有的弑君重罪非但沒降下,遭她所傷的嚴熾書反而為了護她,對一干護駕的眾人發怒,甚至溫柔地安撫她一切都會沒事。

    兩日過了,從宮女口中得知自己剌傷帝王的事被以熾影衛失職錯傷粉飾帶過的她,在弄不懂嚴熾書何以待她如此寬容,懷著恨意的心也不免微微撼動。

    看著被夜風吹拂撩飄的窗紗,了無睡意的慕容妍起身下榻,朝漫著花香的園裡走去。赤足踩上軟沃的土壤,從腳心沁透的涼意讓僅著薄紗輕衣的她一陣哆嗦,不由得圈攏雙臂,試圖溫暖離鄉背井,隻身在外的那份孤寂。

    滿天星斗忽明忽暗的閃著燦光,像是她心中的茫然,更像是對將來的毫無頭緒。

    眼下看來,身處後宮的她是不會有事,但嚴熾書安然健在的消息遲早會傳回東胡,那麼她的雙親又會遭受何等對待呢?

    此時此刻,慕容妍才看清了自己有多天真,姑且不論嚴熾書深藏不露的身手,光那些隨時隱護在側的熾影衛,她想殺他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如果不是為了不讓熾影衛傷到她,這回她也不可能傷得到他。

    那麼,接下來她該怎麼辦……她那被囚在東胡的雙親又該怎麼辦……

    無力至極的歎息逸出唇角,一襲繡有龍紋的墨色大氅同時罩上纖肩,伴著低沉嗓音響在耳際,「更深露重的,愛妃獨自在這吹風,會著涼的。」

    聞聲仰首,猶如夜空般深邃的瞳眸中一縷關心暖意映入眼中,讓慕容妍心頭一酸,眼圈泛紅。

    自從離開東胡,她便再沒有受過的真心關懷,即便是來自於她始終恨著的、想殺的男人,仍是讓此刻孤單無助、茫然不知將來的她有了暖意。

    「見到朕這麼不開心嗎?眼都紅了呢。」將大氅在慕容妍脖際攏緊,嚴熾書曲指在她眼下輕揩,淺淺笑道。

    無語凝咽,嚴熾書突來的溫柔舉止讓慕容妍想起了最初的相遇,當時他也是漾著溫柔淺笑,對處境窘迫的她伸出援手。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神情迷惘中帶點傻氣。

    螓首輕搖的否認讓嚴熾書加深了唇畔笑意,「愛妃的樂意真是叫朕龍心大悅,不過朕可不想愛妃染上風寒。」長臂一伸,便將慕容妍攔腰抱起。

    突然被打橫抱起,沾了霧涼的臉頰隔著布料貼近結實胸肌,那泛著熱度的溫暖讓慕容妍顫顫地縮了縮身,不由自主地想貼靠依偎。可一察覺他想抱自己入殿,又忍不住低低開口:「妾、妾身沒睡意,想在這園子裡多待一會兒。」

    步伐頓止,嚴熾書低頭看著懷中顯得有些畏怯的人兒,懸在唇畔的笑意添了絲調侃,「沒睡意正好,愛妃可陪朕做些別的。」

    聞言,慕容妍身子一僵,有些氣惱地抬頭瞪他。

    「朕逗你的,就是真想同愛妃做些什麼也得等朕養好傷,那才不會叫愛妃失望是吧。」額心與她相抵,嚴熾書笑得壞極了。

    誰會失望呀!她壓根兒就沒對他有過任何遐想,又哪會期望他在房事上的表現!

    上一瞬因溫柔關懷而莫名心動的慕容妍,被他這麼一鬧,瞬間又築起無形心牆,揮拳蹬腿地想掙脫,「放、放我下來!我才不要你陪,更不想陪你!」

    佯勢悶哼了聲,嚴熾書苦笑開口,「愛妃真夠狠的,前日賞朕一道傷口不夠,現下還想踢朕幾記新傷呀!」

    明明就是想殺了他,可慕容妍心底卻因為他的話感到歉疚,「你、你身上有傷,還是放我下來吧……」

    「愛妃這是擔心朕呢,只要你別亂動,就你這沒幾兩重的身子不會有礙於朕腹傷的。」掩不住笑意地開口,嚴熾書腳跟一轉,抱著慕容妍走向旁側的亭閣裡。

    落坐亭閣,嚴熾書仍是沒放下她,直接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抬起她沾染褐土的裸足輕拭,「就是想出來吹風賞星也該穿上鞋,瞧你把自己細緻的腳掌冰成什麼德行了。」

    拭淨的足踝在大掌反復搓揉下恢復了暖意,酥麻的癢意隨之而生,慕容妍忍俊不住地綻出輕笑,求饒似地開口,「別、別弄了……好、好癢呢……」

    「原來愛妃的腳丫子怕癢呢。」低低笑道,嚴熾書大掌偏故意在她腳掌上搔弄,直到她逃無可逃地縮在他懷裡笑出了淚才罷手。「愛妃方才望著星空是在想什麼?想得一臉愁苦。」

    小口地平復著笑到嬌喘的呼息,慕容妍的眉心因他的提問而微微攏蹙。

    在想什麼……想他待她寬容的理由、想她殺不了他的無所適從、想不知如何救雙親於水深火熱中、想她孤單無助的脆弱……可這些她能說,又該說嗎?

    慕容妍的沉默無語,讓嚴熾書心頭略沉,對於自己心中那絲盼她能向他求援的渴望感到可笑且無力。

    將她送回東胡時,他便欣賞她不屈於命運的勇氣,卻沒給她開口求援的機會;而今,她倨傲的骨氣更是讓他在動心之餘想拉她一把,她卻是寧願苦往肚裡吞地孤身奮戰,也不願再向誰乞討那求不得的援助。

    該怪誰呢?怪他狠心地抹滅了她求得援助的那絲燭光,怪他無情地將她推向虎口,逼得她不得不自立自強,甚至憑著那股恨意來為自己求生。

    無聲沉歎,嚴熾書下頷抵著她的額心輕蹭,「也許你覺得說了無用,或是不想同朕說,那都沒關係。可朕希望你記著一點,在這宮裡、在朕身邊,朕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你,你也無須穿著殺意之衣活得那麼辛苦,只管在朕的天下快活過日就是。」

    也許因為被他緊緊抱在懷裡,體溫相融的溫暖太叫人感到安心,同樣要她過得好、過得快樂的話,在日前讓她感到憤恨難平,現在卻撼動著她緊閉的心防。

    「為、為什麼……待我好?」嬌顏貼觸著剛強胸膛,感受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帶來令人心安的律動,慕容妍低聲開口。

    「因為朕心儀你。」即便高傲的不願對任何人承認,面對慕容研的提問,嚴熾書卻是用了最簡短的字句,給了最肯定的答案。

    撇開那些無謂的自尊與傲氣,此刻的嚴熾書只想得到她的信賴,讓她相信他願意成為她的倚靠,讓他為她撐起一片無憂無慮的天。

    即便曾經猜測嚴熾書對自己有意,可親耳聽到他毫不猶豫的答案,慕容妍仍是難掩訝異,「心儀我?我既無國色天香的絕色,也沒有柔情似水的嬌柔,琴棋詩畫的四藝更是水準平平,況且我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圖行刺,貴為帝王的你怎麼可能會心儀我?」

    「絕色容貌朕自小到大見多了,不稀罕。四藝水準平平又如何,朕就是只欣賞你的舞藝,也夠悅心了。誰說你沒有嬌柔?就你現在軟倚在朕懷裡的小模樣,朕就覺得是無人能勝的似水柔情。至於意圖行剌嘛……」

    白嫩的臉蛋隨著嚴熾書的話語而泛起紅暈,慕容妍沒想到平凡的自己竟會有受人愛慕的時候,更是沒想到他那霸道卻又任性的理由,竟能讓她的心評評地跳個不停,仰首等著他未竟話語的期待表情,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笑覷著慕容妍抬高的紅嫩臉蛋,嚴熾書伸手朝她鼻頭輕擰了下,「在朕眼中,你那些所謂意圖行剌,不過就是想引朕注意的小心眼罷了,而你的確成功了。」

    聞言,慕容妍眼底的喜悅淡了些,倒是不服氣的倔強浮上眸心,「我才不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是真的想殺你,殺了你才能從烏圖手中救出我的父母。

    「不管是不是,總之對朕來說,就是陪朕心悅的女子練練身手,這種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看著慕容妍那仍不甚服氣的神情,嚴熾書忍不住低首湊近她耳際低語,「朕再跟你說個小秘密,朕最喜歡就是你又氣又惱的時候,那據傲的神情,那樣無懼的勇敢,生動活潑的好不迷人。」

    隨著話語吹拂進耳裡的氣息,灼熱的熨燙著心,讓慕容妍敏感的哆嗦輕顫,未曾識得情愛的心更在那些字句中冒出了情愫芽苗,女兒家的嬌羞流露在臉上,「哪、哪有人喜歡看人生……唔!」

    未竟的話語遭到突襲而來的薄唇吞噬,慕容妍錯愕地瞠圓了眸,驚慌的側首想逃,嚴熾書卻不讓,大掌捧制住嫩頰,逼她正面迎戰。

    櫻唇上的吮含舔弄撩人的酥麻了腦門,被迫迎視的眼望進墨如深潭的瞳眸,心魂像被揪凝的遭受勾撩,情不自禁地墜入那泛著堅定情意的深淵之中。

    杏眸緩緩斂合,此刻的慕容妍再不想、也再無力強撐,柔順地微啟唇心,任由炙熱的舌霸道入侵,強勢地在芳腔中放肆撒野,將她所有的心魂全數侵佔。

    孤立無援的日子過了有多久,慕容妍已經無法清楚算出,長久以來支撐著自己挺下去的那份怨恨,在這當下竟顯得無用且多餘。

    這一刻的她只感受到男人唇心的熾熱以及將自己緊緊圈護的懷抱,那讓她有些心慌、有些羞怯、有些迷亂……

    更多的卻是多年來不曾觸及的安心,讓始終套在身上的堅強枷鎖瞬間崩解,所有的脆弱傾巢而出,不由自主地想攀附、想倚靠、想拋棄一切地沉溺其中……

    藕臂輕抬,圈攏住男人剛毅的脖頸,掌心在其後緊緊交握,慕容妍櫻唇輕啟,有些迫切地迎合著霸道勾纏的熱舌,放縱著心在火般熾烈的氛圍中找到倚靠,在心醉神迷中感受被呵護的安全感。

    感受到懷中嬌軀無聲的依偎,嚴熾書侵略的唇舌放緩了態勢,極盡溫柔的誘哄著青澀的滑嫩粉舌與他纏綿繾綣。

    未及緩下的細細輕喘再遭吞噬,不再掩飾壓抑的欲望從緊貼的唇心傳來,靈活舌尖的狂吮纏占,將她薄弱的那絲理智全數抹消,嬌軀機靈微顫,猶如被日陽融蝕的冬雪,化成涓涓春水。

    透著微寒的夜風未曾止歇,被激切渴望的索求,透過遊移在纖背及腰間的愛撫傳來,讓慕容妍像被炙焰焚燒,被融蝕煨暖的心有了飛蛾撲火的意念。

    就這樣吧……

    他要,她給,就讓她在男人強勢霸道卻又柔情守護的愛中沒頂吧……

    欲念張揚的激吻在男人極力迦抑的沉喘中逐漸趨緩,化成了眷戀不舍的憐惜輕吻,從被吮得紅腫泛疼的瑰唇漫移到頰側、眉心,額際,直至落在耳畔的粗沉低喘。

    氣息淩亂,神魂猶自渙散的慕容妍睜開了眼,意亂情迷的瞳眸中有著莫名困惑,櫻唇輕嚅的低喃出聲:「你……不想要我嗎?」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朕有多想要你,但不是現在。」極力壓抑著欲望的嗓音有些瘠啞,隨著低沉熱息迷魅地吹拂在慕容妍耳裡。

    總有一天……是什麼意思?

    慕容妍仍迷惘飄晃的心神還在苦思著嚴熾書的話意,他卻突然抱著她起身跨出了亭閣,幾步後便倏地縱身輕躍,嚇得她圈在他脖上的手瞬間收緊,怕他一個不小心松了手,自己會摔成一灘爛泥。

    幾個彈指瞬間,嚴熾書在一處宮殿屋脊上落停,將慕容妍緊摟在胸前,坐穩了身後,便低首在她耳邊淺淺笑道:「別怕,朕就是跌了自己,也絕不會摔著了你。」

    突然被抱在空中飛來躍去的,誰不會怕?!

    默默在心中啐了聲,慕容妍在看清了自己處在離地數尺的宮殿屋頂時,不由得腳底發毛的縮了縮身子,下意識地揪緊了嚴熾書環在她腰際的手。

    「在朕懷裡,你只管安心放鬆。」柔聲低哄,嚴熾書抱著她的力道收緊了幾分,抵在她額際的剛毅下巴朝前抬了抬,「瞧,那隱在雲層中的曙光即將乍現了。」

    遠方山巒籠罩在有些灰蒙的雲層間,一絲燦金晨曦正微露其中,緩緩揚升的悠然步調陡地轉快,瞬間劃破了天際,像在層層迭迭的雲霧中倒了瓶七彩染料,燦爛炫目的讓慕容妍不由得眯細了眼。

    「東曦既駕,陰霾隨之散盡。」隨著嚴熾書沉魅的嗓音輕吐,如輪的旭日躍升而出,先是一角、半圓、全圓,霎時萬道金黃霞光迸射,光華普照。

    倚坐在他懷裡的慕容妍,微抬遠眺的臉蛋像被灑了金粉,赤金彤紅的閃著耀眼光輝。雖然對他抱她來看日出的舉止有些莫名,但破曉瞬間的極致美景,以及他在她耳邊的低吟輕吻,卻讓她的心備受撼動,同時忘卻了長年來牢牢綁縛著自己的恨殺心思。

    「天已撥雲見日,愛妃心思也該寬釋,怡然閒適的自在快活。」

    雄鷹展翅的寬厚懷抱有著叫人安心的溫暖,帶著寵溺的輕哄低喟用著讓人心頭酸軟的方式帶來撫慰。一種陌生的情感刹那間在慕容妍心底紮了根,在腦海裡烙了印,下意識地仰首承迎著嚴熾書落下的薄唇。

    讓這個吻終結多年來的孤獨無助,用這個吻迎接未曾奢望過的幸福可能。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3:29

第7章(1)

    「娘娘,您癸水才歇,正是體虛氣弱,今兒個就別往長公主的夕顏殿去了吧。」伺候慕容研喝完了補血的藥湯,宮女一看見主子意欲出殿的舉止,連忙開口勸阻。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會有什麼大礙的。況且我已經好幾天沒去陪陪長公主了,怕她生我氣呢。」淡笑說著,慕容妍心底其實頗覺無奈,這新的隨侍宮女心細手巧,把她的起居一切都打點得很好,偏偏就是老拿她當玉瓷人兒,嘮叨囉嗦了點。

    「娘娘多慮了。長公主善良可愛,不會因為這樣就生您氣的。」宮女想到內侍總管傳達的皇上口喻,慌得聯手都伸出來阻攔,「娘、娘娘,您要真出了殿,奴婢可是會被問罪的呀!」

    宮女的話成功的讓慕容妍止步,秀眉微蹙的開口道:「所以是皇上不允我出殿?」

    「是呀。皇上讓奴婢好生照顧娘娘,萬事都得以您的身體為首要,所以娘娘您還是在殿裡歇著吧。」見慕,容妍停下,宮女連忙上前扶著她,試圖讓她打消念頭。

    「我又沒病,做啥只能在殿裡悶著。他不讓去,我偏要去,有本事他自己來攔我呀。」聽到是嚴熾書下的令,慕容妍便忍不住有些氣惱。

    自從上回寂夜裡在園子晃蕩被他逮個正著,接著被拎上宮頂賞日出後,隔日她便真如他所料的受了風寒,讓他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逼她在榻上躺了幾天,哪都不讓去,在這華顏殿悶了好些時日。現在倒好,好了風寒離了癸水,還是不准她踏出殿門,敢情是想將她幽禁嗎?

    或許是骨子裡帶著倨傲,又或者是讓他的愛寵給養出了嬌蠻,慕容妍使起小性子,頭一扭便快步走向殿外。

    「癸水歇停,愛妃不好好調養生息,氣呼呼地是想上哪去?」帶著笑意的低沉嗓音傳入耳裡,微低著頭的慕容妍還連不及看清開口的人,便被抱進一堵溫熱懷抱。

    經過賞夜星迎晨曦的那一夜,慕容妍就是再不情願,也阻止不了心中對嚴熾書身上那陽剛中帶點迷魅男香的熟悉,察覺他抱著自己朝殿內走,羞臊與嗔惱讓她揮起了秀拳,「放我下來,我要去找平曦,你這野蠻人別想阻止我。」

    「想不到人尊稱玉面修羅的朕,在愛妃眼裡是個野蠻人呢。」懸在唇邊的淺淺笑意因慕容妍的嬌斥而加深,嚴熾書無視槌在胸口的軟拳,幾個大步一跨,便將她抱上了榻,圈摟的雙臂卻沒有放鬆的意思。

    「放開我啦,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平曦。」可惡!這人的胸膛怎麼這麼硬,槌得她手都痛了!

    手臂微動,嚴熾書輕易地將她擰握的軟拳包覆在自己的掌心裡,泛著溫柔笑意的眸心定定地瞅著她的,「乖乖聽話,等你身子養好了,想去哪朕都不會攔彌。」

    對上嚴熾書墨如深淵,卻又泛著柔意的瞳眸,慕容妍很沒用的淪陷其中,那低沉的惑人嗓音更是讓她難以招架的酥軟了心,開口竟有幾分撒嬌意味,「我、我又沒病,就是去平曦那坐坐也不行嗎?」

    「是沒病,但是太醫說過,你長期抑鬱,氣虛血瘀,理應在月事過後好生調養,免得日後落下了病灶。」說著說著,嚴熾書抬手將她落在頰側的髮絲撥到耳後,骨節分明的長指順勢描繪著她細緻的耳廓,「曦兒有玄殷陪著呢,你這小逆妃只管陪著朕就是。」

    敏感的耳際被撩弄撥繪,麻人的酥癢泛在心間,慕容妍不由自主的微微輕顫,嫩頰泛起迷人的酡紅。「別、別喊我小逆妃……」

    「那愛妃想朕喊你什麼?」不勝嬌羞的媚態,讓嚴熾書有些心猿意馬,輕嚅低喃的櫻唇更是招搖地讓他側首傾前,僅止一寸便要貼上唇心,他輕吐魅人嗓音,「喊你妍兒,好嗎?」

    很羞人,她知道。可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懷念他的吻,甚至在他傾前時有了迎上前的衝動。

    然而再怎麼樣她也是個初識情愛的女子,眼下幾名宮女加上跟在嚴熾書身後的一干隨侍,算算至少有數十雙眼看著,滿臉羞齦的她也覺得尷尬,有些彆扭的側首閃避,「別……」

    滿意她敏感的誘人反應,嚴熾書當然也沒錯過她臉上的不自在,抬首一個眼神輕使,滿殿的宮人沒一會兒便全數退了出去。

    「沒有旁人看著了,愛妃可以回答朕了,喜歡朕喊你妍兒嗎?」如玉雕神只般的清俊面容再度傾前,眸光溫柔的笑問。

    慕容妍淺淺的點點頭,微側的臉還是沒抬起來與他對視,一來因為心中臊意讓她覺得害羞,二來也怕自己再度淪陷在他撒下的溫柔情網中。

    「妍兒……」嚴熾書低首尋著了她的唇,溫柔的輾轉吮吻。

    她怎麼就忘了這男人可是皇帝,就算她再怎麼回避,也無法拒絕他的需索。但她真的想閃避嗎?不,她一點也不想。少了帝尊的霸氣,貼印在唇心的似水柔情輕易撩動她的心湖,讓她自恃堅強的偽裝瞬間崩解,幾乎是渴切地追逐著他的薄唇。

    青澀的回應,讓嚴熾書既滿足又愉悅,然而一絲理智仍緊緊扯著他的情欲,讓他沒加深這個吻,僅是濃情密意吮含著甜香櫻唇。直到近乎埋怨的細細嚶嚀從彼此相貼的唇心漫出,他才眷戀不舍地鬆開了薄唇。

    輕撫著她因情欲迷蒙而通紅的嫩頰,嚴熾書原就低沉的嗓音因壓抑而顯得有些瘠啞,「朕知道你悶,但你的身子得再養養,過幾日朕再帶你出去走走。」

    「嗯……我等著,皇上可別食言。」預期中的誘人沉淪熱吻沒有發生,軟倚在嚴熾書懷裡的慕容妍不禁有些悵然若失,開口的嗓音嬌柔的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課。

    「方才喝過藥了,歇一會兒吧。」說著,嚴熾書便抬起她的腳,動手脫起她的繡鞋。

    「我又不累。」輕應一聲,慕容妍偷偷慶倖著他忙著脫她鞋,沒看到她剛打了個小呵欠。都是他的懷抱溫暖的讓人感到無比安心,才不是她懶倦呢。

    淺淺銜笑,嚴熾書真想跟她說:不說他眼尖,就是她那聲自以為壓低的細細呵欠聲也入他耳了。難得這小逆妃這般嬌憨柔順,他要真說了,恐怕她又要豎起滿身的刺了。

    「可是朕累了,想歇會兒。」嚴熾書抱著她便往榻上躺去。

    被抱著躺下的慕容妍伸手推拒著結實胸膛,「那皇上回您的昂龍殿睡去,我想要去撫琴。」

    長臂一個收緊,逼迫慕容妍細嫩的臉蛋貼抵在自己脖際,嚴熾書放柔了嗓低語:「乖……陪朕躺會兒。」

    真是沒用!為什麼他一放柔了聲,她就會被迷惑的心頭柔軟,不由自主地任他予取予求?

    默默唾棄著自己,慕容妍還是敵不過心地順了他的意,柔順貼靠著他精實健軀。泛著熱度的淺淺脈動顯示著強勁的生命力,透過臉頰傳進了心坎,像是在說:「有我在,你只管安心。」被穩穩守護的安心感讓說著不累的她,比嚴熾書還要更快入眠。

    「啟稟娘娘,皇上現下仍在禦書房忙於政務,特令奴才來傳口喻,讓娘娘先行用膳,不必恭候聖駕。」匆匆來到華顏殿,內侍總管圓子一見到慕容妍,連忙揖身開口。

    聞言,端坐椅上的慕容妍有些悵然若失,看著那滿滿一桌豐盛的禦膳,竟然全無胃口。

    是他在寂夜裡陪著隻身嘗著孤單的她,是他領著她迎視曙光乍現的美景,是他霸道的要她陪著他小憩,實際上卻是用讓人心安的溫暖懷抱伴她安歇。

    也是他連日來紆尊降貴的上華顏殿與她同桌共膳、邀她對弈撫琴,牽著她賞遍御花園裡的花團錦簇、望見清荷上的朝露,甚至在滿天星空下拉著她小酌……

    不過短短時日,她便被他慣出了嬌性,體會到被人捧在掌心上呵寵憐愛的安心暖意,忘了多年來獨自一人的孤寂,這才會少了他同桌,便覺得索然無味吧……

    「娘娘,皇上就是擔心您久候餓著了,才會特別吩咐奴才來上這趟,請娘娘先行進膳,要不奴才對皇上可難交代了。」見慕容妍兀自沉思,毫無動箸的打算,圓子連忙再次開口,同時朝一旁宮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們動手伺候。

    「那他……皇、皇上用過膳了嗎?」接過宮女遞來的箸,慕容妍才朝圓子開口,便被自己語氣中不自覺顯露的擔憂而怔忡。

    「回娘娘,皇上一忙起來便不識饑寒,總得等手上之事告了段落後才會傳膳,所以皇上仍未進膳。」

    「這樣啊……」低聲輕喟,慕容研又禁不住開口,「那勞煩公公多費點心,適時提醒皇上該要寢食,免得有礙龍體安康。」

    想不到曾意圖行刺的妍妃竟也會關心皇上,倒也不枉皇上一片傾心柔情了。

    心下滿意思忖,圓子揖身回道:「娘娘請放心,這是奴才分內當盡的職責,定會竭心盡力的。那奴才先告退了。」

    圓子離去後,讓宮女伺候著進膳的慕容妍難掩落寞,意興闌珊的夾了幾口菜肴便讓人撤膳,獨自走到窗畔倚坐。

    她心中的落寞可以說是因為讓嚴熾書寵出了慣性,那方才自己脫口而出的關心又從何而來呢?

    除卻初始屢次行剌的失手,讓貴為帝王的嚴熾書不以為意,就連她以自薦

    侍寢之名,明目張膽地刺傷了他,他也沒怪罪過,甚至在被她傷著時,還擔心她是否遭護駕的熾影衛所傷。

    她從來沒對他傾吐過任何心事,他卻在忙於政事之餘看出了她的不快樂與孤單,用強勢霸道的方式織出情網,密密實實地將她包覆,讓她不知不覺地淪陷、沉溺,甚至幾要遺忘自己來到這深宮的目的,關心起這個她在心中恨了好些年的男人。

    即便強逼著自己罩上狐媚迷惑的外衣,學著種種刺殺的暗招,可她畢竟不是鐵石心腸,心中那份怨天尤人的遷怒恨意,在他毫不掩飾的心儀與諸多關心之舉下,被消磨的日漸薄弱。

    眼下是有了將心比心的關心之意,之後呢?這份自己極想否認,卻騙不了任何人的心意可是會昇華成愛……

    眸光望向立在琴桌旁那座做工細巧精緻的鳳首箜篌,慕容妍不由得柔軟了心。

    前些日她奏著自東胡攜來的胡琴時,不小心被粗糙的琴弦劃傷了指,嚴熾書將她沁血的指尖含進唇裡,語帶心疼的問她:「這琴不適合你,朕幫你換個新的,妍兒可有想要什麼琴?」

    她不過是略略提了曾見樂師在禦宴上撥彈的箜篌,隔沒幾日,這座華麗精緻的鳳首箜篌便被送進華顏殿。即便她的琴藝不過一般般,嚴格來說算是有些糟蹋了這座箜篌,可他卻是看著她又驚又喜的表情笑道:「只要能讓妍兒撫琴時有這般滿足笑意,那便值得。」

    她想要的,他從不吝於給予,就連她沒能向誰開口的心寂無助,他也心細的顧及到了。

    被這樣的男人愛上,或許也不是件多糟的事。

    而戀上這樣的男人呢……是福,抑或是禍?

    清寂的夜裡,陣陣帶著秋意的涼風吹拂進華顏殿,將床榻的圍幔吹拂的翩翩翻撩,白日的心思紛擾讓慕容妍躺了近兩個時辰才抵不過累的淺淺入眠。

    好不容易合上眼,心思松緩即將睡去的她,卻突然被擁進一堵暖熱胸懷,困倦的睡意頓時消逝,她驚怯的推著緊緊纏抱住柳腰的勁臂,「皇、皇上……」

    「乖……讓朕抱抱你。」抱人的力道又加重幾許,嚴熾書剛毅的俊顏埋在她泛著淡淡香味的發間,隨著話聲輕吐的熱息吹拂在敏感的耳間脖際,灼熱得讓她微微輕顫。

    仿若魅惑的低沉嗓音,對慕容妍來說並不陌生,不論是因為身分地位由不得她拒絕,抑或是心中難解的糾結思緒,她從來都沒真正硬下心抗拒過嚴熾書的親近,可他卻老愛誘她卸下心防似的在她耳邊呼息低語,讓她無法自製的軟了心。然而此刻讓她心頭鬆軟的,卻是他緊緊貼著自己的結實健軀。

    不同於之前幾次壓抑欲念的克制,此刻熨貼在背後的緊繃身軀,泛著淡淡的無力,像個抱著布娃娃尋求倚靠的孩童。因為感受到那些許沉重的情懷,莫名的心疼讓慕容妍放軟了身,任由他將她抱得更緊,柔荑覆上大掌,低聲開口:「皇上,心裡有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3:45

第7章(2)

    一聲籲息從嚴熾書唇畔輕輕逸出,慕容妍的提問讓他感到一絲滿足,為她主動的關心,更為她心細的體貼。「朕都沒開口,妍兒便知曉朕有心事,真是貼心。」

    因為你抱得太緊,箍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很想這麼回嘴,可慕容妍卻仍是放柔了嗓開口:「因為皇上擾醒妾身了。」

    「不許你在朕面前自稱妾身。」尊卑有別的稱謂讓嚴熾書皺了眉,寧可她像前幾回那樣被他逗得忘了規矩,也不讓她用這樣的字眼隔開兩人的距離。

    「皇宮內苑,妾身只是謹遵該有的禮儀。」不准她自稱妾身,那他也不要自稱朕呀!

    「朕不管,沒有旁人在時,你就是不許自稱妾身,也不許喊朕皇上。」像是要強調自己的堅持,嚴熾書用下顎撩開了她披散的髮絲,在光滑白嫩的頸項上咬了一口。

    「你、你這人怎這麼霸道……」吃痛的縮了縮身子,慕容妍不無氣惱地嗔斥了聲。

    「咬疼你了?」帶著笑意的問了聲,嚴熾書探舌舔吮著被自己咬紅的嫩膚。

    讓人酥麻的癢意從頸膚傳入了心,慕容研止不住激顫的扭縮著身,「你、你別鬧我……好、好癢……」

    「想不到朕的妍兒不只腳丫子怕癢,連頸項也敏感至極呢。」幾次的摟摟抱抱,嚴熾書早就摸透慕容妍的敏感處,偏壞心的不停啄吮,惹得她惱極的掄起粉拳招呼著他的手臂,這才甘願停下,在她纖柔的頸子上烙了個豔紅吮痕。

    「好好好,朕不鬧你就是了。」嚴熾書在她發頂落了個輕吻,重新將她緊

    緊的抱在懷裡。怕她再這麼扭下去,下腹那欲火又要燒得難以止息,偏偏此時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股欲火來給自己添亂。

    稍稍平復了細細輕喘,身後緊摟的懷抱泛著讓人感到安心的熱度,軟下身的慕容妍下意識地往後偎靠,「你還沒說是什麼事讓你心煩。」

    「妍兒的關心讓朕甚感欣喜,但既是心煩,朕一人擔就是,何苦說來惹你同煩呢。」淡淡低應,微眯著眼的嚴熾書心頭仍是沉得悶窒。

    聞言默然,其實慕容妍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是什麼事惹他心煩,只是從來沒看過向來霸氣外露,傲然自負的他流露出這種彷佛帶點脆弱的模樣,讓她有些好奇罷了。

    「妍兒嘗過不被理解的滋味嗎?」幾個時辰前,玄殷在竹林裡指著他鼻子罵的一幕躍入腦海,嚴熾書眉心輕蹙,突地開口問道。

    沒頭沒腦的一句提問,讓慕容妍有些莫名,「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任何一個決斷均是聖意如天,哪裡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呢?」

    「帝王也是人,難道不能有被理解的渴望嗎?」

    首次聽到嚴熾書觸及自身心緒的話語,慕容妍在意外之餘也不免有些感慨。要成為一個受人敬重愛戴的帝王得要有所為,又有所不為,然而在這些有所為裡,又有多少是不想為卻必須為之的違心之舉呢。

    「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決策卻遭人誹議,才會覺得不被理解,心裡難受?」

    「嗯……」向來不喜讓人猜得心思的嚴熾書對於她的猜測不感意外,不被玄殷理解的苦的確讓他覺得難受。

    「聰明如你,在做這個決定時,這不被理解的狀況應當也臆測得到幾分吧?那你又為何一定要這麼決定呢?」

    「因為朕想賭一個可能,想一箭雙雕的博得全勝。」

    嚴熾書的答案讓慕容妍感同身受,那種縱使所有人均不看好,卻仍想孤注一擲去拼搏的毅然決然,她也經歷過。

    嬌軀微動,慕容妍在嚴熾書懷裡轉了身,與他面對面,抬起柔荑輕輕撫著他眉間的蹙痕,「既然這樣,那麼被不被理解又有什麼關係呢?放手去為自己想要的拼搏,就算敗了,至少不愧於己心;反之,若成了,那些非議自然也會消散。那麼,你又何苦與自己過不去呢?」

    許是她的指尖太溫柔,又或許是她一番勸人釋懷的話說得太入心,嚴熾書泛在眉心間的蹙痕輕易被揉散,微抿的唇輕輕揚起,勾出了釋然笑意,將撫在眉間的柔荑包覆在大掌中,「難怪朕會心悅於你,妍兒這勇於拼搏的想法與朕的性格恰恰吻合。」

    勇於拼搏是算好還是算壞,慕容妍找不到答案,也沒心思去細究,只知道鐘鼓樓傳來了四更鼓聲,而自己在與他聊了好一會後覺得好倦,「那你能回自己的寢殿安歇了嗎?我困了。」

    看著她掩不住睡意的打著呵欠,嚴熾書心窩充塞著滿足,將她的柔荑拉攬在自己腰際,「朕一開始就說了,朕想抱抱你。」

    雙臂被迫圈攬著結實的勁腰,慕容妍有些惱羞的鼓了鼓雙頰,「你已經抱過了,而且抱得夠久了。」

    聞言,嚴熾書懸在唇邊的笑意化成了朗朗笑聲,他都不知道這妮子這般會算,精准的同他計較了呢。「秋夜沁涼,有朕抱著睡暖和些。」

    要暖和的話,床榻上那墊著無數鵝絨的錦被就夠暖了,根本不需要他這人肉暖爐來湊熱鬧!

    無言至極的在心中吠嚷,慕容妍才有了縮回手的推拒動作時,他貼在她背後的手卻一個使力,逼得她與他毫無空隙的密密相貼,在她耳邊輕吐著魅人嗓音,「再沒幾個時辰,朕便得上朝,你就委屈點,再讓朕多抱會兒,好嗎?」

    堂堂帝王,竟使出這種叫人不得不心軟的撒賴招數,真的是……

    默默在心底翻了好幾個白眼,拿他無可奈何的慕容妍也只能認了,安安靜靜地蜷臥在他懷裡。

    是她累了,才不是他暖暖的體溫及男性陽剛的氣息讓她覺得安心舒適呢!

    ——倦沉的眼皮緩緩閉上時,慕容妍好強的這麼想著。

    真真是性子倨傲,明明沒一會兒工夫便睡得發出細淺的鼾聲,卻不承認自己在他這些時日的軟磨硬泡下,已經依戀起他的懷抱。

    無聲失笑,嚴熾書拉過錦被覆蓋,不讓秋涼的晚風侵襲她,泛著柔光的眸心同時斂合,心滿意足地抱著她入夢。

    縱使嘴上不承認,獨處時也不願正視內心那份已然萌芽的評然心動,面對嚴熾書的噓寒問暖,慕容妍也再難以冷顏相對,甚至在他領著她體驗諸多往常未能參與的玩樂賞悅時,情難自禁的露出純然無邪的笑臉。

    是以昨日接到圓子傳來的帝王口喻,說今日嚴熾書要帶她到特別的地方馭鷹時,她便掩不住興奮的一早便換好了輕裝,滿心期待的等著。只是說好的早膳後便出發,直至午膳都用過了,連日頭都有了西斜的傾向,在華顏殿雀躍等著的她卻連嚴熾書的影子都還沒盼到。

    慕容妍掛在臉上的欣喜少了幾許,倒是落寞與不解添多了些,坐在琴座上有一下沒一下撥著琴弦,心思卻不受控制的想著嚴熾書。

    這陣子他似乎顯得忙碌,上華顏殿找她的次數相較前些時候少了許多,安居于後宮的她不知道也沒想過他是忙於哪樁國事,但是偶爾他在夜裡來時,臉上的疲憊讓她有些在意。

    相處間的點點滴滴無聲無息的進駐心上,對於他高傲中帶點自負,又沉穩內斂性格,她多少也摸透了幾分,所以也未曾想過開口探問,總是安靜地任由他摟抱,有些孩子氣地將頭埋在她頸間,無聲的逸出歎息,同時貪婪地汲取著她的體溫與發香。

    「娘娘,您午膳吃得少,奴婢給您端來了茶點,您嘗些吧。」見慕容妍悵然若失,隨侍在側的宮女貼心的呈上點心。

    「我沒什麼胃口,先擱著吧。」倦倦地低應了句,慕容妍終究捺不住地朝宮女開口:「你知道皇上現在人在哪嗎?」

    「回娘娘,方才奴婢去端茶點時打探了下,皇上似乎仍在禦書房。」

    「這樣呀……」都什麼時辰了還在禦書房,看來約好的馭鷹是無法成行了。

    有些失望的低喃,慕容研在看向桌上的茶點時又忍不住想,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忙得忘了用膳,隨即起身端起了託盤。

    「娘娘,您這是……」慕容妍突來的舉止讓宮女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想接過放著精緻細點及養身茶的託盤。

    「皇上同我約好的時間都過了大半天了,也不知是否忙得忘了進膳,我想走一趟禦書房看看。」

    「娘娘有這份心,皇上知道了定會很開心。往禦書房有段路,這茶點就讓奴婢來端吧。」

    「也好。」將託盤交給宮女,慕容妍隨即在宮女的引領下,踏出了華顏殿。

    另一頭的禦書房裡,身為丞相的玄殷卻是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指著皇帝的鼻子叫駡。

    「明明就有避役可以頂替,你偏偏還要平曦也往龍潭虎穴走上一遭,是怎樣,沒見親妹受苦陷危,你不高興是不是?」

    玄殷口無遮攔的話讓嚴熾書繃緊的神情更顯陰鷙,開口便是抑不住的怒意,「我是帝王,想怎麼做由得你管嗎?」

    「帝你的王八蛋!」忍無可忍的一聲唾駡,急怒攻心的玄殷袖一挽,便要朝嚴熾書揮拳。

    佇立一旁的羅修武見狀,連忙出手攔阻,「有旁人在,你冷靜點。」雖說格圖不算外人,但這兄弟鬩牆,直接打起來的場面不好讓他瞧見。

    「欸欸欸,別攔!讓他們打起來,我才有機會瞧瞧嚴熾書的身手!」坐在椅上看著布兵圖的格圖聞言瞟來一眼,看好戲般地訕笑開口。

    「他都要把平曦推去送死了,我還能怎麼冷靜!」揮拳的手被箝制,玄殷燃著熊熊炙焰的雙眼仍是恨恨的瞪著嚴熾書,試圖瞪穿這個沒血沒淚、缺心少肺的人。

    「熾書心思向來謹慎,這麼決定自然有他的理由,你就委屈點,別這麼衝動好嗎?」緩言開口,拉著玄殷押坐椅上的羅修武心中真是無奈至極,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去了。

    嚴熾書深吸幾口氣後斂穩了情緒,坐回紫檀禦案後便轉向格圖開口:「依你看,修武這布兵是否妥善?」

    唉呀,沒好戲可看了。不無遺憾的低低哂笑,向來直爽的格圖也知道眼下不是耍鬧嘻笑的時候,他曲起指節敲著輿圖某處,「漏了這地方。」

    聞言,羅修武連忙上前,看著格圖所指的位置,疑惑開口:「此處離東胡鑾城最遠,路徑彎繞崎嶇,何以需擇此處密駐兵力?」

    「正因此處地勢險峻,向來為胡兵所輕忽,所以更該以此處為首要密駐點。」見羅修武一臉了悟,格圖接著又道:「雖以和親虛招來鬆懈烏圖防心,但要想一石數鳥,光派駐關外的兩萬鐵鷹銳士怕是有所不足,再則中原與東胡距離不算短,十萬大軍要及時趕上援手怕會有困難,所以我想,由我另領一萬精兵隱駐此地,在千鈞一髮之際出手突襲,不僅可以攻得烏圖措手不及,也能為皇城援軍爭取些時間。」

    看似眯眸沉思的嚴熾書開口了,「言之有理,只是此處地勢險惡,要隱密進駐怕是不易。」

    「雖然這些年我人在中原,可那地方我從小玩到大熟得很,這點倒是不必多慮。」胸有成竹的說完,格圖隨即又笑道:「你唯一要擔心的,就是我會不會反咬你一口。」

    「若你真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那識人不清的我被反咬也算活該。」不置可否的淺淺笑應,嚴熾書還想朝羅修武開口時,黑著臉坐在一旁的玄殷又開始跳腳,「你們一個一個光想著如何拿下東胡,就沒能想想被架在刀口上的平曦該怎麼辦嗎?」

    「瞧瞧咱們玄相,一心光護著長公主,用情之深真真叫人感動呀。」坐在椅上蹺起二郎腿的格圖語出調侃,眼光卻瞄向匆匆走向嚴熾書的內侍。

    嚴熾書唇邊的淺笑隨著圓子的附耳低語而抿直,無視羅修武正軟言勸慰地跟玄殷保證平曦的安危會由熾影衛菁英負責,突地出聲打斷,「我們的軍力尚不敵胡匈,和親實為上上之策,朕意已定,誰也別再多言,今日謀議到此為止。」

    嚴熾書這番話讓羅修武、玄殷以及格圖當場錯愕,不懂他怎麼會突然語出此言。直到嚴熾書無視一切的離開禦書房,格圖拉住跟在後的圓子低聲探問後,這才雙手一攤的開口:「這人就是愛耍腹黑,明明是為了她大張旗鼓,卻又不想讓她知道,這會兒人來了,才又怕她窺伺一二的硬生生拐灣。」

    格圖的釋疑讓羅修武了悟於心的搖頭笑歎,然而落入仍在氣頭上的玄殷耳裡,卻猶如火上添油,熊熊怒火瞬間燃成漫天烈焰,憤恨的掐緊了拳心,啪一聲的折斷了手中的扇子。「為了奪回天下,丟下親妹,現在為了個胡人女子,竟又要犧牲成癡的平曦,這口怨氣我要吞得下,我就不叫玄殷!」

    「玄相這話說得有誤了,那妍妃也不完全算是胡人,她的生父可是道地道地的漢人呢。」輕笑開口,格圖拎起桌上的酒走向玄殷,「你也別氣了,嚴熾書的性子你比我還熟,表面上他看似為了妍妃才決定以和親虛招興兵東胡,實際上他也是賭上一切的想博得全勝。」

    「就是呀,你想想,東胡的存在對咱始終是隱患,熾書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做此決定,雖然真是委屈了平曦,但我相信要將平曦推上火線,他心裡的難受絕對不會亞於你我。」羅修武伸手在他肩上輕拍,試圖安撫的說。

    「懂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叫我怎麼能不擔心平曦的安危呢?」

    無力低喃,玄殷接過格圖遞來的酒盞,仰首飲盡。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4:03

第8章(1)

    「妍兒,有事遣人來報就好,怎麼走這麼大段路,親自上禦書房來了?」

    跨出禦書房的嚴熾書,一見到靜佇在門廊上的慕容妍,便上前摟著她的肩,輕聲問道。

    「妾身……」嚴熾書極其溫柔的目光與語氣讓慕容妍有些心慌,而他眉心上隱約的蹙紋更讓她愧於開口問他失約之事,微微垂斂的眸光瞄到身後的宮女,連忙轉身端過託盤,呈到他面前,「妾身聽說皇上忙於議政,怕皇上忙忘了進膳,所以自作主張帶了茶點來給您。」

    慕容妍有些慌亂的舉措讓嚴熾書會心一笑,卻也沒錯過她眸中極欲掩飾的失望。「妍兒真是體貼,朕的確是忙得未進午膳,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朕一時疏忽,忘了與你約好的時辰,讓妍兒久候,對不住。」

    「皇、皇上是帝王,國事繁重,這、這種小事……這歉意,妾身承受不起……」雖然久候不到讓她有些失望,可他擱下尊嚴的先開口道歉倒讓她不好意思了。

    「朕與你有約在先,又失約於後,道歉是應該的。」淺淺笑道,嚴熾書喚來圓子立即備馬後,又俯首在她耳邊低語:「朕與你之間,無須拘泥身分,一會兒獨處時,你要再喊朕皇上,朕可要罰你。」

    耳際的臊紅因為他親昵的耳語而蔓延,想起上回不小心在獨處時喊他皇上,便被壓倒在床,吻得神智不清,渾身虛軟的幾要喘不過氣的懲罰,慕容妍的臉蛋便火燒似的紅成一片。

    螓首輕抬,慕容研羞惱的賞了他一記嬌嗔青眼,在他笑攬著她邁步前行時,有些疑惑的開口,「皇上這是要帶妾身去哪?」

    「說好帶你去馭鷹,朕可不想黃牛,免得讓妍兒有理由怨朕。」輕聲笑應,嚴熾書長指戲謔的點著她的鼻心。

    「妾身才不會!」被說得像是沒度量的女子,慕容妍氣得差點跺腳。

    行事俐快的圓子已將嚴熾書慣騎的黑馬牽至兩人面前,手上還不忘攜著玄黑色的龍紋大氅。

    「好好好,你不會,是朕自個兒想去成了吧。」哄孩子似的開口,嚴熾書擱在她腰際的手一個擒握,輕而易舉地將她抱上了馬背。

    雖然對他拿自己當孩童哄有些惱,慕容妍卻沒再與他頂嘴,只是在他躍上馬背,將她密密地摟在胸前時,輕聲開口,「現下夕日都要落盡了,再不久天色便要暗了,恐怕也難以馭鷹了吧。要不改天,等皇上不忙時再去吧。」

    話才說完,側首凝望著嚴熾書的慕容妍櫻唇便被狂鷙的薄唇封緘,帶點懲意的吻狠狠地吮含著薄嫩唇瓣,貪婪索歡的唇舌奪去了她的呼息,在她幾要喘不過氣時,才以一記輕咬唇心做結。

    嚴熾書俯首與她額心相抵,像在她唇心吐氣般的開口,「剛剛才說了不許喊朕皇上,妍兒又明知故犯,難不成是想借此要朕吻你?」

    明明就說是獨處時才不可以這麼喊,眼下周遭的隨侍及宮女有好幾個,他眼睛是壞掉了嗎?!

    羞赧迷亂的瞳眸因為嚴熾書的話染上一層薄怒,慕容妍抿著被咬疼的唇轉過頭去,不想再看他壞笑的臉。

    「眼前這些人都是隨侍多年,妍兒別拿他們當回事。」嚴熾書揮退了所有人,收緊攬著她腰際的手臂,單手執起韁繩,策馬出宮時又開口道:「雖然無法馭鷹,但有樣東西朕一定要帶你去看看。」

    雖然不知道嚴熾書到底要帶她去哪裡,又想讓她看什麼東西,慕容妍卻毫不擔心,也許是因為他領著她體,會過的一切總是讓她又驚又喜,又或許是太習慣他懷裡的溫暖。被龍紋大氅密密包覆的她,溫馴的靠在他胸口,全然感覺不到撲襲的勁風,只感受到他強勁的心跳帶來的安全感。

    約莫半刻鐘,賓士的馬在城郊的一處竹林緩下速度,已然暗下的天色在濃密竹林裡更顯漆黑,慕容妍不由得有些懼意的揪緊他的衣襟。

    「別怕,有朕在呢。」大掌安撫的在她纖細的背上輕拍,嚴熾書在一處竹屋前勒停馬步,將她抱下。

    密得幾乎遮天的竹葉被夜風吹拂的沙沙作響,伴著葉隙間無數飄忽晃動的黑影,讓慕容妍不由得渾身發毛,緊緊掐握牽著她的大掌。

    「只是禽鳥驚動而已,朕這就讓它們安分點。」低聲安撫,嚴熾書抬手鳴了聲口哨,嘹亮的鷹啼聲隨之嘯響,瞬間止了林間驚飛的鳥影。

    被嚴熾書牽著走進竹屋的慕容妍,直至他點燃了燭火,照亮滿室,這才不再感到害怕,「你帶我來這是要讓我看什麼?」

    「噓……先別說話。」長指抵唇,嚴熾書從竹櫃上方抓了把米,悄聲的打開櫃門。

    鷹影蹲據窩巢的情景映現眼前,慕容妍有些意外的掩唇輕呼,然而讓她驚訝的卻是嚴熾書將掌心攤在鷹面前,原先戒備的鷹瞬間溫馴的低頭啄食,被護守在豐厚羽翼下的小小鷹也因而現身。

    「這、這……它原來是母的呀!」嚴熾書豢養的鷹她是見過的,只是她一直以為它是只雄鷹。

    光瞧慕容妍的神情,嚴熾書便知道她誤會了,失笑的低鳴口哨,在另一隻雄鷹棲於肩上後,才開口笑道:「它是母的沒錯,可它是戰蒼鷹自個兒拐來的娘子,雖然長得很像,卻不是同一只。」

    眼光在鷹巢與嚴熾書肩上來回了數次,慕容妍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所以這是它們的孩子嗎?」渾身毛茸茸的小鷹崽搖頭晃腦,張著嘴討食的可愛模樣讓慕容妍好想摸摸看,卻又怕惹來母鷹的攻擊,遲遲不敢伸出手。

    看透她的心思,嚴熾書大掌在母鷹的背上順撫了下,隨即將兩隻小鷹捧到她手上,「它們破殼那天,朕便想帶你來瞧瞧,只是那時它們毛都還沒長齊,怕你讓那光禿禿的醜模醜樣嚇著,所以等到現在才帶你來。」

    「好可愛,是公的還母的?起名了嗎?」柔軟的羽絨在掌心間蹭動,捧著小鷹的慕容妍笑得好樂。

    「額心有個白點的是母的,另一隻則是雄鷹,剛好是龍鳳胎呢。」看著慕容妍毫不掩飾的純然笑容,嚴熾書心裡的滿足不言而喻,就連心上憂煩的重擔都減輕了幾許。「朕想把小母鷹送給你,名就讓你起吧。」

    「送給我?不好吧,這樣母鷹會傷心的。」慕容妍將小鷹擱上竹桌,指尖輕揉小小鷹身。

    又抓了把米撒在桌上,嚴熾書同樣曲指逗著小鷹,「傻瓜,就是不送你,等它們再大些時,母鷹也會驅它們離巢自立的。」

    「原來是這樣……」慕容妍露出恍悟的嬌憨笑容,可看到他推著小鷹去啄米時,又忍不住低喊,「欸,鷹是食肉的,你做啥老拿米喂它們!」

    「既然要豢養,總得讓它們從小便習慣主子喂啥就吃啥。」

    「哪有人像你這麼霸道的!連人家與生倶來的天性都想改變,真是……」對於嚴熾書的任性妄為,慕容妍只能搖頭苦笑。

    傾身朝前,嚴熾書俊顏貼近她的嫩頰,低低笑道:「朕的霸道,你不早就知道了。」

    呼在頰上的熱息讓慕容妍敏感的哆嗦了下,側首想把這無比親昵的距離拉開,誰知頭一轉卻迎上他等在那的薄唇。

    看似無情寡義的薄唇總是泛著溫熱,每每在暖心之餘將她拉入炙焰之中。就算僅是輕輕一觸,也讓她腦門酥麻的一陣戰慄,又急又臊的縮頭閃躲。

    像是早料到她的反應,嚴熾書攬在她肩上的大掌一個輕抬,便穩穩的扣住她晃閃的後腦勺,「吻朕。」

    低沉嗓音透著迷魅,慕容妍像被蠱惑般緩緩獻上自己顫顫的櫻唇。

    羞臊青澀的吮吻滿足不了情火正熾的嚴熾書,大掌一使力,半哄半迫的讓她的唇與自己緊密相貼,取回主導權的強勢入侵,極盡挑逗的吞噬她的理智,撩人勾纏的消融她的羞澀。

    仿若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已然動心的慕容妍耽溺在嚴熾書滿是濃情的熱吻之中,纖纖藕臂攀著他寬厚的肩頭,仰賴著他結實健軀帶來的安全感,讓如浮木般飄蕩的靈魂找到倚靠。

    雖是天時人和,卻還是缺了地利,清楚這一點的嚴熾書在吻得她嚶嚶喘吟,吻得自己下腹火熱之際,仍是發揮了過人的理智,硬生生的壓抑著欲火,將纏綿的熱吻轉成眷戀難舍的淺啄輕吮。

    「想好給小母鷹起什麼名了嗎?」壓抑的低低沉喘,嚴熾書深邃的瞳眸瞅著懷中人兒同樣情欲氤氳的迷蒙雙眼。

    思緒被攪得一團混亂,慕容妍好半晌才傻愣愣的開口,「書妍。」

    聽到她以兩人的名字為小鷹取名,嚴熾書心底滿足愉悅的樂歡著,「這名起得極巧,不過既然是一公一母的龍鳳胎,不如各別起名為『書鷹』與『若妍』如何?」

    「書鷹與若妍……聽來好似一對戀人呢,可它們是兄妹呀。」嚴熾書起的一雙名兒,慕容妍很喜歡,只是不免多心的想著血緣與比翼雙飛的差異。

    「既是種意涵,那麼是相扶持的血緣情分,抑或是連理成雙的戀慕相隨,又有何妨呢?」俯首輕吻白皙光滑的額心,嚴熾書淺淺笑應。

    「也是……」慕容妍為自己的多心輕笑出聲,「我真傻是不?就只是起個名也這般較真。」

    「是有些傻,可朕就愛妍兒這份傻氣。」輕笑出聲,對於慕容妍自然流露的天真單純,嚴熾書可是愛極了呢。

    這男人……總是不錯過任何示愛的機會,時不時聽他在耳邊說著愛,連她都要認為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佳偶了。

    「貧嘴。」嬌嗔的低斥了聲,慕容妍推了推他的胸膛,將注意力轉回桌上的雛鷹,「那今兒個我就可以將小若妍帶回華顏殿了嗎?」

    為她的迫不及待輕笑,嚴熾書取來擱置一旁的大氅幫她穿上,「雛鷹不好養,再過些時日,等它們長至可自立時再帶回去吧,要不,朕怕你要成天懸心擔擾了。」

    「這樣啊……」看著他將小鷹捧回築在竹櫃裡的鷹巢,慕容妍知道該是和小鷹們告別的時候,難免有些依依不捨。

    「瞧你捨不得的,朕答應你,只要你想來看看它們,朕就是分不開身,也會命熾影衛帶你過來。」安置好母鷹與小鷹,嚴熾書回頭牽起她的手,朝竹屋外走去。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只要你給個出宮令,我跟隨侍的宮女自己來也可以的。」被抱上馬背,慕容妍開口說著。

    「那不成,給你出宮令,要是你一去不回,朕可就虧大了。」故作緊張的說著,嚴熾書輕扯韁繩,在馬開始緩行時又開了口,「傻妍兒,此處竹林除了修武和玄殷,其他人要闖進這裡,可是得先對上隱駐在此的熾影院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4:17

第8章(2)

    聞言,慕容妍這才知道原來這竹林是如同死士般的熾影衛的訓練駐地,同時也對他毫不避諱的讓她踏入此地感到訝然,「既是這般戒嚴慎密的地方,帶我來妥當嗎?」

    「在朕心裡,早已當你是自己人,又有何不妥?」

    「自己人」這三個字重重的撞擊著心,無聲無息的擊碎了慕容妍心底那份初衷。怎麼也料不到懷著恨意,帶著殺意的自己,竟是讓嚴熾書當成了自己人。「你就真的不怕……」

    「朕要是會怕,在你踏入龍禦殿那日便不會留你下來。再說,朕既是信你骨子裡那份純然善性,又何須防,你什麼呢?」出了竹林,嚴熾書環在慕容妍腰際的手收緊了幾分,同時將大氅拉攏,不讓夜風襲著了她。

    話說得淺淡,然而其中的堅決卻讓慕容妍備受感動,即便她總是穿著一襲偽裝之衣示人,他卻總是能看穿她,將她心底那連自己都快遺忘的一面看得清楚透徹。

    默默在心裡感悟著他給予的情分,慕容妍直到騎馬進了宮門,這才想起早前在禦書房外聽到的對話,不由得好奇開口,「你之前是同誰在議事?是打算送誰去東胡和親嗎?我怎麼好似聽見你們提及平曦。」

    她的問題讓嚴熾書心下一個咯噔,卻是不意外她會有此一問,暗暗慶倖自己及時將話拐了彎,「是朕欲遣往東胡的使臣,烏圖汗王早前派人捎來和親之意,所以朕打算借此與其議和。至於你聽及平曦字眼,那許是你聽差了,平曦是朕僅有的親妹,朕怎麼可能捨得送她去和親呢。」

    「那你打算挑個妃嬪送去嗎?若和親的人選非公主之尊,汗王恐怕不會滿意吧。」不知為何,慕容妍莫名的為嚴熾書想議和的決定有了絲擔憂。

    「妍兒同汗王很熟嗎?要不怎麼知道他會不滿意。」

    熟是稱不上,但是烏圖囂張跋扈,又性好女色的個性,慕容妍多少也識得幾分,但她總不能直接對嚴熾書坦承這些。「我不過一名小小獻女,哪可能同汗王熟識,只是想說既要議和,這人選定是輕忽不得,不是嗎?」

    「妍兒果真聰慧,這點朕當然也想過了,所以朕方才便是與玄殷商議要擇誰冊封,好以公主之名前往和親。」在華顏殿前勒停了馬,嚴熾書抱著她直接跨入殿內。

    「那我就放心了。方才乍聽時,我還真怕你會將平曦送去和親呢。」苦候了大半天,又被帶去竹林裡耗了些時候,慕容妍掩不住倦的打著小小呵欠。

    「瞧你和平曦親近的,朕都要吃醋了。」嚴熾書直至走到榻邊才將她放下,「累了吧,先歇會兒,晚點朕再過來陪你用膳。」

    躺在舒適的床榻,慕容妍便覺睡意襲來,纖纖小手卻下意識的拉住意欲轉身的嚴熾書袖擺,「我不餓,晚膳就別讓人備了,只是……」

    「只是什麼?」側首回眸,看著慕容妍耳際泛紅,低著頭欲言又止,嚴熾書心下竊喜的開口問道。

    「你……你能不能等我睡下再走?」細如蚊鳴的輕聲開口,慕容妍隨即又為自己撒嬌般的要求感到丟臉,連忙接著說:「呃……我是說,你應該還有事要忙,就、就別費神陪我了。」

    「傻瓜。」寵溺的低喟一聲,落坐床榻的嚴熾書展臂將她攬進懷裡,「天大的事都沒有妍兒想朕陪重要,妍兒不必多慮,儘管開口便是。」

    他的話讓心頭一陣暖熱,放軟了身偎進嚴熾書寬厚胸膛的慕容妍還是佯惱的嗔了句:「有你這麼當皇帝的嗎?!」唇角卻是勾出了被愛的滿足微笑。

    沒將她的嗔斥當回事,嚴熾書摟著她往榻上躺去,在她額心印下輕吻,「睡吧,朕陪你。」

    「長公主又不在了?」聽完從夕顏殿歸返的宮女回話,慕容妍不禁訝然的提高了聲調。

    前陣子老被嚴熾書纏著陪著絆著,好一段時日沒能與平曦相陪,好不容易他忙於政事,慕容妍這才得空能去探探平曦,結果卻是每每撲空,就連她讓宮女前去請人,也總得了個長公主不在殿內的答覆。

    平曦偶爾會隨玄殷出宮,甚或有幾天會宿在玄殷的丞相府裡,慕容妍是知道的,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將近月餘都沒能在夕顏殿裡找到人。難不成平曦在避著她嗎?這更不可能了,平曦那單純的癡兒性子,斷不可能因為氣她的疏忽便與她相遠了。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她會一直見不著平曦呢?

    默默思忖了下,慕容妍耐不住疑惑的朝宮女開口:「你私下找幾個親近些的宮女幫忙探探,看看長公主到底在不在宮裡。」

    兩日過後,慕容妍從宮女探來的口風中證實了自己的臆測,平曦果然在兩個月前便不在宮中了,難怪她怎麼樣都見不到平曦。

    嚴熾書的愛妹心切她是知道的,也相信他決計不可能捨得將平曝送去和親,但平曦突然消失還是讓她覺得怪怪的,於是便找上了嚴熾書,想問個清楚明白。

    「妍兒來得正巧,朕才剛讓人傳膳,妍兒來了正好陪朕用膳。」一瞧見慕容妍,早在熾影衛通報下知道她來意的嚴熾書一臉從容,笑著將她攬進懷裡。

    「我不是來陪你用膳的,我是有事想問你。」有了前幾次經驗,慕容妍也學聰明了,沒以尊稱喚他。

    「有什麼事也得等肚皮填飽了再問,朕可是餓得快沒力氣了。」眉心微皺,嚴熾書苦著張臉道。

    堂堂帝王裝可憐的喊餓,羞不羞呀——腹誹歸腹誹,想到他可能從下朝後便忙到現在,慕容妍還是忍不住心軟的由著他將自己拉到椅上,對著滿桌的佳餚動起箸來。

    在嚴熾書殷勤的夾菜勸進下,本來不覺得餓的慕容妍吃得有些撐,在他又遞來甜湯時,便微苦著臉推拒,「肚子都讓你喂圓了,好歹也讓我消食一下吧。」

    唇角銜笑,嚴熾書飲了口茶後,便開口說道:「妍兒方才是想問朕什麼事?」

    對吼,她是來找他問平曦下落的,怎麼吃著吃著便差點忘了?!心下一個頓愣,慕容妍連忙正色開口,「我是想問你,平曦是不是不在宮裡,我幾次三番都找不著她。」

    「平曦的確不在宮中,妍兒急著找她有事?」

    「沒什麼要事,只是好陣子沒能與她相陪,想她了。是說平曦上哪了?怎麼會不在宮中呢?」

    「是朕不好,都忘了妍兒與平曦最是要好,一忙起來倒疏忽了該要同你說一聲。」說著說著,嚴熾書又端起茶盞遞到她面前,「來,喝口茶,消脹的。」有些無奈的接下茶盞,慕容妍又開口追問,「平曦到底上哪去了?你該不會……該不會真送她去和親吧?」

    「瞧你這腦袋瞎想的,朕不是說過,普天之下朕就只有平曦這同血共脈的至親,又怎麼可能捨得送她去和親呢。」指尖在她額際戳點了下,嚴熾書見她一臉不以為然便又接著說:「前些時候,朕派去查訪的探子傳了消息回來,說是在臨東關附近的深山裡找著了神醫,玄殷便帶著平曦前往求治了。」

    「原來是這樣……」聽完他的解釋,慕容妍這才釋然了些,「那神醫有辦法治好平曦的癡症嗎?」

    「為了平曦的癡症,朕不知尋過多少名醫神手了,成不成也只能放手去試才知道了。」微露愁容,嚴熾書沒說的是,決定將死馬當活馬醫,使上這極端療法的醫者正是自己。

    看著他眉心攏蹙,愁苦擔憂的神情,慕容妍的心像被揪緊般地陣陣泛疼,柔荑自有意識的覆上了他的大掌,「別擔心,平曦是個善良又有福氣的,她的癡症一定能治好的。」

    大掌輕翻,嚴熾書趁勢將頭靠在她纖細的肩上,悠悠開口,「幸好朕還有妍兒在身邊,要不這些愁苦遲早壓死朕。」

    坦白說,此刻的嚴熾書真像是只撒嬌討摸的大獅,偏偏他還是獅群裡最大只的獅王呢!真是有些不倫不類,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愛……讓慕容妍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開口笑嗔,「那你可千萬撐著點,你要被壓死了,這龍熾皇朝可也會跟著垮呢。」

    「妍兒這話……難不成你比較擔心龍熾皇朝垮,卻不關心朕的死活嘛?」

    訝然抬頭,嚴熾書一臉受傷的看著她問。

    「你這人真的是……明明開口閉口都是朕,卻一點帝王的樣子都沒有!」噙笑搖頭,慕容妍有種被徹底打敗的無奈。

    「最好朕沒有帝王該有的樣子,朕可是只在你面前才不端架子的。」說著,嚴熾書坐直了身,刻意板著臉的抿起了唇。

    瞧他裝腔作勢的模樣,慕容妍忍俊不住的笑出了聲,「那我該喊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嗎?」

    「那倒是不必,你只要記著朕待你是不同的。」放柔了神情,嚴熾書萬分珍視的輕撫著慕容妍唇畔笑意。

    雙目對視,鷹眸底的認真映入眼裡,這一刻的慕容妍再無法視而不見的逃避,也再難以自欺欺人。

    他豈止是待她不同,他的心儀更不是說說而已,他疼她、寵她、憐她,是因為他真的愛她。而她,如何能不動心?

    心窩泛著酸酸甜甜的蜜意,暖熱了眼眶,慕容妍纖臂一抬,猛地撲抱住嚴熾書,小臉埋在他頸項間,耳語輕喟:「我知道。你處處待我好,我一直都知道的。」

    東胡數年前毒殺汗王親父又迫害兄長,取而代之登上汗王大位的烏圖心思向來狡詐,雖是滿心喜悅歡騰的籌辦著盛大婚典,卻也沒忘了慕容妍這枚殺棋。

    「來人啊!殺了大祭司,將屍首送往中原。」

    既然慕容妍入宮多時,卻始終拖拖磨磨的沒能取了熾皇的命,那麼他就趁熾皇派公主和親來求和之際,下狠招讓她再無法苟且行事。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4:34

第9章(1)

    「咕啾咕啾,小若妍快下來,我這兒有好吃的谷米喲!」手上捧著碗精心挑配的餌食,慕容妍抬頭對著棲在高處的鷹輕喚。

    羽翼初豐的年輕母鷹聞聲轉首,接著便振起雙翼,倏地俯衝而下,直接落在慕容妍盤梳好的雲髻上,興奮的用尖喙啄頂著她。

    「哎呀,娘娘小心!」一旁的宮女緊張的嚷著,手忙腳亂的想將鷹從慕容研頭上引下。

    「別別別,你們這樣反而會驚嚇到若妍的。」伸手輕擋宮女的躁舉,慕容妍頂著被弄亂的髻發,將一臂平伸,輕聲開口,「若妍乖,站這兒來。」

    大概是承襲了鷹父的聰靈,鷹乖馴的飛落到慕容妍臂上,斂起雙翼靜止不動。一旁的宮女瞠圓了眼瞧著,又是驚訝又是崇拜的訝然輕呼。

    慕容妍則是一臉滿足的舉著纖臂,走到臨窗的平臺上。暗自慶倖沒將嚴熾書教過的馴鷹技巧忘了,這才能叫鷹乖乖聽話。將擱置桌上的那碗穀料往前推了推,乖馴的鷹隨即從她臂上走下,用頭在她頰上蹭頂了下,這才開始低頭啄食。

    雖然把鷹帶回華顏殿前,嚴熾書便讓人剪了銳利的鷹爪,但鷹身結實的重量以及有勁的抓力仍是讓慕容妍纖細的胳臂微微泛疼,可心裡卻是開心滿足。

    「娘娘,您髮髻都亂了,奴婢幫您重新梳整好嗎?」見主子雲髻散亂,連簪上的嵌玉葵花金簪都搖搖欲墜,宮女殷勤的開口問道。

    輕撫著鷹背上柔順的羽毛,慕容妍有些漫不經心的開口,「散就散了,今日我又沒想上哪,也沒接獲皇上要來的旨意,就別梳那繁複的雲髻了,今兒個就讓我頂上輕鬆點吧。」

    「可是皇上待娘娘不一般,常常想您便來了,也不是每次都先傳旨的。」大抵是宮女當久了,看慣了後宮嬪妃的精心打扮,宮女仍是不死心的想幫她打扮。

    宮女的話讓慕容妍微紅了臉,這嚴熾書的確是想來便來,好幾次她都睡下了,他深夜來華顏殿,就是看看她的睡容也好。不過這陣子他明顯忙碌許多,她好幾天沒見著他了,可能是因為身為丞相的玄殷不在吧。

    「玄相不在,皇上要面對的國事相對繁重,應當沒什麼空閒上華顏殿吧。你就聽我的,別再想著幫我梳髻了,要不等會又讓若妍弄亂了,你豈不又要反覆梳整。」

    淺笑說完,慕容妍拎起綢布縫製的小沙包往窗外丟去,滿意的看著被起名為若妍的鷹疾飛追擒。

    「既然娘娘都這麼說了,那至少讓奴婢幫您把金釵取下,免得一個傾落便紮著了您。」

    螓首輕點,慕容妍在宮女幫她卸金簪時,伸手揉揉將沙包銜回自己面前討賞的若妍,揀了碩大的谷米喂它,低語著,「若妍好棒,再來一次哦。」

    這回慕容妍將沙包往殿門那頭丟去,卻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匆忙進殿的太監額心,她羞愧的幾步上前,開口道歉:「真是對不住,我一時失了準頭,公公沒事吧?」

    「娘娘千萬別這麼說,奴才這頭硬得很,就一個軟沙包傷不著奴才的。」聽到慕容妍的話,太監連忙跪了下來,讓一貴妃跟自己道歉真是折煞了。

    「沒事就好,公公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我瞧你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什麼急事要報?」

    聞言起身,太監連忙朝外招手,讓外頭的人將東西抬進來。「是這樣的,今兒清晨有個自東胡來的人將這箱子送進了永巷令,指名要給娘娘您的。」

    太監的話讓慕容妍心頭一驚,不由生起一股不安的恐懼,「有說是誰要給我的,又是些什麼東西嗎?」

    「那人只說是娘娘家裡人備的,說是些家鄉的地道吃食及補品,給娘娘解鄉愁用的。」

    「這樣啊……那、那就擱下吧。」極力壓抑著心中抖顫,慕容妍在太監們擱下沉重的方箱後,要宮女去諏些珠寶給他們,「一點心意,有勞公公了。」

    「這、這……」捧著額外得到的打賞,領頭的太監不只手軟,連膝蓋都跟著發軟了,「謝娘娘賞賜。娘娘,可需要奴才幫忙開箱?這箱沉得很呢。」

    心中隱約有著不祥之感,慕容妍忐忑不安地扯笑輕道:「不了,我想晚點再開,謝謝公公盛情相助。」

    放眼後宮,還真找不到幾個像妍妃這般客氣有禮的嬪妃,來自永巷令的太監們心下不免對這來自東胡的妍妃多了幾分好感。「若是娘娘之後有任何需要,儘管往永巷令發落一聲,奴才們定當竭力效勞。」

    待太監們離開後,心細的宮女察覺到慕容妍僵白的臉色以及微微抖顫的身子,連忙上前輕扶,開口問道:「娘娘,您還好嗎?可是身子不適,要奴婢去請太醫過來看看嗎?」

    怔忡不安的慕容妍被喚回了神,深吸了口氣後便從容開口:「我沒事,就是倦了些,我想獨自安靜的歇會兒,你們都先退下吧。」

    待宮女們也退下後,慕容妍看向那只方箱的眼神,像是看著洪水猛獸般的泛著難以言喻的恐懼。

    家裡人……吃食補品……她的家裡人就只有身為祭司的養父、巫女娘親以及使臣生父,可他們明明被烏圖嚴密的囚于石牢,又如何能備上這些東西送來給她呢?

    這箱子裡裝著的,恐怕是什麼包藏禍心的東西吧?

    她是該開,抑或不該開……

    消極逃避了數個時辰,慕容妍提起早晚都要面對的勇氣,在用過晚膳後便揮退了隨侍的宮女,獨自打開了那口箱子。

    以實木裹以鐵制邊條製成的大方箱很沉,慕容妍費了好大的勁才掀開箱蓋,入眼的是東胡草原上常見的狼毒草,過分濃郁的甜腥味撲鼻而來,讓她連忙掩住口鼻退了步。

    用這狼毒草覆蓋其上,是想遮掩什麼呢?惶恐的想著,慕容妍默默的吸了口氣,便去拿了宮女們用來勾撩高處紗幔的細棍,將鮮紅的狼毒草撥開。

    高挺的鼻樑隨著狼毒草被撩開而露出,慕容妍頓時呼吸一窒,一雙瞪大的眼睛跟著入眼,登時讓她心驚肉跳地甩開了細棍,雙手急躁的用力撥著狼毒草。

    血色全無的面容被刀劃得不成樣,然而其中的黥紋卻讓慕容妍瞬間心痛如絞,失聲尖嚷:「阿爹!」

    痛徹心扉的尖叫聲在夜裡顯得無比淒厲,待在外殿的宮女紛紛沖進來,卻被眼前抱著具泛黑屍首嚎啕大哭的慕容妍給嚇壞了。

    「阿爹,您醒醒……我是您最疼愛的妍兒啊,您醒來看看妍兒啊!」聲淚俱下的慕容妍已然失心喪魂,完全看不到沖進來的宮女,只是抱著養父的屍首不停的哭喊著。

    為首的宮女率先回神,連忙上前攙扶她,「娘娘,人死不能複生,您請節哀。」

    「不!阿爹沒死,他還有呼息,你快去傳太醫來,快啊!」理智全失的慕容妍緊緊抱著養父的屍體,涕淚縱橫的對著宮女怒喊。

    宮女眼看她神魂倶失,哭得幾要斷氣,心知情況不對,便立即安撫道:「好好好,奴婢這就去請太醫,娘娘先冷靜點。」隨即走向另一位宮女,附耳道:「快,快去找皇上!」

    「阿爹……您不會有事的,妍兒會救您的……您、您跟妍兒說說話啊……」慕容妍泣不成聲的對著冰冷的父屍哀哀泣喊。

    不出片刻,才從禦書房回到寢殿的嚴熾書便疾步而至,一踏入華顏殿內便被眼前景象給弄擰了心,「妍兒,別怕,朕來了。」

    熟悉的嗓音傳入耳裡,慕容妍未曾停歇的淚卻是落得更凶,抽抽嘻噎地對他道:「你……來了,嗚……我阿爹、阿爹他……快沒息……了,你快幫我救救他……」

    看她哭得一臉狼藉,嚴熾書的心就像被萬針鑽刺般疼得緊,連忙將她緊攬入懷,大掌揉搓著她緊抱父屍的手,安撫道:「好,朕幫你救你爹,你先別哭。乖,把手放開,要不太醫怎麼幫你爹診治呢?」

    淚眼朦朧的看著嚴熾書,慕容妍仍是不敢放開抱著養父的手,怕是這一放,自己便要永遠失去阿爹了。

    「妍兒,聽話,把手放開。有朕在,一切都會沒事的,你要相信朕。」嚴熾書軟聲輕哄,堅定的扳開她揪緊的手指,同時側陣朝宮人示意。

    許是聽慣的嗓音帶來的安心感,慕容妍哭勢稍止,順從的任由他將自己的手從阿爹身上扳離,然而失親的痛楚卻讓她在宮人將懷中的父屍搬離時再度癲狂,瘋了似的在嚴熾書懷裡掙扎,手腳揮動的哭喊著,「不!不許你們帶走我阿爹,把阿爹還給我……阿爹呀……」

    下頷被慕容妍撞了一記時書忍著痛,抱著她的雙臂箍得更緊,耐著性子哄道:「妍兒乖,冷靜點,沒事的。沒有人會傷害你阿爹的,你和你阿爹都不會有事的。」

    「你騙人!阿爹明明就沒了呼息,怎麼會沒事!」方才不肯接受事實的慕容妍這會兒卻像是理智回籠,又哭又叫的朝著他揮拳,「放開我,把我阿爹還給我……阿爹,您別丟下妍兒啊……」

    心中怒意陡生,面色鐵青的嚴熾書壓抑著那股想將烏圖千刀萬剮的戾氣,擒握著慕容妍頸項的手一個輕擊,在她軟下身子時,穩穩將她抱在懷中。

    曙光微現,倚臥在床榻的嚴熾書懷裡仍抱著慕容妍,長指撚著溫熱的濕綢巾拭著她滿是淚痕的臉。

    「皇上,您下頷的傷……讓奴力幫您熱敷消腫,可好?」看著主子下頷一片瘀紫,捧著盆溫水的圓子低聲開口。

    「不必。」將手中綢巾丟進金盆,嚴熾書眉心間的蹙痕未見緩平,拉過錦被朝慕容妍蓋的舉動卻輕柔得像護著瓷人兒,「永巷令那頭是誰做主將這口箱子送來的?」

    隨侍多年的圓子向來善解聖意,早在嚴熾書擊昏慕容妍,將她抱回榻上,親口哺喂完安神湯的短短時間內,便去弄清了來龍去脈,是以聽到嚴熾書的發問,從容的低聲回道:「啟稟皇上,做這主的是永巷令的副領監,他向來沒啥心眼,收到這口箱時他也遣人來問過,只是皇上當時正忙於聽取熾影衛傳回的急訊,是以未及多思便指示他們自己做主了。」

    聽完圓子的話,嚴熾書這才想起有這麼回事,不免懊惱自己沒能料到烏圖陰險狡思,更是為自己在接獲問寒救著人的訊息時,大意輕心的讓她親眼看到親人的屍體而自責。

    看著慕容妍哭得紅腫的眼,和那即便飲了安神湯仍是緊蹙的眉心,嚴熾書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卻也知道這口箱不只讓她碎了心,也可能將他與她之間的可能性打了個粉碎,心中百般滋味複雜,讓他自恃沉穩的思緒也跟著浮躁紛亂。

    「皇上,早朝時辰將至,可要奴才為您更衣?」雖然感覺得到嚴熾書隱抑不發的戾氣,但職責所在,圓子仍是顫顫的低聲詢問。

    「不必,傳旨下去,讓匡王代朕早朝。」嚴熾書將抱在懷裡的慕容妍安放在榻上,示意宮女妥善照看後,便步出了內殿,駐足在那口箱前。

    「除了研妃的父屍,可有其他蹊蹺之處?」看著已被御林軍徹底翻查過的箱子,他開口問道。

    「啟稟皇上,箱裡除了狼毒草以及屍首外,並無其他可疑之處。但是在那具屍身上卻藏有封給妍妃的信。」身著金甲的御林軍高舉雙手,將濺滿血跡的信件呈上。

    看完了明顯被迫寫下的殷紅血書,嚴熾書眉心未散的蹙痕更加深刻,怒意在血液中沸滾翻騰,竭力隱忍的壓抑使得他脈息倒逆,氣血一時凝滯,心口瞬間劇痛得險要喘不過氣。

    鼻翼微動,嚴熾書氣提丹田,凝聚內力一拳擊向金柱,雕花的殿柱立即添上幾許殷紅,他方才覺得解氣,幾口深息吐納後便斂穩了脈息。

    將血書內附的一包粉末取出些許遞向御林軍,他沉聲下令下去,將這送往太醫院,讓他們儘快找出這毒藥的解方。」隨即將剩下的毒粉連同血書覆歸完整,收進衣襟。

    人雖是讓問寒救出了,但回到京城還要些時日,偏偏可恨的烏圖在這時使上卑鄙陰招,怕是要將那好不容易對他卸下心防的妍兒給逼急了。

    依她骨子裡那倨傲性,再加上親眼見到父屍的悲痛難抑,就算他對她坦承早命人救出其母,她恐怕也不會相信。那麼,他該怎麼做?

    人雖非他殺,卻是因他當年的無情而慘死於今,是不是真要血債血償,以命相賠才能解開她心裡的那份恨呢?

    而她對自己的那份從不言說的動心,是否值得他賭命相搏……

    心思百轉千回,此時的嚴熾書第一次嘗到手足無措,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滋味。

    徹夜未眠的他就這麼在殿內無聲靜佇,直到高掛的日陽灑落他滿身金光,

    他才喚來貼身伺候慕容妍的宮女,將那封血書交給她,「朕會讓人厚葬妍妃之父,這封信由你交給妍妃,不得讓任何人窺看,也不准讓她知道這是朕交付予你的。」

    「奴婢遵命。」

    「去看看太醫配的甯心定神湯煎好沒,好了立即送上來。」嚴熾書在宮女離去後,又對熾影衛下令,「熾影院全出動,前往協援問寒,務求快馬加鞭,以最快速度將人送回宮裡。」

    「放開我,我要去找我阿爹,你別攔著我……阿爹啊……」

    慕容妍一醒來,便是失心瘋般的不停哭鬧,捨不得再劈昏她的嚴熾書只能緊緊抱著她,耐著性子不停低哄,「妍兒,冷靜點,你這樣叫你爹如何安息?」

    「你這騙子,我阿爹根本沒死,哪來的如何安息!放手,讓我去找我阿爹……」慕容妍更是激動不已,使盡全力的槌打著嚴熾書,拼了命的想掙離他的箝制。

    早前被撞著的下頷還泛箸瘀紫,又被她不停揮舞的肘臂擊中,嚴熾書卻是不敢鬆手,但又怕傷了她而不敢太過使力,眼見失控的她幾要推開自己,他只好翻身將她壓制在床,大掌將她緊握的拳頭抵制在頭側,「你冷靜點!面對現實,你阿爹已經死了。」

    他的話讓慕容妍頓愣了下,隨即又踢蹬著腿,尖聲哭喊,「你騙人,我不信,我阿爹才沒死……你放開我,我要找我阿爹……」

    腰腹猝不及防的被狠踢了下,嚴熾書額際冷汗直冒,沉下身將她緊緊釘在榻上,任由悲憤交加的她發洩似地咬著他的肩,咬牙低語,「妍兒,你爹已經死了。朕知道你不願接受,但事實就是你再怎麼哭喊吵鬧也喚不回他了。」咬在肩上的齒勁隨著話語而加重,讓嚴熾書相信她聽進去了,不厭其煩的再道:「你的悲傷痛楚,朕都知道,你想怎麼打朕、咬朕來宣洩都可以,就是別傷了自己。」

    「朕知道失親的痛有多難熬,但不管如何,都有朕陪著你,就算失去了爹,你還有朕。就算你要連朕也恨下,朕也會陪著你的。」淡淡的血腥味漫進鼻間,嚴熾書知道他的肩頭已經被她咬出了血口,疼是一定疼的,但那疼卻遠遠比不上對她的心疼。

    感受到她漸趨緩和的情緒,以及越漸鬆軟的咬勁,嚴熾書抱著她一個翻身,讓她躺在自己身上,繼續安撫的哄著,「痛就哭吧,哭過就沒事了,朕會一直陪著你的。」

    不停歇的柔聲輕哄一字一句全入了耳,慕容妍不願面對的狂躁心緒也隨之斂穩,失去至親的哀傷欲絕卻取而代之,讓她鬆開了嘴,哽咽一聲地放聲大哭。

    「哭吧,將你所有說不出的痛苦全哭出來,讓淚水洗淨一切悲傷。」嚴熾書大掌安撫地在她抖顫的背上一下一下輕拍,任由她如湧泉般的熱淚將自己胸前濡濕。

    像個無依的孩童般嚎啕大哭,伏在結實健軀上的慕容妍像是啟開了柵門的堤壩,數年來壓抑的、隱忍的、強撐的一切一切全數潰堤,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4:54

第9章(2)

    大半個時辰後,哭累的慕容妍雖是閉眼睡去,卻仍是抽抽噎噎的不甚安穩,看得嚴熾書好不心疼,但這樣的發洩至少好過理智全無的癲狂失控,為此,他懸在半空中的心多少也放下些。

    抱著她起身倚臥,他伸手端過宮女呈來的甯神湯,先是自己飲了一口,再俯首將之哺喂到她嘴裡,直到整碗湯藥見底,他才將她放回榻上,細心地幫她蓋上被子。

    當慕容妍再次睜開浮腫刺疼的雙眼時,已是隔日黃昏,神情恍惚的她思緒仍未清明,淚卻隨著不停在腦中浮現的養父屍身而滑落,一顆顆熱淚全濺落在嚴熾書只著玄色單衣的胸膛,炙燙的讓他揪緊了心。

    「沒事了,朕在這呢。」雙臂收緊,他低沉的嗓音裡滿是心疼。

    大概是睡夢中被灌下的幾帖安神湯發揮了功效,慕容妍雖仍是淚如雨下,卻沒再同早前那般癲狂,只是啞著嗓哀哀泣語:「我、我阿爹……他……」

    「朕讓人將他厚葬了,妍兒要節哀,好嗎?」知道她仍哀慟,嚴熾書細聲陳訴著讓她能安下心的事實。

    再無可改變的既定現實,讓慕容妍淚落得更凶,一想到打小將自己捧在掌心上的養父因為她而落得慘死的下場,她便克制不住的哭嚷出聲,「阿爹……是妍、妍兒不孝……都是妍兒沒用……嗚嗚……才、才會害阿爹死得淒涼……阿爹……」

    慕容妍悲痛至極的泣嚷讓嚴熾書心口跟著泛疼,大掌擒著她因悲憤欲往自己臉上打的手,用堅定沉穩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訴:「這不是你的錯!別再自責,更別傷了自己。」

    「嗚……阿爹……原諒妍兒不孝……」雙手被牢牢握住,埋在寬厚溫暖胸懷的慕容妍難忍百般自責的情緒,失親的悲痛讓她怎麼也止不住淚。

    「你做得夠好了,沒有人會怪你的。」嘴裡說著勸慰,嚴熾書將她緊緊圈抱,讓她在他懷裡盡情宣洩,「你可以哭泣、可以悲傷,但不可以絕望,也莫再自責。無論如何,都有朕在你身邊。」

    低啞的嗓音不停在耳邊低喃,彷佛催人安心入眠的輕曲,更彷佛溫暖的春風吹拂,即便淚仍不停淌落,心依然無法從失親的傷痛中復原,被嚴熾書緊摟在懷的慕容妍卻也多少平靜了些,,只是無聲地放任淚水傾落,倚在總是讓她感到安心的懷抱中傾倒悲傷。

    「皇上,娘娘既已睡下,讓奴才伺候您回昂龍殿沐浸個暖浴,可好?」看著嚴熾書輕手輕腳的拉過被將慕容妍蓋得密實,圓子連忙低聲問道。

    「不,妍兒悲痛欲絕的心緒仍未平復,朕絕不在此時丟她一個人。」縱使身心俱疲,衣不解帶的守著慕容妍整整兩日,嚴熾書仍堅持留在華顏殿。

    看來主子這回是真的栽了……默默在心裡感歎,圓子雖然對主子覓得知心人感到欣喜,可看著向來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的主子滿臉的憔悴倦容,眼窩都泛著暗青,他就忍不住難受。

    「皇上,請怒奴才斗膽多言,您不眠不休地守著娘娘兩日了,嘗進嘴裡的膳食也沒多少,再這麼下去,有礙龍體安康啊。」嘴裡說著,圓子端起小太監手中的蔘茶,呈遞到嚴熾書面前。

    泛著疲色的眸心淡淡的覷了圓子一眼,嚴熾書端起蔘茶啜飲,多少也知道自己的狀況的確糟了點。看了明顯哭累睡熟的慕容妍一眼後,他揉著額際朝圓子道:「去準備一下,朕就在華顏殿裡洗沐。」

    約莫過了個時辰,換了身常服的嚴熾書在簡單用過膳後,站在花窗邊凝望著高懸的弦月。

    饒是做足了準備,但是以和親之名將平曦送往東胡這事,仍是讓嚴熾書心頭像懸著巨石般沉重,少了玄殷這能幹的丞相在,朝政諸事繁重得讓他感到疲憊。雖說還有羅修武在,但身為武將的他光是迎戰胡匈聯軍的事便忙得分身乏術,哪還有多餘心力在國政上幫他。

    偏偏可恨的烏圖還突然來上這招,讓他擱在心尖上的妍兒傷心欲絕,弄得他也跟著勞心傷神,寧可把朝政丟給早前被召回的皇堂兄嚴應匡,也不想讓他的妍兒一人獨哭。

    蒼天啊……聯與禰這一博,是會大獲全勝,抑或是失去一切的全盤皆輸呢?

    無語問天,此時的嚴熾書也不禁對自己冒險下注的這場博弈感到一絲質疑與不安。

    醒了便淚不停歇,哭倦了便睡地過了幾日,心緒終是穩妥些的慕容妍夜半睜眼,嚴熾書神勞形瘁的睡容映入眼簾,讓她悲愴的心又添上幾分難受與心疼,無聲地紅了眼圈。

    早在上回收到阿爹被刨下的膚皮時她就知道,只要眼前這男人沒死,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是陷在他溫柔呵護情網裡的她忘了,該死地忘了至親的命還等著她救。

    直到宮女趁著嚴熾書離開的短暫空檔,將阿爹留下的血書偷偷塞到她手裡,這才讓她徹底清醒,想起了自己來到他身邊的殘酷理由。

    纖指輕繪著男人剛毅的輪廓,慕容妍神情迷惘,心思紛亂複雜……

    他,中原帝王嚴熾書。一個她在心裡恨了數年的男人,一個說著心悅於她,處處待她寬容,傾其柔情地融化她恨心的男人……

    悲痛欲絕的這幾日,是他時時抱著淚流不止的她,哄慰著她咽下食物與藥湯,即便她癲狂的在他身上抓咬出傷痕,仍是堅定不移的守在她身邊……比起她的傷心慘目,他臉上的心力交瘁卻更顯憔悴不堪。

    她真的恨他嗎?她又憑什麼恨他?

    沒錯,他是將她送回東胡,逼她必須面對烏圖的脅迫,可卻是她自己開口說要幫烏圖殺了他——

    為的是什麼?為的只是求助無門的那當下,天真的以為自己有能力救雙親於水火之中。忿忿不平的情緒讓她有了怨天尤人的遷怒,幼稚地讓莫名恨意填塞滿心,可笑地靠著這份恨意熬過了數年。

    然而,順利以獻女之名來到中原,進了後宮的她看到的是什麼?得到的又是什麼?

    她看到的是貴為九五之尊的他,屢次對她包容寬待,得到的是他柔情似水的眷戀寵護。他對她好得毫無理由,明知她來到身邊是想殺他,他卻視而不見,甚至在她真的刺傷他時,專制獨裁的以熾影衛失職來粉飾一切,霸道的為她築起安全無虞的守護牆。

    他不用帝王的專制來脅迫她,卻用強悍的溫柔一點一滴消融著她滿身的剌,抹平她孤單無助的心,讓她在這深宮裡嘗到被愛的溫暖,體會那些從未敢奢望過的幸福可能……

    她非草木,更非鐵石心腸,及笄後便活在烏圖陰影下的她縱是再倨傲好強,掩在層層銅牆下的心終究也是軟的,是渴望著倚靠的,面對他的柔情功勢,又怎能不動心、不被撼動?

    唇角淺淺上揚,懸在眼眶的浪緩緩滑落,在慕容妍臉上交織出一抹悽楚的苦笑。

    這一刻,她不再也不願逃避,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心——她,愛上他了。

    愛上這個莫名被她恨了幾年的男人、愛上他給的溫柔情意,眷上在他羽翼下被細細寵護的安逸。

    「妍兒醒了?怎麼又哭了?」雖是禁不住疲憊的睡下,可熱燙的淚一滴落頰上,淺眠的嚴熾書仍是心焦的立即醒來,柔聲開口,「又想你阿爹了嗎?」

    抿唇搖首,慕容妍淚眼迷離的看著他。

    大掌捧著蒼白清瘦的小臉,嚴熾書曲指揩接從眼眶中滾落的淚珠,「快別哭了,眼都要給哭壞了。你這麼哭,你爹在天上瞧見了也要心疼的。」

    嘴裡說著別讓她爹心疼,可慕容妍卻清楚看見他眼底那掩不住的心疼不舍,讓她更是垂低了頭。

    「這……是我咬的,是嗎?」眼光落在他鬆散斜敞的肩頭,她忍不住伸手輕撫烙在上頭的牙印,「痛嗎?」

    「痛,但比不上你的痛。」大掌將柔荑圈握,嚴熾書扯過一旁的外衣罩在她肩上,「只要能讓你好過些,朕怎麼痛都沒關係。」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待她這般好,怎麼能夠將這樣的她捧在心尖上疼著、寵著、愛著……而她,又該以何為報……

    纖指輕挪,慕容妍情生意動的俯首,懷著深深感動卻無以回報的心思,輕吻著自己烙下的紅牙印,「謝謝你陪著我疼,但、但是……求求你別待我這麼好,我不值得的,這樣的我不值得你愛的……」

    「傻瓜,說什麼呢?」輕攬著她的肩,嚴熾書吻著她發旋低語,「朕既是愛上你了,不待你好要待誰好?況且,值或不值由朕決定,你只管放心接受就是。」

    心再次被深深撼動,隱忍著奪眶的溫熱淚意,慕容妍纖臂一抬,緊緊圈抱住他的脖子,微顫的粉唇印上他的薄唇,奉獻似的投入那愛著她的懷抱。

    泛著微涼的嫩唇突襲而來,嚴熾書有一瞬的錯愕,下一瞬便心喜地反守為攻,炙熱的唇舌挾著深濃的愛意翻轉攪弄,勾纏著獻上來的羞澀嬌嫩。

    面對他的款款深情,慕容妍多想就這麼待在他身邊,再不理會一切紛紛擾擾的讓他愛著,也同樣愛著以良人之姿疼著自己的他。

    ……

    初嘗情愛便被折騰的小死過幾回的慕容妍醒來時已過辰時,渾身酸軟無力的她一察覺自己仍被嚴熾書緊緊抱在懷裡,便羞臊的紅了臉,在看到他眼下那圏暗青時卻又忍不住心疼。

    許是她力勁不夠輕,看來熟睡的他竟是在她心頭酸酸的幾要落淚時睜眸醒來,「妍兒醒了?身子可有不適?」

    壓下盈眶的淚意、慕容妍有些羞的輕輕搖頭,指尖不自禁地撫著他胸前那道傷痕,「這疤這般深刻,當是砍得很重吧,是誰這麼有本事,竟能重傷你?」

    描繪著傷疤的指尖勾得嚴熾書下腹蠢蠢欲動,忍不住啄吻著她佈滿斑斑吻痕的細頸纖肩,「朕自己砍的,在平曦為護朕成了癡兒的那一年。」

    敏感的脖項遭受吻襲,慕容妍哆嗦地扭身閃躲,偏偏讓他牢牢的擒抱在懷,只好紅著臉輕喘嬌嗔,「別、別鬧……這麼砍自己不痛嗎?曦兒要知道了,定也不會樂見的吧。」

    「就是要讓痛來提醒自己,國仇家恨不可忘。」淡淡輕回,嚴熾書意猶未盡地吻著她的嫩頰、額心、俏鼻,直至密密封吻住她欲再出聲的瑰紅櫻唇。

    「唔……」國仇家恨四個字落入耳裡,慕容妍的心瞬間僵冷,然而他覆上來的渴切熱吻卻又讓她情不自禁地眷戀,細細嚶嚀了聲後,便在他懷裡放軟了。

    願蒼天乞憐,讓她再貪著這一刻的溫存吧……

    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欲正熾,圓子的尖細嗓聲卻從外殿廳裡響起,「啟稟皇上,匡王求見禦書房。」

    懊惱地低咒一聲,嚴熾書艱難的斂下吻勢,懷中的慕容妍卻埋怨似地嚶嚀了聲,情欲氳氤的雙眸迷蒙地看著他,對他突然停下這個吻感到不解。

    被吻得嫣紅腫脹的櫻唇微啟,嬌顏泛著迷人的酡紅豔色,布著點點紅痕的軟嫩豐盈因羅衫斜落而若隱若現,在在彰顯著她淪陷情欲中的性感柔媚,看得嚴熾書下腹狠狠抽緊,不管不顧地再次低頭吻住她。

    「啟稟皇上,匡王有迫切要事欲稟,請皇上移駕禦書房。」聲調拔高幾許,搓著手的圓子心下真是又急又怨。這匡王啥時不好找,偏在這時有急事,搞得他得棒打鴛鴦……呃,不對,是打斷主子與妍妃的榻上纏綿。

    雖然隨侍多年的他只是盡著自己的職責,可被打斷興致的主子少不了要賞他幾記凍死人的冷眼了。眼看內殿仍無動靜,圓子只好硬著頭皮再次出聲,「奴才斗膽,請皇上速速移駕禦書房,聆聽緊要政事。」

    「朕聽到了,不准再喊了!」萬分氣惱的嚴熾書恨恨地低咒了聲,抬頭喝令。

    雖是貪戀嚴熾書的熱情擁抱,可圓子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嗓音多少也落入慕容妍耳裡,心下雖然對情事被打斷也有些失望,但他眉心攏蹙的懊惱神情卻讓她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你這小逆妃,將朕撩撥得硬腫泛疼,居然還幸災樂禍的笑朕,小沒良心的。」狀似埋怨地啐聲低語,嚴熾書懲罰地擰了她紅潤的嫩頰一記。

    「疼呢……」柔柔嬌嗔,慕容妍推著他仍纏在自己腰際的手,斂去笑意地開口,「喚得這般急促,定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你還是快上禦書房吧。」

    縱然再不甘願,身為帝王的嚴熾書還是知道自己該要有點樣子,起身前卻仍是霸道的朝她索了個吻,柔聲叮嚀道:「被朕折騰了一夜該還倦著,你再歇會兒,晚些讓宮女伺候你進膳,然後乖乖等朕回來,嗯?」

    「嗯,你放心去忙吧。」柔順地輕聲應道,慕容妍伸手幫他拉攏衣襟,在他開口喚圓子更衣時,又躺回榻上。

    待嚴熾書領著內侍行色匆匆的離開華顏殿后,慕容妍卻是纖肩抖顫地淚流不止,咬著錦被的將哽咽泣聲緊緊鎖在嘴裡。

    原以為在他深情溫柔下消融的恨意,死灰復燃的在心頭張狂,恨得卻不再是將她送回東胡的他,而是自己。

    他的懷抱多麼令人安心,又是多麼值得倚靠,倘若能夠在他愛的羽冀下過一輩子,該是多幸福的事……可在親眼見到養父屍首後,她如何再忘得掉自己的生母仍命懸一線?

    如果當年她能夠懂得認命,不倨傲的自以為是,那麼今日她又何嘗會讓自己陷入這般兩難?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5:11

第10章(1)

    「皇上回來得正好,妾身為您煮的茶也剛好沸滾,妾身這就去端來給您。」

    見到嚴熾書踏進華顏殿,慕容妍連忙殷勤開口,轉身便要去端在小爐上煨著的那忠茶湯。

    慕容妍的用語讓嚴熾書蹙眉,長臂一探便將她扯回懷裡,「才不過幾個時辰,妍兒就忘了該怎麼喊朕了嗎?」

    秀氣的鼻尖結結實實地撞上結實胸膛,慕容妍低聲輕呼,這才驚覺自個兒又犯他忌諱了,心神一斂,便在他懷裡抬起了頭,嬌憨笑道:「妍兒一時忘了,你不是真要跟我氣上吧?」

    明明心裡被方才得知的急訊給壓得沉,可一看見慕容妍嬌顏錠笑地對著他撒嬌,嚴熾書便忍不住勾揚唇角,指尖點著她白淨的額心,輕斥道:「再有下回,看朕饒不饒你。」

    「妍兒下回一定不會忘了。你坐著,我去給你端茶。」挽著他走到矮榻旁,慕容妍便轉身快步走向旁邊的小爐。

    「煮茶這事讓宮人或尚食丞去忙就是,你不好好歇著,跟著瞎忙什麼呢。」

    淡淡開口,嚴熾書看著她纖背一僵的眸心閃過一絲冷冽。

    終究,他仍得不到她全心的仰賴信任嗎……

    慕容妍努力穩著輕顫的手,緩緩將壺裡的蔘茶倒進杯盞,「親手煮和喚人準備可是不一樣的,況且妍兒這丹蔘茶添了枸杞與龍膽草,除了補氣養肝,還能舒通氣血,解悶去瘀呢。

    「難得妍兒有這份心,朕這心窩都暖了。」淺淺笑道,嚴熾書同樣斂靜了心緒,接過她端至眼前的茶盞,同時揮退一旁伺候的宮人。

    「這可是妍兒的心意,你快趁熱喝,要不涼了就失療效了。」端著一臉巧笑倩兮,慕容妍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妍兒先坐,朕有事同你說。」

    嚴熾書突然正色的神情,讓慕容研笑顏有瞬間僵住,再開口顯得有些急躁,「有什麼事等喝過茶再說不成嗎?你都忙了大半天,還是先喝喝茶,歇口氣吧。」

    鷹般銳利的眼將她的緊張、焦急與慌亂看得一清二楚,早在踏進華顏殿前,嚴熾書便知道她做了什麼,又為什麼要做。是以面對這杯不單純的茶,他仍是一臉從容自在。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但至親下落不明的心亂與傾心付出成空的孤寂,讓他壓不下想求個明白透徹的念頭。「妍兒入宮以來數次行刺暗殺朕,為的是什麼?」

    慕容妍嬌顏一僵,瞬間刷白了臉,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在這種時候質問她,讓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支吾開口,「我……你、你不是說那就是……就是同我練練身手嗎?」

    看著她一陣青一陣白的慌懼神色,嚴熾書心口便泛疼,放柔了嗓,「朕不是要同你問罪,你不必這般驚懼。這茶,朕一定會喝,只是在喝之前,至少讓朕知道,咽下這杯毒茶的原由。」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在茶裡落了毒,那她方才佯態作勢看在他眼裡不就可笑了!狠毒的心思被明白戳破,有些惱羞成怒的慕容妍也不再偽裝,「那是你說的,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我說完後便翻臉不認!」

    「朕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眉心苦苦一蹙,嚴熾書抑不住胸悶的歎了

    口氣,神情堅定地接著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朕以龍熾皇朝之名起誓,不論你的答案是什麼,這杯茶,朕絕對喝」

    要說慕容妍方才是訝然錯愕,那現在的她可就真是萬分震驚了。

    相處的片段飛快地在腦中閃過,他的言出必行與尊貴霸氣不必誰來多說,在皇宮待了好些年的慕容妍也體會甚深,而他都敢拿天下來起誓了,她又為何不敢將一切挑明?

    走到這一步,回首已無退路,他死,她娘才能活。而她能做的便是在他離魂之際自我了斷,帶著自私的罪惡在地獄裡受盡業火,來生為他做牛做馬的贖罪,償還她欠他的一世情恩。

    心思一定,慕容妍吸了口氣,斂合再睜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嚴熾書,坦然地將自己如何因為烏圖的覬覦迫害而逃往西塞關,又是如何在被他擒送回東胡後,為了自救而成為獻女,直至雙親性命遭脅的前因後果全都說了出來。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可聽著慕容妍親口說出那段難堪又心酸的過往,看著她瞳眸裡極力隱忍的晶瑩淚光,以及泛在倨傲眉心間那抹奈何神情,嚴熾書仍是抑不住心疼不舍,氣恨自己當年的無情殘忍。

    低斂眉眼地執杯抵唇,眼角余光將慕容妍死死壓著自己幾欲探出手的動作盡收眼底,嚴熾書手中的茶僅只沾唇便又放下,「再回答朕一個問題,昨夜你說的不後悔、不阻止你愛著的男人,可是真心的?」

    明知這般玩命極為不智,也定會惹來修武與玄殷的怒氣,但嚴熾書仍是抑不下想這麼做的念頭。也許是孤單太久,又或許是想知道除卻帝位身分,還有沒有人會將他擱在心尖上,更或許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慕容妍心上能否占得幾分位。

    面對他的問題,慕容妍不由得遲疑,低頭閃避著他渴望答案的目光。

    後悔是真的沒有,意亂情迷的認了他是心中所愛也是絕無虛假。可是在她對他伸出毒手的這當下,她若再言自己真心,豈不可笑?

    螓首輕搖,抬起頭的慕容妍眸心只餘冰冷,「對於一個狠心將我送回狼嘴的人,我怎麼可能會有真心真意?眼前這杯茶已說明一切,你又何必再問。」她的答案讓嚴熾書原就疼著的心添上撕裂般的劇痛,煎熬地讓他緊緊閉眸,壓抑著胸臆間沉痛的呼息。

    原來,不論他如何傾心相待,仍得不到她的心;他與她的情分終究也只落得了恨……

    幾瞬碎心思忖,再睜開眼的嚴熾書,眸底慣有的冷冽霸氣消失無蹤,僅存無言以對的虧欠與歉疚。他喚了聲「將人帶上」後,便仰首飲盡了手中那杯茶。

    「將茶喝下便是朕對你的歉意,抱歉當年朕無情地將你送回東胡,害你這些年來受苦了。抱歉朕沒能來得及救出你的養父,甚至直到前些時候才將你娘與生父救離東胡,遺憾的是,你生父被囚于石牢時遭受欺淩,早已病情沉重,在來中原的途中便已病逝。」

    嚴熾書的話一字一句落入耳裡,幾乎不敢置信的慕容妍在看到被熾影衛帶進殿內的熟悉身影時更是驚愕萬分,「阿娘!」

    「妍兒,娘的妍兒啊……」哽咽喚了聲,一名婦人幾步迎前,緊緊抱住多年不見的女兒。

    久別重逢的喜悅與數年來的擔驚受怕,讓慕容妍母女倆又驚又喜的哭成一團,直到一聲惶恐至極的尖聲叫嚷從圓子口中傳出:「皇上!」

    唇邊緩緩溢出鮮血的嚴熾書,昂藏高大的身軀幾要站不住地微傾,泛著一絲釋然的眼眸卻仍是看著慕容妍。

    「來人啊!護駕、快護駕啊!」看到主子吐血,圓子嚇得都語無倫次了,邊匆匆上前攙扶著嚴熾書,邊驚懼地尖聲嚷著,「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不過須臾,完全想像不到的狀況便在眼前發生,讓訝然無比的慕容妍一時怔忡。

    他剛剛說了什麼?她阿娘是在熾影衛護送下來到她身邊?而她,做了什麼?

    明明是自己下的手,然而看著嚴熾書唇角淌血,搖搖欲墜地幾要站不住時,慕容妍仍是心驚膽顫地抽緊了心。

    「妍、妍兒……」直到嚴熾書朝她伸出手,艱難的開口喚她,慕容妍才恍然回神地欲奔上前,然而沖進殿內的御林軍卻將她團團圍住,在她與被熾影衛圍護的嚴熾書之間隔開一道防距。

    「統統給朕退下,誰都不准動她!」看見慕容妍被包圍,嚴熾書心口一窒,厲聲斥喝時又嘔出口鮮血。

    「皇上……您、您這……」帝威一出,滿殿戒備的御林軍與熾影衛全都錯愕的不敢妄動,卻也因為皇帝深受重創的危急而不敢隨意退離。

    「朕說退下,誰敢不從!」咬牙重喝,嚴熾書眸光中有著殺無赦的狠厲。就是死在她手上,他也絕不准有人動她一根汗毛。

    玉面修羅般的帝王震怒,在場眾人均頸項一涼地倒抽了口氣,惴惴不安地準備奉旨退離。

    「我敢!」

    踩著疾步踏進殿內的羅修武一見眼前此景,冷肅的神情添上幾分怒意,雙眼瞪著嚴熾書,朝御林軍開口:「把妍妃及東胡巫女押入大牢,有事我羅修武頂。」

    「帝王是要對天下人負責釣,倘若你這麼不將帝位皇尊看在眼底,那麼為了奪回帝位而拼搏的那些年,難不成都是玩笑嗎?」

    坐在龍榻邊的杌凳上,羅修武語氣冷厲的對著一醒來便要命人放出研妃的嚴熾書開口。

    知道自己惹惱了好友,嚴熾書默然以對,不發一語地讓圓子伺候著喝藥。

    「之前你跟玄殷說是練身手,我們也都由得你去,現在呢?你這般輕視、玩笑性命,你要那些熾影衛用什麼心態來守護你?」

    「我要真想死,何必讓太醫院研製解方?」咽下喉頭的苦味讓嚴熾書緊緊皺眉,有些煩的推拒著圓子遞來的綢巾。

    「你還有臉說!那解藥在你吐血時都還沒做出來,要不是太醫即時給你塞了幾顆續命丹,你現在還能在這同我爭嗎?」瞧他竟然還信心滿滿的,要不是他負疾在床,羅修武早就賞他幾記怒拳了。

    「總之,我現在就是還有著口氣,死不了。」淡淡低應,嚴熾書只要一想到被關在牢裡的慕容妍,一顆心就放不下,「修武,把她放出來吧。要不,我這一番苦心就枉然了。」

    「上回她刺傷你,熾影衛已經當了次替死鬼,這次你還想拿誰當無辜。」喝了口茶,羅修武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要求駁回。

    向來殺伐決斷的嚴熾書當然清楚羅修武的用意。弑君終歸是重罪,他就算再不願也得顧及帝尊。可為她懸著的心又哪是他說收就能收的呢。

    「修武,被一個人心心念念地惦著,那種感覺很好,對吧?」沉默了好一會兒,淺淺開口的嚴熾書也沒等他回答,便又自言自語般地幽幽低語,「像那黧丫頭,無時不刻惦著你吃飽穿暖、關心著你平安健康……可她惦著的,卻是如何取我性命……」

    這人啊……要嘛不愛,真愛上了心眼倒死得很。

    心下暗忖,感覺得出嚴熾書用情至深的羅修武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開口,「能有個人將自己惦在心上愛著、時時牽掛著的確是件幸福的事,你高坐龍椅上的孤寂我也懂得幾分,可眼下平曦與玄殷生死未卜,胡匈聯軍又來勢洶洶,我真的沒有心思替你設想些什麼,我只能說人既已救出來了,其他的就隨緣吧。」

    羅修武的話像記當頭棒喝,狠狠地激醒了嚴熾書,徹底將他拉回了眼前的現實。

    在他接下慕容妍那杯茶之前,嚴應匡便已告知東胡傳來平曦與玄殷失蹤,以及胡匈已然聯軍,大戰一觸即,發的急訊。

    當下他雖然面不改色,果斷下旨讓羅修武領大軍迎戰胡匈,然而心下如何愁腸百結、紛亂難定卻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或許也因為如此,他才會衝動的飲下那杯意欲取命的毒茶。

    而今,幾乎賠上一條命換來的結果,殘酷又無情地打碎他的情夢,面對將要出征的羅修武,身為帝王的他也該當抑止孤寂慨然的情思,挺起一身傲骨守護這片天下。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是皇帝,這條命是用來對天下人負責的。」神情恢復高傲清冷,嚴熾書朝羅修武開口道。

    「你還知道自己是帝王呀!」低低訕笑,嚴熾書的神情雖是讓羅修武稍感安心,可一想到即將面臨的大戰,眉心便又肅然冷凝,「大軍已在城外待命,我該走了。」

    「修武。」羅修武才轉過身,嚴熾書便又將他叫住,在他側首回望時緩緩開口,「兄弟,此戰不易,請千萬小心保重,為黧丫頭、為玄殷,也為我留著命。」

    幾句發自肺腑的話讓羅修武心下動容,面上卻仍是一貫的冷肅,「哼,我這『煉獄戰神』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喊假的!倒是你,快些把身子養好,這龍座可還靠你威震呢。」

    幽暗的大牢一片死寂,與生母同被關押的慕容妍臉色蒼白,嬌小的身子抵不住冰涼寒意瑟縮輕顫,心思不停反復糾絞。

    被押入牢裡的隔日,她便在羅修武及娘親的敘述下,明白了一切。原來從她踏入龍禦殿時嚴熾書便認出了她,也早就知道她想殺他的原因,可他卻仍是包容寬待,甚至為了心裡那份未曾言說的懊悔愧疚而派人救她雙親。

    甚至在救人失利之際,以和親之名將平曦送往東胡,為的就是借婚典來鬆懈烏圖的防心,好成功將人救出。

    她知道他愛她,卻沒想到他竟用情至深到不惜賭上自己唯一的親人。反觀自己,安逸地活在他的羽翼下受盡榮寵,卻從來沒能信任他,甚至在遭遇喪父之痛時,自私地對他痛下殺手。

    百般的懊悔與自厭讓她恨不得能殺了自己,可被囚於牢中的她除了暗暗嘗著悔恨痛楚外,什麼也不能做,就連他是否無恙都無從得知。

    「皇上駕到!」一聲高喝拉,回了慕容妍的心神,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牢外的熟悉身影。

    罩著玄色龍紋大氅,嚴熾書昂藏的身形傲然挺立,負於身後的手一個輕抬,一旁侍衛便立即將慕容妍的母親從她身邊帶離。

    雖然心下又是擔心又是惶惶不安,可見到娘親被押走,慕容妍仍是雙膝跪下,萬分驚急的開口,「想殺你的人是我,有什麼你儘管沖著我來,別傷我阿娘。我、我求你了……」

    看著她卑微的跪地乞求,嚴熾書眉心間的蹙痕又加深了幾許,默默壓下心口的悶窒感後才緩緩開口,「朕不會傷她,只是想單獨問你件事。」

    聞言,慕容妍有些怔愣的抬起頭,卻在看到嚴熾書那大病初愈猶仍氣虛耗弱的青白神色時,自責不舍的紅了眼眶。

    沒喚她平身,壓抑著心下難以克制的心疼,嚴熾書淺淺開口,「那日你說對一個你恨的人不會有真心實意,同樣的話,朕想再問一次。那些心動情分、那與朕的一夜纏綿當真全然無心,都是假的嗎?」

    「我……」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慕容妍一時怔忡的答不出話。

    在他的眷護愛憐下,她怎麼可能沒有真心實意?,而那一夜纏綿於她來說,又何其甜蜜幸福的讓她幾乎無憾,可她有什麼資格開口?

    在她自私殘忍的痛下毒手後,她憑什麼開口說自己的動心不假、說自己真的愛上他?又憑什麼開這樣教人覺得是為求饒赦的口?又有誰還會信她一絲半點?

    即便是假的,嚴熾書也渴望著她口中的謊,可就算身陷囹圄重罪臨頭,她仍是吝於給他隻字片語。她骨子裡那股倨傲他是最清楚的,少了至親安危的脅迫,她也沒有理由再對他虛與委蛇,自然也僅是無言以對了。

    她對他,當真是全然無心,他在她心中,竟是連丁點位置都占不上。

    猶帶一絲奢望的心,在慕容妍的無言下漸漸涼寒,凝結凍冰。

    在心碎難當的痛楚泛上眸心前,在慕容妍低嚅著唇欲語卻不知如何吐即時,嚴熾書已毅然轉身,低沉的嗓音裡透著不曾對她有過的冷冽,「你的答案,朕清楚明白了。」

    眼睜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慕容妍的心也跟著碎落一地,止不住顫的唇心微啟,無聲的低嚅著:全都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是她可笑的自以為是讓他失望,是她不懂珍惜地踐踏著他的真心與寬待,是她的自私殘忍打碎了他們之間的可能……失去他,是她活該,是她該受的報應呀!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5:29

第10章(2)

    幾日後,一道聖旨賜下,隨著妍妃自東胡進宮的胡人女侍因下毒弑君罪證確鑿,被處以死刑,而身為主子的慕容妍雖有疏於管束之責,但因念其渾不知情與其為東胡獻女的身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幽禁于華顏殿,未得皇令,不得擅離。

    雖如籠中鳥般失去自由,可除卻不得擅自踏出華顏殿外,嚴熾書不僅沒將原先伺候她的宮女給撤了,就連膳食及日常所需也同舊時般從未更動,甚至他說送予她的那只母鷹若妍也留棲于華顏殿,與她為伴。

    般般種種的厚恩待遇,讓慕容妍更是無以回報地自慚形穢,懷著贖罪的心安分地在華顏殿裡過著清寂寥落的日子。

    數月後,自癡症中清醒並回返京城的平曦親上華顏殿探視她。

    「知道你曾試圖毒殺皇兄,我很不諒解的對你氣極了,可是當皇兄對我提及與你初識時的情況後,我便理解了你的難處與掙扎。那種為了至親豁出去的心情我懂,因為我也是為了扞衛皇兄的那口氣,才會喝下毒茶,成了癡兒。」

    平曦的將心比心,讓慕容妍百般動容,也從她口中得知嚴熾書在將她幽禁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更加肅厲清冷,緊緊鎖上心門的他,將全副心神都放在國政上,就連後宮也不曾踏足半步。

    「我這皇兄當真是愛慘你了。」

    雖是取笑般的嗔笑說著,可平曦臉上的認真慕容妍全看在眼裡,也因此在平曦真心關懷的探問下,對她坦承了自己對嚴熾書的情意與虧欠。

    有了平曦貼心的勤訪作陪,被幽禁于華顏殿的日子漸漸不再孤寂難熬,只是慕容妍怎麼也沒想到,又過了近半年,玄殷解清蠱毒回朝不久後,她竟迎來了一道叫她措手不及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承東胡新汗王格圖之請,令昔東胡巫女與其女慕容妍歸返東胡,順應天命。欽此,謝恩。」

    半旬過後,由皇軍精銳護送的車隊浩浩蕩蕩的駛出宮門,坐在馬車上的慕容妍頻頻回顧的掀簾凝望,依依不捨的看著這座巍峨皇宮,看著她愛上的男人。

    佇立于宮牆上的熟悉身影,負手身後的傲然挺立,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卻感覺得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冷心寡情。

    這一別無期,是他賜予的恩典,她該要感激涕零的。可……回到東胡的她,連想遙遙望他一眼也再無可能,就連可笑地以為自己至少仍與他同處一方天下的妄念也再不得存,滿心愧疚的她又該如何過上心空寂寞的後半生……

    「妍兒,別再回首了。」心疼女兒的東胡巫女輕輕攬著她輕顫的纖肩,溫婉勸道。

    「阿娘,妍兒欠他的,這輩子怕是再沒機會償還了……」淚隨聲落,慕容妍難忍心傷地伏在娘親身上低泣。

    「虧欠與否,不是咱自己認了算,熾皇也未必樂見你帶著贖罪的心過一生。自古情字不堪書,緣起緣滅天自斷,放寬心吧。」

    輕聲勸慰,慕容妍娘親的眼裡有絲忐忑不安,直至隨行的女侍給她一記肯定的眼神,她才略略安心的釋懷。

    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浩大車隊揚起的煙塵也隨其形影漸漸消失,負手靜佇的嚴熾書卻仍是遠遠眺望,銳利的眸心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沉痛傷懷。

    走吧……不要回頭,離開這困住你的深宮,自由地過上你想要的人生。

    也許……你願意的話,記得朕對你的歉意,記得朕以帝尊給予的寬容。

    薄唇無聲低喃,慕容妍探出車窗的懸淚面容躍上心頭,讓嚴熾書心頭一沉,薄唇再次掀張。

    還是不了……緣起於孽,散了也罷,就別再記著聯這個仇人了……

    轉身踏入殿內的身影仍舊一派威儀、傲然地不可一世,然而拉長在身後的陰影卻是蕭瑟清冷,孤獨寂寥……

    「天朝大敗胡匈,格圖也繼任東胡汗王,這天下正是祥和太平,皇上不閒適握權,到後宮雨露均沾的給皇室添丁,倒是在這禦書房裡徹夜批閱奏摺,未免也勞碌太過了。」

    訕笑的話語隨著藍袍身影在寂靜的禦書房裡響起,搖著檀扇的玄殷一屁股坐在梨木圈椅上,端的一派優閑自在。

    鷹眸輕抬,投去冷冷一眼,嚴熾書連開口都嫌多餘的繼續埋首禦案。

    「要我說呀,用工作來淡忘情傷是最蠢的。怎麼看著才智聰明的你,竟也犯上這等事呀?」就算人家明擺著懶得搭理,人稱笑狐狸的玄殷還是能揚著痞笑,自顧自地風涼調侃。

    話一說完,玄殷瞬間刷展手中檀扇,俐快地擋下朝自己面上狠厲擲來的一管狼毫。嘖嘖嘖,好在擋得快,要不他這風靡京師的俊臉可要遭毀了。

    「我說你這人,別被說中了便惱羞成怒,當皇帝可得有些度量才是。」

    「你是吃飽太間,想找架打嗎?」銳利鷹眸一瞪,嚴熾書咬牙切齒地吐出話。

    「晚膳是真吃挺飽的,不過我下月便要迎娶平曦,這相貌得顧全,所以架還是別打了吧。」端著一臉認真,玄殷說著說著便端起了擱置一旁的蔘茶,大大方方地喝了起來。

    「要不是因為平曦與你大婚在即,我犯得著徹夜親審這些奏摺嗎?」冷笑回話,嚴熾書也端起圓子俐快再呈來的新茶,澆心火似的一口飲盡。

    「話哪是這麼說的,明明是你自己吃撐了愛瞎忙,哪裡是政務積案了。」淺淺笑道,玄殷滿意地看著嚴熾書臉上閃過一絲羞惱,隨即又開口道:「既是這般放不下、捨不得,又幹啥要將她送回東胡?」

    「人既無心,何苦強留。」鷹眸低斂,嚴熾書案牘勞形的倦容又蒙上層陰霾。

    「姑且不論有心無心非表像足以論斷,輕易放棄的你,又真的能夠專於國事,勤於理政嗎?」

    見嚴熾書挑眉質疑,玄殷起身上前,抽出案上一本奏摺攤在他面前,「瞧,這平城明明稅賦豐盈,百姓豐衣足食,郡守卻奏請國庫授銀援糧,而你竟然還落了個准字,你這心真專嗎?」

    聞言低視,嚴熾書不由得蹙眉,懊惱著自己竟這般失神輕心。

    「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你向來勢在必得,怎麼碰上她倒是退縮了?與其孤單的頹廢度日,不如就悍然前行,將她追回吧。」

    嚴熾書不得不承認,玄殷的話真激起了他一絲念想,可一想到她倨傲的神情,他便又心生退卻。曾經他賭上一切拼搏,可換來的卻是她的無心,他又如何能說服自己再去爭?

    「國不可一日無君。」心神,略斂,嚴熾書淡淡回話,執起狼毫,重新批起平城郡守那本奏摺。

    「然君不可一日無心。」見嚴熾書眉心輕擰,仍是埋首禦案,玄殷心下一歎,將懷中那封私函扔上禦案,「若你認為方才的理由不夠,那這信裡提的事或許能讓你添些動力。」

    說完,玄殷便旋身往外走,然後偷偷竊笑地在跨出禦書房時,聽到嚴熾書低吼了句:「這可惡的格圖,竟然忘恩負義!」隨即便驚急憤怒地使出輕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縱。

    心涼如水,凍心寂性是吧?就不信這招不讓你心急如焚!

    生性腹黑,黑心黑腸黑到底是吧?就不信這招還整不回你!

    朗聲揚笑,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的玄殷心下真是樂翻了。

    「駕!」衣袂在逆風急行下獵獵作響,一身玄色墨衣的嚴熾書緊握著韁繩,焦急地策馬疾奔。

    無視尾隨身後的熾影衛追護難易與否,嚴熾書整顆心全因玄殷丟來的訊息而高懸難安。原以為格圖成了汗王是件好事,也抱持著與其將她困在深宮裡,不如讓她回到東胡平靜過日來的好,他卻是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那格圖求請讓巫女歸胡的目的竟是要迎娶有一半巫女血統的慕容研,好求得天佑東胡萬年康泰!

    就算明知她心裡無他,可自視甚高又衷心癡情的嚴熾書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成了他人之妻。何況這格圖明明就已經將當初照顧他的醫女迎為胡後,更是熟知他與慕容妍之間的愛恨糾葛,現下再納娶慕容妍,又豈會真心以待,讓她受盡榮寵的一生幸福。

    滿心慌急,氣憤難休的嚴熾書日夜不停的狂馳急追,終於在疾馳了兩晝夜後,在西塞關前百里處望見了車隊形跡。

    然而就在他要策馬躍奔,攔下車隊行步時,一騎蒙面黑衣人先他一步的朝車隊突襲。見狀,嚴熾書立即抬手鳴哨,追護在後的熾影衛隨即俐快地以輕功疾影沖上前營救。

    驚慌失措的尖嚷聲與刀光劍影刹那間四下急起,場面一團混亂的揚起滿天塵土,跨騎于馬上的嚴熾書銳眼如鷹,難掩心慌意亂的搜尋著刻在心頭的那抹身影。

    「救命……」一聲熟悉的嬌聲驚嚷響起,循聲側首的嚴熾書便被眼前那一幕給驚得呼息一窒,瞬間抽出腰間佩劍,提氣一躍飛身疾落,及時將朝慕容妍劈下的凜凜刀光攔擋揮飛。

    騎術精湛的俐扯馬韁,嚴熾書長腿一夾馬腹,迅速地在馬身迴旋側扭時,腰身一低,大掌伸前擒握住慕容妍腰際,在另一記刀光再落前,將慕容妍撈上馬背,牢牢地護在身前。

    突來的襲擊讓慕容妍有些倉皇失措,狠厲劈來的閃閃刀光更是嚇得她連尖叫都哽在喉間,可被抱進一堵溫暖胸膛的她,卻在嗅到熟悉又難忘的陽剛氣息時,瞬間安下了心。

    是他!那個說著愛她的嚴熾書,他真的來救她了!

    心下難掩顫抖的深深悸動,慕容妍在他急扯韁繩,逼得馬聲撕鳴高揚前蹄,俐落地朝蒙面人揮劍封喉時,緊緊地圈抱住他結實的腰際,在他胸前落下滿腮熱淚。

    不論如何,她絕不再放開他,就是與他同喪匪徒刀下,她也不願再與他相離。

    不知道過了多久,淩亂紛踏的馬蹄漸歇,被緊摟在馬上顛簸的震動也漸漸緩止,慕容妍這才悄悄睜眼。

    「妍兒,你沒事吧?」馬一停,嚴熾書便甩開了手上的劍,焦急地抬起埋首胸前的小腦袋,擔心地探視她是否無恙。

    熟悉的低沉嗓音隨著親昵的喚聲傳入耳裡,激起慕容妍心湖陣陣漣漪,淚眼蒙矓的看著這個總是護著她的男人。「熾、熾書……」

    「妍兒,朕的妍兒……」輕顫不止的嬌軀讓嚴熾書好不心疼,而她那如泣如訴的低喚更是讓他激動不已,鐵臂一收,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開口低哄,「沒事了,別怕,有朕在。」

    軟聲低哄的嗓音低沉迷人,緊緊圈護的懷抱泛著讓人安心的溫暖,慕容妍感動得止不住淚,再不壓抑的在他懷裡抬起頭,撫著他因連日奔波而略顯疲倦的俊顏,「你還是來救我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說,我愛你,徹徹底底地愛上你了。」

    「妍兒,你、你說什——唔!」由她嘴裡吐出的話讓嚴熾書又驚又喜的不敢相信,才想開口再問時,微顫的嬌嫩紅唇卻突然印上,將他未盡的話全吞沒。

    將近一年的隔牆相思、情難所歸的煎熬,全都在她毫無顧忌的獻吻下消弭殆盡,如願以償的嚴熾書瞬間取回了主導權,強勢的唇舌悍然入侵芳腔,霸道地勾纏嬌羞的粉舌一同銷魂。

    兩心相屬,情之所至的纏綿熱吻久久方休,嬌喘吁吁的慕容妍在緩了緩氣後,抬起了酡紅的臉,嬌滴滴又羞怯怯地迎上他情欲氤氳的雙眼,「這一次,可不可以別再將我送回東胡?」

    「那忘恩負義的格圖,朕這回就是賭上整個天下,也絕不再讓任何人奪走朕的皇后!」

    霸氣回應,嚴熾書的眸心又燃起忿忿怒火,長臂一收便將懷中嬌人兒抱得更緊。心下暗忖著一會兒便要急傳鷹訊,讓羅修武再披甲上陣,領大軍踏平東胡,將那才坐上汗王寶座的格圖給擒回中原軟禁一生,看他還怎麼坐享齊人之福,妄想將慕容妍納為妻妾!

    看著嚴熾書義無反顧的為她傾其所有,倚在他懷裡的慕容妍心下真是萬分感動。

    她何其有幸,又何能有此福分,得到這男人的衷情所愛。

    可是他的一臉憤慨又讓她不由得在心裡偷偷抹了把冷汗,她要怎麼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丞相玄殷、太尉羅修武以及汗王格圖策劃的假戲?

    就連方才那群朝車隊突襲的蒙面人,也都是格圖安排的鐵騎,為的就是要看這個明明愛慘了卻又老擺著傲然清冷姿態的帝王手忙腳亂,心驚膽顫的失了方寸。

    是說,能得到這玉面修羅的一片深情,如願的回到他身邊的她,在感動之餘用上自己的一生、同樣傾己所能的愛他來回報也就是了。

    至於他們幾個知交兄弟要怎麼滿肚子壞水的整鬧彼此,也不是她能搭得上手了。

    不著痕跡地在嚴熾書胸前抿唇失笑,慕容妍纖手一伸,回應他一往情深地將他緊緊圈抱,「熾書,謝謝你包容著我的一切,謝謝你這般愛我。這一生,我無以回報,唯願能留在你身邊做牛做馬,傾盡全心地愛你。」

    「傻瓜。」大掌寵溺的輕揉她的頭,嚴熾書低低笑道:「朕怎麼捨得妍兒做牛做馬?這鳳首後位自始至終都為你留著呢。」

    愣愣地抬起頭,慕容妍不可置信地望著嚴熾書,「你、你剛剛說……你要立我為後?」

    薄唇揚起迷人淺弧,嚴熾書俯首印下眷戀細吻,「朕這總被喻為狠厲無情的玉面修羅,這輩子也就只戀上你這個小逆妃,不立你為後,要立誰?」

    明明聽著像是戲誰的語氣,慕容妍卻是動容地喜極而泣。

    初遇時,她便從他器宇軒昂的俊顏中,看出他唯我獨尊的驕傲。

    再遇時,他的狠心絕情,她更是身在其中的體會甚深。

    入宮後,他的溫柔寬待,傾心戀護,讓她無法忽視。

    當她包藏禍心試圖殺他時,他卻是賭上一切地默默佈局,就為了對她的一到最後,連她一句「我是真心的」都得不到的他,卻在得知她會成為汗王妃子的當下,擱下身分,無視帝尊的前來攔阻。

    甚至想也沒想地便將鳳首後位許給曾對他懷著恨殺之意的她!

    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份執狂深情,她如何能再心有恨意,又怎麼能不心悅臣服……

    「妍兒……你,不願嗎?」

    看著慕容妍相對無語,一顆顆淚珠似珍珠般滾落頰側,向來頂天立地的嚴織書也慌了。難道,她還不願相信他?還是無法擱下一切的與他執手同行?

    「怎麼不願,我樂意至極。」情難自禁地朝嚴熾書撲抱,將滿腮喜淚全抹在他胸前的慕容妍,有些嬌憨、有些任性、也有些驕恣的再道:「君子之言,駟馬難追,何況你還是九五之尊,話說了可不准不認。就算我成了大逆妃,這後位我誰也不讓的。」

    始終清寂孤傲的心,在慕容妍的傾心應允中緩緩落定,終於有了被填塞完整的滿足感,唇畔笑弧再度高揚,嚴熾書逸出愉悅笑歎,「也就只有你這逆妃,襯得上朕這玉面修羅呀。」

    【全書完】
作者: teae    時間: 2018-3-4 21:56:00

後記

    翻開這本書的大家好呀!(揮手)

    能夠這麼快又跟大家在書末後記見面,好榮幸,好開心,也好意外呀!在欣喜之餘,當然最最感謝的是出版社給予的機會與抬愛,以及願意翻開此書的大家,謝謝你們!(鞠躬)

    第三胎了(喂,你一定要這樣形容嗎?)……突然不知道該在後記裡跟大家聊些什麼……這樣說可以讓大家比較能原諒我接下來的胡言亂語嗎?(眼神燦亮)

    不知道這本算不算虐?對我來說,它挺虐的!虐男主虐女主、虐天虐地、虐死了小作者童遙我呀呀呀!(哀號)

    不過在親愛的編編不厭其煩的協助下,把它完成的我,真的是很開心很滿足!忍不住要喊一下:親愛的編編,真的很謝謝你!我愛你!(不要亂告白)

    這故事寫到後半段時,我聽到張信哲唱的「寬容」,當下就覺得這首歌根本就是這對男女主角的主題曲嘛!(滿腦開小花)

    然後很不要臉地覺得,男莊角嚴熾書那深情內斂,無比包容的愛,真的好感人呀!(自己誇XD)

    帝王之尊的寬容,真的超迷人呀!(皇上,小女子我想自請入宮!)(熾皇表示:滾!朕的後宮只一位妍妃便滿了!)

    雖然在前兩本書裡,就已經定好嚴熾書這號主角的人設,但真的動手寫他的故事時,小作者我還是禁不住頻頻哀嚷:皇帝真的是種難搞的生物呀!

    對於這個心思深沉(另一個說法叫心機很重XD),腹黑成性的帝王,我找了個性子倨傲的女主角來配他。因為覺得依他錦衣玉食的成長背景,以及看慣大風大浪的個性來講,小家碧玉型的應該引不起他的興致,而國色天香或姿色絕豔的,他可能也食不知味,反而倔強不認命的比較勾得起他偏冷的性情。

    (熾皇呀,你口味怪怪的喲!)

    而慕容妍這號女主角呢,我會用勇敢來形容她。不同于筆下第一位女主角陽黧敢於追求的勇氣,慕容妍的勇敢算是被逼出來的,被走投無路的絕境、被骨子裡那份不甘認命的天性給逼出來的。

    在設定她的人設時,腦中時常縈繞著兩句話:「如果有得選擇,誰想獨自堅強;你不勇敢,又有誰替你堅強?」於是她就有了故事中的人生際遇。

    也許有人會覺得慕容妍對嚴熾書的恨很莫名其妙,畢竟真正掐著其父母之命脅迫她的是東胡汗王,而不是嚴熾書。或者覺得她不識好歹,明明是備受帝王寵愛,卻仍是天真地以為殺了他便有活路,自私地對愛著自己的人痛下殺手。

    但是試著換個角度想像一下,當你為逃脫淹死的命運而奮力游到岸邊時,有個人自私無情地推了你一把,害你被噬人海潮吞沒時,那當下的感受會是什麼?

    再然後,為了求生,會不會不管不顧地有什麼抓什麼?即便沒本事,會不會也試圖放手一搏?

    懷著恨意而來的慕容妍,始終認為嚴熾書是個無情至極的男人,卻沒想到成了帝王的他能夠不顧帝尊地屢屢寬待,用強悍卻溫柔的對待一點一滴地打動她的心。

    到了最後,即便知道自己當年的放手一搏,其實盲目且天真,即便在溫柔以待的呵護下失了心,放不下親情的她終究是狠下心地背棄了嚴熾書的愛情。

    說了這麼多,其實只是很怕大家會討厭故事裡的女主角呀……(汗笑)那再說回男主角好了(喂),寫到後來,連我自己都愛上他了!怎麼可以有人這麼深情這麼寬容啦!可有著帝王命格的嚴熾書偏偏就是,還給我從頭到尾的一往情深,被傷身不在意,連雙手捧上的一顆真心都被砸成碎片,還是捨不得傷她一絲二毫。愛情呀……果真毫無理由!(編按:作者請認真一點!)在我的想法裡,冷冽無情,手段殘酷,有著「玉面修羅」之稱的嚴熾書心裡其實也有柔軟的一處,只是面對父皇的昏庸、奸臣的禍亂、母妃含冤枉死以及親妹遭陷成癡,身為正統繼承人的他也只能狠下心,摒棄無謂的憐憫,將繼位復仇的大計擺在至上。

    是以,在平定了朝中亂源,安定了天下後,居於高位的他面對帶著殺意而來的慕容妍始終狠不下心、怨不了她,因為造就這般局面的是自己當年的殘酷無情。心頭上那難以抹滅的愧疚感,更是讓他怎麼也過不去。

    也因為這樣,數年前便欣賞慕容妍倨傲好強、不服輸個性的他有了想補償的心念,處處寬待包容,渴望能消融她心中那股恨意,卻沒想到自己竟在無聲無息中漸漸淪陷……

    待他驚覺時,向來高傲自負,自尊甚高的他竟已經為了她賭上一切,只為求得她原諒他當年的抉擇、求得潛藏在心中那份對愛的渴望。

    話說回頭,我一直覺得用情至深的嚴熾書最後會連命都豁出去,卻連一句「我是真心的」都聽不到,其實也挺活該的。(喂)誰讓他一開始那麼狠心地將好不容易爭得一線生機的慕容妍推向虎口呀!然後又腹黑的什麼都不說,自己悶著頭偷偷極盡補償之能事。

    所以後來慕容妍絕情的痛下毒手也不過是有來有往,一報還一報嘛!

    不過才滾完床單,回頭就端毒茶招待,簡直就是吃幹抹淨外加毀屍滅跡的沒良心行為,大家千萬不要學喲!(搖手指)

    但其實她心裡也很不好過……希望你們能夠體會啦!我不能再替女主角平反了,因為有個身為皇帝的男主角在一旁咬手帕了……XD

    好啦好啦,我再扯下去,編編就要拿棒子招呼我了。那麼,就這樣啦,再次謝謝願意翻開這本書的每一位,希望你們會喜歡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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