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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瀟湘冬兒】11處特工皇妃 (楚喬傳)《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3:23     標題: 【瀟湘冬兒】11處特工皇妃 (楚喬傳)《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enixpyj 於 2018-4-2 17:16 編輯




【作者概要】:瀟湘冬兒(1987年10月8日-),原名趙娜,“新穿越”小說代表作家,其作品《11處特工皇妃》等一經發表立即受到萬千讀者的狂熱追捧,被譽為“女性特工穿越小說”第一人,在網絡文學中掀起了一番特工穿越小說浪潮。

【小說類型】:  文學 > 言情小說

【內容簡介】:
          她,是國安局軍情11處最為驚才艷絕的王牌軍師,
          收集情報,策劃部署,進不友好國家佈置暗殺任務,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堪稱軍情局威威大廈的定海神針。
          他,是大夏皇朝最為才華橫溢卻又隱忍不發的淡漠藩王,
          暗中部署,多年籌謀,煌煌盛世之下,
          到處都隱藏著他的人馬暗樁,一朝躁動,百萬橫屍。
          堪稱帝國上位者的心腹大患。
          現代高端特種兵,遭遇奴隸制度的極度壓迫。
          驚才艷絕燕世子,突逢家破人亡的滔天災禍。
          他們是否該舉起刀劍,並肩殺出一條血路?
          同患難,共悲苦,忍辱求存,禍福與共,跌宕亂世,誰言沒有以沫相濡?
          「只要你還活著,哪怕生不如死,也要活著,別忘了,你還有很多心願。」

          本書已改編為電視劇「楚喬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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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4:00

第001章 軍事法庭

  時間定格在2009年5月12日凌晨兩點,地點為上京市,國家心臟外的一處荒郊。

  七輛黑色轎車在荒郊上極速的行駛著,兩輛在前,兩輛在後,兩輛靠在兩側,護著中間的一輛黑色奔馳。軍用的大功效引擎發出流暢的聲響,車身完全由高性能鋁合金所造,擋風玻璃上隱隱可看到呈螺旋狀的防彈圖痕,沒有車牌照,沒有特殊軍用標識,不禁讓人懷疑,這樣的車隊是怎樣從那座森嚴的首都大門裡走出來的。

  一個小時之後,車隊駛進了城郊一處並不起眼的土黃色建築,四名身著迷彩服的士兵走上前來,示意車上的人停車接受檢查,前方的一輛車門打開,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人下了車,遞過一張深紅色的牌子,士兵檢查了半晌,沉聲說道:「我需要向上級請示。」

  男人眉梢一挑,口氣急迫,微微帶著絲怒氣,壓低聲音說道:「這上面有華司令的簽字,你還需要向什麼人請示?」

  士兵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少校,上級剛剛下達命令,除了首長本人親至,其他人進入軍事禁地一律需要華司令和張參謀長兩人的共同署名,否則一律不予放行。」

  「你……」

  「李陽。」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的車內響起,黑色奔馳緩緩開上前來,司機搖下車窗,露出裡面一張略略有些疲倦的蒼老面孔,士兵看了一驚,猛地立正站好,敬了一個軍禮,說道:「首長好!」

  華司令淡淡點了點頭:「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士兵微微有些遲疑,說道:「報告首長,張參謀長命令說軍事禁區內不得行車,一律步行。」

  華司令眉頭輕輕皺起,拍了拍自己的腿,說道:「我也需要步行?」

  士兵面色越發難看了起來,眼神透過車窗在華司令的那條傷腿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木頭一般的沉聲說道:「對不起首長,上級指示,任何人都不得行車,一律步行!」

  李陽面色一變,頓時大怒,華司令輕輕擺了擺手,轉過頭來對著李陽沉聲說道:「李陽,你自己進去吧,帶著我的檔,一定要將005完好無損的帶出來,軍情局再也不能承受像003那樣的損失了,她們都是國家的財富。」

  李陽頓時動容,面對著面色疲憊白髮蒼蒼的老者,崇敬的行了一個軍禮,堅定的說道:「首長放心,堅決完成任務!」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巨大的爆破聲轟然傳來,刺眼的火光上一朵漆黑的蘑菇雲在黑夜裡頓時升騰,李陽雙眼圓瞪,額頭青筋甭現,一言不發的轉身就向軍事禁區奔去!

  這個夜裡,首都的人民還在安靜的沉睡著,但是在城外的第四軍事監獄裡,卻發生了一件足以震撼世界的巨大爆破。黑暗中,各國的視線全都暗暗的凝聚在一處,等待著幾個小時後的天明。

  四個小時之前。

  國家第四軍事監獄的審判大廳裡,端坐著七名穿著軍裝的高級軍官,肩章 上將星閃耀,表示這些人都是上將級別。審判席上,是五名軍事法官,這五人分別來自各大軍區,並不隸屬一個軍事系統。下面是二十多名手持柯爾特MOD733型5.56毫米突擊步槍的國家一級特種兵,神情戒備,如臨大敵。

  整個審判廳內氣氛肅穆森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被告席上,身穿軍裝的審判長清了下嗓子,沉聲說道:「姓名。」

  「楚喬。」

  一個清淡冷靜的聲音低沉的響應,音色雖然有些沙啞,但是一聽就可以判斷出此人的性別。

  果然,只見一名下身身穿淺綠色軍褲,上身白色襯衫,袖口輓起,露出半截白皙小臂的清秀女子坐在被告席上,面色冷靜,眼神純粹,看不出半點緊張的情緒。

  審判長繼續枯燥的流程:「性別。」

  「女。」

  「出生年月日。」

  「1982年10月8日。」

  「籍貫。」

  「吉林省安圖縣。」

  「從軍履歷。」

  「1999年考入中央軍事學校,2001年被抽調入中央軍事指揮所第五情報處學習,2001年下半年進入飛鷹組第七部隊接受訓練,2003年8月27日正式加入第五情報處,被編入第二小組,從事情報分析和調配工作。2003年12月被調入新疆情報科,和軍情9處配合執行掃突計劃。2004年6月出境潛伏,07年回國進入11處指揮所,擔任副指揮官,直到現在。」

  「在你任職期間,執行過什麼行動?」

  「從07年到09年四月,11處共執行大小事務97件,經我手共有29件,其中五星級十一件,四星級九件,三星級五件,兩星級四件,一星級無。」

  「請據實上報你執行過的兩星級任務。」

  「2007年8月軍情7處提供情報,軍情9處出面行動,由我和9處李上校共同策劃了『海鹽計劃』,成功獲得了三百噸鈾礦石。2007年11月,11處和境外6處合作執行了誘捕方略,擒拿了號稱米卡半鼠的叛國將領,炸燬了F國的核反應堆。2008年4月,計劃策反了E國的異能者,奪回中央銀行的漏洞密碼。2008年6月,在X國的幫助下,由11處策劃,異能者協助,9處特工003為主的西莫行動成型,成功取得HK47的製作圖紙。」

  審判長推了推眼鏡,一邊對照著文件,一邊沉聲說道:「請詳細說一下,你和軍情9處的特工003之間的關係。」

  女子聞言微微揚眉,長久不改的面色略略有些冰冷,她的眼神在七名陪審的軍官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沉聲說道:「2001年在第七部隊受訓期間,我與特工003、11處參謀官黃敏銳少校共同住在一個寢室裡,04年3月,003到新疆情報科執行東突恐怖分子剿滅計劃,我們合作了兩個月。08年,與003合作執行了西莫行動。」

  審判長沉聲說道:「你們的關係如何?是戰友,同事,還是點頭的泛泛之交?」

  女子面色沉靜,微微揚眉,許久,才沉聲說道:「我們是朋友。」

  陪審團頓時響起一陣輕微的嘩然,女子的眉眼朝著其中兩人看去,眼神銳利的瞥見他們嘴角處還沒來得及散去的笑容。

  「也就是說,你和003交往密切,是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對嗎?」

  一名身穿墨綠軍裝大約四十多歲的女法官沉聲問道。

  女子轉過頭來,眼神在女法官貌似和氣的臉上轉了一圈,最後沉聲說道:「法官,我和003都是受過國家專門訓練的高素質軍人,我們很明白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可以說,所以,對於你審問詞中無話不談這四個字,我覺得是對我們專業素質的漠視和對已壯烈為國家利益犧牲的烈士的最大的不敬。」

  女法官面色一白,抿緊了嘴唇,不再發言,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審判長繼續說道:「楚喬,現在,請你對M1N1號行動,進行簡單的陳述和辯護。」

  話到此處,總算是問道了重點和關鍵,兩名五十多歲的陪審長官聞言略略探前身子,神情十分專注。楚喬低下頭,許久才仰起脖子,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我要求見我的上級,或者是接受最高人民法院下屬軍事法庭審判,在這之前,我不會對M1N1行動做任何陳述。」

  審判長聞言眉頭一皺,聲音裡明顯帶有一絲怒意,緩緩說道:「你這是在質疑由五方軍區共同派遣的,並且由最高法律專家組建而成軍事法庭的權威嗎?」

  「我不是。」楚喬仰著頭,重複道:「我只是要求見我的上級,在沒有華司令親筆簽署的解密檔之前,請恕我不能透露M1N1行動的資料和內容。」

  審判長眉頭緊鎖,繼續說道:「那麼,請你對下令爆破總務大樓,致使二十多名各國人質遇難事件,做出你自己的辯護和闡述。」

  「他們並不是人質。」

  楚喬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我所下的命令都絕對符合軍部的各項條令,沒有枉殺一個人,只要見到我的上級和華司令的簽署檔,我自會向軍事法庭做出最完整的口供。在這之前,我將不會接受任何審判。」

  審判到此進入僵局,將楚喬帶下去之後,所有的法官和將領魚貫退出大廳,嚴密的監控裝置拍下他們的全部影像,但是,在剛剛坐著軍部高級將領的一角長凳下,一個閃爍著紅光的細小裝置,在靜靜的跳躍著。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楚喬坐在鐵床上,低著頭,靜坐不語。她所在的監舍四面都是特質的鋼化玻璃,外面可以完全看到裡面的情況,裡面的人卻絲毫看不到外面的半點動靜,毫無任何隱私可言。而這裡的玻璃的僵硬程度,即便是你拿著德國M7KB號大口徑衝鋒槍持續不斷的射擊一年,也只能開一個小小的彈口,想要打破玻璃逃生,可能需要原子彈的幫忙。

  即便看不到聽不到,但是作為國家最為機密情報處的高級指揮官,她清楚的知道外面的全部佈置。手摸著脈搏,默默的計算著時間,她知道,吃飯的時間,就要到了。

  果然,喀嚓一聲脆響,玻璃下方被開了一個角門,一隻手端著一個托盤,緩緩的放了進來。

  楚喬坐在床上,動也沒動,可是就在這時,一個細小的石子突然飛出去,精準且無聲的打在手腕的表扣上,只聽呼啦一聲響,手錶就掉在了監舍之中。

  門外的士兵一驚,伸出手臂在裡面摸了兩下,竟沒有夠到。楚喬聽到聲響,貌似無意的轉過頭去,疑惑的皺起眉頭,她知道,除了這個,外面還站著一個人,正在嚴密的監視著她。

  按照常理,送飯期間犯人是不可以接近牢門的,但是此時此刻,楚喬卻伸出手來對著自己比劃了一下。門外的士兵看的清清楚楚,又伸了兩下手,仍舊沒有夠到,就伸出拳頭在地上捶了兩下,表示同意。

  楚喬跳下鐵床,撿起地上的手錶,交到士兵的手中,對著看不到外面的鋼化玻璃輕輕一笑,就端起飯菜,回到床上。

  外面,很快就安靜下來。

  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沒有一絲異樣。

  楚喬吃完飯之後,走到簡易的衛生間旁邊,拉開了門。

  政府還算人道,衛生間設置還算私密,除了肩膀以上,下面全部用不透明的塑料製成。楚喬坐在坐便上,頭微微低下來,她知道,外面有人在看著她,而她上廁所的時間,絕不能超過二十分鐘。

  在別人無法看到的衛生間裡,輕輕的伸出白皙的手掌,在剛剛觸碰過那名士兵手指的指尖處,有一個透明的薄膜,上面,有對方不慎被她提取的指紋。楚喬知道,時間不多,她該行動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4:20

第002章 雨欲來山

  午夜一點二十分,楚喬關上了衛生間的門,她走到洗臉池旁,洗了洗手。

  監舍一片死寂,沒有半點聲音,這個時候,是人一天之中最為疲勞困頓的時候,即便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種兵,警覺性和體力都會較平時略略下降。楚喬面色沉靜,洗好手之後,拿起架子上的毛巾,仔細的擦乾,抽水馬桶的聲音嘩嘩的響著,楚喬的手指搭在脈搏上,默算著時間。

  十、九、八、……五、四……

  時間到,楚喬冷靜的轉過身來,向著床邊走去。

  轟的一聲悶響突然響起,巨大的水花猛地爆裂開來,細微的火光從下水管的管道里衝擊而出,楚喬的身體不遠不近,被水花生生擊中,整個人彈身而起,軟軟的趴在了地上。

  門外的獄警頓時一驚,只見監舍內水管爆裂,犯人被爆炸擊中,生死不知。頓時慌了手腳,兩名獄警迅速的按下開關密碼,一手持衝鋒槍一手持對講器就衝了進去。然而,短暫的管道爆破破壞了信息的傳送,五秒鐘之內,總台的方向,只能聽到沙沙的不明信號。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就在兩名獄警跑到衛生間查看爆破原因的時候,原本昏厥過去的女子頓時睜開雪亮的雙眸,身軀轉眼間好似狸貓一般,猛地竄出監舍的大門。兩名獄警大驚,然而,還沒等他們喊出聲來,監舍的大門轟的一聲就被關的嚴嚴實實。

  楚喬看也沒看裡面暴怒的兩人,疾步走近監控室。將一個小時前的錄像迅速提取傳送到小型DV之中,做簡短的剪切和刪除,拖著椅子就爬上了位於監舍外的針孔攝像頭之前,將DV中畫面倒轉,正對著攝像頭開啟了播放影像,然後回到監控室切斷了對講機的信號傳播。

  時間剛剛好,五秒鐘剛過,硫化簡易爆破器開始了爆破之後的自我修復,水管的漏水處被迅速的粘合。全封閉的監舍裡,兩名獄警的怒吼聲蚊蠅一般,根本穿不透這座密封的牢籠。監控器恢復正常,總台的畫面裡呈現出一小時前的圖像,女人犯正在床上靜靜的坐著,兩名獄警在外面來回的巡邏。一切,都是這樣的平和和安靜。

  楚喬眼神銳利,四下查看一番,安全。

  回到監控室,打開獄警的儲備箱,換下身上濕漉漉的衣服,穿上了第四監獄獄警的服裝,戴好帽子之後,拿起武器庫裡的HK手槍,裝上消音器,別在了腰間,轉身就走了出去。

  兩名獄警敢於打開監舍大門,並不是毫無顧忌的莽撞。

  第四監獄比鄰首都,地理位置偏僻隱秘,所關押的,都是將要被國家高級軍事法庭開庭審理的重犯,重要程度不言自明。每一座監舍的防禦和嚴密都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監舍獨立,武器配備高端,監控力度強大,人員調配完善。每座監舍都有三名國家特種軍人看守,分裡外兩座大門,像楚喬之前的監舍,只要有開啟密碼,就可以打開,可是外面的監獄大門,卻需要最近一次鎖門人的指紋才可以開啟。

  三人的監守,是輪換制,如今監舍內已經有兩個人,楚喬拿住事先準備好的指紋薄膜,對著掃瞄儀對接了上去,很快,就傳來了喀嚓一聲脆響,楚喬穿著一身標準的軍裝,在兩名國家軍人的怒視下,堂而皇之的走出了監獄的大門。

  出門之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她此時處於地下監獄第四層,要想完成目標,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監控錄像只有一個小時,她必須抓緊時間。

  四層所關押的,全都是等待軍事法庭裁決的國家高級軍官和秘密特工,三層則是重大要犯,一層是第四監獄官員辦公的所在,而二層,則是第四監獄接待外來賓客的會客之所。楚喬此行的目的,就是那裡。

  走了大約兩分鐘,離開了監舍群,外圍的走廊盡頭,是四十名手持衝鋒重機槍,全副武裝的高級戰士。第四監獄裡,沒有空調管道,沒有空無的下水管道,除了這一條走廊,只能挖開混凝土打洞逃竄,想要安然無恙的逃出生天,概率幾乎為零。

  守衛的士兵們看到楚喬這個生面孔,頓時緊張了起來,為首的一名戰士舉起黑洞洞的槍口,喝道:「站住!什麼人?口令!」

  楚喬目不斜視的走過去,背脊挺的筆直,手裡抱著一沓厚厚的文件,一邊走一邊沉聲說道:「我是軍法處的劉思維上校,奉12658號文件命令進駐第四監舍查探一宗軍火走私案,請立即給我接線譚宗明中校,我有重要文件要向他傳達。」

  士兵一愣,隨即疑惑的皺起眉頭,說道:「報告長官,譚宗明中校今夜不當職,他的線路屬於私人保密線路,請您出示一下您的證件。」

  「軍法處在第四監獄從不需要出示證件,我是應第四監獄李獄長的邀請前來協助辦案,三天前由呂方浩上校親自送進監舍審理館的,你難道不知道?」楚喬皺起眉頭,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守衛的士兵,沉聲說道:「你是哪個軍隊的,有沒有熟讀軍事守則,把你的編號、部隊編碼告訴我。」

  士兵聞言一驚,軍中級別鮮明,此人談吐不凡,開口間和譚中校李獄長都這般熟絡,頓時生出一絲敬畏感。沉聲答道:「報告長官,我的編號是0475,隸屬於南方第八軍309軍團571旅特遣組,不在正規軍的編製之下,我們是兩天前剛剛調駐過來的,所以不知道您是由呂方浩上校親自送進監舍的。」

  楚喬聞言眉頭輕輕舒展,點了點頭,說道:「你是南方第八軍的?你們劉副軍長還好嗎?你們是由他帶進來的吧,這次進京公幹,應該會多住些時日吧?」

  小兵聽了頓時肅然起敬,暗道軍法處果然不同反響,回答道:「報告長官,劉軍長一切安好,我們小組是調遣來第四監獄的,不會隨軍長回南方。」

  「哦,」楚喬點頭道:「我也是第八軍出身,曾經在第八軍情報檢察旅任職,說起來我們還是戰友。見到你們軍長,代我問一聲好。好了,我還有要事在身,你去傳送站將這份文件傳真出去,一式兩份,通知張參謀長和華司令的秘書室,就說明早六點,軍法處劉思維上校有事來訪。」

  說罷,轉身就向著前方走去。

  士兵愣在原地,捧著一大堆上面標註絕密的檔檔案手都有些發軟。

  張參謀長……華司令……

  走出第四層監舍的時候,楚喬背脊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她靠在墻壁上,緩慢的喘著氣,然後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十分鐘已經過去,時間,所剩無幾,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站直身體,繼續前進。

  指紋譯碼器,紅外線掃瞄儀,視網膜對接主頻,經過層層搜索和監控,她終於來到了第二層外賓室。看著掛著軍法處牌子的房間,楚喬的嘴角輕輕的牽起。

  很好,冤有頭債有主,她終於找到正主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4:39

第003章 為國捐軀

  輕鬆的破解了密碼鎖和讀碼器,楚喬輕輕的轉動門把手,側身就走了進去。雖然已是深夜,但是走廊裡燈火通明,仍舊有很多人在來回走動,楚喬面色自如,昂首走在外賓部的走廊裡,對著過往的每一個第四監獄辦公人員點頭打著招呼。工作人員雖然不認識她,但是見她神色平靜,身著軍裝,還真把她當成了第四監獄的內部人員,絲毫沒有任何懷疑。

  五分鐘之後,離開了辦公主廊,軍法處的員工休息室就映入眼簾,聞著空氣裡飄散著的清酒味道,楚喬知道她沒走錯地方。

  一旁的臥室突然有了動靜,楚喬反應迅速,機敏的竄身緊貼在客房的門邊,修長的手掌迅速的摸上腰間的HK。

  一名一身黑色西裝的矮個男人探出頭來,他很是機警,似乎也察覺到走廊裡的動靜,但是他的反應卻是愚蠢的探出身來,向楚喬的方向看了過來。迎接他的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在消音器的處理下,子彈迅速的衝出槍口,在他的心口上炸開一個大大的血洞,男人的瞳孔頓時睜大,楚喬手疾眼快的扶住他的身體並捂上他的嘴,直到他的脈搏停止跳動,才扶著他走了進去。

  人多膽量大,在這間不足百平的兩進房間裡,竟然住了十六個人,除了之前死去了的那一個,其餘的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有內部人線人的照顧,有偽造的合法身份,有高級的裝備精良的武器,還有這麼多的同伴,這些人可能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會夠膽闖入他們的臥房,可是就是此刻,死神已經大搖大擺的站在了他們的面前,並且沒有任何偷偷摸摸的覺悟。

  對待敵人,楚喬向來缺乏同情心,她這些年雖然一直從事幕後策劃的工作,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沒有開槍的勇氣。穩穩的端起大口徑的HK手槍,楚喬眼睛微眯,現出一絲冷血的色彩,槍口瞄準了床上的一名中年男子,噗的一聲悶響,熟睡中的男子身軀陡然一震,額頭血洞洞開,白紅迸濺。

  女子並沒做過多的停留,她迅速的向前走去,噗噗聲不絕於耳,十秒鐘之後,外面的房間裡已經再無活人。

  開打裡面的房門,只見五名男子躺在裡間的床上,睡得很沉。沒有絲毫猶豫,殺人在很多時候,比吃飯洗澡都要簡單的多,五聲槍響頓時響起,聲音沉悶,帶著鮮血潺潺湧出的細碎聲響,空氣裡霎時間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從最裡面一名男子的皮包裡找出一個小型的DV,楚喬站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之間,打開開關,細細的觀看了起來。

  確認沒錯之後,女子將DV裝在寬大的衣兜裡,然後將從死者皮包裡找出的超強C4爆破專家安裝在房間裡,開啟了啟動裝置,黑匣子上的紅色光標開始迅速的閃爍了起來。

  楚喬最後看了一眼室內的死者,確認一番之後,開門就走了出去。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寒芒突然緊貼著她的脖頸擦了過來!

  楚喬身形陡然矮了下去,迅速的翻身倒地,向後滾去,堪堪躲過了子彈的進攻,寒芒鬥閃,射擊毫不停歇,楚喬一腳踢在門板上,內間的房門的一聲關的嚴嚴實實,楚喬半跪在地上,聽著對面低沉的呼吸聲,她知道,她已經暴露了。

  楚喬的肌肉繃得很緊,呼吸緩慢,雙眼緊緊的盯著對面的門板。她不是003,不是行動9處的超強特工,她在軍校學習的是爆破,是策劃,是怎樣利用有利的環境、高明的情報、和有限的人員進行最大規模最大利益最大收益的擊殺,此時此刻,面對著那些距她不足三米的危險,她清楚的明白,硬碰是不理智的。

  眼神,緩緩的瞄上了那名在睡夢中死亡的可憐男子。

  的一聲,大門被一腳踢開,女子站在門前,神情倨傲的看著隱藏在外間客房裡的兩個男人。

  兩人顯然沒有料到她會自己走出來,神情頓時一愣。

  劈啪兩聲響,楚喬神態蔑視的將手中的匕首、HK通通扔在地上,後足微側,雙手前推,做了一個太極的起手式,然後對著對面的兩個男人冷冷的哼了一聲,輕輕的招了招手,意思很是明顯:「一起上!」

  兩名手握能接連打出160發子彈的大功效衝鋒槍的男人頓時暴怒,刷刷扔掉槍支,擺了個日本拳術的姿勢,目光凶狠,身形猛然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頓時衝上前來。

  狹小的房間裡彷彿頓時颳起了一絲腥臭的寒風,窗簾晃動,燈光陰暗,巨大的殺氣平地而起,隨著兩名男子的身形迅速的向著楚喬迫進。只看兩人那一身糾結的肌肉和出手的狠辣,就可以預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的結局。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面色深沉的女子突然輕輕一笑,她的嘴角冷冷的牽起,化作一絲得意卻又寒冷的笑容,彷彿是變戲法一般,一把日本造的M609小口徑炫發彈手槍突然出現在她的手上。M609,近距離殺人利器中的王者,不是洞穿,永遠的直接爆頭!

  只聽砰砰兩聲悶響頓時響起,0.05秒的秒殺讓這兩人連一聲慘叫都無法發出,近距離的射擊直接爆掉了他們的腦袋,腦漿迸濺,噴了楚喬滿身。

  厭惡的一腳踢開擋路的男人,楚喬迅速的打開衛生間的門,雖然照預期多出兩個人,但是行動進行的仍舊非常順利,比原本估計節省了二十分鐘,完全足以她做一個簡單的清洗。

  十五分鐘之後,一身軍法處黑色西裝的女子走出了軍法處的休息客房,她走在二層外賓部的走廊裡,對著過往的第四監獄員工們和善的微笑,三分鐘之後,她從容的打開了二層的大門,走了出去。

  夜風清涼,柔和的吹在臉上,楚喬走在第四監獄的地上一層大廳裡,周圍人來人往忙忙碌碌的都是國家的精銳軍人們,抬起手腕,照爆炸時間還有十秒鐘。

  楚喬神色不變的繼續走,一邊走一邊從一旁的報欄處拿了一份昨天的報紙。

  10、9、8……

  「5月11日,我國內地又有一例感染了M1N1甲型病毒的患者在上京確診,目前,這已經是我國確診感染了此類病毒的第四十七人,港口和部分航班已經宣佈暫停,旅遊業遭受嚴重衝擊,股票下跌慘重,京滬大盤一片愁雲慘淡……」

  7、6、5……

  「鑫華社報導:「目前統計,摩西歌已確診感染M1N1甲型病毒的人數為六百八十九人,疑似感染病毒人數為一千二百七十二人,死亡人數六十八人,目前死亡人數仍在不受控制的攀升之中。硒班牙確診感染人數三百五十二人,疑似人數五百六十一人,死亡人數九十七人。埃及……」

  4、3……

  「M國醜聯社報導:「經M國專家研究,懷疑此次M1N1甲型病毒是由Z國傳播而出,因為Z國的大地震破壞了大氣的均衡,引發病毒的滋生,Z國政府對於此次天災無法做到迅速有效的處理,致使傳染病的迅速散播。M國政府有意向短期內拒絕和Z國的貿易往來,驅逐M國內的Z國人,禁止Z國人入境,參謀議院目前正在緊張的商討之中,相信很快就能有一個妥善的處理方法。」

  2、1、0!

  突然,整個大地頓時猛烈的震動了起來,巨大的爆破聲衝擊耳鼓,紅色的警報器尖銳長鳴,濃煙滾滾,火光崩現,整座第四監獄在這場爆炸中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濃煙迷眼,所有第四監獄的工作人員訓練有素的拿起了武器,井井有條的向著爆炸發生處奔去。楚喬滿身塵土,神色驚慌的一把拉住一名身著軍裝的男子的手臂,大聲叫道:「同志!出了什麼事?」

  男人看了眼楚喬身上狼藉一片的軍法處西裝,知道她不是第四監獄的人,一把扶起她,說道:「你是軍法處的?你先跟我來,我帶你出去。」

  忙著護送其他部門同事的國家軍人根本不知道,此時自己手上扶著的,正是這場爆炸的始作俑者,不僅如此,還有十幾名「軍法處」的同志喪生在她的手上。

  跟著混亂的人群奔出一層大廳,正要繼續向前跑,兩人突然和一個慌忙奔進大廳的男子撞了個滿懷!

  「啊!對不起,啊,是李上校!」男子扶住了對方,連忙抱歉說道。

  「裡面出了什麼事?」李陽緊鎖眉頭,目光向側一瞟,正好看到楚喬瞪大的雙眼,手指著楚喬,登時張大了嘴:「楚……」

  「你是來找我的吧,裡面發生了大爆炸,我們有話出去再說吧。」

  楚喬連忙打斷李陽的話,軍人一聽說道:「那我就不送兩位了,裡面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我要趕快回去看看。」

  李陽點了點頭,見那名軍人走遠,一把拉住楚喬,沉聲說道:「怎麼回事?軍事法庭為什麼要審判你?你怎麼逃出來的?」

  「M1N1病毒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M、R、鷹、F、等十幾個西方國家高層都有牽涉,就連我國內部也有人利慾熏心的涉足其中。上次擒拿X部隊,被X部隊抓走的那些人質根本就不是人質,而是隱藏在各國軍事研究所的病毒專家,他們想要在全世界散播這種病毒,打擊敵對國家的經濟,並且在最後關頭由一家上市公司拿出防治M1N1型病毒的抗生素,謀取暴利。我的人拿到了他們犯罪證據,在這。」

  楚喬一邊說一邊拿出那隻DV交到李陽的手裡,繼續說道:「上次小詩去東京擊殺X部隊的高級領導,最後要帶回來的東西,就是我們內部的線人用生命換取的證據,可惜小詩死在東京街頭,這件事不了了之。此次M1N1甲型病毒的幕後主使之一,就是這個表面上倒賣人體器官,私底下秘密研製致命流行病毒的X部隊。他們派人潛入我國,在高層叛國領導人的掩護下,偽裝軍法處同事,進入第四監獄偷走了我的證據,現在已經都被我除掉了。」

  李陽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說道:「你是說,殺死小詩的人,就是?」

  「對!」楚喬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下令放棄003的人,就是隱藏在國家高層的敵國特務。也是他下令將我關在第四監獄,奪走各國的犯罪證據,企圖掩蓋他們的滔天罪行。」

  李陽仍舊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之中,雙眉緊鎖,眼神漆黑憤怒,沉聲說道:「M國的炮彈專家今天還要到上京來參觀學習,京華部隊的錢參謀和我還做了那麼多的迎接工作,沒想到他們…」

  「你說什麼?」楚喬突然揚聲說道。

  李陽一愣,反問道:「什麼?」

  「你說M國的炮彈專家要來上京?」

  李陽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昨晚就到了。」

  楚喬面色大變,匆忙在他身上翻找道:「帶沒帶軍火啟動定位儀?」

  「你找那個幹嗎?」

  楚喬頓時大怒,厲聲道:「你帶沒帶?」

  「我怎麼會把這種東西帶在身上?」見楚喬面色焦急,李陽連忙說道:「你跟我來,我知道哪裡有。」

  兩人上了一輛電瓶車,迅速在人來人往的大院裡發動起來,兩分鐘之後,當楚喬看到定位儀上那不斷閃現的小紅點的時候,她只感覺整個頭腦一片空白。

  「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安裝在二層外賓部嗎?怎麼會在四層的審判廳?」

  楚喬站起身來,迅速的在倉庫內尋找趁手的武器裝備,一邊急速的往外走一邊沉聲說道:「M國根本就不信任R國的X部隊,他們害怕R國不能得手,將事情暴露出去,所以在審判廳內安裝了導航定位儀,只要時間一到,炮彈就會發射,到時候整個第四監獄都會被夷為平地,包括證據,也包括我。」

  「那現在怎麼辦?我馬上去通知排彈專家,通知特種部隊派兵增援,控制住M國的來使。」

  「來不及了,」楚喬面色深沉,沉聲說道:「馬上給我準備一架直升飛機,驅散人群,你現在最主要要做的事,就是將這個證據交到華司令的手上,小詩的命,11處14名異能者特工的命,全世界喪生和將要喪生在M1N1型病毒上的人命,都在你的手上,一定不能出半點差錯。」

  李陽神情一愣,遠處煙塵滾滾,人群躁動,他看著女子堅定的眼神和消瘦的臉孔,突然覺得心內一陣酸楚和震撼,許久,才堅定的沉聲說道:「我一定做到,楚喬,你要保重。」

  「你也一樣。」

  說完,女子頭也不回的衝出倉庫,向著她之前千辛萬苦逃出的四層監舍迅速的奔去。

  十分鐘之後,一架直升飛機從第四監獄的廣場上起飛,以極快的速度迅速離開第四監獄的上空,向著荒無人煙的城郊飛掠而去。

  坐在前往司令府的轎車上,李陽捧著軍火啟動定位儀,看著那個小紅點從四層的審判廳一點一點的移動,來到廣場,然後迅速的飛上上京郊外的上空,突然,巨大猛烈的爆炸聲頓時從上空傳來,定位儀上的紅點瞬間消失,化作一個黑色的骷髏圖案。

  坐在車上的李陽沒有回頭,只是一行從不示人的眼淚,在黑暗中緩緩的流了下來。

  上京的夜,一片寧靜。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5:03

第004章 皇家圍獵

  大夏的發祥地在衡水上游的紅川東岸,自先祖開始,就過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式生活,民風尚武,彪悍強兵。夏地苦寒,生活環境限制了夏人的發展,又屢屢有犬戎叩關饒邊,千百年來,夏人在紅川以東這片艱苦的土地上艱難的生存著,直到培羅真煌的現世,建立了大夏政權,才使這個與天爭命的民族得到了喘息和發展。

  大夏的歷史,幾乎每一個字都以血淚鑄成。遊牧民族的天性使得他們和土地的關係淡泊,這在一定程度上也使他們在種族問題上相較於南方卞唐、東方懷宋更具有兼容並蓄有容乃大的廣博姿態。幾百年來,夏人不斷的向西移民,和異族雜居鬥爭,國土日益廣袤,如今,隱隱已經超過了擁有三千多年曆史的卞唐和商貿最為富饒的懷宋,成為大陸第一軍事強國。

  水漲船高,巍然矗立在紅川平原上的真煌城,赫然已經成為了整座大陸的經濟政治中心,高樓比鄰,商旅往來,繁華錦繡,各國權貴、富豪商人,穿梭在九崴主街上,林茨比肩,極為熱鬧。

  清晨的第一聲長鐘奏響,聲音悠遠,浩蕩傳播,城門在鐘聲中緩緩開啟,陽光普照,真煌城新的一天,再一次在帝國的鐵血秩序下,緩緩開始了。

  「駕!」

  一聲清厲的聲音突然響起,黑色的駿馬揚起雪白的馬蹄,踏在真煌城外的雪地上,雪花飛濺,蹄聲鏗鏘,將十多名隨從遠遠的甩在後面。

  「燕世子,你來的晚了!」

  諸葛懷長笑一聲,驅馬上前,對著來人笑著說道。他聲音暖容,面若春風,一雙眼睛半眯著,閃爍著精明的光,一身紫金銀線錦鯉華服,後披蒼梧山銀玉雪貂大裘,越發顯得雍容華貴,風流倜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有超絕的風華和出乎年齡的睿智。

  站在他身邊,還有四名少年,年紀小的只有十一二歲,大的也不過十三四,人人身著錦緞華服,背後隨從圍繞,面目英挺,器宇不凡。聽到他的聲音,齊齊轉過頭來,向著來人處看去。

  燕洵勒住馬韁,吁了一聲。遜烈垣雪蹄寶馬驀然人立而起,響亮長嘶,然後穩穩的停在雪原上。燕洵一身深紫華服,後披雪白長裘,沉聲說道:「接到諸葛兄消息的時候八公主正在府上,想要脫身,實在有些困難,諸位久等了。」

  「原來是佳人有約,看來是我們擾了燕世子的雅興才是。」一名松綠錦袍小公子走上前來,聲音還帶著軟軟的童音,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一雙眼睛彎彎的,好似狐狸一般,笑眯眯的說道。

  燕洵面色淡然,說道:「景小王爺說笑了,前日國宴上,若不是景小王爺害的我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盞,今日也不會有這般飛來的艷福,說起來,一切還要拜小王爺所賜。」

  小公子低低一笑,也不著惱,轉過頭去,對著一旁的另一名蒼青色袍子的少年說道:「看到了吧沐允,我就說燕世子不會善罷罷休,鐵定要為這事和我理論的。」

  沐允微微揚眉:「這皇城根底下吃過你苦頭的人還少嗎?燕世子是好脾氣,換了我,前日晚上就殺到你府上去了。」

  「到底還比不比了?要是想聊天還不如回去。」

  一名一身黑色錦袍的少年走上前來,腰間掛著一隻明黃色的大弓,一看就是御用之物。燕洵似乎此時才注意到他一般,跳下馬來,恭敬的行禮道:「原來七殿下也在,請恕燕洵剛剛眼拙了。」

  趙徹斜著眼睛瞥了燕洵一眼,嘴角淡淡一牽,算是打過招呼,徑直對諸葛懷說道:「我和八弟晚飯時還要去尚書房,沒那麼多閒工夫。」

  諸葛懷笑道:「既然燕世子來了,咱們就開始吧。」

  景小王爺笑著拍手:「諸葛又找了什麼新鮮玩意,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趙玨說道:「我看那邊運來了一堆獸籠子,諸葛你不是找我們來打獵吧,那可沒什麼意思。」

  諸葛懷搖頭神秘的說道:「今天這個我可費了不少心思,你們瞧著。」說罷,伸出手來輕輕的拍了兩聲,聲音清脆,在蒼白的雪地上遠遠的迴盪了起來。

  遠處用柵欄圍起來的空盪圍場被打開,諸葛懷的隨從們推著六個大馬車走進圍場,在空地上一字排開六個巨大的籠子,上面用黑布矇住,一絲不露,看不出裡面有什麼東西。

  景小王爺感興趣的說道:「裡面裝了什麼?諸葛你就別再賣關子了。」

  諸葛懷一笑,對著遠處的隨從一揮手,只聽唰的一聲,所有的黑布被齊齊拽下,景小王爺呀了一聲,微微一愣,隨即就開心的笑了起來。

  只見那巨大的籠子裡裝著的,竟是一群年紀幼小,不過七八歲大的女童,每個籠子裡有二十人,人人只穿了一件粗布褂子,胸前的衣襟上好似囚犯一樣寫著大大的字,每一個籠子裡的字都各不相同,有沐、有景、有燕、有諸葛,趙徹和趙玨則以「徹」和「玨」字區分。那群孩子被關在黑籠子裡已久,突然見光,都頓時矇住了眼睛,驚慌失措的擠在一起,眼神驚恐,像一群膽小的兔子。

  諸葛懷笑道:「前陣子府裡來了一隊西域的胡人商隊,這個遊戲是他們教我的。待會我會叫人把籠子撤掉,並放出獸籠裡的狼,那些畜生已經被餓了三天,都紅了眼睛。我們可以射畜生,也可以射別人籠子裡的奴隸,一炷香之後,看看誰剩下的奴隸最多,就算誰贏。」

  景小王爺哈哈一笑,當先拍手道:「果然有點意思,好玩。」

  諸葛懷說道:「那就開始了,每人三十隻箭。」說罷,轉過頭去對著一名下屬說道:「朱順,開籠。」

  下人們得到命令,將籠子撤去,就退出了圍場。孩子們瑟瑟發抖的站在原地,好似仍舊有籠子將她們困住一樣,動都不敢動一下。

  突然,只聽嗷的一聲咆哮,兩側的圍欄閘門被打開,二十多隻兇猛的惡狼登時衝進圍場,張大血盆大口,咆哮著就向孩子們衝去!

  巨大的驚呼聲登時響起,七八歲的孩童們齊齊尖叫,倉皇聚攏在一起,向著有人站立的方向奔跑而去。與此同時,圍欄外的利箭猛烈的向著圍欄裡衝擊而去。只是,去向卻不是那些兇猛的惡狼,而是那些奔向自己的孩子。

  濃烈的血腥氣衝天而起,淒厲的慘叫聲和哀嚎聲抨擊天宇,利箭射穿了孩子們單薄的肩胛骨和胸腹,鮮血潺潺而出,在她們瘦小的身體上綻開一朵朵璀璨的紅花。狼群被血腥味刺激,更加兇猛彪悍,一隻通體藏青的野狼迅速跳起,一口咬斷了一個孩子的脖子,那孩子還沒發出一聲慘叫,就被另一隻惡狼撕去了一條大腿,腦袋也被咬去了一半,白花花的腦漿和鮮血混合在一處,噴濺而出,灑在雪白的土地上。

  天地間一片混沌,劇烈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肩膀上的疼痛無以復加,眼皮沉重好似千鈞巨石,荊月兒小小的身體被利箭洞穿,狠狠的釘在地上,她的呼吸漸漸薄弱,好似已經死了,可是她的眉頭卻緊緊的皺在一起,越皺越緊。一隻凶狠的野狼緩緩的靠近,睜著閃爍著凶光的狼眼看著這個孩子,腥臭的口水越拖越長,的一聲滴在孩子的臉頰上。

  冥冥中,似乎有上蒼的眼睛在注視著下界的慘劇,就在狼吻落下的那一刻,孩子的眼睛猛地睜開,雪亮如刀,沒有半分孩子應有的膽怯和軟弱。幾乎是本能的伸出手來,上下扳住了惡狼的上下顎,然後揚起頭來,一口咬住惡狼伸長的舌頭,用力一嘶!

  尖銳的嚎叫聲登時響起,所有人都轉過頭去,看向那個眼神凶狠咬住狼舌的孩子,驚愕間,竟然忘記了射箭。

  趙徹最先反應過來,見那孩子身上大大的「徹」字,哈哈一笑,彎弓拉箭,嗖的一聲就射在惡狼的咽喉上。

  野狼哀嚎一聲,倒在地上,圍場上的慘劇仍在繼續,其餘的狼追襲在其他女童的背後,遍地都是被撕裂的屍體和殘碎的斷肢,充耳聽去全是撕心裂肺的慘叫和痛哭。荊月兒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像是被石化了一樣,小小的身體衣衫破碎,頭髮散亂,臉色蒼白,滿是血污,冷風呼啦啦的吹來,小小的她好像是一根孱弱的小草。

  嗖的一聲,一隻利箭突然射來,荊月兒身形靈活的向後一跳,躲過了致命的來勢,但是人小力弱,還是被利箭射傷了小腿,鮮血嘩嘩的流了下來。

  景小王爺嘿嘿一笑,繼續搭箭,再一次射來。

  趙徹眉梢一挑,冷冷哼了一聲,彎弓搭箭,嗖的一聲撞斷了景小王爺的箭矢。

  身後的惡狼如影隨形,腥臭氣味頓時襲上,荊月兒來不及查看受了傷的小腿,向著趙徹的方向就疾奔而去。

  就是這個人,短短的這麼一會已經救了她兩次,頭腦恍惚間,她迅速的選擇了對自己對最有利的方向。

  然而,就在她剛剛上前了兩步,一隻利箭突然射來,狠狠的釘在了她的腳前。孩子一愣,就停了下來,然後抬起頭來,皺著眉頭,不解的看向那個騎在棗紅色馬匹上的黑袍少年。

  趙徹輕蔑的冷哼一聲,眼角掃了她一眼,一箭射穿了另一名正在奔跑的女童的背心,那孩子還不過五六歲,慘叫一聲就倒在地上,背後大大的燕字被鮮血染紅,然後迅速的被惡狼撕破。

  時間無比急速,又無比緩慢。孩子站在原地,神情忡愣,突然,她抿緊嘴角,迅速的轉過身去,她的速度極快,受傷的小腿絲毫沒有影響到她身體的靈活,一隻惡狼追在後面,猛地撲上前去,竟然被她在毫釐間逃了去。

  圍場的一角放著一堆木棍和餵馬的雜草,孩子撿起一隻棍子,頭也不回的一聲,就重重的打開野狼的腰上。

  惡狼嚎叫一聲,踉蹌的向一旁跳去,顯然受了重傷。

  「過來!都過來!」孩子大叫一聲,蹲下身子撿起兩塊石頭,劈啪的砸了起來,火星四濺,雜草呼啦一聲就燒了起來。將棍子點燃,孩子舉著火把,滿場的跑,驅散正在攻擊孩童的狼群,大聲叫道:「都過來!都過來!」

  年紀幼小的孩童們大哭著向著荊月兒這邊跑來,她們通通都受了傷,有被狼咬傷的,更多的卻是箭傷。這麼一會的功夫,剩下的就已經不足二十人。

  狼畏懼火,見荊月兒將孩子們護在中間,踟躕的不敢上前,它們已經餓了很久,圍著孩子們轉了一會,就紛紛回頭向著場中的屍體奔去,大肆的吞食起來。

  諸葛懷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突然輕聲道:「沒用的畜生。」搭箭就向野狼射去。

  利箭紛紛而上,狼群頓時遭到襲擊,一陣血腥的慘叫之後,狼群紛紛倒地,再無一隻存活。

  倖存的孩子們大喜,不顧滿身的傷痛,竟然齊齊躍起,劫後餘生的大聲歡呼了起來。

  然而,還沒等她們的聲音發出喉嚨,又一波箭羽密集而來,射在她們小小的身體上。天朝貴胄們眼神銳利,手段狠辣,毫不容情的瞄準對方的孩子,嗜血奪命而去。

  一隻利箭呼嘯而來,來勢驚人,的一聲射穿一個孩子的腦袋,從右眼射入,穿透後腦,穩穩的停在荊月兒的鼻尖。白花花的腦漿漸了她一臉,孩子張大了嘴,手上仍舊拿著那隻燃燒著的木棍,木頭一般的再不會動。孩子們的哭喊聲迴盪在她的耳邊,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箭羽漸漸稀疏,景小王爺和沐允齊齊一笑,搭上弓箭,瞄準女童,迅猛絕倫的射了過來。

  趙徹眉頭一皺,驅馬上前,手摸箭壺,卻只剩下一隻,他冷哼一聲,一把將箭羽折斷,雙雙搭在弓上,手法妙到巔峰,激射而來,登時就將景小王爺和沐允的弓箭打落。

  諸葛懷大笑一聲,叫道:「好箭法!」

  話音剛落,所有的慘叫聲全部止歇,北風掃過白地,血腥的味道充溢在空氣之中。猩紅一片的圍場之內,只剩下荊月兒一個孩子,她滿頭亂發,中間夾著稻草,衣衫染血,面色蒼白,拄著一隻木棍站在原地,神情木然的望著這邊,好像已經被嚇傻了。

  趙玨說道:「七哥好厲害,我已經沒箭了,今日看來是七哥大勝了。」

  景小王爺眉梢一挑,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沐允,最後轉頭望向諸葛懷。

  諸葛懷面容清俊,笑眯眯的說道:「我早就沒箭了。」

  「燕世子不是還有呢嗎,時間還沒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沐允突然說道,所有人的目光登時全都轉到燕洵的身上,趙徹冷冷的看向燕洵,不鹹不淡的說道:「燕世子總是能出其不意的給人以驚喜。」

  一炷香的時間剛剛過去一半,所有人的箭羽都已經告銷,只有燕洵的箭壺裡,還插著一隻雪白的翎羽箭。

  燕洵端坐在馬上,雖然只有十三四歲,但是背脊挺拔,劍眉星目,鼻樑高挺,眼神銳利,一身深紫色華服熨帖的穿在身上,越發顯得卓爾不群,英俊冷冽。他面色淡然,緩緩驅馬上前,拉滿弓箭,對準了那個圍場中央的孩子。

  長風呼嘯吹來,捲起了孩子破碎的衣衫和凌亂的頭髮,她年紀還很小,不過六七歲的樣子,營養不良面黃肌瘦,像是一隻剛出生還沒長毛的小狼,手臂、脖頸、小腿全是傷痕,肩膀上的傷幾乎靠近心脈。她站在一片狼藉的修羅場中央,遍地的殘肢斷臂,遍地的屍體鮮血,血腥的臭味四處飄散,殘忍的力量像是絕望的驚魂,撕扯著孩子脆弱的眼球。

  一隻閃動著嗜血寒芒的利箭緩緩對上孩子的咽喉,少年端坐在馬背上,眼神銳利,雙眉緊鎖,手臂上青筋崩顯,慢慢的拉滿了弓。

  她已經避無可避,紛亂的念頭從腦海中呼嘯奔騰,那麼多的不解和疑惑在突如其來的屠殺面前全都塌了下去。她緩緩的抬起頭來,目光森冷,帶著冷冽的仇恨和厭惡,冷冷的看著那個正對著她的少年,毫無半點畏懼。

  那一天,是白蒼歷第四百六十六年正月初四,真煌城的百姓們剛剛渡過了他們的新年,在真煌城外的皇家獵場上,她和他,第一次相遇。

  時間穿透了歷史的軌道,劃破了時空的閘門,將兩個原本不該觸碰的靈魂,擺在了同一個平台之上。

  燕洵眉頭輕蹙,手指略略一偏,鬆開了那隻利箭。

  長箭呼嘯而去,帶動空氣裡的寒風,發出嗖嗖的聲響,所有人的視線全都凝聚其上,向著那個站在原地的孩子望去。

  唰的一聲,一道血線頓時拉長,利箭擦過孩子的脖頸瞬間而過,劃出一道血痕。孩子身形微微一晃,踉蹌了兩步,卻仍舊站在原地。

  「哈哈!恭喜七哥!」趙玨大聲笑道。

  趙徹輕蔑的看了燕洵一眼,冷笑道:「燕世子終日埋首於歌舞詩詞,怕是已經忘了趙家的先祖是如何拿箭的吧。」

  燕洵放下長弓,轉過頭來,淡淡說道:「趙家的先祖如何拿箭,有趙家的子孫記著就好,燕洵不敢越俎代庖。」

  諸葛懷笑道:「如此一來,今日的綵頭就歸七殿下了,我府中已設下宴席,諸位一同去喝杯水酒吧。」

  眾人答應,齊齊上馬,好似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遊戲。

  大風呼嘯而過,捲起眾人獵獵翻飛的大裘披風,空曠的雪原之上腥風遍佈,遠遠的,燕洵回過頭來,見那滿身血污的孩子仍舊站在曠野上,眼神深沉的向著這邊望來,久久一動不動。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5:21

第005章 含血吞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北風呼嘯的吹著,冷冽寒峭,刺入骨髓,大風捲起紛紛揚揚的白雪,漫天嗚嚥著,像是發了瘋的怪獸。

  諸葛家的下人們正在打掃圍場,他們將那些幼小的屍體用鍬剷起來,然後一拋,就扔在了馬車上。不遠處已經挖好了一個不大的陷坑,蒿草在劈里啪啦的燃著,發出濃重的黑煙,那是用來掩埋這些孩子的,連同那些嗜血的畜生,也一同埋葬。這些草芥般的性命,就好比一隻只皮球,有錢的主人們只玩了一次就膩了,於是,就統統扔掉。

  荊月兒披著一條破碎的麻袋,很安靜的垂著頭,靠著籠子靜靜的坐著。她受了很重的傷,即使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也未必做得到默不作聲的忍耐,諸葛家的下人們以為她或許就要死了,可是來看了很多次,卻仍見那孩子的胸脯在輕輕的起伏,他們知道,那是在呼吸,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在支撐著這個眼看就要死了的孩子繼續活著。於是,他們沒將她扔進斂葬坑,而是在離去的時候,又將她裝進了籠子裡。

  之前看起來擁擠不堪的籠子此刻看起來有些空曠,孩子們全都死了,只剩下一個。下人們在感嘆這孩子好運氣的同時,卻忍不住悄悄的探過頭去,小心的打量她幾眼。

  即便說不出,但是他們還是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孩子,較之前來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了。

  真煌城城門大開,諸葛家在大夏擁有極大的勢力和地位,守城的護軍很是恭敬的查看了他們的腰牌,然後就點頭哈腰的目送他們而去。

  荊月兒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一直在晃動,她頭也不抬毫無半點知覺,今日的日頭很大,但是風卻很冷,呼號的吹著,透過籠子的縫隙吹了進來,打在她單薄的衣衫上,刀子刮過一般的疼。

  拐過九崴主街,就是內城的紫薇廣場,這是以大夏的開國國母紫薇皇后的名字命名的,四百年來,已經隱隱是大夏的聖地,庶人經過,需對著廣場中央的紫薇宮殿三拜九叩,以示尊崇。

  諸葛家的下人們紛紛下車,一絲不苟的對著宮殿叩首。

  這時,清越的馬嘶聲突然響起,一個清淡的嗓音在前方緩緩說道:「你們是哪家的下人,怎麼擋在路中央?」

  朱順連忙起身,見了來人,頓失趾高氣昂的神氣,連忙低眉垂首的恭敬說道:「原來是舒燁公子,我們這就給公子讓路。」

  諸葛家的車隊連忙閃開,讓出一條路來,馬蹄聲漸近,經過荊月兒身邊的時候,馬上的男子突然咦了一聲,隨即就停了下來。

  「你們遭到狼襲了嗎?」

  朱順一愣,連忙答道:「回公子的話,沒有,這只是一個奴隸,不礙事的。」

  舒燁沒有理會朱順,只是盯著籠子裡的月兒,緩緩的彎下了腰,和善的說道:「孩子,你抬起頭來。」

  唰的一聲,一道鞭影突然而至,穿過籠子一下就狠狠的抽在荊月兒的身上。荊月兒渾身一震,頓時揚起頭來,向鞭子的來處望去。

  「你幹什麼?」舒燁眉梢一挑,側頭沉聲說道。

  朱順頓時有些害怕,連忙解釋道:「小的,小的見這奴隸大膽,竟敢不回公子的話…」

  「你叫朱順對嗎?」

  軟軟的聲音突然響起,雖然稚弱,但卻透著一絲無法忽視的平和和冷靜。朱順和舒燁都奇怪的轉過頭來,看著這個剛剛挨了打的孩子。朱順瞠目結舌,磕磕巴巴的,「你,你說什麼?」

  荊月兒臉蛋小小的,滿滿的全是血污,一雙大眼黑白分明,越發顯得靈秀。她沉靜的重複道:「我剛剛聽別人叫你朱順,這是你的名字,對嗎?」

  朱順緩緩皺起眉來:「對,怎麼了?」

  「沒什麼,」孩子搖了搖頭,伸出一隻烏黑的小手,輕輕的捂上剛剛挨了鞭子的手臂,點頭說道:「我記住了。」

  朱順頓時大怒,剛想說話,舒燁卻當先笑了起來,他十七八歲的樣子,身姿挺拔,瀟灑磊落,一身月白長袍,上面繡著層層的祥雲錦繡,即雍容華貴又不顯張揚。他上下打量著荊月兒,最後笑著說道:「孩子,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月兒看了舒燁兩眼,隨即搖了搖頭,聲音仍舊帶著幾分奶氣,但是眼神卻極盡鄭重,看起來有些滑稽。只聽她認真的說道:「等我有一天不用在籠子仰視你的時候,再告訴你。」

  舒燁聞言眼睛頓時彎了起來,他回頭對朱順笑著說道:「這個小奴隸是我的朋友了,你可不要欺負她。」

  朱順斜著眼睛看了荊月兒一眼,就點頭答應。

  「小姑娘,我等著你告訴我你名字的那一天。在這之前,自己要保護好自己啊。」

  荊月兒點了點頭,舒燁公子溫和一笑,驅馬就離開了紫薇廣場。朱順面色難看的命令眾人繼續走,半晌的功夫,就到了諸葛府。

  諸葛家佔地極廣,從後門進入,朱順就將荊月兒交給兩個雜役,吩咐了幾句,冷冷的看了荊月兒一眼,就轉身離去。

  嚓一聲,打開了一間房門的鎖,荊月兒就被一把推了進去,還沒等她爬起身子,房門就已經被緊緊的鎖上。

  四下里一片漆黑,角落裡堆積著大捆的柴火,還能聽到有老鼠爬過的窸窣聲。孩子並沒有驚慌失措的叫喊,她坐在屋子中央,脫下肩上披著的破碎麻袋,用牙齒咬住,然後用力的撕成一塊塊布條,認真的包紮起身上的傷口,手法竟是出奇的熟練。

  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一個合格的特工穩定下來,以正常的思維和情緒來面對任何事情,哪怕,你所要面對的情況是那樣的匪夷所思。

  的確,此時的荊月兒,正是為國捐軀的11處副指揮官楚喬少校,命運在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一深淵之下並不一定會隱藏著死亡,也許,會是另一段生命的開始。

  楚喬舉起手來,藉著外面的光,看著這隻小小的手掌,一絲悲慼緩緩升上心頭。只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為自己悲哀,還是為這個可憐的孩子。

  「這裡沒有人了,我可以允許自己難過和害怕,但是,請一定要將時間壓縮到最短。」

  孩子低聲緩緩的說道,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劃過她尖瘦烏黑的小臉,她抱著膝,緩緩的垂下頭去,將臉孔埋在雙臂之間,無聲的,但背脊卻漸漸的顫抖了起來。

  這是楚喬來到大夏王朝的第一個晚上,在諸葛府冰冷透風的柴房裡,她第一次因為軟弱和害怕,失措的流下了眼淚。她給自己一個時辰的時間去詛咒命運、去緬懷過去、去擔憂前程、和去適應新的生活。一個時辰過去之後,她就再也不是11處的超級指揮官楚喬了,而是這個一無所有幼小無助的小女奴,要在這個毫無人道、嗜血無序的鐵血王朝裡艱難的求存。

  命運將她推進了一個泥淖,她跟自己說,她要爬出來。

  糟糕的處境完全不給她任何自怨自艾和痛苦擔憂的機會,如果不振作起來,她可能活不過這個晚上。

  她伸出黑漆漆的小手,撿起一隻小木棍,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寫起字來。

  朱順、諸葛、景、沐、玨、徹。

  寫到這裡,她緩緩的皺起了眉頭,外面已經黑了下來,別院的絲竹聲遠遠的傳了過來,間中還有歌舞妓女的浪笑。默默的回想了很久,她終於寫下了最後一個字:「燕。

  觥籌交錯的諸葛大廳之中,燕洵的右眼,突然猛地跳了一下。他皺起好看的眉頭,緩緩的轉過頭去,向著漆黑的夜色,深深的望去。

  夜色殯葬,寒鴉高飛,這渾濁醜陋的王朝,已經從裡面腐爛了。

  舊的一切註定要毀去,讓新的秩序在灰燼中重生。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5:40

第006章 血債血償

  夜色漸濃,冷風如刀。

  即便周身傷口疼痛欲裂,楚喬還是強迫自己站起身來,圍繞著小小的柴房一圈一圈的來回跑動,偶爾停下來用雙手揉搓著肌膚,以防凍死在這破爛的柴房裡。

  三更的更鼓剛剛敲過,一個輕微的聲音突然響起,孩子一愣,就停了下來,轉過頭去雙目警惕的向發聲處望去。

  一人多高的窗子被緩緩頂開,然後,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來人眼睛明亮,謹慎的在柴房裡轉了一圈,看到站在地上的楚喬,喜悅的華彩一閃而過,連忙豎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就手腳利落的翻身躍入柴房。

  夾帶著外面的寒氣頓時迫近,男孩子疾步跑上前來,伸出手臂,一把將楚喬抱在懷裡,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但卻堅定的安慰道:「月兒不怕,五哥來了。」

  男孩子很瘦,年齡也不大,不過八九歲的樣子,穿著一身土灰色的衣裳,很不合身,越發顯得瘦小。他的身量還未長成,只比楚喬高半個頭,臉孔的輪廓卻透著一絲莫名的堅韌。他緊緊的抱著懷裡的孩子,不斷的拍著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道:「別害怕,五哥來了。」

  不知為何,楚喬的眼眶突然濕了,似乎是這具身體的自發反應,大滴的淚珠止不住的掉了下來,打濕了男孩子粗糙的衣裳。

  皎潔的月光從微敞的窗子投射進來,照在兩個矮小的孩子身上。天地間一片冰冷,唯有胸臆間有那麼一絲微小的溫暖。男孩子小小的身體像是一個堅韌的山,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即便也會害怕的輕輕顫抖,可是卻仍舊堅定的抱著自己的妹妹,堅強的收緊雙臂。

  「月兒,餓了吧?」

  男孩鬆開了手,伸出黑漆漆的手指小心的擦去楚喬臉上的淚痕,扯出一個好看的笑容,笑眯眯的說道:「你看五哥給你帶了什麼?」

  從背後拿出一個小布包,孩子席地而坐,利落的拆開布包,好聞的飯菜香頓時飄散而出。他抬起頭來見楚喬仍舊站著,揚眉疑惑的說道:「坐下啊。」

  一個粗瓷大碗,邊上的青花已經被磨的失去了顏色,間或還有幾個小小的缺口。滿滿的一碗粳米飯,上面堆著一些青菜葉子,沒有多少油星,但散髮的味道卻那樣香。男孩遞過來一雙筷子,塞到楚喬的手裡,催促道:「快吃。」

  楚喬低下頭,往嘴裡拔了一口飯,嘴裡很鹹,還有眼淚的味道,嗓子很堵,她機械的嚼著,然後輕輕的抽泣一聲。男孩眼巴巴的望著她,楚喬每張嘴吃一口,男孩就也要輕輕的張開嘴,似乎在教她如何吃飯一樣,見她嚥下去,就會開心的眯起眼睛。

  筷子在碗裡撥弄著,突然插到一個東西,挑出來,竟是一塊還冒著熱氣的紅燒肉。

  拇指般大小的一塊肉,被燒的有些焦,半肥半瘦,在這樣漆黑冰冷的夜色裡,竟顯得是那般的誘人。

  一聲響亮的咕嘟聲突然響起,楚喬抬起頭來向男孩望去,只見男孩尷尬的揉了揉肚子,故意滿不在乎的說道:「我剛剛吃完飯,一點也不餓。」

  將筷子遞過去,楚喬說:「你吃吧。」

  男孩頓時搖頭:「我們今晚吃的特別好,四少爺給我們加菜,紅燒鯉魚、糖醋排骨、醋溜裡脊、白板水鴨,好多菜呢,我吃的想吐,現在什麼也吃不下去了。」

  楚喬固執的舉著筷子:「我不愛吃肥肉。」

  男孩子微微的愣了一下,看了眼楚喬,又看了眼那塊紅燒肉,不自覺的嚥了下口水,好久,才伸出手來接過楚喬的筷子,小心的張嘴咬在肥肉上,然後將剩下的瘦肉又遞迴來,呵呵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著說:「月兒,現在可以吃了。」

  鼻子突然一陣發酸,楚喬迅速的低下頭去,眼淚在眼眶裡來回的滾動,卻始終忍著沒有掉下來。

  許久,她緩緩的抬起頭來,衝著男孩一笑,張嘴吃了那塊肉,一邊嚼一邊咧嘴笑。

  「月兒,好吃嗎?」孩子的眼睛很亮,像是天邊璀璨的星星。

  楚喬使勁的點頭,嗓子很堵,聲音哽咽:「五哥,好吃,我一生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就是這塊肉。」

  「傻瓜,」男孩伸手摸著她的頭,神色略略帶著一絲悲涼,說道:「你才多大,就說一生這樣的話。不說將來,就說我們小時候,就吃過多少山珍海味,你那時候還小,也許記不得了。不過你放心,將來總有一天,五哥要讓你吃飽穿暖,將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弄來給你吃,不止有紅燒肉,還有人蔘、鮑魚、燕窩、魚翅、象拔,想要什麼都有。到那時候,誰也別想再欺負我們,月兒,你相信五哥嗎?」

  楚喬點著頭,低下頭努力的將那些米飯通通都拔進嘴裡,味道苦澀,但卻那般溫暖。

  「月兒,別害怕。」男孩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楚喬的肩上,聲音稚嫩,卻堅定的一字一頓說道:「五哥會保護你的,我就在這陪著你,別害怕。」

  月色淒迷,光影移動,透過縫隙照射在柴房裡,晃出大片的白亮,如霜的月光下,兩個孩子小小的身體緊緊的靠在一處,那般渺小,卻又那般溫馨。

  遠處燈火鼎盛,絲竹長奏,酒肉味道悠揚四溢,不夜的真煌城終於來到了盛大晚宴的高潮。輝煌的燈火之下,沒有人記得那個曾在今日圍獵場上僥倖存活的女童,寒風呼嘯,將大夏的烈焰旗卷的獵獵翻飛。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男孩已經離去,地上寫著一排好看的小字:「五哥晚上再來,柴火下有饅頭。

  楚喬扒開角落裡的枯枝,見一張油紙包著兩個有些發黃的饅頭,她握著它們,面色沉靜,眼神卻漸漸溫和了起來。

  如此過了三日無人問津的日子,男孩每晚都會帶著吃的來陪著她,第二日再悄悄離去。第三天,柴門的大門被嘩啦一聲打開,朱順居高臨下的看著在柴房過了三天仍舊活著的楚喬,眉頭越皺越緊,終於,還是命下人將她放了出去。

  踏出柴房的那一刻,楚喬站在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這間破舊的房子,嘴角抿起,然後決然的回過頭去。

  朱順,諸葛,景,沐,玨,徹,燕……

  孩子緩緩閉上眼睛,揚起臉孔,陽光照在她的額頭,幻化出一個明媚的光圈,金光燦燦,恍若鳳凰于飛。

  越往前走,房屋越顯破舊,隨處可見大群的孩子小心的躲在樹枝迴廊之後,偷偷的望著她。走到一個小院之後,管事的下人剛一離開,一大群的孩子突然一擁而上,頓時將她抱個滿懷。

  「小六,你可回來了。」

  「六姐,我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月兒姐,嗚…」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大叫,毫不掩飾的放聲大哭,楚喬被嚇了一跳,一時間只能愣在原地被她們團團圍著,忍受著這群小蘿蔔頭的眼淚和鼻涕。

  「好了,都別哭了。」

  一個男聲突然響起,眾孩子回過頭去,頓時欣喜的大叫:「五哥!」

  男孩從外面跑進來,抱著一個布包,剛跑兩步,嘩啦一聲全都灑在地上,竟是一兜的瓜子。孩子們頓時歡呼一聲,齊齊鬆開楚喬,跑上前去。

  「別搶,每個人都有。」男孩一副大人的樣子,說道:「月兒剛剛死裡逃生,受了重傷,大家都不要吵她,這些天她的工作,大家都要幫著她做。」

  眾孩子連連點頭,一個刷著兩條小辮子的女孩揚起一張白嫩的臉,笑眯眯的說:「五哥,你放心吧,我們會幫六姐的。」

  男孩說道:「小七,你的傷好了嗎?怎麼下床了?」

  「五哥,都好啦。」孩子笑著仰著臉,伸手擼起袖子,只見上面青青紫紫全是鞭痕,有些地方皮肉已經翻開,還沒有完全癒合好。小七笑著說:「你拿來的藥很好用,抹上就不疼了,小八昨天餵馬的時候被疾風踢傷了腰,我得幫著她。」

  「臨惜,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一個小女孩突然走上前來,拉住男孩的手。

  男孩回頭看了眼楚喬,說道:「月兒,外面風大,你也進來。」

  破舊矮小的屋子,一張大炕,上面整齊的擺放著十多套被縟。名叫臨惜的男孩說道:「汁湘姐,什麼事?」

  汁湘年紀也不大,十多歲的樣子,她蹲下身子,打開黑漆漆的炕洞,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再有五天,就是荊家滅門的忌日,你要我們偷偷準備的香燭和紙錢,我們都準備好了。」

  臨惜點了點頭:「小心點,別被管事的發現了。」

  「嗯,放心吧,沒有人會來我們這邊。倒是你,在四少爺身邊服侍要小心,我前天還聽浣衣房的四桃說四少爺房裡又打死兩個伴讀的小斯,老爺不在家,懷少爺也不內府的事,他們越發沒有顧忌了,老太爺上個月弄死了二十多個小女奴,和我們一同被買進來的杜家已經絕了,我真擔心有一天會輪到我們身上。」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驚呼,就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大聲喊道:「好啊,你們這些下賤的奴隸,竟敢偷東西,不要命了嗎?」

  臨惜眉頭一皺,就要出門,汁湘一把拉住他,小聲說道:「快從後面走,不能讓人看到你在這裡,四少爺會打死你的。」

  「我…」

  「快走啊!」

  這樣簡陋的屋子竟然還有一個後門,將臨惜推出門去,汁湘拉住楚喬的手臂,沉聲說道:「發生什麼事也別出來。」然後就匆忙跑出去。

  慘叫聲和鞭子聲頓時響起,滿肚肥油的婦人甩開膀子,惡狠狠的叫道:「這不是當年荊家的千金小姐們嗎?怎麼也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的姐姐們在識花坊做婊子,你們就在這裡做小賊,真是一窩下賤的胚子!」

  「宋大娘,我們知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汁湘擋在其他孩子身前,臉上被抽了幾鞭子,血淋淋的全是血痕,她跪著拉住婦人的裙角,大聲的求饒道:「我們再也不敢了。」

  「知錯?我看你們是不打不長記性!」

  一道道鞭子狠辣的落在孩子們的身上,刷著兩條辮子的小七本就受了傷,幾鞭下去,竟雙眼一白昏了過去。孩子們頓時大哭出聲,婦人卻越打越精神,吆喝一聲,再一次高高的舉起鞭子。

  唰的一聲,卻沒有劇烈的慘叫聲傳來,宋大娘低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身材瘦小,眼神卻很冷冽,一雙漆黑的小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鞭子,面色陰沉的沉聲說道:「你夠了。」

  宋大娘大怒:「死丫頭,你找死是不是?」

  「月兒,月兒快鬆手!」汁湘跪著爬上前來,拚命的拉楚喬的衣角,一邊哭一邊大聲叫道:「快給宋大娘賠不是。」

  楚喬不為所動,只是冷眼看著婦人,寒聲說道:「你再打她們一下試試。」

  宋大娘眼梢一挑,大叫道:「我不打她們,我打你!」說罷,掄起鞭子就狠狠的抽過來。楚喬冷笑一聲,一把拉住婦人的腰帶,腳下一絆,婦人肥胖碩大的身體就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

  殺豬般的叫喚登時響起,楚喬緩緩的走到婦人的身前,彎著腰冷笑著說道:「還不快去告狀?」

  宋大娘騰的跳起身來,叫道:「你給我等著!」轉身就衝出了院子。

  汁湘擔憂的跑上前來,急的眼淚都要流出來:「月兒,你惹了大禍了,怎麼辦啊?」

  「你看著她們。」楚喬交代一聲,轉身就跟著婦人走了出去。

  剛剛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記清了道路,拐過兩個迴廊,就見那婦人正在石橋上急促的奔跑著。她身體肥胖,才跑了這麼一段路就喘了起來。楚喬蹲在草叢裡,左右看了一圈,確定安全之後,撿起一塊石頭,半眯著眼睛,對著婦人的腳踝就飛速的擲了過去。

  啪的一聲,石塊重重的打在宋大娘的腳腕上,女人驚呼一聲,腳下一滑,頓時就從橋上掉了下去!

  已經是隆冬,湖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她掉下去之後竟然沒有雜碎冰層,只是四仰八叉的趴在那裡,哎呦哎呦的叫喚著。

  楚喬從草叢裡站起身來,緩緩的走上石橋,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大喊道:「喂,用不用我幫你叫人?」

  婦人回過頭來,立馬和善的說道:「好孩子,快去幫大娘叫人,哎喲,疼死我了。」

  楚喬笑笑,笑容明艷,她彎下腰,抱起一塊巨大的石頭,費力的舉過頭頂。婦人見了,頓時大驚失色,叫道:「你,你幹什麼?」

  再不容她大吵大嚷,楚喬輕輕的鬆開了手,石頭的一聲砸在冰層上,冰面頓時破碎,婦人驚呼一聲,就被寒冷的湖水整個覆蓋,只冒了幾個氣泡,就死死的沉了下去。

  楚喬站在石橋上,面色沉靜,眼神平和,看不出一絲波動。

  這是個吃人的世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率先將吃人的野獸一口吞了。

  再沒有半點留戀,轉身就往回走去。剛剛踏進院子,孩子們就齊齊奔上來,人人身上帶傷,淚眼婆娑。楚喬伸出手抱住最前面剛剛醒過來的小七,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都不要害怕,沒事了。」

  諸葛府最低等的奴隸院子裡,一群豬狗一般生活著的小女奴們,再也忍不住的痛聲哭了起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6:05

第007章 是去是留

  晚飯的時候,荊家的孩子們齊齊被管事的嬤嬤叫出去做事,即便是受了傷的小七和汁湘也被一同叫去,楚喬和傷了腰一直昏睡的小八留在屋子裡,直到深夜孩子們才疲倦的回來。吃完飯,孩子們就懂事的爬上床睡覺,汁湘蹲在地上給火炕加柴,臉上的傷疤又紅又腫,猙獰的像是一條小蛇。

  屋子裡很安靜,漸漸響起孩子們入睡的呼吸聲,楚喬穿著汁湘剛剛給她的衣裳,爬起身來,輕聲說道:「你的臉若是再不處理一下,會留疤的。」

  炕洞的火光照在汁湘的臉上,一張小臉瘦成一條,越發顯得眼睛又黑又大,她抬起頭來說道:「月兒,奴隸是不可以用藥的,上次小七偷偷用了臨惜拿來的藥,咱們不知道擔了多大的風險,若是被查出來,大傢伙都要沒命。我這傷是在臉上,可不能亂來。」

  正說著,炕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兩人轉過頭去,發現是小七睡覺踢了被子。汁湘連忙跑上前去,為小七蓋好,然後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繼續回到炕洞前燒火。

  楚喬看著汁湘,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來。這個孩子才不過十歲左右,肩上卻擔負了這樣重的負擔,這一屋子的孩子,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甚至只有五六歲,這個財大氣粗的諸葛家要這麼多五六歲的孩子做什麼呢?

  「汁湘姐,」楚喬下了炕,坐在汁湘的旁邊,輕聲說道:「你去過江南嗎?」

  「江南?」汁湘皺起眉頭,轉過頭來:「江南是什麼地方?」

  「那你知道黃山嗎?或者,你知道長江在哪嗎?」

  汁湘搖頭說道:「我知道紅川西面就是紅山,紅山下有一條蒼灕江,月兒,你問這個幹嘛?」

  楚喬神色有些忡愣,想了許久,搖頭說道:「沒什麼,我隨便問問,對了汁湘姐,當今的皇帝叫什麼,你知道嗎?」

  「皇帝就是皇帝,我們怎麼可以叫皇帝的名字。但是我知道經常到我們府上的那個黑衣王爺是皇帝的七兒子,叫趙徹,是我們大夏最年輕封王的皇子。」

  一張冷峻中帶著嘲諷的臉孔登時閃入腦海,楚喬微微眯起眼睛,重複道:「趙徹嗎?」

  「月兒,你怎麼了?你這次回來就怪怪的,你到底跟宋大娘說什麼了,她怎麼會就這樣不了了之的放過我們?」

  楚喬轉過頭來,淡淡一笑,說道:「我沒什麼,你別擔心。那個宋大娘不是放過我們,而是掉進冰湖裡淹死了,我親眼看著她死的,所以,宋大娘來過我們這裡的事情,不要出去對任何人講。」

  「死了?」汁湘大驚失色,頓時大聲叫道。

  楚喬一把摀住她的嘴,左右看了一眼,見荊家的孩子都沒醒,沉聲說道:「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往外說了,她心腸毒辣,死有餘辜,死了就死了,不必理會。」

  「月,月兒,」汁湘哆哆嗦嗦的說道:「不是,不是你殺了她吧,是她自己掉進湖裡的吧?她,她的兒子是前苑的護院領事,我們惹不起的。」

  楚喬一笑,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你覺得就憑我能殺得了她嗎?好了,不要多想了,她壞事做盡,就算沒人殺她老天也會出手,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汁湘連忙搖頭:「不行,我還要燒火。」

  「我來就好,我受了傷,明天可以偷懶,你快去吧。」

  楚喬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不時的往炕洞裡加一塊柴,柴火劈里啪啦的燒著,晃的她的臉孔一片火紅。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這一屋子的孩子,心底突然有些發酸。只可惜,她能做什麼呢?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還被困在荊月兒這個小小的身體裡,身手武藝全失,又是這麼一個低下的身份,自顧尚且不暇,談何解救他人?今日所做的一切,就當是還臨惜三日送飯的恩情,接下來,她必須馬上離開。

  楚喬緩緩閉上眼睛,做人做事,必須量力而行,現在的她,還沒有背上這麼一個大包袱的實力。

  晨昏之際,楚喬緩緩的摸出房門。

  雄雞破曉,天色漸明,荊家的孩子們準時起床,穿上僕役的衣服,開始為一天的工作做準備。楚喬目送著她們笑眯眯的離去,有些心酸。

  拿出剛剛偷來的盤纏和吃食,楚喬深深的看了一眼仍舊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八,決絕的轉身而去。

  儘管矯健的身手已經消失,但是清醒的頭腦仍在,楚喬雖不是如003般行動9處的超級特工,但是好歹也是受到過專業訓練的國家軍人,諸葛府佔地雖大,人數雖眾,但對一個身材矮小不足八歲但卻有著超強的邏輯分析能力和空間感的人來說,仍舊像一個不設防的遊樂場。

  不出半個時辰,她就悄悄走出雜役內院,來到前苑,戒備相對森嚴了起來,帶刀的府中護院隨處可見。諸葛家不同於普通的世家大族,只看諸葛懷能同趙徹趙玨等皇家子弟稱兄道弟就可見一斑。楚喬挺直背脊,小小的身體像一株小樹,整頓衣衫,挺胸抬頭的就走上前去。

  「站住!找死嗎?這是你能隨便亂走的地方?」

  一名身材高大的護院突然上前,滿臉橫肉,身材肥胖。楚喬停下腳步,揚起頭來,一張小臉嫩白可愛,秋水雙瞳黑白分明,聲音甜美,奶聲奶氣的說道:「這位大哥,我是奉命去老太爺的外宅的,傳話的人說,一個時辰不到,就要我的腦袋。」

  護院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小的楚喬,暗道老太爺什麼時候改了喜好,開始偏愛這樣還沒長成的女童?疑惑道:「誰讓你去的?你知道老太爺的外宅在哪嗎?」

  「我有地址,」孩子翻找著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一張白紙,白嫩的小手比劃著,喃喃的說道:「從府裡出門,到第三個路口左轉,前面是浮香酒樓……」

  「好了,」護院不耐煩的喝道:「誰告訴你的,怎麼沒人帶你去?」

  孩子老實的回答道:「宋大娘來告訴我的,她本來要帶我去,可是剛剛經過石橋的時候她不小心從橋上掉下去了,砸碎了冰面,我看著她沉下去的,我猜她恐怕不能帶我去了。」

  「什麼?」護院頓時大叫一聲,男人大驚,一把抓住楚喬的肩膀,大聲叫道:「你說誰從石橋上掉下去了?」

  「宋大娘,雜役後院的管事。」

  啪的一聲,男人的巴掌頓時重重的揮在孩子的臉上,大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怎麼不早說?來人啊!跟我去救人!」

  楚喬被打倒在地,兩耳嗡嗡的叫,看著眾人一團亂的飛奔而去,孩子嘴角微微牽起,帶出一絲淡漠的冷笑。

  這一巴掌,她會記住的。

  迅速站起身來,抱起手中的包袱,頭也不回的就往大門走去。三人高的鑲金朱門,兩側盤踞著威武的石獅子,朱漆點眼,詭異中透著一絲撲面而來的煞氣,諸葛府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刻在門轅之上,金碧輝煌,觀之炫目。

  楚喬邁著短小的步子,費力的跨過門檻,一腳門外一腳門內的站住,明晃晃的朝陽照在身上,似乎連空氣也清新了起來。從今往後,生命就會是另一個起點,受過的屈辱,流過的血淚,她會永遠記著。她會慢慢的尋找利於生存的甜土,然後靜靜的等待擁有反擊之力的那一天。

  孩子抿緊嘴唇,深吸一口氣,抬起後腳,就要踏出這座腐爛的牢籠。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的刺耳慘叫突然響起,聲音淒厲,劃破長空。

  楚喬渾身一震,頓時凌厲的回過頭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6:21

第008章 血濺門庭

  劇烈的慘叫聲不斷的從前苑右廂的天井處傳來,間中夾雜著女子驚恐的大哭,右廂前後三進院門大敞,板子拍打在血肉之軀之上的悶響聲傳遍整座諸葛大宅,經過的僕從無不側目,翹首觀望究竟是誰人得享如此殊榮。

  人群漸漸聚攏,楚喬站在大宅門前,只一步就可以走出這座吃人的庭院,可是那些慘叫聲不斷的衝擊著她的耳鼓,孩子的眉頭越皺越緊,終於收回了小小的步子,轉過身迅速的向著右廂跑去。

  命運在很多時候都會給人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一步之差,往往就會改變很多事情。

  諸葛玥一身淡綠色的錦衣華服,衣襟上繡著一朵朵深綠色的青蓮,墨發披散在肩頭,臉孔白皙如玉,眼眸漆黑如墨,嘴唇有一絲有異常人的殷紅,雖然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可是看起來卻邪魅且放縱。他側躺在紫檀描金軟椅上,手肘支撐著後腦,兩旁相貌清秀的侍女捧著上好的熏香蹲在他的身側,不時為他撥開一顆從卞唐千里快馬運來的新鮮荔枝。

  在他身前二十步處,身穿僕役衣裳的孩子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連叫聲都漸漸的微弱了下去。一名六七歲的小女奴跪在旁邊,不斷的磕頭求饒,前額已經破了皮,鮮血橫流,蔓延過孩子清澈帶淚的眼睛。

  日頭漸漸升起,真煌城地處紅川高原,雖然已是隆冬,日頭卻仍舊猛烈。諸葛玥抬起頭來,眉頭輕蹙,微微眯起眼睛,兩側的侍女見了頓時緊張的打起傘,遮在諸葛玥的頭上。諸葛玥煩悶的一把推開,坐直身子,對著兩側的侍從揮了揮手,就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兩名孔武有力的大漢頓時恭敬小心的上前,一前一後抬起諸葛玥的軟椅,就向右廂門外走去。

  跪在地上磕頭的女孩子見了頓時大驚,驚慌失措的叫了一聲,幾步就跪著爬上前來,一把拉住諸葛玥的衣角,哭泣著說道:「四少爺,求求你放了臨惜吧,再打下去他會死的!」

  諸葛玥眉梢一挑,眼神微微下瞟,就向女孩烏黑且沾著鮮血的小手望去。

  孩子只感覺一股無法抑制的寒冷頓時襲上腦袋,只見諸葛玥那雙皓白的靴子上,赫然有五個血污的手指印,看起來別樣的醒目刺眼。

  孩子大驚,張口結舌,好久才驚慌失措的用袖子使勁的擦在諸葛玥的靴子上,哭道:「對不起四少爺,小七馬上就給你擦乾淨。」

  的一聲,諸葛玥一腳將孩子踢翻在地,兩旁的侍女頓時跪著上前,將那隻髒了的靴子脫下來。諸葛玥厭惡的望了孩子一眼,聲音低沉,淡淡的說道:「把她那隻手給我砍下來。」

  孩子頓時忘記了哭泣,目瞪口呆的坐在地上,如狼似虎的侍衛迅速奔上前來,腰間長刀瞬間出鞘,只見一道血線霎時間衝天而起,一隻白皙消瘦的小手,就被斬落在地!

  刺耳的慘叫聲霎時間衝破了雲霄,驚散滿天猙獰嚎叫的禿鷲。

  楚喬愣愣的站在門口,像是一尊石鑄的雕像,狂奔的腳步生生頓住,她的雙眼大睜,緊緊的摀住了嘴,再也不能挪動分毫。

  「四少爺,這小子沒氣了。」

  諸葛玥雲淡風輕的掃了一眼臨惜小小的屍體,伸出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淡淡說道:「扔到後山亭湖裡去餵魚。」

  「是。」

  壯漢抬起諸葛玥的軟椅,緩緩前行,經過之處所有下人慌忙下跪,連頭都不敢抬。

  「慢著,」經過右廂院門前的時候,諸葛玥突然輕聲說道,微微轉頭,向站在院門前雙眼緊盯著自己的楚喬望去,皺起眉頭沉聲說道:「你是哪個院子的奴隸,為何見我不跪?」

  楚喬深深的吸氣,緊緊的咬住嘴唇,將滿腔的驚怒都嚥下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目直直的看著青磚的地面,大大的睜著,以孩童的口吻驚慌失措的說道:「月兒是後院的雜役,請四少爺原諒月兒沒有見識,月兒第一次見到少爺,還以為自己見到了神仙。」

  諸葛玥輕輕一笑,見這孩子雪玉可愛,年齡又小,說話間口齒還不太伶俐,笑道:「好個伶俐的小丫頭,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回四少爺,月兒今年七歲了,姓荊。」

  「這樣,」諸葛玥說道:「那你以後改個名字跟著我吧,就叫,就叫星兒。」

  楚喬頓時叩首在地,大聲說道:「星兒謝四少爺提拔。」

  諸葛玥淡淡一笑,下人就抬起椅子,轉過迴廊,就再也看不到蹤影。

  熱鬧散場,不過是死了個低等的奴隸,諸葛府的下人們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不消半晌就紛紛散開。幾個打掃的下人抬起孩子小小的屍體,用一條麻袋一裹,拖在地上,就向著後院亭湖的方向而去。

  孩子還很小,渾身的血肉都已經被打爛,鮮血透過麻袋流出來,黏黏的粘在青磚的地面上,拉成一道長長的血痕。楚喬仍舊跪在地上,背脊一上一下的起伏,編貝的牙齒緊緊的咬住下唇,雙目發直,兩隻小小的拳頭緊緊的握著,她看著那隻麻袋從自己的眼前被緩緩拖走,刺目的鮮血蔓延一地,沾滿了骯髒的塵埃,一大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啪的一聲,落在她的手背上。

  「月兒別害怕,五哥來了。」

  「我們今晚吃的特別好,四少爺給我們加菜,紅燒鯉魚、糖醋排骨、醋溜裡脊、白板水鴨,好多菜呢,我吃的想吐,現在什麼也吃不下去了。」

  「月兒你放心,將來總有一天,五哥要讓你吃飽穿暖,將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弄來給你吃,不止有紅燒肉,還有人蔘、鮑魚、燕窩、魚翅、象拔,想要什麼都有。到那時候,誰也別想再欺負我們,月兒,你相信五哥嗎?」

  「月兒,五哥會保護你的,我就在這陪著你,別害怕。」

  滿腔的悲慼和仇恨像是奔騰的海水一般洶湧而上,但是她知道,她不可以哭,不可以在這個時侯流露出哪怕一丁點的怨恨。她用手背擦了一把臉,迅速站起身來,空曠的天井旁邊,斷了手的小七已經昏迷了過去,斷腕處鮮血泉水般的橫流,卻無一人理會。

  楚喬迅速的撕裂衣裳,按住穴位,手法敏捷的為孩子包裹止血,做好一切之後,她將小七背在背上,咬著牙向後院走去。

  剛剛走出院門,一個寒冷的聲音突然沉聲說道:「站住!誰準你將她抬走的?」

  楚喬抬起頭來,只見卻是當日抽了自己一鞭子又關了自己三天的朱順,孩子眉頭輕蹙,冷靜的說道:「四少爺沒說要殺了她。」

  「主子也沒說要放了她!」朱順冷眼望著楚喬,不知為何,當日在九崴大街上的那一幕總是出現在夢裡,這孩子被打之後語氣平淡的的詢問自己名字的畫面總是讓他坐立難安,他自己也覺得很可笑,竟會忌憚這樣一個年紀幼小身份低下的小奴隸,可是心底卻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提醒著他這雙識人無數的眼睛:「如果不趁早將這個孩子除掉,早晚會成為心腹大患。

  「妄自揣測主子的心思,簡直不知死活,來人啊,將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奴隸給我拿下!」

  兩名家丁登時上前,就來拉楚喬的手臂,楚喬急忙後躲,拉扯間小七陡然悶哼一聲,剛剛止住的鮮血又在一次流了出來。

  「誰敢過來!我是四少爺身邊的人,你們都不要命了?」

  朱順冷笑一聲,說道:「還沒拿到雞毛,就已經當了令箭,明天一早四少爺記不記得你這麼個人還是兩說,竟敢拿這個來嚇唬我!去,把這兩個孩子拿下,狠狠的教訓!」

  楚喬眉梢一挑,背著小七,頓時好似一隻小豹子一般的向後退去,眼珠急轉,眉頭緊蹙。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朱順身後響起。少年長身玉立,一身墨綠色蟒袍,背對著眾人站在前苑壁照之前,身邊跟著四名隨從,為首的一個不過十一二歲,面色不爽的說道:「朱管家,你不是去為我家世子通報懷少爺嗎,怎麼在這裡糾纏?我看你真是空閒的很。」

  朱順一愣,急忙回過頭去,狗腿子一般的將腰彎到褲襠下,點頭哈腰的說道:「燕世子,實在是下人不聽管教,讓燕世子見笑了。」

  「到底是你管教下人重要,還是我家世子重要?朱順,我看你是昏了頭,膽子肥的可吞日月了。」

  朱順大驚,一個頭磕在地上,連忙說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知錯。」

  「知道錯了還站在這裡?」

  朱順聞言,頓時站起身來,屁股著火一般的向著諸葛懷的書房奔去,諸葛府的下人連忙退到一旁,其中一個小心的說道:「請燕世子進花廳等候。」

  錦袍少年點了點頭,緩緩轉過身來,一雙眼睛漆黑如墨,眼神在前苑掃過,眼角看到楚喬的時候微微一眯,似乎想起了什麼,徑直就走上前來。

  楚喬眼神沉靜,謹慎的向後退了兩步。燕洵見她後退,就站住了身子,默想半晌,從衣衫的袖袋裡掏出一個白瓷的瓶子,上面雕刻著蘭草的圖紋,顯得十分精緻,少年伸手遞了過來,微微頷首,示意她接過。

  楚喬上下的打量著燕洵,當日圍獵場上的一幕再一次晃過眼前,使得她的神智有些飄忽,謹慎間,竟沒有上前。

  燕洵一愣,隨即嘴角牽起,淡淡一笑,彎下腰將瓷瓶輕輕的放在地上,轉身就帶著隨從走進了花廳。

  「呃…」一聲輕微的呻吟在身後響起,小七迷迷糊糊的看到楚喬的臉孔,聲音細若蚊蠅,帶著說不出的害怕,哭著說道:「月兒姐……小七……小七要死了嗎?」

  楚喬蹲下身子,將那個瓷瓶緊緊的握在手裡,小小的身體繃得很緊,眼神陰沉的向著諸葛府的主宅方向望去,緩緩但卻堅定的說道:「小七,姐姐跟你保證,你不會有事,再也不會有事。」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6:40

第009章 荊家滅門

  楚喬背著小七跑回雜役後院,迅速進房,為她清洗上藥包紮,燕洵的藥十分好用,不僅有止血的功效,還有輕微的麻醉粉,小七隻悶哼了幾聲就陷入沉睡之中。

  一直病在床上的小八醒來,已經勉強可以下床。這孩子前陣子受了驚嚇,醒來之後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的看著楚喬忙裡忙外的燒開水照顧小七,像個傻子一樣。

  天色漸晚,楚喬擦了一把額上的汗,肩膀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她靠在墻壁上,聽著小七在睡夢中輕微的痛呼聲,一顆心彷彿被人緊緊的握住,然後決絕的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女孩子閉上眼睛,臨惜的臉再一次迴盪在腦海之中,那個面容清俊笑容純粹的男孩子,那個口口聲聲說會保護自己的男孩子,那個被打的血肉模糊再也辨認不出頭臉的男孩子。

  一行清淚從緊閉的眼中緩緩流下,蔓延過她尖尖的下巴,滴在粗布的鞋上。

  突然,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楚喬一驚打開門走出去,就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站在院子裡,見了楚喬頓時如見了救命稻草,幾步跑上來哭著叫道:「月兒,汁湘和你們荊家的孩子都被朱管家派來的人抓走了。」

  楚喬聞言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抓走?什麼時候的事?」

  「一大早就走了,我只找到臨惜,讓他去找四少爺求情,可是已經過去一整天了還是沒有消息,怎麼辦啊?」

  「有沒有說去幹什麼?」

  女孩子抹著眼淚,哭著說道:「說是,說是送到老太爺在外府的別院了。」

  「什麼?」楚喬驚呼一聲,女孩的話好似一擊驚雷打在她的頭頂,這些日子從臨惜處聽來的關於老太爺那種禽獸般嗜好的傳聞龍捲風般在腦海中席捲而過,一張臉孔頓時變的雪白。

  小八站在門口,聞言傻愣愣的走上前來,拉著楚喬的衣角,聲音小小的,像是受了傷的小獸,一遍一遍的問:「月兒姐,汁湘姐她們呢?她們去哪了?」

  楚喬登時反應過來,轉身就向門外狂奔而去。

  「月兒!」女孩子在後面叫了一聲,楚喬沒有回頭,一股不祥的預感迅速的盤踞心頭,她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將那些孩子救出來,她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迅速的向前奔跑,一刻也不敢停。

  經過青山院、馬廄、後花園、再往前,就是通往前苑的五曲迴廊,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楚喬謹慎的停住了身子。

  「月兒姐?」小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楚喬一愣,回過頭去,只見小八穿著一身寬大的短衫,可憐巴巴的站在她的身後,連鞋子都沒穿,呆呆的問:「汁湘姐她們哪去了?」

  楚喬拉住小八,轉身就蹲在一旁的花叢裡。已經是冬天,百花早已凋零,好在是在晚上,這處燈火稀疏,不仔細看也很難被發現。

  腳步聲越來越近,有四個人,共同推著一輛車,一個人再推,三個人在一旁扶著。楚喬走的這條路已經十分偏僻,除了打掃的下人少有人經過,她拉著小八蹲在花叢裡,靜靜的等待這些人離去。

  幾人走到楚喬兩人身前突然停了下來,小八顯然十分害怕,身子都有些發抖,緊緊的抓著楚喬的衣衫,一動也不敢動。其中一個男人粗聲說道:「哥幾個歇一會吧,走了這麼長一段路也沒歇一歇,好歹讓我抽袋煙。」

  其他幾人笑道:「老劉菸癮犯了。」說著就嘻嘻哈哈的打火抽菸。

  楚喬心下著急,眉頭緊鎖。冷風吹來,小八衣衫單薄,抖的更加厲害了。突然,北風陡然大了起來,唰的一聲掀翻了車上的草蓆,草蓆在半空中轉了幾圈,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黃色的草蓆一片暗紅,竟滿滿的都是暗紅色的鮮血。

  楚喬和小八一起向車上望去,頓時如遭雷擊,楚喬一把伸出手來緊緊摀住小八的嘴!

  月亮穿透雲層,將慘白的月光投射下來,只見不大的推車上,層層迭迭堆滿了孩子幼小的屍體,像是一堆沒有生命的白菜蘿蔔。汁湘那乾瘦小小的屍體赤裸著,上面青紫一片,雙眼大睜,眼角滿是漆黑的血塊,下體處一片狼藉,雙手雙腳仍舊被麻繩捆著,姿勢詭異,以最屈辱的方式被擺在最上面。

  楚喬緊緊的摀住小八的嘴,另一隻手死死的抱著她,那孩子似乎瘋了,拚命的想要推開她衝出去,大滴大滴滾燙的眼淚落下來砸在楚喬的手臂上,牙齒毫不容情的狠咬下去,鮮血溢出,順著楚喬潔白的手腕緩緩流下,滴在漆黑的泥土之中。月光穿過稀疏的花樹照在兩人身上,光影斑駁,慘淡如霜。

  不知過了多久,推車漸漸遠去,四週一片死寂。楚喬緩緩鬆開了手,手腕上皮肉翻起,猙獰恐怖。小八似乎已經傻了,呆愣愣的不會說話,楚喬伸手拍在孩子的臉上,聲音沙啞,好似鬼哭一般小心的輕聲叫著她的名字。

  冷風淒淒,枯木婆娑,萬籟俱靜的夜晚,前苑主府的絲竹喧囂聲,好似從另一個世界緩緩傳來。

  「殺了他們……」

  六歲的孩子突然眼睛發直的喃喃說道:「要去,去,殺了他們。」

  楚喬一愣,頓時停住了手。

  孩子雙眼通紅,前後左右的四處翻找,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突然從花叢裡抓起一塊石頭,站起身來就要衝出去。楚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孩子,將她死死的抱在懷裡。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啊!」孩子再也忍不住的嘶聲大叫了起來,小小的臉上滿是瘋狂的仇恨和絕望,眼淚橫流,幾近崩潰。

  楚喬心痛如刀,緊緊的抱著懷裡瘋狂的孩子,眼淚終於滂沱而下。

  這些畜生,這些野獸,這些死上一萬次都不足以洗清罪過的人渣。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恨,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殺人,鋪天蓋地的仇恨好似將她整個人席捲,她好恨,恨那些人的殘忍,恨這萬惡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卻什麼也做不了。懷裡的孩子幾乎崩潰的哭喊好似一柄刀子,一下一下的剜著她的心肺,如果此刻手上有一把衝鋒槍,她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衝進前苑主府將那些人渣全部殺死。

  可惜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沒有錢,沒有勢力,沒有背景,沒有好的身手,沒有精良的武器,她只是一個困在荊月兒小小身體裡的異界幽魂,儘管有著超出幾千年的知識和頭腦,可是此時此刻,卻也只能蹲在花叢裡小心的隱藏著,連去見她們最後一面的勇氣都提不起來。

  楚喬緩緩的抬起頭來,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臉孔之上,她暗暗對自己發誓,只此一次,她再也不要第二次,再也不要這樣一無所有的活著,再也不要這樣毫無自保能力的生存,再也不要!

  冷月如水,偌大的諸葛大宅裡,兩個弱小的低等奴隸蹲在後花園的花叢裡,像是兩隻畏縮的小狗,緊緊的靠在一起,心裡翻騰的,卻是足以毀棄天地的仇恨。

  回到雜役後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還沒走進院門,就發現房門竟是大敞著的。楚喬心裡頓時一涼,放開小八的手疾步就跑了進去,只見房間裡一片凌亂,炕上的被縟滿是血污,地上也多了很多成人的腳印,可是卻沒有小七的半點影子。

  「月兒,你們回來了!」

  之前的那個女孩子突然從墻角的柴堆下鑽了出來,楚喬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她,沉聲問道:「小七呢?小七上哪去了?」

  女孩子哭著說:「朱管家帶人來,說小七斷了手,以後不能再幹活了,叫人抬著小七,說是要扔到亭湖裡喂鱷魚。」

  楚喬眼前一黑,險些昏過去,心臟一時之間幾乎無法負荷,她緊緊的抓著女孩的衣襟,聲音沙啞的一字一頓的問道:「走了多久,走了多久了?」

  「已經有一個時辰了,月兒,沒得救了。」

  楚喬轉過頭去,看向站在門口的小八。孩子雙眼通紅,也抬起頭來看向她。兩人的視線剛剛對上,眼淚就潸然而下,可是卻誰也沒哭出聲來。

  「月兒,我得回去了,你們自己也小心些。我聽浣衣房的人說,朱管家是故意針對你們的,你們是不是什麼事得罪了他?」

  屋子裡漸漸的靜下來,院子裡是大片慘白的白地,兩個孩子靜靜的站著,久久一言不發。

  三更的更鼓剛剛敲過,荊家最後剩下的兩個孩子悄悄地穿過了青石林,來到了位於諸葛家後面的亭湖。冷風淒涼,竹林搖曳,亭湖中一片死境,波瀾不驚,看起來和平常無數個日夜沒什麼差別。

  楚喬跪在一處高坡上,對身旁的小八說道:「小八,跪下來,給哥哥姐姐們磕個頭吧。」

  小八還不到七歲,這個孩子今夜遭逢大變,一張小臉已經失去了孩童應有的天真無邪,她靜靜的跪在楚喬的身邊,向著亭湖的方向深深的拜下去,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小八,你恨這個地方嗎?」

  孩子一言不發的點了點頭,楚喬聲音平和,淡淡的繼續說道:「那你想離開嗎?」

  孩子沉聲說道:「想。」

  楚喬目視前方,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半點波動,她微微眯起眼睛,眉頭輕輕皺起,緩緩說道:「姐姐答應你,姐姐很快就會帶你離開。但是在這之前,我們還有些事情要做,等一切了結之後,我們就離開這裡。」

  孩子靜靜點頭,叩首在地,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汁湘姐,你老是求神拜佛的保佑,卻不知老天其實早就已經瞎了眼了,你帶著哥哥姐姐們慢點走,等著看,等著看小八和月兒姐給你們報仇。」

  寒風肆虐,夜色漆黑,高高的青石林高坡上,兩個小小的身影相互依靠著,緊緊的牽著手。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7:06

第010章 剛剛開始

  十二月,西方尚慎民亂,赤水風起,天狼肅殺,大金鋪地。

  不出二十日,動亂加劇,上萬尚慎黎民被捲入戰火之中。尚慎郡地理位置特殊,位於西方封地巴圖哈家族和燕北之地燕王的管轄夾縫之間,太平之年兩方爭搶,動亂災年則相互推脫,如今雖然有真煌帝都的轄制,巴圖哈家族和燕王齊齊派出精兵平亂,卻也只是紙上談兵,裝腔作勢。災民暴動絲毫沒被緩解,反而愈演愈烈,救急的文書雪花般的發往帝都,請求真煌長老會派兵平亂。

  十二月二十七日,破軍星現,昭明歸隱,欽天宮太祝昭示卜文:「太合虛衝,赤水含冰,破軍星現,大凶。

  七大門閥連夜商討,決定派出煌天部前往尚慎,以平西北之亂。

  檄文發佈之後,呈往盛金宮,帝閱,批覆:「準。

  一時之間,真煌帝都大亂風起,各大世家一派緊張,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激盪的暗流在厚重的冰層之下急速的湧動著。

  此時此刻,楚喬正在北亭的枯草叢中忙碌,小心的翻找那些貓冬的蛇窟。陡然聽到響徹耳際的號角聲,勝似白鶴長鳴,厚重雄渾。她緩緩的站直了身子,眼神半眯,緩緩的望向真煌之南。那裡,是盛金宮的所在。

  夜幕濃厚,夜路,很不好走。

  第二日午後,大雪初晴,青山館的琉璃瓦下,兩隻雪玉可愛的玉砌雪狗在晨曦映照下晶瑩剔透、光潔璀璨。昨晚剛剛下了場大雪,雪花堆積了一尺多厚,打掃的下人經過雪狗旁,目不斜視,似乎生怕多看一眼就會惹禍上身一般。

  錦偲穿著一身紫貂披掛的小比夾,撒花粉紅羅裙,腰間紮著一條嫩粉色的絛子,站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之上越發顯得靈秀美艷。這個終日在四少爺身邊服侍的女孩如今才不過十三歲,但卻出落的亭亭玉立秀色可餐,平日跟在主子身邊的時候靈巧溫順,此刻卻有些飛揚跋扈,她語調冷清、眼神厭惡的對著一眾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衫緊緊抱著玉砌雪狗的孩子冷聲說道:「都抱緊了,少爺說了,這玉是活的,只要借了人氣就會越發光潔剔透,你們這些下賤的奴婢今日有幸能為四少爺出力,可不準偷懶。要是待會我回來見誰不聽話,就統統拉到亭湖去喂鱷魚。」

  孩子們頓時畏畏縮縮的點頭答應,錦偲冷笑一聲,轉身就向溫暖的花房走去。

  雪後天氣越發的冷了,即便是穿著雪貂抱著暖爐都有些不能受用,更不用說只穿一件薄衫站在雪地裡。不出片刻,孩子們的嘴唇就被凍的鐵青。

  楚喬端著一盤新鮮的桃子剛從藍山院過來,錦偲見了連忙從花房裡跑出來,招呼一聲,楚喬轉身停住,面色紅潤,形貌嬌憨,歪著頭說道:「錦偲姐,什麼事?」

  「四少爺在午睡,桃子給我就好了。」

  楚喬笑容可掬的點了點頭,就將桃子交了出去。錦偲冷笑一聲,轉身就進了花房。誰知還沒坐穩當,突然只聽館軒那邊一聲怒喝頓時響起,錦偲神色慌張的放下桃子,拔腿就跑。還沒到門口,一道五彩斑斕的影子就從門內疾飛而出,唰的一聲撇到她的臉上,觸感柔軟冰涼,還有一絲腥臭的滑膩。

  錦偲低頭一看,竟是一條昂首吐信的小蛇,頓時魂飛天外,驚呼一聲就坐在地上。

  楚喬跑進屋子,只見諸葛玥眉頭緊鎖,穿著一身湖綠錦衫靠在軟榻上,手腕上黑血直流,顯然已經被蛇咬傷。

  女孩子幾步跑上前去,一把拉住諸葛玥的手腕,拿起桌案上削水果的小刀,對著傷口就劃了下去。

  諸葛玥頓怒,剛想說話,卻見楚喬只劃了個小小的十字傷口,擠了幾下之後低頭就用嘴吸允了起來,然後呸呸的吐了兩口,著急的說道:「少爺請千萬別使力,不然毒會蔓延的更快的,奴婢這就去找大夫。」

  片刻之間,門口已經聚集了大批的奴才,錦燭驚慌失措的衝上前來,一把推開楚喬,跪在地上抓住諸葛玥的手叫道:「少爺,你怎麼樣?」

  「滾開!」諸葛玥眉頭一皺,一腳踢在錦燭的胸口上,沉聲喝道:「一群沒用的廢物!」

  錦燭觸手摸地,頓時慘叫一聲,只見滿地的蟲蛇爬行,足足有二十多條,看起來詭異可怕。

  楚喬翻出燭台,迅速點燃,以火驅蛇,蟲蛇畏火,頓時就散了開去。

  諸葛家的大夫迅速趕來,人群被驅散,青山院的服侍下人們全都戰戰兢兢的跪在門口,一個個面如土色。

  不一會,裡間的大夫走出一人來,對著一眾下人說道:「誰是星兒姑娘?」

  楚喬自人後站起身來,身材矮小,面容稚嫩,小聲的舉起手來,說道:「先生,我是。」

  那大夫沒料到竟是這麼大的一個孩子,微微有些發愣,沉吟半晌,沉聲說道:「你進來吧,四少爺說你為他吸毒,要老夫為你也看看。」

  前後兩側百十多名下人們齊齊驚悚,抬頭向楚喬望來。楚喬面色恐慌,跪地先磕了幾個頭感激四少爺的恩義,隨即跟著大夫走進了館軒。

  寒風料峭,迎高踩低的諸葛家下人們,心念迅速的轉了起來。

  不一會的功夫,楚喬就走了出來,面色恭順,看不出任何趾高氣昂的模樣。大夫離去之後,錦偲錦燭兩名丫頭帶著幾個高等下人走進了諸葛玥的房中,諸葛玥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閉著,沉聲說道:「今天是誰在屋裡伺候?」

  錦燭看了錦偲一眼,面如土色,磕磕巴巴的說道:「少爺,是,是奴婢,奴婢剛才……」

  「不必說了,」諸葛玥聲音冷漠的沉聲說道:「你知道我這裡的規矩,向來不養吃閒飯的閒人。自己下去領三十板子,然後拿著我的書信去安軍院某個職位吧。」

  錦燭一聽,眼淚頓時流了下來,跪在地上大聲哭道:「少爺,您就饒過奴婢這一次吧,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諸葛玥眉頭輕蹙,兩名孔武有力的大漢頓時走上前來,一把架起錦燭就走了出去。

  「守門的是誰?」

  兩名家丁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不住的磕頭說道:「小的有罪,求少爺放小的一條生路。」

  諸葛玥睜開眼睛淡淡的瞥了兩人一眼,沉聲說道:「是你們兩個?」

  說完輕哼了一聲,「你們向來都是打別人的,既然如此現在就去天井那邊,拿著板子互相打吧,誰先死了,另一個就不用受罰。」

  屋子裡死寂一片,諸葛玥手腕受傷,心煩意亂,皺眉說道:「都滾出去吧,看著你們就心煩。」

  眾人如遇大赦,頓時齊刷刷的就要退出去。這時,一個小小的聲音突然說道:「少爺,奴婢可以把館軒外的那幾盆火燒藤角搬走嗎?」

  諸葛玥眉梢一挑:「你說什麼?」

  眾人回過頭去,只見那個前日剛剛進入青山院的小女奴站在人群之後,身材小小的,聲音稚嫩的緩緩說道:「現在雖然已是冬天,但是青山院地理位置特殊,緊挨著溫泉,氣候溫暖許多,多蚊蟲飛蛾。藤類本就吸引這些小蟲,火燒藤角更是散熱,這樣,就會吸引以蚊蟲為食的鳥雀老鼠,進而更會引來以鳥雀老鼠為食的蛇類。這是很常見的常識,奴婢應該早就想到的。」

  諸葛玥緊皺雙眉,半晌,轉過頭來沉聲說道:「是誰將這幾盆火燒藤角送來的?」

  錦偲面色發白,戰戰兢兢的說道:「少爺,這幾盆花是昨個朱管家送來的,說是南疆特產,他說,說少爺也許會喜歡,特意讓奴婢擺在房根底下的。」

  「朱順?」諸葛玥冷哼一聲,一雙狹長的眼睛微寒,緩緩說道:「他這個管家真是當的越來越威風了,下次他若是從西域買來一把匕首,讓你放在本少爺的床榻上,想必你也會照做。」

  錦偲大驚,急忙伏地磕頭道:「奴婢不敢!」

  諸葛玥淡漠不語,下人們正要離開,諸葛玥突然說道:「你,以後在內房伺候吧。」

  眾人一愣,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誰,諸葛玥不耐煩的皺眉,指著楚喬道:「就是你。」

  各色目光頓時齊齊聚攏,楚喬垂首恭敬的答應:「奴婢遵命。」

  出了館軒正室,下人們剛剛將滿身鮮血的錦燭丟上馬車,一個弱女子被打了三十板子,又將要被扔到安軍院那種地方,哪裡還會有命在?

  錦偲看的脊背發涼,手腳都幾乎有些哆嗦。這時,一個甜美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她轉過頭去,就見楚喬笑眯眯的望著她,面容甜美的說道:「錦偲姐姐,以後咱們就要在一起幹活了,我年紀小不懂事,你可要照顧我啊!」

  不知為何,錦偲一時之間竟有些發慌,她看著楚喬,強作鎮定的說道:「大家都是奴才,互相,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是嗎?」楚喬一笑,說道:「那麼那邊暖玉的那幾個孩子,錦偲姐覺得是不是該網開一面呢?」

  錦偲心下微怒,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她們時間也差不多了,也該散了。」

  「那我就替她們先謝謝你了。」楚喬笑眯眯的走過去,讓已經凍得面皮發青的孩子們散去,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轉過身來說道:「要是當日錦燭姐也能像錦偲姐這樣厚道,書僮臨惜就不會被少爺活活打死了,所以說做人還是要心存善念。你看臨惜才死三天,錦燭就緊隨而去,想起來,真是令人脊背發涼。」

  錦偲已經裝不出來了,面皮慘白,睜著一雙眼睛緊緊的看著楚喬,只覺得這小小的孩子渾身上下都冒著邪氣,令人害怕。楚喬緩緩靠上前來,踮起腳尖趴在錦偲的耳邊緩緩說道:「俗話說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報應沒來,只是時間還未到而已,你說對不對呢?」

  錦偲一驚,頓時後退一步,轉身就想離去。楚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少女大驚,猛的跳開,大叫道:「你要幹什麼?」

  楚喬冷冷一哼,面上再無半點笑容,沉聲說道:「你緊張什麼?我不過是想朝你要回那盤桃子罷了。」

  「桃子?」

  「你我現在同為內房丫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辛辛苦苦走到南苑拿來的桃子,你不覺得該由我自己親自呈上去更加穩妥嗎?」

  錦偲一聽,頓時啞口無言。

  楚喬轉身向花房走去,一邊走一邊淡淡說道:「青山遮不住,大江東流去,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有些話只能說一遍,有些警告只能做一次,以後該如何行事,如何為人,你自己思量吧。」

  冬日午後,陽光正足,明亮的陽光晃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睛發疼。

  這一天,並不是平靜普通的一日,長老院下達了剿滅尚慎賊寇的檄文,煌天部馬上就要出發平叛,七大門閥的各位家主們都在搶破頭的爭奪著煌天部統帥的這個位置。諸葛府的大家長諸葛穆青不在府中,一切大小事務都交由諸葛懷主持,大夏朝堂之上,刀光劍影,一派崢嶸。

  也是在這一天,諸葛府上的四公子諸葛玥被毒蛇咬傷,雖然得到了及時的治療,但是仍舊需要時日靜養。諸葛玥年紀雖不大,但卻是煌天部的少將,出身點將堂,曾經三次帶兵前往西北沙曼平叛,武藝高超,是諸葛家除了諸葛懷之外的佼佼者。其他各大門閥消息來源極為靈通,迅速的掌握了這一消息,諸葛懷前腳剛剛為弟弟呈上了請戰的摺子,各家的反對之言就緊隨其後的被送進了盛金宮。當天下午,宮裡的太醫就進了諸葛府小住,諸葛一族染指煌天部的這一念頭,不得不悄然打消。

  牽一髮而動全身,諸葛一族的旁系血親族長齊齊上門,諸葛主府霎時間不勝其擾。

  同日,因為諸葛玥的傷勢,諸葛府內上演著和平日一樣的角逐戲碼。向來仗勢欺人的四少爺院內大丫鬟錦燭橫屍仗下,而兩名青山院的執杖家丁也互相痛打,一死一傷,傷者在第二日一早也重傷不治,撒手而去。諸葛府的大管家因為幾盆惹起禍端的盆栽,被無端的打了二十大板,至今仍在房內唉聲嘆氣的靜養著。

  後山的溫泉旁豢養鱷魚的亭湖之內,再一次悄無聲息的沉沒了三具屍首,任由魚蝦啃食,卻無人理會。

  夜色濃郁,星夜無光,楚喬接過小八手中的最後一串紙錢,放進火盆之中,喃喃低聲說道:「你們看著吧。」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9:07

第011章 燕洵世子

  這幾日,錦偲一直心神不寧,每次看到荊家那孩子,就感覺一股無法抑制的寒氣從腳底板拱上來。茶飯不思,如鯁在喉。今天一早,天氣晴好,收拾了庭院裡的積雪,下人們井井有條的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正準備傳飯,紅山院那邊突然來了下人通報,說嶺南沐府的沐小公爺、雲綢封地的景小王爺、七殿下趙徹、八殿下趙玨、十三殿下趙嵩、還有燕王府世子一同在紅山院的琉璃大廳,大少爺正在那裡陪著,三少爺和五少爺都已經趕去,問四少爺身體有沒有好一點,若是好了,也一同去熱鬧熱鬧。

  諸葛玥性格比較怪癖,就是在府內也少和幾個兄弟走動,終日窩在青山院裡,不是看書就是吃點心水果,毫無飛鷹走馬之氣,若不是性子太過殘忍,為人也算安分守己。此時他正躺在床上,聽到通報之後對傳話的下人說他身體不舒服,就不去相陪了。

  楚喬站在香爐旁拿扇子輕輕的扇著熏香,聞言眉梢輕輕一挑,面容淡淡,靜默無語。半晌,飯菜呈上,楚喬跟在送菜侍女的身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錦偲微微側目,暗自記在心上,不一會的功夫,也尋隙退了出去。

  琉璃大廳名為廳,實則不過是一座亭子,位於紅山院正中的八角山上,下面是青色碧湖,如今正值隆冬,湖面冰封,積雪茫茫,兩側是紅白相間的默林,破寒怒放,鮮艷奪目。

  默林外,是諸葛家跑馬山,偌大的一片山坡種滿了諸葛家從關外移來的上好牧草,專門用來圈養那些血統優良的好馬。這地方地廣人稀,下人們無事不可進入,十分僻靜。楚喬人小,靈巧的避過看守的侍衛進入跑馬山,一溜的爬上坡去,竟也沒被人發覺。

  荊月兒這個小身子有好處也有壞處,就比如現在,想要搬動一盆盆栽,就要費好大的勁。

  剛要離開,突然發現山腰處有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的經過,楚喬小心的低下身子,等那人走後,才緩緩的接近。只見山腰處的一棵松樹上拴著一匹黝黑的駿馬,身材高大,通體沒有一絲雜毛,看見楚喬過來也沒有反應。楚喬心下奇怪,這樣的好馬是不應該不防備生人接近的,低頭一看,果然雪地上還有一小巴沒吃完的蕎麥。楚喬踮起腳來,拉住馬頭,仔細看了半晌,眉頭輕輕皺起,卻並不理會。

  剛要離開,轉頭之間見那馬身上的箭囊裡放著幾十隻雪白的翎羽箭,拿出一支來,箭頭銀白,一個小小的燕字筆力雄渾的刻在上面。

  各府的主子們都在琉璃廳上吃飯賞梅,楚喬順著偏僻的八角山崖壁小道跑過去,將那盆火燒藤角放置在崖壁的小道上,從身側的一個布袋裡倒出來幾條小蛇。

  「哈!我就知道是你搗的鬼!」

  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楚喬回過頭去,只見錦偲正站在她的身後,得意洋洋的看著她說道:「看我不告訴四少爺,你這回死定了。」

  「是嗎?」楚喬歪著頭,狡黠的撇起嘴角,耳廓微動,只聽遠處腳步聲漸近,她搖了搖頭,說道:「那可不一定。」說罷,身子陡然向後倒去,順著崖壁頓時翻轉而下!

  「就在那!」一個稚弱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錦偲還來不及驚呼一聲,就被一眾大漢狠狠的扣在地上。

  朱順冷眼看著少女,恨的牙根癢癢,沉聲說道:「錦偲,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錦偲大驚,連忙說道:「不是我,是荊星兒,我是跟著她來的!」

  「胡說八道,我親眼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到朱管家那裡偷了一盆藤角,還要誣陷別人!」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突然說道,錦偲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小女孩跟在朱順的身邊,樣子竟是十分眼熟,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想通全局,大聲叫道:「她和荊星兒是一夥的,朱管家,不能相信她!」

  朱順坐在軟椅上,由四個壯丁抬著,前幾天的那二十大板打的他現在屁股還是腫的,聞言眉頭一皺,壓低聲音說道:「你說你是跟著荊星兒來的,那她人呢?」

  「她從懸崖上跳下去了。」

  「什麼?」朱順頓時大怒,厲聲叫道:「你當我白痴嗎?你的意思是荊家丫頭為了陷害你,竟然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摔死了?」

  「我……」

  「一派胡言!」朱順怒道:「你進府也有四五年了,我一直待你不薄。你和錦燭爭寵,那也是你們青山院內部的事,何苦將髒水潑到我的頭上?如今你還想幹什麼?想在各家主子少爺面前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嗎?」

  「朱管家,你要相信我。」

  「來人啊!給我狠狠的打!」

  刺耳的慘叫聲頓時響起,楚喬抓著事先準備好的繩索用力一蕩,就鑽進了一個小小的洞穴。這八角山以墨岩堆砌而成,每到春季,墨岩上就會滋生一種紫色的苔蘚,這種蘚極為稀有,燒乾烤熟之後香氣獨特,清雅靜心,諸葛家的下人們每到春季就會在崖壁上採集苔蘚,時間長了,竟然挖出一個一人多高的洞來。楚喬終日在雜役後院生活,知道這個洞時日已久,她扒開幾根枯草,小心的落在地上,緩緩收回帶著鉤鎖的繩子,靜靜等待上面的人群散去。

  就在這時,一個溫熱的呼吸突然噴在耳畔,帶著幾絲好笑的男聲低聲說道:「你這小丫頭,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楚喬一驚,猛的回過頭去,倉促間還不忘一把抓起繩索上的鉤子,對著對方的脖頸就狠狠的插了下去。

  「我見過悍婦無數,其中當以你為最,真難想像,你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

  對方身手敏捷,一把就緊緊的抓住了楚喬的小手,聲音波瀾不驚,淡淡的說道。

  楚喬人小體弱,被人單手壓在地上,但卻倔強的抬起頭來,頓時一驚,眉心皺起,沉聲說道:「是你?」

  男子似乎也是一愣,仔細的看了孩子幾眼,隨即頓悟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傷藥還好用嗎?」

  只見來人劍眉如飛,鼻樑高挺,眼神漆黑如墨,溫和之下卻難掩幾絲刀鋒般的犀利,赫然正是今日宴上之賓——燕北之地在京為質的燕世子燕洵。

  楚喬倔強的仰頭,冷聲說道:「你怎麼會在這?你想怎麼樣?」

  燕洵輕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楚喬心念斗轉,反覆思量著在這裡將這男人推下山崖能有幾層的把握一招致命,一邊想著,一邊摸向腰間的匕首。燕洵卻豎起手指,輕聲說道:「你若是不想被人發現,就安分一些,腦子裡不要打壞主意。小小的孩子,怎麼這樣狠毒。」

  楚喬眉梢一挑:「說到狠毒,我比照你們,相距甚遠。你躲在這裡,想必也不是在幹什麼好勾當,你我二人半斤八兩,別一副幫我大忙的樣子,假仁假義。」

  燕洵聞言,陡然站起身來,扒開蒿草,對著上面就大聲叫道:「上面是什麼人?」

  楚喬大驚,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想到若是自己暴露,小八也定無幸理,頓時拔出匕首,向著燕洵的背心就猛刺而去。

  燕洵瀟灑勾手,一把摀住楚喬的小嘴,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這時,上面傳來詢問的聲音,燕洵自洞中探出頭去,揚聲說道:「本世子在這裡賞梅,你們在上面鬼叫什麼?趕快散了。」

  朱順被人抬到崖邊,一見燕洵,頓時威風盡失,點頭哈腰了半晌,就帶人迅速離去。

  燕洵笑眯眯的放開了手臂,轉過頭來,對楚喬笑著說道:「這下我算是幫了你的大忙了吧?」

  楚喬個頭小小的,站在燕洵面前還不到他的肩膀,側著耳朵聽了一會,見上面真的再無動靜。就將手中鉤鎖一把拋了上去,勾穩之後,翻身就向上爬去。

  燕洵眯著眼睛看著她,見她身手雖是比較敏捷,但卻不像是會武藝的樣子,只能算是膽大心細,動作利落。此處洞穴距上面不過一米多遠,燕洵雙手攀住岩壁,略略用力,就跳了上去。

  楚喬藏好鉤鎖,四下查看一番,確定安全之後,轉身就要離開。聽到燕洵的聲音,回過頭來,面色冷靜的沉聲說道:「我不想欠你的人情,待會回去的時候,注意你的馬。」

  燕洵微微一愣,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孩子的身影已經走的遠了,遠遠看去,竟像是一隻小狗一樣在崎嶇的小路上上下攀爬,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少年的燕世子雙眼眯起,輕輕一笑,說道:「有趣。」

  朝陽初升,積雪蒼茫,聳立在湖心之上的八角山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別樣的瑰美。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9:17

第012章 生存法則

  下了八角山,拐過一代小巧的假山,就進了默林。

  今日真煌城各大世家的敗家子齊齊聚集諸葛府,默林一代被嚴加看守起來,十分安靜。楚喬身材小小的,行走在默林之中,不時的踮起腳來采兩隻梅花,十分悠然。

  「喂!你過來!」

  一個毫不客氣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童稚,語氣霸道。楚喬抬起頭來望去,只見卻是一個十多歲的錦袍小公子,穿著一身翠綠色的外袍,衣襟上以金色的繡線細密的縫著一尾通體雪白的貂尾,貂尾蓬鬆,簇擁著他光潔如玉的臉孔,堅挺的小鼻子微微皺起,一雙眼睛黑漆漆的瞪著她,大聲叫道:「就是你,我叫你呢!」

  楚喬眉頭輕蹙,心想還是不要惹事的好,有禮的一躬身,沉聲說道:「奴婢還有事,請恕不能久留。」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小公子一愣,沒想到這下人就這樣說走就走了,小鼻子一皺,頓時揮起手中的馬鞭,大叫道:「狗奴才!好大的膽子!」

  楚喬聽聲變位,猛地回過頭去,伸出一雙嫩白的小手一把就將馬鞭的末梢抓在手裡,目光凌厲的冷冷望過去。

  小公子哪裡想到這諸葛家的小丫鬟這樣彪悍,使勁往回拽了拽竟沒拽動,小嘴一撅,怒道:「你找死嗎?我讓人砍了你!」

  楚喬冷冷一笑,握著鞭子的手靈巧一轉,馬鞭的把子頓時從小公子的手中滑出,落在楚喬的手上。女孩子還不到八歲,身材嬌小,一張小臉粉嫩嫩的,可是那眼神卻絕無半點孩子氣。她面色沉靜的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聲音平淡的說道:「馬鞭是用來趕馬的,可不是用來打人的。」

  說罷,將馬鞭倒著遞到小公子的手中,轉身就要離去。

  小公子見這小姑娘個頭雖然比自己小,但卻氣勢十足,身手也很是靈活,竟生出一絲親近之心。見她要走,頓時有些著急,可是又拉不下臉來說好話,賭氣的跑上前去攔在她的面前,大聲叫道:「你是諸葛家哪個院子的下人?叫什麼名字?你知道我是誰嗎?信不信我真的找人把你拉出去斬了?」

  楚喬抬起頭來,淡淡的看了小公子一眼,一把推開他的手臂,輕蔑的揚眉:「打不過別人就口口聲聲的要找人,算什麼本事?你這樣的人是什麼身份,我一點想知道的興趣都沒有。」

  梅樹輕搖,錦袍小公子站在默林之中,看著楚喬小小的身子漸漸隱沒在默林的盡頭,竟有些發愣。

  回到青山院,楚喬跟四周行走的下人們打了聲招呼,徑直就進了館軒之中。諸葛玥半靠在軟榻上,一副懶散的模樣。見楚喬進來頭也沒抬,只用眼尾淡淡的掃了一眼。

  楚喬走到一隻青玉花瓶之前,將昨日的花拿出來,然後將剛摘來的梅枝一朵一朵的插了進去。做完之後,就走到諸葛玥身邊,蹲在小香爐前,將從梅花上掃下來的雪水和蘭香混在一處,然後小心的倒進香爐裡,拿小扇子輕輕的扇著。屋子裡的味道頓時就清新了起來,諸葛玥長長的吸了一口,漸漸閉上眼睛。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諸葛玥似乎已經睡著了,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少年不耐煩的睜開眼睛,眉頭淡淡的皺起。

  「四少爺,外府朱管家剛剛派人來說,在八角山下抓到了錦偲姑娘,錦偲姑娘搬著一盆藤角,隨身又帶著大量的毒蛇,人贓並獲,現在正在掌事院審著呢。」

  諸葛玥雙眼微微眯起,慢條斯理的說道:「錦偲為人雖然跋扈,但膽子極小,她敢隨身帶著毒蛇?你們有沒有聽到她怎樣說?」

  「她說……」下人聲音頓時就低了下去,斜著眼睛瞥了安靜坐在一角的楚喬一眼,小聲說道:「她說她是跟著星兒後面去的,還說是星兒設計陷害的她和錦燭,目的是為前陣子荊家死去的那些孩子報仇。」

  「星兒,」諸葛玥說道:「自己解釋。」

  楚喬跪在地上,聲音平靜的回道:「回四少爺的話,星兒沒做。」

  「那你剛才到哪去了?」

  「星兒去了梅園。」

  「可有別人看見嗎?」

  孩子歪著頭,默想了片刻,說道:「星兒在園子裡遇見一個小少爺,不是我們府中的少爺,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翠綠袍子,衣襟上有一隻雪白的貂尾,星兒不知道他的名字。」

  「嗯,」諸葛玥點了點頭,對著傳話的下人說道:「你下去吧。」

  那下人微微一愣,小心的疑惑說道:「那錦偲姑娘?」

  諸葛玥半仰起頭,閉著眼睛靠在榻上,緩緩說道:「做錯了事就要罰,讓掌事院看著辦吧。」

  那人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屋子裡靜靜的,只有熏香的香氣淡淡的飄散著,像是一團雲霧。

  「星兒,你心裡可會恨府上殺了你的親人嗎?」

  楚喬低著頭,乖巧的回道:「少爺,星兒自懂事起就是府中的奴隸,是因為有少爺,星兒才能睡在暖床上,吃著熱菜熱飯,穿著暖和的衣裳,星兒還小,心裡裝不下那麼多東西,只想好好的服侍少爺,好好的活著。」

  「嗯,」諸葛玥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最好,你年紀雖小,做事倒還穩妥,以後館軒內就由你來管事。」

  「是,謝謝少爺。」孩子恭敬的低著頭,許久,突然開口說道:「少爺相信是錦偲姐陷害的錦燭姐嗎?」

  諸葛玥輕哼一聲:「錦偲能有多大的膽子,就算她有,她也想不到這樣的計策。朱順是府中的老人了,做錯了事,挨了打,面子上過不去,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他不該將髒水潑到我青山院裡來,做出一副院裡奴才內鬥的假像來洗清他自己。他這麼多年算是白活了,一點記性都不長。」

  「那少爺為什麼不幫幫錦偲姐呢?掌事院會打死她的。」

  「事情若是真是她做的,我反而會救她。她這樣輕易的就能中別人的圈套,可見心智愚蠢,這樣的人,還留在我青山院有什麼用。」

  正午陽光刺眼,從窗稜的縫隙懶散的射了進來,梅花味道清新,楚喬坐在小矮凳上,一雙眼睛微微眯起。

  時機,漸漸成熟了,她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9:30

第013章 連消帶打

  朱順畢竟在諸葛府待了十多年,年紀一把,並不是都活在狗身上的。

  儘管他在心底裡已經認定是錦偲為了和錦燭爭寵,故而做下這件事牽連了他,但是又怕諸葛玥不會真的相信,反而誤會是他為了開脫罪責,而故意栽贓陷害錦偲。所以他留了個心眼,沒讓掌事院打死她,而是想等到明日大少爺有空的時候再向上稟報。

  夜裡,掌事院一片死寂,黑漆漆的柴房裡,錦偲渾身皮肉翻起,滿是鞭痕,一看就是受了重刑。楚喬站在她的面前,舀起一瓢水,唰的一聲潑到她的臉上。

  錦偲悶哼一聲,緩緩醒來,一見楚喬,頓時大怒,惡狠狠的叫道:「小賤人!你還敢來見我!」

  楚喬面色沉靜的站在她的面前,靜靜的聽著女子大聲的咒罵,許久,才淡笑著說道:「你若是真的想死,大可以繼續叫下去。」

  錦偲衣衫染血,面容蒼白,胸口劇烈起伏,滿眼的怨恨。

  楚喬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我早就警告過你,奈何你還要屢屢與我作對,今日若不是你跟蹤我,怎會落得這個下場?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得誰來?」

  「心腸歹毒的小賤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楚喬輕嘆一聲,說道:「你難道真的就那麼想死嗎?」

  錦偲一愣,楚喬繼續說道:「我本沒有害你之心,今日的一切,也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可惜四少爺不肯救你,看來你只能到亭湖下去陪錦燭了。」

  話音剛落,錦偲的面色登時又白了幾分,她看著楚喬,雙眼陡然現出一絲求生的慾望,緊緊的盯著楚喬,急切的說道:「星兒,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臨惜的死,是錦燭的主意,我只是附和著說了幾句,你能悄無聲息的來到這,定然能將我救出去,求求你,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啊!」

  說到後來,忍不住渾身顫抖的哭了起來。楚喬輕嘆一聲,放下背上的包裹,沉聲說道:「別哭了,你以為我今晚來這裡就是為了跟你敘舊的嗎?你罪不至死,既然是我害你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一定不會放手不管的,把這件衣服穿上,我馬上送你出去。」

  說著就上前來解開錦偲身上的繩索。

  錦偲大喜,連忙說道:「能逃得出去嗎?府裡守衛那麼森嚴。」

  「放心吧,我買通的後門的看守,老爺就要回府了,你一個小小的丫鬟,不會有人大肆追究的,只要逃出府,就能保住性命。」

  錦偲跟在楚喬的身後,兩人順著窗戶翻了出去,經過紅山院的碧湖假山,突然只聽遠處腳步聲響,正是前來盤查的護院家丁。兩人一驚,就蹲在地上不敢繼續走,楚喬回過頭來,將一個小包袱交到錦偲的手上,沉聲說道:「我去將那些人引開,你自己快到後院的西角門,那裡的守門我已經打點好,你去了只要說我的名字,他們自會放你離去。這裡是一些盤纏和衣物,都是以前汁湘姐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穿的下,我錢不多,也只能拿出這些了,你以後自己保重,好自為之。」

  說罷,轉身就從另一側離去,故意弄出聲響,巡查的護院聽到,頓時追隨而去。

  錦偲打開包袱,見裡面只有幾個銅板,連買一隻燒鵝都嫌不夠,不由得皺起眉頭。又見那些衣物一件件不是破的就是髒的,難看的要命,還散髮著一種怪味,更是心中鬱結。心想自己好好的丫鬟不當,偏要跑出去亡命天涯,一不小心被抓到了更是小命都難保,全都是這個荊星兒害的,現在她還假惺惺的在自己面前裝好人,簡直不要臉。

  拿出那幾個銅板,將包袱一把扔在地上,絲毫不顧慮自己逃跑之後這些東西萬一被人發現將會給楚喬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冷風吹來,吹在那幾件衣服的衣角上,冷月如霜,灑下一地清輝。

  此時此刻,朱順的房裡,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子的嬌吟不斷傳出,淫邪浪語,聽之濁耳。

  冬夜寒冷,守院的侍衛早已偷懶的找個暖和的地方打盹了,孩子小小的身體悄悄的摸進朱順的門前,悄無聲息,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佈置了一番之後,楚喬蹲在朱順的門側,漆黑的夜色中,一雙眼睛像是漆黑的寶石,閃動著睿智和冷靜的光輝。突然,男子暢快的悶哼聲登時響起,隨後,就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楚喬握著一顆石子,對著房門就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脆響,聲音不大,可是卻足以讓裡面的人聽的清楚。朱順揚聲說道:「誰在外面?」

  楚喬並不答話,而是撿起一顆石子,又砰的一聲砸在門上。

  「來啦來啦!」男人煩躁的說道:「大半夜的,是誰啊?」

  門板被拉開,卻不見一個人影,朱順詫異的皺起眉頭,探出頭來向外走去,誰知剛一抬腳,就被一條繩索一絆,登時轟然摔倒在地。

  「哎呦!」

  朱順慘叫一聲,下一句罵人的話還沒出口,一個黑漆漆的袋子就兜頭罩下,眼前頓時一黑。男人大驚,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大叫一聲,伸出手來就向上胡亂的抓來。

  夜色濃郁,寒氣逼人,楚喬握著鋒利的匕首,眼神銳利,嘴角冰冷,對著他的那隻肥手,瞬間揮下!

  殺豬般的慘叫聲登時衝天而起,朱順握著斷腕,就地打起滾來。楚喬並不戀戰,向著西面的花叢急速略去。

  身後,傳來了護院侍衛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女子尖銳驚呼。

  「怎麼回事?啊!朱管家,什麼人乾的?」

  女人衣衫不整,面色驚惶的叫道:「沒看清楚是什麼人,只是身子不高,似乎,似乎是個孩子。」

  「往哪邊去了?」

  「往西。」

  「追!」

  十多雙腳從面前一一掠過,楚喬儘量的縮小身子,蹲在枯草叢中,人聲漸漸遠去,四周也逐漸的靜了下來。孩子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慢悠悠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身影竟是別樣的從容。

  經過紅山院的湖心假山處,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包袱被凌亂的扔在地上。孩子冷笑一聲,撿起包袱,就向青山院走去。小心的從後窗爬進房中,換了一身白色軟綿的睡袍,自從進入諸葛玥院中服侍之後,她就搬離了雜役後院,住進了青山院的下人房。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火把長龍一般的閃耀,照亮了半邊天。

  楚喬拆散頭髮,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打開門,正好碰上幾名剛剛走出房門的小丫鬟。

  「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幾個小丫鬟都十三四歲,但是品級卻沒有楚喬高,一個個茫然的搖頭。這時,只聽館軒那邊響起了開門聲,幾人急忙跑了過去。

  諸葛玥面色陰沉,看了一眼披頭散髮剛剛趕來的楚喬等人,就對著一個從外面跑來的侍衛說道:「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

  「少爺,外府那邊鬧刺客,朱管家被人砍掉了一隻手,侍衛在西角門抓到了剛要逃跑的錦偲姑娘,已經被押回掌事院了。」

  諸葛玥一愣,隨即竟牽起嘴角輕笑了起來,說道:「俗話說狗急了還會跳墻,沒想到錦偲性情倒挺剛烈。」

  那侍衛小心的看了楚喬一眼,說道:「錦偲姑娘被抓的時候大喊著,說是,說是星兒害了她,不是她做的。」

  此話剛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全都集中在楚喬的身上,楚喬小臉頓時皺起,一雙水濛濛的大眼睛委屈的眨巴著,險些就要落下淚來,轉過頭來可憐巴巴的看著諸葛玥,難過的說道:「四少爺,星兒,星兒一直在房裡睡覺,我,我沒有……」

  「少爺,星兒一直在房裡沒有出去,我們都是看到的。」一名三等侍女突然上前說道。

  話音剛落,其他幾名丫鬟也齊齊為楚喬作證。

  諸葛玥點了點頭,對那下人說道:「告訴掌事院,要是那女人再胡說,就不必審了,直接扔到亭湖裡去。星兒才有多大,越說越過分了。」

  下人連忙點頭,就退了下去。

  諸葛玥看了小丫鬟們一眼,說道:「你們也回去睡吧。」然後轉身就進了館軒。

  楚喬仍舊面色委屈的站在原地,幾名小丫鬟討好的走上前來,拉住楚喬的手,說道:「星兒,你別害怕,我們都給你作證,她再冤枉你也沒用。」

  楚喬點了點頭,梨花帶雨的說道:「謝謝各位姐姐。」

  已經接近三更,夜風呼呼的吹著,今日,是荊家孩子們的頭七,害死他們的人,終於在這個晚上付出了血的代價。

  只是,這點血,還遠遠不夠。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9:42

第014章 子虛烏有

  刺客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一直折騰到第二天天亮,朱管家斷了一隻手,損失慘重,暴怒下命人往死了打錦偲。錦偲之前本就受了傷,這般重刑之下,不小一個時辰,就香消玉殞,被人一條草蓆的拋到了後山,葬送於亭湖的魚腹之中。

  諸葛玥好靜,性格又孤僻,館軒內原本只有錦燭錦偲兩名丫頭,幾日之間相繼死去,如今內軒之內就只剩下楚喬一人。她年紀小,還不到八歲,容貌稚嫩,平時說話聲音裡還帶著幾絲奶氣,就算再能幹,在外人眼裡也多少有些詭異。不出半日,閤府上下,都在悄悄的傳:「府裡的四少爺走上了老太爺的老路,也開始對沒長大的幼女產生愛好了。

  如此一來,眾人對待楚喬的態度就越發恭敬了。

  午後,楚喬穿著一身新制的染白海棠綿裙,白駝毛小靴子,頭上插著兩隻翠綠的花玉,一跳一跳的走在後花園的湖邊,樣子嬌憨可愛。她剛剛去外府領了新送來的沉水香,經過一處竹林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蹦到她的面前,來人哈哈大笑道:「我就不信我找不著你!」

  小公子今日穿了一身寶藍色的袍子,衣裳上繡著五彩的鳥雀,團團錦簇,五彩繽紛,得意洋洋的甩著手裡的小鞭子,笑著上下打量著楚喬,說道:「你幹什麼去?今天天氣這麼好,咱們打鳥去。」

  楚喬皺著眉頭,看著小公子興衝衝的樣子,搖頭說道:「我可沒你這麼閒,我還有事要做呢,少陪了。」說罷,轉身就想走。

  「哎哎,別走別走。」小公子連忙小跑到她面前,張開雙臂攔在前面,急忙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都在這園子裡待了一上午了。這樣吧,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是哪個院子裡的,我去找諸葛懷將你要過來,你就跟我回去,怎麼樣?」

  楚喬眉梢一挑,轉過頭來,仰頭說道:「你真的想把我要走嗎?」

  小公子鄭重的一點頭:「嗯,所有的丫鬟下人裡,我就看你最順眼,我封你做我的守門大將軍,怎麼樣?」

  楚喬一笑,點頭說道:「那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不過能不能從大少爺那將我要過來,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放心!」小公子一拍胸脯,大聲說道:「別說一個小丫鬟,就是十個八個,諸葛懷也得乖乖的給我。」

  「那好,你聽好了,我名字叫子虛,住在烏有院裡,是竇大娘手底下的小丫鬟,每日的工作就是給少爺小姐們捏些泥人玩耍的,你要記住了啊。」

  小公子眼睛一亮:「你還會捏泥人啊?」

  「是啊,」楚喬憋著笑,見這小孩實在可愛,忍不住踮起腳來伸手對著他的臉蛋狠狠的捏了一下,笑著說道:「我的本事還多著呢,將來再給你一一見識。我還有事,要先走了,記得去找大少爺啊。」

  「嗯,你放心吧,」小公子點頭憨憨一笑:「你還是先回去收拾東西,一會我就來接你。」

  楚喬走出老遠,回過頭去仍見那小公子站在大石頭上衝著自己使勁揮手。楚喬忍住笑,拐過竹林,抱著沉水香就向青山院走去。

  「子虛名,烏有院,竇大娘手下捏泥人玩耍的小丫鬟,虧你想得出。」

  一個清越的男聲突然在上方響起,楚喬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燕洵青衫飄飄,眉目星朗,坐在高大的松樹枝椏上,嘴角輕笑著看著她。

  楚喬在他面前暴露過自己的本性也不是一兩次,當下也不再偽裝,冷冷瞅了他一眼,惡聲惡氣的說道:「爬那麼高,也不怕掉下來摔死。」

  「那就不勞你操心了,你這小孩心腸狠毒,還是應該擔心自己才對,我看天邊烏雲聚集,說不準冬日也會打雷,劈死做了虧心事的人呢。」

  楚喬身子小小的,站在樹下仰著頭,冷聲說道;「做再多的虧心事也比不上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敗家子,畜生一般,沒一個好東西。」

  「你好大的膽子啊。」話說的嚴厲,口氣卻帶著輕笑,少年坐在樹上,對著下面的孩子說道:「我當日故意射偏箭,好心放你一條生路,為了救你,連你們大少爺開出的八名西域舞姬的綵頭都不要了,你不但不感恩圖報,反而惡語相向,這是什麼道理?」

  「道理是給人講的,跟你這種敗家子講什麼道理?我警告你不要再纏著我,也別想拿告發我來威脅我,你若是敢做,一定會後悔的。」

  楚喬說罷,轉身就加快了腳步,誰知剛走兩步,額頭突然一疼,低下頭去,只見卻是一枚還沾著積雪的松塔。女孩頓時大怒,登時轉過頭去,憤怒的看著燕洵:「你挑釁是不是?」

  「錯,」燕洵微微一笑,說道:「不是挑釁,我就是欺負你。」

  楚喬歪著頭站在樹下,突然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燕洵故作深沉的半閉著眼睛,本想等這小孩同自己理論,見她就這樣走了,未免有些悻悻。誰知,就在這時,一個拳頭大小的石塊突然破空呼嘯,直奔著燕洵的面門而來。好在燕洵學過武藝,反應靈活,及時的側頭避開。正暗自得意,突然感覺後頸一陣冰涼,暗叫聲不好,就聽嘩啦啦的聲音隨之而來,整座大樹上的積雪經過這麼一下的震動撲朔朔的全都灑在了他的身上。

  錦衣玉袍的少年世子跳下大樹,滿身積雪,一片狼藉。抬起頭來,只見個頭小小的女孩子站在雪白的雪地上,拍了拍手掌,見他望來,高舉右手,豎起中指,示威一般的比劃了一下,得意的一笑,隨即轉身離去。

  燕洵微微皺眉,納悶的垂下頭來,也豎起中指,十三歲的燕北之地的尊貴世子大惑不解,這,是什麼手勢?

  十一歲的小書僮風眠從林子裡跑上前來,張牙舞爪的叫道:「世子,我去將她抓過來,讓懷少爺好好懲治一下這個目無尊卑的丫頭。」

  「你?抓她?」燕洵嗤之以鼻,豎著中指轉過頭來:「風眠,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這個,」風眠微微一愣,不過隨即斬釘截鐵的說道:「應該是道歉的意思,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大逆不道,不過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意思當面說,就用這個手勢代替。」

  「道歉嗎?」燕洵皺眉:「我看怎麼不太像。」

  「肯定是,世子,沒錯。」

  「是嗎?」

  …….

  諸葛家紅山院的大廳裡,諸葛懷和趙徹等人聽到小公子的話後集體笑噴,景小王爺年紀雖小,但卻是個鬼精靈,笑著說道:「諸葛,你家還有這麼伶俐的丫鬟,我都想看看了。」

  諸葛懷搖頭說道:「下人不懂事,讓大家見笑了。」

  「到底怎麼了?你們笑什麼?」小公子面皮發紅,著急說道。

  趙徹笑道:「子虛名,烏有院,竇大娘手底下捏泥人玩耍的小丫鬟,不就是子虛烏有,逗你玩嗎?十三弟,人家笑話你呢。」

  趙嵩小臉通紅,恨恨的一跺腳,轉身就跑了出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49:55

第015章 金風玉露

  「轟隆隆!」一陣喜氣的炮竹聲陡然響起,炸起平地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街頭巷尾,無數的孩子歡笑著廝打,掩著耳朵放著響聲極大卻沒什麼火花相對便宜的「一雷炮。」玩的不亦樂乎。

  大夏高宗皇帝即位的第二十五個上元節終於在這隆隆的炮聲中來臨。這一天,同時也是高宗皇帝趙正德的五十七歲生日,舉國上下都透著一股人為刻意的喜氣,官府免費向真煌城的百姓們提供的炮仗,成功的為這股喜氣的聲勢添磚加瓦,盛金宮的主人十分欣賞京都府尹的這一做法,連夜下達喜報,嘉獎出身於魏閥的帝都府尹魏舒游。

  隆隆的炮聲之中,諸葛府也加緊為這個重要的節日做著準備。這一天,真煌城大雪瀰漫,漫天的雪花有若鵝毛般紛揚而下,城中的老人都說今年的大雪下的有些蹊蹺,往年這個時候可是剛剛上霜的。

  楚喬穿著新制的淺粉色裙褂,外罩狐毛斗篷,一張白嫩如玉的小臉縮在雪白的狐絨裡,兩頰粉紅,大大的眼睛圓圓的,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上,孩子的小鼻子輕輕一皺,顯得別樣的可愛。

  「星兒,少爺叫你呢。」

  新來的小丫鬟寰兒蹬蹬的跑過來,氣喘如牛的叉著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叫道。

  楚喬緩緩的轉過身去,見寰兒鬢髮散亂,很自然的走上前,踮起腳來為她捋了捋頭髮,聲音平靜的說道:「看看你,就不會慢點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要這樣急吼吼的跑來?」

  寰兒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可是不知為何,面對著面前這個還不到八歲的小不點,她總覺得自己才是個孩子。乖乖的一邊彎著腰讓楚喬為她整理頭髮,一邊說道:「星兒,你快去吧,少爺在等著你呢。」

  楚喬放下手來,點了點頭,說道:「走吧。」當先就向著館軒的方向走去,小步子邁的四平八穩,一點也不著急。

  寰兒皺著眉頭看了半晌,隨即搖了搖頭,急忙跟上去。

  比起楚喬,諸葛玥才是個慢性子,推開館軒的門,就見諸葛家四少爺正坐在暖榻上細看一盤棋局,微微皺著眉頭,一副很用心的樣子。

  楚喬將待會隨行需要帶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清點好,然後輕聲的交給其他侍從,做好一切後倒了一杯清茶,輕輕的放在諸葛玥的書案旁,徑直坐在香爐前,托著腮靜靜的等著。

  時間緩緩而過,門外的侍從已經探頭探腦的進來看了很多次,終於等到諸葛玥將棋盤一推,站起身來,一旁等候的侍女頓時上前為他穿上鹿皮靴子,諸葛玥一身月白暗青花長袍,外披火紅狐皮製成的大裘,十三歲不到的孩子卻透著一股無法忽視的老成。

  「走吧。」

  諸葛玥低聲說了一聲,帶著一眾下屬就出了門。諸葛家的大門前,一溜停了一排駿馬,由於諸葛玥的耽擱,諸葛府的其他少爺們都已經當先走了。一名下人垂首跪在地上,諸葛玥面色沉靜的走上前去,踩著奴才的背,翻身就上了馬。

  整裝完畢,已經準備要走,諸葛玥突然轉頭看向站在門口恭送的青山院侍女,說道:「星兒,見過上元節的燈會嗎?」

  楚喬一愣,連忙搖頭。諸葛玥點了點頭:「上來,我帶你去。」

  楚喬愣了半晌,才明白諸葛玥所說的「上來」指的是什麼,連忙說道:「少爺,這不合規矩。」

  諸葛玥眉頭一皺,剛想說道,楚喬頓時上前一步說道:「星兒可以自己騎馬。」

  諸葛玥疑惑的上下看了眼楚喬小小的身體,懷疑的意味十分明顯。

  「少爺給星兒一匹小馬,星兒就能騎。」

  諸葛玥聞言輕輕一笑,對親隨朱成點了點頭,不一會,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就被牽了出來,個頭小小的,但是比起楚喬還是高了太多。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著楚喬,見她還沒小馬的腿高,都有些幸災樂禍。

  孩子繞著小馬轉了兩圈,高高的舉起手來也才能摸到小馬的馬背,諸葛玥眼神中滑過一絲好笑,正要叫人扶她上馬,忽見孩子伸手抓住馬韁,微一用力,翻身就爬了上去,動作竟是出奇的利落。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讚嘆驚呼,諸葛玥回過頭來,看孩子一身雪白,像是一團小雪球,卻挺胸抬頭的騎在馬上,不由得輕笑一聲,轉頭打馬而去。

  楚喬當然是會騎馬的,雖然目前這具身體不太方便,但是好在這匹小馬十分溫順,見其他馬走了,也很乖巧的跟了上去。

  真煌城是沒有宵禁的,今天是上元節,街上越發顯得熱鬧。時間已近傍晚,天色漸黑,街上綵燈閃爍,火樹銀花,香風悠然。舉目望去,只見穿城而過的九崴道上,儘是玲瓏燈景。道兩旁是兩排長龍般的大紅明燈,無數的樓宇變成了舞台。歌舞,雜耍,演劇,喧雜樂曲全都齊齊的彙集到了一處。花燈,焰火攪的城市的黑夜亮如白晝,數不清的小商小販在街頭吆喝著招攬著生意。販賣煮酒煙絲,茶食衣物,水果蔬菜,傢什器皿,香藥鮮花,脂粉煙火,一切討人歡心的小玩意無不一一具全,應有盡有。盛世的夜景如一匹燦爛錦繡豁然抖開,世人所能想像的瑰麗錦繡全部混亂的攪在了一處,蜿蜒轉折,你進我阻,在真煌城南北縱橫的經緯上,灑下了潑天蓋地的滔世奢華。

  楚喬坐在馬上,左顧右盼,看著這難得一見的古代夜景。

  諸葛家是世家大族,所到之處,行人無不避讓。走過一家華麗的樓台,只見台上擺放著諸多色彩鮮明的綵燈,樣式奇特,有各種討喜的動物,也有神仙花草,十分新穎別緻。

  攤主見諸葛玥停了下來,頓時討好的拿著一隻大金長龍的燈籠跑上前來,滿嘴討喜的吉祥話。諸葛玥恍若未聞,手指著高台上一隻燈籠,說道:「你把那個拿過來。」

  攤主回頭一看,見這享譽盛名的諸葛家四公子所指的竟是一隻雪白的兔子燈籠,不由得一呆。

  拿了燈籠在手上,諸葛玥向來淡漠的臉上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轉手就將燈籠遞到楚喬的面前,說道:「給你。」

  楚喬微微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接了過來,連道謝都忘了。諸葛玥面色平靜,轉頭打馬繼續前行,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周圍侍從的眼神怪異,從楚喬身上小心的掠過,暗自帶著揣測的意味。

  楚喬哭笑不得,還真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只見那兔子燈籠做的十分精巧,通體潔白,一雙眼睛紅紅的,楚喬伸出手指輕輕的點在兔子的嘴上,一條粉色彩紙做的小舌頭突然伸出來,嚇了她一跳。

  就在這時,一聲輕笑突然響起。楚喬轉過頭去,偏巧一隊綵燈隊剛剛走到她的面前,將視線擋住,金龍綵鳳玉蝶白狐仙女水神芳草蘭桂應有盡有,晃的眼睛都有些花,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車水馬龍的行走在九崴主街之上,燈火輝煌,碧玉刺眼。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燈隊緩緩散去,只見長街的另一側,封凍的赤水湖畔積雪茫茫,楊柳低垂,雪裝樹掛,黑色的駿馬閒適的站在一旁,青衫的少年雙手抱胸,懶散的靠在樹幹上,眼神明亮的向她望來,笑容淡淡,黑眸如玉。

  的一聲巨響響起,所有人頓時抬首望天,只見漫天火樹銀花,禮花綻放,好似天女水袖長舞,又好似錦繡晚霞醉染,璀璨炫目,觀之熏醉。

  這時,不知是哪個頑皮的孩子突然扔了一隻炮竹到楚喬的馬下,小紅馬第一次出門,頓時大驚,揚起蹄子也不分東南西北的飛奔了起來。

  諸葛府的下人們驚呼一聲,可惜和楚喬中間隔了大量的人群,一時間竟衝不過來。

  樹下的少年見了,嗖的一聲翻身上馬,揚鞭躍起,向著楚喬的方向急追而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1:12

第016章 上元雪夜

  馬兒急速的跑著,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漸漸的只能聽到馬蹄落地的聲響。小紅馬雖小,但品種優良,跑起來勢如閃電,去勢不可擋。楚喬一雙小手緊緊的抓著馬鬃,低身伏在馬背上,冷靜的查看著四周的地形,一顆小腦袋急速的運轉著。

  荊月兒這副還沒長成小身體尚不足以承受從這樣急速奔跑的馬背上掉下的疼痛,她必須尋找別的逃生出路。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迅速的追上楚喬,兩騎並駕齊驅的奔跑著。

  「你求求我,我就救你!」

  少年的聲音被冷風吹得支離破碎,但是還是斷斷續續的傳到了楚喬的耳裡。孩子轉過白玉般的小臉,狠狠的瞪了幸災樂禍的少年一眼,眼神堅韌,並沒有半點驚慌。

  「那你告訴我你那個手勢是什麼意思我就救你!」

  夜風淒涼,冷月如刀,小馬在深極成年人膝蓋的雪地上奔跑,速度漸漸的慢了下來,但是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趨勢。機不可失,楚喬陡然鬆開了雙手,手掌在馬背上一撐,整個人向著身側的少年頓時跳了過來。

  噗的一聲,孩子整個身體撲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驚呼一聲,急忙勒馬,可是為時已晚。兩人頓時像是滾地的葫蘆一樣從黑馬身上一頭栽下,落在鬆軟的雪地上,咕嚕嚕的滾了幾圈,黑馬毫無知覺,仍在拚命的追在小紅馬身後,迅速融進了夜色之中,不見了蹤影。

  「疾風!」少年著急的大叫,雙眉豎起,來不及拍打身上的積雪,踉蹌的追了兩步,卻也只是徒勞。

  「你這匹馬該拉回去砍了,被人家動了手腳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連主人掉下馬都懵懂不知,留之何用?」楚喬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上下打量了一番,沒有受傷,很好。

  燕洵回過頭來,狠狠的瞪著楚喬,怒聲說道:「疾風是我父王剛從燕北之地獵來的寶馬,才跟著我不到半月,互相還不熟悉有什麼奇怪?倒是你,大膽放走了我的馬,該當何罪?」

  楚喬輕哼一聲,不屑的說道:「又不是我叫你跟著我的,你自己的馬自己看不住,與我何干?」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楚喬皺起眉頭,很是輕蔑的看了一眼這個年紀小小派頭卻極大的燕北世子,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就朝著真煌城的方向走去。

  燕洵一愣,沒想到她就這樣走了,連忙追上前幾步,說道:「你去哪?」

  楚喬眼梢微挑:「當然是回去,難道還在這裡過夜不成?」

  雪地很深,淺的地方都漫過楚喬的膝蓋,深的地方更是幾乎漫過了孩子的大腿。燕洵走在楚喬的身邊,見她步履艱難,原本因為丟了馬的氣悶心結頓時解開,笑眯眯的跟在一旁。誰知剛走了幾步,樂極生悲,腳下一鬆,還沒來得及驚呼一聲,整個身體突然下墜。

  剛剛聽到碎裂的聲音,楚喬就察覺出事情不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孩子本能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燕洵的手臂,只可惜燕洵的體重怎是荊月兒這個小身體能夠承受的,只聽轟的一聲,兩人就一同陷進了一個大大的雪洞之中。

  「嗯……喂,你怎麼樣?」燕洵從雪裡冒出頭來,使勁的在雪堆裡扒拉著,見到一隻雪白的小手,頓時拔蘿蔔般將楚喬挖出來,搖著她的腦袋大叫道:「你沒死吧?」

  「放開。」孩子鬱悶的皺著眉,腳下略略一動,好痛,眉頭頓時皺的越發的緊。

  燕北世子有些著急:「你受傷了?」

  「還死不了。」楚喬抬頭向上望了眼,見高度並不是很高,轉頭對燕洵說道:「你能爬上去嗎?」

  燕洵目測了一下距離,隨即搖頭說道:「這裡雪地鬆軟,若是在平地還可以跳上去,這裡不行,只會越陷越深。」

  「一個晚上會被凍死的。」楚喬喃喃低聲說道,站起身來:「你踩著我的肩膀先爬上去,再找人來救我。」

  燕洵搖頭道:「還是我先將你送上去,你去找人來救我吧。」

  楚喬一愣,上下看了燕洵一眼,隨即點頭,說道:「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當楚喬看到天空中的圓月的時候只覺得好似生死一場一般,她趴在雪窟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仍舊陷在洞裡的燕洵,大聲叫道:「你等著,我去叫人。」

  燕洵笑眯眯的擺手:「快去快去!」

  腳踝很疼,似乎是剛剛掉下去的時候扭到了,楚喬忍痛走了幾步,突然一個念頭冒上來,孩子不自覺的就停下了腳步,眼睛微微眯起,脊背一陣冰涼。

  如果,她就這樣轉身而去,以這片曠野的偏僻,燕洵今晚必死無疑,那麼,她算不算就報了仇了呢?想起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圍獵場上那些橫流的鮮血,尖銳的箭矢,幼小的身軀,楚喬的心越發快速的跳了起來。雖然當日那些殺人的利箭大多出自趙家的兩個兄弟,雖然燕世子的箭矢大多插在惡狼的身上,雖然事後他被諸葛家的兄弟們嘲笑婦人之仁,雖然,他是這樣的信任自己,笑眯眯的讓自己快去快回。

  孩子站在蒼白一片的曠野上,眼神漆黑如墨,閃爍著激盪的鋒芒。

  的一聲,一株一人多高的枯樹枝登時被扔進雪窟之中,險些砸到燕洵的腦袋。楚喬還沒露出頭來,就聽到燕洵怒聲的咆哮:「你想殺人啊!」

  楚喬不耐的翻了個白眼:「若是想殺你就不必費這麼大的勁了,趕緊上來。」

  燕洵身手敏捷,騰騰的爬了上來,上下的打量了楚喬兩眼,嘴角一牽,笑道:「我還以為你能放下我這個惡人不管,轉身揚長而去呢。」

  楚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怪自己不夠狠心。」

  燕洵哈哈一笑,幾步跑到她的身前,微微哈著腰,說道:「來吧,作為你沒狠心丟下我不管的報酬,我背你回去。」

  楚喬疑惑的上下打量他:「這麼丟身份的事你也肯做?」

  「本世子心情好。」

  楚喬不再說話,就在燕洵以為她不願意的時候,背上突然一沉,就多了一個軟軟小小的身體。

  白地如霜,雪光反射,白晃晃的一片。燕洵生平第一次背人,動作有些彆扭,不安分的扭了兩下,楚喬伸出白嫩的小手,對著他的脖子啪的拍了一下:「老實點,我要掉下去了。」

  燕洵一愣,果然老實了許多,背著楚喬緩緩走在曠野上。

  「喂,你知不知道咱們剛才走出多遠?」

  孩子冷靜的回答:「不到一炷香,走回去大約要一個時辰。」

  燕洵點頭:「你叫星兒?」

  「你怎麼知道?」

  「上次在崖壁上聽那個被你陷害的丫鬟說的。」

  燕世子今晚的心情似乎很好,見楚喬不搭話,繼續問道:「你本名叫什麼?姓什麼?」

  楚喬輕輕一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不說就不說,」燕洵哼道:「我還不願意聽呢,早晚有一天,你會哭著求我聽。」

  「那你就耐心的等著那一天吧。」

  燕洵皺眉:「你一個小孩子,怎麼說話口氣老氣橫秋的?」

  背上的孩子不屑的撇嘴:「那你們也都不大,為什麼行事手段那般狠辣?」

  燕洵愕然,隨即笑道:「我的天,你還真是記仇。」

  孩子的聲音略略有些淒涼,聲音轉冷,淡漠的說道:「你不記仇,那是因為你沒被人拿箭指著。」

  大風呼呼的吹著,燕洵突然感覺有些冷,張開嘴想要反駁,卻終於沒有說出口,那些被他多年信奉的高低貴賤等級之分,此刻在這個孩子面前說起來似乎有些不合時宜。有些事情,大家都說是對的,你就自然而然的認為也是對的,即便有時候你的心裡,其實並不是這樣想的。清冷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兩個孩子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蹄聲,燕洵精神一振,說道:「我的人來了。」

  伏在他背上的孩子輕輕的皺起眉頭,側著耳朵傾聽著,只聽蹄聲雜亂,似有大軍前來,又有眾多人奔跑的聲響,前方雪霧奔騰,如銀龍白蛇,由一線成一面,浩浩蕩蕩,奔騰而來。

  孩子眼睛輕輕眯起,輕啟朱唇,緩緩說道:「看來,並不是你的人。」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1:23

第017章 分道揚鑣

  北風吹起了大雪,紛紛揚揚,遮住了慘白的圓月,鵝毛一般密集,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積雪上空的天幕漆黑,不時的傳來夜梟的淒厲長鳴,那些黑色的巨大翅膀盤旋在天際之上,從半空俯視,真煌城猶如皚皚冰川中的一粒明珠,璀璨奪目,閃閃發光。而此時此刻,在這粒明珠的外側,卻有一隊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和盛世的繁華錦繡絕不相稱的異族百姓在艱難的跋涉著。

  刺骨的北風穿透異族人襤褸的單衣,刀子一般的吹在他們已經被凍的發紫的肌膚上,大風陡然呼嘯而起,流民們艱難的圍在一起,以抵禦凌厲的寒風,沒有城牆樓宇的保護,紅川高原的冬季越發的讓人無法忍受,隊伍中突然響起嬰兒的啼哭聲,從一個單獨的聲音,漸漸擴大,逐漸蔓延了整片隊伍。

  「嗖」的一聲鞭響突然響起,騎在馬上的將領面色陰沉的走上前來,厲聲喝道:「都閉嘴!」

  可是,那些不懂事的嬰兒怎會聽從他的號令,哭聲仍舊繼續,將領眉頭一皺,頓時策馬走進人群,彎腰一把從一個年輕女人的懷裡搶過一個嬰兒,高高的舉起,然後彭的一聲狠狠的摔在地上!

  「啊!」刺耳的慘叫聲陡然響起,孩子的母親失聲驚呼,猛地跪在地上,抱住已經再沒有半點聲音的孩子,失聲大哭起來。

  將領目光凌厲,鷹隼一般的從異族流民的臉上掠過,所到之處,一片噤聲。

  漆黑的天幕之下,只餘下年輕女人悲聲的痛哭聲。將領抽出長刀,唰的一聲就砍斷了女人的脊椎,鮮血飛濺,灑在蒼白的雪地上。

  楚喬的呼吸頓時為之一滯,緊咬雙唇,手上驀然發力,就要衝出去。

  「你不要命了?」眼神明亮的少年緊緊的抱著她,伏在她的耳邊沉聲說道:「他們是魏閥的軍隊,不要輕舉妄動。」

  「就在這吧。」黑甲黑裘的將領對下屬沉聲說道,帶著寒鐵頭盔的士兵們聞言利落的翻身下馬,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馬刀,繩子一拽,被綁住雙腳的流民們就齊齊跪倒在地。

  將領雙目陰沉,眼神如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緩緩的吐出一個字:「殺!」

  「唰」的一聲刀響整齊劃一的響起,年輕的士兵們面色如鐵,眼睛都沒有眨,幾十顆頭顱頓時滾下,落在厚厚的雪地上,溫熱的血從腔子裡噴出來,匯成一條腥熱的溪流,卻轉瞬就被寒冷的空氣凍結。

  孩子緊緊的咬著下唇,躲在雪坡後看著這一場近在咫尺的殺戮,一顆心被狠狠的揪緊。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像是璀璨的星子,可是卻有那樣沉重的光芒閃爍在其中,凌厲憤怒,滔天的怒火。燕洵的手有些冷,雖然仍舊緊緊的抱著她,可是卻有一種情緒流淌在血液裡,讓他幾乎不敢轉頭去正視孩子的眼睛,手臂下那具小小的身體散發著一種熱度,幾乎灼傷了他的手。

  他看著帝國的統治者們將屠刀一次又一次的高懸在那些平民的頭頂,只感覺他們砍掉的不是人頭,而是自己的信念。那些存在於心中太多年的執拗,被人一層一層的剝落,體無完膚,無處藏羞。

  馬刀揮下,腔血四濺,那些異族平民們面色平靜,絲毫沒有半點面對死亡的恐懼,楚喬清楚的看到,那不是懼怕到極致的麻木,不是不抱有任何希望的絕望,更不是自知無幸的自暴自棄,而是一種固執的倔強,徹骨的仇恨。所有人都很安靜,沒有哭鬧,沒有咒罵,就連老人懷裡的孩子都很乖巧,他們睜著他們的雙眼,看著同族在儈子手的刀下一個一個的死去,眼神明亮,卻又暗暗翻滾著巨大的波濤。

  那是九天神明都要為之膽寒的仇恨,地底修羅都要為之退步的怨毒。

  被壓抑在心底的憤怒和仇恨緩緩滋生了出來,孩子的拳頭握的死死的,像是嗜血的小狼。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蹄聲,連同男人急切憤怒的大呼:「住手!都住手!」

  雪白的戰馬迅速奔近,年輕的男人翻身跳下,發瘋一般的揮鞭抽在持刀士兵的手腕上,擋在流民的身前,憤怒的衝著將領大叫道:「穆賀,你幹什麼?」

  「舒燁少將,我奉了軍令,正在處斬亂民。」將領見了男人眉頭輕輕一皺,但還是下馬恭敬的行禮,沉聲說道。

  「亂民?」舒燁劍眉入鬢,眼神憤怒的指著滿地的老弱婦孺,厲聲說道:「誰是亂民?她們嗎?誰給你的權利,誰允許你這樣做的?」

  穆賀面色不變,好似頑固的石頭:「少將,是盛金宮下的旨意,是您的叔叔魏大人親自請的旨,長老院共同簽署的文件,您的哥哥帝都府尹親筆批下的紅字,整個魏閥的族長共同商討做出的決定,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舒燁頓時就愣住了,他茫然的轉過頭去,目光在那些流民的臉上一一掠過。這些面對死亡都不曾皺一下眉的異族百姓們,卻在看到舒燁的那一刻陡然變了臉色,再也掩飾不住眼中的怒火,一名老婦人突然站起身來,不顧兩側的士兵,大罵著衝了過來:「你這個騙子!無恥的背信者!天神會懲罰你的!」

  一柄長刀突然劈下,轟然斬在婦人的腰上,鮮血從戰刀的血槽中嘩嘩流下,婦人的腰幾乎被砍成兩斷,身軀無力的倒在地上,但是她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一口含著血腥的濃痰狠狠的吐在舒燁潔白的衣袍上,獰笑詛咒:「做鬼…做鬼也不會……放……放過……」

  舒燁面色鐵青,那口濃痰噁心的掛在他的袍子下襬,可是他卻沒有去擦掉,他只是緊抿著嘴唇,看著一地凌亂的屍首和無數雙充滿仇恨的眼睛。

  「少將,」穆賀嘆了一口氣,走上前來,沉聲說道:「帝國沒有閒錢養這些人,長老會也不會出資為他們修建住房,你是魏家的子孫,要尊重家族的意願,維護家族的利益。」

  巨大的波濤在舒燁的胸腔裡橫衝直撞,他雙目血紅,沉默不語。穆賀眉頭一皺,對士兵一揮手,略略一點頭。士兵們領命,頓時舉起戰刀就要繼續殺戮。

  「壞人!」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人群的最後,一張小小的臉孔突然自母親的懷裡抬起,臉上並無淚痕,一雙眼睛卻是通紅的,大聲叫道:「騙子,你說了要帶我們來帝都住不漏風的房子,你說了要讓大家都吃飽穿暖,你說了…….」

  凌厲的弓箭瞬間射出,穆賀將軍箭法精準,轉眼間就終結了孩子口中將要說出的話,從口腔射入,血淋淋的由後腦透出!

  「動手!」穆賀拔出戰刀,怒聲喝道。

  「住手!」

  年輕的少將陡然崩潰在孩子字字見血的話語之中,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一把推開了兩名士兵。穆賀怒道:「抓住少將!」幾名士兵頓時奔上前來,用上了搏擊的手法,將舒燁緊緊的扣住。

  毫無人性的屠殺頓時開始,鮮血橫流,血泥糅雜,上空傳來了鷹鴆刺耳的尖叫,更加為這恐怖的屠戮增添了死亡的氣息。一個碩大的坑被挖開,上千具失去生命的屍體被拋了進去,沙土迅速的填滿,士兵們騎著戰馬在上面來回的奔走踩踏,鵝毛般的大雪紛揚而下,轉瞬就將一地的血紅覆蓋,連同那些見不得人的罪惡,失去人性的醜陋,一同深深的掩埋。

  真煌帝都年輕俊朗、家世顯赫、身居高位的貴公子當著自己的下屬的面失態,為了一群身份低下的賤民失去了理智。

  「少將,」穆賀走上前來,看著雙眼發直的看著雪地的男子,沉聲說道:「您不該這樣,他們都是下賤的種族,身上流著卑賤的血,您不應該為了他們忤逆魏大人。您的叔叔對您的期望很高,沒有您在,點將堂的魏閥子弟群龍無首,我們都等著您回來。」

  見少將沒有反應,穆賀輕嘆一聲,帶著大隊回撤,戰馬奔騰,半晌,荒原上就再也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男子久久的站在那裡,漫天大雪紛揚,這個正元節,竟是這樣的寒冷。

  藏在雪坡後面的兩個孩子吃驚的看到那個身份高貴的魏閥少將對著蒼茫的大地突然下跪,向著那些死去的生靈的方向沉重的叩首,然後翻身上馬,利落的奔騰而去。

  許久,大雪仍舊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孩子挪動已經凍僵的手腳,搖晃的向前走去。

  「你幹什麼?」燕洵一驚,愕然的站起身來。

  孩子轉過頭來,面色沉靜,眼神卻有鋒利的寒芒在凌厲的閃動:「我是下賤的種族,身上流著卑賤的血,你我本不該站在一處,既然不同路,莫不如早點分道揚鑣。」

  冷月淒涼,孩子的身影那般幼小,可是燕洵在後面遠遠看著,卻陡然覺得她背脊挺拔的可以撐開這個腐朽的天地。大雪如棉,雪地上一行腳印漸漸拉遠,向著大夏帝國的心臟,筆直而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1:36

第018章 魏氏門閥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在大夏皇朝口口聲聲無錢供養異族流民而痛下殺手的時候,內城的拾花酒市裡卻是歌舞昇平、香風熏陶、一派紙醉金迷之色。美人腰肢如柳,肌膚如玉,嬌聲媚笑,玉臂豐乳,「辛苦」了一天的大夏元老們,在這裡卸去了白日裡的儒雅衣冠,放浪形骸,樂不思蜀。

  門外積雪樹掛,絲絛飄揚,各色綵燈高燃,上元佳節,舉國同慶,包括這些浪跡風塵的女子們。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突然踏碎了魏閥大家長魏光的黃粱美夢,雪白長鬚卻仍顯清俊的耄耋老者瞇起一雙狹長的眼睛,揮手屏退了身前身後圍繞著的十多名艷妝女子,女子們聞言齊齊裝好衣衫,半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的跪退而出。

  魏光端起茶盞,深吸一口氣,緩緩的靠在軟榻上。

  香爐裡香氣裊裊,團團熏香在上方輕輕飄散,形如細龍,豎直而上,隔著它們望去,一切都顯得有幾分迷離。

  房門外響起了下屬恭敬的聲音:「大人,舒燁公子來了。」

  也該來了,老者眉梢淡淡一挑,比他預計的早了點,白白浪費了玉娘的一場費心討好,老人聲音低沉,緩緩說道:「讓他進來。」

  房門側開,一身樣式簡單,樸素到幾乎不像貴族該有的穿戴的月白色長袍閃進拾花酒市的天字第一號包廂,舒燁少將面色陰沉,沒頭沒腦的開口:「為什麼?」

  魏光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雙眼微瞇,看都沒看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見到長輩不知行禮,就是我這麼多年教給你的禮貌嗎?」

  魏舒燁眉頭輕蹙,牆角的燭火辟啪爆出一絲火花,時間靜靜流逝,年輕的少將終於低下頭去:「叔叔。」

  「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清楚原因才去做的,這一點,你要好好的和舒遊學習。」

  舒燁少將眉梢一挑,沉聲說道:「那為什麼要派我去,我承諾過他們……」

  「你是大夏七大門閥之首魏氏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身上流著先祖黃金的血液,是帝國尊貴的貴族,不需要對一群血統低賤的賤民有所承諾,他們生命的存在就是為了在適當的時機失去,為帝國獻身,你做的毫無錯誤,也無需內疚,更無需在這個時候跑到這裡來質問你的叔叔。」

  老人打斷舒燁的話,聲音低沉的說道,聲音鏗鏘,如斷金石。

  舒燁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叔叔,你曾經不是這樣教我的。」

  「就因為我曾經如你一樣天真,你父親才會死在門閥的內鬥之中。」魏光睜開雙眼,蒼老的眼神中有跌宕的鋒芒在激烈的閃動,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緊緊的看著舒燁,一字一頓的說道:「勝者為王,弱肉強食,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燁兒,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明白?」

  「叔叔,」舒燁面色嚴肅,正色道:「帝國需要人去西部墾荒,他們一族的青壯全部因為相信我往西而去,為什麼長老會不能照料他們的家人?他們萬里迢迢的跟著我回到帝都,就是因為你曾經答應過我,說會在紅川腳下為她們建造永駐房。他們放棄了自己的家,放棄了遊牧的天性,就是因為我親口對他們保證過!」

  舒燁激動的一把拿起魏光桌案前的小團香,厲聲說道:「你說帝國沒有錢供養她們,可是這是什麼?這是懷宋的金香,只一團就抵二百金株,二百金株,夠他們一族人生活十年啊!」

  魏光面色不變,平靜的聽著舒燁發洩著自己的不滿,空氣劍拔弩張,充滿了年輕人憤怒的火氣,很久,老者才輕輕一笑,緩緩說道:「燁兒,你和點將堂的執鹿少將一同出去督辦尚慎民亂卻慘淡而歸,執鹿少將被剝了軍銜關在刑人堂裡至今生死不知,而你卻可以站在這裡同我大吵大鬧,原因是什麼?」

  舒燁一愣,憤怒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登時無言以對。

  「你之所以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是因為你姓魏。我知道你同情那些賤民,排斥等級之分,可是哪怕你再厭惡這個身份,你終究是魏家的嫡系子弟,是我魏光的侄兒,你從小到大所享用的一切都是門閥給你帶來的,你所吃所用,衣食住行,身份地位,全拜家族所賜,這一點,你永遠也改變不了。安然享受這一切的人,是沒有資格去厭惡咒罵它的。」

  魏光深吸一口氣,靠在榻上,胸口略略起伏,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厚重的滄桑:「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今日之所以是魏家屠戮弁塔族,而不是弁塔族屠戮魏人,是因為魏家自從先祖開始,就在一直不停的為家族的利益而奮鬥。三百年來,魏氏一族護衛國土,開墾邊疆,入朝出仕,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在弁塔人悠閒的牧馬放羊的時候,魏家的孩子已經開始學習騎射兵法,開始學習經商之道,可以躲避明裡暗裡的冷箭暗算。於是多年之後,魏家是七大門閥的一支,而弁塔卻要發配邊疆,舉族覆滅。孩子,老天是很公平的,從不會偏袒什麼人,他們之所以會失去,是因為他們付出的還遠遠不夠。沒有人可以因為自己的弱小就去咒罵強者的欺凌,想要不被殺死,只能自己變得更強。今天你在這裡同情他們,可有想過,若是魏家的子孫都如你一樣,今日死在真煌城外的,就是你的兄弟姐妹。」

  舒燁站在原地,眉頭緊鎖,想說什麼,卻感覺胸腔似乎被一塊巨石狠狠的壓制,說不出話來。

  魏光緩緩的站起身子,伸手拍在魏舒燁的肩膀上:「燁兒,叔叔已經老了,護不了你們多久了,將來叔叔不在了,誰來保護家族?誰來保護我的孩子不被人殺害?誰來保護我的女兒不被人玩弄?誰來保護他們?你嗎?」

  大門大敞,喧嘩的絲竹聲悠然的傳了進來,香氣迷醉,令人昏然。老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魏舒燁挺著背脊,感覺肩膀火燒一樣的疼,那裡壓著的,是一座看不見的高山,是他極力想要逃卻終究無法擺脫的重擔。

  夜色漆黑,卻也黑不過他心中的濃霧,那些看不見的魑魅魍魎在思想中遊走著,吞噬著他的理智,掙扎無用,終究長嘆一聲,無言以對。

  有些東西,生來就已經決定,如同血脈,如同命運。

  男子頹然坐下,端起酒盞,連同滿腔的鬱結和不甘,一飲而盡。

  楚喬回到剛剛走到城門口,就見到穿著諸葛家服侍的下人們正打著燈籠在四處張望,見了她,頓時大喜著跑了過來。

  「星兒,四少爺讓我們在這裡等你呢,快回府吧。」

  楚喬一愣,沒想到以諸葛玥那個性子,竟也會派人來找她,點了點頭,就上了來人準備好的馬車。

  馬車咯吱前行,行走在仍舊喧嘩熱鬧的街市上,漸漸的,外面的聲音漸小,逐漸安靜了下來。孩子靠在馬車的內壁上,眼前不斷的迴盪著剛剛的那一場屠殺,軍人們冷血的眼神,流民們刻骨的仇恨,還有魏舒燁無力的阻擋。

  以他的身份尚且無能為力,更何況是渺小的自己。以個人的能力去對抗整個皇朝,無疑是螳臂當車,她現在所能做的,只是小心謹慎的好好活下去,尋找機會報得大仇,然後帶著小八安然離去。至於其他的事情,她的能力太小,不奢望去改變什麼。

  馬車□轆,漸行漸遠,楚喬突然神智一凌,陡然掀開簾子,四下望了一眼,沉聲說道:「這不是回府的路,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那下人一驚,沒料到這麼小的孩子竟然還記路,連忙賠笑著說道:「少爺在別院呢,不在府裡。」

  孩子眉梢一挑,謹慎的說道:「別院,哪個別院?」

  「湖西的別院,你不知道。」

  楚喬眉頭緊鎖,多年從事危險工作自發生成的謹慎暗暗提醒著她事情有點蹊蹺,她試探的說道:「少爺之前讓我回府取得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取,我們先回府一趟,再去別院。」

  那下人笑著說道:「別擔心,少爺剛剛說了,東西不用取了,他在別院等著,咱們快去吧,別讓少爺等急了。」

  孩子緩緩的點了點頭,面色沉靜,鬆手就放下了簾子。那家丁微微鬆了口氣,眼神中滑過一絲狡黠的神色,嘴角輕輕牽起,可是就在他嘴角的笑容剛剛擴大的那一刻,一柄森冷的匕首陡然抵上了他的脖頸咽喉,孩子小獸一般的順勢而上,面色陰沉的寒聲說道:「你不是四少爺的人,你到底是誰?」

  「嘿嘿,」沙啞如夜梟般的低笑突然在一旁響起,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從樹叢後繞了出來,獐頭鼠目但卻衣著華麗的老者對著一旁點頭哈腰的男人淫邪的笑道:「朱順,你介紹的這個丫頭果然不錯,小小年紀脾氣就這樣倔強,模樣也不賴,回頭我好好打賞你。」

  朱順諂媚笑道:「替老太爺分憂是奴才的本分,老太爺要是打賞奴才就是不給奴才為你效忠的機會。」

  老頭嘿嘿一笑,對左右兩側的侍從說道:「將這小丫頭拿下,送回府裡。」

  眾人轟然答應一聲,頓時就圍上前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1:47

第019章 誰無年少

  那一瞬間,千百個念頭登時閃過腦海,楚喬知道她可以利用對方的輕視和大意,迅速的暴起傷人然後逃走,可是如果如此,一定會引起別人懷疑,尤其是斷了一隻手的朱順,就算自己僥倖逃跑,也會連累尚在府中的小八。

  可是若是不逃走,就會落入這個老色狼的掌握之中,到時候,以她一個八歲孩子的能力,又怎能對抗諸葛別府的整府警衛?

  逃,還是不逃?

  孩子身體緊繃,腦筋卻在飛速的運轉著,莫不如,將計就計,趁這個機會,將這好色的老頭除掉?

  電光石火間,孔武有力的大漢已經逼近身前,就要來卸下她手中緊握的匕首。

  「慢著!」

  一聲清冽的低喝突然響起,所有人頓時轉頭望去,只見平地雪花四濺,白霧翻騰,二十多騎漆黑的戰馬迅速逼近,馬上的少年青袍白裘,面容俊朗,策馬呼嘯著就奔上前來。

  驟然間,駿馬長嘶一聲,齊齊人立而起,溫熱的呼吸噴在清冷的空氣中,形成一片迷濛的霧氣。少年在眾侍衛的拱衛之中,眼神冷淡的看著諸人,聲音平和,以不符合年齡的睿智和冷靜,沉聲說道:「諸葛先生,好久不見了。」

  諸葛老太爺鼠目半睜,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少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原來是燕北的燕洵世子,夜黑露重,世子不在質子府享受,頂風冒雪的這是幹什麼去了?」

  燕洵進退有據,不卑不亢的緩緩說道:「有勞諸葛先生費心了,只是先生一把歲數還這麼老當益壯深夜賞燈,本世子又怎能在府中蒙頭大睡?上元佳節,舉國同慶,本世子不過是出來湊湊熱鬧罷了。」

  「哦?」諸葛老太爺長眉一舒,說道:「既然如此,燕世子繼續游賞,老夫就不奉陪了。」說罷,轉身對著一眾下屬說道:「回府。」

  「等等!」燕洵迅速打馬上前,擋在諸葛老太爺面前,淡笑著指著楚喬說道:「先生要走可以,只是要把這個孩子留下。」

  老者眉梢輕輕一挑:「燕世子此言何意?」

  「這個孩子剛剛驚了我的馬,嚇走了疾風,我要抓她回去問罪」

  老太爺聞言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老夫就陪世子一匹好馬。」

  「我家世子的馬是老王爺從西方大漠剛剛獵回來的千里良駒,你賠得起嗎?」

  「風眠,住口!」燕洵眉頭輕蹙,怒斥身後的小書僮,沉聲說道:「諸葛家是帝國門閥,諸葛將軍又是長老會七大長老之一,財大勢大,連我們王族也難望其項背,自然沒有什麼東西是賠不起的。只是父子情深,疾風是我父王親自馴服,萬里迢迢的送到真煌,並不是尋常戰馬,所以事情不可以這樣草草了之。找不回戰馬,這個孩子,我必須帶走。」

  「燕世子……」

  「諸葛先生無需多言,」燕洵登時打斷老太爺的話,昂首說道:「以諸葛先生的身份,實在犯不上為一個奴隸求情,此事我自會向諸葛家四少爺交代,來人啊,將這孩子帶走。」

  燕王府的親隨頓時上前,一名大漢身材高大,將諸葛老爺的隨從推了一個踉蹌,單手將楚喬抱在懷裡,就要上馬而去。

  朱順見諸葛老太爺面皮發紫,頓時上前,諂笑著拉住燕洵的馬韁,笑著說道:「燕世子,有話好說……」

  「唰」的一聲鞭響登時響起,燕洵一鞭之後緊跟一腳,猛地踢在朱順的下巴上,將男人肥胖的身體一腳踢翻。朱順慘叫一聲趴在地上,哇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連帶兩顆泛黃的門牙。

  「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燕洵眼神銳利,寒聲冷硬的說道。

  朱順大驚,連忙跪在地上,驚慌失措的叩首。要知道在大夏,皇族屠殺一個平民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燕洵對著朱順舉起馬鞭,冷冷的說道:「今日就看在諸葛老先生的面上暫且放你一馬,他日若是還這般沒有規矩,即便是諸葛將軍親臨,我也要取你狗頭。」

  說罷,看也不看諸葛老頭一眼,對著身後屬下沉聲喝道:「走!」

  一隊人馬頓時躍馬揚鞭,滾滾雪浪飛濺之後,就隱沒在長街的盡頭。

  諸葛老頭面皮通紅,左手氣的都有些發抖。朱順跪著爬上前去,拉住諸葛老頭的腳,說道:「老太爺消消火,奴才……」

  「滾!」老頭大怒,一腳踢在朱順的胸口,叫道:「沒用的廢物!」

  隨即,上車離去。

  大雪仍舊紛揚飛散,死寂的長街一片寂靜,更加襯托出主街的熱鬧和繁華。黑暗的種子被埋在積雪之下,朱順怨毒的望著長街的盡頭,那裡,正是楚喬等人消失的方向。

  戰馬停在赤水湖畔,之前還一本正經面色凝重的少年笑瞇瞇的回過頭來,一拳打在楚喬小小的肩膀上,笑道:「小丫頭,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孩子略略抬起眼梢,雖然沒說話,但是意思卻很明顯:「又不是我求著你來的。

  燕洵不服的哼了一聲,喃喃低聲道:「說句軟話會死嗎?」

  楚喬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燕洵一愣,趕忙攔在她前面:「你要幹什麼去?」

  孩子眉頭一揚:「當然是回府。」

  「你還要回去?」少年皺眉叫道:「那個狗奴才不會放過你的,還有諸葛家的那個老頭,在真煌城都是出了名的,你想回去找死嗎?」

  楚喬一把推開他:「用不著你管。」

  燕洵不放手,仍舊緊緊的抓著她,叫道:「你這是幹什麼?難得本世子好心救了你,你卻這樣冷言冷語,諸葛玥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奮不顧身的要一頭鑽回去?」

  楚喬抬起頭來,孤注一擲要除掉諸葛老色狼的計劃被破壞讓她有些惱火,她不耐煩的一把甩開燕洵的手,抬頭冷然道:「我有哭著求你來救了我嗎?收起你的慈悲心腸吧,我受不起。」

  燕洵氣的眼睛通紅,看著楚喬越走越遠的小小身影,突然孩子氣的大聲喊道:「莫名其妙,活該你被人欺負,我再管你一次我就不姓燕!」

  孩子連頭都沒回,半晌,就消失在洶湧的人流之中。風眠小心的走上前來,仔細的看了自己的小主子一眼,見世子眼睛紅紅的,似乎一副要被氣哭了的模樣。

  風眠微微一愣,帝國派遣藩王坐鎮帝國邊塞,拱衛真煌帝都,但是為了限制他們,就將各地藩王的世子收入京中為人質,自己的世子、景小王爺等都是如此。這些孩子自小生活在權利漩渦的中心,早熟老成,向來都是一副成熟的模樣。風眠還是頭一次見主人對一個人這樣喜怒形於色,那樣子就像,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

  「世子,咱們也回府吧?」

  「哼!」燕洵冷冷的哼了一聲,聲音裡猶自帶著怒氣。翻身上馬,帶著眾多親隨就向燕質子府走去。

  「風眠,」剛走了沒兩步,燕洵就回頭對著小書僮說道:「你去一趟諸葛府,就說我的疾風找到了,讓他們別為難那個丫頭。」

  「啊?」風眠一愣,傻乎乎的瞪大了眼睛,說道:「世子,你不是說你再幫她一次就不姓燕嗎?」

  燕洵大怒,在馬上一腳踢在風眠的腿上,叫道:「猴崽子,你再說一次試試。」

  風眠哎呦哎呦的哼哼兩聲,調轉馬頭就向諸葛府跑去,哪裡還敢再說一次。

  燕洵氣呼呼的喘了一會粗氣,見周圍下屬都看著他,頓時大叫道:「本世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眾人連忙轉頭各自張望,再也不敢看燕洵一眼,各個在心底無不在低聲暗嘆:「世子畢竟只有十三歲啊,偶爾孩子氣一次,也沒什麼。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2:04

第020章 學習騎馬

  回到諸葛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看門的家丁見了楚喬,微微有些吃驚,知道這是青山院如今得寵的下人,也沒有過多為難,還給了孩子一盞燈籠讓她照明。

  夜裡的諸葛府顯得有些冰冷,沒有了白日裡的喧嘩和熱鬧,安靜的像是一個黑暗的牢籠,偶爾有幾聲撲朔的寒鴉,卻很快就被百步穿楊的箭奴們射了下來。

  主子們安睡的時候,是不容吵鬧的,哪怕犯規的只是一些畜生。

  經過藍山院外高高圍牆的時候,楚喬聽到一陣壓抑著的低低的哭泣聲,似乎是有犯了錯的小女奴挨了打,躲在對面的牆根底下哭泣。

  孩子的腳步頓時有些微愣,月亮大大的掛在天上,慘白圓碩的一輪,將她小小的影子投射在紅牆之上,竟顯得那般纖細修長,就恍若是曾經那些歲月中自己挺拔高挑的身材,孩子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不覺的伸出手去,一點一點接近,指尖卻只觸碰到一片冰冷。

  心底頓時湧起一陣悲傷的涼氣,或許,總是會有那麼一瞬的恍惚,以為一切只是大夢一場,只要夢醒,所有的事情就不曾發生。那些跌倒的屍首,那些橫流的鮮血,還有那些悲哀的淚滴……

  對面圍牆裡孩子的哭聲仍舊在延續,只是她的身高太小,根本翻不過這面牆去,自己尚且冰冷,又如何去溫暖他人?就如同那些雪原上被掩埋的屍體,她的痛心,無濟於事。

  意外的竟會推開青山院的院門,楚喬微微有些吃驚,原本做好了在柴房裡過夜的打算,沒想到這麼晚院子還沒落鎖。諸葛玥是一個很會養生的人,不去點將堂上課的時候,就在庭院中修花種蘭、喫茶焚香,對睡眠的要求也很高,不像府中的其他少爺,耽於女色,通宵達旦。

  剛剛小心的踏進院子,一盞燈籠就迅速逼近,寰兒急忙拉住楚喬的手,壓低聲音叫道:「哎喲,我的小祖宗,你跑到哪裡去了?我都等了你一個晚上了。」

  楚喬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頭,說道:「我的馬驚了,才回來,少爺呢?怎麼這麼晚還沒落鎖?」

  「你運氣好唄,」寰兒撇了撇嘴,笑瞇瞇的說道:「少爺在房裡看書呢,看了大半個晚上,也沒吩咐落鎖,也不睡覺,我這才敢在這等著你呢。」

  楚喬點了點頭,就要往諸葛玥的房中走去,寰兒急忙拉住她,說道:「少爺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什麼人惹了他生氣,這麼晚了,有事還是明天再說吧,左右少爺也沒吩咐你回來去館軒,你先去歇著吧,我去告訴少爺就好。」

  楚喬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轉身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寰兒急忙跑進館軒,說了幾句就出了門,楚喬是館軒內的大丫鬟,房間緊挨著主院,孩子剛剛走到門前,還沒推開門,就見身後的房間燈火一息,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楚喬微微有些愣,手搭在門上,半回著頭看向諸葛玥房間的方向,許久,才踏進房門。

  小屋裡的燈火亮了又滅,整個青山院一片靜謐。

  第二天一早去見諸葛玥,這位年輕老成的四少爺卻不在房中,楚喬丟了小紅馬,總需向他有個交代,正想著出去問人,卻見諸葛玥一身烏金武袍,挾著長劍走進了院子,身後跟著一溜隨從,身姿利落,竟是楚喬從沒見過的模樣。朱成彎著腰,手臂上搭著一件披風,小跑著跟在後面。

  寰兒等丫鬟急忙跑上前來,為諸葛玥端茶送水、焚香擦手、準備沐浴的東西。

  楚喬退在大門的一旁,見諸葛玥坐了下來,才上前說道:「四少爺,我丟了小紅馬。」

  「嗯。」諸葛玥輕哼一聲,算作答應,接過寰兒的茶,喝了一口,然後對一旁的下人說道:「去將昨天沐府送來的墨蘭拿來兩盆,把這香爐撤了,聞著刺鼻。」

  下人連忙答應,急忙退了下去。楚喬站在原地,見諸葛玥沒有要處罰她的意思,也知趣的不再搭話,剛想也悄無聲息的走出去,就聽諸葛玥放下茶碗,指著她說道:「星兒,你等一會。」

  楚喬心裡咯登一聲,暗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卻聽諸葛玥說道:「你待會跟朱成下去,找個得力的護院,教你騎馬。」

  「啊?」楚喬和朱成齊齊一愣,不約而同的同時叫了一聲。

  諸葛玥眉梢一揚,一雙劍眉輕輕皺起,眼神不耐的沉聲說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朱成今年十七,打小就是諸葛玥的親隨,自然知道這位主子說一不二的個性,連忙討好的說道:「奴才這就帶著星兒姑娘去。」

  諸葛玥疑惑的抬起頭來,皺著眉向朱成看來:「星兒剛剛八歲,什麼姑娘不姑娘的?」

  「對對,奴才這就帶著星兒…星兒……」平日一向伶俐的朱成一時間竟還找不到稱呼孩子的詞來,張口結舌了半天,仍舊磕磕巴巴的詞不達意。

  諸葛玥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得了,滾下去吧,把腰板直起來再走路,別讓外人以為我們青山院的奴才都是駝子。」

  「是,是。」

  楚喬站在原地,個頭小小的,穿著一件淺黃色的小裙子,上面是一件狐皮小馬甲,看起來粉嫩可愛。見狀對著諸葛玥行了一禮,聲音軟軟的說道:「星兒謝謝四少爺。」

  諸葛玥頭也沒抬,只是輕輕揮了揮手。

  楚喬和朱成退出館軒,朱成狐疑的上下看了眼孩子,見楚喬抬頭看他,頓時滿臉堆笑的說道:「星兒姑娘,咱們走吧?」

  楚喬一笑,也不理他,當先就出了青山院。

  「星兒姑娘,這就是我為你選的人,他們都是騎馬的好手,你自己從中選一個吧。」

  楚喬和朱成等人站在跑馬山的山根底下,八歲的孩子微微仰著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眾彪形大漢,這些平日裡對小奴隸們呼喝怒罵的諸葛家護院們此刻一個個滿臉堆笑、神態恭敬,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他們平時有多麼和善。

  孩子邁著小步子,在男人們面前一一走過,突然,孩子眼睛一亮,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指著其中一名神色慌張的大漢,輕笑道:「我就要他。」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2:35

第021章 歪打正著

  「星兒姑娘,」男人諂媚的笑,笑容裡滿滿都是掩飾不住的擔憂和尷尬,八歲的女童站在山坡上,一身雪白的狐皮小馬甲,眼睛亮晶晶的,顯得嬌俏可愛。

  「請您挑馬。」

  楚喬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十多匹馬,只見全都是馬掌還沒打的小馬,毛色乾淨,一看就是從小養在家裡連門都沒出過。孩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裡,搖搖晃晃的晃著小馬鞭,故作刁蠻的說道:「我不要這些,我要騎大馬。」

  旁邊的護衛為難的上前,剛要說話,宋濂連忙阻止,點頭哈腰的說道:「星兒姑娘要騎大馬,那自然是小事一樁,你們幾個,下去牽幾匹好馬來,記住,要大的。」

  宋濂故意在「大」字上加了重音,兩名護院會意,恍然大悟的下去牽馬,一會的功夫,五匹身材高大的馬被牽了出來,楚喬只打眼一看,就看出這是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馬,能不能跑尚且是問題,當下也不說破,只是轉身對著宋濂說道:「這幾匹馬看起來彪悍健壯,我年紀小,沒騎過這麼大的馬,不如宋護院先演練一番,好給我開開眼界。」

  宋濂眉頭頓時緊緊的皺起,一張臉迅速垮了下來,朱成疑惑的催促:「快去啊,你不會是不會騎馬吧?那你剛才還搶著要來?」

  宋濂卻是心裡有苦說不出,暗道我要是知道伺候的是這位祖宗,打死我也不來啊。為難的走到老馬前,伸手摸了摸老馬昏昏欲睡的頭,拍了兩下,然後小心的踩在腳蹬上,好像身下的馬是紙糊的一樣,生怕稍稍一用力就能壓塌。

  使勁的提著氣,馬倒爭氣,四個腿雖然打顫但卻沒趴下來,宋濂放心的鬆了口氣,笑著說道:「今天雪大,星兒姑娘還小,我們今天就先學上馬,明日再學著跑。」

  朱成剛要點頭說話,楚喬突然上前,對著馬屁股猛地拍了一下,笑道:「說那麼多,先跑一圈看看!」

  只聽轟的一聲,馬屁股被拍,不但沒跑起來,反而蹄子一軟就轟然倒在地上,宋濂被掀了個大跟頭,大頭朝下的栽了下來,一頭紮進雪堆裡,只露出兩隻靴子在上面。

  眾護院頓時驚慌失措的跑上前去,朱成皺著眉看著趴在地上入氣多出氣少的馬,不樂意的說道:「這就是最好的馬,我看你們是不把四少爺的吩咐放在心上。」

  「小的不敢,」宋濂連滾帶爬的跑上來,連忙說道:「小的絕對沒這個想法,只是星兒姑娘年紀小,我們不敢牽壯年的戰馬來啊!」

  朱成點了點頭,說道:「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星兒,你還小,先騎小馬吧,行嗎?」

  「朱成大哥說騎小馬,星兒就騎小馬。」孩子揚起頭來,粉嫩的小臉,一雙眼睛彎彎的,可愛極了。

  朱成美滋滋的,轉頭卻對著宋濂怒目而視:「還不快去牽馬!」

  宋濂一瘸一拐的牽來馬,在朱成一連氣小心當心的聲音中扶著楚喬上了馬,孩子低下頭,笑瞇瞇的說道:「這位護院大哥,我還不會騎馬,你幫我牽著韁繩,咱們慢慢走一圈。」

  宋濂巴不得如此,連忙點頭如蒜倒。這小馬十分乖巧,跟著宋濂的身後慢慢走著,一會的功夫,兩人就走出了百十多步遠,宋濂抬頭討好的笑:「星兒姑娘,這馬還不錯吧,它剛生沒多久,七小姐前陣子跟我要我都沒捨得給,姑娘要是喜歡,就送給你吧。」

  「七小姐喜歡的東西,星兒怎麼能拿呢?這樣不合規矩。」

  宋濂頓時呲牙笑道:「姑娘說的什麼話,七小姐雖然是將軍的親生女兒,但是論起地位那可跟四少爺天地之差,姑娘是四少爺面前的紅人,論身份地位,可比她們高貴多了。」

  「是嗎?」孩子微微一笑,說道:「我還當真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高的身份,畢竟不久前,我還是任由你宋護院打罵的。」

  宋濂的臉色頓時一白,楚喬眼神一寒,一把抽出宋濂手臂上的袖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的插在小馬的馬股上,小馬大驚,長嘶悲鳴一聲,一腳踢開宋濂的束縛,就向上飛速的狂奔而去!

  孩子頓時驚慌失措的大聲叫道:「宋護院!你幹什麼?」

  朱成等人遠遠的見小馬受驚狂奔,人人大驚失色,一邊叫囂著一邊跑上前來,可是哪裡比得過那畜生的四條腿。

  「快!上馬,把星兒救下來!」

  十多匹駿馬飛速掠上,楚喬故作驚慌姿態,眼神卻四處觀望,尋找安全的落腳點。

  就在這時,一騎黃驃馬突然從天而降,馬上的少年面龐白皙,眼神如電,嘴唇有一絲有異常人的殷紅,一身深紫暗花廣繡袍,策馬狂奔而來,閃電般拔劍,一劍刺在小馬的雙眼之間。小馬受到襲擊,更是慘聲尖鳴,頓時揚踢人立,搖頭狂甩!

  與此同時,一條軟鞭頓時飛掠上前,登時繞過孩子小小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捲了下來!

  「呵呵,好險好險。」燕洵一身湖綠錦袍,面容俊朗,笑瞇瞇的抱著楚喬,聲音裡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狡黠。

  諸葛玥拔出小馬臀上的袖箭,轉頭冷冷的看向宋濂,對身旁的下人說道:「將他拖下去,送到掌事院交給朱七。」

  兩名侍衛頓時衝上前來,幾下就將宋濂綁上,男人大叫道:「四少爺,不是……」

  瞬時間,只聽彭的一聲,輕袍緩帶的燕洵閃身上前,飛起一腳,頓時踢碎了宋濂的滿口黃牙,讓他有口難言。諸葛玥眉頭微微皺起,轉過頭來,斜著眼睛看向燕洵。

  「這樣的奴才,在我燕王府早就拉出去砍了,哪裡還能給他狡辯的機會?」燕洵一笑,說道:「四少爺就是太慈悲,燕洵遇阻代庖,還請四少爺不要見怪。」

  諸葛玥輕哼一聲:「哪裡,燕世子身手了得,以前在點將堂上真是眼拙了。」

  燕洵擺了擺手,笑道:「都是些花把勢,哪裡比得上四少爺少年領兵的滿腹甲兵。」

  諸葛玥含義不明的淡淡點了點頭,一揮手,屬下就將滿嘴流血的宋濂押了下去。

  「燕世子,多謝你今日特意送回府上丟失的馬匹,只是以後這樣的事情讓下人做就可以,何須勞煩世子大駕。本想留世子在府中吃頓便飯,但是知道世子貴人事忙,玥就不多事了。朱成,送燕世子。」

  燕洵無所謂一笑,和諸葛玥客套一句,轉身就要離去,臨走之前經過楚喬身邊,突然附耳低聲說道:「狠心的小丫頭,又讓你害了一個人。」

  楚喬一愣,抬起頭來,卻見燕洵沒事人一樣的淡笑離去,身姿挺拔,已頗有長大成人的風姿,面色沉靜,哪裡像是面對著她時那個嬉皮笑臉的浪蕩公子?

  「星兒,」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孩子回過頭去,只見諸葛玥面色難看,眼神刀子般的在她身上滑過,緩緩說道:「跟我回去。」

  楚喬微微嘆了口氣,倒霉的很,竟被撞了個正著,還是先想好怎麼應對這隻小狐狸吧。

  八歲的孩子垂頭喪氣的跟在諸葛玥身後,腦袋裡開始迅速的編撰自己悲慘受欺的往昔歲月,卻不見前面諸葛玥的眼神,陰沉中帶著兩分孩子般的得意,卻不知到底是在得意什麼。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2:50

第022章 稍有疑竇

  屋子裡安靜了很久,窗外的風輕輕的吹著,花架上剛剛送來的墨蘭發出淡淡的幽香。

  孩子一直靜靜的站在下首,不過時間真的太久了,久到她幾乎以為上面的人已經睡著了,忍不住抬起頭來偷偷的向上瞄一眼,卻正好落入一雙漆黑如墨的深潭之中。

  不能再裝沒看見了,楚喬舔了舔嘴唇,小聲的叫:「四少爺。」

  「編好騙我的瞎話了嗎?」

  少年端起一旁的茶盞,緩緩的喝一口,聲音舒緩,淡淡說道。

  果然是只小狐狸,楚喬心下冷哼,面上卻害怕的跪下,急忙說道:「星兒不敢說謊。」

  「是嗎?」諸葛玥低頭輕笑,說道:「那就說來聽聽。」

  「上個月初四,星兒和府裡的一群小女奴,被大少爺帶去圍獵場,最後,最後只有星兒一個人活著回來了。星兒回來之後很害怕,趁著養傷的時候,就收拾好東西準備逃走。」

  「逃走?」諸葛玥略略揚眉:「你從小生活在府裡,荊氏一門三年前就灰飛煙滅,你在外面毫無親人,你年紀幼小,能逃到哪裡去?」

  孩子微微一愣,聲音小小的說道:「星兒也不知道,只是不想留在這裡等死。少爺也許會覺得星兒大逆不道,但是一個人只能活一次,星兒的命在別人眼裡一文不值,但是在星兒自己眼裡,還是很寶貴的。」

  「星兒準備逃出去的時候,被宋護院發現,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他今天見了我,怕我得少爺寵愛會報復他,於是就想害我。」

  「是嗎,原來是這樣,他還真是膽大包天。」諸葛玥喝了口茶,聲音平淡的緩緩說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他打過你?」

  楚喬一愣,只見諸葛玥眼神銳利,好似一尾靈蛇,頓時低下頭來說道:「這是不久前的事情,所以星兒還記得。」

  「你的記性倒是不錯,」諸葛玥點了點頭,說道:「那麼,你會不會記得錦偲錦燭慫恿我殺了臨惜,會不會記得朱順將你的家人都送給別人,會不會記得有人殺了你的姐妹呢?」

  楚喬心下一驚,但卻理智的沒有抬起頭來,一個頭磕在地上,悲泣著哭出聲來,說道:「少爺,星兒全都記得,可是星兒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本分,更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

  「你的意思就是說,等到有朝一日你有這個本事的時候,也會報仇的,對嗎?」

  孩子頓時抬起頭來,驚恐的向上望來:「四少爺!」

  「不必否認,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絕對不是一個心智普通的孩子,你的眼睛裡隱藏了很多東西,我看得到。」

  孩子眼淚含在眼眶裡,抿著嘴說道:「少爺以為星兒會做什麼呢?以為星兒會去殺人嗎?還是認為錦燭錦偲姐姐都是星兒害死的?星兒年紀小,即便是心裡偶爾有恨,但是卻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荊門族滅,上萬族人一夜間離散死盡,星兒也從千金小姐變成了下賤的奴僕,若說有恨,星兒是不是該去恨盛金宮的皇帝,是不是該去恨下達命令的長老會,是不是該去恨抄了星兒的家的煌天軍團?少爺,星兒沒那麼大的能力,我只想好好的活著,那些東西太沉重了,星兒承擔不起。」

  孩子叩首在地上,小小的脊樑筆直,堅定的垂著頭,可是那單薄的小肩膀卻在止不住的顫抖著,似乎十分害怕,想哭卻硬挺著。

  諸葛玥的眼神在孩子身上來回的打量著,雙眼鋒芒畢露,終於還是在孩子低聲苦忍的抽泣聲中軟了下來。諸葛玥放下茶盞,靠在軟榻上,緩緩說道:「你起來吧。」

  孩子緊抿著嘴唇,眼睛睜得大大的,通紅一片,水濛濛的。

  諸葛玥看了眼眼前的孩子,見她小小的,臉蛋粉紅,小拳頭緊張的握著,想要哭卻使勁憋著,樣子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獸,十分可憐,不由得輕嘆了一聲,暗道自己經歷多了爾虞我詐,果然是杯弓蛇影了。

  「好了,算我委屈你了,想哭就哭吧。」

  這已經算是變相的道歉了,以諸葛玥的為人,何曾對人這般客氣過,可是那孩子卻仍舊倔強固執的站在原地,抿著嘴瞪著眼睛,就是不肯落下一滴眼淚。

  諸葛玥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揮手道:「下去吧,別站在這礙眼。」

  孩子賭氣的轉過身去,話也不說一句,就想回去。

  「站住!」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3:02

第023章 見招拆招

  諸葛玥突然叫道,孩子頓時站住身子,只是卻沒有轉過頭來。

  諸葛玥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青瓷的小瓶子,緩緩走下來,靴子踏在柔軟的熊皮地毯上,悄無聲息。伸手抓住孩子的肩膀,想要將她轉過來,可是手指卻感覺到一股執拗的賴皮勁,諸葛玥眉梢一挑,只見孩子使勁的板著自己的身體,就是不想轉過身來。

  諸葛玥畢竟年紀大過她很多,雙手搭上孩子的肩膀,略略一用力,就強行將孩子轉了過來。

  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無比委屈的展現在諸葛玥的眼前,孩子眼睛紅紅的,見了他,眼淚掉的越發的凶了。

  「好了,別哭了,不過是說了你幾句。」少年皺眉說道:「你自己犯了錯還不許別人說了?」

  「我哪犯了錯,是少爺讓我去學騎馬的,我學的好好的,誰也沒招惹。」八歲的孩子終於犯了脾氣,理直氣壯的和自己的主人頂嘴,一邊說一邊抽泣,險些將鼻涕也吃進嘴裡。

  諸葛玥微微皺眉,拿出懷裡的手帕就為孩子擦起臉上的淚水,手法十分外行,一邊擦一邊說道:「你還有理了,你弄丟了我的馬,今天又因為你死了一匹上好的漠西雪龍馬駒,還說自己沒錯?」

  「又不是,又不是人家自己要騎馬的,再說燕世子,燕世子已經將丟的馬送回來了,我都,都聽著了。」孩子得理不饒人,眼淚辟裡啪啦的落下來,一會就將諸葛玥的手帕打濕了。諸葛玥剛要再拿一隻帕子,突然只見孩子就著他的手,對著帕子擦了把鼻涕,

  諸葛玥一愣,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條髒兮兮黏糊糊的帕子,只聽孩子繼續說道:「就連今天那匹馬,也是少爺自己殺死的。」

  「哼,你倒是會講理。」

  孩子低著頭,不服氣的喃喃道:「人家說的是實話。」

  陽光從窗稜的角落裡照了進來,灑在兩個人的肩膀上,孩子還很小,即便站直了也才到少年的肩膀,臉蛋紅彤彤的,像是兩個大蘋果。

  「給你,」諸葛玥將瓷瓶放在她的手裡,說道:「回去擦擦。」

  果然是小孩子的心性,注意力頓時就被轉移了,諸葛玥心下淡笑的看著孩子舉著瓶子,疑惑的說道:「這是什麼?」

  「藥,治擦傷的。」

  之前小馬跑的太快,楚喬的手心都被磨傷了,孩子嘟著嘴,點了點頭,說道:「四少爺,那星兒先下去了。」

  少年坐回椅子上,頭也沒抬,一副很不願意見到她的樣子,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

  孩子剛要打開門,諸葛玥突然叫道:「星兒,以後見到燕世子,儘量離他遠點。」

  孩子歪著頭,不解的望著他,諸葛玥煩躁的皺眉,吼道:「聽沒聽明白?」

  「明白啦!」孩子大聲的回答,然後轉身就離去,小小的身子跨過高高的門檻,險些摔倒。

  這孩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少年黑著一張臉,暗暗的喘著粗氣。

  剛一開門,就看見朱成擔憂的臉,朱成連忙跑上前來,見星兒滿臉淚痕的樣子急忙問道:「少爺怎麼說,生氣了嗎?」

  楚喬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朱成心驚膽顫的進了房,見諸葛玥正低著頭,也不敢出聲,就在一旁小心的站著。

  過了一會,一個東西突然對著他的腦袋就飛過來,朱成大驚,也沒敢躲,暗道一聲吾命休矣,卻感覺東西軟綿綿的,被砸到的腦袋一點也不疼。低頭一看,竟是一塊髒兮兮的手帕,上面繡著一個小小的玥字。

  「拿去扔了。」

  想起楚喬滿臉的淚痕,朱成頓時好似領悟到了什麼,微微一愣,連忙點頭哈腰的說道:「奴才遵命。」

  正要出門,忽聽諸葛玥叫道:「等會。」朱成頓時回過頭來,彎著腰等候指示,十足的奴才樣。

  少年白皙的臉孔不知為何竟有些紅,想了半晌,仍舊沒有開口。朱成小心的抬起頭來,只見諸葛玥眉頭緊鎖,好似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和平日裡遇到大事的表情一模一樣,頓時認真的豎起耳朵,等候主子的吩咐。

  好久,只聽上面傳來威嚴的聲音:「還是拿下去洗乾淨,再給我拿回來。」

  「啊?」朱成頓時目瞪口呆,大聲叫道。

  諸葛玥大怒:「啊什麼啊!聽不懂嗎?」

  「聽懂了聽懂了,奴才這就去。」

  大門彭的一聲被關上,諸葛玥坐在椅子上,呼吸漸漸平復,想起孩子撅著嘴哭泣的樣子,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煩悶。他站起身來,來到內廳,只見內廳簡樸清淨,正對著床的方向掛著一副人物肖像,上面畫著一個稚齡女童,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眼睛明亮,笑容甜美,一身嫩黃色上衫,下穿淺綠色的裙子,十分嬌艷可愛。

  諸葛玥緩緩伸出手來,輕撫畫像的一角,許久許久,方才低不可聞的輕聲說道:「我就再信一次。」

  楚喬小小的身子行走在迴廊之上,低著頭,對過往打招呼的人一概不理,一看就是挨了罵受委屈的樣子。兩側的下人們紛紛揣測,看著孩子回到房門口抬起頭來,頓時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再也不敢窺視。

  孩子伸出小小的手掌,推開門,然後走了進去。

  門板剛剛被關上,孩子的臉上就頓失剛剛的那一副賭氣可愛的模樣,她面色沉靜,眼神銳利,捂著胸口緩緩的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拿在手裡,卻沒有喝下去。

  不論如何,今日這迫在眉睫的一關總算是過了,不管諸葛玥相信多少,但總算暫時沒有了危險。

  背脊上的衣衫已經全部濕透,冷風吹來,打在衣襟上,冷颼颼的。楚喬喝了口涼茶,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然後閉上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氣。

  不論如何,事情必須加緊進行,她沒有時間了。

  冷風如刀,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3:13

第024章 殺機初現

  漆黑的天宇之中,璀璨的星辰照耀著沉睡中的大地,好似一雙雙淡漠的眼睛,靜靜的俯視著世人命運的軌跡。白蒼歷第四百六十六年,隆冬剛至,大雪瀰漫,剛剛歡度了上元佳節的真煌帝都,迎來了喜悅過後的第一輪危機。

  寒霜籠罩整個真煌城,長老院和盛金宮之間的車馬燈火徹夜不息,流水般匆匆而過。西征的煌天部遭到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重創和傷害,鮮血的味道從雲寂高原的恆河冰水中流淌而下,遍佈整個大夏皇朝,直抵帝國的心臟。賤民的挑釁觸怒了帝國的上層貴族們,鐵血的權威受到質疑和侵犯,又一場戰爭在低沉的喘息中暗暗醞釀,而在這之前,必須有人為這一次失敗付上血的代價,哪怕,只是為了維護帝國的尊嚴。

  鑲金的詔書從盛金宮發出,經過長老院的裁決,而後穿過紫薇廣場、九崴主街、承天祭台、乾坤正門,一路發往邊疆,風雨迭起的安靜前夜,真煌城的人們,仍舊在靜靜的安睡著。

  「月兒姐,」

  小八剛要叫出聲來,就被楚喬一把摀住嘴巴,女孩子的眼睛明亮,四下望了眼,隨即掏出懷裡的錦袋,交到小八手裡,壓低聲音沉聲說道:「小八,時間不多,我們長話短說。明日晚飯前,要是我還沒來找你,你就自己從後山的馬料場後門逃跑,那處看守的侍從我明日會尋隙支開,晚飯前會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無人防守。這是些盤纏金株,還有偽造好的出城文書、行走草標,你帶在身上,不要等我,直接出城。」

  「月兒姐?」孩子頓時急切的抓住楚喬的手,急忙說道:「你要做什麼?可是要去報仇嗎?小八也可以幫你,我不要一個人走。」

  「聽話,」楚喬伸手撫上孩子的頭,沉聲說道:「荊家現在只剩下我們倆人,我是姐姐,你要聽我的,只要還有人在,荊家就不會亡,若是我出了意外,你還可以為我報仇。」

  「月兒姐……」

  「小八,聽我說,你出了城只管往東走。到了夏唐邊境的三逸城,等我三日,若是我還不到,就自己先離開,你放心,這只是以策萬全,我一旦脫身,一定會追上你的。」

  孩子眼睛通紅,緊緊的抿緊嘴角,突然伸出手來,使勁的抱住楚喬的腰,哽咽的說道:「月兒姐是最有本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楚喬心下一酸,抱住孩子的肩膀,苦澀一笑:「放心吧,這次以後,我們就離開這個地方,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欺負我們。」

  窗外冷月如鉤,西風掃雪,一片蕭瑟。

  第二日,楚喬照例早起,去諸葛玥的房中伺候,卻被告知四少爺一早就出了門,此刻已經不在府上。

  楚喬暗道一聲天助我也,轉身就向著正院的方向走去。誰知,剛走到館軒前的綠淑房,就被諸葛玥的貼身護衛月七攔住,不到十五歲的年輕護衛冷著一張臉看著楚喬,一字一頓的說道:「少爺吩咐,不許星兒姑娘出青山院的大門。」

  楚喬一愣,不知諸葛玥又在發什麼瘋,揚起頭來可愛一笑,說道:「這位大哥,我不是要出院子,我只是要去小廚房看看昨日送來的茶新不新鮮。」說罷,轉身就向小廚房的方向走去。

  月七緊緊的盯著她的背影,鷹隼一般,一瞬不錯。

  一會的功夫,寰兒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月七眉頭一皺,上前說道:「星兒呢?」

  「在裡面跟著大家挑茶。」

  月七皺眉:「她現在的身份還用得著幹這樣的活?」

  「哼,你當星兒也是錦燭錦偲那樣勢力的人?」小丫鬟眉梢一挑,不屑的看了月七一眼,口直心快的說道:「勢利眼!」

  天邊白雲飄飄,今天,倒是一個好天氣。

  擺脫了月七,楚喬隨便找了個藉口小心的離開青山院,向著前苑迅速走去,她生怕被人發現,挑揀了最隱秘的小路,剛剛走到梅林處,一個影子突然跑出來。孩子一驚,皺眉看去,只見來人年紀不大,眉清目秀,竟是十分的眼熟。

  「不必驚慌,我是燕世子殿下的書僮風眠,今天是專程替殿下來給你送口信的。」

  「送口信?」楚喬眉梢一挑,目光上下在風眠身上轉了一圈,說道:「你怎麼知道在這裡等我?」

  風眠得意一笑:「我們世子說若是進不去青山院,就讓我找個通往外府最隱秘的小道藏著,一定能見到你。」

  楚喬冷哼一聲,冷冷嘲諷說道:「你們世子倒是料事如神。」

  「嘿嘿,」小書僮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我們世子的確是很聰明的。」

  「什麼口信,要說快說,我還有事。」

  風眠悄悄咋舌,暗道這小奴隸還真是有性格,難怪世子和諸葛四公子都對她這樣上心,連忙說道:「我們世子要我跟你說,他明天一早就要回燕北了,晚上想和你告個別,就在昨夜的老地方見面。」

  「回燕北?」楚喬眉頭輕輕皺起,說道:「你們世子不是在京為質嗎?怎麼這麼突然要回去?」

  「具體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老王爺派人進京來招世子回去,想必是有急事,長老會已經批覆,明天一早,咱們就回燕北了。」

  楚喬默默的點了點頭,說道:「你跟你們世子說,我是奴婢身份,不可以輕易出府,再說他回不回燕北跟我也沒有關係,我身份低下,不敢高攀,告別一說,無從談起。」

  小風眠嘿嘿一笑,說道:「我們世子說了,你若是想去,就沒人能攔得住。至於跟你有沒有關係,可就不是我能置喙的了。姑娘你忙著,風眠走了。」

  小書僮賊笑著消失在梅林之中,楚喬不由得在心裡暗嘆諸葛府防衛低劣,竟能任由一個小孩自由來去。

  一路小心潛行,大約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前苑的偏廂,諸葛府外府大管家朱順的院子,毫無防備的呈現在眼前。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3:25

第025章 借刀殺人

  此時此刻,外府的管家朱順正滿面愁容的捧著一隻盒子,盒子裡裝著一隻已經有些發臭的斷手,被凍的發青,看起來有些噁心。

  這時,忽聽只聽「彭」的一聲響,一朝被蛇咬的男人頓時如燒了尾巴的兔子,一把抓起床上的匕首,猛地跳了起來,瞪著眼睛四下喝道:「什麼人?」

  四下里一片安靜,哪裡有什麼人,朱順轉過頭來,只見一封潔白的書信安靜的放在地上,信的頂端拴著一根線,上面繫著一塊石頭,信封上還畫著一朵潔白的梨花,信箋淡雅,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拆開之後,男人的眼睛頓時發出邪穢的光來,不過轉念想了想,不由得撇嘴,還是坐回椅子,沒有出門。

  半晌,又一個包袱從窗子撇了進來,朱順打開一看,竟是一件猩紅的肚兜,上面畫著一對交纏的男女,媚態橫生,令人觀之血脈膨脹,渾身發燙。

  男人賊笑了聲,湊過頭大力的聞了一下,把肚兜往懷裡一揣,嘟囔道:「大白天就等不及,小騷娘們!」

  說罷,穿上外袍就出了門。

  諸葛主府,位於真煌城東,背靠赤松山,右臨赤水湖,坐北朝南,佔地極廣。整府呈三進制,內庭幽深,層層防護,外有高角吊樓,侍衛二十四小時不停監視防衛,外圍設有箭塔四座,另有小溝渠防火。一旦有戰事,簡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而諸葛家各位夫人小姐的閨房院落,就坐落在最安全赤松山下。想要進去內府夫人們的香閨,除了從外面硬闖,根本就毫無潛入的可能。

  此時正是正午,陽光充足,視線良好,但是赤松山的峭壁上,卻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在迅速的滑下。大雪封山,峭壁都被冰層覆蓋,刺眼的雪光反射之下,竟無人能看到那個小小的影子。

  噗的輕微一聲響,雙腳終於落地,孩子解下身上的繩索,轉頭四望,無人,安全。

  側門一陣響,守門的護院招呼一聲:「原來是朱管家,到內府來有什麼事啊?」

  「昨天阿泗說梨染院有房子漏水,二樓頂台的雪水融化,流進了樓下的大廳,我來看看。」

  護院諂媚的笑:「這種小事怎能勞煩朱管家你呢?交給小的去做就行了。」

  朱順一笑,搖頭道:「左右我也閒著,大少爺在府裡嗎?」

  「大少爺和四少爺在書房商議事情呢,已經一上午了,看來一時半會出不來。」

  「哦,」朱順點了點頭,「那好,我去了,不用和主子們說,大中午的,主子們都睡下了,別打擾主子休息。」

  「小的明白。」

  時間拿捏的剛剛好,孩子隱藏在花樹之中,眼神明亮,嘴角淡淡牽起,輕輕的笑了起來。

  春華院的七夫人端木氏華寧正準備午睡,脫下了外面淡若雲紗的披肩,雙肩滑若凝脂,豐胸細腰,肥臀長腿,肌膚吹彈可破,十指荳蔻丹紅,端的是嫵媚嬌俏,妖嬈美艷,丫鬟為她掀開蠶絲錦被,服侍向來慣於裸睡的七夫人安睡。

  就在這時,屋頂上的瓦片悄悄移位,卻無人察覺,一小袋東西被緩緩放下,袋子不斷的蠕動,似乎裡面有什麼活物一般。

  丫鬟們退了下去,屋子裡十分安靜,漸漸只有七夫人淺淺的呼吸聲。

  噗的一聲輕響,袋子落在七夫人的枕邊,袋子粉紅,上面還畫著一隻嬌艷的梨花。

  七夫人睡得香甜,突然感覺臉頰邊有東西在輕輕的舔舐著她香噴噴的耳朵脖頸,七夫人可睡的撫了一下,感覺毛茸茸的,還以為是做夢,也沒睜開眼睛。就在這時,臉上突然一陣疼痛,七夫人吃痛的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東西之後,微微一愣,隨即尖銳的驚呼聲頓時傳遍整個春華院!

  「夫人,夫人!」丫鬟們急忙從外間跑了進來,剛一踏進房間,頓時大驚失色,尖叫聲不斷。只見七夫人的閨房之中到處都是碩大的老鼠,一個個毛色漆黑,又肥又大,見到人也不害怕,還有幾隻正趴在七夫人的床上,撕咬著華麗的錦被。

  「啊!哪來的這些東西,都給我趕出去,趕出去啊!」

  這個中午,整個春華院進行了一場浩浩蕩蕩的滅鼠大賽,七夫人端木氏華寧喝了十多杯安神茶,還是氣息紊亂,通體發寒。

  「夫人,我們在你床上找到這個。」一名侍衛拿著一隻粉紅色的布袋,走了上來。

  七夫人接過袋子,只看了一眼,頓時眼睛一瞪,騰的一聲站起身來,厲聲說道:「小賤人!我就知道是你!來人啊,跟我去梨染院,看我不撕掉這小賤人的一層皮!」

  春華院的下人們浩浩蕩蕩的跟著七夫人氣勢洶洶的向梨染院而去。無人注意的角落裡,一隻小櫃被緩緩推開,露出孩子沉靜的臉孔。

  火已經點燃了,就讓它自己燒去吧。功已成,身該退。

  迅速的回到凋謝的花樹從邊,整個內府雞飛狗跳,梨染院那邊更是吵鬧成一片,楚喬輕而易舉的順著原路返回,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書房之內,諸葛懷面色凝重,對著諸葛玥沉聲說道:「四弟,這次的事,你怎麼看?」

  屋子裡靜靜地,沒有半點聲音,諸葛懷皺起眉頭,對著眉頭緊鎖好似在想心事的諸葛玥輕聲叫道:「四弟?」

  「嗯?」諸葛玥一驚,抬起頭來,面上有一閃即逝的尷尬,連忙說道:「燕王府在劫難逃,燕洵危險了。」

  「嗯,我也這樣看。」諸葛懷點頭說道:「燕王府樹大招風,本就是各大門閥的眼中釘,西方封地的巴圖哈家族覬覦燕北之地已久,這次的髒水,十有八九要潑在燕王爺的頭上。加之盛金宮裡的那位主子,向來是寧肯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弟的。」

  這時,忽聽外面人聲鼎沸,嘈雜吵鬧,諸葛懷眉頭一皺,高聲說道:「朱永,外面發生什麼事?這樣吵鬧。」

  「回稟大少爺,是梨染院那邊傳來的聲音,似乎是七夫人和歌女梨香吵起來了,三夫人四夫人幾個都去趕去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3:46

第026章 誰比誰快

  諸葛懷眉頭緊鎖,沉聲說道:「一日都不肯消停,真是不知所謂。」

  諸葛玥長眉一軒,淡笑說道:「大哥既然怕吵,何不像我一樣搬出內院,眼不見心不煩呢?」

  諸葛懷面色登時緩和,笑著說道:「我當然也想像四弟一樣,可以找個清靜的地方躲清閒,但是大哥身為長子,父親不在,只能代為行事,實屬無奈。」

  諸葛玥一笑,也不搭話,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低頭不語。

  「大少爺,三夫人請您和四少爺去梨染院,說是有急事要您處理。」

  諸葛懷頓時有些微怒,說道:「什麼事要我和四弟去,告訴她們,我沒空。」

  「大少爺,三夫人請出了家法,要,要打死梨染院的梨香姑娘呢。」

  諸葛玥放下茶盞,站起身來,說道:「大哥,就去一趟吧,也許真的有急事。」

  諸葛懷長嘆一聲,隨著他走出了書房。

  梨染院裡一片怒罵之聲,各房夫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吵的不亦樂乎,只是那怒氣之中卻都帶著幾絲幸災樂禍的竊喜:「這個將老爺迷惑的不知道東南西北的小賤人,也終於有了今天。

  七夫人趾高氣揚的站在院子中間,對著衣衫不整的梨香冷笑道:「真是看不出,咱們諸葛府也會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老爺一向帶你不薄,你卻這樣回報,真是不知廉恥!」

  三夫人一身火狐錦貂,三十多歲的年紀,保養的很好,別有一番雍容華貴之色。只見她面帶遺憾的說道:「梨香,老爺走時本說回來之後就納你入房,怎奈你竟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就是本夫人今日,也不能容你了。」

  「三姐還跟她多說這些廢話幹什麼,依我看,一棍子打死了事,沒得髒了我們諸葛家的地方。」

  梨香臉色蒼白,雙手抱胸的跪在地上,衣衫不整,雙眼無神,渾身上下都在不停的顫抖。不時的拿眼睛掃一眼旁邊的男人,卻見那男人抖如篩糠,面皮發青,比自己還有不如。

  諸葛玥進了梨染院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混亂的場面,聽完七夫人邀功一般的敘述,諸葛家的四少爺眉頭頓時緊鎖,眼內鋒芒閃爍,頭腦急速的運轉了起來。

  「大少爺!」朱順一看到諸葛懷,頓時如見救命稻草,哭著撲上前去,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大聲叫道:「是她先勾引我的,是她給我傳的書信,讓我前來,我一進來,她就脫了衣服勾引我,奴才記得老爺和少爺對奴才的恩惠,滿腦子都是為諸葛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哪裡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奴才拚死抵抗,才沒從了這個賤婦的心意。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事先一概不知情啊!」

  「你這個殺千刀的!你有沒有良心,明明就是你……」

  「還敢狡辯!」啪的一聲脆響,七夫人一巴掌扇在梨香的臉上,冷笑道:「賤婦就是賤婦,竟然還敢以下三濫的手段暗害我,最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咎由自取!」

  「四弟!你幹什麼去?」諸葛懷一愣,只見諸葛玥轉頭就走,登時顧不得這頭,連忙疑惑的叫道。

  「大哥,我有急事要辦,回頭再來找你。」

  匆匆撂下一句話,年輕的諸葛府四少爺就離開了梨染院,向著青山院的方向匆忙而去。

  彭的一聲推開青山院的大門,寰兒和幾個小丫鬟正在院子裡為花圃裡的蘭花澆水,見了諸葛玥連忙退到一旁,恭敬的行禮。諸葛玥看也不看她們,腳步不停的就向下人的房間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問道:「星兒哪去了?誰看著了?」

  「星兒說身體不舒服,回房裡躺著去了。」

  一名小丫鬟說道,旁邊的寰兒害怕星兒被罰,連忙說道:「她跟我們挑了一天的新茶,剛剛才回去的。」

  諸葛玥面色陰沉,大步走向著楚喬的房間,月七跟在一旁,低聲說道:「星兒姑娘的確是在小廚房忙了一天,屬下沒見她出去。」

  彭的一聲,大門被一把推開,諸葛玥黑著一張臉就闖了進去,星目一掃,只見孩子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好像真是生了病的樣子。

  諸葛玥微微有些愣,沒料到她真的在房中,可是不知為何,看到她好好的躺在那裡,心裡卻登時鬆了口氣,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多了幾分莫名的安心。

  「四少爺?」孩子驚愕的擁著被子坐起身來,聲音還帶著一點剛剛睡醒的腔調:「星兒做錯什麼事了嗎?」

  諸葛玥一愣,搖了搖頭,有些尷尬:「沒有,聽寰兒說你病了,進來看看。」

  「哦,」孩子點了點頭,「少爺帶這麼多人來看星兒,星兒謝謝少爺。」

  諸葛玥頓時臉皮發紅,有些無措,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咳嗽一聲。

  朱成見諸葛玥尷尬,連忙湊上前來打圓場:「星兒,少爺都來看你了,還不趕快起身?」

  孩子一愣,面露緊張之色,輕咬嘴唇,卻沒有動。

  諸葛玥眼神一寒,疑心頓起。今日之事,大費周章 ,想要躲過層層暗哨,非得小心潛行不可,那麼身上所穿的衣裳必定會留下痕跡,自己聽到消息就急忙趕回來,不應該比暗中策劃的人慢多少,她這個樣子,難道這層被子之下,會有什麼乾坤不成?

  「星兒,」諸葛玥緩步上前,雙眼緊緊的盯著孩子的臉孔,沉聲說道:「給我倒杯茶。」

  孩子面色惶恐,咬著嘴唇說道:「少爺可不可以先出去,星兒待會,待會就起來伺候。」

  「不可以,」諸葛玥走到床邊,修長的手指抓住孩子身上薄薄的錦被,漆黑的雙眼靠近孩子大大的雙眸,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現在就要喝。」

  「啊!」的一聲驚呼突然響起,所有人頓時目瞪口呆,驚訝的叫聲此起彼伏。只見小小的床榻上,身材瘦小的孩子緊緊的抱著雙膝,將臉孔埋在臂彎深處,雙肩一抖一抖,烏黑的長髮散落在肩膀上,竟是未著寸縷!

  諸葛玥抓著被子,一時間也有些發呆,許久,諸葛玥的一張俊臉龐騰的一下變得通紅,猛地回過身去,對著瞪大眼睛的下人們怒聲喝道:「都看什麼?滾出去!」

  下人們如夢初醒,紛紛退出房間。

  諸葛玥將被子一把扔到楚喬的身上,語調不似以往的沉穩,有些急躁的說道:「快把衣服穿上!」

  身後很靜,有低聲的抽泣聲緩緩響起,諸葛玥眉頭緊鎖,也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不耐煩的怒道:「算了,你還是躺著吧。」

  隨即大步就走出房間,房門被光的一聲大力的關上。屋子裡的孩子抬起頭來,面色淡然,眼神沉靜,哪裡有一絲一毫的傷悲。掀起身下的褥子,一身被泥土弄髒的衣服被她毫不憐惜的扔在地上。

  諸葛玥果然夠警惕,速度快到她連穿好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這個下午再不會有人大夠膽進入她的房間,這樣她就更加有足夠的時間去做接下來的事了。

  孩子低下頭,輕輕一笑,一張幼小的臉孔,不知為何,竟有幾分陰暗的神彩。

  也到了該還賬的時候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3:55

第027章 心若靈狐

  換好衣服,正準備悄無聲息的離去,忽聽院子裡一陣喧嘩,孩子眉梢一挑,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

  砰砰的敲門聲響起,寰兒在外面壓低了聲音,悄悄的叫道:「星兒,好消息啊!」

  將門打來,寰兒一臉興奮的跑進來,笑著說道:「星兒,有好消息,想不想聽?」

  孩子身材小小的,坐在椅子上顯得有點滑稽,她倒了杯茶,很是端莊的喝了一口:「說吧。」

  「星兒!」小丫鬟不樂意的撅著嘴:「你到底想不想聽嘛,一點興奮的表情都沒有。」

  孩子抿嘴一笑:「你想說就說嘍,我說不想聽你也會說的。」

  「哼,我不跟你計較,不過這次真的是好消息啊。」寰兒笑道:「外府的朱管家和內府新得寵的一個歌姬私通,被七夫人抓了個正著,連三夫人和大少爺都驚動了,那個歌姬已經被投井了,朱管家也被打了三十大板,怎麼樣,是好消息吧?」

  端著茶盞的手頓時一滯,孩子坐在椅子上,面色如百年古井,波瀾不驚,一雙眼睛漆黑如墨,緩緩的瞇了起來,將所有的情緒和鋒芒都悄悄的掩蓋,點頭沉聲道:「果然是好消息。」

  小丫鬟氣憤的說道:「就是,朱順平時狗仗人勢,總是欺負人。咱們這些奴才,有哪個沒受過他的氣?就說你們荊家孩子之所以會被送到老太爺那去,他就脫不了干係,今天被狠揍一場,也算是老天開眼,替咱們出了一口心中的惡氣。」

  孩子面色不變,聲音舒緩,帶著幾絲刻意壓制的低沉:「與內房歌姬私通苟合,這樣的罪過卻只打了三十大板,未免太過於兒戲。」

  「誰說不是?」寰兒說道:「剛剛七夫人就是氣不過,跑來找四少爺評理,只可惜咱們少爺向來不願意管這些事情,大夫人和老爺又不在府中,一切都是大少爺說了算。朱順又是大少爺的人,哎。」

  楚喬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好了,我知道了,寰兒,謝謝你來告訴我。」

  寰兒見孩子的面色有些不對,聲音不由得緩了下來,略微有些侷促,不安的說道:「星兒,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去給你找大夫吧?」

  「不用,」楚喬淡淡微笑,寬慰她道:「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哦,」寰兒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門板剛一關上,孩子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這樣都扳不倒他嗎?

  那麼,就只能親自出手了。楚喬緩緩的咬住嘴唇,坐在椅子上,看來,所有的計劃都需要重新部署了。

  外府大管家朱順的院子大門緊閉,但是隔得老遠還是能不時的聽到男人殺豬一般的慘叫,過往的下人們沉目垂首,無人敢放肆的觀望一眼,但是幸災樂禍的表情卻怎麼也掩飾不住,比過年發了工錢還要高興。

  朱順光著屁股,趴在床上,一邊鬼哭狼嚎的叫喚著,一邊不斷的大罵給他上藥的兩個小廝,好像將他打成這樣的人是他們一樣。

  「你奶奶的!你想疼死老子啊!」

  其中一個小廝滿臉汗水,一邊陪著小心一邊忍不住說道:「朱管家,你得忍著點,這皮肉都和褲子粘在一起了,不撕下來不行啊。」

  房間東面臨水,有幾棵稀疏灌木,一柄鋒利的匕首沿著窗戶插了進去,趁著男人的慘叫聲悄無聲息的挑開窗拴,孩子端著一隻自製的摺疊弓弩,緩緩站起身來,對準了男人的腦袋。

  這種弓弩來源於南非,是從一個叢林部落中傳出來的,樣式精巧,可以拆卸、摺疊,近距離發射精準,又悄無聲息,楚喬當年在境外做潛伏任務的時候,曾經利用過這種弩潛進一個對槍支軍火監察嚴密的私人派對,並最終殺死了目標人物。這種弩不僅攜帶方便,而且殺傷力極強,一個手法嫻熟的獵人可以依靠這種弓弩殺死一頭成年老虎,可見其驚人的殺傷力。在冷兵器時候,這簡直就是為刺客特意量身定做的武器,朱順很幸運,他就要成為死在這種跨時代跨地域超級武器之下的第一人了。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突然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大聲叫道:「朱管家,朱管家!」

  「叫什麼叫?」朱順勃然大怒:「叫喪嗎?老子還沒死呢!」

  那下人連忙說道:「朱管家,是別院來人了,老太爺問你,說好要送去的那個小女奴怎麼還沒送去?」

  朱順一愣,登時一個高跳了起來,誰知話還沒說出一句,就噗的一聲趴在地上,鬼哭狼嚎了起來。一邊叫還一邊說道:「那個丫頭怕是不行了,四少爺不會放人的,我在喜樂院準備了十個剛買回來的小奴隸,你帶人去提走吧。」

  「是,小的知道了。」那人答應一聲,轉身就向外跑去。

  朱順大叫道:「記得跟老太爺說一聲,我生了重病,病好了再去問候他老人家。」

  窗外的弩弓漸漸放了下去,孩子眼睛一轉,又一個主意上了心頭。

  或許,可以用另一種方法除掉這兩個人,手不沾血,乾淨利落。

  喜樂院的土牢剛一打開,一股難聞的騷臭味就撲面而來,前來提人的別院管事眉頭一皺,捏著鼻子說道:「這都是是些什麼東西?這樣的貨色也能獻給老太爺嗎?」

  之前的那名下人連忙點頭哈腰的說道:「最近奴隸不好買,一聽說是賣給我們諸葛府,都瘋狂的往上抬價,就是這幾個還是我們朱管家挖空心思找來的。您放心,洗涮乾淨了,絕對各保各的都是小美人,老太爺見了一定心花怒放。」

  「得了,別廢話了,拉出來吧,我沒空跟你在這裡瞎磨蹭。」

  裡面的孩子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陽光了,從被買回來就一直關在裡面,人人蓬頭垢面,面色驚惶,捂著眼睛,像是一群小獸一樣緊緊的靠在一起。

  別院的管事看了一眼,隨即皺眉說道:「不是說只有十個嗎?這怎麼有十一個?」

  「是嗎?」下人連忙數了一遍,然後說道:「許是朱管家記錯的,我回去問問。」

  「得了,別問了,我沒那個閒工夫,帶走!」

  幾名孔武有力的壯漢走上前來,推攘在一個孩子的身上,怒聲喝道:「都跟上!」

  孩子們一害怕,頓時有人小聲的哭了起來。

  「誰再敢哭一聲就一刀砍了!反了你們了!」

  家丁狗仗人勢的叫道,一邊說著一邊拉住當中一個稍顯乾淨的孩子,就在這時,那個孩子突然回過頭來,一口狠狠的咬在男人的手腕上,男人慘叫一聲就鬆了手,那孩子頓時兔子一般,迅速的逃去!

  「啊!跑了一個!追,給我抓住!」

  諸葛府的下人一看那孩子跑的方向,頓時大驚失色,拉住別院的管事,大叫道:「祝管事,那邊是四少爺的青山院,去不得啊!」

  「不過是抓一個奴隸,有什麼去不得?」祝管事怒喝一聲,一把推開下人的手,向著孩子逃跑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4:07

第028章 竹馬青梅

  青山院的大門被彭的一聲一腳踢開,諸葛老太爺的手下們如狼似虎的衝進了青山院,寰兒等小丫鬟正蹲在廊下擦古董花瓶,聽到聲音嚇了一跳,登時跳起身來。

  諸葛玥剛剛被諸葛懷叫去了紅山院,朱成等幾個奴才護衛也都不在。諸葛玥好靜,院子裡本就沒幾個人,此刻更是只剩下這幾名丫鬟。寰兒算是丫鬟中年紀稍大的,仍舊被嚇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的上前說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大的膽子,不知道這裡是四少爺的院子嗎?」

  「這位姑娘,我們是來抓逃跑的奴隸的,若是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抓奴隸怎麼抓到我們這裡來了?」寰兒聽對方的語氣還算客氣,膽子也大了起來,理直氣壯的說道:「你們是哪個院子的奴才,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

  「我們是外府別院老太爺的屬下,姑娘若是要告狀,儘管去找四少爺就好,稍後我們也會告知老太爺的。」

  一聽到老太爺的名號,寰兒頓時噤聲,底氣不足的說道:「我們沒看到什麼奴隸,你們,你們別亂來。」

  一名小廝上前說道:「就是那間房子,我親眼看到她從窗子裡鑽進去的。」

  「啊!」寰兒一驚,叫道:「那是少爺貼身侍女的房間,你們不可以進去。」

  祝管事狐疑的看了寰兒一眼,沉聲說道:「進去抓人。」

  「不行!」寰兒剛要上前,就被一名大漢緊緊的抓住,眼看眾人如狼似虎的衝了進去,女孩被嚇的尖聲大叫,淚花滾滾。

  「祝管事,就是她!」

  「星兒!」寰兒大叫一聲,轉過頭來大聲叫道:「你們抓錯人了,這是我們院子裡的丫鬟,不是你們要找的奴隸!」

  祝管事冷冷的看了寰兒一眼,沉聲說道:「像你們這樣互相包庇的小奴才我見得多了,我勸你還是老實點,不然事情鬧上去對你沒有好處。」說罷,招呼一眾家丁,帶著楚喬就走出了青山院。

  「星兒!」寰兒大叫一聲,眼睛瞥到跟在最後的一名諸葛府家丁,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說道:「你不是朱順管家身邊的奴才嗎?是你帶他們來的?你快把星兒要回來!」

  那下人滿頭霧水,他也是親眼看著那個小奴隸翻身跳進房間的,沒想到這青山院的丫鬟竟會和她熟識,一把推開寰兒:「你別胡攪蠻纏,他們都是朱管家定下送給老太爺的女奴,你再多事,將你也一起送去。」

  一會的功夫,人去屋空,寰兒目瞪口呆的坐在地上,小丫鬟們全都畏畏縮縮的站在後頭,一個也不敢靠前。

  女孩子突然站起身來,一抹臉上的眼淚,向著紅山院的方向迅速的跑去。

  諸葛玥正在諸葛懷的書房裡議事,突然只聽朱成在外面說道:「四少爺,寰兒剛剛來報,說有要緊事要見你。」

  諸葛玥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有什麼事不能回去再說?越發沒有規矩,讓她回去等著。」

  門外頓時死寂無聲,可是誰知過了一陣,朱成又敲門說道:「四少爺,是,是星兒姑娘,被朱順管家的人帶走了。」

  唰的一聲,房門被一把拉開,諸葛玥雙眉緊鎖,面色難看的沉聲說道:「你說什麼?」

  朱成額頭冷汗直流,看了一眼裡面滿面狐疑的諸葛懷,舔了舔嘴唇,緩緩說道:「朱管家的人說他們的奴隸逃走了一個,硬是說星兒姑娘就是逃走的奴隸,強行把人從青山院帶走了。「

  「帶走?帶到哪裡去?」

  「說是,說是送到老太爺的別院裡去了。」

  一時間,諸葛玥的臉色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

  「也許是抓錯人了吧,朱順自從受了傷,做事就越來越不妥當。」諸葛懷走上前來,伸手拍在諸葛玥的肩膀上,淡笑著說道:「四弟,既然是送到二老爺的府上就算了吧,一個丫鬟,稍後大哥挑幾個機靈的送到你院子裡當做補償,保證不讓你吃虧。」

  「走了多長時間了。」彷彿是沒聽到諸葛懷的話,諸葛玥雙眼緊盯著朱成,聲音低沉,氣息陰寒,好似萬古堅冰,欲將週遭的空氣齊齊凍結。

  「走了,有小半個時辰了。」

  「彭」的一聲悶響,諸葛玥一把推開擋路的半側門,風一樣的大步就衝了出去,朱成和青山院的下人們早料到會如此,齊齊跟在後面,連跟諸葛懷行個禮的時間都空不出來,風風火火的就跑了出去。

  諸葛懷微微一愣,紅山院管事朱永安靜的站在一旁,連頭都沒抬,像是一根安靜的木頭。

  「朱永,你怎麼看?」

  男人三十多歲,比起朱成朱順等人都要顯得老成,聲音低沉,面色平靜,緩緩說道:「大少爺不是總是說四少爺冷靜理智,看似淡泊,實則最有心機嗎,那麼現在依奴才看,這個人就是四少爺的不冷靜和不理智了。」

  諸葛懷淡淡一笑,風輕雲淡的搖了搖頭,轉身就回到房裡:「銷紅倚翠風流事,最重青梅竹馬時,呵呵,少年相交,兩小無猜,是好事啊!」

  略略抬頭,眉眼間都是難掩的風華籌算,嘴角輕輕牽起:「去查一查這個名叫星兒的丫鬟,這個人對我,也許會很重要。」

  朱永答應一聲,就退了出去,諸葛玥卻還在低低的沉思,到底是怎樣的女人,能將年紀還小的老四迷成這樣,連在他面前都忘記了掩飾。

  他哪會知道,那個他口中的竹馬青梅,竟只是一個還沒到八歲的孩子。

  天色漸晚,北風吹起,諸葛懷淡淡一笑:「星兒……」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4:18

第029章 大亂將起

  二月初七,天狼肅殺,有金星於紫檀邊位,主亂,當破。

  就在諸葛玥剛剛得知楚喬被諸葛老太爺抓走的時候,魏氏的長門祠堂之內,魏光將一隻金箭親手交到魏舒燁的手上,老人面色鄭重,語氣低沉,緩緩說道:「舒燁,不要讓叔叔失望,也不要讓魏家的先祖失望。」

  魏舒燁雙手平抬,看著那隻金箭,眼裡滾動著激烈的鋒芒。他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像是失水的魚,只是動了動,而吐不出一個字。

  「燁兒,魏家的先祖在看著你,你的父親也在看著你,該如何做,你好自為之。」

  魏舒燁眉頭緊鎖,許久,才緩緩的點頭:「誰?」

  魏光淡淡一笑,將手指沾在茶盞裡,然後在香台上緩緩寫下了一個字。

  魏舒燁的眼睛頓時大睜,眉頭緊鎖,不確信的看著年邁的老人,似乎在尋求一個答案。

  「這是盛金宮主人的意思,孩子,去吧,你不需知道理由,你只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魏家,為了魏氏一族的歷代英魂,就足夠了。」

  年輕的身影漸漸消失,夕陽順著大敞的房門照射進來,給一切都披上了一層血紅的顏色。魏舒游從後堂走出來,來到老人的身邊,恭敬的行禮:「叔父。」

  「都準備好了?」

  「叔父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嗯。」老人微微垂首,轉過頭來,對著祖宗的靈位叩首上香,華貴的衣袍拖在地上,有淡淡的香灰被捲了起來。

  魏舒游比魏舒燁年長,樣子很是穩重老成,見老人要起身,連忙上前扶著魏光的手臂,語氣淡淡,好似不經意的一句閒話:「叔父覺得,這一次北邊那位,有幾層勝算?」

  「呵……」老人低聲一笑,笑音裡不無諷刺的意味:「一層也無。」

  魏舒游眉頭一皺,疑惑道:「北地佔地極廣,民風彪悍,雖是氣候苦寒,但是連接西域,商貿繁華,北選實行之後,更是人才濟濟,老王爺雖不見得有什麼偉才,但是對百姓十分良善,深得民間的愛戴,不見得沒有一拼之力吧。」

  滿臉的皺紋皺在一起,魏光深吸一口氣,淡淡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以為是什麼讓盛金宮的主人下定決心除掉他?一個人如果太久不犯錯了,那本身就是一件錯事,權術之道,重在均衡,盛極則衰,周而復反,燕王爺就是因為佔據了這麼多得天獨厚的條件,才讓那位動了殺機啊。」

  魏光轉過頭來,看著這個門下最得意的孩子,語重心長的說道:「舒游,國人都說長老會權霸大夏,七大家族名為臣屬,實為皇家,但是叔父告訴你,宮裡的那位,才是大夏王朝真正的主子,這一點,你永遠都要記住。」

  魏舒游很少見魏光這樣正色的說一件事,連忙低下頭,恭敬的答應。

  魏光長吸一口氣,緩緩說道:「燕王爺之所以會沒有勝算,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想反。欲加之罪,呵呵。」

  夕陽如血,真煌城的街頭,有人突然驚呼一聲,驚動了其他行走的路人,眾人齊齊抬起頭來,只見遙遠的天際,一顆泣血般的紅星詭異的閃爍在還沒完全黑暗的天幕之上,光華閃動,詭異赫人。

  諸葛府的大門外,得知自己招惹了煞星的朱順被人抬著奔了出來,一見諸葛玥騎在馬上,頓時忘記了所有的病痛,嚎了一聲就追上前去,一把拉住諸葛玥的腿,悲聲叫道:「四少爺,你聽奴才解釋啊,這是個誤會!」

  「唰」的一聲,一道血線霎時間衝天而起,只聽男人慘叫一聲,一隻肥大的耳朵就落在地上,鮮血淋漓。

  「留著你的命好好等著我回來。」

  少年面色陰沉,語氣平和,可是聽在人的耳裡,卻是那般的陰森。諸葛玥眼神寒冷,轉頭策馬而去,護衛們同情的看了朱順一眼,隨即就齊齊跟了上去。

  前些日子剛剛丟了一隻手的男人趴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哀嚎,只是他往日的那些所謂的心腹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去扶他一把。

  晚飯時分,天空開始飄起雪來,赤水湖畔,一片銀白,燕洵穿著一身雪白的貂裘,帶著風帽,牽著馬站在湖邊,面色淡然,遠遠望去,只見少年衣衫華貴,面容俊美,眼神沉靜,映著這凍湖雪景,竟是別樣的瀟灑倜儻,風度翩翩。

  夕陽漸漸的落下山去,盛金宮的方向,有萬年不息的鯨油燈璀璨閃爍,散發出刺目的光來,燕洵轉過頭去,望著宮門的方向,漸漸的凝住了眼神。

  「世子!」書僮風眠遠遠的跑過來,氣喘吁吁的來到燕洵面前,大聲說道:「大事不好了!」

  燕洵眉梢一挑,說道:「什麼事?」

  「那個星兒姑娘,據說被諸葛府的老太爺抓走了。」

  「什麼?」燕洵一雙劍眉頓時皺起,沉聲說道:「什麼時候的事,你從何處聽說,消息可準確?」

  「是聽諸葛府做掃買的下人說的,具體准不准,我也不知道,只說是青山院的星兒姑娘。」

  少年皺著眉頭,沉吟半晌,突然翻身跳上馬背,說道:「風眠,我們去諸葛別院。」

  「啊?」風眠一愣,叫道:「世子,真要去啊,萬一消息不准呢?還是再等等吧?」

  燕洵搖頭道:「不准就再回來,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我們以什麼名目去啊?不會就這麼大張旗鼓的衝進去找人吧?」

  燕洵眼睛一轉,說道:「就說臨走之前來拜訪諸葛老爺,無妨,走吧。」

  蹄聲滾滾,揚起大片雪霧。不遠的城西方向,一處三百人的軍隊正在靜靜的等候著,斥候探馬急速的奔回來,對著年輕的主帥說道:「稟少將,屬下親眼看到,燕世子向著諸葛府的別院去了。」

  「諸葛家?」

  魏舒燁眉頭一皺,沉聲說道:「燕洵去諸葛家做什麼?難道諸葛家想要插手?諸葛穆青這次沒有參加長老會,莫非是有意迴避這件事?」

  「少將,」穆賀策馬上前,恭敬垂首,說道:「屬下以為不會,諸葛穆青向來和巴圖哈家族交好,這次也是因為東面封地的水患而分不出身,屬下以為,也許只是個巧合。」

  魏舒燁點了點頭,說道:「若是這樣,事情就會好辦很多。」

  冷月當空,盛金宮突然光芒大盛,魏舒燁抬起頭來,緩緩說道:「是時候了。」

  大軍聞言迅速開拔,向著諸葛家最富盛名的二老爺諸葛席的府邸而去。

  天上的星圖閃爍,命運的軌道已經緩緩開啟,少年的他們還並不知道這個夜晚將會對他們的一生產生怎樣巨大的影響,那些莫測的迷霧遮擋在前方的路上,讓他們看不清楚星辰的軌跡和方向。但是冥冥中,歲月的閘門已經開啟,波瀾壯闊的史詩,就要開始新的一頁篇章 。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4:34

第030章 身首異處

  就在諸葛玥、燕洵、魏舒燁三人,快馬加鞭的迅速向諸葛席府上奔騰而來的時候,向來絲竹聲樂不斷的雛娘殿裡,卻陷入了一片死亡的冷寂。

  鮮血,從鋒利的匕首尖部緩緩落下,打在西域白駝絨製成的地毯裡,迅速的滲透,化作一圈鮮紅的圖紋。黑夜的風從角落的窗子裡吹了進來,微涼的,散去了一室奢靡的香氣,燈火通明雛娘殿裡,諸葛席老臉驚慌的掐住脖頸,不可置信的看向還沒有自己肩膀高的孩子,沙漏裡的沙子緩緩流逝,終於,老者彭的一聲,重重的跪在地上。

  「你在求我放了你嗎?」孩子的聲音很輕,她略略低著頭,眼角輕瞥在老人的臉上,胃裡翻騰著的噁心讓她幾乎想一口吐出來,那個黑夜裡,汁湘等人狼藉一片的屍體像是刀子般刺激了她的神經。孩子緩緩湊過頭去,低聲說道:「曾經有那麼多人也求你放過她們,你為什麼不放?」

  諸葛席趴在地上,脖頸上的鮮血噴泉一般的冒出來,養尊處優卻又貪生怕死的貴族老爺被嚇得如篩糠般顫抖,不斷的伸出鮮血淋漓的手臂向前爬去,想要遠離這個魔鬼般的孩子。鮮血在地面上拖拽出一道長長的血痕,那般刺目,那般觸目驚心。

  「你已經多活了太久,該為此付出代價了。老天不收你,我來收。」唰的一聲脆響,刀子劃過骨頭,整齊的切斷,腔子裡的血霎時間噴濺而出,染下一地黑紫的腥臭。

  楚喬手拿著諸葛席死不瞑目的頭顱,毫無表情的彭的一聲扔在地上,回過頭去,向著畏縮在牆角的十名小女奴走去。孩子們驚恐的望著她,互相擠在一處,在她們的眼裡,這個突然掙脫繩索、膽大包天的殺死諸葛老爺的孩子簡直是瘋了,像是地獄裡的惡鬼一般,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若是沒有這個孩子,她們此刻還有幾人能完好無損的活著。

  拉過一個十多歲相貌清秀的女孩子,只見那孩子被嚇的臉色撒白,嘴唇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明白。楚喬垂下頭來,聲音清冷,淡淡的問:「害怕嗎?」

  孩子兩眼發直,顫抖的不斷點頭,生怕自己馬上就會成為第二個無頭屍體,眼淚和鼻涕齊齊而下,卻不敢發出一聲。

  「既然害怕,那就叫出來。」

  畢竟是窮人家的孩子,年紀雖小,卻已懂事,那孩子連忙搖頭哭道:「我不出聲,我什麼都沒看到,求求你放了我。」

  楚喬不耐煩的皺了一下眉:「我沒說清楚嗎,叫出來。」

  「求求你,」孩子語無倫次的哭求:「放了我吧,我做牛做馬……啊!」

  八歲的孩子猛地舉起匕首,對著孩子的脖頸就插了過去,原本還在低聲哀求的孩子頓時大聲驚呼,只聽唰的一聲,鋒利的匕首沿著她的脖頸,狠狠的插在她身後的床柱上,驚呼的孩子卻毫髮無傷。

  「什麼事?老爺,出了什麼……啊!殺人啦!」守在門外的侍從聽到聲音,頓時小心的探進腦袋,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諸葛席滿身鮮血的躺在地上,年少的小廝魂飛魄散,驚叫一聲,一下坐在地上,狼狽的爬起,踉蹌著就跑了出去。楚喬掂了掂匕首,默算著時間,估計整府的護衛都聽到了,飛刀瞬時間出手,百步飛刀,直刺那小廝的後腦,從前額滲透而出!

  轟亂的腳步聲登時響起,孩子迅速坐回小奴隸們的隊伍裡,只見二十多名大漢凶狠的衝進房間,看到諸葛席身首異處的屍首,頓時面如土色。

  「怎麼回事?」

  為首的侍衛大怒,厲聲喝問著房裡的小奴隸們。

  「殺人啦!」八歲的孩子搶在所有人前頭大叫一聲,眼淚頓時撲朔朔的滑下,驚恐的叫道:「殺了人,嗚……殺了諸葛老爺,還殺了…好可怕,嗚……」

  孩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小臉被嚇的慘白,說話哆哆嗦嗦,似乎連舌頭都在打顫,領頭的侍衛怒道:「往哪跑了?」

  「那!」孩子指向南邊微敞的窗子:「從那裡跑了!」

  「留下幾個人,其他人跟我追!」

  侍衛們呼啦一聲,齊齊衝出了房間,只留下三個人守著窮奢極欲的諸葛老太爺的屍體。

  其他的孩子全都驚恐的看著楚喬,只見這剛剛把諸葛別院侍衛騙走的孩子,手拿弓弩,臉上再無半點害怕顫抖的表情,她嘴角輕笑著望著那幾個正在查看諸葛老爺屍體的下人,神態輕鬆的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喂!別忙活了。」

  三人轉過頭來,頓時大驚失色,可是還沒來得及大叫一聲,只見三隻弩箭頓時連貫射出,流星追月一般,齊刷刷的射進了三個驚愕的頭顱之上,血滴嘩嘩的流著,砰砰砰,三具屍體同時倒地,忠心不二的追隨著他們的諸葛老爺黃泉而去。

  「啊!」一個小奴隸頓時驚叫,楚喬手疾眼快的一把摀住了孩子的嘴巴,嘟著嘴說道:「叫你們叫的時候不叫,這個時候瞎添亂。」

  所有的孩子面如土色,嚶嚶的哭泣了起來,楚喬長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下面的話很重要,你們要認真聽著,方能保全一條性命,知道嗎?」

  孩子們頓時止住了哭泣,瞪大了眼睛望著她。

  「我呢,是朱順管家的人,這個老東西滅絕人性,總是禍害孩子,朱順管家看不過眼,要我來殺死他。這可是為民除害,你們誰也不許洩露出去出賣朱管家,不管諸葛府的人對你們用什麼刑,都不准說,朱管家自會救你們的,記住了嗎?」

  孩子們連忙點頭,一個個彷彿驚恐的兔子。

  楚喬淡淡一笑,網已經撒開,只等魚兒鑽進去。就算這些孩子真的能大仁大義到甘願忍受刑罰而誓死不將她的話說出去,又或者就算說了,諸葛府的人也未必相信,但是,整個青山院的下人都是親眼看到是朱順的人將她帶走送到了諸葛席的府上。單憑這一點,他就脫不了干係,死,已經成為了必然,現在所看的,只是他會得一個怎樣的死法?

  看了眼計時的沙漏,時間剛剛好,還來得及悄悄溜回去接應由後門逃出的小八。

  一切,都進行的太過順利。

  剛要由正門離開,一隻手突然緊緊的扣住了孩子的腳踝,楚喬低頭看去,只見竟是一名還沒有死透的侍衛。

  「為虎作倀,該殺!」楚喬的雙眼頓時射出陣陣寒芒,一把拔出了男人額頭的箭矢,那屍體抽搐幾下,就再也不再動彈。楚喬使勁的想要扳開他的手,努力了幾次,卻抽不出腳來,孩子頓時發狠,一把拔出那侍衛腰間的長刀,噗的一聲,就砍斷了他的手掌。

  「你在幹什麼?」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4:48

第031章 逃出生天

  「你在幹什麼?」

  低沉的嗓音猶如地獄裡泣血的冤魂,帶著濃烈的煞氣和深深的失望,諸葛玥一身火紅長裘,滿頭風雪,身後跟隨著大批的青山院隨從,雙目陰沉的看著滿手鮮血的孩子,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

  楚喬抬起頭來,一雙秀眉緩緩的皺了起來,諸葛玥為什麼會在這裡?

  孩子鎮靜的望著他,冷冷牽起嘴角,淡淡一笑:「如你所見,我殺了這個萬死不足以恕其罪的糟老頭子。」

  諸葛玥面容陰沉,雙眼黑雲翻動:「以前的那些事,也是你做的。」

  「是啊!」孩子燦然一笑,這樣甜美純真的笑容在這樣的環境裡顯得是那般的不合時宜,她手拿一隻斷掌,笑容滿面的說道:「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你還是先想好回去如何面對諸葛一族各位家主的盤問吧,畢竟,我是你院子裡的下人,而諸葛席死了之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們長房一脈。」

  「來人!」諸葛玥沉聲說道:「將她給我拿下!」

  「想得倒美!」孩子冷笑一聲,眉梢一揚,揮手大喝道:「暗器!」

  青山院的下人頓時一陣驚慌,身手矯健的下人們登時圍上前來,將諸葛玥層層護住,月七年紀雖小,身手卻是了得,旋身迅速而上,驟然間抽出長刀,勁風掃雨般急速舞動,道道白光橫距身前,便是潑水,也難入分毫。

  彭的一聲,一物頓時撞在月七的長刀上,血線衝天而起,眾人低下頭一看,竟是一隻血肉模糊的斷掌。

  窗子的外面,響起孩子冷然的厲喝:「諸葛玥,臨惜不會白死的!」

  月光森然,嬌小玲瓏的身體,轉瞬就隱沒在無邊的夜色之中。

  少年面色發青,眼睛通紅的站在原地,朱成小心的看著他,著急的對其他侍從喝道:「都傻愣著幹什麼?追啊!」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齊齊追了上去。

  別院的花叢之中,孩子靈巧的身子好似一隻嬌小的狸貓,迅速的在曲折的小道上奔跑。就在這時,前方腳步聲雜亂響起,好似有眾多人迅速奔跑而來,孩子面色冷然,頓時就停住了腳步。

  「啊!是你們!」看清了來人的身份,孩子急忙跑上前去:「抓到賊人了嗎?」

  那領頭的男人見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奴,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滾開!這哪是你能問的事情,別擋道!」說著,就向孩子的肩膀推來。

  「屋子裡又來了刺客,將你們的人都殺死了,他們自稱是青山院四少爺的人,我是跑出來報信的。」

  「什麼?」男人頓時大驚,說道:「簡直胡說八道,府外也有賊人,大約三百多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我們諸葛家的人,兄弟們扛不住了,我是回來搬救兵的。」

  府外也有人?難道是諸葛玥的隨從?楚喬皺起眉頭,冷靜的說道:「那邊走不通了,對方人比你們多。這樣吧,你們藏在這裡,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去引他們過來。」

  男人一喜,心道這小女奴果然有點膽量:「好,事成之後,我會如實向上稟報的。」

  「嗯,」孩子燦然一笑:「只要能脫了我的奴籍就好。」

  片刻之後,青山院的下人們追擊至此,還沒說上一句話,就和黑暗中不明對方身份的諸葛別院下人動起手來。月七一馬當先,怒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可是諸葛老爺的屬下,我是四少爺的貼身護衛!」

  「去你奶奶的!」大漢呸了一聲:「我還是盛金宮的帶刀兵衛呢,兄弟們,跟我上!」

  辟裡啪啦的纏鬥聲中,孩子的腳步漸漸遠離了戰場。

  終於來到了外圍的高牆,孩子眉頭緊鎖,左右望了一眼,尋找著攀爬的工具,就在這時,腦後突然一陣勁風襲來,楚喬身手敏捷反應迅速,登時轉身,掏出弓弩,就要激射而去。

  「啊!」的一聲低呼,孩子被人一把抱起,幾個利落的起跳,就已經身處於高牆之上。

  「哎,還真是不可愛,一見面就要動刀動槍。」

  燕洵一身白色大裘,黑髮星眸,嘴角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只見諸葛府中,到處都是高燃的火把和嘈雜的人群,府內府外鬥成一片,喊殺聲不斷的傳了過來,燕洵四下望了一眼,搖頭嘆道:「看看你,一個小小的孩子,又惹了多大的麻煩。諸葛家找了你做下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楚喬冷哼一聲,掙扎說道:「放開我!」

  少年哈哈一笑,絲毫不怕被人發覺,笑瞇瞇的湊上前來:「小丫頭,你不赴我的約也就罷了,如今又欠了我一個人情,你想怎麼償還?」

  「誰要你幫了?自以為是的傢伙!」

  「哼,總是這麼一句話,我還真是好心救了只白眼狼。」燕洵冷哼,不過轉瞬卻笑了起來:「不過沒關係,本世子高興,小丫頭,熱鬧也看完了,再不走就要燒著自己了,抱穩了!」

  說罷,少年飛身從牆上跳了下去,楚喬一驚,暗罵一聲蠢材,手腳卻頓時緊緊的攀住燕洵的身體,希望這世上真的有傳說中那樣高明的輕功,不然這一跤,是非摔不可了。

  彭的一聲,戰馬頓時長嘶,風眠笑呵呵的一咧嘴:「世子,我都等你半天了。」

  燕洵坐在馬背上,劍眉星目,玉帶雪袍,哈哈大笑一聲,朗聲說道:「那就走吧。」

  身後喊殺衝天,火光連綿,燕北世子躍馬揚鞭,迅速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幾乎在同一時間,魏舒游和諸葛懷同時接到了一封密信,燈火閃爍下,兩家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神色凝重,而後,簡短的吩咐幾句,就各自踏出了門閥的大宅。

  天邊,層雲堆積,大雪瀰漫,只有一輪冷月,幽幽的照著天地人間。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5:01

第032章 戰歌長奏

  大雪紛飛的古道上,一輛八騎厚錦黃花梨馬車正在道上瘋狂的奔跑著,西貝大漠的西荒血馬不時的將兩旁的積雪踢向一旁,驅車的車伕穿著棉大衣,眉眼上全是霜雪,兩頰凍的通紅,就連眼神,似乎也被這要命的天氣凍住了。

  烏道涯掀開一角簾子,狹長的眼睛半瞇著,呼嘯的北風捲起遍地的積雪,在地上打著轉。李賢策馬護在一旁,粗聲的大喊,可是那聲音此刻聽起來卻好似蚊蠅一般的細小,讓人幾乎分辨不清。

  「先生!」李賢大喊道:「風雪太大了,您回車裡去吧!」

  烏道涯搖了搖頭,年輕的面孔顯得有幾分沉重,他抬起頭來,大聲叫道:「還有多長時間?」

  「兩個時辰。」

  烏道涯眉頭緊鎖,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緩緩升騰,來之前師傅說的話再一次迴盪的腦海裡。如果,一切真如師傅所言,燕王爺一脈,此次可能就要大難臨頭。

  「李賢,」烏道涯沉聲說道:「你帶著十八燕衛先行一步,務必要將消息傳進質子府,若是事不可為,也不要硬拚,想辦法聯絡上羽姑娘,潛伏下來,等待我進城,務必要掌握世子的行蹤,保證世子平安無恙。」

  「屬下明白!」李賢答應一聲,說道:「先生也小心些,屬下先走一步。」

  說罷,對著十八燕衛招了招手,就策馬呼嘯而去。

  烏道涯看著李賢等人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風雪之中,放下簾子,靠在車背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此時此刻的真煌城白柳廟旁的較武場上,質子府的影子護衛燕十七剛剛攔住了燕洵的戰馬,面色焦急的說道:「前城驍騎軍宋參將帶兵包圍了質子府,諸葛家的大公子諸葛懷少爺也帶著諸葛家親軍趕往了諸葛別院,現在,都向著這邊來了。」

  燕洵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驍騎營跟著摻合什麼,難道諸葛家這麼快就通知了長老會嗎?」

  「世子!」風眠高呼一聲,馬蹄聲迅速從後方而至,小書僮面色有些驚慌,著急的說道:「後面的人追上來了!」

  燕洵面色冷靜,轉頭問道:「多少人?可是諸葛玥的人嗎?」

  「不是,」孩子風帽上全是雪,說話一激動,帽子上的雪都撲朔朔的掉了下來:「是魏家的人,我親眼看見是魏舒燁帶的隊。」

  「魏家?」燕洵雙眉緊鎖,沉聲說道:「魏家什麼時候和諸葛府連成一氣?更何況,剛才那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通知調動了魏家軍?」

  他低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楚喬,皺眉說道:「丫頭,你惹了魏府的人嗎?」

  楚喬眉心緊鎖,小臉鄭重的思考,隨即肯定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那就奇怪了。」燕洵喃喃說道,面色沉靜,凝眉思索了起來。

  楚喬回過頭去,看著少年英挺的眉毛,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是我自己的事,燕洵,你沒必要牽扯進來。」

  燕洵一愣,只見孩子明明還是一個小孩的臉孔,可是神色語氣間,卻全是那樣鄭重冷靜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出神,驢唇不對馬嘴的答道:「丫頭,我對你很好奇,在你告訴我實情之前,我還真捨不得讓你這樣被人抓走。」

  楚喬眉梢一挑,音調冷靜的說道:「青山不改,流水長流,我們總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況且,他們想抓到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孤家寡人一個,目標小,比較好脫身。倒是你,身份地位擺在這裡,我不想你無辜受牽連。」

  燕洵雙目如炬,炯炯有神的看著她,楚喬利落的翻身下馬,絲毫不因為身材小而有任何不便,下了馬後,仰頭望著他說道:「燕洵,我走了,你我身份地位雖然不同,但是你幾次幫過我,這份情誼我會記在心上的,他日若是有機會,一定如數報答。」

  燕洵淡笑不語,楚喬見他神色奇怪,雖然有些起疑,但卻沒有深想。時間緊迫,已不容她在這裡婆婆媽媽,事情雖然有點失控,不但諸葛玥憑空跳出,還驚動了魏閥和驍騎營的兵馬,大的有點離譜,但是,在這樣一座巨大的城市裡,她還是有把握安全隱藏起來的。

  孩子蹲下身子,緊了緊身上的衣裳,最後看了一眼有些呆呆的燕洵,隨即轉身迅速的向著空曠的大街跑去。

  噠噠的馬蹄聲突然在身後響起,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楚喬小小的身體就被人一把提起。燕洵的大笑在身後溫暖的響起:「我就不信我還護不住你一個小丫頭,走,咱們連夜就回燕北,我倒要看看魏閥和驍騎營的將軍們能夠如何!」

  說罷,狠抽了一下馬鞭,向著城門方向就疾奔而去!

  「世子!」風眠和燕十七一驚,齊齊大叫出聲。

  「十七,回去整頓兵馬,雖本世子出城。」

  漫天風雪,北風呼嘯,一百多騎人馬在長街上呼嘯奔騰,驚醒了大半真煌城百姓的美夢。然而卻沒有人關心這個晚上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小心的將門窗關嚴,深恐殃及池魚。

  燕洵勒住戰馬,豎手阻止了身後燕衛的動作,少年世子微揚著下巴,冷眼望著對面密密麻麻的官兵。燕十七策馬上前,高聲喝道:「我們是燕北世子的人馬,對面是什麼人,為何攔住去路?」

  「我是驍騎營北院的兵馬少將,奉命在此封路。」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對面響起,燕洵眉頭一皺,高聲說道:「本世子奉有盛金宮聖諭,誰敢攔我去路?」

  「那真是不巧了,」略顯陰柔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並不大,可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裡,不知為何,卻是那般的刺耳,帶著森然的寒氣。一身深藍錦袍白玉大裘的男子緩緩從人群後繞出來,白馬如雪,火把高燃,男人輕輕一笑,緩緩說道:「燕世子,真不巧,我也奉有盛金宮的聖諭,今天晚上,任何人不得出城,違者,」

  男人故意停頓一笑,目光在燕洵身上打了個轉,隨後淡淡一笑,吐出三個字:「殺無赦。」

  「魏舒游?」燕洵眉梢一挑,聲音不自覺的也上升了一個音調。落後他一個馬位的楚喬眉頭緊鎖,不由得打馬上前一步。燕洵握著鞭子的手不漏痕跡的橫過來,擋住孩子前進的路,將她護在背後。穿著一身燕衛服飾的楚喬心頭一暖,她抬起頭來,看向燕洵挺拔的後背,雖然沒見少年回頭,可是卻有一絲溫暖的感覺緩緩襲過來,在這樣寒冷的深夜裡,尤其顯得越發珍貴。

  「況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世子所奉的聖諭,是明早出城吧。」

  燕洵輕笑一聲,揚眉道:「本世子思念母親,今夜就要出城。」

  「重孝道本是好事,但是世子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吧。」

  「還真讓魏公子見笑了,燕洵年少任性,決定了的事就要馬上去辦,不然就會睡不好覺。」

  「是嗎?」魏舒游語調陰柔,輕輕一笑:「既然如此,燕世子今夜可能要失眠了。」

  「魏少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小書僮風眠上前一步,聲音清脆的厲聲喝道:「不要說現在,就算是平時,我們世子也是隨時都可以出城狩獵,誰人敢阻攔半句,魏少爺在這裡橫攔豎擋,究竟是仗的誰的勢?」

  「仗的就是盛金宮的勢!」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燕洵等人頓時回過頭去,只見兩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前來,魏舒燁一身青裘,面色冷然。諸葛懷跟在一旁,臉上再無平日和氣的笑容,好似堅冰一般,不露半點聲色。

  「奉聖諭,燕北康親王夥同尚慎亂民,居心不良,陰謀造反,特命魏閥魏舒燁少將,將康親王嫡子燕洵扣押,交由判理院收押。」

  話音剛落,一道道銀光猛然亮起,無數的刀劍瞬時出鞘,燕衛面色大驚,但卻在第一時間齊齊搶身而上,護在燕洵的身前。

  「嗨!」楚喬拔出腰間的弓弩,靠上前來,傍在燕洵的右側:「看來是衝著你來的。」

  燕洵驚怒的表情漸漸散去,只剩下壓抑的怒意和沉著的冷靜。聞言他並沒有轉頭去看孩子,仍舊緊緊的盯著前面,沉聲說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沒關係,」楚喬輕輕一笑:「一報還一報,打完了這一仗,我們就兩清了。」

  夜色濃郁,殺氣噴薄。九崴主街上,再一次有血腥的味道,緩緩逸散開來。

  北風呼號風雪夜,刀劍泣血殺人時。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5:22

第033章 禍福與共

  激烈的長風橫貫整條主街,從黃泉的方向肅殺吹來,捲起少年們獵獵翻飛的衣角,吹過他們烏黑紛揚的長髮,振翅欲飛,直如義無反顧撲火而亡的飛蛾。層雲堆積的天空上,有黑色的巨鳥飛過上空,翅膀撲朔,穿梭在棉朵扯絮般的大雪之中,發出淒厲的長鳴。戰馬的呼氣轉眼凝成了霜,九崴主街上,有嗜血的殺戮野獸般的奔騰而過,長刀閃爍著森寒明亮的光芒,如破月芒星,映著火把血一樣的紅光,好似上古的凶獸。

  離開故土保護世子的燕北鐵衛們漸漸倒在漫天飛蝗一般的利箭之中,燕十七肩頭染血,奮力劈開一隻流矢,回頭大聲叫道:「保護少主突圍!」

  幾名鐵衛轟然應諾,戰刀舞的猶如滿月,將燕洵護在中間,一名大漢厲聲喝道:「十七,我們樓橋相會!」

  轟隆一聲巨響,小型的投石機被搬至陣前,巨石呼嘯而來。只一下就砸開了燕衛們用身體圍成的保護圈,燕北的戰士們鮮血狂噴,身體柳絮般被撞飛,倒在地上,揚起大片雪霧。

  「你幹什麼去?」燕洵一把拉住要往人群外衝殺的孩子,孩子只拿著一隻弩弓,身材瘦小,看起來是那般的單薄和沒有攻擊性,少年緊張的將她護在自己身側,怒聲叫道:「你不要命啦?」

  「放開我!」孩子掙扎,雙眼在對面人群中焦急的來回掃視,努力的想要掙脫掉燕洵的掌握。

  燕洵大怒,一劍劈飛一隻利箭,劍眉豎起,沉聲說道:「你這是去送死!我不讓你去。」

  「現在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楚喬回過頭來,表情有些憤怒,厲聲說道:「難道留在這裡陪你一起等死嗎?」

  少年一愣,即便在這樣危急的關頭,聞言仍舊忍不住輕輕一抖,他點了點頭,眼神在火光之中顯得有些陰沉,聲音低沉,甚至還有一絲孩子的賭氣:「你放心吧,就算我今日不行身死於此,也絕不會連累你。」

  楚喬眉梢一挑,知道他會錯了意,微微薄怒,卻也不願解釋,只是轉過頭來輕哼一聲。

  「十三十七,」燕洵說道:「待會趁亂,你們護送這個孩子衝出去,切忌要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知道了嗎?」

  「少主!」

  燕十三眉頭緊鎖,反駁道:「屬下的使命是保護你!」

  「你們的使命就是聽從我的吩咐!」

  楚喬皺眉望了幾人一眼,見燕洵不留意,一個拖拽,就從他的手下逃出。身材瘦小,騎在馬上,竟十分靈活,轉瞬就衝出了包圍圈。

  「你!」燕洵大驚,厲喝一聲,敵我雙方所有的目光霎時間都凝聚在這個小小的孩童身上。

  楚喬馬術精湛,有若出籠猛虎,經過兩名燕衛身邊之際,手法妙到巔峰,順手牽出兩柄鋒利的戰刀。身子左右挪騰,手持小弩箭,於馬側馬下諸多方位射擊,黑夜光線不足,那些飛騰的利箭,一時間竟絲毫沒有傷到她。

  「快!掩護她!」燕洵持箭激射,嗖的一聲射穿一名弓弩手的頭顱,箭術超群,武藝精湛。

  噠噠之聲,就接近了敵軍的前頭部隊,孩子力氣雖小,出手的角度卻刁鑽至極,眼明手快,儘管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沒學過什麼武功,但是勝在膽大心細,一時間竟被她衝進人群。孩子揮刀劈翻了兩人,再擲飛刀,後發先至,搶在對方發動進攻之前,將利器刺進了一名魏軍的咽喉。

  眾燕衛見一個小小的孩子都這樣凶悍,不由得士氣大振,燕十七見事有可為,大喝一聲,厲聲道:「跟我衝!」

  「困獸之鬥,不知死活!」魏舒游冷哼一聲,舉起弓弩,迅速彎弓搭箭,銀色箭芒霎時間有若流星,激射而去。

  風聲呼嘯而來,待孩子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只見那孩子側過頭來,利箭晃在她的雙眼之中,只是一剎那,孩子臉面中箭,身子一歪,就猛地倒下馬去!

  「丫頭!」燕洵目赤欲裂,驚呼一聲,轉頭向魏舒游望來,目光噴火,直欲焚人。

  魏舒游冷冷一笑,高聲說道:「燕世子抗旨不尊,眾將聽令,只管擒拿,生死勿論!」

  魏軍大喝一聲,和驍騎營的兵士一起衝上前去,登時由箭陣轉化為貼身肉搏。燕洵一腳踢飛一名彪形大漢,三尺青鋒出鞘,兩名撲上來的敵人登時了賬。

  「燕洵,你想造反嗎?」諸葛懷並未加入戰局,而是率領諸葛家的士兵站在戰圈之外觀戰,見狀高聲大呼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燕洵從未想過造反,魏閥依仗長老會陷害忠良,燕北的漢子們卻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豬玀!」

  「狂妄的小子,」魏舒游冷哼一聲,打馬上前,揮手說道:「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顧往日同窗的情誼了。」

  剛要下令全面進攻,只聽一聲銳響突然在耳邊響起,魏舒游一愣,轉過頭去,剛好看到驍騎營北院兵馬少將的屍體轟然摔落下馬,男人雙目大睜,額頭被一箭洞穿,嘴猶自不可置信的大張著,好似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

  自己和驍騎營少將站在一射之地的外圍,弓箭根本就射不過來,那麼這只箭,又是從何而來?

  一陣劇烈的危機感頓時襲上心頭,魏舒游猛地調轉馬頭,就要向前奔去,可是就在這時,戰馬突然哀鳴一聲,兩條前腿受到重擊,彭的一聲就跪在地上,魏舒游不可抑止的摔落下馬,還沒爬起身來,一柄鋒利森冷的匕首就緊緊的頂在他的脖頸之上,孩子的聲音寒冷的在耳邊響起,帶著淡淡的嘲諷和戲弄:「魏大公子,刺激嗎?」

  「都給我住手!」

  長風倒轉,大雪飛揚,孩子猛地揚起清瘦的一張小臉,厲聲喝道:「不然我宰了他!」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5:35

第034章 雪旅歸人

  「大哥!」魏舒燁眉梢一挑,大喝一聲,驅馬就要上前。

  只聽嗖的一聲銳響,一隻弩箭破空而來,流星般閃動著攝人的寒芒,精準無比的穩插在魏舒燁坐下戰馬的馬頭裡,左眼射進,右眼透出,鮮血飛濺,腦漿迸出,淒厲的哀嚎聲衝天而起,魏舒燁身手靈活的跳下馬來,略顯狼狽的站在漫天風雪之中。

  孩子半蹲在地上,左手持刀抵在魏舒游的脖頸上,右手持弩,微微半曲,頂在自己的肩胛骨上,歪著頭從背後的小箭壺裡叼出一隻箭,只用嘴和手臂的配合,就迅速的上好了箭矢。挑著眉梢,眼神冷淡的望向舒燁少將,緩緩說道:「這一箭,是報答當日紫薇廣場上聲援之情,下一箭,就不會只射馬了,我勸你還是不要上前的好。」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都有些忡愣,似乎是被這要命的天氣通通凍結,上千名真煌城最精銳的戰士、世家大族的王孫公子、帝國點將堂的優秀將領,無不皺眉望向那個身高還不到三尺高的孩童。孩子穿著一身明顯過大的軟皮鎧,青色的皮製領子護住她尖瘦的小臉,小小的臉孔還不及成年人的一個巴掌大,一雙大眼黑白分明,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翹,嘴唇輕輕嘟起,手臂纖細,似乎一用力就能擰斷,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粉嫩和幼小。

  可是就是這個看起來一陣風都能吹走的孩子,就是這個站起來還不到成年人腰部的孩子,突破了魏氏門閥精銳的封鎖,利用對方的麻痺大意和自己的高超頭腦,此時此刻,她半蹲在那裡,毫無畏懼的對抗著上千軍人,對抗著長老會的決議,對抗著盛金宮的主人,對抗著整個大夏帝國,面容冷冽的以敵方的首腦為人質,威脅著所有人。

  這是楚喬第一次公然反抗大夏皇朝的統治,藐視大夏皇威,她的想法很簡單,她要逃出去,帶著燕洵,一起逃出去。

  「放下武器,打開城門,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孩子聲音低沉,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掠過,隨著她身軀的轉動,那隻頂在肩胛上的弩箭也在隨之轉動著,像是一隻嗜血的眼睛,緩緩滑過週遭浮動的人心。

  「動手!」魏舒游突然厲喝一聲,養尊處優身份高貴的皇朝貴公子無法忍受被一個賤民威脅羞辱的恥辱,他倔強的揚起頭來,絲毫不懼怕刀子劃破他脖頸上的肌膚,怒聲說道:「將他們拿下!」

  「唰」的一聲銳響,魏舒游話沒說完,兩根手指就登時被孩子削斷,刺耳的慘叫聲衝天而起,真煌帝都開國以來最為年輕的府尹悶哼一聲,斷指處鮮血淋漓,潑灑滿地。

  「青山遮不住,大江東流去,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魏大公子,我勸你還是閉上嘴吧。」

  孩子抬起頭來,望著魏閥的親兵,冷冷一笑,緩緩說道:「你們沒聽明白我的話,還是有意違逆?或者,是奉了另一位主帥的令?」孩子的眼神轉到魏舒燁的身上,輕輕打了一個圈,冷笑道:「最大的競爭對手死了,有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家主之位了。舒燁少將,帝國長老一位,捨你其誰?」

  「賤民!」魏舒游咬牙恨聲說道:「我們兄弟情深,你不必費心挑撥。」

  「是不是兄弟情深,要看看才知道。」孩子淡淡一笑,眼神對上魏舒燁的眼睛,刀子在魏舒游頸上虛劃一下,笑容邪魅,絲毫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手法迅速的將魏舒游綁上,她身材瘦小,力氣也不大,可是捆綁的手段和繩子的結法卻十分巧妙,即便以魏舒游之力,也難以掙脫。

  「上馬,」孩子冷哼一聲:「還要勞煩魏公子送我們一程。」

  天上厚雲重重,不見半點星光,就連清冷的月色也被遮蓋起來。

  孩子並沒有和魏舒遊騎乘一匹戰馬,而是十分自信大膽的坐在另一匹戰馬上,落後兩個馬位的跟在他的後面,手持小弓弩,雙眼死死的盯著前面被捆綁在馬上的男人,隨時準備在必要時機發出致命一擊。

  「燕洵,我們走。」

  並沒轉過頭,聲音順著冷風清冷的迴盪在空氣之中。燕洵雙眼瞇起,隨即嘴角上揚,開心的笑了起來,懶洋洋的爬上馬背,帶著下屬徑直往前走,絲毫不顧慮身側的敵兵。楚喬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她看起來太小了,可是那具小小身體裡散發出的森冷氣息卻無人可以忽視,所到之處,黑壓壓的真煌守軍紛紛避讓,如同退潮的洪水。

  西城門吱呀一聲轟然開啟,火把獵獵燃燒,天地一片火紅,帝國北面的狼煙仍舊沒有熄滅,戰火波及了成千上萬的大夏百姓,鮮血染紅了尚慎高原的每一寸土地,此時此刻,在帝國的心臟處,被帝國判定為叛亂首腦的燕王之子燕洵,卻堂而皇之的走出了真煌帝都的西北凱旋城門,而大夏皇朝最精銳的軍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法做出任何一點能夠挽回局勢的舉動。

  歷史在這一刻發生了改變,一隻虎崽子被放出了牢籠,沒有人知道他會不會變成雄踞西北的一條梟龍。

  諸葛懷嘴角輕輕牽起,微不可查的淡淡一笑。

  對於諸葛家來說,燕北世子能不能回到燕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盛金宮將這個任務交給魏閥,而他們卻沒有完成。

  「再沒有什麼消息會比這更加令人開心了。」諸葛懷心下暗想,對身側的侍從說道:「去通知四少爺,馬上回府。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朱永躬身上前:「四少爺出城了。」

  「什麼?」諸葛懷一愣,沉聲說道:「出城?」

  「剛剛從北城門出去了,說是,說是捉拿府裡的逃奴。」

  「逃奴?」諸葛懷皺眉道:「什麼逃奴,竟要勞動他親自去追?」

  「屬下也不太清楚,這就馬上去查。」

  諸葛懷抬起頭來,半瞇著眼睛望向漆黑的夜幕,喃喃說道:「但願他不要壞事。」

  大雪紛飛,半個時辰之後,荒涼的古棧道上,一身白裘的燕洵世子命人鬆開了魏舒游的繩索,寒聲說道:「我既然答應會放了你,就不會反悔,你走吧。」

  魏舒游狠狠的看了燕洵和他身後的孩子一眼,隨即轉過身去,向著真煌城的方向而去。

  「你不該放了他,」孩子的聲音冷冷的身後響起:「你沒看到他的眼神嗎?留著他,早晚會是心腹大患。」

  燕洵搖了搖頭,看著魏舒游漸漸遠去的身影,緩緩說道:「殺了他,那麼燕北就真的坐實了謀反的罪名,我不能冒這個險。」

  說完,少年轉過頭來看著孩子,說道:「你有什麼打算?諸葛家不會放過你的,跟我回燕北吧。」

  孩子仰起臉來,輕輕一笑,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還有事要辦。」

  燕洵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事辦?」

  楚喬揚眉看著燕洵:「這麼長時間了,你到底看哪裡覺得我是個孩子?」

  燕洵一愣,張口結舌的想辯解,可是轉念一想,這傢伙的確哪裡都不像個孩子。燕世子眉頭緊鎖,想了半晌,賭氣的拉住楚喬的手,倔強的說道:「我看哪裡都像,看你這手,小胳膊小腿小腦袋小個頭,分明就是個孩子,就算你再心狠手辣也是個孩子。」

  楚喬一把甩開燕洵,皺眉嘟囔道:「胡攪蠻纏。」

  「喂!」燕洵打馬上前,攔在楚喬的身前:「你真的要走?」

  「我必須得走。」

  「有什麼事必須要辦,我找人給你辦不可以嗎?」燕世子惱羞成怒,大聲問道。

  楚喬轉過頭來,看向少年清澈的眉眼,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燕洵,你我本就不是一類人,一起走了這一段路就已經夠了。」

  燕洵坐在馬背上,沉默不語。

  「你我總算相交一場,前路難測,你多加保重。」孩子說了這一句,語調低沉,好似長者一般,隨即調轉馬頭,揚鞭而去。

  星月無光,漫天風雪之中,孩子孤身單騎,漸漸隱沒在風雪之中。燕洵陡然反應過來,打馬追上前幾步,卻終是徒勞,少年一身白裘,坐在馬背上,對著隱沒在風雪之中的孩子大聲叫道:「喂!將來若是有事,就來燕北找我!」

  聲音穿透風雪,在茫茫夜色中紛飛迴盪,夜,還遠遠沒有過去,漆黑一片,森冷刺骨。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5:48

第035章 深入虎穴

  漆黑一片的真煌城外,一個矮小的影子正在東方城門外的棧道上急速的行走。巨大的皮革大衣遮住了孩子的頭臉和身形,一個水貂皮製成的小包袱背在背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十分沉重。

  風雪越來越大,吹的人眼睛都幾乎睜不開,孩子步履艱難的行走著,卻始終沒有停下來,好像身後有什麼凶狠的野獸在追趕一樣。

  呼號的風聲中,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遠遠的平原上,一匹純黑的戰馬迅速而來,馬上的孩子身形瘦小,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燕北侍衛的衣裳,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掃視著,像是銳利的鷹,看到孤單行走在前面的孩子,頓時一喜,一揚馬鞭,迅速的就追了上來。

  「小八!」楚喬大叫一聲,漫天狂風呼嘯,轉瞬就將她的聲音吹的支離破碎,前面行走的孩子並沒有察覺,仍舊低著頭快速的趕路。楚喬打馬就衝上前去,幾步攔在孩子身前,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小八?」

  「嘿嘿,」低沉沙啞的笑聲陡然傳來,身形瘦小的人抬起頭來,滿面褶皺,哪裡是一個年紀幼小的孩子,分明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侏儒!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袖箭登時從侏儒的袖口中激射而出,向著楚喬的面門直撲而來,寒風森森,銳氣迫人,猝不及防下,只聽孩子悶哼一聲,身體頓時順著馬背就栽了下去。

  沙啞的冷笑緩緩響起,在這寒冷的夜幕下尤其顯得詭異,侏儒一把扔掉背上的包袱,緩步走上前去,一腳踢在孩子的腿上,見孩子死屍一般毫無反應,才蹲下身子去試探她的鼻息。

  「主子爺也的確傻了,竟然派我來對付這麼一個小毛孩。」侏儒冷哼一聲,一把將孩子趴在地上的身體翻了過來。

  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原本軟軟倒在地上的孩子陡然彈地而起,一雙眼睛璀璨如星子,動作爆裂般充滿力度,寒風凌烈,殺氣撲面,只是眨眼間,受制於人的孩子就反客為主,將一把森寒的匕首狠狠的頂在侏儒男人的脖頸大動脈上。然後呸的一聲,將嘴裡叼著的袖箭吐在地上。

  「說!小八在哪裡?」

  孩子的聲音森冷的響起,匕首前推,刀鋒割破皮膚,殷紅的鮮血頓時滲透出來。

  「什麼,什麼小八?」陰沉詭異的男人頓時失去了剛才自大驕傲的神色,怕死的聲音都在顫抖,連忙說道:「我不認識什麼小八,我只是替人辦事的。」

  楚喬聲音冷靜,緩緩說道:「小八就是這個包袱的主人,就是你假扮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侏儒說道:「是四少爺的人找到的我,我是諸葛家的門客,和你無冤無仇。」

  「你不知道?」孩子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男人幾眼,見侏儒忙不迭的點頭不已,怒火頓時升上心頭。手腕下壓,豎直、找點、刺破、旋轉、橫拉,只見男人的雙眼頓時大睜,瞳孔擴散,手腳一僵,登時就沒了呼吸,只剩下一道長長的血線在脖頸上橫扯開來。

  「你不適合給別人做門客殺手,反正早晚都要死,不如在死前做點好事。」孩子冷冷的望著侏儒的屍體,然後蹲下身子,一刀揮下,就挑開了他身上巨大的風帽大衣。

  今夜的真煌城注定不是個適合安睡的夜晚,雖然已是深夜,但是東城門處仍舊一片燈火,諸葛府的四少爺親自坐鎮,要求真煌守軍出動半數軍力,為他出城緝拿諸葛府逃跑的逃奴。

  幾波人馬都已經相繼而去,可是卻仍舊沒有任何音信傳回。諸葛玥坐在馬上,身後的東城門像是一隻巨大的獅子,沉睡在無邊的夜幕之下。諸葛府的下人們跟在他的身後,人人屏息沉氣,不敢出聲,生怕驚動這只暴怒中的老虎。

  「四少爺!」

  朱成穿了一身灰色的袍子,矮著身子迅速跑上前來,湊到諸葛玥耳邊小聲說道:「四少爺,大少爺派人來說要你馬上回府。」

  諸葛玥恍若未聞,繼續面無表情的盯著前方,朱成著急的說道:「來人說,燕洵逃了,帶著質子府的人強行出城,魏家栽了個大跟頭,魏舒游被砍掉兩根手指,還被當成人質劫持走了。」

  諸葛玥聞言眉梢一挑,默想半晌,隨即皺眉說道:「燕洵?」

  「是,」朱成說道:「就在白蘭寺和紫薇廣場中間的那段九崴主街上。」

  年輕的諸葛玥沉聲說道:「燕洵他們從什麼方向來的?」

  「似乎,似乎是從赤水湖的方向。」

  「好膽!」諸葛玥冷哼一聲,劍眉豎起,登時想通了魏舒燁之前為什麼會帶人包圍了諸葛別府,還和裡面的下人動了手。少年眉頭緊鎖,雙眼漆黑如墨,彷彿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龍捲風暴,握緊馬韁,沉聲說道:「燕洵向什麼方向跑了?」

  「四少爺!」朱成大驚,失聲叫道:「大少爺特意囑咐你千萬不要插手此事,萬萬不可啊!」

  諸葛玥眉梢一挑,剛要說話,突然只聽前方馬蹄聲滾滾而來,一匹燕北特有的黑良馬頓時閃現在眾人的眼裡。身形瘦小,披著巨大風帽的人策馬而歸,還沒走到身前,遠遠的,就將一具瘦小的屍體彭的一聲拋在雪地上,屍體身上穿了一身青色皮鎧,赫然是燕洵質子府的下人服飾。

  諸葛玥雙眼頓時精芒畢露,劍眉緊鎖,一旁的下人大聲叫道:「四少爺,壺生回來了。」

  諸葛玥看著地上的那具屍體,只見那人身體僵硬,頭髮散亂,衣衫上血泥糅雜,一看就已死去多時。一股無法抑制的怒氣頓時襲上心頭,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神銳利的看向那個身材不過三尺的馬上侏儒,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將她殺了?」

  被叫做壺生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馬,低頭上前兩步,彭的一聲重重的跪在地上,聲音低沉,在北風中聽起來尤其難以辨別,堅若生鐵,鏗鏘說道:「幸不辱命!」

  「我什麼時候叫你將她殺了?」諸葛玥勃然大怒,幾步上前,揮鞭重重的抽在來人的背上,怒聲喝道:「你該死!」

  「少爺!」「啊!有刺客!」

  一連串的驚呼聲陡然響起,就在諸葛玥的鞭子落到來人背上的那一剎那,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突然抬起頭來,面容稚嫩,臉若蓮花,哪裡是那個皮糙肉厚的侏儒殺手?孩子冷笑著受了一鞭,身形如同一隻迅猛的豹子,瞬時間彈地而起,匕首揮出,橫在諸葛玥咽喉之前,一個小擒拿手,就制住了他的掙扎。

  「你還沒死?」諸葛玥眼神閃爍,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只是此時此刻,在這樣的環境中,竟讓人聽不出那聲音裡的語氣到底是喜是怒。

  「呈你吉言,我還好好的活著。」楚喬冷冷的望著諸葛玥,眼神毒辣森冷,緩緩說道:「不過我卻不確定你還能活多久。」

  「放了我妹妹!」狂風呼嘯而來,楚喬冷喝一聲,厲聲說道:「不然就和你諸葛家的老太爺去陰曹地府相會吧!」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5:58

第036章 關山似鐵

  莽原如雪,關山似鐵,北風捲著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灑在眾人的眉眼之前。八歲的孩子穿著一身鐵灰色的披風,巨大的風帽遮住她清澈乾淨的眉眼,素白的小手握著森冷的匕首,站在萬軍之中,昂首而立,全無半點畏懼和柔弱。

  那一晚,老天彷彿發了瘋,下了真煌城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呼嘯的北風扯著人們凍的發青的臉皮,可是那一雙雙眼睛,卻怎麼也回不到正常的弧度。

  諸葛玥冷冷一笑,側過頭來,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你真的會殺我?」

  風雪在兩人之間吹過,驟然間,有夜梟在上空猙獰嚎叫,彷彿是那些冤死的精魂,在濃濃長夜中不甘的嘶吼。楚喬的眼神頓時變的冷冽了起來,那座破敗的柴房,孩子單純的笑臉,一塊散發著香氣的紅燒肉丁像是一顆炸彈一樣在心中爆裂開來,她緩緩的低下頭,冷冷的望著少年眼睛,沉聲說道:「你大可一試。」

  「是嗎?」諸葛玥嘴角牽起,眼睛微微半瞇,輕笑道:「好。」

  說罷,少年的身體頓時好似失控一般,猛地垂下頭去,向著鋒利的刀鋒自殺般挺身迎上。

  「少爺!」「主子!」「啊!」

  所有驚慌失措的聲音同時響起,時間彷彿被定格在這一秒,巨大噪雜的聲響彙集到一處,形成一條紛亂的河流,洶湧的咆哮了起來。楚喬大吃一驚,哪裡想到這少年性格竟是這般的決絕和暴烈,寧願自殺也不願受自己的威脅,轉瞬間,無數個念頭滑過腦海,來不及去細想這其中的含義,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孩子身手敏捷的抽刀回撤,但是鋒利的刀鋒還是在少年脖頸上劃下一條長長的血痕,直至耳側。

  就在楚喬收刀的時候,諸葛玥身軀陡然好似一尾靈巧的泥鰍一般,藉著孩子分心的這一刻,挺身、踏步、飛掠、抽刀收勢!

  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那些驚呼的尾音還沒有消散,原本被人挾持的少年就已經脫身而出,儘管方法是這般的決裂,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是昂首站在孩子的對面,抽出腰間的長刀,遙遙的指向雙眉緊鎖的女孩,寒聲說道:「你殺不了我。」

  鮮血自他的脖頸蜿蜒而下,刀口雖然不深,但是卻有大股的鮮血湧出,順著他略顯蒼白的皮膚向下蔓延,滲入厚重的長裘之中。朱成見了立馬跑上前來,驚恐的大叫道:「四少爺,你受傷了,快!回府,回府!」

  諸葛玥雙目寒冷的望著楚喬,好似沒有聽到朱成的話,他探手入懷,拿出一塊純白的錦帕,脖頸上的鮮血湧出,滴在潔白的帕子上,點點殷紅,一滴兩滴,如雪地怒放的寒梅。

  「快!傷藥,小祖宗,您先坐下,讓奴才給你包紮起來啊!」

  面色蒼白的少年站在一片蒼茫的雪地上,雙眼之間,有莫測的鋒芒緩緩滑過,他平舉起右手,手腕處青筋現出,緊緊的握著,然而許久,他突然決然的鬆開手,滿是褶皺的錦帕隨著呼嘯的北風飄落,在夜色中翻了兩個個,就被漫天飛雪覆蓋,一點點不見了蹤影。

  有誰記得,那塊潔白的帕子曾拭去過誰的淚水,少年莫測難言的心口上,也曾有想要守護的人兒。然而大風呼嘯,所有的一切終究零散而去,戲到終場,誰入戲最深,誰就一敗塗地。

  「拿下!」諸葛玥淡漠的轉過身去,聲音清冷,聽不出半點感情。

  諸葛家的侍衛們齊齊圍上前去,楚喬站在人群中央,抽出長刀,刀鋒珵亮,倒映出孩子清冷如鐵的眼神。那裡面,有冷靜,有仇恨,有審時度勢的謹慎,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卻獨獨沒有一絲一毫的軟弱和後悔。

  她始終知道該如何生存,始終知道自己背負了怎樣的血恨,始終知道自己欠下了怎樣的恩情。所以諸葛玥,在你砍掉小九的手臂的時候,在你杖斃了臨惜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注定要成為對立的敵人,我殺不了你,就只能被你所殺,別無他路。

  「上!」一聲低喝突然在人群中響起,諸葛家的下人們再也無人敢於輕視這個看起來瘦小單薄的孩子,一眾身手敏捷的大漢們齊齊攻上前去。刀鋒下劈,寒光閃爍,辟啪之聲霎時間不絕於耳,孩子身形靈巧,好似狸貓,左腿弓步,右腿側踢,一個旋身飛轉,長刀染血,右手斑斕鎚爪勢狠狠扣住一名大漢的咽喉。運勁於手指,分筋錯骨,卡嚓一聲脆響,男人眼珠登時凸出,軟軟的倒了下去。

  眾人大駭,然而卻無一人後撤,一柄厚背大刀頓時劈砍而下,楚喬眉梢一挑,抬臂抵擋,無奈人小力弱,縱然角度刁鑽,但卻仍舊被劈的倒退兩步,肩頭衣衫血跡滲透,顯然初次交鋒就受了傷。

  諸葛家眾侍衛見了頓時大喜,這孩子儘管智謀百出,頭腦靈活,手段狠辣,但畢竟還是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力氣如何能和他們這些彪形大漢抗衡。

  察覺到此,眾人一擁而上,諸葛玥站在戰局之外,眼神冷冽,嘴唇青白,朱成擔憂的用紗布捂在他的傷口上,漫天大雪飛揚,一片蕭索。

  「駕!」

  就在這時,一聲清俊的厲喝突然響起,雜亂的馬蹄聲陡然從北方傳來。

  眾人齊齊轉過頭去,只見遙遙的北方,上百騎彪悍的駿馬瞬間而至,馬踏白雪,迅如流星,領先的少年白裘墨發,手持弩箭,流星般激射而來,幾下就將諸葛家的侍衛射倒。

  「小丫頭!」戰馬揚踢飛奔,瞬間衝入人群,馬上的少年一把將楚喬攔腰抱起放在馬背上,眼神明亮,哈哈笑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該怎麼報答我?」

  「唰」的一聲,楚喬一刀劈翻一桿長槍,回頭怒視燕洵,:「你瘋了嗎?這個時候趕回來,不想活了?」

  「我不回來你怎麼辦?」好心當成驢肝肺,燕洵撇了撇嘴:「抱緊了!」說罷,猛的一鞭狠狠的抽在馬股上,戰馬嘶聲長鳴,驟然間竟騰雲駕霧的從眾人的頭頂一躍而過!

  「燕洵!」諸葛玥大怒,一撩衣袍,厲聲暴喝:「你竟敢插手我的事!」

  燕北戰馬堪稱當世翹楚,平原之上何人能夠阻攔,燕洵抱著楚喬,遠遠的回過頭去,大笑一聲,朗聲說道:「諸葛四公子有禮了,燕洵今日北歸,無需再送,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他日再見!」

  說罷,就帶著一陣風般的燕北戰士呼嘯而去。

  「啊!少爺!」朱成驚呼一聲,只見受了重傷的諸葛玥怒哼一聲,一把甩掉脖頸上的紗布,眉頭緊鎖的爬上馬背,怒然揚鞭,緊隨其後的追了上去。

  「快!快,跟上少爺啊!」

  夜風如鐵,平地捲起大片雪絮。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6:10

第037章 陷入牢籠

  燕洵和楚喬共乘一騎,奔馳在空曠的雪原上。

  「丫頭,跟我回燕北吧!」

  「不去。」

  「不去不行,」少年朗朗一笑:「看你這回能往哪裡跑。」

  馬蹄踏破平原的寧靜,狂風呼嘯橫掃大地,雷鳴般的蹄聲在身後滾滾而來,好似天邊悶雷。楚喬緊張的抓住燕洵的手臂,沉聲說道:「瘋子,後面有人在追你?」

  燕洵不在乎的灑然一笑,說道:「無妨,燕北地大物博,魏閥若想跟著一起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楚喬眉頭緊鎖,頻頻回頭觀望,眼見雪線由一線漸漸形成一面,就知來人數量不少,孩子咬住下唇,左右觀望地形,怒聲說道:「你是否瘋了,知道有人要至你於死地還敢回來?」

  燕洵眉梢一揚,仍舊是那句話:「我不回來你怎麼辦?」

  楚喬眼睛突然有些發酸,她向上望著燕洵光潔的下巴,他真的還只是一個孩子,連鬍子都沒有長,紈褲子弟一個,整日不知死活的胡鬧。孩子有些發愣,燕洵見了哈哈一笑,打趣道:「怎麼,感動的想要以身相許嗎?不用,你還太小,誰知道你將來能長成什麼模樣,要不這樣吧,你就跟著本世子,咱們慢慢看看再說。」

  「燕北賊子!快快下馬束手就擒!」

  平地一聲暴喝突然響起,嬉笑的燕洵眉梢一挑,笑道:「喂,看來我們又有麻煩了。」邊說邊揮鞭催馬,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走的越發急速。

  漆黑的戰甲在夜色中尤其顯得猙獰如山,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滾滾悶雷呼號逼近,萬千雪浪騰騰崛起,就像是蒼稷山頂的雪崩,威勢驚人。腳下的大地都在瘋狂的顫抖著,彷彿上古的凶獸已經醒來,要衝破地表,龍躍而出。

  「抱緊了!」少年的面容突然變得堅韌如鐵,劍眉緊鎖,握緊馬韁,突然厲喝一聲,戰馬瞬間揚踢飛躍,嘶聲長鳴,勢如疾風,冷風在耳邊如同鋒利的刀子,瞬間掠過,速度快至巔峰,轉瞬就將身後的追兵甩出老遠。

  「哈哈!」爽朗的笑聲登時響起,燕北的戰士們齊齊朗聲大笑,紛紛回望魏閥士兵們驚愕的臉孔。小書僮風眠大笑道:「世子,也該讓他們這些世家公子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燕北戰馬啦。」

  燕洵朗聲笑道:「好,就給他們開開眼界。」

  話音剛落,燕北的鐵騎齊齊勒住馬韁,屈指為哨,清脆嘹喨的號子陡然響起,然而就在眾人不明所以的時候,燕洵等人身下的戰馬驟然間人立而起,脖頸上的馬鬃紛紛樹立挺直,好像獅子般嘶聲長嘯,聲音激盪,刺破長空,帶著無以倫比的威勢和王者霸氣,令人血脈翻湧,胸口發悶。真煌帝都戰士們座下的戰馬聞聲更是哀鳴一聲,四腿一軟,就趴在了地上,任那些奉了王令的將軍們怎樣鞭打,也不肯站起身來。

  楚喬大奇,小書僮風眠一笑,得意洋洋的解釋道:「咱們燕北的戰馬,是天目山下的母馬王和野狼交配而出的,不但腳程極快,在戰場上,更能召喚狼群助戰。帝都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們所養的馬,連戰場都沒上過,只聽聽聲音就嚇的屁滾尿流了,想追我們,簡直是異想天開。」

  燕北戰士齊聲大笑,長風激盪,燕洵的大裘在北風中獵獵翻飛,少年高居馬上,朗聲說道:「走,回燕北!」

  戰士們大笑一聲:「回燕北!」

  馬蹄滾滾,雪霧翻騰,漆黑的天幕下,燕北的戰士們躍馬揚鞭,驀然而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危機感突然襲上心頭,多年從事危險工作自然生出的警覺性像是一隻爆破讀秒器一樣發出尖銳的示警,就在孩子還來不及去思索這絲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感的時候,銳利的風聲陡然刺破黑夜,夾帶著雷霆的氣勢,從遠處呼嘯而來。等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幾乎是在彈指一揮間,楚喬一拳正中燕洵的小腹,燕洵吃痛,悶哼一聲,就彎下腰去,剛想要大罵狗咬呂洞賓的楚喬,一隻勁箭頓時從他的左肩橫貫而入,由背部透體而出,鮮血噴湧,力度驚人,少年的身體瞬時間好似斷線風箏,從馬背上轟然跌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燕洵!」

  楚喬失聲尖叫,一把勒住馬韁,可是這戰馬在急速的奔跑中竟絲毫不懼韁繩的拉扯,仍舊不聽指揮的呼嘯奔跑。孩子大急,猛然躍起,小小的身體頓時跳下馬背,一個前滾翻,就穩穩的蹲在雪原上。

  「燕洵!」急速上前,猶如迅猛的小豹子,少年此時已經踉蹌的站起來,孩子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沉聲說道:「有沒有事?」

  少年眼神冷冽,眉頭緊鎖:「還死不了。」

  「嗖」的一聲,又是一隻勁箭激射而來,楚喬聽聲變位,揮刀狠劈。那箭來的極為迅速,竟和刀鋒擦起了一流火星,照亮了漆黑的漫漫長夜。

  「放下武器!」

  整齊劃一的低喝聲同時響起,無數的人馬從雪原下憑空而現,足足有上千人馬,人人披著雪白長裘,之前全都伏在雪地上,難怪戰馬經過,竟沒看出絲毫端倪。森寒的刀鋒齊齊對準兩人,刀劍林立,插翅難飛。不遠處,激烈的廝殺聲同時響起,顯然,來不及及時下馬的燕北戰士們已經陷入了重重的埋伏和包圍之中。

  人群之後,一身黑色長裘的少年策馬上前,大裘裡的錦袍上繡有金色的祥龍,一隻鋒利的龍爪猙獰的盤踞在衣領上,在獵獵的火把之下,有著刺目的光輝。趙徹半瞇著眼,冷冷的哼了一聲:「就知道魏家成不了事。」

  鋒利的刀鋒架在兩人的脖子上,孩子眼梢一瞟,見那刀口上都印有盛金宮特有的紫薇金花,一看就知道是大內禁衛。少年封王的七皇子冷眼看了燕洵一眼,隨即眼神又在幼小的楚喬身上轉了一圈,對著侍從們沉聲說道:「帶回去。」

  「七皇子,」一名侍從走上前來,眼神微微飄向正在遠處激戰的燕北戰士們,小聲的問道:「其餘的人?」

  趙徹眉頭輕蹙,冷哼一聲:「不尊王令,叛國背主,留著還有什麼用?」

  侍從心領神會,對著遠處大聲喝道:「七殿下有令,叛國背主之徒,殺無赦!」

  轟然的應諾聲頓時響起,霎時間,密集如飛蝗般的箭雨齊刷刷奔馳而出,剛才還豪情激越爽朗大笑的燕北戰士們瞬間化作一具具失去性命的屍體,沉重的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楚喬大怒,耳邊聽著小風眠的怒聲大罵,一雙拳頭緊緊的握起,冷眼望向高居馬上的趙徹,這時,有盛金宮禁軍走上前來,孩子略一掙扎,就吸引了高高在上的皇子的眼睛。

  趙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把不相干的人都拖下去砍了。」

  「誰敢!」一聲厲喝突然響起,燕洵閃身上前,一把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裡,眼神冷冽,毫無懼色的對視著上面的天家少年。

  趙徹一愣,怒極反笑:「你還真是不知死活,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當自己是燕北世子嗎?」

  燕洵冷冷說道:「趙徹,你若是敢做,我保證會讓你後悔莫及。」

  趙徹皺起眉來,冷笑道:「我倒想要看看你這只困獸是如何讓我後悔莫及的,動手!」

  兩側的精兵突然豎起刀鋒,唰的一聲齊齊上前,燕洵一把拔出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膛,眼神如刀鋒冰雪,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決絕。

  「住手!」趙徹頓時一愣,不可置信的皺起眉頭,在孩子的身上仔細打量,終於沉聲說道:「燕洵,我就給你這個面子,一起帶回去!」

  武器頓時被繳下,兩人被推攘上一輛準備好的囚車之中,孩子被少年緊緊的抱在懷裡,一張蒼白的小臉緊貼在他的胸膛上,燕洵左肩的傷口不斷湧出鮮紅的血來,順著脖頸流到孩子的衣衫之中。

  「燕洵,」楚喬小聲的叫:「你怎麼樣?」

  虛弱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歉意:「丫頭,我連累你了。」

  「別這麼說,我們一定會…」

  「你放心吧!」燕洵突然打斷楚喬的話,聲音堅韌,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孩子身體一僵,頓時就愣住了,多久之前,在那座破敗的柴房之內,也有人這樣認真的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月兒,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大風呼嘯而過,燕洵失血過多,身體冰冷,一陣戰慄。孩子陡然伸出纖細的手臂,緊緊的抱住少年的身體,頭顱卻偏向左邊,那裡的不遠處,是一座不高的土丘,烏雲散去,有慘淡的月光灑了下來,孤零零的一匹戰馬上,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年挽著弓,箭鋒對準自己這邊,燕洵肩膀上的傷口,正是拜此人所賜。

  儘管相隔那般遠,可是楚喬卻似乎能看見那人的模樣和眉眼。她緊緊的抱住燕洵越來越冷的身體,咬住下唇,在少年的背後,孩子的一雙小手,漸漸的握成了拳頭。

  夜色淒迷,重雲散盡,月光清冷如水,諸葛玥緩緩放下弓弩,看著越來越的盛金宮囚車,久久沒有離去。

  這漫長的一夜,終於就要過去。

  天明時分,西北傳回捷報,尚慎大捷,燕王被俘,不日就將被押回盛都。

  帝國一片歡騰,第二日,旭日初升,又是一個艷陽天。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6:21

第038章 冷月相攜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從高高的天窗射了進來,明亮的一條,有細小的灰塵不斷的揚起,在半空中輕輕的飄蕩。嚓嚓聲輕輕的響起,聲音很小,不仔細聽還會以為是老鼠爬過草叢所發出的聲響。孩子靠坐在一堵牆壁上,閉著眼睛,好像已經睡著了。可是在她的背後,卻有一隻手在緩緩的動著,拿著小石塊,在土牆上細細的打磨。

  太陽升起,又緩緩落下,外面的喧囂漸漸消退,寒冷的夜覆蓋了這座繁華的帝都。巡邏的獄卒來回看了兩趟,就打著哈欠退了下去,月上中空,夜色已重,只聽彭的一聲悶響,一大塊土磚就落在了草叢裡。

  「燕洵……」

  微弱的聲音緩緩響起,在死寂的大牢裡,顯得那般清脆,孩子湊過眼睛,望向旁邊的牢房。只見穿著一身白裘的少年靠在對面的牆壁上,十分大方的伸著腿坐在骯髒的枯草裡,閉著眼睛,似乎正在睡覺。

  「燕洵,」楚喬壓低了聲音,小心的叫道。

  少年睫毛輕顫,就睜開了眼睛,困惑的望了一圈,陡然看到孩子清澈的眼睛,頓時大喜,幾下就爬了過來,對著洞口笑道:「丫頭,你真聰明。」

  「傻子!」楚喬連忙低喝道:「小聲點,別被人聽見。」

  「哦,」少年學著她的樣子四下望了一圈,然後轉過頭來,傻乎乎的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丫頭,你別害怕,我父皇一定會派人來救我們的,他們這幫傢伙,不敢對我們怎麼樣。」

  「嗯。」楚喬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燕洵眉頭一皺:「喂,你不相信我?」

  「我哪敢?」楚喬吐了吐舌頭,撇嘴道:「不過你父皇是來救你,我可沒有這麼有能耐的親戚。」

  燕洵聞言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你放心吧,我是不會扔下你不管的,以後你就跟著我,我會保護你的。」

  一股暖流突然湧遍全身,八歲的孩子輕輕一笑,笑容燦爛,點了點頭:「那你出去可要請我吃好吃的,我都快餓死了。」

  「沒問題,」少年一口答應:「想吃什麼隨便你挑,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弄得到。」

  不知何時,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雪,雪花從高高的天窗飄了進來,帶著寒冷的風,刺骨的掃在冰冷的牢房裡。楚喬正要說話,突然渾身一顫,就打了一個寒戰。燕洵見了,連忙湊過臉來,只見孩子衣衫單薄,面容青白,嘴唇都已經被凍紫了,頓時緊張了起來。

  「丫頭,你冷嗎?」

  「還好。」

  「你穿那麼少,一定凍死了。」

  少年突然站起身來,幾下就將身上的大裘脫了下來,蹲下身子就想從洞口塞過來,可惜大裘太厚了,根本連一個袖子都送不過來,楚喬連忙將他的衣服推過去:「別鬧了,被發現就糟糕了。」

  「被發現能怎麼樣?」燕洵冷冷一哼,「等我出去了,這些人一個也不會放過。」

  「這種狠話還是等有命出去再說吧。」孩子嘲諷了一句,微揚起頭,很是不屑的樣子。

  燕洵一愣,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你就等著瞧。」

  夜裡的牢房越發的陰冷,燕洵靠在洞口邊上,突然說道:「丫頭,把你的手伸過來。」

  「嗯?」楚喬一愣,「你說什麼?」

  「你的手,」燕洵一邊說一邊比劃:「把手伸過來。」

  孩子皺起了眉:「你要幹什麼?」

  「別問了,」燕洵不耐煩的叫:「叫你伸過來你就伸過來。」

  楚喬小聲的嘟囔了一句,然後伸出纖細的手臂,將一隻被凍的發青的小手順著洞口伸了過去,在半空中虛抓了一下,晃了晃,輕聲的問:「你要幹什麼?」

  冰冷的小手頓時被人一把握住,少年的手略大,一邊握著她的手,一邊不斷的哈著氣,眼睛亮亮的,動作卻很笨拙,邊哈氣邊問:「好點了嗎?暖和點了嗎?」

  夜色淒迷,冷月如霜,外面的雪花飄得越發的急,紛紛揚揚的順著天窗飄進,落滿了陰冷的大牢。靠坐在牆角的孩子突然有些愣,一雙水霧濛濛的大眼頓時有些發酸,她用力的點了點頭,卻陡然想起對面那人是看不到的,於是就用略略帶著鼻音的嗓子嗯了一聲。

  「呵呵,」燕洵呵呵一笑,開心的說道;「丫頭,你叫什麼?我聽諸葛家老四叫你星兒,這是你的本名嗎?」

  「不是,」孩子低聲的回答,綿綿如湖水的溫暖不斷的從手臂上傳了過來,血脈一點一點的暢通,她靠在牆壁上,輕聲說道:「我叫楚喬。」

  「楚?」燕洵眉頭一皺,動作不自覺的就停了下來:「你不是前吏部崔事荊義典的孩子嗎?怎麼會姓楚?」

  「你別問了,」孩子的聲音很低,但卻帶著一絲難言的鄭重:「燕洵,這個名字沒有人知道,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要記住,卻不要對別人講。」

  燕洵一愣,隨即恍然,心道可能是一些家族的隱秘,說出去只怕是不光彩,頓時心頭生出幾絲開心的滿足感來,暗道她連這樣的秘密都告訴自己,不就是拿他當自己人了嗎,連忙拍著胸脯保證:「嗯,你放心,我死也不說。」

  「那我叫你什麼呢?」少年隨即皺眉說道:「我叫你小喬可好?」

  「不要,」楚喬頓時想起三國時期的東吳美人,皺著眉反對道:「不許叫這個。」

  「為什麼?」燕洵疑惑的問:「那我叫你阿楚好嗎?」

  「嗯…」楚喬細細思量了一會,隨即點頭:「行,就這麼叫吧。」

  燕洵一樂:「阿楚!」

  「嗯,」

  「阿楚!」

  「聽到了。」

  「阿楚!阿楚!」

  「你還有完沒完?」

  「阿楚阿楚阿楚!」

  ……

  「阿楚,那隻手。」

  孩子聽話的縮回這只已經暖和的手,又伸過去另外一隻,燕洵抱著孩子的手臂,哈了兩口氣,發現自己的手也涼了,索性拉開胸前的衣裳,就將孩子的手順著衣服塞了進去。

  「哎呀!」楚喬低呼一聲,頓時就想往回縮。

  「哈哈,」燕洵哈哈一笑,緊緊的攥著就是不鬆手,「佔大便宜了吧,心裡保證偷著樂呢。」

  「德行!」楚喬哼一聲,小小的手掌緊貼著少年的胸口,夜裡那麼靜,她甚至能感覺的到燕洵的心跳,那麼有力的,一下又一下。少年很瘦,但是常年騎馬練武,身體練的很結實,胸前都是肌理分明的肌肉。

  少年握著孩子的手,靠著牆壁坐了下來,聲音溫和的緩緩說道:「阿楚,等這事了結了,你就跟我回燕北吧,你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我找人為你做了。這世道這麼亂,你一個小小的孩子能去哪呢?遇到壞人,說不準還得受人欺負,你別看你挺凶的,那是沒遇到真正的惡人,萬一遇上了,又沒有我在你身邊護著你,你保證是要吃虧的。」

  楚喬靠在牆上,腳下是乾枯的稻草,前面是紛飛白雪,一雙眼睛彷彿看了那麼遠,卻又似乎只侷限在眼前的那一片,她想要去哪?也許,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沒聽到楚喬的回答,燕洵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幫著你,當初第一次在圍獵場上見到你,就覺得這個小孩挺好玩的,明明那麼小一丁點,卻偏偏那麼凶,於是就狠不下心下手了,我在京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輸給趙徹那個混蛋,想想就憋氣。」

  三更的更鼓突然敲響,從遙遠的街上傳了過來,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飄渺,淡淡的,悠遠的:「阿楚,燕北很漂亮,很少打仗。到了夏天,到處都是青青的牧草,我和父皇還有大哥三哥經常騎著馬去火雷原上獵野馬,那時候我還小,不過七八歲,騎不了大馬,大哥就把獵來的馬王生下的小馬崽子給我騎,我總是很生氣,覺得他瞧不起我。其實後來我漸漸就明白了,他只是怕傷著我。三哥脾氣最不好,總是跟我打架,一發火了就把我高高的舉起來,大喊著要摔死我,然後二姐就會衝上來用鞭子抽他,他們就動手打起來了,三哥雖然力氣大,但是卻連二姐都打不過,我當年特瞧不起他,現在想想,也許他是不願意跟二姐動手吧。」

  「一到冬天,燕北會下一個多月的大雪,我們就到朔北高原上去,那裡有回回山,又高又陡,山上還有很多溫泉,母親是卞唐人,受不了北方的寒氣,身體也不太好,一年裡總是有半年住在溫泉邊的行宮裡。我們總是背著父王偷偷的溜出學堂跑去看她,誰知到了地方之後卻發現父皇早就已經趕在我們前面在行宮裡呆著了。」

  月光皎潔,灑下一地的清輝,少年的臉突然變得那般溫和,是楚喬從未見過的溫暖。

  「阿楚,我們燕北不像是帝都這裡,父子兄弟姐妹夫妻全都可以成為敵人,到處都是冷箭暗算,到處都是利慾熏心,到處都是腐爛的歌舞和餓死的百姓。在我們燕北的土地上,很少戰亂,沒有流民,人人都能吃飽,奴隸也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阿楚,跟我回燕北吧,在那裡,你可以更好的生活,有我保護你,再也沒人能欺負你,再也沒人能拿箭指著你。我帶你去火雷原獵野馬,我帶你去回回山看我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空氣裡那般安靜,只有少年略顯低沉的話語在靜靜的訴說,衣衫單薄的孩子突然感覺很暖,她仰起臉,似乎也看到了燕洵所說的燕北,看到了青青的牧草,看到了雪白晶瑩的回回山,看到了奔騰呼嘯的野馬群,聽到了少年們爽朗的大笑和自在自在的風聲。

  她的嘴角緩緩牽起,淡淡的笑,然後重重的點頭,輕聲的說:「好,我們去燕北。」

  長夜漫漫,冰冷潮濕的帝都天牢裡,兩個小小的孩子隔著一堵牆靠坐在牢房裡,他們的手穿透了阻隔的禁制,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我們去燕北,我們一定會逃出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6:32

第039章 大風起兮

  長夜和風暴都漸漸過去,天色微微透亮。

  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兩隻手迅速的縮回,在還沒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就堵上了那個被撬開的洞口,黑絨的棉靴踏在佈滿灰塵的天牢裡,一步一步,有清脆的鑰匙碰撞聲不斷的響起。

  「卡嚓」一聲脆響,身穿淡青色鎧甲,外罩土黃色披風的士兵就走了進來,一行至少五十人,將不大的牢獄內內外外站的滿滿噹噹,天牢的獄卒小心的跟在他們身後,點頭哈腰的陪著小心。楚喬坐在角落裡,冷眼望著這些大內的禁衛,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燕洵坐在地上,背對著大門,眼睛都沒有睜,卸去了身上的溫和,用銳利的鋒芒將自己一層一層的包裹武裝了起來。如老僧入定,對外來的人絲毫不予理會。

  侍衛頭領看了眼身上流著大夏皇族黃金之血的燕北世子,一張冷冽的面孔上卻沒有半點恭維和尊重,拿出懷中的聖旨,照本宣科的念道:「盛金宮有令,帶燕北世子燕洵前往九幽台聽候發落。」

  另一名侍衛走上前去,嘴角不屑的冷笑一聲:「燕世子,請吧。」

  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眼內鋒芒湧動,只是用眼梢輕輕的一瞥,就讓那侍衛不自禁的脊背發涼。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仍舊保持著臉上的高傲之氣,倔強的站起身來,當先就向大牢門外走去。一眾大內侍衛拿著準備好的枷鎖,想了半晌,還是放在身後,左右使了個眼色,就齊齊的圍上前去。

  雪白的大裘掃過不知多少年沒打掃過的帝都天牢的地面,骯髒的塵土輕飄飄的飛起,落在少年白色的鹿皮靴子上,那上面,有皇家特用的五爪金龍的暗線紋繡,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顯得光鮮耀眼,哪怕是在這樣落魄的環境裡,也是那般的卓爾不群。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著眾人,曾幾何時,燕北一脈,也是大夏皇族的一員。

  風,從綿長幽暗的甬道緩緩吹來,帶來外面清新的空氣,卻也有外面寒冷刺骨的寒冷。

  一隻手,突然從牢房的圍欄裡伸了出來,蒼白纖細,好似上好的瓷器,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輕易的折斷。但是就是這只纖細的小手,攔住了眾人的去路,一把抓住了燕洵的小腿,緊緊的抓住他的褲腳,倔強的不肯放開。

  「你幹什麼?活膩歪了嗎?」一名禁軍大怒,踏前一步怒聲喝道。

  燕洵眉梢一挑,回頭冷冷的看在那名禁軍的臉上,目光冷冽,登時就將那名大兵後面的話逼退了回去。少年蹲下身子,握住了孩子瘦小的手指,微微用力想要扳開,指尖卻頓時傳來一股頑固的倔強,他莫名一愣,皺起眉來看向瘦小的孩子,低聲的說:「阿楚,不要胡鬧。」

  「你說話不算數!」孩子眼神明亮,固執的仰著頭,一字一頓:「你說了你不會拋下我。」

  燕洵皺起眉來,看到大內禁軍的那一刻起,長期處於帝都權利中心的少年就敏銳的察覺到事情不可能簡單的向著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有些不受控制的東西一定在他還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了,此去是福是禍難以預算,哪能帶著她去承擔風險?少年雙眉緊鎖,低聲的呵斥:「我不會拋下你,你在這裡乖乖的等我回來。」

  「我不相信你。」孩子固執的說道,手上的力量卻一點也不鬆懈:「帶我一起去。」

  一名侍衛頓時大怒,厲喝道:「大膽奴才!」

  「奴才也是你叫的嗎?」

  燕洵猛地回過頭去,雙眼凌厲的望向那名士兵,寒聲說道:「帝國的法律什麼時候允許你這樣的賤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了?」

  那人的面皮頓時變的通紅,兩旁的侍衛一把拉住他,生怕這人怒極之下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燕洵也不理會他,只是轉過頭來,看著孩子小小青白的臉孔,皺眉道:「阿楚,聽話,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就帶我一起去,」楚喬仰著頭,緊緊的抓著少年的褲腿,帶著絕不讓步的頑固,低聲的重複:「帶我一起去。」

  時間急速而過,有低沉的風在兩人的眼前吹散,少年默默注視著孩子的眼睛,那裡面,有銳利果敢的精芒在輕輕的閃動著,他知道,以她的聰慧不會不知此行的凶險,少年的嘴唇輕輕的動,想要說什麼,卻終於在孩子倔強的眼光中停了下來。半晌,燕洵站起身來,對著身後的禁軍沉聲說道:「開門。」

  「燕世子,聖旨上只傳召你一人…」

  那人的話還沒說完,燕洵陡然轉身,向著自己的牢房就大步走去,一邊走一邊冷然說道:「抬著我的屍體去盛金宮回話吧。」

  「燕世子!」禁軍們頓時大驚,商量了半晌,還是打開了楚喬的牢門。

  畢竟,只是一個小奴隸而已。

  天窗外早已大亮,燕洵走到人前,搶在所有人面前一把牽住了孩子的手,不讓任何繩索套上她小小的身體。少年的眼睛鋒利果決,他望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孩子,沉聲的問:「怕不怕?」

  楚喬仰著頭,突然咧開嘴角,粲然一笑:「怕字怎麼寫?」

  「哈哈!」燕洵大笑一聲,拉著楚喬的手當先就走了出去。

  天牢門外,兵甲齊立,刀劍森然,寒冷的戰甲反射著遍地潔白的積雪,越發刺得人眼睛發酸,軍士們列隊而戰,面色凝重,如臨大敵。百姓們遠遠的站在外圍,踮起腳尖偷偷的觀望著,那眼神裡,滿滿都是掩飾不住的好奇和畏懼。

  能出動盛金宮黃金衛親自看守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然而,當大牢漆黑甬道的盡頭走出一高一矮兩個孩子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睛有一瞬間的驚愕,北風吹起房簷上的積雪,紛紛揚揚的灑下,好像又下了一場大雪一般。

  那個清晨,真煌城的百姓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後世的史官翻開那一卷落滿灰塵的史書之時,也只能強忍住口中的驚嘆,揚起頭來長吁一口。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兩隻看起來無害的綿羊被逼到絕境之後就會赫然變身為兇惡的猛虎,將鋒利的爪牙狠狠的插入了帝國的心臟?時勢從這一刻發生了改變,波瀾壯闊的畫卷被鋪展開來,零落在泥淖中孩子們牽著手,注定要在九重地火之下,肩並肩的殺出一條血路來。

  長風捲起,長鷹的翅膀劃過真煌城的上空,厚雲堆積的天空突然發出尖銳的一聲鳴叫,百姓們齊齊仰頭觀望,那一刻,他們似乎聽到了帝國大廈崩潰的第一聲脆響。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7:10

第040章 千古一恨

  帝都天牢分東西兩所,各有兩條主道,東邊一條通往主街九崴,是犯人被釋放和發配的必經之地,而西邊的一條卻是通往九幽台,大多是執行死刑的所在。

  九幽台背靠崖浪山,坐擁玄交赤水,而大夏皇朝最為神聖的盛金雍和宮,就坐落在崖浪山的半山腰上。

  沒有囚車,沒有經過所謂的堂審、刑詢、驗明正身,只在天牢大門前準備了一匹漆黑的戰馬,高大健俊,看到燕洵欣然打了一聲響鼻,赫然正是燕洵的坐騎。少年眉梢一挑,嘴角輕輕牽出一抹淡笑,將楚喬扶上馬背,自己也翻身而上,逕直上了朱武街,跟隨大隊前行。一路鳴鑼開道,百姓無不爭相避讓,退至兩側,探頭探腦的觀望著,隨即跟在後面,向九幽台而來。

  當是時,天空厚雲堆積,黑雲翻滾,彷彿要壓在人的頭頂,狂風平地捲起,從遙遠空曠的路途上迎面打在兩個孩子的身上,燕洵張開大裘的前襟,將孩子小小的身體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楚喬回過頭去,看向少年英挺的眉目,眼神明澈,秀眸如水,燕洵低下頭來,對著她輕輕一笑,大裘之下的兩隻小手,緊緊的握了起來。

  他們並不知道前面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這個世界的風太大,他們只能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等待狂風暴雨來臨的那一刻,倔強的揚起臉來。

  光的一聲巨響陡然響起,所有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不自覺的全都停住了腳步,仰頭望向高聳在紅川東原上的崖浪蒼山。那裡,盛金宮的承光祖廟發出了沉重的鐘鳴,巨大的滄浪之鍾被金柱敲擊了一下又一下,聲音在紅川大地上激烈的迴盪開來,三十六聲,整整三十六聲。

  燕洵的面色突然變得蒼白,楚喬明顯的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雙手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她揚起眉來,不解的望向燕洵,可是少年卻沒有說一個字。

  帝皇天命,九五之尊,大夏皇朝帝王駕崩都要鳴鐘四十五聲,而三十六聲鐘響,卻是皇親國戚故去時的禮節,以全四九之數。

  體內流淌著大夏皇族之血,多少年前,也曾和趙氏皇族們祭拜過同一位祖先的燕門世子嘴角冷冷譏笑,該來的躲不掉,就統統來吧。

  一路來到九幽台,旗旛林立,向北望去,遠遠還可以看見巍峨莊重的紫金門,紅牆金瓦,氣勢萬千,整塊黑色墨藍石鑄成的九幽台莊嚴的矗立在平地之上,漆黑的地面反射著潔白的雪光,越發顯得肅穆。燕洵翻身下馬,正要往台上走去,一名身穿內庭朝服的國字臉中年男人突然走上前來,沉聲說道:「燕世子,請這邊走。」

  「蒙闐將軍?」燕洵微微挑眉,看向中年人指向的方向,說道:「那裡,不該是我坐的地方吧?」

  「盛金宮有令,燕世子就坐在那。」

  燕洵望著高台旁的監斬主位,如果今日所殺的人不是自己,又會是哪個王侯國親?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少年冷然轉身,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中走上了監斬台,在監斬官的主位上坐了下來。旁邊都是長老院的內庭官員,少年劍眉若飛,面如冠玉,凌然如冰雪,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緊張和侷促。

  時間緩緩而過,卻始終沒見有犯人從朱武街押過來。這時,只聽轟隆一聲,紫金門側門大開,長老院的各家掌權人物、外庭的兵馬將軍、內廳的武士文官紛紛魚貫而出,就連諸葛懷、魏舒游等人都在人群之後,隨著各家的各房家主來到了觀斬的位置上坐下。

  魏舒游面色微微有些蒼白,手腕收在寬大的衣袖裡,看不出有什麼損傷,眼眸如刀在燕洵身後的楚喬身上劃過。燕洵見了,轉頭看去,少年們的眼神閃電般在半空中交擊,冷冷一笑,隨即,好似什麼都發生一般,各自正身,面色平靜。

  重雲之上,日上中空,已近正午。

  負責監斬的刑部司馬黃奇正老大人佝僂著腰,走上前來,指著九幽台中心用來計算時間的日鐘,恭敬的請示道:「燕世子,時辰已到,該行刑了。」

  燕洵淡淡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袖一拂:「黃大人請。」

  黃奇正顫巍巍的站上前,蒼老的喉結上下滑動,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時辰已到,帶人犯,行刑!」

  「行刑!」

  巨大的聲音頓時響起,九幽台之下的金翅廣場上列兵三千,齊聲高呼,聲勢驚人,飛鳥振翅,隆隆聲不斷響起,沉重的紫金大門被打開,二十名一身戎裝的西征軍人,面色冷然的捧著一個個罩著白綾的托盤緩緩走上前來,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漆黑如墨的九幽高台。

  魏舒游突然冷哼一聲,嘴角譏諷的笑了起來,冷眼向著監斬台這邊望來。燕洵眉頭霎時間緊緊皺在一起,一絲不祥的預感登時襲上心頭,握著座位扶手的手掌緊緊的握起,青筋崩顯。

  二十名點將堂出身的帝國軍人冷然站在九幽台之上,帝國第一元帥蒙闐將軍走上台去,對著為首的軍人沉聲說道:「犯人可曾驗明正身?」

  軍人面無表情,雙眼目視前方,聞言頓時鏗鏘答道:「回稟元帥,不曾!」

  蒙闐眉頭一皺:「為何?」

  「回稟元帥,無人能夠辨別,盛金宮有旨,著今日監斬官負責此事。」

  蒙闐點了點頭,轉頭向坐在主位上的燕洵看來,聲音渾厚的高聲說道:「燕世子,還要偏勞你了。」

  燕洵緊抿著嘴唇,眉心幾乎皺在一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懼無法抑制的襲上心頭,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平日裡的瀟灑冷靜,甚至連回答一聲都顯得有些吃力。楚喬站在他的身後,似乎察覺到什麼,伸出嫩白的小手,緊緊的握住了少年的手臂。

  「啟盒,驗人犯!」

  二十名大內禁衛齊齊走上前去,整齊劃一的將托盤上的白綾掀開,裡面赫然是二十個黃金打造的華貴寶盒,金黃色的鑰匙伸進鎖眼,卡嚓聲不絕於耳,隨後,眾人齊齊頓了一下,同時將所有的盒蓋打開,使裡面盛放的東西暴露在蒼天之下!

  燕洵的雙眼陡然大睜,額頭青筋崩顯,喉間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頓時離座,就欲撲上高台。

  兩側的帝國軍人身手敏捷的衝上前來,刀劍離鞘聲刷刷作響,雪亮的鋒芒閃爍,動作迅如雷電,不可抵擋。幾乎就在同時,一個矯健的身影頓時攔在所有人前面,只聽叮的一聲脆響,孩子一把卸下一名軍人的武器,眉頭豎起,護在燕洵身前,不讓任何人靠近他。

  大風猛然揚起,天地一片昏黃,天空中黑雲堆積層雲翻滾,漆黑的烏鴉飛掠尖鳴,在狂猛的疾風中振翅高飛,寒冷的風雪刺骨而來,所有人不自禁的矇住雙眼,用衣袖擋住那肆無忌憚的狂風。

  但卻只有那麼幾個人,他們睜著雙眼,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那座嗜血的高台,冥冥中,有天上的武神在上空放肆的狂笑,聲音穿透激盪的人心,橫掃過世間的一切公理。

  蒙闐一身重甲,沉聲說道:「司徒雲登,唱名!」

  「是!」肩上繡著紫金紋繡飛鳥的年輕將領走上前來,手指向第一個黃金盒子裡的鮮血凝固一片狼藉的首級,語調鏗鏘的大聲說道:「燕北之地世襲藩王!培羅大帝第二十四代孫!帝國西北兵馬大元帥!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七十六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四月十六,斬於燕北火雷原!」

  說罷,走到第二個盒子前,繼續寒聲說道:「燕北之地世襲分王!培羅大帝第二十五代孫!帝國西北鎮服使!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七十七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長子燕霆,四月十四,斬於燕北遜烈垣!」

  「燕北之地世襲分王,培羅大帝第二十五代孫!帝國西北鎮服副使!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七十八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第三子燕嘯,四月十六,斬於燕北火雷原!」

  「燕北之地世襲翁主,培羅大帝第二十五代孫!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七十九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長女燕紅綃,四月十六,窮途末路,自盡於衛水洪湖!」

  「燕北之地世襲分王,培羅大帝第二十四代孫!帝國西北兵馬副帥!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八十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族弟燕世鋒,四月初九,斬於燕北尚慎高原!」

  「燕北之地世襲…」

  ……

  漫長的唱名終於結束,激盪的風肆無忌憚的橫掃九幽,蒙闐站在高高的石台之上,俯視著監斬主位的燕洵,沉聲說道:「唱名完畢,請燕世子驗人犯!」

  轟的一聲巨響,狂風陡然捲起,折斷了九幽台旁的一顆參天古樹,巨大的樹枝呼嘯而飛,轟然砸在金翅廣場的正中央。漫天風聲呼嘯,所有詭異莫測的眼光霎時間全都匯聚到那個監斬台上的少年身上!

  聚九州之鐵,難以鑄此一恨!

  燕洵緩緩的閉上眼,再睜開之時,已是一片血紅!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8:58:45

第041章 九蒼泣血

  漆黑的天幕中悶雷滾滾,北風呼嘯悲嚎,如同發瘋的野獸,層層黑雲幾乎要壓在地面,飛沙走石,睜目如盲。蒙氏一族的現任族長,掌管帝國兵馬軍需調動的鐵血軍人面色不變的繼續沉聲說道:「燕世子,請你驗人犯。」

  一陣狂風突然平地而起,場中的黑色幡旗迎風怒展,獵獵如火,金色的凶龍猙獰舞爪,好似欲衝破旗幟飛騰而出。少年緊咬著牙關,雙目赤紅,一張臉孔青白泛紫,雙拳緊握,好似有通天的大火蔓延在他的胸腔之內。突然間,只聽燕洵怒喝一聲,身形瞬時間如同噬人崛起的豹子,一拳擊中了一名帝國兵士,轉瞬搶下一柄戰刀,刀似飛虹,勢如瘋虎的殺出人群,向著九幽高台怒斬而去。

  一片驚呼聲頓時暴起,土黃色斗篷的大內禁衛們紛紛衝上前來,密密麻麻,如同沸騰的黃泉之水。楚喬站在燕洵身後,孩子眉頭緊鎖,眼神迅速略轉,電光石火間,只見八歲的孩子突然一腳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腿上,接力飛躍而起,一把抓住了監斬台上的旗旛繩索。只聽呼啦一聲巨響,無數面黑龍戰旗瞬間當空罩下,將所有人都掩蓋其間。

  「抓住他!」魏舒游面色發青,最早從旗旛下爬起身來,手指著已經奔下台去的燕洵大聲喊道:「狼子野心的燕北狗,不能讓他跑了!」

  金翅廣場上的士兵們此時已經衝至身前,楚喬拉住暴怒的少年,眉頭一皺,頓時擲出戰刀,辟啪一聲脆響,九幽台旁的熊熊高架火盆就紛紛傾倒,炭火遍灑滿地,火油四濺,呼啦一下就在遍地積雪之上燃燒了起來。

  「走!」孩子大叫一聲,拉住燕洵就欲向朱武街方向逃去,誰知少年卻瞬時間力氣驚人,一把推開孩子的拉扯,向著重兵防守的九幽高台飛掠而去!

  「燕洵!」長風倒捲,孩子頭上的頭盔頓時跌落,滿頭青絲隨風而舞,一張小臉瞬時間蒼白若紙,眉頭緊鎖厲聲長喝:「你瘋了!回來!」

  轟然間,血光四射,屍身狼藉,少年燕世子常年居於真煌帝都,為人孟浪,瀟灑不羈,從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發怒動手,就連諸葛懷這些貴族少年,也難知其深淺。可是此時此刻,看著少年矯健如豹般的迅猛身影,看著少年凶殘如狼般的嗜血眼神,就連那些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於死人堆裡飲酒吃肉的西征軍人們,也不由得感到一陣膽寒。

  那是一種力量,並非武藝,並非智慧,並非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蠻力,而是一種刻骨的仇恨,堅定的信念,和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瘋狂與決心!

  大風呼嘯,百草摧折,斷裂的參天古木迎風發出嗚嗚聲響,好似淒厲鬼哭,少年墨發遮擋於眼前,肩頭染血,大裘滑落,手腕上纍纍青筋,雙眼如同絕境裡的野獸,手握嗜血長刀,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九幽高台,兩側兵士踟躕不前,小心的半弓著腰。他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上千名帝國精銳,面對著這個眼神瘋狂的少年卻無人敢挪動一下腳步,巨大的殺氣瀰漫在半空之中,引得蒼天之上食腐的鷹鴆上下盤旋,以為下面有什麼饕餮盛宴。

  噗的一聲輕響,少年的雙腳踏在最後一個台階之上,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走上九幽。

  就在這時,蒙闐的聲音冰冷低沉的緩緩響起:「燕世子是來驗人犯的嗎?」

  燕洵緩緩抬起頭來,一滴鮮血沿著他輪廓分明的下巴緩緩流下,不知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少年的聲音低沉沙啞,好似地獄爬出的惡鬼一把:「你讓開!」

  「轟隆!」一聲巨響登時閃過,煌煌冬日,竟打起滾滾悶雷,遍地飛雪隨著狂風肆虐而舞,少年緩緩舉起嗜血的戰刀,遙遙指向蒙闐將軍,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彭的一聲悶響,身手如鬼魅般的帝國將軍突然凌空躍起,夾帶著千軍萬馬的萬鈞之力,一腳正中少年的胸口。剎那間,只見燕洵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鮮血瞬時間漫空噴灑,整個人騰空旋轉,落在高高的石階之上,葫蘆一般的登時滾落在地!

  「燕洵!」楚喬大叫一聲,目赤欲裂,揮刀就往前衝。士兵們這時才反應過來,頓時就將孩子團團包圍。楚喬畢竟身小力弱,個子又矮,怎能抵擋住這麼多人的圍攻,只是幾下的拚殺,手臂大腿多處受傷,身軀一軟,就被十多柄雪亮的戰刀架在了脖子之上,不能動彈分毫。

  「燕洵!」孩子悲鳴一聲,雙眼血紅,雙手被人反握在身後,掙扎不得。

  時間那般急促,卻又那般安靜,獵獵風聲如同催命的冤魂,在浩大的廣場上肆虐奔騰著。真煌城內內外外,帝國的上位者們、貴族、元老、官員、將軍、士兵、還有那些圍觀在外圍的普通百姓,無不屏住呼吸,翹首望著那個血泊之中衣衫染血少年。彷彿過了那麼久,又彷彿只是一瞬間,少年趴在地上,手指輕輕的一動,然後,狠狠的抓在雪地上,握緊,爬起,眼神如倔強的孤狼,一點一點,踉蹌的爬起,身形微微一晃,然後拄著戰刀,一步一步再一次向著高台而去。

  「九幽乃真煌重地,燕世子如果不說明來意,即便貴為監斬官,也不能踏前分毫。本帥再問你一遍,燕世子可是來驗人犯的?」

  上空旗旛飛揚,下面冷寂無聲,少年眼如寒冰,倔強的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把嘴角,沉聲說道:「滾開!」

  轟隆一聲,又是一擊驚雷悶響,燕洵的身體隨著雷聲,再一次滾落台下!

  「燕洵!」孩子終於克制不住,瘋狂般厲聲高吼:「你這個傻子,你要送死嗎?你回來!你們放開我!」

  天地間的一切聲音似乎都已經離他遠去,雙耳轟鳴聽不到半點聲響,眼睛紅腫,一張臉孔滿是被塵土岩石劃傷的傷口,鮮血淋淋的雙手如同剛從血池中浸泡而出,胸口彷彿被千鈞巨石狠狠鎚砸。好像有什麼人在叫他,可是他卻已經聽不見了,他的腦海裡滿滿都是燕北的聲音,他似乎聽到了父親爽朗的大笑,聽到了大哥沒完沒了的嘮叨,聽到了三哥和二姐互相抽著鞭子追打,聽到小叔悠遠的尚慎長調,還有父親的那些部下,那些從小將他舉在頭頂騎馬鬥牛的叔叔伯伯們的馬蹄聲。

  可是他們漸漸的都走得遠了,漸漸的看不分明,天地一片漆黑,無數個冷硬的聲音在腦海裡叫囂著,他們在低聲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著:「燕洵,站起來,站起來,像個燕北的漢子一樣,站起來。」

  天地昏黃,蒼天無道,所有的人瞬時間都瞪大了雙眼,他們望著那個血淋淋的少年,望著那個昔日裡的天朝貴胄,再一次從血泊裡爬起身子,一步,兩步,三步,血印印在黑色的石階上,反射著積雪的光,竟是那般的刺眼。

  鐵血的軍人漸漸皺起了眉,他望著那個踉蹌走上來的少年,想說什麼,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只是在最後的一刻,仍舊一腳將他踢下台去。

  人群中,突然有小聲的悲泣緩緩響起,聲音漸漸擴大,壓抑的哭聲大片的迴盪在貧苦的百姓之中。這些身份低下,血統低賤的賤民們,望著高貴的帝國廣場,心底的悲慼終於再也忍耐不住。那,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啊。

  貴族們的嘴唇緊抿著,一雙雙冷漠的眼睛也微微有些動容。

  冷風吹來,少年的身體像是一團爛泥,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帝國第一元帥蒙闐,武藝精湛,力大如山,曾經一人在西漠高原上獨力擊殺了二百多人的荒外馬隊,被他打一拳還不死的已數異數。但是,沒有人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還在支撐著他,讓他僅靠染血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向九幽爬去。

  最後一次將燕洵踢落,將軍眉頭緊鎖,終於沉聲對著兩旁的侍衛說道:「不必再驗,將他拿下,行刑!」

  「蒙闐將軍!」魏舒游眉頭一皺,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您這樣怕是不合規矩,盛金宮下達的命令要他驗屍,怎可敷衍了事?」

  蒙闐眉頭一皺,轉過頭來,看向這個魏氏門閥的翹楚少年,手指著燕洵,緩緩說道:「你覺得他這個樣子,還能遵從聖令嗎?」

  誰想過讓他遵從聖令,盛金宮此意,不過是為了找一個合理的理由殺了他罷了。尚慎民亂,帝國和長老會一起將罪責推給了燕北鎮西王,鎮西王一家滿門屠戮,卻只剩下這唯一的一個血脈。燕洵身在帝都多年,抽身事外,無法牽連其中,燕北之地歷代世襲,燕世城不在了,燕洵繼位理所應當,可是帝國怎能冒這個險放這個狼崽子西去?於是,就設下這個局,燕洵若是不尊皇命,就是藐視盛金宮,為臣不忠,若是乖乖聽話,就是懦弱無能,大逆不道,為子不孝。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必殺的死局。帝國此舉,不過是為了給天下百姓、給各地藩王們一個交代,以堵悠悠之口。滿朝文武,誰人不知?

  可是這樣的理由,卻不能拿出來在光天化日之下當做勸阻的理由,魏舒游氣的咬牙切齒,恨恨的看向燕洵,寒聲說道:「蒙將軍這樣做,不怕聖上和長老會齊齊怪罪嗎?」

  「怪罪與否,本帥一力承擔,不勞你來操心。」

  蒙闐轉過身來,看了眼被眾人狠狠壓制在下面的孩子,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後就轉過身去,將欲行刑。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黃奇正身為監斬副官,緩緩走上前來,半瞇著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道:「蒙將軍,來此之前穆賀大人曾叮囑過,如是事情有變,就將這個給將軍您看。」

  蒙闐接過文書,只看了一眼,面色登時大變,將軍站在台上,許久,終於轉過頭來,沉重的望向燕洵,緩緩說道:「燕世子,請你別再固執,是與不是,你只需點一點頭。他們都是你的父兄親人,只有你最有資格來辨認。」

  燕洵的身體被人壓在地上,整個人再也看不出是那個昔日裡英姿颯爽的燕北世子,好似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冤魂,充滿了嗜血的仇恨和殺氣。

  蒙闐看著少年倔強的眼睛,終於無奈的嘆了口氣,沉聲說道:「既然燕世子抗旨不尊,就別怪本官秉公辦理了,來人,將他拖上來!」

  「慢著!」

  長風倒捲,黑雲翻騰,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所有人齊齊轉頭望去,只聽清脆的馬蹄聲陡然從紫金門的方向傳出,白衣雪貂、墨發如水的女子策馬而來,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我來驗!」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0:11

第042章 零落成泥

  「母親?」

  血泊中的少年陡然回過頭去,望向那個高居在馬背上的女子,北風捲過大地,漫天大雪瞬時降下,飄飄灑灑,白棉扯絮。女子白衣勝雪,水袖如雲,滿頭墨發披散在身後,好似質地絕佳的懷宋墨緞,雖然已是年近四十,但是那張有若白蓮般的素顏卻是那般年輕,眼眸溫柔如雪山之巔的清泉,就連眼角的絲絲魚尾紋也顯得溫柔寧靜。

  女子翻身下馬,動作輕柔,走到燕洵身邊,兩側的侍衛們彷彿愣住了,竟無一人上前阻攔。女子將燕洵的頭抱起,用潔白的衣袖輕輕的擦拭少年染血的面孔,淡如雲霧的扯開一個溫暖的微笑:「洵兒。」

  燕洵的眼淚在瞬間滑落,這個之前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皺一下眉頭的少年瞬時間嚎啕大哭,他緊緊的抓著女子的衣袖,大聲問道:「母親,為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

  「洵兒,」女子溫柔的擦去他眼角的血塊,輕聲問道:「你相信你父親嗎?」

  燕洵哽咽的點頭:「我相信。」

  「那就不要問為什麼,」女人抱著孩子,眼睛寧靜的在觀斬台上那些貴族的身上一一掠過,輕聲的說:「這個世界,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說清楚原因的,就像虎吃狼、狼吃了兔子、兔子去吃草一樣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母親!」燕洵陡然轉過頭去,冷眼望著那些衣衫華貴的貴族們,一字一頓的寒聲說道:「是他們嗎?是他們害了燕北嗎?」

  少年的眼神凌厲如同冰雪,剎那間刺透了狂飛的雪霧,那一瞬間,所有的帝國權貴們幾乎同時打了一個寒戰,他們看著那個面容秀美空靈如蘭的女子,只見她清淡的笑笑,拭去孩子眼角的淚水:「洵兒,不要哭,燕家的孩子,是流血不流淚的。」

  「蒙將軍,我來驗屍吧,上面的那些,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我的女兒,我的親人,相信在這天地間,再也沒有一個人比我更加有資格來做這件事了。」

  蒙闐眉頭緊鎖,眼睛裡有黑色的暗流在激盪的翻滾,看著女子如花的素顏,這個帝國最為鐵血的軍人突然間就說不出話來,那些跌宕風雲的往事像是潮水一般的在他的腦海中飛馳而過,他還記得那年早春,他和世城,還有如今那個連名字都不能直呼的男人一起,在卞唐的清水湖畔,邂逅了超凡脫俗的女子。那時的他們,還是那般的年輕,女孩子撐著船,穿著一身湖綠色的衣裳,捲起褲腳,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大笑著衝著三個看傻了眼的少年大聲的叫:「喂!你們三個大個子,要上船嗎?」

  一晃眼,三十年,那麼多的血雨腥風,那麼多的殺伐鋼劍,那麼多的狡詐陰謀,他們三人攜手以共,從濃濃的黑霧中肩並肩的殺出一條血路來。那時的他們,也許並不知道三十年後的今日會面臨這樣的境地,如果知道,他們還會那般同甘共苦,還會那般同氣連枝,還會那般捨生忘死的禍福與共嗎?難道昔日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他們在後日互相舉起刀劍,砍下對方的頭顱?

  蒙闐緩緩的嘆息,低沉的說:「你不該來。」

  「他說過,不會限制我在帝都的自由,只要我不出真煌城,就不會有人來阻攔,蒙將軍,這是聖諭,你不能違背。就如同你帶兵殺進燕北一樣,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做了。」

  女子提起裙角,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動作那般輕盈,可是落在地上的腳步,卻又顯得那樣的沉重。

  「母親!」燕洵大急,頓時站起身來就要撲上前去,可是還沒走出一步,陡然摔在地上,痛苦的悶哼一聲。

  楚喬見了,登時衝出已經不再阻攔的士兵的包圍,幾步跑上前去,扶住燕洵的身體,緊張的問:「你怎麼樣?」

  大雪紛揚而下,北風嚎叫,蒼鷹淒厲,遍地狼藉的鮮血,遍地破敗的旗幟和倒塌的火盆,千萬雙眼睛齊齊注視著那個一步步走上九幽殺地的女子的背影。長風捲起她的衣裙,翩翩欲飛,像是一隻在狂風中徘徊的白鳥。

  女子的手指撫上第一個金盒,男人的劍眉被血污了,暗紅色,但卻並不顯得多麼猙獰可怕,他的眼睛緊閉著,好像是睡著了一般,鼻樑高挺,嘴唇緊抿,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終於沒有說出口。女人望著她的丈夫,手指在下面虛無的輕撫,好像那裡仍舊有一具偉岸的身體,她並沒有哭,而是偏著頭,溫柔的笑,輕聲的說:「這是我的丈夫,燕北之地的世襲藩王,培羅大帝第二十四代子孫,帝國西北的兵馬大元帥,盛金宮承光祖廟的第五百七十六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

  雪花落在女人的眉眼鬢角之上,卻並沒有融化,她的臉孔有些蒼白,可是聲音卻仍舊是那樣的溫和,雙目如水般注視的燕王的頭顱,彷彿他隨時會睜開眼睛對她微笑一樣。她的手劃過他的臉孔,在他的耳際,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似乎很多年了,不仔細看已經快要看不出來了。

  「這裡的傷疤,是當年滄瀾王叛亂時,在盛金宮的幽微門被人用劍刺傷的。當年皇上遭人暗算,服食了幽魂草,渾身無力,世城和蒙將軍從東西兩門殺進去救駕,世城當先找到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他背著昏迷不醒的皇帝,一個人孤身衝出了三千兵馬圍困的盛金宮,身上手上三十多處刀傷,事後養了半年才能下床走路。那一年,他剛剛十七歲。」

  「這裡,是白馬關一戰中留下的,」女人的手拂在下巴上一處明顯的紅痕上,繼續說:「白蒼歷四百四十七年,帝國於瑤水祭拜祖廟,所有長老會的貴族長老還有皇親國戚都有臨場,晉姜王卻於此時發難,通敵叛國,打開白蒼關口,放犬戎人入關,三十萬犬戎大軍包圍瑤水。世城得知後,率軍從燕北出發,七日七夜不卸甲不離鞍,晝夜不休,身先士卒的解了瑤水之危。你們的皇帝當場在瑤水白馬關頂發誓,帝國和燕北世代君臣,永不相棄。當時你們這些人,也大多數都是在場的。」

  台下的帝國大臣們頓時一陣躁動,那些被塵土覆蓋了的往事登時被掀了起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昏花的老眼彷彿也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夕陽慘敗如血,燕北的獅子旗迎風怒吼,將犬戎蠻人殺的片甲不留。那時候,他們還都年輕,也曾興奮的簇擁上去拍著那個年輕人的肩膀,大笑著喝著烈酒。

  「這裡,是四月十六那天正午,在火雷原上,蒙將軍你親手砍下的。將軍,你正當壯年,運籌帷幄殺伐決斷,不會不認得自己的劍,這個傷口是不是你砍的,這個人是不是燕世城,你會不知道嗎?」

  蒙闐陡然間啞口無言,面如青鐵,愣愣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確定,這個人是我的丈夫,是燕北鎮西王燕世城,絕無虛假。」說罷,只聽彭的一聲,金盒的蓋子登時被女子一把扣上,轉身就向下一個盒子走去。

  「這是我的兒子,燕北世襲分王,培羅大帝第二十五代孫,帝國西北鎮服使,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七十七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長子燕霆。他今年二十一歲,十三歲從軍,從低等小卒做起,八年裡晉陞二十四次,擊退犬戎人進犯六十七次,立下大小戰功無數,帝國盛金宮和長老會共同嘉獎七次,十八歲官拜鎮服使,領兵護衛帝國北疆,從未失手。四月十四,在遜烈垣上被萬馬踐踏,頭臉難以分辨,只餘血沫。」

  「這是我的兒子,燕北世襲分王,培羅大帝第二十五代孫,帝國西北鎮服副使,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七十八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第三子燕嘯。他今年十六歲,十三歲從軍,跟隨他父親南征北戰,三次征討北疆蠻人,上陣殺敵,誓死報國,從未退卻半步。他身上有四十多處刀傷,都是為燕北百姓子民而留。四月十六,他被西征大軍以投石機擊中,脊柱碎裂,雙腿斬斷,血盡而亡。」

  「這,這是我的女兒。」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金盒裡的頭顱青白浮腫,似乎被水浸泡過,眼角鼻翼都是紫色的血沫,「燕北世襲翁主,培羅大帝第二十五代孫,盛金宮承光祖廟第五百七十九牌位,燕北鎮西王燕世城長女燕紅綃。四月十六,她騎馬來救被擄走的母親,經過衛水洪湖之時,被西征軍團第四野戰軍穆賀西田的部隊截獲,輪姦致死,最後拋屍洪湖。」

  漫天的風雪陡然變大,女人的聲音越發淒厲,面色越發蒼白,一字一句都彷彿泣血而出,狂風呼嘯,大雪飛旋,無數鷹鴆齊齊撲朔翅膀,隨著招展的黑龍戰旗一同搏擊漆黑低沉的蒼穹上空。

  「這些,都是燕北的戰士,他們背主叛國,是亂臣賊子,蒙將軍,你行刑吧!」

  巨大的青銅大鼎被抬上九幽高台,烈火熊熊,蒙闐眉頭緊鎖,終於沉聲說道:「行刑!」

  二十隻黃金盒子頓時被拋入青銅巨鼎之中,燕洵陡然間雙目如火,喉嚨間迸發出一絲野獸般的慘叫,就要站起身來衝上前去。禁軍侍衛們齊齊上前,攔在燕洵身前,楚喬一把死死的抱住燕洵的身體,倔強的孩子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撲朔而下。少年被孩子抱在懷裡,聲音淒厲,跪在地上,伸出佈滿青筋的拳頭,一下一下拚命的砸在金翅廣場的石板上,鮮血淋漓卻仍不自知,嘶聲厲吼,聲音可怖。

  女人回過頭去,望著獵獵燃燒的青銅大鼎,苦忍的眼淚潸然而下,她伸出手來,輕輕觸摸著火熱的鼎身,面色淒楚,然後回過頭來,溫柔的看了一眼台下的兒子,隨即對著蒙闐緩緩說道:「蒙大哥,告訴他,別忘了他說過的話。」

  蒙闐渾身一震,這句蒙大哥好似瞬時間將他拉回到了三十年前,多麼淒厲的話語都不能是他有絲毫動容,但就是這樣簡單的一聲稱呼,卻令男人的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他舉步就想走上前來,夢魘般的低呼:「白笙……」

  然而就在這時,白衣女子突然轉身,動作迅猛猶如流星,一頭撞在青銅巨鼎之上!

  「白笙!」「母親!」「啊!」

  巨大的驚呼聲同時響起,金翅廣場上,千萬人同時嘶聲高呼,只見那女子額頭鮮血有若泉湧,手扶著巨鼎,軟軟的倒了下來。

  「快!快!叫御醫!」蒙闐抱著女人的身體,堅韌的表情終於不在,驚慌失措的對著下面的侍衛們大聲叫道。

  「母親!」燕洵踉蹌著爬上九幽台,一把撲在女人的身上,狠狠的推開將軍,大聲叫道。

  天地齊怒,草木含悲,天邊悶雷滾滾,地上北風哀嚎,漫天大雪紛揚而下,女人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孩子的臉孔,溫和一笑,卻只引的更多的鮮血噴灑而出。

  「母親!」燕洵雙目落淚,觸手所及到處都是鮮血,絕望的大叫:「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父親已經不在了,大哥已經不在了,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連你也要離燕洵而去嗎?母親!為什麼?」

  女子眼淚緩緩而下,她艱難的抬起手,握住自己的孩子,「洵兒……答應我,要活下去哪怕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別忘了,你還有很多事沒做。」

  「母親!」

  女人的眼睛頓時變的渙散,她躺在漆黑的墨蘭石上,一身白衣上血花朵朵,像是盛開怒放的寒梅。一張素顏如同蘭草,白的幾乎透明,她輕輕一笑,聲音低不可聞,蚊蠅般的說道:「我一直以為我最愛的是卞唐的青山崖山,那裡沒有冬日,沒有白雪,年無四季,歲無秋冬。但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最愛的一切都在了燕北,現在我要回去找他們了。」

  恍然間,她似乎看到了層層烏雲之上的晴空,看到了遙遠的燕北草原,那個眼睛明亮的男人騎在馬上,遠遠的向著她跑來,聲音穿透了陽光,在青青的牧草裡迴盪著,遠處的群山都在齊聲應喝,一同隨著他的聲音在喊:「阿笙……」

  「阿笙,我要把天地間最好的東西全都給你,你說,你最喜歡什麼?」男人坐在馬上,朗聲的大笑。

  傻瓜,天地間最好的東西我早就已經擁有了,就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孩子,還有我們的燕北。

  手腕無力的劃下,淒厲的北風陡然刀鋒般的刮過真煌上空,鷹鴆們迎風怒飛,翅膀上的黑羽被颶風吹散,隨著漫天的白雪呼嘯而下!

  「母親!」少年抱著女人的身體,雙目如血,瞬間跌入無邊的漫長黑夜!

  八歲的孩子護在他的身側,雙拳緊握,一張小臉青白,毫無血色。冷風淒厲而來,吹散了孩子眼前的亂髮,她突然抬起頭來,雙眼凌厲的向著北方的盛金宮望去,那裡,莊嚴巍峨,凝重大氣,充滿了排山倒海的威嚴和壓迫。

  那一天,有一根利刺突然間硬生生的扎進了孩子的心底,她握緊了拳頭,抿緊嘴角,久久不發一言。但是,卻有一顆種子,在她的腦海裡,根深蒂固的成長了起來,經歷歲月雕琢,經歷風雨灌溉,它總有一天,會長成枝繁葉茂的參天古木!

  風雪之中,喪鐘綿綿不斷,巍峨的盛金宮承光祖廟裡,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緩緩轉過身去,沿著綿長的甬道,一步步的走進大夏的心臟,燈火搖曳著照在他的身後,將那條影子拉的很長。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0:23

第043章 終有一天

  白蒼歷四百六十六年四月十九,是個令人無法忘記的日子,那一天,燕北鎮西王一家除了常年在帝都為質的燕洵世子,滿門慘遭屠戮,燕家的亡靈們死後尚且不得安息,於盛金宮門前的九幽台之上經受炎刑,身首異處,灰飛九天。

  就此,曾經威震北疆的燕北獅子旗開始了漫長的沉寂,在妄圖瓜分燕北土地的帝國貴族們爭相擊掌相喝的時候,西北大草原上卻舉行了一次盛大的慶典。犬戎十一個部落齊聚一堂,由大汗王納顏明烈親自主持,慶祝燕北獅子一族的舉族沒落,慶祝燕世城的不得好死,慶祝大夏皇朝的皇帝大公無私的為他們犬戎一族開闢了一片肥沃的北疆厚土,偉大的犬戎天神福澤了這個彪悍的民族,就此,他們堅信,再也沒有人能抵擋草原漢子們的刀鋒了。

  此時此刻,破敗蕭條的乾門所裡一處偏僻窄房之內,冷風呼嚎,房頂露雪,沒有火盆,沒有暖抗,只有一床破敗的被縟,又黑又髒,散發著惡臭的味道。

  門外,有兵丁們飲酒划拳的吆喝聲,濃香的肉味遠遠的飄進屋子,少年面色青白,額頭卻是滾燙,嘴唇乾裂,泛著不健康的白色唇皮,一雙劍眉緊緊的皺在一起,大滴的冷汗從鬢角滑落,一頭墨發已經濕透,

  彭彭的響聲不斷的在屋子裡迴盪著,八歲的孩子費力的搬起椅子,然後重重的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終於將一把椅子拆成一堆零散的木柴。她長吁一口氣,擦了把汗,然後就在地當中點燃一堆火把,柴火辟啪的響著,屋子裡頓時就暖和了起來。小心的燒了一碗水,孩子爬上冷坑,扶起少年的頭,輕聲的叫:「燕洵,醒醒,喝點水。」

  少年已經聽不見聲音了,聞言沒有半點反應。孩子眉頭一皺,從桌上的飯碗裡拿起一隻粗糙的筷子,逕直敲開少年的牙關,就將熱水灌了進去。

  「咳咳」的咳嗽聲頓時響起,燕洵的胸口劇烈的震動,大聲的咳嗽了起來,剛剛餵下去的水全部吐出,楚喬仔細看去,那水中,竟有絲絲的血絲在其中游動。她的胸口突然有些發悶,抿緊了嘴角,抽了抽鼻子,然後爬下床去,繼續燒水。

  「燕洵?」夜幕來臨,屋子裡越發冷的讓人無法忍受,孩子將大裘和棉被全都蓋在少年的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小獸一般的縮在燕洵的身邊,端著一隻白瓷碗,輕聲說道:「我把飯加了水做成粥,你起來喝一點。」

  少年並沒有說話,好像已經睡著了,月光之下,他的臉孔蒼白如紙,可是那雙緊閉的眼睛,卻有眼珠轉動的痕跡,楚喬知道,他並沒有睡,他一直醒著,只是不願意睜開眼睛罷了。

  楚喬緩緩的嘆了口氣,她放下飯碗,抱著膝蓋,靠著牆壁坐了下來,門外大雪紛飛,透過敗落的門窗還能看見月光下慘白的樹掛,孩子的聲音很低沉,緩緩說道:「燕洵,我是一個奴隸,我無權無勢,無親無故,我的家人都被人殺死了。他們有的被砍頭,有的被發配,有的被活活打死,有的被砍斷手臂扔到湖裡餵魚,還有的小小年紀就被人姦污,屍體裝了一馬車,像是破爛的垃圾一樣。這個世界應該是公平的,即便是奴隸,即便血統是低賤的,但也應該有生存的權利。我不明白,為什麼人一生出來就有三六九等,為什麼狼注定要去吃兔子而兔子卻不能反抗?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是因為兔子不夠強大,沒有鋒利的爪子和牙齒,要想不被人俯視,就只能自己先站起身來。燕洵,我很小,但是我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時間,諸葛家的那些欠了債的人,他們一個也跑不了,我一定要活著,看著他們為他們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不然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會瞑目。」

  少年的睫毛輕輕的顫抖,嘴唇抿起,窗外大雪紛飛,冷風順著窗子吹了進來,發出呼呼的聲響。

  孩子的聲音越發顯得低沉:「燕洵,你還記得你母親臨死前跟你說過的話嗎?她說讓你好好活著,哪怕生不死,也要好好活著,因為你還有很多事沒做。你知道是什麼事嗎?是忍辱負重,是臥薪嘗膽,是等待時機,是將所有殺害你親人的人手刃劍下報仇雪恨!你的身上,有太多人的期望,有太多人的鮮血,有太多雙眼睛在天上注視著你,你忍心讓他們失望嗎?你忍心讓他們死不瞑目嗎?你甘心就這樣死在這張破爛的床板上嗎?你能忍受那些殺死你父母親人的人高枕無憂終日享樂的好好活著嗎?」

  孩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彷彿是刀子劃過冰面,掀起一星細小的冰碴,她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燕洵,你必須活著,哪怕像條狗一樣,也要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只有活著,才有能力去完成還沒有完成的心願,只有活著,才能在有朝一日拿回屬於你的東西。這個世界,別人總是不可以指望的,你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

  沉重的呼吸聲突然響起,孩子爬起身來,端起碗,送到少年已經睜開雙眼的臉孔前,一雙眼睛明亮且充滿力量,彷彿有熊熊的烈火在瘋狂的肆虐燃燒。

  「燕洵,活下去,殺光他們!」

  一道精光突然自少年的眼裡噴射而出,帶著嗜血的仇恨和毀天滅地的不甘,他重重的點頭,夢魘般的低聲重複:「活下去,殺光他們!」

  屋外冷風呼嘯,兩個幼小的孩子站在一片冰冷的破屋裡,緊緊的握起了拳頭。

  很多年後,當長大成人的燕洵再一次回想起當初的那個夜晚,仍舊心有餘悸。他不知道,如果他當初沒有一時心軟放過那個眼神倔強蓬頭垢面的小奴隸,如果他沒有因為一時的好奇而對那個孩子屢屢出手相助,如果他在臨別的那個晚上沒有心血來潮的想要向那個孩子告別,今日的一切,會不會如鏡花水月般全部消失?那個一生錦衣玉食的貴族少年會不會在家破人亡之際被巨大的災難打倒?會不會滿心悲苦但卻孤苦窩囊的鬱鬱而終?

  但是,這個世界上畢竟沒有那麼多的如果,所以,在那個晚上,兩個一無所有的孩子在冰天雪地之中暗暗發下毒誓。

  活下去,哪怕像一條狗一樣,也要活下去!

  漫漫長夜就要過去,黎明前,盛金宮派來了傳書的使者。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是分贓不均,抑或是唇亡齒寒,總之在帝國其他藩王的共同施壓下,並無過錯的燕北世子燕洵將會接替燕北鎮西王的王位,但是,時間卻被壓至他二十歲授冠之禮之後。在他成年之前,燕北之地由盛金宮和各地藩王輪流掌管,而燕洵世子則繼續留在真煌帝都,受帝都皇室的照料,直到他長大成人。

  在這之前,還有八年,只要再過八年。

  四月二十一,燕洵從質子府遷出來,搬進了大夏皇朝戒備最為森嚴的盛金宮之內,那天早上,大風呼嘯,白雪紛飛,燕洵穿著一身燕北黑貂大裘,站在金碧輝煌的紫金廣場上,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九幽台和紫金門,在它們的後面,就是帝國的西北部。那裡,曾經是他的家,是他生長的土地,有他摯愛的親人。現在,他們都已經離他而去了,但是他堅信,他們一定站在高高的蒼穹之上,靜靜地睜著眼睛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鐵蹄踏進燕北,踏進尚慎,踏破賀彤山闋!

  那一天,是帝國西征軍團出兵滿四個月的日子,尚慎民亂雖然處理的一塌糊塗,但是卻果斷的找到了暴動的罪魁禍首,燕北鎮西王一門滿門屠戮,大夏皇朝的鐵血軍隊再一次用雷霆的手段維護了帝國的尊嚴。然而,多少年後,當後世的史官再一次翻開歷史的畫卷,卻不得不感嘆,正是從這一刻起,大夏皇朝為他日的滅亡埋下了禍端,有熊熊的烈火在死亡的沼澤裡重生,那是肆虐一切的、背棄一切的、能夠焚燒一切的決絕和殘忍,滅世的刀鋒在倖存少年的心裡狠狠的劃下一道血痕,鮮血肆虐長湧,終會將這個腐朽的王朝,徹底埋葬。

  「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永遠不會結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終年游弋的風,龍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錯了,我的眼睛被黃金的枷鎖矇住了,我看不見歌舞昇平之後隱藏著的吞併天下的野心、伏屍百萬的殺戮、詭異莫測的權謀,現在,我就要走進黃金的牢籠裡,帶著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姐妹兄弟們的血,但是我要對燕北的天空發誓,我現在走了,我總有一天會回來。」

  少年轉過身去,拉著八歲的孩子的手,逕直走進了那座厚重的宮門。大門轟隆一聲緩緩關上,將所有的光線都吞沒在其中,狂風呼嘯而來,卻被高大的城牆擋在門外,只有蒼鷹犀利的眼睛可以從高空中俯視,清楚的看到那兩個身影,如血的夕陽之下,恢弘的宮殿樓台之中,他們的身影顯得是那般的幼小,卻是卻又是那般的挺拔。

  終有一天,他們會肩並肩的殺出一條血路,從這扇紫金朱漆的大門裡,昂首而出!

  上蒼堅信,終有這麼一天!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0:34

第044章 白駒過隙

  「諸位,現在計劃如下。」簡陋的營帳裡,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抬起尖瘦的下巴,纖細的手指指著書案上一張詳盡的地形圖,對著周圍一眾士兵沉聲說道:「行動時間為丑時三刻,夏執帶著第一小隊在巢湖和赤水之間的赤巢橋設伏,兮睿和邊倉分別帶五人潛入橋下,毀掉渡河草船,砍斷渡河鉤鎖,然後夏執發動攻擊,除掉驍騎營在橋上的防守據點。不必忌諱戰局擴大,只管在一炷香之內解決戰鬥,明白?」

  「明白!」夏執、兮睿和邊倉三人頓時點頭,沉聲應是。

  女子的手指沿著地圖上的西線,轉過頭來,「阿都帶著第二小隊,埋伏在鎖河村小道上,配合夏執的行動,以防驍騎營在夏執突襲的時候派兵增援赤巢橋。你們的任務就是,在北面行動的時候切斷驍騎營和北牢之間的交通線,設法拖住大軍一個時辰。」

  面色黝黑的阿都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姑娘,你放心吧。」

  女子點頭,手指在地圖的上方畫了一個圈,用力的點了一下,沉聲說道:「你們的任務是,設法潛入北牢地下大營,救出被困在西北角水牢中的穆先生和朱夫子,還有南邊天元塔內的二十八名弟兄。他們有的人可能無法走路,你們需要在天亮之前將他們救出來送到西南十五里外的彭定村,然後由後續部隊用馬車接走。所以,我們要冒險在天黑之前行動。」

  帳篷裡寂靜無聲,所有人全都聚精會神的聽著女子的說話,女子面色冷靜,繼續說道:「北牢前三百丈外,都是密林,但是一百丈的距離裡,都被砍成平地,沒有半點遮蔽物,營地四角有八座角樓,有人全天監控,你們需要匍匐前進。」

  女子回過身去,唰的一聲拿出另外一張地圖,說道:「你們看,這是北牢的詳盡地圖,這是軍需倉,這是糧草庫,這是兵器庫,這是士兵休息營,這裡,就是我們的目標地:「天元塔和西北水牢。我需要你們在兩個時辰之內記得滾瓜爛熟,不能有絲毫差錯。你們兩方要配合著完成任務,所以,丑時三刻夏執發動進攻的時候,承陽要帶著第三小隊和第四小隊開始進攻,阿力和阿城帶著弓弩組順著壕溝線,繞過北牢大營,以弩箭除掉角樓上的探子,必須一擊而中,不能留下活口。得手後,承陽帶著主力小隊打開大門,一隊人向西推進,佯裝攻打軍需倉和糧草庫,吸引正在巡邏的士兵前來,製造混亂。另一隊以火箭射擊士兵休息營,不為殺人,只為製造聲勢,阻斷裡面的人跑出來的時間。切忌,一旦正在休息的北牢士兵全部跑出來,行動就已經失敗了,所以你們必須手法精準,並且見機行事。小炅會在外面配合你們,放馬群在密林裡奔跑,以迷惑敵人。」

  小炅站在一旁,這還是個孩子,不過十六七歲,但是身上黝黑的肌肉和手臂上的纍纍傷痕已經說明,他早已是個身經百戰的優秀戰士,小炅笑瞇瞇的點頭,對著承陽笑道:「承陽哥,別再像上回一樣,出來就把我給忘了,還當成敵人拿箭射我。」

  眾人聞言呵呵一笑,稍稍沖淡了肅穆的氣氛,承陽伸出手來在孩子身上推了一把,笑道:「你倒是挺能記仇的。」

  女子輕咳了一聲,眾人頓時轉過臉來,神情嚴肅不再嬉笑。

  「阿力的弓弩組除掉哨台和望塔角樓上的人時候,行動正式開始,承陽帶主力小隊迅速推進大營,每隔五丈設一個弓箭手,掩護大部隊前進。你們的任務是營救,不必理會其他任何地方,阿力的人除掉目標之後會掩護你們。你們先去西北水牢,救出朱夫子和穆先生,然後去天元塔,那裡的守衛有我們自己的人,你們趕到的時候,其他守衛應該已經被剷除。救了目標人物之後,迅速由西南部的壕溝撤退,阿力帶人攻擊敵人右翼,阿城帶人攻打後方,以作掩護,在承陽確定沒有遺漏任何人之後,發出綠色信號,寅時結束戰鬥,寅時三刻來到指定地點,肖久會安排你們安全撤離。」

  女子眼眸清亮如雪,她抬起臉來,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劃過,沉聲說道:「還有人不明白嗎?」

  無人回答,女子點了點頭:「那好,現在去準備武器裝備、背誦行軍地圖,半個時辰之後我會逐個問一遍行動的程序,沒有問題的話,一個時辰之後就出發。」

  「是。」男人們齊聲答應,呼啦一聲站起身來,小小的帳篷立時顯得有些擁擠。

  一身青衣的女子隨之起身,身形有些單薄,面色也有些病態的蒼白,一雙狹長的眼睛微微透著些許精光,女子伸出右手,握成拳頭,抵在自己的心口處,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大同不會亡。」

  「不會亡。」

  整齊劃一的聲音齊聲響起,女子點了點頭,眾人就魚貫退了出去。

  帳篷裡頓時變得安靜,外面的風聲很大,今日,又下了一場好雪。瑞雪兆豐年,也許來年,百姓們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剛剛喝了口茶,一個灰褐色短打服飾的少年突然走進帳篷,對著女子說道:「姑娘,烏先生來了。」

  女子眉梢一揚,握著茶盞的手不由得輕輕一顫,隨即聲音平穩的說道:「讓他進來。」

  清爽的風頓時從外面傳了進來,男子脫下斗笠,一身青布長衫,面容磊落清俊,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眼角卻已有絲絲細小的皺紋,但卻絲毫無損他身上的風華氣度。男子放下手裡的東西,輕輕一笑:「阿羽。」

  女子自然的接過烏道涯的外袍,淡淡笑道:「你什麼時候來的,不是回燕北了嗎?」

  「臨時有事,必須馬上回帝都一趟。」

  坐在小凳上,脫下靴子,輕輕一倒,全是冰碴。羽姑娘眉梢一挑,說道:「從冰洌原過來的?」

  「那能怎麼辦?」烏道涯抬起頭來:「盛金宮裡那位辦大壽,宴請三國,盤查的太緊,現在風聲鶴唳,還是小心點好。」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說得對。」

  「對了,」烏道涯皺眉道:「西華來信說,帝都的點子又被挑了兩處,可是真的?」

  「掩人耳目罷了,」羽姑娘淡淡一笑,倒了一杯茶,遞到烏道涯身前,說道:「最近皇城盤查的太緊,一過了年,所有的氣氛都緊張了起來。穆賀西風新官上任三把火,上躥下跳不得安生。我故意洩露出去兩個廢棄的據點,讓他立立功消停一點,裡面沒什麼實際內容,情報也都是真真假假難以辨認,我們的人也沒有傷亡。」

  「我猜八成就是這樣。」烏道涯笑笑:「魏閥這一次丟了差事,魏舒游從南邊慘淡收場,將帝都府尹這個大便宜白白讓給了穆合氏,看來長老院裡,又將是一輪血雨腥風啊。」

  「魏光老奸巨猾,我看這事十有八九是他有意安排。」

  烏道涯眉梢一挑,沉聲說道:「此話怎講?」

  羽姑娘嘆了口氣:「道涯,已經七年了,再有不到六個月,就是少主的授冠大典。但是你想想,盛金宮裡那位,長老會的滿朝元老,還有西北的巴圖哈家族,會讓少主安全的回到燕北去繼承王位嗎?這些年,他們屢屢使詐暗害,各種陰謀陷阱層出不窮,無不想將少主置於死地,若不是有其他藩王在那看著,害怕引起過大的騷動,想必早就已經下了毒手。這一次是最後一搏,更加不會心慈手軟,再加上夏王大壽,三國齊聚,番外小族紛紛朝拜,這真煌帝都,怕是又要大亂了。無論最後結果怎樣,帝都都必然會有一番腥風血雨,帝都府尹是真煌掌事,事後必將受到牽連。魏光何等奸猾,怎會看不清這裡的局勢。魏閥只一次,想必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了。」

  烏道涯聞言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還是你想的周全,看來穆合雲亭一死,穆合氏就再也沒有能撐起大廈的子孫了。難怪在來的路上,我聽聞諸葛穆青將諸葛懷派去東南籌辦和懷宋接洽事宜,原來也是為了避禍。」

  「是你久不在京中,不瞭解這其中的關係罷了。這一次除了不知死活的穆合氏和誓死要和燕門對抗的巴圖哈家族,其餘五大世家無不採取了避世的策略,嶺南的沐氏更是直接將在京的沐小公爺召回嶺南,以躲避這其中的深水。你們這一仗,不太好打啊。」

  烏道涯沉重的點了點頭,嘆道:「為了這一天,燕北八萬將士已經等了七年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保著少主安全離開,燕王滿門當年為了大同而犧牲,我們不能放棄他唯一的血脈。」

  羽姑娘伸手拍在烏道涯的肩膀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也別太憂心了。再說不論如何,少主不會有性命危險,就是大喜。」

  聽到這話,烏道涯不由得展顏一笑,點頭道:「是啊,你也覺得那孩子不錯吧。」

  「嗯,」羽姑娘點了點頭:「小小年紀,思慮就這樣謹慎實屬難得。我當初為了讓她相信我,頗費了一番功夫,這些年來,若是沒有她在少主身邊維護,想必燕北一脈早已絕後。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材,我會留心的。」

  「有你照看我就放心了,我這一次在帝都呆不久,又一年的春稅就要收繳,我必須回燕北坐鎮,不能讓朝廷和巴圖哈家族撈的太多。就算沒有正式接任,燕北也是燕門的屬地,我們不能使燕北像當年那般富饒,最起碼也不要給少主他日繼位留下一片狼藉之地。」

  羽姑娘輕輕一笑,說道:「你放心吧,我會小心看護的,盡全力而為。」

  「姑娘,時間到了!」

  外面突然傳來召喚聲,烏道涯聞言站起身來:「我只是來你這打個轉,馬上就要去燕北鎮守府去,上一季的冬稅已經送到京城,我要去看看少主上交了多少。」

  羽姑娘點了點頭,就要出去相送。烏道涯伸手一攔:「外面大風嚎嚎,你身子不好,穿的又少,就別跟出來了,我走了。」

  說罷,披上斗笠,轉身就走了出去。

  羽姑娘站在原地,看著晃動的簾子,微微有些發愣,半晌,她回身坐在書案前,拿起行動草圖,又細細的看了起來。

  「阿羽,」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簾子一掀,烏道涯又探頭走了進來。

  羽姑娘眉梢一揚,疑惑的向他望去,烏道涯默想了半晌,終於沉聲說道:「天氣越來越冷,你自己多注意身體,凡事不必事事躬親親為,萬事謹慎,保重小心。」

  說罷,轉身就走了出去,外面大風呼嚎,卻仍舊能聽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許久,一聲馬嘶突然響起,羽姑娘望著帳篷的簾子,輕輕的說道:「你也是。」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已是七年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0:46

第045章 恍惚經年

  大夏皇室,是遊牧民族起家,千年前,也同犬戎人一樣,終日策馬馳騁在紅川平原之上,過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直到培羅真煌的出現,在他的帶領下,才讓這個彪悍的民族一步一步走進東部正統氏族的視野之中。興文教,開商貿,發展農耕,百年來的積澱之下,昔日的異族政權已經退去了風塵之氣,變得厚重和莊嚴了起來。曾經積雪茫茫的不毛之地,也在夏人的手裡一點點擁有了自己的味道和底蘊,並且,相比於懦弱的卞唐和浮華的懷宋,大夏更顯示出了一代強國應有的大氣和莊重。

  於此同時,大夏皇朝血液之中的草原情懷卻並沒有淡薄,他們對土地雖然有著淡薄的感情,但對權利卻有著十足的狂熱。有容乃大的大國胸懷和巨鯨吞海般的吞沒兼併,使得他們在文化上,更顯露出了一種海納百川兼容並蓄的博大態度,各個民族千百年來不斷的融合和雜居,使他們的文化風俗燦爛多變,成為大陸上的一個奇特的景緻。

  盛金宮佔地極廣,融合了西蒙大地各個民族的集中特色,既有江南之煙雨流水、小橋樓閣,更有西北的大氣莊嚴、厚重巍峨。外城堅實,紅牆金瓦,黑墨石台,護城河極深,兵甲森嚴,守衛嚴密,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緊張之氣。中城為百官納言之地,紅木大殿,金門樓宇,夏華盛宮,更是大氣萬千,巍峨雄壯。而後城,則是內妃、皇子、公主們居住的地方,山水草木,亭台拱橋,處處皆景,景景精緻,引崖浪山頂溫泉之水,由地底通進,將後城裝點的青山綠水,花草繁盛,綠竹悠然,湖色山光,故而,大夏盛金宮後城,又有小南唐之稱。

  大夏皇朝從草原發跡,遊牧的天性,使得他們對婦女的地位相對尊崇。較之卞唐懷宋,又有不同,千百年來,不乏女將女儒登朝為官,後宮之中,也不乏女主垂簾當政。對於男女之防,相對也寬容許多。是以,後城之內,除了皇帝的妃子、女兒,還有許多侍衛的駐守,未封王出宮建衙的皇子也大多住在此地。

  此時此刻,後城的鶯歌別院之內,一處清幽的竹海之中,正坐著一名一身黑袍的年輕公子。

  年輕人不過二十歲左右,面容俊美,眼眸如星,鼻樑高挺,雙眉似劍,一頭墨發披在身後,以一條黑色緞帶鬆鬆的繫著,黑色長袍雍容華貴,上繡紫金麒麟,暗花祥雲為邊,懷宋蘇錦為襯,足蹬軟皮鹿紋靴,靴底刻著青雲圖紋,閒適幽靜的坐在青石小桌之前。身旁焚香裊裊,案上古琴錚錚,幾卷書卷散落在一旁,一壺青玉酒壺旁放著一隻琉璃玉杯,玉杯兩側雙龍吐珠,一看就是珍品。

  此時雖然已是冬天,但是崖浪山地火暖熱,溫泉圍繞,竟生生製造出這麼一處幽靜溫暖之所,一陣清風吹來,清新涼風撲面,穿竹而來,越發顯得悠然自得。

  年輕人手如白玉,十指修長,他緩緩端起琉璃杯,舉至唇邊,卻並沒有喝下去,眼眸如星,淡淡微瞇,看也沒看,聲音淡淡的說道:「出來。」

  「討厭,」嬌嫩的女聲頓時響起,身後的竹林之中閃出一名相貌嬌媚的少女來:「每次都被你發現,一點意思都沒有!」

  少女不過十八九歲,上身穿了一件藕荷色金片對偶衫,下穿白蝶灑清攏紗裙,腰間豎著淡青色的腰帶,掛著青綠的百合蘭佩,雲鬢高綰,耳際流蘇,雞心血玉墜在眉心,丁蘭耳墜,瑪瑙項鏈,雖然高貴,卻絲毫不露半點俗氣之感。少女一邊走,一邊脫下外面的雪裘披風,邊走邊語調清脆的說道:「父皇還是對你最偏心,我剛從闌珊院過來,那裡冷的要死,你看你這,雪還沒落地就已經化了。」

  年輕人轉過頭來,面色平靜,嘴角淡淡一笑,說道:「是聖上厚愛。」

  「哼哼,」少女哼道:「為什麼就不來厚愛一下我,我可是父皇的親生女兒啊。」

  「公主……」

  「又叫我公主!」將大裘一把扔給一旁的下人,少女跑到年輕人面前,大聲叫道。

  年輕人無奈一笑,說道:「淳兒。」

  「別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關了,」淳兒公主坐在對面的一方石凳上,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說道:「說,為什麼還沒散席就走了?讓我拋下所有賓客巴巴的追到這裡來。」

  男子笑容無波的說道:「不好意思,臨時有事。」

  「你能有什麼事?」少女大聲叫道,剛剛說完,登時醒悟出言魯莽,連忙小心的拿眼角瞥著男子的臉色,見他沒什麼反應,急忙說道:「你是不是看魏舒游來了才退席的,他剛從南邊回來,我也不知道他會來,你別生我氣。」

  男子抬起頭來,緩緩的搖了搖頭:「公主不必多心,燕洵不敢。」

  「又叫我公主。」淳兒眉頭一皺,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拉住燕洵的衣角,生氣的說道:「燕洵,你到底拿不拿我當自己人?」

  燕洵垂下頭,皺眉望著少女嫩白的小手,眉頭不由得輕輕皺了一下,不露聲色的抽出衣服:「公主多慮了,尊卑之分,還是要注意的。」

  「該死的尊卑之分,我們小時候多好,你記不記得我九歲那年,你還帶著我去妓院打架呢,現在連叫聲小名都要遮遮掩掩。」

  「當年微臣年幼不懂事,魯莽了。」

  「討厭!」淳兒一把將酒壺摔在地上,大聲說道:「我討厭死你啦!」

  說罷,就想要轉身離去。

  「公主請留步,」燕洵站起身來,出聲叫道,遞過去一隻淡紫絲綢包裹的盒子。

  淳兒眉梢一揚:「這是什麼?」

  「公主生辰,雖然因為和陛下趕在一個月不能大肆操辦,但是還是要略作表示,小小心意,公主收下吧。」

  淳兒一張小臉頓時就開心了起來,她笑呵呵的打開盒子,只見竟是一截白皙的兔尾,少女眼睛頓時大睜,大聲叫道:「這是,這是寰寰的尾巴?」

  燕洵點了點頭,說道:「前幾天聽說寰寰咬傷了你的手,被西太妃下令杖斃扔了出去,你哭了好久。我就命人出宮將兔子截了下來,剪下這段尾巴,你留著當做紀念吧。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別見怪。」

  少女眼睛頓時變的有些濕潤,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金銀珠寶我收了太多,只有這個,才是最好的禮物。洵哥哥,謝謝你,淳兒很開心。」

  話剛說完,少女的臉蛋就頓時紅了起來,握著兔尾,連大裘也沒顧得上穿,轉身就跑出了竹林。

  燕洵一直在原地站著,臉上的笑容卻隨著少女背影的離去而漸漸消失。

  「世子,淳玉公主走了。」

  唰的一聲,燕洵一把脫下剛剛被少女觸碰過的外袍,扔在桌案上,轉身離去,聲音低沉的留下一句話來:「拿去燒掉。」

  「是。」

  下人沉聲答應一聲,再抬起頭來之時,燕洵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0:56

第046章 昔日兩小

  午後的陽光很好,大雪初晴,空氣清新,燕洵坐在書房裡,翻著剛剛送來的冬稅文書,細細的批示。風致進來傳飯三次都被守門的阿精趕了出去,只得委委屈屈的在門外等著。

  風柔和的吹著,書案上的香爐熏香悠悠搖曳,突然間,有一絲清新的味道傳了過來,不是宮廷裡的脂粉,不是鶯歌別院的蘭草熏香,不是竹海的綠竹香氣,而是一種獨特的,有著黃沙和泥土,甚至是帶著凌厲刀鋒之氣的味道。

  燕洵眉頭一皺,就抬起頭來,看到來人,眼睛頓時柔和了起來,想要說話,卻又感覺有些好笑,撇過臉去,想要忍著,唇角卻漸漸的彎了起來。

  「你笑夠了沒有。」來人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還是個年輕的少年,膚色白皙,眼眸如水,穿著一身青鎧皮甲,越發顯得英氣勃勃,靠在門框上,雙手交叉的抱在胸前,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幾絲笑意,但卻固執的倔強說道:「外面冷著呢。」

  「什麼時候回來的?」燕洵的聲音溫暖如水,似乎霎時間就卸去了身上所有的銳氣,他望著門前少年暖意融融的眼睛,輕輕一笑。

  少年也笑了起來,歪著頭答道:「剛剛。」

  「那為什麼不進來?」

  少年嘟著嘴,不屑的撇了撇:「有人說了,任是天大的事,也不准放人進去。」

  燕洵點了點頭:「是嗎?我既然說過這樣的話,那他們還敢把你放進來,其心可誅,真是該殺。」

  「我這不是還在門口站著呢嗎?」少年揚眉:「哪敢壞了燕大世子的規矩。」

  燕洵剛要說話,少年身後端著食盒的小書僮風致終於忍不住說道:「我說世子楚少爺,你們就別再耍花腔了,這飯我都吩咐廚房熱了十多遍了,你們多少也先吃一口啊。」

  「好,」少年一把提起食盒,跨步就走了進來,笑瞇瞇的說:「就給風致面子。」

  小書僮擦了把汗,就退了出去。燕洵從書案後站起身來,走上前來為為少年解下身後的披風,放在椅子上,然後回身坐在桌子前,看少年將所有的菜色一一擺上桌,才閉著眼睛嗅了一嗅,陶醉般的說道:「好香,我剛才怎麼沒聞到。」

  「你鼻子已經沒用了,我不回來你就會餓死。」

  盛了一碗飯給燕洵,少年徑直坐在他的身邊,大口的吃了一口:「還是雨姑做的飯最好吃。」

  燕洵面色微變,流露出一絲難得的心疼,低頭看向少年,輕聲說道:「一路辛苦了吧。」

  「還好,」少年搖了搖頭:「就是冷的受不了。」

  「腳又凍壞了?」

  「沒有,你給的靴子真的很暖和,舒服的很。」

  燕洵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以後這樣的事交給齊賀他們去做就好,你還是不要總出去東奔西跑。」

  「我也想窩在屋子裡不出去,可是哪能放心。」少年長吁了口氣:「好在也沒多久了,再有半年,咱們就再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燕洵眼睛一亮,外面的風順著微敞的窗子吹進來,有遠處竹海清幽的香氣。

  「你見到烏先生了?」

  「沒,」少年搖了搖頭:「我見到西華了,他說烏先生已經進京統籌冬稅的事情,叫你別太擔心。」

  燕洵點了點頭,長嘆一口氣:「這樣就好,我已經幾個晚上沒睡好了,一直在處理這件事,烏先生來了,我會省很多力氣。」

  「宮裡一切還太平吧?」

  燕洵聞言冷冷一笑,難掩嘴角的譏諷之色:「還是老樣子,不知道你聽沒聽到消息,魏舒游回來了,我和他今天還打了個照面。」

  「我聽說了,」少年點頭答應了一聲:「南吉山帝陵塌方,魏舒游難辭其咎,聽說已經被罷免了帝都府尹的差事,只是沒想到他竟回來的這麼快。」

  燕洵放下筷子,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你這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好,現在宮裡到處都在傳言是魏光有意置身事外,想要擺脫這個職位,夏華宮裡那位雖然沒有表態,但是長老會的其他元老都對魏光很不滿,前幾天圈地草擬的時候集體卡了魏家一道。穆賀西風雖然不成器,穆賀雲亭也不在了,但是穆賀嶸呈卻不是吃素的,等他從西陵回來,長老會就熱鬧了。」

  少年抬起頭來,沉聲說道:「這件事還需要跟進,不能麻痺大意,你放心吧,我會妥善處理的。」

  燕洵點了點頭:「你辦事我放心。」

  剛一說完,突然笑了起來,抬起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擦在少年的臉上。少年的臉孔白皙如玉,肌膚晶瑩滑嫩,略略帶著外面的寒氣,燕洵指腹溫暖,少年一愣,臉孔不自禁的竟有幾分潮紅,不自在的推開了他的手,皺起眉來:「你幹什麼?」

  「那,」燕洵伸出手來,指腹之上,沾著一粒亮晶晶的白米,笑著說道:「阿楚,你真是在外面餓壞了,看來我要好好的補償補償你。」

  少年剛想說話,突然瞥見燕洵的手指,只見那隻手白皙如玉,四指修長,然而他的小指,卻生生的斷了一截。

  少年的眼神頓時變的寒冷了起來,緩緩的拔了口飯,然後抬起頭來沉聲說道:「這一次若是成了,就能讓魏舒游永遠也爬不起來。」

  空氣裡突然有些靜,燕洵看著阿楚的側臉,伸出手來,輕輕的拍在她的肩膀上:「阿楚,別想那麼多。」

  「燕洵,我不會魯莽的,我會量力而為。」阿楚的聲音突然有些悶,她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我們都已經等了這麼多年,我不會這樣沒有耐心的。」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透過窗稜灑在兩人身上,空氣裡,似乎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時光荏苒,昔日的幼小孩童,早已長大成人,外面陽光明亮,世事變遷,然而有些東西,卻如同陳年老酒,越髮香醇。

  「阿楚,這次回來就不要再出去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過半年,我帶你回燕北。」

  楚喬抬起頭來,雖然年紀不大,一張小臉已經初具美人的模樣,眉眼彎彎,卻不同於一般的大家閨秀,多了幾分英武的銳氣和智慧的光芒。她垂下頭,將額頭抵在燕洵的胸膛上,輕輕的點了點,低聲說道:「好。」

  燕洵伸出手臂,環住女孩子的肩膀,輕撫著她的背。

  「我們到燕北的時候,應該是盛夏,牧草青青,我帶你去火雷原獵野馬。」

  「嗯,」楚喬聲音有些悶:「我們一定會去的。」

  時間緩緩而過,燕洵的肩膀有些發酸,楚喬卻久久也沒有說話。男人垂下頭去,只見少女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下一處剪影,陽光之下,更顯美麗。

  「阿楚?」

  燕洵輕聲的叫,見楚喬沒有反應,不由得低聲一笑,她竟然這樣就睡著了。站起身來,攔臂將她打橫抱在懷裡,以楚喬的警覺,竟沒有絲毫的掙扎,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安靜的靜靜睡著。剛一走出書房,阿精就迎了上來,燕洵劍眉一豎,阿精和幾名下人頓時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只能看著燕洵抱著穿著皮鎧的少年,緩緩走向臥房。

  一會,燕北世子走出了房門,阿精連忙走上前去。

  「怎麼回事?」

  「路上遇到伏擊,姑娘帶人從呂耶小道一路繞道跑回來,怕世子著急,三天沒離鞍歇馬,這會怕是累壞了。」

  燕洵眉頭緊鎖,沉聲說道:「那夥人呢?」

  「現在在真煌城西八十里外的涼山鎮,我們有人正在盯著,世子,要下手嗎?」

  「嗯,」燕洵點了點頭,面色平靜的就向書房走去。

  「那麼,」阿精微微踟躕,想了想,還是問道:「被姑娘收買的那幾個負責帝陵的石料商人呢?」

  燕洵微微沉吟,隨即說道:「既然無用了,就一起除掉吧。」

  「是,屬下遵命。」

  冷風從崖浪山的方向緩緩吹來,燕洵抬起頭,只見一隻羽毛還沒長全的白色小鳥徘徊在北風中,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香氣吸引,竟絲毫不懼怕的盤旋在他的頭頂,撲朔著翅膀,上下翻飛,很是好奇的喳喳叫著。

  阿精微微一愣,頓時驚喜的叫道:「是蒼梧鳥啊,世子,可能是迷了路的小蒼梧鳥,這種鳥最通人性,也不怕生,很是珍貴,很多人馴養著玩呢,這麼小的蒼梧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是嗎?」燕洵淡淡答應一聲,伸出手來,看著在半空中盤旋的小鳥,微微揚了揚眉。

  那小鳥喳喳的叫著,似乎很是好奇,撲朔了幾下,竟就落在燕洵的手指上,用嫩黃色的小嘴輕啄燕洵的手心,黑漆漆的眼睛靈活的轉著,十分親熱的樣子。

  阿精大奇,正要開口感嘆,突然只聽卡嚓一聲脆響,燕洵手掌頓時發力緊握,那珍貴的小鳥連慘叫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就噗的一聲落在地上。

  「這麼輕易就相信別人,我不殺你你也早晚死在別人的手上。」

  男子黑袍閃動,身姿挺拔,轉瞬就消失在樓閣亭台之間。大風吹過,積雪紛飛,很快就將小鳥的屍體掩蓋了下去。

  儘管地熱溫暖,但時節卻仍舊是隆冬,太陽慢慢落下山去,黑夜,就要來臨。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1:08

第047章 有朋遠來

  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房間裡放著兩個火盆,空氣裡很乾,楚喬喉嚨乾澀,摸索著爬起來找水喝。

  桌上的小暖籠裡照例溫著一壺奶子,是南藍寺飼養的雪鹿所產,極為珍貴。楚喬倒出一小盅來喝了一口,頓時滿口留香,從上到下暖和了起來。

  屋子裡很黑,今晚的月亮很大,明晃晃的掛在天上,照的鶯歌別院一片白亮,推開窗子,皎潔的月光射了進來。她坐在椅子上,支著手肘,趴著窗簷上,長長的吐了口氣。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這樣打量著這個院子了,時間極速而過,很多時候,她都分不清到底眼前的這一切是一場夢境,還是前世的記憶只是一場虛幻,轉眼間,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要八年了。八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包括一個人的思想、信念、憧憬、和奮鬥努力的目標理想。

  院子裡有兩棵木樁,立在那裡已經有七年多了,即便是這樣的黑夜,藉著白亮的月光還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木樁上深深淺淺的刀痕。那是這些年來她和燕洵練武的地方,最初的那幾年,他們不敢在白天練習,只能在每個深夜,悄悄的拿著刀,一個人出去放哨望風,一個人靜悄悄的練習楚喬畫下的那些融合了各國武術精髓的精妙刀法。每每有一兩個宮人經過的時候都會被嚇得面色發青,然後在別人離去時長吁一口涼氣。

  偏廂的西暖房裡,總是準備著兩套被縟,那個時候,他們沒有一個能夠信得過的下人。經常的,兩個孩子就要抱著刀劍住在一個房間裡,一個睡著的時候另一個一定要醒著,門板的門栓上永遠拴著細線,連在兩人的手腳上,只要稍稍驚動,兩人就會拔出刀從床上跳起身來。

  書房書架上的古董花瓶裡,總是會裝滿了各種傷藥,隨時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他們很少用上,但是卻漸漸的養成了這樣的習慣,連吃飯的筷子勺子都是銀質的,並且餵養很多小兔子,每一次的飯菜都要兔子先吃了,等上一天半天才敢吃進嘴裡。最初的那幾年,他們似乎就從來沒有吃到過新出鍋的熱飯。

  無論是酷暑還是隆冬,內衫裡面永遠要罩上一層軟甲。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身上總要有一件最趁手的武器。時間就這樣緩緩而過,無論怎樣的艱難,他們還是肩並著肩漸漸長大了。希望突然變得不再渺茫,未來也不再無望,心裡,也漸漸的滋生出一絲絲熱烈的期盼。楚喬淡淡的牽起嘴角,這樣,或者就是所謂的歸屬感吧,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的殺戮,這麼多的冷箭陰謀,她終於不再將自己當做一個外人想要逃離想要置身事外了。

  其實,當她走進這座皇城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早已緊緊的連在一起了。

  想到這裡,楚喬不自禁的向著西北方的天空望去,那裡,有燕洵無數次跟她描述過的回回山、火雷原,有他們一直嚮往著的燕北草原。在每一個寒冷的夜裡,在每一個受辱的困境,在每一個滿心仇恨的境況下,支撐著他們,艱難的走過來。

  深吸一口氣,將窗子關好,女孩子來到書案前,攤開一張圖表,垂下頭去,細細的看了起來。

  房門咯吱一聲被緩緩打開,男子一身棉白長衫,脖領上有一圈細密的駝絨,衣衫磊落清俊,顯得十分俊秀。楚喬抬起頭來,微微一笑,並沒有起身,坐著打招呼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啊?」

  「你不是也沒睡嗎?」

  燕洵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打開蓋子,說道:「你一覺睡到半夜,晚飯也沒吃,不餓嗎?」

  話音剛落,一聲響亮的肚子打鼓聲頓時響起,楚喬揉著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不說還好,一說它就開始造反了。」

  「先吃點,看看合不合胃口。」

  「嗯,」楚喬放下紙筆,站起身來接過食盒,探頭一看,頓時驚喜的叫道:「呀!是梨花餃啊!」

  「嗯,知道你愛吃,我一早就叫人準備好了,已經在外面凍了好幾天,就等你回來,剛剛才下鍋的。」

  「呵呵,」女孩子眼睛瞇成一條線,笑瞇瞇的說:「燕洵,每次吃到這個,我就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大口大口的吃下幾個餃子,燕洵倒了一杯鹿奶,靜靜的看著女孩子吃飯。窗外月光皎潔,透過窗子將光芒灑在兩人的身上,牆角的燭火辟啪作響,越發顯得一切都安然靜謐。

  「阿楚,」見楚喬吃完,燕洵遞過去一方白色錦帕,很自然的為她擦了下嘴角的油漬,沉聲說道:「那些被你收買了的石料商人……」

  「燕洵,你儘管去做吧,不用告訴我。」還沒等燕洵說完,楚喬頓時截口說道:「這件事是我思慮不謹慎,下不了這個狠心,但是這樣的人留著終是禍患,在我們還沒有能力和聖金宮長老會對抗的時候,留下這樣的把柄是很不明智的。我之所以將他們帶回來,就是希望你來幫我做這個決定,所以,你不必和我解釋。」

  燕洵微微一笑,眼神頓時變得柔和了起來:「嗯,我只是不想瞞著你。」

  「對呀,」女孩子笑著說道:「我們約定好了,絕對不會隱瞞對方任何事,隱瞞是所有誤會和隔膜的起因,無論出發點是否善意,我們不能犯這個錯。」

  「呵呵,」燕洵輕笑道:「那好吧,那你現在就把這一趟南吉山之行,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吧,事無大小,無論鉅細。」

  「好,」楚喬一笑,將燕洵按在書桌前,指著上面的圖表,開始認真細緻的講述了起來。

  天霧濛濛,萬籟俱靜,喝下一口茶,楚喬劃下最後一筆,指著圖表說道:「蒙氏一族只要一天還是蒙闐將軍當家,我們就不必過多擔心,我現在看來,與其去擔心聖金宮和魏閥,倒不如去擔心諸葛一脈。」

  燕洵眉梢一挑,沉聲說道:「諸葛懷不是剛剛離京嗎?諸葛穆青近幾年已經漸漸淡出長老會,將家中大小事情都交給諸葛懷打理。這一次,他會插手嗎?」

  「你是小看了諸葛穆青這個老狐狸了。」楚喬搖頭道:「帝國三百年來,長老會家族屢次易主,當初的開國功臣之中,只有諸葛一脈是當年跟著培羅大帝從草原上殺出來的。這個,就是諸葛家的手腕,他們懂得權衡,從不將自己放在風口浪尖上,不像穆合氏那般屢爭風頭,是以歷代君王想要收回權利,也只是從風頭最勁的人身上下手,他們一族卻得以保全。帝國這些年來,紛爭不斷,諸葛穆青看似中庸,卻屢屢能避過禍患,這些,都不會是只靠運氣的。」

  「你看這裡,」楚喬伸手指在圖表上:「這是我這幾個月收集的情報,諸葛一脈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動作,但是東南的糧草、河鹽、鐵礦,卻屢屢有小規模的調配,雖然動靜不大,但是卻很頻繁。諸葛息從宋水調去西寒城徵收田畝糧稅,兩個月還沒回來,上面只道諸葛息為人魯鈍,不堪大用。而在我看來,西寒城城池雖小,但卻是我們回燕北的必經之路,是瑤水、扶蘇、赤水驛道的中樞之地,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絕對不可以小視。」

  「而且,你看這裡,上月初八,長老會同意了諸葛然從軍的徵文,諸葛穆青不派他的兒子去諸葛家東南大本營鎮守,反而去了西南大營為將。西南和西北比鄰,西南大營位於巴圖哈家族領地之內,諸葛家若不是和巴圖哈家族暗通款曲,老巴圖怎會讓外人到自己的心口上安營紮寨?還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難道沒注意到諸葛玥很快就要回來了嗎?」

  燕洵點了點頭,「這個我有留意,你說的這些,前幾日羽姑娘都派人跟我提過了。」

  「哦?」楚喬眼睛頓時一亮,「羽姑娘怎麼說?」

  「她說時間還早,夏王大壽之時,各國權貴雲集,情況複雜萬變,我們只能隨機應變,見招拆招。」

  楚喬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她揚起臉來看向燕洵,緩緩說道:「燕洵,這樣可以嗎?我擔心會出事,我們是不是應該事先準備一些以應萬全。」

  「阿楚,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萬全之策。說道準備,這些年我們準備的還不夠嗎?」燕洵看著女孩子明亮的眼睛,他伸出手來,握住楚喬的肩膀,沉聲說道:「阿楚,你相不相信我?」

  楚喬點了點頭:「我相信。」

  「那你就歇一歇,」燕洵淡淡一笑:「把事情交給我,這次南吉山之行,你身體損耗太大,你有病在身,不能再操勞了。」

  「燕洵……」

  「我不想一個人回燕北去。」燕洵突然聲音低沉的說道:「我已經沒有半個親人,阿楚,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阿楚,你還記不記得剛進聖金宮的那年,我發燒重病卻沒有藥醫治,你跟我說過的話?」

  楚喬一愣,燕洵面色溫和,緩緩說道:「你說讓我放心的睡,你會一直醒著,直到我醒過來。結果我一覺睡了四天,你仍舊在撐著眼皮照顧我。阿楚,現在我有能力照顧你了,你就放心的睡,我會一直醒著,直到我們兩個可以一起閉上眼睛安全睡覺的那一天。」

  楚喬低下頭,輕輕的抿起嘴角,許久才抬起頭來,淡淡一笑:「好,那我就不走了,留在你身邊,等著你帶我離開。」

  燕洵點了點頭,眼神明亮,笑容好似三月解凍的湖水。幾個月來的煩悶的心情霎時間不翼而飛。

  「阿楚,我們能一起走進來,就必定可以一起走出去,你要相信我,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只能彼此信任了。」

  那時,隆冬積雪,長夜安然,真煌帝都一片風平浪靜。然而,沒有人知道潛在的暗湧之下湧動著怎樣激烈的鋒芒,那些詭異莫測的逆流靜靜在地底蟄伏著,隨時都會沸騰而起,將所有的一切全部覆沒。行走在岸邊的人只能小心的行走著,努力不讓衣角被渾水沾濕,當一個人的能力還不足以去對抗大潮的時候,他所能做的,只是遠離潮水。

  關上楚喬的房門,親眼看著裡面的燈火熄滅,燕洵的眼神頓時變的冷冽了起來,他抬起頭來,望著夏華殿的方向,眼裡有激烈的鋒芒湧過。手指微微用力,一株乾枯的樹枝就被折斷,燕洵仰起頭來,閉上雙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那一天,僅僅九歲的阿楚為了給生病的他尋找藥物,被一直在暗中監視他們的魏舒游發現,結果被二十多名彪形大漢圍起來狠狠的鞭打踢踹,阿楚為了不給別人對付他的藉口,竟然沒逃也沒還手,渾身上下皮肉翻捲,鮮血淋漓。他趕到的時候,孩子幾乎奄奄一息,卻還緊緊抓著那包偷來的藥材。

  從那一天起,他就暗暗發誓,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讓他重視的人離開他的身邊,而他重視的人,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有第二個。

  該來的,就快點來吧,他已經等了太久,幾乎已經要等不及了。

  男子睜開雙眼,眼內清明一片,明日,就是諸葛玥還朝之時,七年未見,昔日的老友,過的還好吧。

  肩頭的傷口早已癒合,有些仇恨,卻在心裡紮了根。燕洵冷冷一笑,轉身,就向黑暗中大步而去,身形決絕,衣衫隨風。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1:21

第048章 天朝貴胄

  寧做太平犬,莫為亂世人。

  歷史上的年,是熱鬧並且極具戲劇性的一年,史書記載中改變歷史走向的幾件大事都發生在這一年裡,從年初開始,真煌流血夜、大同行會復仇事件、九王之亂、夏唐之戰,相繼接踵而來。一個又一個重磅炸彈連續轟擊在大夏皇朝的腦袋上,古老的西蒙大地一片瘡痍,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在戰士的血肉和婦孺的白骨上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領地。

  年初,真煌帝都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風雪之中,大雪接連十二日襲擊了這座古老的城市。寒風刺骨,大雪紛飛,寂寞的古棧道上,一隻黑甲軍隊頂著風雪,奔馳在古老的雪原上,向著真煌城迅速而來。

  「父親!」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的策馬而來,還沒下馬就大聲喊道:「我看到四哥的戰旗啦!」

  男人五十多歲,兩鬢有些斑白,但卻並不顯得衰老,眉眼都掩蓋在風帽之下,只露出堅挺的鼻子和緊抿的唇角,輪廓剛毅,穿了一身深紫色的長裘,紫貂狐尾做領子,將他的下巴都遮蓋住了。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揚起頭,目光穿透重重的風雪,向極遠處望去。

  七年了,他花費了無數心血磨練出的這柄寶劍,終於該出鞘了。

  就在諸葛家各房家主們齊聚東城門外靜靜等候的時候,一隻輕騎卻從南城門靜悄悄的走進城來,這隊人馬看起來很不起眼,穿著普通的藍布大裘,帶著裘皮風帽,戰刀長槍都用棉布包了起來背在背上,所騎的戰馬也是普通的紅川馬,咋一眼看去,無非是普通的城守軍,然而細細打量,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銳氣撲面而來,讓人脊背發寒。

  隊伍一路經過九崴,繞過熱鬧的正街從赤湖後越過紫薇廣場,停在只有內城禁軍才能停留的白石營。領頭的男人一身墨色鎧甲,黑色的大裘穿在身上,輕輕一抖,滿是風雪黃沙。他離開隊伍,帶著幾名屬下徑直來到泰安門,毫不費力的就進入了那座戒備森嚴的聖金宮之中。

  「七殿下!」

  風雪之中,年輕的趙徹抬起頭來,眉間滿是風霜之色,雙眉似劍,眼眸冰冷,四年的邊關戍疆像是一塊頑石,將這把利刃打磨的更加鋒利,他微微皺起眉頭,沉聲說道:「老八呢?」

  「已經被宗仁堂看管起來了。」

  男人眉梢一挑,聲音低沉的說道:「你們是如何當差的?」

  幾名下人頓時跪下,神色惶恐,齊聲叩首:「奴才該死。」

  趙徹坐在馬上,緩緩的瞇起眼睛,沉聲說道:「既知該死,為什麼還來見我?」

  說罷,轉身沿著乾熙圍道就向前走去,只留下幾個面如土色的年輕侍衛跪在風雪之中。

  風雪越發大了,狂風呼嚎肆虐,一眾人披著斗篷,帶著風帽,行色匆匆。

  「什麼人?」

  藍袍侍衛突然厲喝一聲,前面行走的人影頓時停住了腳步,巨大的風雪遮掩下,只能朦朧的看到一個影子,那人身材不高,十分的瘦弱,卻十足的伶俐,在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迅速跪在地上,謙卑的垂下了頭。

  「殿下,應該是後殿的宮女。」

  趙徹點了點頭,儘管此行不宜為外人知道,但是已經進了宮,也不宜喧嘩吵鬧。他示意幾人跟上,就迅速的向前走去。

  大風突然猛地颳起,一下刮掉了那人頭上的帽子,不長的頭髮被綰成一個男士髮髻,脖頸卻是白皙纖細的。趙徹的靴子踩在帽子上,他微微的皺了皺眉,然後回過頭來,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緩緩說道:「抬起頭來。」

  一張清秀的臉孔映入眼簾,眼眸沉靜,眸色極黑,雖是身著男裝,卻也是少見的絕色。趙徹的眉頭輕輕皺起,又緩緩舒展開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意味深長的輕笑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連你也可以在聖金宮裡自由行走了嗎?」

  楚喬低著頭,面色平靜,也不回話。

  趙徹眼神淡淡的掠過少女的背脊,然後噗的一聲,將帽子踢回了楚喬的身邊,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風雪仍舊在刮著,少女抬起頭來,卻也只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可是不知為何,她卻感覺有那樣厚重的壓力撲面而來。在今日這場風雪之中,回到帝都的又怎會是眼前的這一人?

  真煌的局勢,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越發的緊張了。儘管離燕洵北歸之日,還有六個月之久。

  當天晚上,聖金宮裡,舉辦了盛大的晚宴,與會的除了多了凱旋還朝的七皇子趙徹,更有七年前就前往臥龍山養病的諸葛四公子諸葛玥。現在,他已經是軍機處的副指揮使通判了。

  大夏皇帝趙正德仍舊是習慣性的不出席各種宴會,只有皇后穆合那雲象徵性的露了一下臉。畢竟七皇子趙徹還是他的親生兒子。宴席上其樂融融,觥籌交錯間,滿滿都是一派祥和的君臣同樂,絲毫看不出就在三日前,八皇子趙玨因為犯了天怒,被逐出趙氏宗廟,貶為庶人,下了宗仁堂過審。

  「那些血腥的政變很多時候都像是水中的石頭,不一定每個人都能看得出它的大小形狀,只有有膽量的人才敢進去去摸索一番,只是水有多深,能不能活著出來,就難說的很了。」

  當楚喬將白日所見告訴仍舊沒有資格出席大夏宴會的燕洵的時候,燕洵正在修剪一盆盆栽,他低著頭,波瀾不驚的說出這麼一番話。

  楚喬歪著頭,細細的考量了一番,然後遞過一把剪子,輕聲說道:「那你說,趙徹這次回來不是為了幫趙玨嗎?」

  燕洵淡淡一笑:「穆合那雲只生了兩個兒子,穆合氏想要同魏閥爭奪太子之位,只能下力度扶植一人。趙徹戍邊四年,遠離帝都,誰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在皇家,趙氏的手足之情,呵呵。」

  卡嚓一聲脆響,蘭草的花莖頓時被鋒利的剪刀剪斷,這是一盆極品的墨蘭,從南疆大呂快馬送到京城,剛剛才進的花房。楚喬見了心疼的輕呼一聲,卻見燕洵毫不遲疑的抱起墨蘭扔在一旁,然後拿起一盆雪蘭草繼續修剪了起來。

  「現在對穆合氏來說,他們就像我一樣,只有繼續修剪雪蘭草這一個選擇了。」燕洵微微一笑:「誰叫花匠今天只送進宮兩盆蘭花呢?」

  屋外風雪瀰漫,星月無光,楚喬突然知道,四年前自己和燕洵兩人聯手陷害趙徹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了,這個當初得罪了魏閥乃至整個長老會而被穆合氏拋棄了的皇子從泥濘裡爬起身來,帶著滿心的仇恨和殺戮再一次回到了帝都,儘管他並不確切的知道誰是真正的仇敵,但是他們的日子,將會更需要如履薄冰的小心和謹慎。

  「不必擔心,」燕洵的手輕輕搭在楚喬的肩膀上:「趙徹死而復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你不是一直憎恨諸葛家殺害了你的兄妹嗎?臨走前,我們就先討回一點利息吧。」

  深夜,諸葛家的馬車從聖金宮裡行駛出來,諸葛穆青直接去了西灣口,那裡,有一個卞唐來的歌姬最近十分走紅。諸葛穆青雖然位高權重,老謀深算,但是卻也有身為男人的劣根性。年近六十的男人和自己的兒子招呼了一聲,就驅車離開了諸葛家護衛的隊伍。

  剛剛進了青山院,寰兒就迎上前來,打著傘遮去諸葛玥頭頂的碎雪,語調極速的說道:「四少爺,華大夫剛剛走,已經沒大事了。」

  諸葛玥面不改色的走進書房,書房的書架被挪到一邊,一個黑洞洞的洞口露在外面,他脫下披風,甩在一旁,邊走邊擦去頭上的雪水。

  面色蒼白身形瘦小的女子被鎖鏈緊緊的鎖住,坐在石室的中央,面有菜色,蒼白如紙,見了諸葛玥進來也只是輕輕的瞄上一眼,眼神冷寂,不言不語。

  昔日的少年已經長大,曾經陰柔的氣質也在多年的歷練下變得凌厲了起來,他冷冷的望著石室中的女子,眼神卻似乎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不愧是一家人!」

  諸葛玥心下冷笑了一聲,隨即眉梢一挑,猛地轉過頭去,邊走邊沉聲對著兩旁的下人交代道:「若是下次再出現這種事,你們就陪她一起去死好了。」

  所有人都誠惶誠恐的跪了下去,燈火轉瞬熄滅,衣衫單薄的女子緩緩的咬住唇角,一滴眼淚劃過面頰,慢慢的落了下來。

  就在這個晚上,最得大夏皇帝喜愛的八皇子趙玨於帝都宗仁堂被秘密處死,事情進行的風平浪靜,屍體從西安門被抬出去,轉瞬就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之中。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等大罪,也沒有人打算去追究這件事的始末,眾人只是知道,這是繼燕門被處斬在九幽台之後,夏王趙正德親自下命令所殺的第一個人,那麼,他就必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就如燕世城一樣,非死不可。

  而至於這件事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撐帆推槳,已經不再重要了。

  七日之後,卞唐太子李策就會作為使者造訪大夏,同時,他也會親自前往大夏,在夏皇的眾多公主中挑選一位作為自己的和親對象。這,是這位卞唐太子在上吊跳樓後為爭取過來的權利,作為唐王的獨苗,李策是一朵皇家王室中的奇葩,不愛權勢名利,只重詩詞美人,也許只有這樣從未經歷過爭奪的人才會擁有的奢侈的閒情逸致。

  就在大夏皇子們暗地交鋒爭得你死我活的時候,這位自語為卞唐第一才子的李策太子,就要接近真煌帝都了。

  而此時的楚喬,卻絲毫不知道這人位名滿天下的卞唐才子將會和她的未來有怎樣的牽扯和羈絆。她落下最後一顆棋子,談笑間贏去了燕洵身前的最後一塊糕點,緩緩說道:「我不知道明日的較武場誰的獵物會射的最多,但我卻知道今天晚上,你要餓肚子了。」

  燕洵輕輕一笑,眼神順著窗子望出去,只見一隻梨樹傲然立於風雪之中,別有一番風韻味道。

  「阿楚,還記得我們當年在那棵樹下埋得的那瓶玉蘭春嗎?」

  「當然記得,」楚喬輕輕一笑:「我們約好了,要在回燕北的前一天將它喝掉。」

  燕洵輕輕閉上眼睛,嗅了嗅,說道:「我似乎聞到那酒的味道了,你說我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

  楚喬搖了搖頭:「你從未急躁過,你只是等的太久了。」

  夕陽西下,茫茫雪地上一片潮紅,真煌北風將起,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森冷,大地蒼茫。

  「希兒,」茫茫雪地裡,一隊人馬正在辛苦跋涉著,錦衣華服的男子坐在華貴的馬車上,伸出一雙修長如玉的手,眼神含笑的對著體態豐腴面容嬌媚的女子說道:「我手冷。」

  希兒嘿嘿一笑,輕輕的拉開襟口,露出大半截白皙豐滿的酥胸,兩粒嫣紅透著輕薄的白紗隱隱的露了出來,媚聲說道:「那希兒給太子暖手吧。」

  男人的手順著襟口就伸了進去,然後輕輕一抓,哎呀一聲,叫道:「哎呀,希兒,這是什麼?」

  女子嗯嚀一聲,頓時軟倒在男人的懷裡,眼神如貓一般的嗤笑道:「太子,是暖爐啊。」

  「是嗎?」男人皺了皺眉,手指摩挲:「好雅緻的暖爐啊。」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了起來:「小妖精,讓我更暖一些吧。」

  天地昏黃,天朝貴胄們,此刻都在以各種方式經營著他們睡前的節目。

  真煌帝都,越發熱鬧了起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1:34

第049章 十三皇子

  八年了,她終於又回到了這裡。

  冬日高懸,雪原上一馬平川,楚喬背脊挺直的坐在馬背上,看著眼前旗旛招展的雪原,繽紛的記憶好似開閘的洪水,滔滔傾瀉。

  八年前,就是在這片雪原上,她睜開了來到西蒙大陸的第一眼,滔天的血腥和令人作嘔的殺戮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她衣衫襤褸的赤腳奔跑在空曠的曠野上無處逃竄。而今日,時光轉瞬而過,奔騰遊走,她卻坐在了馬背上,面對著對面籠子裡的那一群瑟瑟發抖的孩子,手裡的弓,幾乎寸寸碎斷。

  「阿楚。」燕洵大馬上前,轉頭望來,眉頭輕輕皺起:「你怎麼了?」

  「沒事。」楚喬搖了搖頭,「我很好。」

  轟隆一聲鼓響,儘管天氣這般寒冷,但是遠處的高台上的漢子仍舊赤著膀子賣力的擂起戰鼓,隆隆的鼓點好似從地皮底下鑽上來,探進人的脊髓芯子裡,漢子滿頭大汗,頭上包著紅巾,一邊打鼓一邊高聲吆喝著。穆閤家的下人們齊聲高呼,人人穿著海砂青皮的高級軟甲,腰間繫著鑲金的腰帶,一群人站在一起,陽光的照射下竟是說不出的刺眼,財大氣粗之下,難免有些暴發戶的庸俗。

  「穆合氏不愧是長老會第一世家,海砂青都能給下人當甲冑,果然是位高權重,財大氣粗。」

  楚喬側眼望去,只見旗旛的掩蓋下,深紫色的裘皮帳篷裡,坐著一名面容俊朗,眼睛細長的公子,十八九歲的年紀,面白如玉,唇紅似血,一身南荒羽焯翎製成的風衣,雪雕衣領,越發顯得雍容。

  這個人,也是楚喬的老相識,當初也是在這個季節這片土地上,他也曾將箭頭指向自己。

  景小王爺喝了口茶,笑瞇瞇的湊過身子,對著一旁的靈王少子說道:「鍾言,靈王爺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不知道有沒有用海砂青裝備一個親衛隊啊?」

  趙鍾言二十出頭,長的也算品貌端正,聞言呵呵一笑,灑然道:「我們靈溪邊陲小藩,哪裡會有這麼大的手筆?景邯,你笑話我呢吧。」

  「海砂青有什麼了不起,趕明個我用碧落紗來裝備一個衛隊,那才叫大手筆。」

  景小王爺和靈王少子聞言哈哈一笑,樂邢將軍的長子樂毅伸手搭在說話少年的肩膀上,哈哈笑道:「十三殿下,你若是真的用碧落紗裝備一個衛隊,那麼就連卞唐太子也要對你甘拜下風了。」

  趙嵩眉梢一挑,正要說話,突然眼角瞥見重重衛隊旗旛之後,有一個清秀瘦弱的身影,頓時從椅子上一下跳起身來,轉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叫道:「等我回來再跟你們理論。」

  「哈,你也來啦!」

  撥開重重人影,少年一把拉住女孩子的手,眼神興奮的大聲叫道。

  燕洵站在楚喬身後,眼睛微微瞇起,轉瞬間,卻淡淡頷首:「十三殿下。」

  「燕世子,我好陣子沒瞧見你了,你幹什麼去了?」

  燕洵微笑著點了點頭:「在下閒人一個,終日在鶯歌院裡遊蕩,並沒什麼正經事做。」

  「嘿嘿,你少謙虛。」趙嵩一樂,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前幾天付先生還拿你的詩文來給我們當范讀,哎,你說你偏用那麼生僻的字眼,我看了半天愣是沒看懂,被罰抄了二百遍,小德子現在還在宮裡替我寫著呢。」

  「哦?十三殿下還沒從太學結業嗎?」

  「還有三個月,」趙嵩一邊說著一邊撇著眼睛看楚喬,嘿嘿笑道:「再有三個月我就滿十八,就可以開衙建府娶王妃啦。」

  「是嗎,」燕洵說道:「那真要恭喜十三殿下了。」

  「不用不用,到時候你準備一份大禮就好。」趙嵩笑著說道,隨即拉著楚喬的袖子:「燕世子,我可以借你的人用一會嗎?」

  燕洵側眼望向楚喬,見楚喬沒有反對,就淡笑著點了點頭。

  「哈哈燕世子,多謝你啦!阿楚,跟我來!」

  兩個人的身影幾下就隱沒在層層人群之中,燕洵一身黑色長裘,髮色黑亮,眼眸如海,漸漸的失去了溫度,向遠處遙遙望去。

  「阿楚,你看看,這是什麼?」

  楚喬拿起趙嵩小心翼翼保護著的金盒子,打開之後卻發現竟是一根根長長的木條,上端有紅色的粉末,看起來竟是別樣的眼熟。

  「火柴?」女孩子微微皺起了眉頭:「引火用的?」

  「啊!阿楚,你真厲害!」趙嵩咋舌,豎起大拇指:「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這是佛郎磨薩人從西方海上進貢給父皇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過,你看,只這樣劃一下就點著火了,是不是很神奇。」

  楚喬淡笑著點了點頭,伸手彈了下趙嵩的額頭,笑著說道:「是呀,很神奇,這麼神奇的東西你還是好好收起來吧。」

  「阿楚!」趙嵩摀住腦袋,鬱悶的大叫道:「都說了讓你別彈我的頭。」

  楚喬聳了聳肩,「不彈就不彈。」

  「阿楚,」趙嵩繞到楚喬身前,正色道:「我是有正事找你的,你今天怎麼能跟著燕洵來田獵呢?你知不知道,諸葛玥回來了,要是讓他看到你,不是大難臨頭嗎?」

  楚喬心下一暖,拍了拍趙嵩的肩膀,說道:「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哎,」趙嵩嘆了口氣:「反正你總是有辦法的,我又白操心了。」

  「不會啊,」楚喬笑著說道:「你讓我知道你為我擔心,就是還當我是朋友,我很呈你的情。」

  「你領情啊?」趙嵩頓時來了興致,笑瞇瞇的湊過腦袋:「那你就別跟燕洵回燕北了,留下來陪我吧?」

  「不行,」楚喬一口否決:「別的都行,就這件事不行。」

  趙嵩登時嘆了口氣,耷拉著肩膀,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算起來,他們也足足認識有六七年了。當初跟著燕洵進宮之後。所有人都當她是燕洵的丫鬟護衛,沒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或是去調查這個年齡幼小的孩子來歷如何。燕洵身邊的知情者已經全部死去,諸葛家的下人也沒機會進宮見到她,而唯一知道一切的諸葛玥,卻不知道為什麼三緘其口,並且在事發後的一個月後,離開真煌,前往臥龍山養病,就此,再也沒有回來。

  這些天朝貴族們,雖然每一個都曾經在最初的狩獵場上見過她。可是這些眼高於頂的傢伙們,怎會對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奴隸多看一眼。就連和她仇深似海的魏舒游,也只是當她是燕洵身邊的下人,幾次尋仇,都是衝著燕洵而來,沒有節外生枝。

  然而,這樣平靜的日子,卻在遇到趙嵩之後發生了改變。這個當初只有兩面之緣的小皇子一眼就認出了屢次捉弄自己的諸葛府小丫鬟,但卻很仁義的沒有說出來,還在皇室貴族們集體落井下石的時候,暗中悄悄幫助燕楚二人,幫他們渡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關。

  認真說起來,他也算是兩人在帝都裡唯一的一個朋友。

  只可惜,趙正德是他的父親,他是大夏的皇子,對於這一點,燕洵恐怕是永遠也無法釋懷。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1:51

第050章 敗在何處

  「阿楚,」

  趙嵩將金盒子遞過來,說道:「這個送你了。」

  楚喬一愣:「那怎麼行?這麼貴重的東西。」

  「哎呀你就拿著吧。」趙嵩不由分說的把東西塞到楚喬的手裡:「我拿著也沒用,你知道我的,我新鮮一會就不喜歡了,到時候還是得給別人,那還不如先給了你。你身子弱,燕洵也是個冷心冷肺的傢伙,這麼冷的天還讓你東奔西跑的,我聽說你剛從北面回來,是嗎?」

  「嗯,」楚喬點了點頭,說道:「我去北方辦點貨,是世子在燕北的一些小生意。」

  「我宮裡有西瑟俄人新送來的雪皮襖,特別暖和,等回去我打發人送到你那去,你記著穿啊。」

  「嗯,」楚喬一笑:「多謝你了。」

  「那成,我先回去了。」

  楚喬一愣:「你不參加待會的田獵嗎?」

  趙嵩搖了搖頭:「田獵要好幾天呢,今天是人獵,一群人圍著幾個小奴隸射箭,我可沒那愛好。我就是來找你的,現在找到了,我就要先回去了。」

  楚喬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突然只聽一個奸細的聲音高聲叫道:「哎呦餵我的小祖宗,奴才可沒那個意思啊!」

  楚喬兩人轉過頭去,只見兩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趙嵩的帳篷前,肩並著肩,他們輪廓都極深,有七八分相像。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眼神凌厲,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袍子,外批大裘披風,像是一隻健壯的小豹子。另外一個一身灰白的大裘顯得有些舊,剛剛到大腿,似乎還有點短,眼神淡漠,如冰雪搬冷冽。他們身後只跟了稀稀疏疏幾個個頭矮小的下人,並無車馬,藍袍少年冷冷的瞪著一名二等內侍服的小太監,怒聲說道:「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

  小太監被踹了一腳,一條膀子都幾乎掉了下來,一邊哎呦著一邊叫道:「奴才的意思是,這塊營地是圈給十三殿下的,十六殿下您不能用啊。」

  少年聲音低沉,聞言眼神頓時一寒,他一把抓住小太監的脖領子,怒聲說道:「那我被分到哪裡?」

  「您,您被分在西面的林子旁。」

  「是嗎?」少年冷笑一聲:「好地方啊,我沒記錯的話,那旁邊是關畜生的馬圈吧。」

  「這個,這個,奴才們會小心點,不讓那些畜生半夜吵著十六爺的好夢。」

  「於德祿!」少年眼睛一瞪,登時大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

  「十六!」低沉的嗓音頓時響起,一旁灰白大裘的少年伸手攔在少年的身前,沉聲說道:「別惹事。」

  「我哪惹事啦?」少年怒聲說道:「十四哥,我就不明白,都是父親的兒子,憑什麼有的人被眾星捧月的捧在中間,有的人卻要被分到邊角跟畜生在一起。還不是這群狗奴才,狗眼看人低!」

  「別說了,」十四轉過頭來,對著於德祿沉聲說道:「祿公公,麻煩你帶路,帶我們去營地扎帳篷。」

  「是,是。」於德祿連滾帶爬的爬起身來,在前面領路。

  「等等!」

  趙嵩突然叫了一聲,幾步走上前去,十六見了他,頓時眼睛一瞪,就要衝上前來,卻被一旁的十四一把拉住。

  「十三哥。」

  趙嵩點了點頭,對著於德祿說道:「祿公公,今天的田獵我不參加了,這地方讓給十四弟和十六弟吧。」

  於德祿聞言一愣,小心的看了眼趙嵩,隨即問道:「那明天呢?後個呢?十三殿下一直不來了嗎?」

  趙嵩哈哈一笑,說道:「明天再說明天的,就算去和畜生當鄰居也沒什麼,你別忘了,我小時候可還在馬圈裡睡過覺呢,沒事。」

  「這個,」

  於德祿正想說話,十四突然截口道:「多謝十三哥美意,十六弟年紀小,不懂事,這地方還是給十三哥留著吧。十六,我們走。」

  說罷,拉著十六皇子轉身就走。

  於德祿一愣,隨即趕緊追在後面。

  楚喬走上前來,眉頭輕輕皺起,向著兩人離去的方向望去。

  「這是老十四,單名一個颺字,最是彆扭。你可能沒見過他,他和十六的母親都是罕賈人進獻給父皇的寵姬,出身低微,向來都在西五宮那邊不往你們那頭走的。」

  「哦,」楚喬點了點頭,靜靜不語。

  「行了,我走了,你去找燕洵吧,小心點諸葛玥,我昨晚在宴會上見過他了。他可不像是以前了,你提防著點。」

  楚喬點頭:「我知道了。」

  趙嵩帶著侍衛,爬上馬背,還不忘回頭交代道:「沒事別四處轉悠,景邯他們當初都是見過你的,小心別露出馬腳。魏舒游這次也來了,你和燕洵壓著點火。」

  女孩子無奈的嘆了口氣,催促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有事趕緊派人通知我,別自己傻呵的挺著。」

  楚喬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再不走天都黑了。」

  「哼,」趙嵩轉過馬頭,一邊走一邊嘟囔道:「就知道催我走,沒良心的,早晚你會知道誰最有人情味。」

  「駕」的一聲響,趙嵩帶著一眾人呼嘯而去,

  楚喬看著趙嵩離去的背影,突然感覺西面的晚霞竟是那般的溫暖,讓她都幾乎感覺不到凌厲的北風了。

  回來的時候,剛好路過西邊的林子,遠遠的,只見十四皇子趙颺和十六皇子趙翔正和幾個下人在一起支帳篷。楚喬暗暗記在心頭,只是看一眼,轉身就向燕洵的營地走去。

  剛一拉開簾子,溫暖的蘭香頓時撲面而來。燕洵並沒有抬頭,似乎正在寫什麼東西,聲音平靜的說道:「趙嵩走了?」

  楚喬看著燕洵,逕直坐在火盆旁烤手:「你倒是聰明。」

  燕洵長吁一口氣,將剛寫好的文書放在書案上,撂下筆,說道:「他從小就玩不來這樣的節目,走了也不奇怪。」

  聽著燕洵風輕雲淡的用節目二字,不知為何,楚喬頓時心下一寒,她抬起頭來,沉聲問道:「他玩不來,那你呢?」

  燕洵皺眉:「你問的是以前還是現在?」

  「都有。」

  「阿楚,」燕洵走上前來,蹲在楚喬的身邊,說道:「你知道我父親當年敗在什麼地方嗎?」

  楚喬仰著臉,卻並沒有說話。燕洵淡淡一笑,笑容苦澀,卻又含著淡淡的血腥之氣。

  「他敗就敗在太過心軟,敗在太重情義,他曾經有機會廢了夏德帝自己登基為王,帶著燕氏一脈回歸趙氏族譜,但是他沒有。他後來也本有機會殺了前來征討的大將軍蒙闐,但是他也沒有。於是他最後就被趙正德抄了家,被蒙闐砍了頭。早在進入聖金宮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這一生決不能像他那樣。」

  年輕的燕世子站起身來,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漆黑如同深邃的滄海,舉步向外走去。

  手掀開簾子,男子停住了身子,沉聲開口道:「如果無法接受,今晚就留在帳篷裡,不要出來看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2:03

第051章 穆合少主

  月圓星稀,圍獵的主場那邊,不斷傳來歌舞絲竹之聲。

  大夏尚武,民風彪悍,為了紀念先祖的遊牧精神,不忘宗族之本。大夏皇朝每年春秋兩次的田獵都是必不可少的。

  現在還是初春,紅川這個地方,每年不到五六月份,雪是不會停的,夏天極短,冬季極長。不遠的林子裡不斷有稀稀疏疏的人聲,楚喬知道,那是士兵們在尋找貓冬的老虎狗熊,好為明天的圍獵排除危險。

  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貂翎小襖,外披雪青大裘,一雙小靴子也是白色的,越發顯得眼珠漆黑,髮色如墨。認真的算起來,荊月兒這張小臉也算是一個小美人,還沒長成,就渾身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靈秀和嬌俏。

  帳篷裡燃著火盆,暖意融融,可是不知為何,她卻感覺有些悶熱,一個人走到營地的西北一角,聽著遠處不斷傳來的絲竹聲樂,一顆心,卻漸漸的煩躁了起來,有些牴觸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在心頭拱起,她抬起頭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將所有的一切都嚥下去,努力的平息,不再去思考。

  夜空漆黑,突然噗拉一聲,一隻白色的鴿子落在雪地上,遠遠的看著楚喬,歪著頭,漸漸一步步的靠過來。

  這是一隻野生的鴿子,不是家養的信鴿,還有些怕人。它想必是見這個人坐在這裡那麼久卻一動不動有些好奇,想要靠過來瞧瞧。楚喬抬起頭來,注意到小鳥,微微一笑,探手進衣袋裡掏出一把隨身帶著的餵馬的麥子,就灑在地上。

  大雪茫茫,覓食困難,鴿子見了頓時開心的尖鳴一聲,撲啦啦的飛起身來,就向著楚喬的方向飛來。

  然而,就在這時,兩隻利箭卻陡然從遠處同時激射而來,雙雙狠狠的插在鴿子的胸腹之內,刷的一聲,鮮血噴灑,遍地紅梅。

  轟鳴的馬蹄聲頓時響起,兩匹快馬一馬當先的遙遙領先於身後的眾人,一紅一黑,彪悍搶眼。紅馬上的男子二十五六歲,張揚跋扈,看見雪地上坐著的少年,連問也不問,不由分說的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就向著楚喬的心口激射而來!

  刷的一聲悶響登時響起,楚喬霎時間好似暴起的獵豹,單手撐地,迴旋起身,動作迅猛絕倫,行雲流水,右手回身抄過,一把將箭矢牢牢的抓在手掌之中。大風吹來,少女的長裘在空氣中張揚招展,好似振翅欲飛的白鷹,目光凌厲如冰雪,冷冷的向著來人望去。

  「誰家的下人,為何深夜在獵場遊蕩?」

  陰冷的聲音從紅馬上男子的口中冷冷的傳出,男人無故傷人在先,此刻卻沒有半點悔過之意。一身極北淵雪寒貂裘,雍容之下,卻隱隱散發出說不出的寒冷和陰森。

  「彭」的一聲,黑馬上的男子跳下馬來,同樣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眼如銅鈴,面色黝黑,幾步跑到鴿子身前,探手舉了起來:「穆合西風,這怎麼算?」

  紅馬上的男子冷冷看了楚喬一眼,隨即轉頭對那男人說道:「扎魯,我的箭射在咽喉,自然是我贏了。」

  男人眉頭一皺,怒道:「你怎麼知道你的箭射在咽喉,咱們又沒用刻名箭。」

  「我自己的手射出去的箭我自然知道。」

  「哼,不行。」扎魯說道:「重新比過。」

  穆合西風眉梢一挑:「你想怎麼比?」

  「那,就她。」扎魯隨手指著楚喬說道:「這不是一個現成的奴隸嗎?就射她。」

  楚喬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斜著眼睛看向扎魯。扎魯卻絲毫沒有察覺,轉身爬上了馬背,見她看來,催促說道:「你快跑,跑的遠一點。」

  楚喬上下打量了兩人幾眼,眉心緊鎖,然後對著穆合西風沉聲說道:「我不是奴隸。」

  穆合西風聞言眉梢一挑,似乎頗感興趣,揚眉說道:「那又怎麼樣?」

  是啊,那又怎麼樣?即便你不是奴隸,這些貴族們也可以在興致來了的時候隨意的將你斬殺,毫無任何理由可講。

  楚喬不再說話,轉身就向燕洵營帳的方向走去,嗖的一聲銳響突然響起,一隻勁箭緊貼著她的腳跟插在雪地上,扎魯怒聲喝道:「叫你快點跑,你沒聽到嗎?」

  冷冽的狂風中,女孩子陡然回過頭去,雙眼漆黑,眼神凌厲的劃過扎魯的臉,西北封地的扎魯少主心底一寒,一句罵人的話竟然生生的憋了下去。

  「我若是騎馬,兩位主子能射到嗎?」

  穆合西風嘴角輕輕一挑,還沒說話,扎魯就怒道:「給她馬。」

  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被牽到少女的身前,楚喬輕輕拍了拍馬頭,然後回過頭來看了兩人一眼。夜裡的風很大,捲著地上的積雪,像是小沙粒一樣打在臉上,很疼。

  驟然間,只見少女猛地翻身上馬,抽出腰間的小匕首,毫不猶豫的狠插在的馬股上。戰馬哀鳴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陡然疾奔,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扎魯目瞪口呆,一雙眼睛瞪得好似牛眼,許久,轉過頭來對穆合西風說道:「她就這麼走了?」

  穆合西風調轉馬頭,向著人聲鼎沸的方向而去,若無其事的冷哼道:「那你以為呢?」

  扎魯勃然大怒,暴躁的聲音從後面頓時傳來,穆合西風眉眼寒冷,雙眼閃過銳利的鋒芒。

  還沒靠近營地,一隊人馬就從對面疾奔而來,楚喬勒住戰馬,皺眉望去,只見人影越來越接近,赫然正是燕洵和阿精一眾侍衛。

  「阿楚!」燕洵見了楚喬,一把勒住韁繩,趕上前來,沉聲說道:「你沒事吧?」

  「沒事。」楚喬搖了搖頭,問道:「夜獵結束了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燕洵上下打量著少女,胸口起伏,微微有些氣喘,他搖了搖頭,說道:「先回營帳吧。」

  燕洵今晚似乎很累,回到帳篷之後,兩人就分開各自回房。出門的時候,偏巧碰到阿精和幾名護衛領著幾個小孩走進了營地,楚喬一愣,就走上前去詢問。

  阿精恭敬的說道:「姑娘,這是世子從夜獵場上買回來的。」

  楚喬一愣,沉聲說道:「從夜獵場買回來的?什麼意思?」

  「今晚人獵,世子說喝多了酒不參加了,景小王爺們不肯,和靈王少子幾人起鬨,世子無奈,只有將自己籠子裡的孩子每個出資一百金買了下來。」

  「哦。」楚喬點了點頭,「你們忙吧,我先回去了。」

  女孩子面色平靜的轉過身去,夜風很涼,嗖嗖的吹在她的身上,一把掀開帳篷裡的簾子,裡面暖融融的,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悶。女孩子脫下大裘,靠在軟榻上坐著,許久許久,唇角突然溢出一抹微笑,像是艷麗的晚霞。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2:13

第052章 復仇開始

  第二日,就是大夏皇室舉辦的田獵大會。

  有資格參加大夏田獵的,除了皇室貴族,王公大臣,大臣們的家眷親族,還有臨近封地的朝拜使者。是以,場面十分恢弘,春獵不比秋獵,只見圍獵場上,白雪皚皚,松林蒼莽,各門各戶的子弟們全都盛裝出席,錦衣大裘,後背弓弩,悍勇絕倫。

  大夏風氣開放,不比宋唐,放眼望去,女子的身影荳蔻嫣紅,策馬疾奔,所以楚喬跟在燕洵的身邊,也並不顯得如何突兀。

  「阿楚,」燕洵回過頭去,看向楚喬紅通通的小臉,問道:「冷嗎?」

  「不冷。」楚喬抬起頭來,說道:「好久沒起這麼早了,空氣真好。」

  燕洵笑笑,正要說話,突然只見一隊人馬迅速逼近,穆合西風一身紫貂長裘,俊朗出眾,一路吸引了眾多目光。

  「燕世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燕洵轉過頭去,雙目微微一瞇,上下打量了穆合西風一眼,隨即淡淡一笑:「穆合公子常年領兵在外,你我果然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穆合西風嘴角輕輕一笑:「燕北最近又有小股民亂,還是燕世子命好,能夠在帝都躲清閒,我就不成,天生的勞碌命。」

  燕洵的笑容不變,點頭說道:「能者多勞,一切都是為了大夏的中興,穆合公子所作所為,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穆合西風哈哈一笑:「那就呈你吉言。」

  說罷,驅馬轉身,經過楚喬身邊的時候停下來多看了一眼,笑容詭異的說道:「這位姑娘看起來倒是眼熟。」

  楚喬恭敬還禮:「穆合少爺想是認錯人了,楚喬福薄,以前沒福氣見少爺您的金面。」

  「人中翹楚,楚喬,好名字。」

  穆合西風笑道,轉身駕了一聲,就迅速離去。

  就在這時,鼓聲突然急促而響,七長七短,忽快忽慢,只見遠遠的,夏王和穆合那雲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緩緩登上高台。上萬名禁衛分立兩側,將皇帝和外圍的人阻隔,厚重的金簾下,竟絲毫看不清夏王的眉眼,只能感覺的到那森然的冷意從簾子後面緩緩的散出。

  全場肅然,齊聲高呼我王萬歲,跪伏在地,端正叩首。

  綿延了三十多里的田獵隊伍齊聲高呼,聲勢驚人,萬眾期待的大夏圍獵,終於緩緩拉開了序幕。

  遙遙望去,只見赤水沿岸昇旗似海,人影棟棟,楚喬站在燕洵身邊,望著下面以軍陣佈防的數十里營帳,眼神不由得微微半瞇了起來。

  大夏軍威,果然不同凡響。即便今日只是一場皇家圍獵,就布出如此大的陣仗,可想而知,若是真正上陣殺敵,又會有如何的雄渾威盛。

  只見以王帳為中心,夏人擺出了平原衝殺最有攻擊性的環營,禁衛軍、綠營軍、驍騎營、京騎軍以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縱貫排列,首尾相銜。兩翼設翼營高台,位於高坡之上,呈方陣,拱衛中心大帳。

  城守東南西北四軍,擺蛇形陣,護在中央軍外圍,每隔三十步設通訊兵,百步安放百人防守。營地的四角外側,各有上千野戰軍團的士兵們站崗放哨,防守可謂是做到了滴水不漏,毫無半點空隙可鑽。

  一陣長風吹來,戰馬長嘶,戰旗招展,燕洵極目望去,面色不變,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阿楚,回去休息一會吧。」

  楚喬轉過頭來,看著燕洵的臉孔,心底頓時有些瞭然。她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你小心點。」

  燕洵轉過頭來,淡淡一笑:「機會難求,千載難逢,阿楚,等我好消息。」

  一整個下午,燕洵大營之內氣氛都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之下,楚喬坐鎮大營之中,穿著一身墨黑長袍,乍一眼望去,還以為是燕洵坐在大帳之中。

  她在地圖上畫下最後一筆,抬起頭來,沉聲說道:「切忌一切要小心謹慎,不可露出馬腳。」

  眾人轟然點頭:「楚姑娘放心!」

  當年下午,穆閤家年輕一代最出色的穆合西風在西北密林之中失蹤,整個穆合氏出動了大批兵力尋找,都沒有找到半點蹤跡。穆合西風是穆合那雲的侄子,大夏國母想要私自動用驍騎營出兵尋人,卻被目前掌管驍騎營的趙徹義正言辭的決絕。母子二人不歡而散,然而此時此刻的趙徹,卻絲毫沒有想到今日的這個舉動,會為他將來帶來多大的禍患。

  除了穆合氏一脈,其餘的各大世家和皇親國戚們,全都沉浸在田獵的喜慶之中。暗暗竊喜幸災樂禍之下,無人會為這事有半點同情。穆合西風常年在外戍邊,為人張揚跋扈,陰冷殘忍,早就不得人心。並且,所有人都認為,他只是在叢林裡迷了路而已,畢竟是不會有人在這樣嚴密的包圍防鎖下謀害帝國權貴的。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想法。

  此時此刻,在西北密林的一處隱蔽的山洞裡,燕洵看著遍體鱗傷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的穆合西風,嘴角冷冷一瞥,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穆合公子,您還好吧?」

  穆合西風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好似兇猛的野狼,他眼神銳利的狠狠盯著燕洵,一字一頓的寒聲說道:「燕洵,今日所賜,他日一定如數奉還,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燕洵微微一笑,笑容淡淡,帶著一絲好笑的嘲諷。

  穆合西風咬牙切齒,聲音沙啞有若公鴨,眼神帶著瘋狂的光芒,沉聲說道:「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的姐姐都已經給我睡了,將來你的女人也會被我壓在身下。」

  「燕北已經亡了,你們一家都被人像條狗一樣的砍了腦袋,只剩下你這個懦弱無能的雜種,苟延殘喘的苟且偷生。你敢殺我嗎?你不敢,只要我死了,整個田獵大典都會被打斷,所有人都會開始調查,我們穆合氏不會放過你,你連最後這幾個月都活不了。你不是挺喜歡那個小女奴的嗎,到時候,你只能帶著她到陰曹地府裡去和你的家人團聚,你只能……」

  惡毒的話語還沒說完,穆合西風的瞳孔陡然擴大,一道血線衝天而起,沿著他蒼白的脖頸滑了下去。

  燕洵目光鄙視的掠過穆合西風驚恐的臉孔,不屑的淡淡說道:「已經淪為階下之囚仍舊大言不慚,你這個飯桶!」

  彭的一聲,穆合西風的屍體陡然倒了下去,燕洵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痕,對著一旁的下人說道:「阿精,拿去餵老虎,留下線索,引穆閤家的人來。」

  「姑娘做了準備,要陷害趙徹和魏舒游,要實行嗎?」

  燕洵點了點頭,走出山洞翻身上馬,說道:「就按她說的去做。」說罷,轉身打馬向營地走去。

  「姑娘,」嘉和走進營帳,語調鏗鏘的說道:「世子回來了。」

  楚喬點了點頭:「後面的事處理好了嗎?」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不會有任何差錯。」

  「那就好,」楚喬點頭說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是。」

  營帳的簾子頓時一掀,燕洵滿頭白雪的就走了進來,楚喬上前為他掃去風帽上的積雪,邊做邊問道:「一切還順利吧?」

  「還好。」燕洵脫下外袍,坐在火盆前烤火:「明天一早,怕是要大亂了。」

  「那又怎麼樣。」楚喬搖了搖頭:「這個世上有一種人,他若是死了一定沒有人能夠確定是誰下的手。因為他做的惡事實在太多,得罪的人也實在太多了。先不說我們表面上是不是勢單力薄,就說我們在京七年都沒有做的事,又何必在這個多事之秋在這樣嚴密的防範下冒這個險?而趙徹和魏舒游,卻都是剛剛回京,而且相較於趙徹和他的恩怨,魏閥和穆合氏的仇恨,若說是我們出的手,未免也太牽強了。」

  燕洵側過臉來,輕輕一笑,說道:「他昨晚欺負你了?」

  楚喬一愣,搖頭笑道:「沒有,我什麼時候被人欺負過。」

  燕洵點了點頭:「那就好。」

  窗外大雪紛飛,燕洵拿起一張泛黃的白紙,重重的抹去穆合西風的名字。燕北的血仇,又少了一人。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2:24

第053章 狐裘之暖

  春獵的第二日,穆合氏年輕一代的翹楚穆合西風死於西白林之中,屍體被老虎啃食,開膛破肚,頭碎胸裂,被發現的時候屍身已有大半不全。若不是穆合西風的母親在場,可能無人能夠辨認出地上的那一堆模糊的血肉就是平日裡意氣風發顯貴張揚的穆合氏長房少子。

  田獵的氣氛霎時間陷入冰點,穆合西風常年領兵在外,武藝超群,尋常三五十人無法近身,一隻老虎根本不可能至他於死地。而且現場毫無廝打的痕跡,穆合西風的刀劍甚至都沒有出鞘,疑雲重重之下,穆合西風的父兄叔伯們頓時上表夏德帝,要求尚律院受理此案,一口咬定穆合西風是被人所殺。

  由此開始,情況霎時間就變得無法控制,穆合氏如今手眼通天,掌握朝中大半勢力。長老會中,嶺南沐氏向來不愛捲入帝都爭鬥,諸葛一脈則一直保持低調,赫連家從上一代就開始沒落,早已是長老會中的陪襯,東嶽商氏則以教派起家,對朝政的影響不大,而北方巴圖哈家族盤踞西北,在京勢力單薄,一直以來都是依附於穆合氏生存。現在,唯一能同穆合氏對抗的魏閥又犯了大錯,魏舒游被剝奪了京城府尹的職位,剩下的出了一位皇后三位皇妃的穆合氏,就理所當然的成了當今天下最為炙手可熱的家族。

  九城衙司進駐圍獵場,調查取樣,盤查眾人。西白林被封鎖,嚴禁外人進出。就連進出的書信都要嚴密監控,以免犯人潛伏,金蟬脫殼。大夏皇室對穆閤家的喪子之痛表達出了極大的同情和維護,支持他們盡全力的找出兇手,緝拿人犯,於是,圍獵被迫中斷了下來。

  位於獵場西南的燕洵的營地裡,此刻已陷入了黑夜的寧靜,厚重的熊皮簾子一掀,一股冷風順著門口吹了進來。書案上的燈火閃動,一身月白長袍的男子抬起頭來,雙目漆黑,眼神深邃。

  「世子,姑娘不在這?」

  阿精的眼珠在營帳裡轉了一圈,然後轉身就要退出去。燕洵長眉一軒,揚聲說道:「有什麼事?」

  「剛剛十三殿下派人送來這個,說是給姑娘的。」

  燕洵眉頭頓時輕輕一蹙,放下手裡的書卷,說道:「哦,那先放在這吧。」

  「是。」

  阿精答應一聲,就退下去。帳外的風呼嘯的打在帳篷的棚頂上,嗚嗚的鼓舞著。燕洵看著微動的簾子,久久沒有動作,他的眉頭緊鎖著,眼神瞥向書案上的包袱,靜靜不語。

  包袱很鼓,是紫金繡絲的蘇北顧繡,蘭胡錦緞為底,清月白蓮為圖,兩端用繩結打死,看不見裡面有什麼東西。

  燕洵只看了一眼,就若無其事的轉過頭來繼續看書,屋子裡很靜,連外面兵士經過的腳步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不知為何,這樣安靜的環境裡,男人卻突然有些煩躁的看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茶案邊,倒了杯茶。茶味清香,是從嶺南新送的貢茶,趙正德不喜喝茶,就四下散給宮裡的眾人。嶺南盛產絲綢茶葉,此茶名為紅女,相傳是用品貌端莊的處女清晨用舌尖採摘下來的,極為珍貴。味道雖然說不上會較普通茶葉好到哪裡去,但是好就好在品茶時的那種感覺。

  以燕洵的身份,自然是無福享用貢品的,但是無人知道的是,目前嶺南茶莊大戶的幕後掌舵者,就是這位幽居深宮的燕北世子。這,就連嶺南的土皇帝沐家,也是不知道的。

  燕洵端著茶,回到書案前,幽香的清茶似乎讓他的情緒又回歸到寧靜之中。燕洵眼神微微半瞇著,面色淡然,步履沉著,可是就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手掌突然一傾,杯裡的水就傾瀉下去。

  噗的一聲,茶水全部灑在包袱上,迅速的滲透。男人面色平靜,靜靜的看著茶水一點一點的蔓延下去,毫無驚慌之色。許久,突然自言自語道:「被我弄濕了,理應打開處理一下。」

  深夜時分,楚喬才回來,聽了阿精的話,來到燕洵的帳篷裡,開口說道:「燕洵,你找我?」

  「哦,」燕洵放在書卷,站起身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在燈火的映照下有些柔和的光輝:「你回來了,外面冷吧。」

  「還行,」楚喬走到火盆邊,拿下狐皮暖手抄,在炭火前烤著火,仰起頭來:「你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剛剛於禾田過來,話裡話外都在試探我昨日的去向。」

  楚喬冷冷一笑:「他們現在是熱鍋上的螞蟻,於禾田多年戍北,從一個小小的參將幹起,趙徹被發配邊城這幾年和他也算有些交情。若不是趙徹得道,他怎會跟著雞犬升天?如今趙徹有難,他自然想幫襯著些。不過我估計不會是趙徹指使他來的,趙徹為人倨傲,不會屑於幹這種事。」

  燕洵點了點頭:「他當年在北疆的時候,和我父親兄長也算有些來往。」

  「於禾田小人一個,當年向京獻地形圖,出賣燕北,如今又來望風偷角,你若是不想理會他,就交給我處理吧。」

  「嗯,我也不想再見到他。」

  燈火閃爍,楚喬挪了挪腳,靠近火盆,說道:「那好辦,只要找個合適的方式,讓趙徹知道於禾田今晚來過我們大營。以他倨傲多疑的個性,必定心懷戒備,才不會去理會於禾田所來到底何事。這種事,還是不要我們親自出手。」

  「嗯,」燕洵點了點頭:「你去佈置吧。」

  「對了燕洵,你找我就這件事嗎?」

  「不是,」燕洵站起身來,走到後帳,取出一隻白玉石匣,說道:「文亭昨日送來一件衣裳,想必是著急拿錯了,竟是女款,給你吧。」

  楚喬接了過來,皺眉說道:「季文亭整日的向你送禮,這次怎麼會這麼大意?」

  楚喬打開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見端端正正擺放在匣子裡的,赫然是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裘,不是整塊的皮子,而是全部以貂尾續接,毛色光潔,沒有一絲雜色,通體柔滑,好似上好的綢緞。袖口綴著白翎雪雕的胸腹絨毛,襟口光華奪目,皆為璀璨的黑海東珠,一看就是上等的極品。

  楚喬不由得一愣,說道:「季文亭這下花了大手筆啊。」

  燕洵也不接口,轉身就回到了書案旁。

  「那我先走了。」

  「唉,等等。」彷彿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燕洵遞過一隻包袱,說道:「差點忘了,這是趙嵩剛剛派人送來給你的。」

  楚喬接過,用手顛了顛,頓時就知道是什麼東西,剛要離開,只聽燕洵問道:「你不打開看看嗎?」

  「是西瑟俄人的雪皮襖,他前天說了要送我,沒想到送到這來了。」

  「哦,」燕洵點了點頭,說道:「西瑟俄早年和我父親交好,關係匪淺。他們前陣子有五六個郡發生動亂,雖然只是一件衣服,但是我們立場特殊,還是要避避嫌。」

  「我明白的,」楚喬點頭:「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好意思下十三的面子,他這個人比較熱心,你是知道的。」

  「你辦事向來穩妥,我最是放心。很晚了,去休息吧。」

  「嗯,你也早點睡。」

  楚喬答應一聲,轉身就走了出去,沒一會,阿精就火急火燎的跑進來,對著燕洵說道:「世子,那衣裳姑娘怎麼拿走了,那是烏先生特意從北冥淵找來的稀世之物,世子不是打算送給東嶽商夫人當做生辰賀禮嗎?」

  燕洵低頭看書,連眼睛都沒抬,語調清淡的說道:「沒了就再找一件,找不到就不送了。」

  阿精頓時目瞪口呆,等他反應過來時,燕洵已經離開書案,回到內帳睡覺去了。

  屋外大雪紛紛,這個晚上,除了燕洵的營地,整個春獵大會,無人可以安眠。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2:36

第054章 不知死活

  儘管穆合氏倒塌了中流砥柱,但是大夏皇室的田獵大會卻仍舊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真煌地處紅川平原,赤水一代河道縱橫,一望無際,平原坦蕩,廣極百里,確確實實是個打獵跑馬的好地方。星月覆蓋之下,廣闊的雪原上篝火處處,將綿延數里的營地照的一片火紅。天公作美,今夜無風無雪,氣溫回升,上萬大夏權貴們分散在圍場之上,烤肉跑馬,射箭比刀,飲酒起舞,熱鬧非凡。沖耳所聞,全是拖著長長尾音的夏地長調和草琴之聲,鼻尖嗅到的則是炮製野味的四溢幽香。

  楚喬披著一身潔白似雪的大裘,穿著白色的小靴子,騎在戰馬上,長髮被簡單的束起,戴著雪貂帽子,只露出一張精緻的小臉,雙眼在燈火輝煌的夜色中好似璀璨的星子,明亮動人。

  燕洵回過頭來,目光淡淡的在楚喬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笑著說道:「阿楚也長大了。」

  少女眉梢一挑,皺著眉頭看向燕洵:「你比我大多少?少在我面前裝老頭子。」

  燕洵聞言哈哈一笑,正要說話,突然只聽馬蹄聲迅速逼近,抬頭看去,趙嵩一身松綠錦緞披風,風馳電掣的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道:「阿楚阿楚!」

  燕洵眉頭一皺,聲音多少帶了絲惱火:「他怎麼這麼叫你?」

  楚喬輕哼:「還不是跟你學的。」

  趙嵩帶著二十多個下人一陣風一樣的跑過來,笑瞇瞇的迎上前:「你們也在啊。」

  「篝火晚宴,所有人都在。」

  燕洵聲音仍舊是溫和的,但是語氣卻有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楚喬疑惑的轉頭向他看去,眉頭輕輕的皺起,好在趙嵩沒什麼感覺,一個勁的上下打量著楚喬,說道:「阿楚,你怎麼沒穿我送你的雪皮襖,不暖和嗎?」

  楚喬點了點頭,笑容溫暖的說道:「很暖和,我是看今晚不太冷,就沒穿。」

  「哦,」趙嵩恍然大悟,頻頻點頭,讚美的說道:「不過你穿這件大裘也好看。」

  「我聽阿精說,下面正在斗馬比箭,十三殿下怎麼不下去看熱鬧。」

  燕洵突然在一旁開口說道,趙嵩一愣,臉上頓時有些發紅,他怎能說自己是看到楚喬後急忙放下比試跑上來呢?支支吾吾了半天說道:「那些,也沒什麼意思,我玩膩了,還不如站在這裡看一看這萬里冰封的美景,所以上來歇一歇。

  「是嗎?」燕洵突然笑道:「那真不巧,我們正想下去湊湊熱鬧呢,原本還想叫十三殿下一起去,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啊?」趙嵩一愣,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張口結舌的對楚喬說:「你們也要下去啊?」

  楚喬心下惱怒,偷偷在袖子下拽了拽燕洵的袖口。誰知男人卻反手一握,就將楚喬的手掌緊緊握住,另一手拉著馬韁,笑著說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十三殿下清靜了。」

  說罷,拉著楚喬就策馬而去。

  「喂!喂!」趙嵩在後面大叫兩聲,卻只能看著兩人絕塵而去。

  「你幹什麼?」剛一下馬,楚喬就摔開燕洵的手,怒聲說道。

  燕洵也不說話,抿著嘴角瞅著她,那模樣竟有些得意洋洋的喜悅。楚喬看著看著,一腔怒火也就漸漸消了下去。

  算了,他也好久沒這樣孩子氣的開心過了。

  女孩子嘆了口氣,無奈的跟在了後面。

  這時,清脆的馬蹄聲又再響起,楚喬和燕洵同時一愣,齊齊回過頭去,只見趙嵩帶著一票人大老遠的跑了上來,故作驚訝的說道:「哎呀,你們也在這啊?上面風大,我想下來烤烤火,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走吧。」

  即便以燕洵的好風度,也不由得面色發黑。楚喬更是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趙嵩顯然也知道自己這個理由太過牽強,嘿嘿了兩聲,就跑上前來,給兩人充當導遊領路。

  偌大的營地此刻已陷入了一片歡聲笑語之中,篝火處處,肉香四溢,三人行走在人群之中,身後跟著幾名親隨,並不顯得如何顯眼。

  突然,只聽遠處一處人聲鼎沸,走近一看,竟是二十多名彪形大漢脫了上衣光著膀子在雪地裡抓對摔跤,一邊摔一邊大聲的吆喝著。一名一身火紅騎馬裝披著紅裘大衣的少女騎在馬上,面容嬌媚,身姿綽約,嗖嗖嗖三隻利箭離弦,全都射在百米外的靶心之上。

  圍觀的人群之中,頓時爆出轟然的叫好聲,少女放下弓弩,得意洋洋的環視一週。突然身軀如同彈丸般從馬上翻騰而起,一腳踩在一名大漢的肩膀上,甩開手裡的鞭子,嗖嗖抽在其他大漢的背上,大笑道:「我跟他一夥,你們一起上!」

  「扎瑪?」楚喬眉心頓時緊緊蹙起,轉頭看向燕洵。

  多年的默契讓燕洵迅速瞭解到她在擔心什麼,點了點頭,兩人同時轉身離去。

  「站住!」

  一聲嬌喝突然從上空傳來!紅色的鞭影靈蛇般吞吐,轉瞬就閃到眼前。楚喬手疾眼快,一把緊緊的抓住鞭子,反手幾下就纏在手臂上,兩端頓時同時發力,將細長的鞭子拽的筆直!

  「剛來就打算走,燕世子,你是屬烏龜的嗎?」

  少女身子一躍,就跳到地上,眾人頓時讓出一條路來,各家氏族子弟們無不暗暗地幸災樂禍,帶著看熱鬧的興奮勁大聲哄笑,西北巴圖哈家族和燕北燕氏一脈歷來就是仇敵,這少女是老巴圖最寵愛的女兒,在西北的地位比扎魯世子還要高,向來專橫跋扈,現在由她對上家破人亡的燕北世子,真不知道會撞出什麼樣的火花來。

  「扎瑪,」燕洵轉過身來,面色淡淡,語氣平靜說道:「好久不見了。」

  「是啊,」扎瑪得意洋洋的一笑:「自從燕北一脈死絕了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了,聽說你在帝都聖金宮裡龜縮不出,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燕世子了,今天還真是老天作美,讓我又見到昔日威震北疆的燕家後人。」

  「扎瑪!你說話注意點!」趙嵩突然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女孩子講話這麼刻薄,老巴圖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

  「我父親如何教導我還輪不到你來管!別以為有魏閥給你撐腰就敢跟我大呼小叫!」

  「妹妹,有人欺負你嗎?」粗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扎魯大步走上前來,像是一座小山一樣,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和扎瑪竟是一母所生。

  「沒有,」扎瑪大聲說道:「就憑他們,還欺負不了我。」

  「你……」

  「十三殿下,不要理會他們,我們走。」燕洵伸手搭在怒髮衝冠的趙嵩身上,眼神平靜,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轉身就想離開。

  「想走?」扎瑪突然冷笑一聲,厲聲喝道:「也要問問我的箭同不同意!」

  剎那間,巨大的驚呼聲同時響起,只見扎瑪纖腰一扭,彎弓搭箭,箭矢霎時間有若流星,直奔燕洵背心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直傍在燕洵身側的少女旋風般轉過身軀,巨大的白色大裘迎風而舞,手掌探出,有若幻影,五指如網,一把抓住利箭的尾端,反手擲了出去,動作迅猛絕倫,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只聽卡嚓一聲脆響,那隻利箭竟然死死的插在扎瑪的弓弩之上,鐵木長弓瞬時間碎裂兩半,辟啪落在地上。

  所有人大驚失色,場中死寂一片,再無半點聲音。

  長風頓時平地而起,少女眼眸漆黑,膚色雪白,雙眼毫無半點溫度的看著目瞪口呆的西北郡主,語調很輕,可是卻足以讓全場的所有人清晰的聽到她在說什麼。

  楚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聲音順著北風寒冷的飄蕩在空氣之中,只留下四個淡漠的音節:「不知死活。」

  「你,你站住!」扎瑪大怒,頓時就要追上前去。

  「妹妹,」扎魯一把抱住紮瑪,沉聲說道:「宴會開始了,這筆帳咱們一會再算。」

  遠處燈火輝煌,大夏春獵的第一場盛宴,終於開始。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2:53

第055章 又見諸葛

  夜風冰冷,篝火處處,大夏皇帳佔地極廣,以西北雪鹿皮毛所製,刷上黑海金粉,蛟珠為飾,上繪彩繡盤龍,東珠做眼,口塗硃砂,利爪猙獰。兩個巨大的油缸擺在大帳門前,火把閃爍,耀眼刺目,高高的旗幅招展張揚,皇城禁軍守衛其間,團團圍繞,甲冑鮮明。遠遠望去,明黃色的皇帳大營猶如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的東海神龍,散發出巨大的氣勢和無以倫比的威嚴,皇家銳氣迎面撲來,將週遭一切放肆的歡樂遠遠的阻隔在外。

  「世子」阿精悄悄靠上前來,湊到燕洵耳邊,小聲說道,「有人偷偷靠近營地,要不要動手?」

  黑暗中,男子的眉梢輕輕一挑,眉心微微蹙起,不解的沉聲說道:「是什麼人?」

  阿精恭敬回答:「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不是穆合氏的人。」

  「我去看看吧。」楚喬走上前來,小聲說道。

  燕洵點了點頭,語氣低沉:「小心點,如無必要不要動武,馬上就到晚宴了,我等你來。」

  「放心吧,可能是扎魯的人來搗亂,我去去就回。」

  說罷,帶著阿精就向營地走去。

  「阿楚!」見楚喬離去,趙篙一愣,頓時大聲叫了起來,作勢就要追上前去。

  「十三殿下」燕洵拉住趙嵩的手臂,淡笑說道:「阿楚有事,待會就回來,咱們先走吧。」

  趙嵩心不甘情不願的被燕洵拖走,一邊走還一邊不住的回頭觀望。

  冷風夾雜著風雪迎面打在臉上,馬蹄聲響,兩側火把明燈漸漸稀少,漆黑的天幕下,冷月如刀,星子寥蒂,蒼穹顯得高且遠,幽暗深沉,不時的有蒼鷹的翅膀當過,發出撲朔的長鳴。

  轉眼間,來到這未知的朝代已經八年,生命從未給過她傷春悲秋遊戲人間的機會和權利,糟糕的環境,無盡的殺戮,慘烈的血腥,一直在逼迫著她不停的戰鬥和逃亡。太多未知的變數擺在眼前,太多無法控制的陷阱陰謀不知隱藏在何處,太多一環又一環的絕境在鞭策著她前行,讓她無法停下腳步來。她不是天生的殺戮者,更不是生來的強盜,她只是想要在生存的前提下,維護自己心中的那一點簡單的善惡之分。

  天地不仁,萬物為芻狗。滅世的鋒芒倒懸,但是如果拿起來,也許就是傾覆天下的救世刀鋒。

  「駕!」楚喬厲喝一聲,策馬疾奔,在空曠的原野雪原上,極速的奔馳著。

  噠噠的馬蹄聲從遠處奔了過來,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孤身單騎馳騁在茫茫雪原上。楚喬幾人吁了一聲勒住戰馬,阿精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姑娘,這人不對,是從我們大營的方向來的。」

  一名燕衛上前一步,對著來人大喊道:「喂!你是什麼人?」

  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一柄雪亮的飛刀登時戈破冷寂的夜空,勢如閃電,來勢驚人,夾帶著驚雷般的銳利和殺氣,向著發喊的燕衛呼嘯而來。

  「鏗鏘」一聲,刀劍相擊,在黑暗裡迸發出一溜刺目的火花。阿精反手拔劍劈開飛刀,彎弓而上,厲聲喝道:「來者何人?這般歹毒!,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前方人數眾多,狡猾的轉身策馬向西而去。楚喬見了眉梢一挑,低聲喝道:「追!」眾人答應一聲,齊齊策馬狂奔,追在後面。

  遠山滌黑,密林如墨,巨大的雪原好似猙獰的白獸,無數馬蹄踏在其上,雪花飛濺,呼嘯翻飛。

  突然間,前方人影棟棟,竟似有大批人馬前來。戰馬無聲,一片安靜,可是整齊的步伐中,卻透露著說不出的寒意和殺氣。楚喬一驚,頓時豎手輕喝,勒馬停住,可是還沒來得及說話,被燕衛們追的走投無路的黑衣人頓時拿起弓弩,對著對面的人馬就激射而去!

  「什麼人?」

  一聲暴喝陡然響起,夜幕深重,距離又遠,一時間哪裡能看得清對面來者是誰。對面人馬遭到伏擊,一時之間,竟把燕衛們當成是和前面黑衣人一路前來的同夥,唰唰拔刀聲頓時響起,刀劍森然,箭矢排空而來,對方的還擊和反應能力,竟是快的驚人!「住手!」阿精大喝:「我們不是……」

  話還沒說完,一隻利箭突然激射而來,楚喬手疾眼快,單手撐在馬背上,飛身而起,一腳踢在阿精的小腹上,男子吃痛,身體一彎,只聽噗的一聲悶響,箭矢入肉,雖然避過心口要害,但是仍舊狠狠地插在他的肩膀上。

  楚喬眉頭頓時緊鎖,對方不分青紅皂白,不查清楚事情就痛下殺手,實在可惡。少女一身雪白大裘,打馬上前,翻身跳了下來,單膝跪地,手持巨弩,臉容嚴肅,雙目如豹子般冷冷的逼視著對面漆黑一片的雪原,耳廓輕動,眉頭緊鎖,冷風吹過她額前的秀髮,只見少女眼神如電,閃動著銳利的鋒芒。

  「颼!」

  一隻勁箭,頓時離開了楚喬拉滿的強弓,去勢如電,威嚇攝人,徒留一道白亮的鋒芒,幾乎要在空氣裡擦出火花,激射進繽葬的黑夜。

  幾乎就在同時,對面的黑暗裡,同時響起了震動的弓弦聲,一隻利箭離弦,向著楚喬的方向陡然迎上。

  兩道閃電沿著同樣的軌跡呼嘯而來,速度驚人,一往無前,眾人目瞪口呆,只聽辟啪一聲脆響,兩箭半空相撞,同時而折,碎裂在蒼茫的雪原之上。

  瞬息間,楚喬以驚人的手法,不斷變換位置和身形,改變簧矢的軌跡和力道,連射七箭。而對方也以同樣神鬼莫測的手段,一一還擊。

  半空之中,只能聽到颼颼離弦箭聲和箭矢撞擊的碎裂之聲,針鋒相對,旗鼓相當!劇烈的聲音一下子消失,楚喬眼神銳利,微微半瞇,手指摸向箭壺中的最後三支箭,靜靜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大風忽起,遍地白雪飛揚,所有人都不自覺的矇住雙眼,遮擋風沙。然而黑暗之中,卻只有兩個人同時暴起,奔跑發力,三箭齊出,連珠迸發,一隻接一隻的向著前方激射而去,流星逐月般在夜幕下激射出攝人心魄的閃亮寒芒。啪啪聲頓時響起,四隻勁箭箭頭對折,嗦嗦化作一糰粉末,大風吹來,最後一隻利箭卻好似長了眼睛一般,漫天白雪的見證之下,東西兩個方向而來的箭矢擦肩而過,帶起一溜閃亮刺眼的火星,向著對方的藏身之地,火速而來!

  楚喬剎那間猶如暴起的野獸,週身上下充滿了劇烈的爆發力,丟掉弓弩,右手撐地,挺身彈地而起,借腰力站起身來。然而,只聽唰的一聲利響,勁箭帶著火熱的力道,緊貼著她的脖頸而過,擦出一道暗紅的血痕。

  姑娘!燕衛大驚,齊齊追上前來,楚喬站起身,伸手摀住開始滲出鮮血的脖頸,靜默不語,眼神寒冷的遠遠望著對面的漆黑!她知道,對面的那個人,也一樣躲過了她的必殺之箭,但也一樣同她一般,受了輕傷。

  四下里一片安靜,悄無聲息,夜幕潦黑,大雪紛飛,可是透過重重的黑暗,她卻仍舊能感覺到那抹冷酷的眼神,帶著森寒的銳利,遠遠的射了過來

  一聲蒼鷹的尖鳴突然劃過上空,兩方之間的黑暗裡,一個矯健的影子突然從地上爬起身來,之前一直趴在地上挑起事端的黑衣人,頓時好似彈丸一般,迅速狂奔,就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幾乎就在同時,楚喬和對面的射箭之人同時撥出腰間佩劍,雷霆般擲了出去,奔跑中的男人身軀一抖,雙目瞪大,不甘心的低下頭去,卻也只能看到胸腔裡透體而出的兩柄劍鋒,然後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雪地上。

  時間緩緩而過,兩方都沒有半點聲音,一個燕衛小心的上前幾步,見對方沒有反應,才大聲叫道:「對面的朋友,我們在輯拿賊人,剛剛是一場誤會。」

  對面悄無聲息,沒有回應。燕衛左堂騎馬上前,不一會,對面的人馬中也有馬蹄聲響起。

  「姑娘,」一會的功夫,左堂就跑了回來,翻身下馬,遞迴楚喬的佩劍,沉聲說道:「您的劍。」

  少女眉梢一挑:「對方是什麼來頭?」

  「不清楚」左堂據實以報:「對方親衛穿著黑色大裘,是很普通的樣式,模樣眼生,從沒見過。」

  楚喬淡漠不語,點了點頭,接過佩劍,眉頭卻頓時皺了起來。

  這是一柄罕見的寶劍,樣式古撲,刀身輕薄,隱隱有棗紅色的血痕,刀口鋒利雪亮,在慘白的月光之下,有璀璨的鋒芒光華閃動,好似流瀉水銀一般,劍柄以金蠶絲環繞,上面鑄著兩個古篆小字:「破月」。

  楚喬眉頭一皺,手指摩挲著劍柄,沉聲說道:「這不是我的劍。」左堂一驚,連忙說道:「屬下這就去找他們換回來。

  話音剛落,對面就響起呼嘯的馬蹄聲,雪霧翻騰,轉瞬消逝。

  「你追不上了。」

  少女緩緩說道,唰的一聲,反手還到入鞘,誰知那劍和自己的劍鞘竟是十足的契合。

  「將那人的屍體帶回去,阿精回營療傷,其他人跟我去皇帳廣場。」女子聲音鏗鏘,調轉馬頭,帶著眾人策馬而去。

  來到皇帳前的廣場之上,就好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到處都是烤肉的香氣和歡聲笑語,楚喬解下兵刃,交給侍衛,在一名禁軍的帶領下,走進了大帳之中。

  皇帳佔地極其廣大,縱開了三十六席,蜿蜒鋪展,分列大帳左右兩側。楚喬進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到齊,由於皇帝還沒到,大帳內人聲鼎沸,四處扎堆,好不熱鬧。

  楚喬只是一個親隨的身份,自然不能隨意亂走,環目一掃,直奔人數稀少的清靜之處,果然,只見燕洵一身月白長袍,眉目俊朗,面容淡定,正靜靜的坐在那裡喝茶飲酒,趙嵩站在一旁,抓耳撓腮,一副心浮氣躁的模樣。

  「世子。」

  楚喬徑直走了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趙篙大驚小怪的叫道:「啊!阿楚,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脖頸上雖然只是擦傷,但是這會卻滲出血來,楚喬搖了搖頭,毫不在意的說道:「沒關係,不小心擦了一下。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趙嵩皺眉關心道:「我馬上去找大夫來,要好好處理一下。

  「不用了」楚喬拉住他:「只是小傷,不必勞師動眾。」

  「那怎麼行。」趙嵩不樂意的皺起眉來,卻知道自己的話向來沒什麼力度,轉頭向燕洵望去「燕世子,你說呢?」

  燕洵眉心微微緊蹙,仰頭看著女孩子略顯蒼白的臉頰,多年的默契讓他明白什麼,並不催促,只是低聲問道:「真的沒事嗎?」

  楚喬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沒事。」趙嵩看著兩人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被排擠在外,有些不是心思的癟了癟嘴,沒話找話說道「那我去拿點金瘡藥來。」說完,就轉身離去。

  楚喬坐到燕洵一席的後座,探過身子,低聲說道,「是扎魯的人,偷走了你營裡的密匣子,已經被我殺了。」

  燕洵皺眉說道:「那東西沒什麼用,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你何苦為它拚命?」

  「扎魯的人,還沒這個本事!」楚喬輕撫著脖子上的傷。輕哼了一聲:「發生了點意外,最近京城裡,可又來了什麼高手嗎?」

  「京城裡的高手?」燕洵眉椎一挑,表情突然有些難以捉摸:「那可真不少了。」

  「洵哥哥!」

  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人群之中,一身紫貂衣裙的少女在一眾女孩的簇擁下嘻嘻哈哈的跑上前來,然而剛一靠近,一臉的笑容頓時不翼而飛,冷眼望著坐在燕洵身後的少女,冷冷的說道:「她為什麼會在這?」

  楚喬站起身來,恭敬行禮:「八公主。」趙淳看也沒看楚喬,逕直走到燕洵身邊坐了下來,怒氣衝衝的說道:「你這幾天不來找我,就是因為她回來了嗎。」

  燕洵起身,站在楚喬身邊,淡淡說道:「燕洵惶恐,不敢打擾公主休息。」

  「好啊,她一回來,你就叫我公主了嗎?」說罷,猛地用手指著楚喬,冷然說道「誰准許你這個下賤的奴隸進來的?」

  話音剛落,燕洵頓時面色一寒,男人好看的眉頭緩緩皺起:「公主堂堂金枝玉葉,怎可污言穢語,阿楚是我帶進來的,公主難道想將我一起趕出去嗎?」趙淳癟了癟嘴,眼睛頓時紅了起來,恨恨的一跺腳,卻不回答燕洵的話,只是指著楚喬叫道:「你給我等著!」說罷,就轉身跑開。一眾跟著她一同前來的皇家千金們同仇敵愾的瞪了楚喬一眼,齊齊追了上去。

  楚喬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你何苦在這個時候開罪她?我出去就是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像是山澗裡清冽的泉水,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小的時候我要忍,那是因為除了忍耐我別無他法。若是現在我還需要對這種事忍氣吞聲,那我這些年的努力就毫無意義了。」

  燕洵坐在席位上,緩緩的喝了一口酒,面色平靜,眉眼俊秀,白衣墨發,好似畫中人。就在這時,突然一陣疾風吹進,冷氣森森,所有人頓時全都轉過頭望去。

  只見大帳簾子一動,紫袍白裘的年輕男子頓時走進,雄姿英發,雙眉如劍,眼若寒星,面如冠王,整個人俊秀挺拔,好似一柄出匣之劍,閃動著攝人的寒芒和銳利的刀鋒之氣。只是,挺拔的脖頸上,卻極不協調的有一道擦傷的血痕,此刻,正向外透著絲絲血絲。

  楚喬的瞳孔頓時緊縮,眉心,緊緊的皺了起來!

  「四少爺」景小王爺和一眾王公子弟頓時迎上前去,面若春風的說道:「一別七載,四少爺風采更勝當初啊!」諸葛玥嘴角淡淡一笑,一一回禮,舉止有度,站在人群之中談笑風生,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偏執多疑的孤僻少年!七年的時光歷練,讓他好似一柄出匣的寶劍,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能散發出屬於自己的璀璨光輝。燈火閃爍,大帳內一片歡騰,脫離了眾人糾纏的諸葛玥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圈,終於,凝固在角落的最末一席。

  燕洵靜靜飲酒,頭也不抬,姿態磊落,舉止瀟灑,可是那寬闊的背脊,卻將身後的女子完全擋住,阻止了前面那道森冷凜冽的寒芒繼續探究。

  「燕世子,別來無恙。」低沉的嗓音在頭頂緩緩響起,燕洵抬起頭來,灑然一笑,長身而立:「諸葛兄,好久不見。」

  諸葛玥唇角牽起,邪魅寒冷一笑,微微側頭,望向燕洵的身後,聲音低沉且的緩緩說道:「星兒,不認識我了嗎?」

  時光流逝,歲月翻騰,光陰跌宕的腳步劃破時空的虛無,七年的時間轉瞬而過,曾經刀鋒相對的人們,又一次站在了命運的天平上。

  楚喬抬起頭來,面色平靜,眼神淡漠,看著俯視自己的昔日舊主,輕啟朱唇:「諸葛四公子名滿天下,誰會不認識呢?」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3:14

第056章 大夏國宴

  話音剛落,巨大的鐘鳴聲登時響起,九長五短,聲音碓渾,在綿延十多里的困場上轟鳴迴盪。

  燕洵和諸葛玥同時面色一變,只見喧囂的大帳霎時間陷入一片安靜之中,人人匍匐於地,大聲跪拜道:「參見我王!」

  大帳幕簾洞開,朔風北吹,燈火搖曳,一片寂靜之中,有整齊的腳步聲在外響起,大批的軍隊圍在皇帳之外,鎧甲所帝的冰冷金屬寒氣瞬時間掩蓋住了那濃郁的烤肉香味,楚喬小心的抬起頭來,卻只看到一眾鹿皮皓靴踏在大帳的熊皮地毯上,為首的一雙常人尺碼大小,白色的靴邊繡著明黃色的彩雲騰龍,步履沉穩,不急不躁,緩緩而行。

  「都起來吧。」

  低沉的嗓音在上方緩緩響起,並不洪亮,也並不嚴厲,甚至還略略帶了沙啞,可是卻有海浪般沉重的力量緩緩的覆蓋在了這座剛剛還是喧囂嘈雜的大帳之內。眾人齊齊起身,卻無人敢抬起頭來向上望去。夏王的聲音在上方低沉的響起:「都坐著吧,齊兒,開始吧。」

  三皇子趙齊恭敬的答道:「是,父皇。」然後上前一步,高聲說道:「國宴開始,各位清就坐。」

  絲竹樂器之聲頓時響起,兩側的通道里流水般的走上一群衣衫暴露、體態婀娜的舞姬,人人面如春桃,膚似白雪,甩著長長的水袖,在場中魅惑的舞蹈了起來,各色珍饈佳餚被端上席位,眾人的精神這才放鬆下來,漸漸的,有歡笑聲慢慢響起,逐漸擴大。

  諸葛玥仍舊站在燕洵一席之前,眼神潦黑,面色冷淡,他看著站在燕洵身邊的少女,看著那張冷靜淡然中又透露著熟悉的倔強的臉孔,緩緩點了點頭,沒說一句話,決絕的轉身而去,大裘甩動間帶動起冰冷的風,像是一柄銳利的寶劍一般,劃過桌案上的皇室酒水。水波震動,輕輕搖晃。

  楚喬的手指突然間變得冰冷,有些情緒在胸腔裡升騰起來,讓她的雙眉刀子般深深的皺在一起,少女緩緩的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然後坐了下去

  一隻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楚喬抬起頭來,正對上燕洵漆黑的雙眼。

  燕洵沒有說話,可是她卻能清楚的體會到他要傳達而出的意思,多少年來,在每一個沮喪的時候,在每一個恨意瀰漫的夜晚,他們都是在以這樣的方式互相鼓勵:「等下去,忍下去,總有站起來的那一天。

  楚喬默默的點了點頭,四下里聲樂嘈雜,人聲鼎沸,她抬起頭來,向著大帳的最北端望去,那裡,燈火通明,光線充足,刺眼的讓人幾乎有些無法正視。少女瞪大了雙眼,望向那個坐在光線環繞正中的男人,太多的光芒將他掩蓋住了,金碧輝煌的燈火映照下,他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只能看到那一身寶繡金龍的猙獰龍爪,像是銳利的鋼刃,遙遙的指向大帳之內每一道心懷叵測的眼神。

  轟隆一聲銳響,大帳前門的帳幕被人全部拉開,冷冽的風陡然衝進帳內,只見宏大的廣場上,插滿了熊熊火把,打眼望去,竟設了三百多席,沒有資格進入主帳的全部坐在外帳,團團圍繞,空出場中的一大片空地,聲勢鼎沸,比起皇帳裡氣氛更加高昂。主帳的帳幕剛被掀起,外面就傳來一陣轟然的歡呼叫好聲。

  就在這時,清脆急促的馬蹄聲陡然響起,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上百騎彪悍的戰馬由遠處疾步奔來,速度驚人,迅猛絕倫,就在眾人吃驚何處所來的無主戰馬之時,一百名白甲兵士猛地從隊伍裡衝出,原地躍起,凌空爬上仍舊在疾馳的馬背,動作整齊劃一,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圍觀的王公貴族們頓時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只見那群輕騎駛到場中,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以雙腿控馬,不斷的擺出各種花式和姿勢來,動作行雲流水,整齊美觀,又兼有戰鬥的實用性,為首的輕騎將軍年紀不大,頭戴玄鐵頭盔,看不清臉孔,指揮若定,身姿挺撥,瀟灑英武。

  就在這時,突然只見所有兵士同時收刀,將盾牌放置馬後,然後拿出腰間弓弩,彎弓搭箭,借腳力勾出馬鐙,翻身例垂,於馬肚之下鬆開手臂。只聽嗖的一陣破空銳響,一百隻勁箭同時向著一隻簧靶而去,彭的一聲,厚重的箭靶被巨大的力量轟然折斷,卻並沒有掉落,而是豎直而飛,呼嘯中死死的射進一林巨大的松樹之上。紅心處密密麻麻插著一百隻利箭,很多利箭都是穿透了別的箭尾,層層疊疊堆積在一起!

  剎那間,全場死寂,士兵們回身坐正,為首的將領翻身下馬,摘去頭頂的鐵盔,單膝跪在地上,語調鏗鏘的沉聲說道:「兒臣趙徹,謹祝父皇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轟然之間,全場雷動,無人不為這神乎其技的箭術奮力鼓掌歡呼。

  「幾年的邊關歷練,徹兒有長進了。」夏皇坐在上面,聲音平穩,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欣慰「賞龍泉寶劍一柄,讓我們大夏的刀鋒為大夏開疆獵土,保家衛國。」

  「謝父皇!」

  趙徹高聲說道,重重的叩首在地,王公大臣們見風使舵,同時大聲誇讚起趙徹的勇武起來。

  燕洵坐在下首,垂首飲茶,淡漠不語,一雙眼睛卻緩緩的瞇了起來。

  「七弟少年勇武,多年來為我大夏守衛邊疆,確實是難得的帥才。北疆有七弟,疆土無憂矣。」

  三皇子趙齊緩緩點頭,面色自如,毫無嫉妒懼惱之色,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不恍為一代賢王的稱號。

  趙徹謝恩之後,蒂著屬下退下,場中氣氛融洽,漸漸熱鬧了起來。各個軍閥氏族,都拿出各種武藝演示,斗馬比簧、軍舞練刀,珍饈佳餚流水一般被端上席位,全是野味燒烤,味道上乘,香氣誘人。

  西北巴國哈家族千里迢迢來參加圍獵,除了幾個庶出的叔伯,只有扎魯扎瑪兩個嫡系子弟,此刻,扎魯剛剛帶領家族武士表演了別具西北風格的摔跤,引得全場一陣火熱叫好,扎瑪就帶著一眾身材健美的西北少女奔入場中,表演起精湛的馬術。

  她們的手段雖然不如何出色,但是一眾年輕進美的貴族少女難免會贏來大片的讚譽,夏皇開心,欽賜了二十匹懷宋貢紗,一時間,迎來了場中的又一個高潮。

  扎瑪笑盈盈的叩謝皇恩,起身時突然說道:「陛下,總是表演沒有意思,在我們西北,晚宴上是允許比武的。我今天第一次來到真煌,可以請求陛下准許我向一個人挑戰嗎?」

  她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年紀不大,說起話來表情也是一派嬌憨,眾人聽了不覺莞爾。夏皇坐在上座,面色瞧不清楚,聲音卻帶著淡淡的愉悅,說道:「那你準備向什麼人挑戰呢?」

  「久聞燕北世子坐下婢女武藝精湛,還一直沒有機會領教,今日大家興致都好,不如下場一起玩玩。」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都轉向坐在最末一席的燕洵處。知道剛才那一場比鬥的人自然瞭解事情的始末,不知道的還以為扎瑪是有意尋釁,畢竟西北巴圖哈家族和燕北一脈歷來敵對,燕世城未死之前,在這樣公開場合對立的事情早已不在少數。

  夏王還沒說話,燕洵頓時站起身來,只見他一身月白長袍,上繡細紋暗花的墨蓮圖紋,墨發黑眸,面如白玉,一副翩翩公子的瀟灑書卷之氣,淡淡的推辭,沉聲說道:「家奴年紀還小,武藝上只是略懂皮毛,哪敢在陛下面前獻醜。扎瑪郡主馬術精湛,武藝高強,不要強人所難了。」

  「燕世子,假意隱瞞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況且,扎瑪郡主也才十六歲,她以堂堂郡主的身份和一個奴才比武,這是天大的面子,你這般推三阻四,不是太不識抬舉嗎?」

  上首第四席,魏舒游身旁的一名青年人開口說道,這人是魏閥新晉崛起的旁系子弟,名叫魏清池,口才了得,談吐不俗,燕洵曾在幾次宴會上見過他一面,不想今日竟敢這般公然頂撞。

  「清池兄所言極是」景小王爺哈哈一笑:「燕世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之量,難得西北草原的明珠有這般雅興,你不如就成全了她,免得將來老巴圖將軍要怪真煌的氏族們欺負他的寶貝女兒了!」

  景邯自幼生在帝都,是景海老郡王的幼子,景海郡王是趙正德的叔叔,八十有餘,老年得子,極為寵愛,景邯輩分上大了燕洵趙徹等人一頭,說話談吐間向來隨意。他一開口頓時有人接。隨聲附和,夏皇沉聲點頭:「就准扎瑪郡主所請。」

  「陛下,」燕洵眉梢一挑,還要再說話,楚喬突然從後面站起身來,拉住燕洵的衣角,默默的搖了搖頭。

  燕洵面色陰沉,卻也知道今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再說下去,很有可能會受到所有人的攻訐,寬大的袖口之下,燕洵的手緊緊的握住楚喬的手掌,低聲叮囑:「千萬要小心。」

  少女點頭一笑:「放心。」脫下長裘,楚喬走到場地中央,先對著北首拜了一禮,隨即轉過頭來,對扎瑪郡主施禮道:「既然如此,就大膽得罪了。」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這個少女的身上,七年前,八歲的楚喬和燕洵同舟共濟,九崴街上摺斷魏閥少主魏舒游三根手指,並以之為質,逃出真煌,後來又於九幽台前和禁軍廝殺,險些逃走,至今仍讓這此人記憶猶新。一個八歲的孩童在當初就有那樣的勇氣和實力,那麼時隔七年,她又會有怎樣的深不可測的能力?儘管這只是一個身份低下的小小女奴,但是她背後所代表的卻是燕北一脈。

  整個大夏皇朝無人不知,儘管七年前燕世城身死,燕王一脈殆盡,但是實行了百十多年的燕北自選官政策,還是讓燕氏一脈在西北草原深深的紮根。由於多年來犬戎人的不斷擾邊,使得大夏根本空不出手來將燕北徹底換血,這,也是夏皇久久不敢出手除掉燕洵的首要原因。更何況,私底下,還有那樣一隻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支持著燕北的經濟政治,在沒有萬全的把握將其連根剷除的時候,燕洵就還是燕北名義上的主人。帳外的長風吹來,打在少女淡青色的裘皮短桂之上,少女眉眼漆黑,秀髮如墨,一張小臉微微有些瘦弱,並不是如何的傾國傾城,但是週身上下所散發出的冷靜和果敢,卻足以令任何男子為之側目。

  這,是楚喬第一次站在大夏皇室所有人的面前,以一個女奴的身份,接受了西北身份最為顯赫的扎瑪郡主的挑戰。

  扎瑪看著這個剛剛讓自己出了大醜的少女,嘴角微微冷笑,傲然說道:「我剛剛表演了馬術,體力還沒有恢復過來,這樣比武是不公平的。這樣吧,我先派我的奴隸跟你比武,你贏了他,再來和我打。」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趙嵩終於按耐不住,不顧趙齊緊鎖的眉頭,站起身來說道「父皇,這不公平。」

  「扎瑪郡主身嬌肉貴,和一個女奴比武本就不妥,何況還剛則表演了馬術。十三殿下,奴隸而已,沒什麼不公平的。」

  景邯呵呵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魏舒游嘴角牽起,眼神陰鬱的望了楚喬一眼,淡淡說道「景小王爺所言極是,奴隸而已,取樂罷了。」

  「你們……」

  「十三弟!」趙齊沉聲喝道:「你坐下。」

  見夏皇沒有反對,扎瑪回頭對著一名坐在後席的彪形大漢說道:「土達,你來和這個小姑娘玩玩。」

  那大汊剛一起身,所有人頓時驚呼一聲,只見這大漢身形高大,竟足足有七尺多高,眼如銅鈴,手臂上肌肉糾結,站在楚喬身邊好像大象和貓咪一般,不成半點比例。

  至此,所有人頓時明白了扎瑪郡主的意思,這根本不是比武,而是一場謀殺。但是,卻無人捉出半點異議,畢竟在他們眼裡,就如魏舒游所說:「奴隸而已,取樂罷了」。

  楚喬抬起頭來,面色冷靜的注視著土達,她知道,今日一戰關乎燕北的聲望,這是多年來燕洵首次在帝國百官將士面前露臉,若是自己敗了,對燕北的士氣將會大大的打擊,而燕洵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燕北將士們無條件的效忠。她深吸一口氣,走出皇帳,來到圍場的正中心,走到旁邊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桿長槍,放在手上掂量了幾下。然後轉身走了回來,仰頭說道:「你用什麼武器?」

  土達握著拳頭對撞了幾下,聲音刺耳,得意洋洋的說道「我的拳頭就是我的武器。」

  「刀槍無眼,你小心了。」

  一陣風聲陡然傳來,向著楚喬身處的方向迎面而襲,土達暴喝一聲,聲音響亮,猶如半空之中炸起一個驚雷,少女陡然回身,步伐移動,剛剛離開原地,一個巨大的拳頭就轟然砸在王地上,驟然間,白雪紛飛,煙霎瀰漫,碩大的坑洞開在地上。

  人樣中發出一聲驚呼,只看這大漢所下的力道,就是要至那少女於死地,場中不乏年輕的少女和貴婦,見狀嚇得面色發白,紛紛摀住眼睛不敢觀看

  楚喬一把挑起長槍,可是卻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土達力氣驚人,身手卻也十分靈活,一時間好似一隻兇猛的猛虎一般,步步緊逼。

  趙嵩面色緊張,雖然知道楚喬身手了得,可是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彪形大漢的對手,年輕的皇子打定主意,只要情況一不好,頓時出手相救。

  閃電間,兩人已過了幾招,只是那個單薄的女孩子卻始終沒有還擊,四處避讓,不與土達正面衝突。就在所有人認定她必輸無疑的時候,忽聽土達厲喝一聲,合身向楚喬撲來,面色猙獰,手段陰狠。大風襲來,火把高燃,辟啪作響,所有人齊聲驚呼,都以為楚喬難逃此劫,必定香消玉殞。然而人群中,燕洵繃緊的面孔卻登時一鬆,將緊握在手裡的酒杯湊到唇邊,淡漠的喝了一口,再鬆開手的時候,清脆聲響頓時響起,酒杯碎裂成幾塊,凌亂的散在案上。

  千萬道目光的注視之下,所有人頓時目瞪口呆,只見之前一直四處奔逃的少女陡然回過頭來,步伐奇異,身軀靈活,纖腰一扭,憑藉腰力凌空倒轉身軀,長槍頓時拖了回來,反手槍花,夾帶雷霆之力就送了出去!噗的一聲悶響,鮮血四濺,慘叫聲起。

  大風呼嘯而來,吹起少女額前的秀髮,只見她單手握槍,遙遙指向土達的胸。長槍入身半寸,卻並沒有深入,顯然是有意留手,不願趕盡殺絕。

  嗖的一聲,楚喬收回長槍,淡漠點頭:「承讓了。」說罷,就轉過身去,向著北首的主位叩首行禮。

  困觀的眾人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大夏最重武力,眼見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槍術絕倫,將那樣一個彪形大漢彈指間打敗,無人不扯開嗓子,高聲吶喊。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暴怒土達突然暴喝一聲,揮拳就衝了上來,對著背對著自己的楚喬的背脊狠狠的砸下!

  「小心!「

  趙嵩厲聲高呼,搶身就衝出席位。與此同時,只見一道白亮的鐸芒陡然從後席傳出,就在土達的拳頭馬上就要挨近楚喬身子的時候,鋒芒撲哧一聲,射入大汊的頭顱之上,在後腦上開了一個大大的血洞!

  而此時,楚喬的一個頭,剛剛磕在地上。

  土達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口鼻噴血,目光呆滯,終於轟然倒下,鮮血從後腦潺潺而出,迫人心弦。

  「大膽!「扎瑪大怒,一下從席位上跳起身來,厲聲叫道:「面見聖上竟敢攜帶武器,燕洵!你要造反嗎?」

  燕洵好整以暇的坐在席位上,面色冷淡,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塊瓷器碎片,淡淡的反問:「杯子,也算是武器嗎?」

  驚愕的眾人這才發覺,原來燕洵剛才用來殺死土達的東西,竟是一塊碎裂的杯子!

  「父皇,扎瑪郡主的屬下不講規矩,背後偷襲,實在該殺。」

  王位之上沒有聲音,兩旁的侍衛見了頓時反應過來,將土達的屍體拖出帳外。

  「郡主,你休息好了嗎?」面色平靜的少女轉過身去,雙眼毫無半點感情的望向神色不安的扎瑪,沉聲說道:「你若是還覺得累,可以先叫其他下屬再來一場。

  大夏的貴族們轉瞬就把注意力從死去的落敗者身上轉移了過來,紛紛看熱鬧一樣看向扎瑪,等著她如何措辭。

  明眼人都看得出,扎瑪根本就沒想過和楚喬動手,之前所說,不過是以為土達一定能夠殺死楚喬,可是眼下土達已死,她若還是以藉口推脫,那就誰都能看得出她是膽怯不敢迎戰了。偏偏她還是主動挑戰之人,以西北的風俗,膽怯者比戰場逃兵還要令人不齒,會受到所有人的蔑視。

  扎瑪咬了咬牙,唰的一聲甩了聲鞭子,站起身來厲聲叫道:「比就比,我還怕你一個下賤的奴隸不成?」

  「等等」趙齊突然起身,笑著說道:「已經很久沒見過武藝這樣精湛的女子了,似乎自從南楓少將之後,帝國就再無女帥。這樣吧,剛才是比武藝,這一局就來比試射箭,大家看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心下瞭然,巴圖哈家族雄踞西北,勢力強大,老巴圖脾氣火爆,若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帝都有所損傷必定大發雷霆,心懷怨憤。再加上這扎瑪郡主向來以箭術精湛著名,趙齊所言,不過是為西北挽回顏面罷了。她一個小小的女奴,槍法雖是高明,箭法卻不一定出眾,等著看熱鬧的眾人不由得大失所望,卻也無可奈何。

  然而,上首的第七席上,紫袍白裘的男子微微瞇起眼睛,領教過楚喬精湛箭術的諸葛玥端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口。

  果然,只見扎瑪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得意洋洋的取了一隻勁努,冷然走到場中,說道:「你先來?」

  「不敢,郡主先請。」

  扎瑪冷笑一聲,揮手摸出三隻勁箭,彎弓而上,颼的一聲,三隻利箭同時而出,閃電般的射向百步外的箭靶紅心處,連珠迸發,風聲呼嘯,手段高超,頓時引起大片的讚譽之聲。

  然而,如雷的掌聲還沒有停歇,只見少女陡然單膝跪地,拉動比她身高還要高上少許的巨大弓弩,三隻勁箭緊追著扎瑪的利箭而去,嗖嗖嗖三聲脆響,勢如破竹的穿透了扎瑪的三隻箭尾,幾乎和她同時射在箭靶紅心之上!

  神乎其技,呼吸之間,高下立判!

  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歡呼如雷,久久不歇。

  「扎瑪郡主,承讓了。」

  楚喬淡淡點頭,就走向大帳。就連夏皇也微微動容,沉聲嘆道:「『這樣的簧技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了,你身為女兒身,的確不易。這樣吧,就賜你脫離奴籍,到驍騎營做個箭術教頭吧。」

  楚喬眉梢一挑,但仍舊重重的跪在地上,沉聲說道:「多謝陛下恩典。

  緩步退下,來到燕洵身邊,周圍的氣氛熱烈,此時又有絕色舞姬上前獻舞,眾人的目光頓時又被吸引了過去。燕洵抬起頭來,兩人對視,相視一笑,就坐了下來。

  對面的席位上,有一道目光遠遠的射了過來,有著陰鬱難明的光彩,暗暗揣度,複雜翻湧。向來面容冷漠的少女臉頰上陡然現出的璀璨笑容,霎時間晃花了他的眼睛。

  觥籌交錯間,諸葛玥舉杯,一飲而盡,面色沉靜,卻失了淡泊的風華。

  盛大的皇家獵宴終於結束,楚喬和燕洵回到帳中,阿精身受重傷,外面有左堂佈置守夜。

  燕洵刷了一壺清茶,坐在椅子上喝水,楚喬坐在火盆旁,抬頭說道「夏皇賞了趙徹龍泉劍,你怎麼看?」

  「很明顯,他在警告穆合氏,不要再將穆合西風的死推在趙徹的頭上。」

  楚喬皺起眉頭,點了點頭:「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魏閥擔這個黑鍋?難道,他想藉著這件事,放任魏闊和穆合氏內鬥?」

  「嗯」燕洵點了點頭,「穆合氏太過跋扈,將他們捧得越高,就會摔得越慘,就如同三十年前的歐氏一樣。」

  楚喬嘆了口氣,突然覺得今日十分的疲勞,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一日之間衝進局勢之中,將本就撲朔迷離的關係弄的更加複雜。她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剛要站起身來離去,燕洵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阿楚,剛剛那個叫土達的在後面偷襲你,你為什麼不躲,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沒發覺的。」

  楚喬回過頭來,很是自然的說道:「因為你在後面啊。」

  外面的風頓時有些大,吹在帳蓬之上,絲絲的涼氣透過帳篷刮了進來,燕洵微微一愣,可是很快的,他的嘴角就輕輕牽起,由衷的一笑,說道:「是啊,我真笨。」

  「我走了啊。」

  簾子一掀,女孩子的身影就消失在帳篷裡,燕洵嘴角輕笑,表情很是溫暖,一顆堅冰般的心,慢慢的融化開了一個缺口,有溫暖潮濕的風柔和的吹了進來。

  因為你在後面,所有就放心的將最危險的背脊空出來不做任何防備。

  他們始終是對方最值得相信的人,就像小時候一樣,他只可以在她面前閉上眼睛,而她也只能夠在他面前安然沉睡。

  星月無光,夜色漫長,年輕的燕北世子微微仰起頭來:「阿楚,感激你,讓我仍舊有一個人可以相信。」

  營帳裡一片溫暖,楚喬洗了個澡,感覺很累,她靠在軟榻上,想要閉上眼睛,卻在閉眼的一瞬間,看到了那柄放在床頭的寶劍。

  坐起身來,輕輕的抽出,青色的劍芒在燈火下有些流水般的光華,暗紅色的劍紋像是詭異的鮮血,輕輕的閃動著。

  七年了,她想過他們會再見面,只是沒想到,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她知道,諸葛玥也一定看到了她脖頸上的傷,他們似乎一直是這樣,對立的,劍拔弩張的,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命中注定的敵人。

  孩子的慘叫聲似乎又迴盪在耳邊,那斷裂的手臂,滲血的麻袋,清冷的亭湖,像是一部電影一般,緩緩的在她的眼前滑動。那塊在她最最無助的時候於黑夜中飄散著香氣的紅燒肉丁像是一隻利箭,狠狠的紮在她的心頭。

  「月兒,你相信五哥嗎?我會保護你的啊!」

  酸楚的氣息再一次迴盪在胸腔之內,她的眼神銳利,耳邊再一次響起了那日日夜夜迴盪在夢魘之中的聲音,小八在九崴街的囚車裡那聲臨死前的悲呼整整盤踞了她七年的噩夢。

  「月兒姐!救救我,救救我!」

  遍地積血,血肉模糊,被凌遲而死的孩子面目全非,那個夢魘般的夜晚,她偷偷逃出聖金宮來到菜市,和惡狗一同爭搶那些破碎的屍首,卻找不到哪裡是孩子的頭顱,哪裡是孩子的手腳。她甚至沒有能力將孩子的屍體安葬,只能讓那些血肉通通沉到赤水湖中,染紅那一汪沾滿了貴族胭脂酒肉之氣的湖水。

  「小八,你就躺在這裡看著,等著我給你報仇。」

  那一天,眼淚已經乾涸,只有熊熊的仇恨在心底猙獰盤踞,孩子的拳頭緊握,像是猙獰的小獸,緊緊的咬住下唇。

  一晃,七年已過。

  諸葛玥,你終於回來了。

  黑暗之中,有少女低沉的呼吸緩緩響起。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天邊星子寥落,那是燕北的風,帶著肅殺的血腥之氣,順著西蒙大地的輪廓,遠遠的吹了過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3:31

第057章 冤家路窄

  白蒼歷第七百七十三年,初春,紅川高原正值隆冬,天降暴雪,一片蒼茫,由夏唐邊境通往真煌的馳道被大雪阻斷,商旅不通,京城物價飛漲,大批商賈囤積居奇,藉機抬高油米茶鹽等必需品價格,居民搶購米糧,帝都秩序大亂。三月初六,聖金宮傳召穆合氏嫡系子孫穆合西雲,大加痛斥,罷去穆合西雲帝都府尹的職位,改由皇三子趙齊執掌。這是帝國三百年歷史以來,趙氏子孫第一次掌管帝都府尹衙門,由此以後,真煌帝都的三軍護衛之責,就完全掌握在皇族的手裡了。趙齊上位之後,立刻接手了綠營兵馬,重新整合換血。趙齊生母舒貴妃,乃是魏閥家主魏光的一母胞妹,是以趙齊的各項政令,均得到了魏閥將領們的熱烈擁護,不消三日,帝都城防煥然一新。三月初十,趙齊帶著綠營兵馬開赴真煌城外,親自修整京城馳道,一時間,被帝都百姓傳為佳話。

  此時,城外的風雪曠野之上,一騎快馬突然頂風冒雪的飛馳而來,前方一片茫茫,荒無人煙,天地都是蒼白一片,讓人不辨東南西北。

  只隔了一個坡,另一片蒼茫的雪地上,烏道崖半瞇著眼睛,頭戴青色風帽,長長的眉毛上綴著白霜,臉被凍礙發白,雙目卻炯炯有神地盯著前方,面色沉靜,看不出在想什麼。

  「先生,」後面的馬車裡跑下一名灰色大襖的小童,拿著一件大裘急忙跑出來,沉聲說道:「先生,別等了,不會來了。風雪太大了,劉鬍子說待會會有大暴雪,咱們還是應該抓緊趕路,在天黑之前趕到閻王山。」

  烏道崖不為所動,彷彿沒聽見一般,眼睛仍舊望著前面,沒有半點表情。

  「先生?」小童一愣,拉了拉烏道崖的衣角:「先生?」

  「銘兒,你聽。」一身青袍的男子突然張開嘴唇,語調微微有些沙啞,在呼嘯的北風中越發顯得低沉,如秋風扶桑,緩緩說道。

  「聽?」小童眉頭一皺,豎起耳朵:「先生,聽什麼?」

  「馬蹄聲。」烏道崖說道「來了。」

  「馬蹄聲?」銘兒聽了半天,可是除了呼呼的大風什麼也聽不到,這樣的天氣,連近距離的聽對方講話都困難,何況要去聽遠處的馬蹄聲,銘兒嘟囔道:「先生,哪有什麼馬蹄聲,你是聽錯了吧,依我看,咱們還是……。」

  然而,銘兒的話還沒說完,一陣急促且清晰的馬蹄聲頓時響起,小童一驚,猛地抬起頭來。只見白茫茫的荒野上,一騎黃驃馬緩緩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馬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大雪越發得大了,從天而降,紛飛飄揚,讓人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但是,仍舊能夠清楚的看見,那馬兒身上的身影有些單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

  「先生,」銘兒微微咋舌:「你神了!」

  「籲!」一聲清脆的低喝響起,馬上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馬,幾步跑上前來。她穿著厚重的青面風袍,巨大的斗篷將她的頭臉通通遮住,只能在風帽的下端,隱隱看到一頭若隱若現的烏黑長髮。

  「還好來得及。」女子摘下風帽,露出一張清瘦的小臉,嘴唇有些發青,迅速從懷裡掏出一沓宣紙,交到烏道崖的手裡,長途跋涉在寒風中奔馳,讓她有些脫力,微微喘息著說道:「收好,都在這呢。」

  烏道崖眉頭緊鎖,看著女子的模樣,似乎有些生氣,皺眉說道:「為什麼不讓別人來?數九寒冬的,你的病好了。」女子搖了搖頭:「誰也來不了,穆合西風死了,穆合西雲那個白痴又下去了,這個三皇子很不好對付。會裡一連折損了好幾名兄弟,我是女人,他們查的不嚴。」

  「趙齊韜光養晦這麼多年,沒想到一上來就有這麼大的動作,趙正德真是生了一群好兒子。」

  「不說這麼多了,你快走吧。這次任務很緊,來來去去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世子目前名聲鳩起,有利有弊,若是不在此時穩住大局,很可能中途生變。」

  烏道崖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要小心。」

  「嗯」女子點頭,臉色蒼白如雪,眼眶似乎又深了些,口中囑咐道:「你也一樣。」

  烏道崖眼神有些陰鬱,看著女子蒼白的臉頰瘦弱的身子,突然無奈的嘆了口氣,回身將銘兒手中的大裘拿過來,披在女子的肩膀上,垂著頭,為她仔細的繫好帶子,手指修長,眼神溫和,一邊系一邊低聲叮嚀:「天氣越來越冷,你自已一定要多加小心,這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帝都風雲色變,你自已要小心謹慎,萬萬不可魯莽衝動。當年的師兄弟中,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阿羽,我不希望你出事。」

  羽姑娘低著頭,默默不語,有些東西在心底像是破種的花一般,細密的生長了起來,太多的東西盤倨在心頭,反而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會裡的事情,你也要權衡而為,上次解救朱夫子一事,雖然沒有傷亡,但卻暴露了我們兩個秘密聯絡站。上面難免會有些忿忿,你能忍就忍過去吧,千萬別使性子。」

  「皇城裡的門閥內鬥,就由他們鬥去,不要摻和進去。我們這一次的佈置,只是要安安全全的營救出世子,其餘的一概不理,切忌貪功冒進,失了分寸。」

  「還有」烏道崖緩緩抬起頭來,眼神沉靜,好似初冬封凍的湖水,看不出裡面的波濤和漣漪,就連聲音也是古板的:「你的身子不好,自已注意調養,不要太熬心血了。等這邊的事了了,我帶你去卞唐住一段,那裡湖光山色,氣候溫和,對你的病最有幫助。」

  繫好最後一個繩結,烏道崖退後兩步,看了女子兩眼,隨即轉過身去,一邊走一邊輕輕擺手「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道崖」羽姑娘突然抬起頭來,面色有些鄭重。

  「嗯?」烏道崖回過頭來,眉梢一挑,輕聲問道:「還有事嗎?」

  羽姑娘抿緊嘴角,想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事,有事也等你回來再說吧,你多保重。」

  烏道崖看著女子,她並不算絕美的女人,臉龐消瘦,身子單薄,雖然只有二十七八歲,但是多年的疲勞的辛苦,讓她的眼角過早的有了一此細密的魚尾紋,皮膚也是不健康的蒼白。但是就是這樣一張臉,卻讓他有那麼多無法舍下的牽掛。就像今天,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文件,但是他卻堅信她一定會親自送來,見他最後一面,雖然,他嘴上仍在數落她不知愛護自己。

  直到現在,他似乎仍舊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一天,他跟著師傅遊歷到真煌帝都,在西廟街的小煙橋上,遇到了因為逃跑而被主人打的皮開肉綻的女孩。那一年,她還只有九歲,又瘦又小,長久的營養不良讓她的皮膚蠟黃,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然而,卻只有一雙眼睛,那麼大,那麼黑,那麼亮,充滿了不屈的怨恨和絕不善罷甘休的毅力。

  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會成功的,不管失敗多少回,只要她還有命在,就一定能逃出來。

  果然,半個月之後,在汝南城外的一家酒肆門,他們又一次遇到了這個餓得奄奄一息卻仍舊不肯伸手乞討的孩子。師傅收留了她,將她一路帶了回去。從此以後,天極山多了一個小妹妹,而他,也多了一份難捨的牽掛。

  七天前,西華死在了燕北的左凌原上,當初從天極山一同下來的十三位師兄妹,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烏道崖伸手拍在羽姑娘的肩膀上,力道很重,想說什麼,卻終於仍舊壓了下去:「有事,有事回來再說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羽姑娘點頭:「你也是。」

  烏道崖上了馬車,劉鬍子穿了一身狗皮襖,搓了搓手,吆喝一聲就甩開鞭子。戰馬長嘶,噠噠的撒開蹄子,馬車掀起一溜白色的雪霧,就漸漸隱沒在漫天的風雪之中。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回來再說。

  羽姑娘輕輕的嘆息一聲,冰涼的雪花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想起燕北的火雷原。

  一切就要結束了,只要再過幾個月,順利營救出少主,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時候,她可以到卞唐去,那裡很溫暖,不像紅川這邊,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下雪,到時候,她就可以去體會一下書中的那些場景,泛舟碧湖,夜聞荷香。

  阿羽抬起頭來,深深的吸了口氣,但是,前提是,要安全的救出世子。她挺直背脊,輕喝一聲,轉身打馬而去。

  他們已經等了太多年,一定可以繼續等下去,雖然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但是總有說出口的那一天。那一天,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世間再無奴隸,消泯干戈。

  冷風從遠處吹來,在平地上颳起細小的旋風,白雪盤旋而上,好似命運的輪迴般,升上去,又掉下,週而復始。

  此時的聖金宮裡,少女緩緩放下書案上的文書,走到窗子旁,望著天邊的火燒雲,愣愣出神。

  丫鬟綠柳小心的敲門,怯懦的拉開房門,小聲的說道:「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在這裡,除了燕洵外,其餘的人都怕她,因為在每一個下人進入鶯歌院的時候都受到過她嚴密的盤查。前世是國家情報人員,今生又屢屢在生死邊緣打滾,讓她對一切都抱有嚴格的警惕和小心。女子眉梢輕輕一挑:「什麼人?」

  「侍衛沒說。」碌柳小聲的回道:「是前門城的宋參將親自來通報的。」

  「宋缺?」楚喬疑感地說道,來人身份不簡單,不但能自由的進入聖金宮,更能指派宋缺來傳話找她,會是誰呢?

  「你去告訴宋參將,我馬上就來。」披上狐裘大衣,帶好防身的匕首,楚喬就拉開了鶯歌院的大門。宋缺那張幾年如一日的冰塊臉頓時展露眼前,少女心下暗嘆,這樣不懂人情世故的將領,難怪自已當初進宮的時候他就在守前門城,如今仍舊在守前門城,絲毫沒有長進。

  七拐八繞,竟然來到了後宮花園的玉梅亭,這裡是趙嵩比較喜歡的地方。小時候,她經常悄悄到這裡接受趙篙的接濟,如今,卻是好久沒來了。

  林子仍舊是老樣子,只是昔日的梅樹都略顯粗大了些,如今正是梅花怒放的好時節,整個園子幽香浮動,宋參將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楚喬一個人往裡走,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來人的影子。

  「星兒姑娘。」

  幾年不見,朱成已經有些發福,肚子圓滾滾的,卻仍舊是一張笑臉,絲毫不為楚喬叛出諸葛家而落什麼臉色。

  楚喬面色不變,聲音平靜的說道:「朱管家,我姓楚。」

  朱成連忙陪笑著說道:「楚姑娘,我是奉少爺之命來找您的。」

  「少爺?」少女冷冷一哼,恭敬有禮卻冰冷的說道:「哪個少爺?」

  朱成微微一愣,不過仍舊答道:「諸葛玥諸葛四少爺。

  「他找我有什麼事。」

  「這是少爺命小的給姑娘您送來的。」長長的青布,包裹著修長的寶劍刮,只看劍柄,楚喬就知道那是自己圍獵當晚用來射殺扎魯手下的寶劍。

  「少爺說,您的劍現在還給你,也請姑娘將我家少爺的寶劍奉還。」

  「我沒帶在身上。」楚喬眉椎一桃,沉聲說道:「你應該事先告訴我是什麼事,這樣我才能將劍帶來。」

  「啊?」朱成一愣:「我告訴宋參將了呀?」

  楚喬腦袋一黑,你告訴他,那不是跟沒說一樣嗎,伸手就要去拿劍,說道:「劍我先拿回去,回頭我派人將你家公子的寶劍送上門去。」

  「楚姑娘」朱成臉現為難之色:「少爺說了,你們雙方都不想跟對方有什麼牽扯,事情要趁早解決,不要拖拖拉拉。這樣吧,奴才在這裡等您,麻煩您回去走一趟,讓別人給我送來就好。」

  都不想跟對方有什麼牽扯?

  楚喬眉梢輕輕一挑,伸手將寶劍取回,沉聲說道:「好。」

  隨即,轉身而去。

  聖金宮裡是不允許攜帶武器的,雖然無人盤查,但是楚喬還是將寶劍放在大裘的裡面,垂首疾步向鶯歌院走去。

  再過兩天,她就要去驍騎營赴任。夏皇的這一任命,讓滿朝文武困感了很久。

  大皇開始重用燕北的人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大皇要既往不咎,安心放燕洵回燕北繼任,好穩定天下藩王之心?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多年來,聖金宮內對燕洵的打擊、排擠、內鬥,夏皇從來都是閉著雙眼毫不理會。他雖然從沒有親自出手,但是作為一個帝王,放任不管的態度,就是鼓勵其他別有用心者將燕洵斬草除根,若不是燕洵和楚喬二人小心謹慎,可能早就已經死在一輪又一輪的冷箭暗算之中了。

  夏皇曾當著燕洵的面,殺了他的父母兄弟,曾將在一夕之間,將這個天朝貴胄打落到阿鼻地獄,那麼,就絕對不可能會放虎歸山的讓燕洵回到燕北。他不是沒有動手,只是那些動手的人都沒得手罷了,如今,燕洵回歸之日臨近,他怎會功虧一簣的將燕北拱手送給這個滿心憤恨的狼崽子呢?

  那麼,夏皇的這一任命,又有何用意?整個真煌城幾乎無人不知,女奴楚喬是燕淘的最強助力,這個目前還不到十五歲的女孩子曾在過去的七年裡多次保護著燕世子逃過一個又一個生死難關,身手敏捷,武藝超群。難道說夏皇真的喜歡這個出類撥萃的女孩子,想要招安培養?抑或,是為了翦除燕洵羽翼,以防他日下手有所阻攔?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所有的猜測都是浮於表面,楚喬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如此簡單,只是她現在還沒想通問題的關鍵罷了。

  繞過長軒街,就是玄門道,兩側紅牆巍峨,明黃色的瓦片上積滿了皚皚白雪。

  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楚喬眉頭一皺,難道自已記錯了,今日有朝會?

  來不及多想,能進聖金宮內殿議事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以她的身份,是要下跪迴避的。

  少女走到圍牆的一角,靠著牆壁跪了下來,垂首不語,寬大的狐襲遮住她的眉眼,只露出一段白皙光潔的脖子。

  腳步聲漸漸逼近,然而走到她的身邊,卻沒有離去,有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抬起頭來。」

  楚喬眉頭一皺,緩緩的直起身子。

  冤家路窄,今日真是流年不利。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3:49

第058章 黃雀在後

  少女臉孔光潔,在白雪的映照下,有和田白玉的柔和光芒,雙眼潦黑如墨,輪廓清瘦,卻又透著絲絲獨立沉穩的氣質。她年紀還小,身量還未長成,但是一身如冰雪寒梅般的冷冽氣質,卻由內而外的滲透而出。

  男人的眼睛緩緩的瞇了起來,右手不自覺的握緊,血紅夕陽的照射下,積雪微紅,只見他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指處生生斷了一截,以黃金指套扣住,平添幾分詭異。

  「給我打。」

  低沉的嗓音突然迴盪在蕭瑟的風中,兩旁早已摩拳擦掌的下人們頓時圍上前來,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漢揮起蒲扇般的巴掌,對著少女的臉頰就狠狠的扇去。

  「彭」的一聲,巴掌沒有預期的打在少女的臉龐上,反而被她架住,楚喬仰著頭,面無表情的沉聲問道:「魏大公子,你指使家丁,隨意傷人,是不是該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魏舒游冷哼一聲,唇角現出一絲陰冷的笑來:「理由就是你一個身份低下的奴隸竟然膽敢對我的話有異議。」

  「魏公子,如果你記性不差的話,應該記得上個月圍獵場上陛下已經親口賜我脫離奴藉,官居驍騎營箭術教頭,你我現在同朝為官,共同為大夏效力,我敬你是氏族門閥公子才對你行禮,不然,以你現在的身份,是沒有資格接受我的跪拜的,畢竟,你剛剛被撤銷官職,一介庶民,也敢在聖金宮中這般囂張嗎?」

  少女面容凌厲如冰雪,一把推開大漢,拍了兩下膝蓋,就站起身來。

  「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好大的膽子!」魏舒游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就殺了你這個驍騎營箭術教頭,有誰敢為你伸冤?」

  「動手!」

  話音剛落,只見魏舒游身後的四名護衛頓時閃身上前。不待楚喬動手,一名護衛已經撥出腰間長刀,向著楚喬的頭頂猛然斬下!

  楚喬哪裡想得到魏舒游今日竟然這麼大的膽子,公然帶刀不說,還敢在聖金宮內行兇。然而時間不等人,驟起的形式已經容不得她去多想。

  出手!扣爪!拿腕!

  並沒有什麼花哨的招式,只聽「卡嚓」一聲骨折脆響,彈指之間,那名護衛就已經委頓在地,手骨斷裂,慘叫連連。

  反手之間奪過了那名護衛的長刀,後面彷彿長了眼睛一樣,飛身一個漂亮的騰空後踢,一腳正中從後面偷襲的護衛的胸……力道十足,悶聲雷動,那名護衛慘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踉蹌退後。

  緊跟著,閃電般出手,拿住另一名護衛的手腕,另一手長刀揮出,標準的忍者刀術側砍勢,穩准狠的下劈,卡嚓聲不斷,痛楚還沒襲來,兩名護衛就已經倒在地上!

  所有的動作幾乎都發生在一秒鐘之內,四名身手上乘的護衛就已經敗下陣來,全部是一招致殘,再無任何戰鬥力。

  長風吹來,楚喬站在橫七豎八的男人中間,面色平靜,身姿挺撥,一身白色長裘,越發顯得超凡脫俗冰冷如雪,好似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一樣,冷冷的望著面色憤恨的魏舒游,淡淡說:「讓開。」魏舒游面色發青,斷指之仇多年來不斷折磨著他的心神,像是一隻毒蛇一般讓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自持。

  「給我殺了她!」

  低沉的嗓音猶如地獄來的冤魂,長風吹過玄門道,在兩側高牆之間橫穿而過,捲起大片紛飛的積雪。

  十多名青衣護衛,登時走上前來,單膝點地,半蹲在魏舒游的身前,手腕探後,竟然變戲法一樣的從大裘之中取出一排弩箭!

  楚喬雙眉一皺,謹慎的後退半步。魏舒游進宮來竟然隨身攜帶弓弩,這說明什麼?是趙齊得勢後魏閥勢力的擴大,還是他擁有了什麼特殊的皇命,可以攜帶兵器進宮?

  還沒來得及思考,一輪弩箭轟然射擊而來,近距離的射箭讓這此弓弩的威力十分巨大,帶著雷霆般的氣勢,呼嘯的穿過冷風,向著楚喬站立所在而來,

  楚喬閃身伏地,就地一滾,就來到之前被掐碎了手骨的大漢身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只聽噗噗聲響徹耳際,鮮血飛濺,大漢甚至連慘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射成了篩子,滿身血洞,倒地不起。

  楚喬借力打力,一腳重重踢在大漢的身上,大漢的屍體凌空而起,彭的一聲,砸在弓弩手身前,打亂了他們的陣型。楚喬藉機閃電上前,迅猛絕倫,雙手分錯,快到巔峰,一拽一拖,緊接著一撞!腕骨斷裂的一剎那,少女一把扣住一名大漢的腦袋,身子凌空而起,側踢在另一名喊叫上前的護衛前胸,身軀下墜,唰的一聲,扯下大漢一把頭髮!

  眾人已經傻了眼,殘酷的肉搏讓他們的弓弩完全沒有發威的機會,少女冷酷無情的手段和冷靜沉著的面孔像是一個噩夢般呼嘯而來,所到之處,一片狼藉。護衛們人再多也快不過她的雙手,招招致殘,下手狠辣,在她的身後,已經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大漢們扭曲的身休,而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襟!

  直到這一刻,眾人才深深的明白了什麼叫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然此刻,站在他們眼前的只是一個身材單薄瘦弱的妙齡少女。

  大漢們的出手漸漸薄弱,膽色發寒,面龐發青,對方專業的搏擊技巧,狠辣的攻擊手段,讓這此平日裡自詡為近身搏鬥好手的護衛們肝膽俱裂。

  轉眼間,楚喬就已經殺到身前,魏舒游雙眼首次顯出一絲難掩的驚慌,慌忙去抽腰間的寶劍,可是下一秒,楚喬已經一腳踢飛身前的兩名護衛,探手就向他抓來。

  楚喬的雙手此刻比鍘刀看上去還要恐怖,見識過厲害的魏閥下屬們瞬時間爆發出忠心護主的高尚情操,兩名侍衛由身後殺出,揮刀砍來。不可思議得快!少女瞬時間旋身回首,凌空躍起,一腳踹出,正中一名大漢的脖頸,這一腳力道生猛,那人身子側飛開去,一路撞在其他護衛的身上,滾地瓜一樣遍地打滾。

  趁著這段時間,魏舒游在兩人的護衛下迅速後退,等到楚喬回過身來的時候,已經後退了兩個身位,任楚喬速度怎樣快,手臂也不可能夠這麼長。遠處急促的腳步聲登時響起,想必剛才的一番動作已經驚動了皇宮的禁衛,原本氣勢磅礴要斬草除根的魏舒游突然有些可恥的暗喜。

  然後,就在這時,只見一道青影陡然現出,青色棉布凌空飛舞,魏舒游脖顧一寒,一柄通體青白的玄鐵劍芒就穩穩的停在他的喉間。

  長風呼嘯,大雪紛飛!

  少女一身白色狐裘,墨發飛舞,雙眼漆黑如墨,微垂著頭,微微斜著眼睛,冷冷的看著目瞪口呆的魏閥少主,眉眼之間,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住手!」前城門守衛參將宋缺帶著人馬冷然走上前來,沉聲說道,「皇城之內,誰敢如此放肆,都住手!」

  楚喬冷眼看著面色發青的魏舒游,面色平靜,眼神裡帶著一絲譏諷,冷哼一聲,唰的一聲反手撤下寶劍,昂首站在原地。

  「宋參將」魏舒游努力平息著自己急促的喘息,沉聲說道:「她是什麼身份,為何可以在皇城內攜帶兵器?」

  宋缺見他不說為何在皇城內動武,反而糾纏武器一事,不由得緩緩皺起眉頭。可是他為人雖然固執,但卻不是傻子,想在帝都朝廷安身立命,若是得罪世家門閥,如何能夠生存?宋缺強忍下心底的不悅,轉頭看向楚喬,說道:「楚姑娘,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為何會在皇城內攜帶兵器?」

  楚喬眉梢輕輕一挑,目光向魏舒游手中的寶劍和遍地的戰刀弓弩看去,意思不言自明:「那裡,也有人帶著兵器。」

  宋缺面皮一紅,還沒說話,魏舒游卻冷然喝道:「你是什麼身份,也敢跟我攀比。你不但在皇城裡帶著兵器,還敢對本公子動粗,我看今日還有誰敢為你開脫。宋參將,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理?」

  宋缺眉頭緊鎖,卻不敢得罪這位自從斷指之後就性情大變的魏家少主,正要說話,突然一個清冽的聲音陡然在身後響起,眾人一愣,齊齊回過頭去。

  「這把劍,是我讓她拿的。」

  漆黑戰馬,高大挺撥,緩緩逼近。諸葛玥一身紫貂長裘,面色陰沉,策馬緩步走來,來到眾人之前,卻根本沒有下馬,而是高居馬上,看著下面的少女,伸出手來,沉聲說道:「你想讓我等多久?給我。」

  楚喬一言不發,定定的看著諸葛玥淡漠的雙眼。冷風吹過,沿著兩人相交的眼神吹去,像是亙古的風吹過時間的軌道,那些懷疑,那些試探,那些仇恨,都是軌道上橫紮在原地的石碑,永遠不會滅去。彷彿過了很久,實則卻只是一瞬,楚喬伸出手來,緩緩的,就像是很多年前的上元燈會,將掌中的寶劍交了過去。

  「宋參將,剛剛托你去叫她就是這件事,我有一柄劍在燕世子的鶯歌院,只是找這丫鬟取劍罷了。」

  宋缺恭敬點頭:「原來如此,屬下多事了。」諸葛玥目光在橫七豎八躺在地土的大漢身上轉了一圈,面不改色的緩緩說道:「叫你去拿劍,你卻在這裡和魏閥公手的手下切磋武藝,當真是無法無天了,燕世子就是這樣管教下人的嗎?」

  切磋武藝?魏舒游臉色一變,登時動怒,剛要說話,忽見諸葛玥轉過頭來,面色平靜的看著他,沉聲說道:「魏公子,這個人我先帶走了,此事是因我而起,改日必當登門造訪。」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此事和諸葛四少爺毫不相干,四少爺這樣強行攬在自已身上,到底是何原因?」魏舒游冷哼一聲,面色陰鬱的沉聲說道。諸葛玥回過頭來,雙眉微微蹙起:「魏公子是在說我別有用心、多管閒事?」

  「剛剛升為帶刀參領,就迫不及待的給自家護衛配上弓弩在皇城裡行走,魏公子,您的動作未免也太快了此。魏舒游勃然大怒,然而話還沒出口,諸葛玥就繼續說道:「今日的事傳揚出去對你並無好處,魏公子,你出身豪門,理當明自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分清主次,理明輕重。這般輕率魯莽,想必就算是魏光大人今日在此,也不會開心的。」魏舒游雙眼通紅,嘴唇發青,卻不再言語。

  他怎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弊,只是一口氣壓在心。七年,每次見面都有如烈火焚心,無法忍耐。

  「我們走。」

  諸葛玥緩緩說道,打馬轉身而行。宋缺在後面沉聲恭送,楚喬看了眼魏舒游幾乎噴火的眼睛,然後跟在了諸葛玥的後面。

  天際大雪紛飛,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綿長的玄門道兩側,有積雪在不斷的紛揚翻飛,楚喬跟在諸葛玥的身後,漸漸隱沒在飄揚的大雪之中。

  魏舒游緊咬牙關,然後突然怒喝一聲,一腳踢在一名屬下的小腹上,怒極而去。

  幽幽碧湖,此刻已被大雪霍蓋,兩岸的景物如在畫中,雕廊玉樹,雪壯瑩白,一座精緻的石拱橋橫在湖面土,遙遙的通向湖心的一處八角小亭。

  亭子裡,站著兩個身影,男的一身紫貂大裘,面容俊美,劍眉星目,面容略略有一絲邪魅之氣。女的不過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白色狐裘,越發顯得鍾靈毓秀,超凡脫俗。

  這二人,正是剛剛離開玄門道的諸葛玥和楚喬。

  「我並不是要救你,只是你的佩劍是我所給,並且碰巧看魏舒游不順眼罷了,你不必感激我。」

  女子抬起頭來,面色冷然:「我並沒有要感激你的意思。」

  諸葛玥一笑「還是這麼固執,七年已過,看來燕洵並沒有教會你什麼叫做圓滑。」

  「你也一樣,看來臥龍山上的賢者也並沒有教會你什麼叫愚蠢,仍舊是這般狂妄自大。」

  話音剛落,諸葛玥眉梢一挑,身軀陡然拔地而起,向後急退。就在同時,原本安然站在原地的少女已經閃電般衝上前來,步伐詭異,身手敏捷,一個小擒拿手,敏捷而上。諸葛玥伸臂阻擋,雙手分錯,抓向少女手腕。楚喬靈活縮回,翻身前踢,登時落在亭子之外,雙腳踩在封凍的湖面之上,遍地白雪瞬時間騰空而起。

  一把拔出青布包裹的殘紅長劍,劍鋒凌厲,光華閃動,游龍般劍走偏鋒,詭異打法中又帶有大開大合的招式,攪起漫天積雪,纏綿而舞。

  諸葛玥手邊沒有趁手的兵器,順手折下亭子邊怒放的一支梅枝,白梅朵朵,陡然迎上。

  遠遠望去,只見漫天風雪之中,封凍的碧湖之上,大雪蒼茫,一地銀白,兩個矯健的影子纏鬥在一處,招式凶狠,卻又帶著說不出的翩翩美態。長風橫掃,天地雪霧瀰漫,兩岸梅花紛揚飄落,紅白相間,合著紛飛的大雪,一同飛旋盤踞在半空之中。

  楚喬的白色狐裘迎風例卷,三尺青鋒游龍纏鬥,一時間和諸葛玥側鬥了個旗鼓相當。

  就在這時,不知為何,腳下卻突然一滑,頓時立足不穩,長劍被諸葛玥擊中,瞬時間脫手而飛。楚喬大驚,單手撐在地上,就要站起身來,不想此劍腳下突然卡嚓一聲脆響,震動過大,冰層開裂,寒冷的湖水滲透而出口少女一愣,低呼一聲,可是想要回身逃跑已經來不及了,身子一顫,就向下側去。

  說時遲那時快,諸葛玥面色一沉,身軀瞬時間有若驚鴻,一把拉住楚喬的手臂,緊緊的握住,猛然發力,就扯了回來。

  「你仍舊是這麼愚蠢!」

  電光石火間,一把寒冷的匕首死死的抵在諸葛玥的咽喉上,少女眼神狠辣,嘴角冷笑:「以前的你就被我騙的團團轉,如今七年已過,還是這般沒有長進嗎?」

  諸葛玥冷冷一笑,不屑的撇嘴「你這個人,一定永遠都要這麼自信嗎?

  同樣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握在諸葛玥的掌心,刀鋒緊緊的抵在楚喬的背心上,稍一吞吐,即中要害。

  針鋒相時!勢均力敵!竟是這般的勝負難分!

  冷風陡然颳起,夾雜著冰冷的風雪吹打在兩人的臉上,他們靠的很近,呼則目通,肌膚相親,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在相擁親熱,互訴衷腸,只有近處的風雪梅花才能感覺得到,那氣氛是多麼的劍拔弩張。

  諸葛玥,你我之間仇深似海,永無化解的那一天,我今日不殺你,只是因為我不想連累燕洵。你的腦袋我暫且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只要我活著一日,它就一日不屬於你。

  諸葛玥嗤之以鼻:「就憑你?

  「就憑我!」楚喬聲音鏗鏘,一字一頓的說道:「荊家的孩子,不會白死。」

  「好!」一把鬆開,旋身退後,撿起地上的殘紅長劍,諸葛玥站在梅村之下,冷然說道:「我就等著你,等你有這個能力的時候,再來取回這把劍。

  北風激烈的席捲而起,楚喬站在原地,看著諸葛玥漸漸遠去的背影,身側的手掌,漸漸緊握。

  引才的一切,不過做戲而已。如今歸期漸近,哪有時間和諸葛家糾葛?當初諸葛玥放過自己,沒有揭穿她的身份,而是讓小八做了替死鬼,作為刺殺諸葛老太爺的兇手被凌遲而死,那麼如今他的回歸,就是危機的開始。就讓他等著吧,等著自己去報仇,只要他不主動出擊,不揭發自己的身份,就能為燕洵爭得寶貴的時間。不管他相不相信,都值得冒險一試。

  寒梅怒放,殘陽如血,女子單薄的身影站在空曠的湖面上,顯得那般蕭索卻又那般堅強。諸葛玥沒有回頭,他的眉頭緊鎖,眼神深邃,有激烈的鋒芒在裡面來回的碰撞。

  「此人,不能再留。」走出梅園,諸葛家的少爺緩緩的揚起臉來,任漫天積雪灑在臉頰之上。時間不多了,他不能再被動的等待別人找上門來,他也不能給別人這個發展壯大的時間和機會。

  星兒,你以為諸葛玥還是七年前的四少爺嗎?」七年磨練,在人心和狡詐中苦苦求存,見多了親族間的血雨紛爭,他還會如當年那般輕信?

  少爺。朱成走上前來,呈上一封密封的書信。諸葛玥撕開信襯,看完之後點燃火摺子,將信燒燬,沉聲說道:「他怎麼說?」

  他說願意和少爺結為盟友,只要事成,絕不虧待諸葛氏。

  呵」諸葛玥冷笑一聲小狼崽子,還在泥溝裡坐著就開始幻想飛上天的封賞,我寧願捧起趙徹,也不願意看他坐大。」

  不過,我們側可以利用他離間趙徹和穆合氏。」諸葛玥眉梢一桃:「父親這麼說?」朱成點頭:「是。」

  好。」扔掉燒燬的紙灰,諸葛期盯著地上的飛灰,喃喃念道:「趙曬,皇十四子。」

  少爺」朱成叫住轉身就要離開的諸葛玥,小聲說道:「星兒她……」

  派人盯住,如有異動。」說道這裡,微微一頓:「就照原計劃行事。說罷,舉步就向前走,朱成愣在原地,原計戎,什麼原計劃,殺嗎?這時,剛剛離去的人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聲音低沉的說道:「記住,要留活口。」朱成被自已的想法嚇了一跳,磕地跪在地上,大聲叫道奴才遵命。大風飛揚,等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楚喬站了一會,就一個人離開了梅園,碧湖的另一側,花村晃動,松柏林立,阿精和燕洵的身影緩步走了出來。

  阿精,你剛剛8諸葛玥到玄門道的時候有沒有被他發現?」

  沒有,阿精沉聲堅定的答道:「屬下很小心。」

  燕洵點了點頭,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那就好。」

  世子」阿精疑感的皺眉:「你為什麼那麼肯定諸葛玥會幫姑娘解圍呢?」

  「呵呵」燕洵輕輕一笑:「想必,他自己也在奇怪這個問題,他為什麼會幫阿楚解圍呢?」

  燕洵沉聲說著阿精無法理解的話:「這天底下,也許只有我一個人瞭解他,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阿精,以後要打起精神了,諸葛家已經捲了進來,局勢更加複雜,守夜的人要增加兩倍,一旦發硯,立殺無赦。」

  阿精一愣:「殺?世子,這樣可以嗎?」

  「你放心,絕對可以,因為就算他們死了人,也沒有人敢聲張出去。這潭水越深越混亂,對我們就越有利。」

  燕洵抬起頭來,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喃喃道:「是時候動手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4:14

第059章 天子賜婚

  回到鶯歌院,天色已經全黑,掌燈的小李子巴巴的侍在門。」看到楚喬歸來頓時大喜,樂顛顛的跑上前來,笑著說道:「姑娘,你可回來了。」

  楚喬眉梢一挑:「出了什麼事?」

  小李子答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之前世子回來問起你,聽說你出去了就帶著阿精出去找你了。」

  哦。」楚喬點了點頭去多久了?」

  「有一個時辰了。」小李子一邊回答,一邊慇勤的在前面打著燈籠,忽見楚喬欲往藍田軒的方向而去,頓時擋在前面,說道:「姑娘,藍田軒那邊有奴才在清理積雪,咱們從這邊走吧。

  楚喬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眼梢淡淡的瞥向小李子,靜靜不語。

  小李子面色尷尬,嘟囔半晌,喃喃的說道:「那邊路不好走。」少女面色一沉,一把推開小李子的手臂,向前大步而去,剛走到拱門前,就聽有嬌媚柔弱的女聲柔柔傳來,連同下人們撤箝搗櫃聲響。少女停住腳步,站在拱門前,面色平靜,默立許久,方才沉聲說道『誰送來的?」

  西北河道御史季文亭季大人。」

  楚喬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又是他。」

  楚喬語氣不好,小李子也噤若寒殫,眼巴巴的望著她,生怕她真的不顧反對徑直走進去。

  唰的一聲,楚喬猛地回過身去,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沉聲說道:「告訴她們都噤聲,不要打擾我休息。」

  小李子愣愣的望著楚喬消失的方向,腦手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裡距楚喬的院落相距甚遠,就是大聲喧嘩呼喊,那邊也未必聽得到吧。晚飯的時候,派人叫了兩次,都沒見楚喬前來。燕北世子表面上嘆了口氣,心底卻暗暗升起幾絲得意,正想親自前去,忽見楚喬一身白衣的走了進來,仍舊是一身男裝打扮,似乎回來就一直沒換過。

  燕洵愕然,問道:「阿楚,你剛才在幹什麼」

  楚喬抬起頭來,神情平淡:「在批覆汴陽的運河春汛草案,有幾處問題,想要同你商量。」

  一絲淡淡的失望頓時席上心頭,燕洵坐下身子:「先吃飯吧。」

  哦「楚喬點了點頭真的有點餓了。」女子狒袖坐下,神色自如的吃飯,燕洵眉頭輕蹙,見楚喬沒有說話的意思,也看不出有任何著惱或是異常的神色,心下鬱結,生生生出幾「煩悶。屋外冷月如輝,星子寥落,飄了一日的風雪終於止歇。

  汴陽的春運必須加緊辦了,如今那處換了河道總督,漕運不好運轉,時間不多,我們要做好打算。」放下筷子,女子聲音聲音清冷,從懷裡掏出一張白紙,一邊看著一邊說道鯉城的鹽使道台上個月到任,新任的官員是魏閥的旁系子孫魏嚴,這位魏大人到任之後整頓了鯉城的鹽運,鹽商們惴惴不安,羽姑娘來信說要我們小心人心思變,畢竟鯉城關乎上黨彭澤兩關,這些富戶在關鍵時刻會發揮極大的作用。」

  『還有,西華的位子需要有人接替,我屬意羽姑娘的門人賀旗,你看如何?」

  燕洵點了點頭:「你看著辦吧。」

  見燕洵沒精打采,楚喬眉梢一挑,揚聲問道:「很累?」

  男子毫無商討事情的興致,淡淡說道:「還好。」

  那你先休息吧。」楚喬站起身來,「卞唐太子就要到達帝都,夏王大壽臨近,懷宋使者也在路上,真煌就要熱鬧起來了。其餘的什麼事,也都要放一放。」

  燕洵沒有做聲,就見楚喬轉身就走了出去,小丫鬟綠柳追在後面為她披了一件外袍,兩人的身影轉瞬就消失在長長的迴廊盡頭。

  燕洵輕聲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輕輕的椽著太陽穴。這一日,處理行會秘密送來的消息,應付因為上次圍獵之後態度變得大為親熱慇勤的朝堂官員,和皇室貴族子弟謀算較量,都沒有剛剛這麼一瞬來的辛苦。

  「阿精」錦袍的公子淡淡的開。:「把季文亭送來的那些女子送出去吧。」

  世子?阿精一愣,說道:「不是要做樣子迷惑權貴耳目嗎?如此做,恐怕會讓季文亭寒心。」

  燕洵搖頭嘆息一聲:「真正能被這樣粗淺手段迷感的人都不足為懼,應該重視的人也不會被這種做戲迷感,如此,還不如放出去籠絡人心,做個順水人情。」

  「更何況」下面的一句燕洵說的很是模糊,阿精並沒有聽清楚。只見燕洵嘴唇輕輕張合,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和阿楚的信任相比,季文亭何足道哉?

  雖然,她並不一定是在乎的。

  燕洵催眠般的自我安慰阿楚,畢竟還是是一個孩子啊。

  雖然,她的表現從來沒有像過一個孩子。

  世子,綠柳輕快的跑了回來,遞過一大卷文書,說道:「這是姑娘剛州批覆的。

  燕洵懨懨的翻看了兩眼,正想擱置不看,突然眼睛一亮,抽出厚厚的一沓文書說道:「這幾封火漆怎麼沒有拆開。」

  小丫鬟撓了撓頭,說道姑娘說,無非又是些諂媚之言,她囑咐說告訴來送信的下人,讓他們的主子下次想點新鮮的詞再來。

  燕洵一愣,隨即面上陡然顯出幾絲欣喜,眼角都帶了笑來,將書信隨手交給阿精,說道:「就按阿楚說的做。

  說罷,起身就回了書房,那腳步竟然也輕快了許多。

  阿精不解的看著燕洵的背影,看了眼手中的書信,只見封皮上,用飄逸的宋休寫著一個大大的「季,字,紙張飄香,幽香撲鼻。

  第二日,驍騎營的程副將派人送來了一套騎射胡服,配有官靴弓弩,給楚喬過目。

  幾個小丫鬟都十分興奮,手舞足蹈的說這麼多年,還沒有女子進入驍騎營為教頭呢,真不知道那些貴族子弟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教導時會是什麼心情。她們一群人說的熱鬧,楚喬卻暗暗留了心,先不說夏皇此舉的深意,就說那些眼高於頂的皇城守軍們,真的能聽從她一個小小的女子的牽制嗎?就算大夏民風開放,女子地位頗高,恐怕也不現實。畢竟當初在現代,女人在部隊裡也是受歧視的,無論怎樣驍勇,立下多少軍功,晉陞的速度也大大不及男人。

  想到這裡,即便是聰慧如她,也不禁為五日後的走馬上任感到一陣擔憂

  「姑娘。」阿精突然從外面走來,說道:「世子說今天晚上會很晚回來,你自己先吃飯吧,不要等他。

  楚喬一愣,這幾年來,燕洵為人向來低調,雖然如今境況已大不如前,可是也從不會如京城的那些氏族公子們深夜在外遊蕩的。

  「可有什麼要緊事嗎?」

  沒有,阿精笑著寬慰道:「姑娘不必擔心。」

  見他不答,楚喬也就不再問。

  自己一個人,晚飯沒有吃,只吃了點糕點,就在房間裡烤火,懶懶的不愛動彈。

  這兩年,一直在外面奔走,為燕洵培植外界的勢力,已經許久沒過上這樣悠閒的生活了。

  聖金宮的主人雖然限制燕洵的行動,不元許他離開帝都,但是對於燕洵手下的眾人,管制側不是很嚴格。在這一點上,楚喬至今也想不明白夏皇的意圖,他難道真的不顧及燕洵的勢力在暗中發展壯大」還是他另有什麼殺手鑭?

  如今的大夏帝國,各方勢力割據,遠不是皇帝一句話就能翻了天去,他真的有這樣的能力和把握?

  七大家族中,嶺南沐氏、淮陰赫連氏、東嶽商氏,向來低調,對朝中派係爭鬥保持中立,多年來,雖然也有外戚擅權、權傾一時的時候,但是在本朝卻向來保持安分。尤其是近幾年來,稽合氏和魏鬧的高調,讓他們越發沉寂了下去。只是,這此家族世代累積,家族勢力盤根錯節,暫時的安分守己並不代表沒有爭權之心,一旦被他們抓到機會,必定會凌厲反撲,諜取高位。他們這些人,是潛伏在暗處的冷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射出來。

  而十年來一直家族榮盛車馬雲集的穆合氏,卻因為上一代家主穆合雲亭的大去而漸漸呈現衰敗之氣,雖然族中女子顯貴,穆合那雲更是貴為當今皇后,並誕下三子,皇七子趙徹,八子趙玨,還有最小的十九子趙雕,但卻仍舊無法彌補穆合氏男丁天資不高的劣勢。在這之前,穆合一脈向來支持處事更為圓滑、更加容易掌控的趙玨登位,以盼當今皇帝百年之後穆合氏一飛衝天,凌駕於長老會之上。然而如意算盤還沒打響,趙玨就被夏皇賜死,趙脯年紀還小,穆合氏無奈之下,只有重新扶植趙徹。只是,這位心智堅定、胸懷經緯之志的皇七手似乎對自己的母族並不如何買賬,對自己的母親也是陽奉陰違,關係詭異難測。

  幾家歡喜幾家愁,穆合氏的漸漸沒落,就是魏鬧一脈最喜歡聽到的喜訊。魏光老謀深算,幾年隱忍,終於為今日的一朝勃發積搭了足夠的力量。舒貴妃多年幽居深宮,雖然並不如何得到皇帝的喜愛,但是卻也行止有度,典雅雍容,是如今僅次於稽合那雲的當朝貴妃,皇三子趙齊和十三趙嵩向來為夏皇所喜,尤其是趙嵩,更是小小年紀就被封王,成了繼趙徹之後最早有封地的皇子。如今趙齊執掌帝都大權,深得直皇信賴,魏閥一脈水漲船高,聲勢日隆。

  西北巴圖哈家族是異族起身,百年前也是西北王族,後來舉族歸順大夏,才得到長老會的一個席位。但是畢竟是草原蠻族,不得京城氏族的喜愛,在朝中無甚根基,歷來為穆合氏馬首是瞻,只看扎魯扎瑪兄妹二人的做派,就可見巴圖哈家族的心智能力。只懂武力蠻勁,不足為懼。穆合氏一倒,巴圖哈大廈必傾。

  反觀之,諸葛家卻讓人無法看清,很多人願意把諸葛一脈與嶺南沐氏、淮陰赫連相提並論。可是楚喬卻知,諸葛家絕對不會如此簡單,隱藏在諸葛稽青那張平庸溫和的臉頰之下的,是深不可測的心機和不可揣度的謀算。一個三百年榮盛不衰的豪門,其內在絕對不會如表面看起來的那般溫順。這一點,只看諸葛玥和諸葛懷兄弟,就可見一斑。

  而蒙閱將軍、樂邢將軍等軍中大將,大多選擇依附門閥和靠攏皇權,無法自成一個休系。

  其次,就是散居各地的藩王。

  二十年前,江南之地的藩王曾群起而亂,打擊帝國氏族,結果被氏族們聯手打壓了下去。靈溪靈王、景郡王、燕王燕世城,都是那一役之後的倖存者,當初勢大的幾大諸王如今早已經煙消雲散,王室族人慘遭屠戮,如今所利,不過十之二三。

  當年大肆屠殺皇室親族之時,燕王燕世城曾極力上表為藩王們求情,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這個沒有涉足其中的藩王,被削藩驅逐,從趙氏宗廟裡除名。改趙姓為燕,發配燕北苦寒之地,不許回京。

  時至今日,還有幾人記得,燕北燕王也是大夏的皇族一脈,和趙正德喝著同一個母親的乳水長大?

  楚喬淡漠一笑,趙正德這個皇帝當得真可謂辛苦,從大夏建國開始,皇權就一直旁落,比起華夏幾千年來軍政大權繫於一身的帝王們,實在是太過憋屈。

  這時,忽聽前院有開門聲響,少女眼神瞥向窗子,耳朵豎起,靜靜出神

  姑娘,你睡了嗎。」

  綠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楚喬答應了一聲,小丫鬟就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光

  姑娘,夜裡涼,奴稗給你換一個火盆。

  楚喬點了點頭,沉聲問道:「可是世子回來了嗎?」

  恩「小丫鬟脆生生的答道我聽開門的小李子說,世子去了金曉樓宴請驍騎營的幾個將軍吃飯,還把昨天季大人送來的那些舞姬都送了他們

  楚喬聞言頓時一愣,看著紅紅的火盆就不再說話。

  姑娘?小丫鬟皺眉叫道:「姑娘?」

  恩。」楚喬抬起頭來什麼事?」

  沒事的話,奴婢就先下去了。」

  楚喬點頭:「下去吧。」

  「那姑娘早點休息。」小丫鬈關上房門,外面的風聲突然變大,嗖嗖的吹過窗稜,前院的聲音漸漸變小,漸漸的歸於寧靜。

  再過五天,她就要去驍騎營赴任了,燕洵今晚宴請驍騎營的將軍,其用意可想而知。

  他們總是對對方說,一定要坦城相對,決不隱瞞,一生信任彼此,永不心生嫌隙。可是隨著年歲漸長,有些事情,還是讓他們無法時對方坦誠的說出口。比如她和諸葛玥的恩怨,她心中對貴族做派的厭惡和不以為然,還有他在外面的另一副模樣,放浪形骸迷感他人的浪子嘴臉。

  但是,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深入心肺的默契、攜手以共的情誼讓他們總是默默的對對方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儘管不說出口」但是面對外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他們永遠是親密無間的戰友、生死相隨的家人。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個大雪夜,她尋藥被打,滿身傷痕,一步一踉蹌的在雪地裡跋涉,懷抱著他的救命藥材,拼盡最後一口力氣想要趕回去,卻在冷寂幽森的窒園裡看到病的奄奄一息但卻惶惶不安強撐著身休,低聲呼喊她的名字找尋自已的他一般。那一天,單薄的少年滿身病痛,但卻決然的背起傷痕纍纍的少女,嘴唇發青,面色蒼白,在漆黑的夜裡孤獨的走著。即便步履蹣跚,神情卻異常堅定

  那一天,他跪在她的床前,握著她的手,在少女將要昏雁的眼皮前一字一頓的低聲說此生此世,必不會再讓她受人欺凌。

  那時候的他們,連在夜間高聲說話都不敢。可是就是這麼一句毫無氣勢的承諾,卻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神,讓她將這個僥倖得來的一生,繫在了他宏圖霸業的刀鋒之上。

  第二日,在魏舒游再一次帶人前來逼迫的時候,無權無勢的少年燕洵被砍下了一段小指,若不是趙嵩及時趕到,可能整隻手都要斷在魏閥的刀下。

  那天晚上,是楚喬進入聖金宮之中第一次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缺衣少食的時候,她沒有落淚,被人欺凌的時候,她沒有落淚,遭到鞭打遍休鱗傷的時候,她也只是睜大了雙眼,牢牢的記住仇人的長相,不顯露出一絲懦弱。可就是那一天,燕洵被砍斷了一段小指,晚上卻圍執的不肯給她看傷口的時候,她卻再也忍耐不住的痛哭失聲了。她可以忍受飢餓、忍受痛苦、忍受輕賤,可以忍受自己承受苦楚,因為她知道,她總會長大成人,總會逃出困境,總會一刀一劍的親手報仇雪恨,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時間。

  可是她卻不能忍受身邊的人受到傷害,燕洵的手指斷了,誰來為他治好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哭到燕洵手足無措,最後只能笨拙的抱著她,拍著她不斷抽泣的背脊,舉著右手說你看只斷了這麼一小節,不耽誤握刮,不耽誤陳刀,不耽誤吃飯,不耽誤寫字,沒事的。

  這是楚喬來到這時代之後第一次這般失聲痛哭,比在諸葛家柴房裡的那次流的眼淚還多。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只因為曾經的她總是孤身一人,即便有臨惜那些孩手,仍舊讓她沒有絲毫的歸屬感。可是就在燕洵斷指的那一天,她突然發現她也有親人了。於是,她才能放任自己情緒上短暫的軟弱。

  他們兩人都是一身孤寂,在這世上,除了彼此,沒有旁人。

  火光照在女子的臉上,夜色越發朦醃,窗外更鼓綿長,夜深風重,楚喬抬起頭來,望著外面搖曳的村影,緩緩在縮在軟榻上,她晚上沒有吃飯,此刻正在靜靜的等人有人來敲門。

  「阿楚。」

  果然,半晌之後,有醇厚溫和的嗓音在外面響起「你睡了嗎?」

  少女嘴角徵微一牽,竟是少見的低聲一笑。外面再無聲音,過了一會,她跳下軟榻,光著腳就跑到門邊。

  門板咯吱一聲打開,門外沒人,只有一隻雕花楠木食盒,靜靜的放在地上。上面還貼著一張紙條,拿起來,是瀟灑醇厚的字跡,再熟悉不過。

  知道你睡得晚,若走餓了,就吃一點,這是西歸坊的鴨子,去了油,不用怕胖。」

  楚喬抬起頭來,只見飄飄灑灑的白雪之中,一隻青面竹傘撐在頭上,白狐大襲的披風之下,青衫寥落,身影清俊,漸漸的隱沒在漆黑的迴廊之間。白雪紛揚而下,一時間她幾乎看到了多年前站在赤水湖畔大叫著再幫自己一次就不姓燕的少年,而不是那個終日隱匿在黑暗之中,身著墨袍眼神陰鬱的男人。

  或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偶爾顯露出當年的樣子。

  他並不是沒有改變,只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才在心底留下了那麼一處柔軟的地界,旁人不得涉足,高牆圍繞,院門幽閉,獨為她開。

  楚喬抱著食盒站在原地愣愣出神,風雪飄灑,落了滿地蒼茫。

  兩日後,是八公主趙淳的及竿之禮。八公主和趙徹同為一母所生,是當今皇家地位最為尊崇的公主,她的及竿,赫匕自然隆重的大肆操辦。

  因為當日圍獵上的爭執,燕洵對這?蠻女的耐性也漸漸耗盡,只派了阿精送了份賀禮草草了事。

  楚喬翻看禮單的時候,燕洵正在堂上喝茶,只見上面恭敬客氣的寫了幾句吉樣話,下面就是一溜的禮品:「兩對和田如意,四隻金玉彩獅,八匹懷宋玉錦。

  既不貴重,也不寒酸,很是符合禮數。

  楚喬搖了搖頭,不知這趙諄兒收到禮物的時候會做何感想。這麼多年來,諄公主愛慕燕北世子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上層圓子裡傳開,皇后穆合那雲曾干預過此事,奈何趙淳兒生性?蠻,除了燕洵旁人的話一概不聽,加上夏皇的三不管政策,更讓這小公主越發的沒有顧及了。

  楂技嘉園,月鼎竹山,阿楚,有機會我們真的要到卞唐去看上一看,品嚐一下竹山酒,吃一顆嘉園丸。」

  楚喬抬起頭來,今日陽光極好,少見的沒有下雪,一大早就被燕洵叫來花房,兩人相對就是坐了一上午各自沒有言語,她看書,他喝茶,側是怡然自得。突然聽到他說這話,楚喬點頭一笑:「好,有機會一起去。」

  見她歡喜,燕洵也是展顏一笑

  阿楚長大了,必是一代佳人。」

  楚喬嗤笑:「今天吃了什麼,嘴這麼甜?還是在外面油嘴滑舌習慣了,回來也脫不下你這放浪形骸的公子哥的模樣?

  燕洵聞言頓時一愣,生生的就說不出話來。楚喬自知失言,有些東西,他們很有默契的從不去觸碰,只是沒想到那些東西還是深入心底,在不自覺間尷尬的掀了出來。

  楚喬輕咬了下嘴唇:「對不起,我多嘴了。」

  燕洵搖了搖頭:「阿楚是世間最好的女子,無人能及的。」

  他這話說的語氣極為自然,就好像是說今天的飯菜可。一般,楚喬聞言卻是微微一愣,臉頰微微一紅,竟也少有的露出一分少女的嬌態。

  儘管再是親密,也一直不曾袒露心事,多年來的相處好似戰友也可比親人,卻「毫沒有涉及男女之情。忽聽燕洵這般說,有過兩世經歷的少女,也不禁有些慌亂。

  「阿楚,燕洵突然正色,很是認真的望著她:「你我相交已有八年,其間禍福與共,患難相隨,如今,一切就要過去了。等這邊事情一了,回到燕北,我們就」」

  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阿精微微驚慌的聲音:「世子,聖上召見。

  所有纏綿的情緒頓時煙誚雲散,楚喬猛地站起身來,手中的書卷唰的一聲落在地上。

  燕洵也是一愣,七年了,夏皇從沒召見過他,今日突然召見,究竟是福是禍?

  怎麼辦?」

  楚喬面色沉重,轉過頭來,沉聲說道。

  燕洵默想了半晌,最終說道:「不必驚慌,應該不會有事,我去看看。

  「燕洵。」

  燕洵剛轉身要走,突然被楚喬一把抓住。少女的小手微微冒著汗,冰冷似雪,緊緊的拉著他,眼神擔憂,卻又有著業石俱焚的堅韌:「小心點,早點回來。」

  放心吧。」燕洵心下一暖,反手握住楚喬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去去就回。」

  綠柳走上前來,為燕洵披上大裘,燕淘帶著幾名下人,就出了鶯歌院。

  整整一個下午,楚喬都坐立不安,總是覺得會有事發生。傍晚的時候,阿精突然回來,楚喬夫喜,疾步跑上前去,沉聲問道世子呢?怎麼樣。怎麼現在還不回來?」

  阿精面色有些尷尬,但還是緩緩說道:「世子沒事,現在正在前殿赴宴。

  楚喬長吁了一口氣,放心的說道:「沒事就好,皇帝傳召他有什麼事?

  阿精左右看了一眼,見幾名小丫鬟跟在楚喬周圍,全都一臉疑感的望著他,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楚喬眉頭緩緩皺起,隱約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同尋常,沉聲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阿精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沉聲說道:「皇上剛剛傳召世子殿下,是要」是要給殿下賜婚,已經指給剛則過了及竿之禮的淳公主了。

  少女登時一愣,想說什麼,卻張開了嘴說不出來,她左右望了一眼,雙眉漸漸緊鎖如1,終於緊皺眉頭,聲音很低的反問道賜婚?」

  「姑娘,「阿精擔憂的叫道。

  楚喬卻點了點頭,喃喃說道:「賜婚。」

  姑娘,世子怕你擔心,叫我回來告訴你一聲,他說」」

  我沒事」楚喬搖了搖頭說道:「皇家飲宴鋒芒太多,你快回他身邊保護他,切莫出了差錯。我只是有點擔心,害怕皇帝對他不利,哦,賜婚,我知道了。」

  阿精面露不忍之色,低聲輕呼姑娘「」

  我先回房,你快去吧。」楚喬轉過身去,背脊挺直,毫無悲傷之色,只是喃喃說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綠柳,把花房的書信都迷到我房裡來,我要批覆。」

  白雪茫茫,女子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衫,披著一件同色的披風,少見的露出一絲女兒家的嫵媚,遠處的風吹來,捲起地上的積雪,打在她的背上,披風翻動,顯得有幾絲淒冷。遠處夕陽緩緩西下,天邊火紅,但再是多彩,也終要落下去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5:01

第060章 點點溫存

  燭檯燈火,紅淚點點。

  三更的更鼓已經敲迂,燕洵仍舊沒有回來。小丫鬟棒著火盆小心的推開房門,只見屋子裡一燈如豆,女子的身影單薄纖細,仍舊伏在案頭,聽見響聲也沒有抬起頭來,眉頭輕蹙,似乎在思索什麼。

  姑娘,小丫鬟面露不忍之色,雖然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但是也懵懂的明白點什麼,她小心翼翼的對著這個平日裡嚴肅寡言的主子輕聲說道:「時間不早了,您還是早點睡吧。」

  楚喬沒有說話,只是略略豎起手來,示意讓她出去。

  綠柳端著換下的火盆,走到門。突然回頭說道:「世子若是回來了,奴婢來叫您。」

  纖瘦的女子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微挑,淡淡的看著綠柳,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你是不是很閒?」

  小丫鬟一愣,頓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忙說道奴婢多事了,請姑娘責罰。」

  『下去吧。」

  清冽的聲音陡然傳出,少女沒再說話,只是低下頭去繼續看著手裡的信函,綠柳戰戰兢兢的低著頭退出去,房門關上,屋子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燭火輕燃,不時的爆出一絲火花,燭光將少女的影子拖得很長,纖細的一條,朦醃的看不清輪廓。

  並沒有什麼別樣的舉動,照常忙碌,照常思索,就連回話的語氣,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只是那一張張潔白的富紙上,墨跡深深,力透紙背。

  冬夜漫長,五更時分,前院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書寫的毛筆登時一頓,楚喬側耳傾聽了半晌,就站起身來,將房間裡所有的燈火通通點燃。

  光線頓時大盛,隔得再遠也能夠看到,楚喬站在窗前,抬起窗子的一角,夜風順著窗稜吹來,吹起她墨色的長髮,少女的眼神沉靜,靜靜的沉默著她在等一個結果,只需一眼,就會知道她還沒有睡,知道她在等他。如果走過來,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困的餘地,如若不然,那就是他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更改。

  時間緩緩流逝,前院的燈火始終沒有移動,男子身披一襲銀狐裘斗蓬,風帽半掩,青衫磊落。阿精站在他的身後,打著一隻青竹碧傘,遮於他的頭上,白雪紛紛,飄飄灑灑的落在傘頂。有細小的風從遠處吹來,捲起地上的積雪,在角落裡轉著困,形成一個個細小的漩渦,掃過他潔白的靴子和大襲的衣角。

  世子,小李子躬身走上前來,順著燕洵的目光向長廊的盡頭望去,那裡,梅林掩映之間,假山盤踞之後,有明亮的燈火遠遠的傾灑開來。

  姑娘應該還沒睡。」

  燕洵如若未聞,只是靜靜的站著,他知道,那重重屋舍之後,青竹窗帳之前,也一定有一個身影默默而立。他們之間,隔了三條迴廊、兩扇朱門、一池清泉、滿園梅枝,走過去,只是眨眼之間。

  可是,沉重的無力感卻漸漸的心頭升起,為何,這看似短短的一段路,卻顯得這般遙遠」

  他的眼神寧靜,悠然如水,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的塑著,目光穿透了這七年的寸寸光陰,穿越了似水流年的悲歡離合,往事如飛,如幻似夢,患難與共,禍福相依。

  長風陡起,阿精手中的竹傘一掀,就被吹飛。年輕的護衛一驚,就轉身去追竹傘,遍天的大雪簌簌灑在燕洵的肩頭,儘管穿著厚厚的大裘,仍舊覺得是那般的寒冷。

  「走。」

  短促的一個字從男子的口中吐出,小李子一喜,頓時就在前面引路,邊走邊說著:「姑娘肯定還沒睡,世子。」

  話還沒說完,就見燕洵帶著阿精竟向著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小李子微微一愣,提著燈籠,長大嘴巴,一時間就茫然無措,不知該何去何從。

  噗,的一聲輕響,楚喬將窗子輕輕的放下,緩緩脫下外袍,只穿著一身羊衣,走到四角的燈籠前逐一吹滅,動作緩慢,面色平靜。

  終於輕輕一聲響,書案上的燭火也被吹滅,屋子裡霎時間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摸索的來到床前,拉開被子,躺了進去。風聲靜謐,異常安靜,黑暗之中,少女的眼睛睜得很大,冷月將清輝傾洩滿地,朦朧中,清冷的雙眸中並無淚光,只是,卻有一些說不清明的東西,漸漸的沉了下去,一層一層,好似綿綿的細沙和海浪。

  第二日一早,楚喬照例來到前院吃早點,今日的鶯歌院別樣安靜,似乎每個人都在小心謹慎的克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音。楚喬和燕洵相對而坐,仍舊和平日一樣各自吃飯,偶爾抬起頭來說上一句閒話。

  主子們毫無異常,平靜的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阿精和綠柳等下人疑惑胡望,最終卻通通無奈的嘆息:「也許,真的是自己想錯了。

  早飯過後,一切趨於平靜,大家各司其職,神色間,似乎還透出幾分喜氣概

  畢竟,從此以後在這座偌大的皇宮裡,鶯歌院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了。

  中午的時候,燕洵打開花房的門,只見楚喬靜靜的靠在花架攔桿上,一副等了許久的模樣。

  我的血緹蘭!燕洵哀呼一聲,急忙跑上前來,楚喬一愣,回過頭去,只見在自己的背後,燕洵捧著一株斷了一段根莖的蘭草,面色懊惱的叫道:「我的血緹蘭!」

  「不是我弄的。少女頓時舉起雙手想要置身事外:「我沒靠著那。」

  你沒看到這花架之間有薦繩嗎?

  楚喬一愣,細細看去還果然如此,聳了年肩:「就算是我好了,大不了再賠你一盆。」

  燕洵搖了搖頭,將花盆放置一旁,坐在椅子上,正色說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楚喬默想了半晌,然後說道:「皇帝是對你動了殺意了。」

  燕洵淡淡一笑,嘴角輕扯:「他對我動殺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這一次不同」楚喬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他並非真心想要同你冰釋前嫌,只是要堵天下人的悠悠之。」為自已找一個緩步的台階,既要除掉你,又要置身事外。」少女面色凝重,各理清晰的分析道:「如今氏族勢大,封地遼闊,皇帝除了京畿的軍隊,幾乎沒有兵權。軍政財權均掌握在長老會和分散在世家的手中,趙正德想要收回王權,除了依靠蒙閱樂邢等少數的皇權派將軍,就只能寄望於分封在邊陲之地的王侯捫。所以,他必不可明目張膽的殺你,一來害怕8起燕北躁動,激發大同行會死士的瘋狂刺殺,二來也怕寒了天下王族的心,以免再一次引起削藩的流言。畢竟,氏族們都在等著各家王爺皇族的起兵,好趁機爭奪玎地,擴大家族勢力。一旦王侯勢力被氏族蠶食,皇室再想要收回皇權,就會更加困難。」

  燕洵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少女繼續說道,所以他要殺你,就必須要假借別人之手,要做的似是而非,然後再嫁禍他人,將自己置身事外。但是現在只要你一死,全天下的矛頭就都會指向他,所以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將女兒嫁給你,做出想要冰釋前嫌寬容大度的假象,讓世人以為他真的想放你回燕北,對以往的事情一概不再追究,然後再親自出手,至你於死地。你一死,他最心愛的女兒就成了寡婦,到時候自然不會再有人懷疑到他的身上。」

  燕洵輕輕一笑,喝了口茶,說道:「你說的都對。」

  花房裡很暖,燕洵偏愛蘭,一室芳草幽香,暖風習習,熏人欲醉。」

  燕洵眉梢微微上揚,輕聲問道那阿楚以為,我該如何做。」

  你心中早已有計較,又何必來問我?」楚喬微微挑眉,沉聲說道:「娶了趙淳兒,他日必有殺身之禍。不娶她,卻是違抗聖旨,不尊皇令,拒娶仇人之女,謀逆之心昭然若揭,大禍瞬間臨頭。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會無法權衡這其中的利弊。」說完,楚喬微微一笑,緩緩說道:「這七年來,多大的侮辱和困境都挺過來了,何況是如今區區的一個女子?呵,皇帝是在為他自己尋找退路以作掩飾,我們又何嘗不是在拖延時間,只可恰了趙淳兒一顆痴心,滿腔柔腸。

  燕洵面色漸變,淡漠又帶了兩絲落寞和辛苦,緩緩說道:「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嗎。原來你早已為我謀劃好了。」

  你我多年來禍福與共,生死榮辱早已係為一體,我自然是要為你謀戎的。」楚喬沉聲說道:「何況,就算我不說,你也會做同樣的決定。昨天晚上,你就已經告訴我了。」

  燕洵聞言一愣,隨即淡淡一笑阿楚果然是這世上最瞭解我的人。」

  楚喬站起身來,釋然一笑,上前拍著燕洵的肩膀說道:「那是當然,我們從小一同長大,是生死與共的情義,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燕洵看著楚喬輕鬆的笑臉,也是一笑,點頭說道對,永遠也不會改克,

  我先走了,馬上就要去驍騎營任職了,走之前去跟趙嵩打個招呼。」

  燕洵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說道:「也代我向他問好。。」

  楚喬轉身就向外走去,洲走到門。」腳步一滯就停了下來,緩緩握起拳頭,然後再鬆開,反覆三次,卻仍舊沒有走出去。燕洵彷彿知道她有話要說,也不追問,只是靜靜的站著。

  「燕洵,兒女情長,難免英雅氣短。你還有很多心願沒有完成,大事為重。」

  燕洵心下一陣冰冷,他沒有做聲,只是望著少女的背影漸漸隱沒在花廳的層層翠綠之中,久久不動。

  阿楚,我施恩滴水與你,你卻報我以湧泉。」那麼,面對你的滔天之恩,我又該如何償還?

  午後陽光明媚,可是突然間,燕洵卻覺得一切是那般的刺眼。

  「誰?」

  一聲短促的輕喝驟然傳來,楚喬一驚,低頭看去,只見石橋之下的橋洞裡探出一個腦袋,金冠束髮,兩道刻眉又黑又濃,鼻樑高挺,眼神憤怒,額頭有些紅腫,竟似被人用硬物砸了一般。

  楚喬心下一凌,眉頭頓時緊緊皺起,暗道今日果然運道不佳,打消了轉身逃走的念頭,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行禮道:「參加七殿下,楚喬不知殿下在橋下,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趙徹一身天青紋龍袍,金冠紫綬王帶,腰間拄了塊藏藍色的玉珮,色澤上佳,整個人俊朗出眾,和他平日的打扮大相逕庭。若不是表情太過憤怒的話,在這樣白雪茫茫的景緻下出現,倒也是一樁賞心樂事。

  是你?趙徹眉心一皺,仰著頭看著橋上的楚喬,表情陰鬱的沉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出現的不是時候,不該在橋下呆著是嗎?」

  七殿下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整個天下都是皇室的,殿下喜歡在什麼地方,願意在什麼地方,自然輪不到屬下置喙。趙徹一愣,喃喃的重複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句話,若有所思。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楚喬行了個禮,沉聲說道:「不打擾殿下休息了,屬下告退。」

  站住!漬冽的嗓音頓時響起,生生將楚喬將要跨出的步子頓住,趙徹繞了個大困,從結了冰的湖心另一側爬土來,長途跋涉,竟有些遠。大夏皇子微微氣喘,隔著老遠衝著楚喬喊道:「傻站著千什麼?過來!」

  楚喬心下一嘆,少不得又要被他試探惡語一番,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面色鬱鬱,緩緩的走下石橋。

  兩岸村技乾枯,一片蕭索,大雪茫茫,緣湖封凍,七月橋橫跨在湖面之上,瑩白別透,遠遠望去,竟如一條緞帶一般光華奪目。

  楚喬離開鶯歌院之後,並沒有去找趙嵩,而是獨自來到御花園想要清靜一下想點事情。大夏復日極短,冬日嚴寒,這御花園衰敗乏味,向來少有人煙。不想從橋上扔下去一個石塊,竟砸上一個趙徹來。

  「你剛才自稱屬下,不稱奴婢,到底是什麼意思?」

  楚喬一愣,沒想到他要問的竟然是這事,連忙答道:「當日圍獵大典上,皇上開恩脫去了我的奴籍,並親賜予我驍騎營若術教頭的職位。殿下是驍騎營統領,雖然還未正式拜見,但是也是楚喬的上司。趙徹眉梢一挑,沉聲說道:「驍騎營箭術教頭?你?他驚訝,楚喬卻更加驚訝,皺眉反同道:「殿下難道不知嗎?沒有人告訴您?」趙徹眉頭頓時緊緊皺起,微微震怒,冷眼望著楚喬,並沒有回答。

  只是這樣短短兩句話,卻無形中透露給楚喬太多的信息,心中的震動一時間幾乎無法言語,太多的念頭紛紛彙總,讓她目不暇接。當日趙徹演兵之後就退了下去,沒來得及觀看她和扎瑪的比鬥,難道事後竟無人告訴他?難道,穆合氏和趙徹的關係已經決裂到這鍾地步?皇帝對這個當初最為喜愛的兒子也是毫不親近?趙徹在京中不可能沒有密探,那又是什麼人有意隱瞞」燕洵的屬下被冊封武將這麼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這又說明了什麼問題?

  正想的出神,忽然眼梢一瞟,楚喬頓時一驚,手指著趙徹的額頭,尷尬的說道:「七殿下,你,」趙徹眉頭一皺,疑感道怎麼了?」隨即伸手一抹,頓時模了滿手鮮血。

  別動。楚喬連忙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塊白色的帕子,不顧尊卑就按在趙徹的額頭上。

  「住手!」趙徹面現厭惡之色,向來厭棄奴隸、自傲身份的皇七子眉頭緊鎖,冷冷的呵斥楚喬:「誰准許你觸碰本王?」

  楚喬聞言一愣,頓時罷手退於一側,冷眼望著頭頂血如泉湧的七皇子,淡淡的說道:「既然殿下不准屬下幫忙,屬下就聽從命令,只是這裡距正殿遙遠,距後宮有人煙處也有兩柱香的時間,以殿下的傷勢來看,還沒走到地方估計就已經血流而死了。」

  賤民!趙徹冷然喝了一聲,迅速的失血讓他有些暈眩,幾乎站立不穩,之前被楚喬扔下的石塊砸中,只是微微有些疼,並沒有流血,不想現在卻血流不止。可是儘管這樣,他卻仍舊圖執的沉聲說道:「竟敢傷害本王,我必當誅你九族!」

  楚喬冷冷一笑,不以為然的說道:「我的九族早就已經被你們誅盡了,如今只到下我一個,倒是省事的很。不過殿下如果再不讓我幫忙,你恐怕連告訴別人幫你報仇的這個機會都沒有了。」說罷,楚喬隨手拿出一小包金瘡藥,就走上前去。

  讓開!

  「你給我老實點!」素顏的女手厲聲喝道,一個小擒拿手就將失血暈眩在原地畫弧的大夏皇子制住,語調陰狠的沉聲說道:「你以為我願意救你,我只是不想因為你的死而受到牽連罷了。」

  趙徹生平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大膽根辣的奴才,一時間竟然微微一愣,忘記了掙扎。

  楚喬抓起一把雪,一下就按在了趙徹的傷口處,呆愣的皇子頓時慘呼一聲,大聲叫道:「你幹什麼?」

  楚喬冷冷一哼,還以為是怎樣的硬漢,原來也會叫疼。一邊想著,一邊迅速的拂去積雪,倒上金瘡藥,然後再以手帕敷住,一把扯住趙徹的錦袍,拿出匕首唰的一聲就扯下一各布料,在七皇子的怒聲厲吼聲中包紮了起來。

  大膽奴才」趙徹坐在雪地上,恨恨的低聲道:「擅自撕扯皇室蟒袍,你可知該當何罪?

  楚喬皺眉望向他,緩緩搖了搖頭,表情竟生出幾絲憐憫。算上這一次,也是和趙徹第六次見面而已。第一次,是在來到這時代的第一天,那時的趙徹還是個孩子,手段狠辣,殘暴無情,幾次將箭鋒指向她,狼辣決絕的欲取她性命。第二次,卻是和燕洵一同被搖住的那一天晚上,趙徹帶兵埋伏城外雪原,一舉將他們擊潰,而他們的苦難,也是開始於此。那時的他,孤傲絕倫,滿身自負。第三次,就是趙徹離京的日子,自已和燕洵偷偷躲在皇城的一角,親眼目睹了那個孩子被推出宮門的一刻。那一次是自己和燕洵第一次對皇室中人出手,當時的主要對象並不是趙徹,只是為了引起趙徹和魏鬧的恩怨,借魏閥之手除去趙徹,再借趙徹離去後穆合氏對魏閥的仇恨來限制魏舒游,好為生存贏得喘息之力。隨後,就是他近期的這幾次,在皇城甬道中的一次和在困場的一次。

  這個男人,每次見面都給人不同的威覺,讓人無法忽視,以前的她,是深深憚忌此人的,可是現在,她卻感覺有些好笑,看著他衣衫染血面色青白卻猶自苦撐面子的模樣,一顆原本鬱結煩亂的心,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我今日冒犯的夠多了,也不差撕扯衣物這麼一點罪名了。」

  少女淡淡一笑,靠著村木就坐了下來,雪白的大裘披在肩頭,好似空谷幽蘭,曠野煙樹。

  趙徹聞言一愣,疑感的挑眉:「我看出來了,你還真是不怕死。」

  不,我怕死。」楚喬搖了搖頭:「我只是不信你會殺我。

  趙徹沉聲同道:「為何?」

  楚喬說道:「真正會報仇的人,都會先有心機的記在心裡,求我救他們,然後會在得救之後再來殺我報仇。你這人雖然有些傲慢自大、自以為是、眼高於頂、外加殘忍睹殺,但卻還有那麼一點風骨和良知,所以你是不會在事後來找我報仇的。」

  這金瘡藥果然好使,這麼一會,竟然就已經止住了血,趙徹聞言冷冷一哼,沉聲說道:「你知不知道就憑你剛則這番侮辱皇室的話,已經足夠殺你十次。」

  楚喬一笑,站起身來:「無妨,反正我今日連皇子都打了,也不差再侮辱兩句。」

  大膽!趙徹猛地站起身來,面色震怒。

  別過來。」楚喬也是冷冷一哼:「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手,你全盛時是不是我的對手還要另當別論,更遑論你現在身受重傷口我不想揍你一頓讓你對我恨上加恨。

  趙徹咬牙切齒:「好個膽大妄為的女人。」

  承蒙你誇獎。

  楚喬粲然一笑,轉身走向石橋,大聲說道:「如果我看錯你,你真的是那種不知好歹仗勢欺人的敗類,那麼我也奉勸你最好不要派人來抓我。因為我是不會承認的,說不定還會在關鍵時劑反咬你一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元妃娘娘當年投湖的地方,這件事若是讓皇后娘娘知道了,你認為會怎樣呢?」女子的聲音漬脆的遠遠傳來,趙徹站在湖岸上,狠狠的望著楚喬離去的背影,雙目幾乎噴出火來。

  那一天太陽極好,是冬日裡少有的睛天,午後睛好,微風和煦。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5:50

第061章 定親夜宴

  三月十四,天高風清,臘梅怒放,正午時分開始飄雪,一切平淡如常。帝都的權貴們仍舊沉浸在燕北世子將要迎娶血統最為尊貴的淳公主身上,各種揣測奪算暗暗鑽營,皇城內外翻湧,暗流湧動。

  然而,就在這一團亂局之中,無人注意到綠營軍的城防人馬提前一個時辰換營,而且西城門的一角一早就開啟,也比平日早了一個時辰。接到這務消息的時候,燕洵正在花廳裡飲茶,輕袍緩帶,面色悠然。外廊的樂師正在演奏一曲西船花夜,曲調悠揚,百轉千回。

  燕洵嘴角輕扯,淡淡一笑。阿精站在一旁,靜靜等待著燕洵的指示,然而燕洵只是輕輕揮了揮手,吩咐他下去,並從身旁的樂簽盒子裡抽出一支,隨手拋了出去。」

  樂聲一頓,就停了下來。年邁的宮廷樂師栓起地上的樂簽,略略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愣。隨即,充滿殺伐激越的箏聲頓時響起,聲音激盪,如斷金石。

  燕洵哈哈一笑,合著樂聲打著拍子,朗聲誦道:「醉握殺人劍,斬敵八百首,週身酩酊氣,捧雪葬殘紅。」

  楚喬站在門外,手指略略一寒,仰起頭來,長空之上白雪飛揚,有黑色的蒼鷹在頭頂盤旋高鳴。

  動亂來的何其之快」好似秋後的草原,一顆火種灑下之後,迅速蔓延,獵獵如荼,轉瞬滔天。

  午後,雪霽初睛,一封來自戶部小小催事的奏摺被遞上了長老院的案頭,上稱戶部糧錢不足,壽宴難酬,中州賑災之糧被人剋扣,災民動盪,蠶食大戶,傷人無以計數。有人私下以糟米兌換東邊大營的將士糧草,以致有人中毒身亡,四十一軍半部嘩變,死傷過萬。世家大族狼。貪墨,中飽私囊。後面更是例舉了一連串令人膽顫心驚的數字。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帝都風雨,都由這個小小的戶部催事而起。

  緊跟而來的,是動作快的驚人的徹查和抽調,長老會秩序瞬間大亂,軍部的火熱檄文緊隨而來,字字血淚,句句鏗鏘,各大氏族風聲鶴唳,奔走活動。一個時辰之後,驚人的結論被呈上台前:「中州賑災一事,由京城府尹統轄,在趙齊上任之前,一直由穆合西風主管。糧部軍部的調糧一事,是糧部總事宋端執掌,而京城上下無人不知這宋端是穆合氏前家主穆合雲亭最寵愛的外孫,在穆合氏的地位可比嫡系長子。帝都府尹可空達黃金八十萬兩,糧部更是空賬兩千萬金株。

  長老會當機立斷,上表聖金宮,穆閤家主穆合雲夜長跪宮門,請求皇帝開恩,並反咬一口,指出那名小小催事乃魏黨一脈,所做數據皆屬虛假,不足為信。

  聖金宮出人意料,以八公主和燕北世子定親為名,封閉正殿宮門不見來人。然而,就在穆合雲夜長跪不起之時,一道密令被悄悄地傳出紫金乾門:「穆合氏貪墨數額巨大,玩忽職守嚴重,特命皇三子趙齊領兩萬綠營兵馬,查抄穆閤府,輯拿一干人犯,如有反抗,就地正法1

  霎時間,風雷震動,一片蕭索。

  這就是後世有名的帝都流血夜。就在趙齊帶著綠營軍兵馬偷偷趕往穆閤家的時候,尚私坊送來了定親宴上的顯貴華服,燕洵站在中廳,恭恭敬敬的恭送了尚私坊的禮官,禮金豐厚,隨行人員一律打賞。

  西貢進獻的寶絡佳衣,享譽天下的蘇瑾盲繡,蟒龍盤蹶,五爪猙獰,光華璀璨的金絲繡線款款勾勒,幾乎要將那些眉眼都復活一般。楚喬蹲下身子,為燕洵扣上綬金寶錦玉帶,濃烈的蘇合香刺入鼻息,連呼吸都不再順暢。

  屋子裡很靜,下人們都已散去,楚喬的身影在燈火之下顯得有些孱弱,脖頸白皙娟秀,耳廓雪白可愛,胸前微微鼓起,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扮起男人來惟妙惟肖的假小子了。

  燕洵輕輕吐氣,緩緩問道:「阿楚,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楚喬站在他的背後,為他整理後面的肩帶,聞言回道:「不記得了。」

  燕洵一愣,還以為是她不願意說:「『你也快要十六歲了,也要行及竿之禮了。」

  楚喬搖頭:「我要那些講究做什麼。」

  燕洵頓時噤聲,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

  楚喬繞到他的對面,皺眉看著前襟的青海雲青圖,上屬的一角,有一處透絲,不知是尚私坊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疏忽。

  脫下來,我把絲線勾回去。」

  燕洵愕然:「你會這個?」

  楚喬微微挑眉,看著他你小時候的衣服都是誰補的?」女子燈下坐,雙眉蹙攏煙。

  燕洵的思緒似乎一下子飄遠,怎麼就忘了,那些個冰冷的雪夜,屋子漏風,寒冷陰森,女孩子坐在炭火盆邊,就著微弱的燭火,一點一點的繡著宮廷貴婦們的錦帕衣衫,以付好那些偷懶的尚衣局奴婢,贏得那麼一點點可憐的食物和火炭。

  他還能想起她的姿勢,彎著腰,身子小小的,有時候因的實在睜不開眼睛,就趴在膝蓋上稍稍睡一小會。側臉很安靜,從無抱怨。

  這此年,他已經努力克制自已不去回想曾經的那些過往,害怕那些事情會讓仇恨矇蔽了他的理智。於是他竟然忘記了,那些孤獨跛涉的時光裡,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是如何扶植著自己挺過來的。她為他煮飯健衣,她為他望風放哨,她為他尋醫問藥,她讓他拋去那些花把勢武藝的空架子,教他近身格鬥,教他實用的刀槍棍法,她為他書寫兵法計謀,她為他忍氣吞聲的留在這個偌大的牢籠裡,被人欺凌被人毆打卻始終一言不發。

  這個女孩子,單薄瘦小,無權無勢,卻擁有一顆世界上最堅強的心,在他的整個世界轟然側塌的時候,她用她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他破絆的天空,拼盡性命的撐起了一方存活的空間。

  好了,女孩子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說道:「試一試,再過兩個時辰就是定親宴,不能有差錯。」

  一聲低低的嘆息突然自男子的口中發出,他張開懷抱,頓時就將少女抱在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疲憊的輕呼:「阿楚。」

  楚喬登時一愣,整個身休一時間都僵硬了,她輕輕的推燕洵的手臂『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別動」燕洵輕聲的說道:「就讓我抱一會。」

  楚喬的身休漸漸軟了下來,她也緩緩的伸出手,環住了燕洵的腰,額頭抵在男人的胸膛,不再說話。

  阿楚,別怪我。」

  燕洵輕聲的說,聲音帶著低沉的沙啞,有若秋風扶桑。

  這此年,我做了很多你不喜歡的事,你表面上冰冷,殺人揮刀從不手軟,可是我知道,你心裡是個真正善惡分明的人。嶺南的那些茶商,淮水的船老闆,盛京的米糧商戶,還有那些不聽從命令的燕北大員,「我手上的血腥,很重啊。」

  「我只是不想再像從前一樣,看著身邊的人受人欺凌被人砍殺卻無能為力。可是我現在,這麼努力,做了這麼多,卻還是要被人搖布,無法順從自已的心意,無法保全你。」

  楚喬眼神微微閃動,緩緩的抿起了嘴角,有些暖流緩緩湧過心頭,帶著那些莫名的,無法說清楚的心緒,像是螞蟻一般啄食著她的心神,她並非不明白,只是卻仍舊搖頭說道,我全都明白,你不必擔心我,那些驍騎營的大兵們,未必奈何的了我。」

  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只聽到她的話語,燕洵頓時一愣,頓時愣愣的鬆開了手。她還是不明白,抑或是,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燕洵默默的點頭「好,那你自己小心。」

  楚喬也點頭道:「你放心吧,待會大宴,我就不陪你去了,你自己一個人,萬事小心。」

  轉身就要走出去,燕洵的聲音突然低沉,在後面淡淡的響起:「阿楚。女子一愣,就停住了腳步。

  『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離開我,你不可以。

  楚喬並未答話,默默而立,隨即拉開房門,抬腳離去。

  燕洵緩緹的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你若是離開,我就一無所有了。」庭院雪淺,女子一身淡青色長衫,披著燕洵親手送來的白色狐裘,長髮被微風捲起,絲絲紛飛。默默的回首望著窗子上的剪影,久久沒有離開。不同於這裡的清冷,此時的鶯歌院之外,宗室滿座,遍目喜慶,五彩的琉璃端玉擺在鶯歌院之前,一排排直通往八公主趙淳兒的端木閣。朱錦輔在雪地上,兩側宮女彩裝繽麗,秀燈高燃。初更時分,人群彙集端木閣中,皇帝親臨,賓客皆歡,喧囂的桎竹之聲從端木閭的方向裊裊而來,冷寂一片的長畢道上,一騎戰馬默默的立在一旁,女子一身驍騎營軍裝短打,外批青色披風,遠遠的回過頭去,望著燈火徇爛之處,面色淡然,冷靜自持。

  黑夜寂寥,長風冰冷,天地間一片孑然,煢煢孤寂,冷風吹起了她額前的碎髮,越發顯得一張小臉尖瘦淒楚。

  這各路,是我自己為自己選擇的,從一開始就無路可退,只能往前走。

  生命從未給過我後悔的權利,我也絕不會讓無用的心緒阻擋你前進的腳步。大仇未報,朝不保夕,何來兒女私念?

  燕洵,我會陪在你身邊,等待你大功告成仗劍天下的那一刻,懦弱的人才去感傷,無能的人才會抱怨,我不會,我不傷心,從不。

  巨大的鐘聲登時響起,漫天的煙花在禮官高昂的禮成聲中升空綻放,殍竹聲樂伴隨這鐘鳴激越響起,熱鬧的人聲從端木閣遠遠傳來,普天同慶這一莊嚴喜悅的時刮。

  「駕!」冷風中,單薄的少女驀然揚起鞭子,厲喝一聲,抿緊嘴角,策馬狂奔而去。冷夜淒涼,熱鬧的大殿上,燕洵長身而立,望著大殿外漆票的長空,久久無語。

  冷寂的鶯歌院,一間小小的閨房之中,雪白的狐裘靜靜的放置桌前,纖塵不染,整潔如新。

  你我相交已有八年,其間禍福與共,患難相隨,如今,一切就要過去了。等這邊事情一了,回到燕北,我們就」

  我們就,我們就成親吧,我們就在一起吧,我們就再也不要分開了,」

  那些未說出口的話,未講出來的心事,終究被歲月的塵土緩緩覆蓋,零落到塵埃之中,再也看不到昔日的影子。命運是一場大火,很多時候,機會只有那麼一次,錯過了,就是很多年。

  城外的驍箭營營門,少女拿著御賜的令牌敲開了大營的營門,堂而皇之的走進了這座帝國最驍勇的軍隊之中。

  鐵甲森寒,軍歌雄渾,中軍大帳之前,有士兵小心的叫醒了睡夢中的將軍。

  趙徹披甲而起,眉梢輕輕一挑,沉聲說道:「楚喬?讓她進來!」

  鏗鏘的語調剛剛落下,真煌城的西北角天空中,頓時傳來一陣破空的廝殺和慘叫聲!

  趙徹一驚,連靴子都沒來得及穿上,就急忙跑出大帳,只見西北角的天空中,火光熊熊,喊殺震天,混亂猶如瘟疫般轟然囊上,本來早已出城修建馳道的綠營軍兵馬迅速的匯擁到驍騎營的營前,刀鋒森寒,兵將鎧甲森森。

  出了大事!

  趙徹眉梢一挑,對兩側的親兵厲聲喝道:「拿兵刃來!」

  等等!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外等待召見的楚喬一把握住了趙徹的手腕,面色冷靜的說道:「不能去。她聲音裡透著強大的信心和力量,使得趙徹一時間竟沒有意識到這個賤民正抓著自已的手腕,而是沉聲問道:「為什麼?

  你看那邊,是誰的府邸。」

  趙徹一愣,沉目望去,卻陡然想起了一個最不願意想起的姓氏。

  穆合氏!

  你若是去了,整個驍騎營都要為你的魯莽陪葬,我不想剛來第一天就受到牽連,女子淡淡的放開手,冷冷的說道:「再說,大事已定,你現在趕去,也無濟於事了。

  西邊喊殺震天,轉瞬間,全城驚動,只有那座金碧輝煌的聖金宮,仍舊沉浸在一片糜爛的喜悅之中。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6:10

第062章 拳打太子

  你現在只要走出大營,就是自尋死路。」

  女子語調清冽的說道,悠然自得的坐在驍騎營的中軍大帳之中,表情自如,毫無半點驚慌之色。

  趙徹已經穿好了甲冑,若不是事態緊急,他可能真的要嚴厲懲治一下這個目無尊卑的可惡的女人的反客為主。但是外面的聲音越發刺耳,情況越發緊急。儘管他對穆合氏並無感情,甚至還有說不出的厭惡,但是現在他的命運和穆合氐已經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唇亡齒寒,他不能不管。

  「等我回來再收拾你。」趙徹冷冷的看了女子一眼,手按在劍柄上,對著屬下副將程昱默說道:「整頓兵馬,跟我走。」

  唰,的一聲脆響登時響起,趙徹身手敏捷,猛然側頭閃避,只見一道白光猛地襲來,彭的一聲砸在柱子上,力道很大,竟留下一個深深的印痕。

  趙徹的親兵見了勃然大驚,厲聲叫道:「大膽刺客!來人!保護殿下!

  外面的士兵頓時衝了進來,戰刀齊刷刷的撥出鞘,冷氣森寒,反射著室內的燭光,晃得人眼睛發酸。

  趙徹眉頭緊鎖,一雙又黑又濃的劍眉輕輕一挑,沉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楚喬歪著頭,眼神在這一屋手虎視眈眈的士兵身上掃過,然後盯著趙徹,嘴角諷刺一笑,很自然的站起身來,走到大帳角落,栓起地上的東西,竟是一塊碎銀子,將銀子放在嘴邊吹了吹灰塵,少女揚了揚眉這也算暗器門,

  趙徹的面色登時有些尷尬,對左右低喝一聲:「都出去。」

  人群霎時間潮水般的退了下去,楚喬仰著頭看著高大的趙徹,正色道:「我之前說的話你沒聽清楚?」

  趙徹冷然一哼:「軍營重地?何來你這個女人說話的份?讓開!」

  話音剛落,只見嬌小的女子霎時間好似敏捷的豹子,陡然原地躍起,探手前推,變腕,成爪,在所有人有反應之前,一把扣住了趙徹的咽喉。

  面對她如此迅捷的身手,無人會懷疑這個女子到底有沒有掐斷別人脖子的力道。

  楚喬粲然一笑:「你是我上司,所以我就不用刀子,只用手跟你比戎比劉。」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趙徹的聲音陰冷,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說道。

  當然知道:「楚喬一笑:「我在救你。。」

  救我?」

  「對。」女子仰著頭,眼睛明亮,嘴角帶著一絲自信的笑容『你現在若是走出驍騎營的大門,必死無疑,這個的每一個人,沒有一個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趙徹聞言冷冷一笑:「就憑他們。

  「不錯,就憑他們。」

  楚喬眼睛一瞇,冷然說道:「穆合氏捲入貪墨案,穆合雲夜在聖金宮門前跪了一個下午,聖上拒不召見,為何?此事事發突然,從檢舉,到長老會審查,到罪名落實只用了半天的時間,沒有事先安排,誰會相信?八公主趙淳兒今晚定親,如此盛宴為何不招你入宮,就葺你和皇后不親,趙諄兒也是你的親生妹妹,這又是為何」穆合主府被人圍攻,稽合氏是你的母族,你又手握重兵,理當事先被控制起來,可是為何外面包圍兵馬和你的人馬完全不戍比側,根本無法和你對抗?他捫在等什麼?你還不明白嗎?」

  趙徹頓時一愣,眼內鋒芒暗湧,不斷閃動,隨即沉聲說道:「你是說,是父皇」

  那側不一定「楚喬輕輕一笑,放下手來:「皇帝留你在驍騎營,也許只是為了試探你,看看你到底是姓趙還是姓穆合。至於外面那些人,未必是皇帝安排,而是最希望看到你死的人。」

  趙徹本就聰明,只是一時間的驚怒讓他失了分寸,此刮細細回想,所有的事頓時融會貫通,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人就是要讓你掉以輕心,故意以少數人包圍驍騎營,但是只要你一踏出驍騎營就立刻變為叛黨,到時候來殺你的人,可不止外面這點人馬了。

  趙徹眉頭緊鎖,過了好久方才沉聲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我現在是驍騎營的一員,你若身死,我也不得善終。」說罷,少女鏘然單膝跪地,語調清冷的低聲說道:「末將楚喬,前鋒營箭術教頭,參見將軍。」

  趙徹看著少女的臉孔,面色沉靜,久久不言。

  三更時分,西北方的聲勢猶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少女寫好書信,撩開簾手,屈指入。」吹了一個響亮的號子,通休溘黑的蒼鷹登時下落,矯健且詭異,在這濃烈且惴惴不安的夜色裡,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不一會,大鷹從新高飛,向著金碧輝煌的宮殿而去。

  遍地潔白的路上,男子錦衣華服,面色微醺,可是一雙眼睛卻還走明亮的。一聲厲嘯突然傳來,他陡然抬起頭來,阿精曲起手臂,蒼鷹就落在其上

  展開書信,凌厲的字跡頓時映入眼簾:「雙星耀空之局必當誓死以鑄,禁宮深深,落足需小心謹慎。

  男子嘴角溫和一笑,眼神悠遠,西北望,歸故鄉。

  整整一個晚上,動亂都沒有結束,真煌城的百姓們幽閉家中,無人敢出門觀看。喊殺聲從深夜一直響到天明尤未斷絕,火光刺目,黑煙翻滾,一片哀聲。

  穆合氏的反,已在意料之中,就算他們還沒意識到此事會這般嚴重,沒有意識到這是家族的滅頂之災,沒有想到皇帝會趕盡殺絕,魏閥和趙氏皇族也會將他們逼上這條絕路。

  在家族兵力全都毫無準備的時候,百年來的世家大族、多出廟算權臣的稽合氏猶如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的結果,就是讓帝國軍隊一口一口的蠶食乾淨,毫無還擊之力。

  天明時分,戰事已經接近尾聲,穆合西靠、穆合西黎、穆合雲霄三人當場被誅,家族兵將死傷達兩千餘人,穆合雲夜被輯拿下獄,穆閤家無論男女老少,一律收押,上至穆合雲夜的九旬老母,下至剛出生的襁褓嬰兒,帝都天牢霎時間人滿為患。

  與此同時,帝都城門緊封,限制一切人出城走動,由皇十三子趙嵩帶著穆閤家的家族令牌和崇文閣的仿製書信,前往東垂二十三軍、二十六軍、東南野戰軍、東南水師十六軍,傳達穆閤家主穆合雲夜病危的消息。急詔穆合西池、穆合西陛、穆合西豫、還有穆合雲夜的小重孫穆合景然立刻回京,商討下一任家主之位。

  然而,四方首席兵馬的總指揮官在則一踏進真煌城的時候,就被帝都兵將拿下,稽合氏最後的希望付諸流水,一敗塗地。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穆合雲夜的外孫宋端卻從守衛森嚴的天牢裡逃了出去,並且一路勢如破竹的逃出了真煌城門,向東策馬而去。

  穆閤家的人歡聲雷動,穆合雲夜卻目瞪口呆,許久之後,他緩緩閉上渾濁的雙眼,大呼一聲對不起列祖列宗,淌下兩行清淚。

  三日之後,蒙闐將軍的嫡孫蒙湛,帶著蒙氏大軍,一路向東而去,討伐跟隨穆合氏陰諜造反的准東宋氏。宋氏聞風大驚失色,宋氏家主當機立斷,將穆合雲夜的女兒穆合明罷和宋端一起五花大綁,送到蒙氏大軍的軍門之前

  誰知蒙湛拒不收人,一輪箭雨之後,大軍繼續開撥,不出五日,就攻破了這個淮東第一禮教之家的宋氏大門。

  別那間,同氣連枝的兩夫世家慘遭屠戮。三月二十八,九幽台的唰刀之前,落下了穆合、宋氏兩家的四十多顆人頭。穆合氏祖孫五代,除了皇后穆合那雲,餘者無一聿免,就連亭妃穆合那日、香妃穆合害香都被御賜毒酒,上路歸西。

  九幽台斬首那天,整個真煌城的百姓齊齊爭相觀看,一時間,真煌城萬人空巷,氣氛熱鬧,比之過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代盛世門閥,昔日的繁華榮寵,車水馬龍的豪門望族,就這樣被深深的埋在了泥土之中,零落成野地裡的泥土,消散在飄零動盪的歲月裡,成為帝國權利變更的又一個犧牲品。昔日穿金戴銀、珠翠滿蓋的高貴頭顱,也終於深深的低了下去,在帝國鐵血的鍘刀之前,噴灑出滿腔鮮血。

  所謂福祿齊天的繁華榮盛,不過塵埃而已。

  整整十四日,趙徹都呆在大營之中沒有踏出一步,可是消息卻源源不斷的傳了進來,這此並不是趙徹的密探,他越發殘酷的明白,這此消息,都是為了刺激他逼他出營的誘餌而已。他的眼睛雖然沒有睜開,可是,卻已經看到了帳外那些寒冷的刀光。

  四月初二,聖金宮下達嘉獎令褒獎趙徹深明大義,忠君愛國,特賜黃金兩千兩,擢升為東路將軍。此軍銜雖然眼下並無實權,可是一旦皇帝御駕親征,他就是貼身大將,足見皇帝對他的滿意和信任。

  一時之間,七皇子趙徹重得聖寵的消息傳遍整個大夏皇朝,無數雙眼睛緊盯其上,暗暗艷羨!

  接到聖旨的這天晚上,趙徹站在驍騎營的武校場上,靜靜站立,久久一言不發。他可以厭惡稽合氏,厭惡他們的張揚跋扈,厭惡他們的不分尊卑,厭惡他們的擅權亂政。

  但是,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已能在眾多皇子當中多年屹立不倒,也是拜這個強大的母族所賜,如今穆合氏一朝如山倒,面對如嗜血狼群的皇室兄弟,他又該如何立足。

  整整五日,驍騎營都沉浸在一片陰鬱之下,家世強硬的人,都已經買通軍部,從驍騎營悄悄調往綠營軍,其餘無法調走的人,也稱病退軍,回到家中。趙徹並沒有阻止,畢竟,這些貴族子弟全都明白,想在大夏立足,除了聖眷之外,最重要的還要有強悍的後備實力。

  五日之間,驍騎營人員精簡三分之二,剩下的不是多年跟隨趙徹的忠心部署,就是從邊境晉井上來的寒門子弟。

  這日,風雪越發猛烈,趙徹一身墨色皮鎧,揮手擦開營帳的簾子,很是自然。就在這時,一道白光陡然龔來,趙徹狼狽一閃,只聽叮的一聲,那道白光頓時狠狠的插在柱子之上,轉頭看去,竟是一把銖利的匕首!

  你幹什麼?」趙徹勃然大怒:「不想活了!」

  話音剛落,大夏皇朝的七皇子頓時臉乳一紅,多年的從軍生涯,風吹日曬下,他的皮膚已經不像京城的這此世家公子們般白皙如玉,帶著幾分健康的黝黑和風霜沉穩之色。可是這一刻,他還是有些目瞪口呆,許久之後,猛地怒聲說道:「『你在幹什麼?」女子纖腰玉肩,藕臂長腿,身無寸僂,只抱著一塊皮革遮擋身前,露出消瘦的香肩和修長的雙腿,面色雖然尷尬憤怒,可是卻沒有其他女子般的驚情失措,大方的站在原地,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我在換衣服。」

  趙徹窘迫的轉過身去,怒聲說道:「大白天的換什麼衣服,快點。」

  身後傳來噗朔的鎧甲碰撞之聲,趙徹不自在之下,眼睛四熾亂瞟,突然看到自己對面竟有一面巨大的銅鏡,女子曼妙的身材頓時在銅鏡裡毫不掩飾的展現了出來。男子的眼睛頓時大睜,無法控制下竟目不轉睛了起來。就在這時,銳利的目光陡然射來,直看向銅鏡。女子穿著貼身小衣,卻越發顯得身姿綽約,面色憤怒,眼神冰冷。」

  趙徹面色一紅,卻陡然瞪大眼晴更加凶狠的回望過去,彷彿自己理直氣壯一般。

  楚喬冷冷的牽起嘴角,一邊看著他一邊穿上衣服,黑色的緊身夜行服,腰間纏著自製的鉤鎖作為腰帶,綁腿上插著兩把飛刀一隻匕首,上臂的護臂上也插了一把雪亮的刀子,然後在夜行服外披上甲冑,腰間佩戴一把長刻,隨手夠得到的地方還放著能夠摺疊的小型弩箭,森亮的箭矢整齊的呆在箭筒裡。

  趙徹的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忍不住說道:「你這樣全副武裝要幹什麼去?」

  楚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我習慣這樣。

  趙徹嘲諷道:「你還真是個奴隸命,隨時都想著逃跑。。」女子聞言也不怒,只是繼續整理自己的靴子,趙徹見她不還嘴,反而多了幾分無趣。

  不知將軍來此所為何事?」

  趙徹一愣,登時有些語塞,是啊,自已來她的營帳做什麼,似乎之前想到了什麼,此刻卻記不得了。年輕的皇子面色一沉,很是惱恨楚喬問起這個尷尬的問題,索性徑直在地幾旁坐了下來,翕起案上的酒壺就喝了一口。

  軍營裡各房都備有酒壺,份量不多,只是為了在冬夜暖身而用。楚喬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你來我這裡,不是只為了喝酒吧。

  趙徹揚了揚眉:「不行嗎?」

  當然沒問題「女子一笑:「這是您的地盤,你哪怕是去馬廄茅廁喝酒都沒人管得了你。」

  趙徹頓時冷哼一聲:「牙尖嘴利,早晚死在這一張嘴上。」

  呈你吉言,最起碼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喝了一口酒,男人抬起頭來說道:「別以為你幫了我一次我就不殺你。

  我哪敢有如此奢望?楚喬說道:「七皇子殺人如麻,何時在乎過他人的性命,這此年來,死在你手裡的奴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又怎會憐惜屬下小小的一務命呢。

  這般挑釁,趙徹卻不被激怒,轉而問道:「你裡面為什麼穿著夜行衣?

  楚喬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答道:「我睡覺都習慣穿著,跑起來方便。」

  年輕的將軍少見的沒有出言譏諷,默默的點了點頭,靜靜飲酒。

  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趙徹眉頭一皺,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楚喬眼睛一轉,也跟了出去。

  來人是綠營軍的兵馬,逕直去了中軍大帳,見趙徹沒在,放下書信轉身就走。遠遠的看見趙徹前來,也裝作沒見著,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趙徹雙眼漸漸瞇起,卻沒有說話。程副將將書信交過來,皺眉說道殿下,三殿下派人傳來了兵部通文,說要調遣驍騎營出城,前往一百三十里外的禹城修築馳道,方便卞唐太子車駕前行。

  趙徹沒有接那封書信,只是緩緩的握緊了拳頭,手臂上青筋甭現,血脈膨脹。

  半月前,三皇子趙齊曾親自請命出城修築馳道,可是稽合氏此事證明,趙齊根本就一直沒有離開皇城,綠營軍也一直潛伏在城外,靜候時機。如今穆合氏被剷除,魏閥一家獨大,他世煩受了修馳道的全部嘉獎和百姓的愛裁,如今,卻要趙徹帶著驍騎營出城修道,這算是強者的蔑視?還是勝利者的欺凌?

  趙徹眼神根辣,雙拳緊緊握起,楚喬站在他的身邊,第一次覺得這個皇子並不是想像中的那微可惡,她低嘆了一聲,輕聲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就忍了吧。」

  趙徹冷冷一笑,暮然回過頭去,望著金碧絆煌的聖金宮,眼神好似雪亮的刀子。

  楚喬知道,被凌辱蔑視的仇恨種子已經在他心裡發了芽,只待時日積累,定會慢慢長大。

  第二日,驍騎營全軍而出,前往禹城,修建馳道以迎接卞唐太子

  李策。

  卞唐距大夏國都並非遙不可及,快馬一月足以,若是馬車慢行兩月也可到達。只是這位太子競然生生的提前四個月上路,並且現在還遙遙的看不到影子。

  大夏的皇子們,大多有過戍邊的經歷,跟隨軍隊草地荒原山澗大河哪裡都走得。偏偏這個卞唐的貴客,過河需搭橋,還必須是四騎戰馬可並肩而過的堅圍石橋,逢草原需先開荒,美其名曰不能污了卞唐金賜馬的馬蹄,山路不走,沙漠不走,五十里內無城鎮不走,帳篷不住,非泉水不喝,非新茶不吃,非佳釀不飲,吃食也是從卞唐一路攜帶,出行一趟,光是裝隨行衣衫器皿等物的馬豐就足足有二百多輛,甭管是什麼東西,凡是經了男人之手的東西一概不碰,為了養活這根獨苗,卞唐皇帝可謂是挖空了心思,就連李策所吃的稻米蔬萊瓜果,也是在後宮開闢出的一片沃土,由民間選撥出出色的農民,再由宮廷妙齡少女學習之後親手栽培,太子方可下嚥。

  得知這一切之後,楚喬暗暗咋舌,迎接這般強悍的人物,大夏皇室竟然派來了了趙徹,還帶著一大堆驍騎營的士兵,那不是有意?難嗎?

  總之,驍騎營的戰士們頂風冒雪的開闢了十天的雪路,總算將一切收拾停當,正翹首等待著這位卞唐太子的大駕光臨。前方突然傳來消息:「太子夜裡踢被,害了風寒,已經折返了。

  趙徹一聽,鼻子幾乎氣歪,上馬帶兵呼嘯而去,楚喬看著趙徹離去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心裡卻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絲憚忌之心,這個卞唐太子,若不是真正的荒唐之人,就必是一個懂得隱藏真正可怕的高手了。

  傍晚時分,趙徹派人帶回消息,這位架子極大的太子終於同意暫時停下來休養身體,但是卻拒不進入軍營,著程副將暫時統領驍騎營,原地待命。並且,通傳前鋒營箭術教頭楚喬跟隨親兵,前往前營和自己會和。

  楚喬眉梢一挑,不解的詢問。

  那小兵猶豫半天,才小聲的說道:「那太子不肯見殿下,說殿下身上煞氣太重,會使他的病情加重,這此話,都是卞唐太子身邊的小侍女轉達的。

  眾人一聽,登時頭大,這極品太子難道還是個不願意跟男人講話的男人。

  小兵特意囑咐楚喬必須穿上女裝,草草裝扮一番,立時上路。

  天公作美,這幾日未有大雪,不然之前的一番功夫就全都白做。楚喬和四名親兵策馬狂奔,一身火紅大裘,雖是男款,例也顯華麗。越發襯得她眉目如畫,膚白似雪。

  兩地相距並不遠,不過兩個時辰的行程,誰知剛走了不到一個時辰,迎面一輛馬車就緩緩而來,鑲金顯貴,綾羅飄揚,白馬神駿卻為拉車而使,四騎並駕,一時間竟將一務馳道都堵得嚴嚴實實。

  楚喬眉梢一挑,勒住戰馬,只見對面駕豐的竟是兩名少女,年紀都不大,其中一個穿了一身白色的貂裘小馬褂,下面是一條水粉色的棉布裙子,另外一個卻是一身蔥綠色的衣褲,頗有些獵戶人家的模樣,她們都披著風帽斗篷,小臉凍得通紅,卻不時的回過頭去對著馬車裡的人說笑,聲音清脆,遙遙的穿了老遠。

  呀,弗姐姐,前面有人呢?」

  馬車就停在了楚喬五人的身前,綠衣衣褲的少女眼睛一亮,笑呵呵的回頭說道。

  「什麼人?」嫵媚的聲音頓時響起:「男的還是女的?」

  少女咬著嘴唇吃吃一笑,旁若無人的說道:「四男一女。」

  哦。」裡面的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公子月你,那女的長的怎麼樣?多大年紀?」

  少女對著楚喬上下打量了一會,隨即撅起嘴巴,說道:「還可以,十六七歲,也比我好看不到哪裡去,跟弗姐姐娥姐姐青姐姐更是沒法相比。」

  裡面突然傳來一陣哄笑,之前那個聲音一邊笑一邊說:「公子說了,能讓你綠兒說這般話的人,一定是絕色,男的就放了吧,那女的留下,公子要問話。」

  少女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對楚喬幾人說道:「聽到我弗姐姐的話了嗎?男的走吧,女的留下。」

  幾人頓時一愣,那四名親兵更是大怒,自已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不管這幾個女子是誰,也不該這樣大膽。

  楚喬卻暗暗留了心,大夏豪門眾多,行事大多離譜,窮奢極欲不說,家族的少年主子更是無法無天。這幾個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戶,需小心此不要得罪。

  誰知他們還沒說話,那女孩卻急了,怒聲叫道:「我說話你們沒聽見嗎?真是蠢死了。」說罷,掏出兩錠金子,隨手扔在地上,傲然說道:「我看你腰帶上沒有玉牌,說明你不是氏族,一個寒族女子賣這個價不錯了,你們幾個快快走吧。」

  一名小士兵勃然大怒,厲聲叫道:「哪裡來的黃毛丫頭,再敢。」

  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鞭影猛然襲來,小丫鬟看似幼小,身手卻是不錯,那名士兵激憤之下竟被她偷襲個正著,唰的一聲打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粼粼的鞭痕,辮稍抽在眼睛裡,也不知傷勢如何,那小兵頓時掉落馬下,捂著眼睛大聲慘叫了起來。

  哼!不知死活的狗東西!小丫鬟冷哼一聲,又再抽來。楚喬見她這般蠻橫,不知不覺間也動了真怒,催馬上前,劈手抓住辮稍,手法巧妙的略略一用力,就奪了過來。

  不要欺人太甚。」

  女子聲音清冷,冷冷的望著小丫鬟,寒聲說道。

  哎呀!另外一名親兵突然大叫一聲,楚喬低下頭去,只見剛才被抽到的士兵手掌上全是鮮血,竟都是從眼睛裡流出來的,顯見這隻眼睛是保不住了。

  哼!」名叫綠兒的小丫鬟凌然不懼,不屑的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一個賤民罷了,大不了我賠你」啊!」

  話音未落,一道鞭影猛地抽來,唰的一聲抽在她白嫩滑溜的臉頰上,比之剛才的那下力道更足,鮮血頓時順著臉頰而下,少女慘叫一聲,摀住臉頰,暴怒望來。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一隻,我也弄瞎你一隻眼睛玩玩,大不。賠你銀子。」

  楚喬學著她剛才的。吻,冷冷的說道,舉鞭就要再抽來。

  那少女側也硬氣,叫也不叫,只是咬牙切齒的望著她,眼神極盡怨毒之色,怒聲說道『死丫頭,我不過放過你的!」

  誰要你放過了?」楚喬半瞇起眼睛,反同道:「你則才不是說要買下我嗎」現在就看看你的本事。」

  說罷,一道飛刀登時揮出,閃電般沖土前去,一下狠狠紮在一匹拉車馬兒的臀部,戰馬受驚,揚蹄而起,呼嘯奔騰而去。

  扶他上馬,走!」

  楚喬冷哼一聲,對屬下沉聲說道。當先策馬而去,身後的四人頓時跟了上來。就在剛才,她察覺到這裡並不是只有他們幾人,在兩側風雪掩蓋的密林之中,還有眾多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她頓時知道不妙。這看似勢單力孤的一輛馬豐,實則卻有近百個身手高明的護衛在側,一旦衝突,他們絕對無法討到好處。只能先故作不知,再攻其不備。

  果然,不出片刻,身後頓時響起了隆隆的馬蹄聲。楚喬揮鞭策馬,厲聲說道:「快!」

  五人當先,迅速而去。就在這時,一陣呼嘯的箭雨頓時而來,射馬不射人,四名親兵登時摔落馬下。

  還不停下嗎?」

  一聲邪魅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通休潔白的神駒奔馳在側,馬上的紅衣男子墨發飛揚,媚眼如絲,竟好似女子一般,面容邳魎,一手握韁,一手拿刻,與楚喬並駕齊驅,朗朗而笑。

  彭,的一聲,楚喬頓時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男子的馬肚上,白馬哀鳴一聲,卻仍舊沒有退後。男子一愣,隨即笑道:「好個凶悍的女子,也好,既然你不喜歡它,咱們就不要讓它來打擾你我二人。」

  說罷,男子身形陡然一躍,離鞍而起,穩穩的落在楚喬的馬背上,由後面伸手環住少女的腰,呼吸溫熱,絲絲倭縷噴在少女的耳後,聲音暖昧的說道休香如蘭,膚質盛雪,紅,之上原來也有美貌女子,小可真是孤陋寡聞了。」

  楚喬冷哼一聲,回射向他撞去,男子哈哈一笑,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伸出舌頭在楚喬耳背上輕輕一舔,笑道:「滑如凝脂,香如雪蓮,果然是雪原上的佳人。」

  楚喬渾身一寒,雞皮疙瘩頓時冒出,幾乎要一口嘔吐出來,勃然大怒,只見身側人影棟棟,顯然自己已被包困,惡向膽邊生。揮拳、拿肘、推掌,頓時打在男人的肩頭,側腿、彈臂、下壓,手肘狠狼的撞在男人的小腹,隨即身子一側,登時滑到馬背之下,只以雙腿夾住馬腹,拽住男人的腿,用力一扯。

  那人哪想到她身手竟然這般矯捷,猝不及防之下,彭的一聲,狼狽無比的掉落在雪地之上。大頭朝下,直撲雪原,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風儀和氣度?女子隨之躍下,單膝狠狠的跪在了男人的背上,直撞的他眼冒金星,巴掌一拍,一個清脆的耳光頓時打在男人的臉上。

  趁勝追擊,連消帝打,楚喬如猛虎般按住男人的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施展出一套秘藏於胸的詠春拳法,辟裡啪啦的重拳而下,美女撐舟、砸橋手法、虎尾掌、勾露手,源源不斷,盡數施展開來,全數落在男人的頭臉之上!

  巨大的抽氣聲不斷在四周響起,少女拳頭虎虎生風,迅如閃電,雨點般落下,速度之快,直看得人眼花繚亂。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少女騎坐在男人的身上,拳頭老辣,身手矯健,一時間竟呆若木雞的不知做何反應。

  啊,一樣蠢貨,救太手啊。」

  女子尖銳的聲音頓時響起,楚喬心裡隨之咯登一聲:「太子?

  轟隆的馬蹄聲隨之響起,雪霧翻滾,戰馬呼嘯,烏黑的驍騎營大軍在趙徹的帶領下雷霆而來,然而,看到眼前的場面,卻無人不大驚失色,面色蠟黃。

  趙徹刻眉如墨,高居馬上,厲聲喝道:「楚喬,你在千什麼?」

  楚喬頓時住了手,那被她騎在身下的男人也暈頭轉向的抬起了腦袋,仰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茫然的望向眾人,一雙眼睛烏黑腫脹,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眼前的景矗

  趙徹鏗鏘一聲翻身下馬,大步走上前來,對著地上的男人行禮道:「太子殿下,本王御下不嚴,得罪了。」

  說罷,一把抓住楚喬的手臂,將仍舊騎在唐太子身上的她拉了下來,扯到自己身後。

  少女已經目瞪口呆,望著卞唐使者們哭天抹淚狂奔而至的身影,只覺的一個頭兩個大。這,就是卞唐皇室的獨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可理喻好色成性的太子李策嗎?她還真是瘋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6:30

第063章 極品太子

  楚喬知道,這一次她惹了大禍。

  需要擔心的事情實在太多,謀殺卞唐太子?陰謀破壞兩國邦交?不尊軍令以下杞上?

  隨便哪一各罪名壓下來,都足以至她於死地,她一生之中似乎從未如此衝動不計後果過,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同題,為何自己像是被鬼迷了心竅。她已經不敢去看趙徹的臉色,對面那幾個女人的呱噪聲足以衝破中軍大帳的屋頂,她站在趙徹的身後,仔細回想著事情的前因後果,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來為自己開脫。現在,她只能寄望於這件事不會連累燕洵,不會讓他為自己背上這個居心叵測的罪名。

  你們幾個說夠了沒有?」

  陰冷的聲音突然低沉的響起,語調寒冷,常著強烈的煞氣。幾名衣帶光鮮的少女頓時一愣,只見趙徹一身甲冑,面色如鐵,雙眼刀鋒般的望著幾人,一字一頓的沉聲道,說完了就給我滾!」

  你!」一身鵝黃色衣衫的女子突然指著趙徹叫道,卻被另一個稍微年長的女子攔住:「小娥,不可對七殿下無禮。」

  弗姐姐」」

  既然殿下還有公務要忙,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不過此事我們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已派出信使,我國會即劑派遣使臣前來真煌協調此事。至於這位姑娘」」女子的眼神在楚喬身上緩緩的轉了一圈,淡淡說道:「殿下拒不交人,我們也無可奈何,就請七殿下暫時先為我們看押,他日再作計較,告辭了。」說罷,轉身當先離開大帳,其餘幾名女子也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趙徹靜靜的站在大帳之中,望著隨風飄動的帳簾久久一言不發。

  楚喬站在他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心裡卻能想像的出他有多麼憤怒。對趙徹而言,此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當場將她這個大逆不道的女人斬了,再不濟也要移交尚律院處罰,可是他現在將自己扣押下來,還拒絕交給卞唐的使者,所為的,到底是什麼?

  楚喬發誓,如果他現在向自已揮拳相向,她絕對不還手。

  突然,趙徹的背脊輕輕一震,彷彿有什麼話要說出來,卻努力的忍著不說。她的額頭緩緩流下汗來,手心潮濕,瞳孔微微收縮。

  他,究竟要如何?可會借此機會攀誣亂黨?皇帝一直在尋找燕洵的錯處,好將之除而後快,那麼現在,自己會不會成為這個借。?

  少女緩緩握起拳頭,不自覺的去摸索大腿處匕首。

  趙徹轉過頭來,面色怪開,眼神炯炯的看著楚喬,可是突然間,他的嘴角緩緩咧開,然後

  哈哈哈哈!」

  巨大的笑聲登時響起,程副將等幾個驍騎營的將領突然走了進來,一個個捶胸頓足的轟然大笑,趙徹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豎著拇指嘆道:「好樣的!幹得好!

  這,是什麼狀況?

  楚喬霎時間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瞪大了眼睛。

  李策這個小子,早就該修理了。

  「什麼卞唐太子,跟個娘們一樣,整日穿紅戴綠,看著我老董都噁心。

  毛病那麼多,就該有人殺殺他的銳氣。

  小丫頭,你幹得好,誰敢對付你,咱們第一個不同意!」

  楚喬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小心翼翼的輕咳一聲:「殿下,這件事,似乎不能這樣草率。雖然不知者不罪,但是我畢竟打了卞唐的太子,何況人家還是來給大皇祝壽的,就葺再不濟,也得誠心誠意的去道個歉吧?」

  你打他了?」趙徹眉梢一揚,轉過頭去對著一眾大漢誰看到了?你們看到了嗎?」

  眾人眾口一詞:「屬下沒看著。」

  某人登時懵了,不明所以的向趙徹看去。

  趙徹嘆了口氣,搖頭道不過說起來你也真是蠢,你要揍他也該找個沒人的機會下手啊。。」

  「是啊!」董大鬍子三八的上前說道:「殿下都跟我們商量好了,等這傢伙上路,就找個沒人的機會套上麻袋揍他出氣,非讓他鼻青臉腫的去真煌不可,沒想到你下手比我捫還快。我捫其實早就到了,隔得大老遠看你揍他,就是沒露面。」

  楚喬看著一屋子眼睛冒光的男人,一時間真是欲哭無淚。

  放心吧「趙徹很仗義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過去雖然看你不太順眼,但是現在你怎麼也是我的人,我不會虧待你的。」

  那一天,冰湖解凍,冬雪已晴,大夏皇朝的春天,終於在夏初的尾巴上憤悄來臨了。

  夜晚降臨,大營裡一片安靜,只有東邊一角,有隱隱的絲竹聲緩緩傳來,和這夜幕下的軍營顯得極為不搭調。記得程副將說這是卞唐太子的習慣,睡覺的時候沒有曲子就難以入眠,如今他受了這麼大的打擊,這曲子就演奏的越發哀怨了,活像深宮女子的思春之曲,

  楚喬坐在雪丘上,把玩著手裡的長剡。茫茫雪原之下,無數的燈火閃爍,冷月如霜,月光傾瀉,大營裡一片安靜,偶爾有巡邏的士兵走過,但因這裡不是戰場,難免鬆懈許多,少了幾分緊張的氣氛,多了繼續蒼涼的痕跡,楚喬輕嘆一聲:「所謂的千帳燈,也不過如此吧。」

  箏,的一聲脆響,突然傳來,楚喬低下頭去,只見卻是那把尚未出鞘的寶劍,發出錚然的聲響。她的眉頭輕輕一皺,唰的一聲,就將寶劍拔出劍鞘來

  此刮鍛造獨特,足足有四尺長,劍身青白,上面隱隱有暗紅色的紋浪,乍一看,還以為是未乾的血沫。

  好創!

  讚嘆聲頓時從身後傳出,楚喬回過頭去,只見卻是趙徹,一身黑色錦袍,一步一步的走上雪坡,逕直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說道:「叫什麼名字?

  楚喬微微一愣,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你自己的劍你會不知道」女子搖了搖頭:「這劍不是我的。」

  趙徹點了點頭,也沒再問,右手提著一隻酒壺,仰頭喝了一口,隨手遞給楚喬,挑釁的揚了揚下巴。

  女子搖頭一笑,說道:「你不用激我,我從不喝酒,喝酒只會誤事,或者愁上加愁。

  趙徹聞言卻是一愣,許久之後,才低聲說道:「以前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樣,但是後來卻漸漸不這麼想了。」

  趙徹,你今天這件事,做的有些糊塗。」

  「是嗎?」趙徹輕輕一笑,仰頭喝酒,並不回話。

  楚喬繼續說道:「你公然當著所有人的面這樣欺辱唐太子,見我打他而不露面,事後卻拚命護短,搞得眾人皆知,可知一旦洩露出去是何後果?你就真的那麼相信你的那些部署嗎?」

  趙徹懶散一笑:「那我該怎麼辦。將你交出去送到尚律院?我自己本就想幹的事情,別人為我幹了,我為什麼要恩將仇報?」

  你不該是這樣的。」少女緩緩搖了搖頭:「『趙徹,你和我想像的很不一樣。

  那我該是什麼樣。如聖金宮裡那些人一樣。整日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父不父子不子臣不臣?

  住嘴!女子厲聲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趙徹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冽,他目光悠遠的望向遠方,語氣陰沉的說道:「有些時候,我真想將這一切一把火燒了。」

  男人低下頭來,緩緩說道:「我跟別人勾心鬥角十多年,從我會說話起就一直在為利益謀算,直到被發配邊境戍邊,才算真正的閒散了下來。有時候,我覺得跟這此寒族子弟在一起,遠遠比聖金宮裡要舒服。那裡面是我的兄弟姐妹父母親人,可是他們對我來說,卻比洪水野獸還要凶狠。」

  楚喬,我今晚來只想同你一問,你來驍箭營,到底是為燕洵他日籌備後路的,還是真心想要效忠於我。」

  楚喬面色平靜,她看著男人的眼睛,終於堅定的說道:「我只是想活著,一直以來,只是這樣。」

  趙徹眼中頓時精芒一閃即逝,他緩緩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從今往後,你就要一心一意的跟隨我,無人可以再傷害你。」女子鏗鏘跪在雪地上:「多謝陛下!」

  燈火寥落,星子寂滅,回到營帳的時候,楚喬渾身上下的衣衫幾乎都已經濕透。泡在熱氣騰騰的燥盆裡,所有的思緒頓時間翻騰了起來。

  真煌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演戲的高手,同樣的,她也是。

  夏皇誅殺穆合氏滿門,借助皇三子、皇十三子、和魏鬧的勢力,卻獨獨將他排除在外,並且派人百般試探看守,換作任何一個人,又怎會心無怨憤?

  一個英明的皇帝,能夠容的下不開心耍小眸氣的兒子,卻容不下一個將所有的苦果都壓在心底心機深沉伺機報復的逆臣。

  一個謀圖皇位的皇子,能容的下一個將憤怒表現在表面上的無能兄弟,卻容不下一個裝腔作勢忍辱求存將一切做的滴水不漏的競爭者。

  沒有人會真的認為一個小小的箭術教頭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去毆打鄰國太子,背後的主使者是何人,幾乎一目瞭然。她今晚留在那裡,就是為了等他。她不相信趙徹沒有派人調查過她,只要有心,對於她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奴隸,他不會一無所獲。所以,她拿著諸葛玥的長刮靜靜的等待時機,破月創,是創中極品,由鑄劍大師風雅子所鑄,他趙徹又怎會不識?

  只要他知道自己和諸葛家的那些糾葛,就會認定當初自已跟著燕洵也是無奈之舉,因為自己殺了諸葛家的老太爺,無處可去不得不依附那個落魄的世子。

  只要他知道這此,就會理所應當的認為,自己和燕洵之間的主僕關係只是利益驅使。也只有他抱著這樣的念頭,才有可能試圖收買自己為他所用。

  爾虞我詐,欺上瞞下,你暗自竊喜的縈騙於我之時,焉知我不是順水雅舟的敷行與你,鹿死誰手,我們還要慢慢的看。

  人心。面色冷冽的女子低哼一聲,緩緩閉上雙眼,靠在浴桶的邊緣:「不過草芥而已。」

  長鷹撲朔,雅踞於聖金宮門,燕洵展開書信:「撫卞唐之逆鱗,大局安穩,唯防魏氏一脈。

  宮燈閃爍,火舌吞沒,看著信紙被燒燬,夏皇的新婿,燕北的世子下達了一條命令:「三日之內,但凡從魏聞送進宮裡的奏摺,一律截下。

  阿精聞言一驚,此事事關重大,一不小心,就會將幾年佈置下的勢力金數葬送,不由得質疑道:「世子,這樣的代價,會不會太大?」

  「失去阿楚,代價更大。」

  「世子?

  阿精」男子輕袍緩帶,面容如玉,微微揚眉:「你只要記住,阿楚的生死比任何事都重要,就可以了。」

  阿精聲音上揚:「比燕北還重?」

  燕洵淡淡一笑:「她若不在,我要燕北何用?

  阿精大驚失色,鏗鏘跪在地上,沉聲說道:「世子是燕北的世子,是大同的少主,是蒼生的希望,怎可因私廢公「怎可兒女情長?」

  燕洵冷冷一笑:「我被打入地域的時候,燕北在哪裡?大同在哪裡?蒼生又有何人對我施與援手?我多年艱辛,忍辱求存,一為報仇,二為保護珍視之人,天下蒼生於我而言,不過糞土塵埃。」

  阿精緊皺雙眉,賭氣的說道:「既然如此,世子為何要讓她落入別人之手,為何不將她護在羽翼之下?」

  年輕的男子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堅定的說道:「因為,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是蒼穹之上的雅鷹,相信她是百折不彎的刀鋒,相信她是唯一能夠懂我的人,必可與我站在一處,並肩風雨,共同戰鬥。

  阿精,我希望你們大同行會,能夠像效忠我一樣的效忠她,能夠像保護我一樣的保護她。因為有她在,我就是你們大同行會的領導者,是天下庶民蒼生的希望和福祉。她若不在,我必成魔!」

  阿精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燕洵,看向這個行會多年來悉心效忠的男人。他們以為他必定會如燕世城王爺一般,愛民如子,崇尚大同,可是今日,在這間燈火閃爍的書房裡,他突然意識到以前所有的想法都是那般的錯誤。

  他們在做一場豪賭,賭注滔天,卻頃刻就有可能顛覆!

  不必驚慌「燕洵淡淡一笑:「我敢告訴你,就從未怕過大同會倒劃。燕洵不是燕世城,他不做棋子,不做傀偶,只為自己的心而戰。」

  阿精低下頭去,語氣已顯淡漠冷酷:「世子如此,另屬下寒心。」

  無妨」窗子突然被吹開一角,冷冽的風吹散了燕洵的鬢髮,他的眼睛望向很遠,聲音也漸漸飄渺,卻還是堅定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傳到阿精的耳朵裡:「

  我要先是一個男人,才是你們的少主。冷風如鐵,他似乎嗅到了兵甲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個小時之後呈上了羽姑娘的書案,夏執站在一旁,皺眉說道:「姑娘,這女子是燕世子的軟肋,早晚會出大事。」

  對「邊倉沉聲說道成大事者,怎可兒女情長、不顧大局?」

  姑娘,要不要向上面並報,或者,先將這個女子掌握在手裡。」

  羽姑娘面色淡漠,轉過頭去看向兮睿,緩緩說道:「你想說什麼?是掌握在手裡,還是殺掉以絕後患?兮睿一愣,頓時垂首說道:「屬下並無此意。」

  羽姑娘冷哼一聲,緩緩說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強者?刀兵之強,不過百人之敵,諜算之強,不過千人之敵,權利之強,也不過萬人之敵。真正的強者,是內心堅強,無堅不椎,百折不撓,只有擁有這樣一顆鋼鐵的心智,才能無往而不利,不懼怕任何哏險,最終登上頂峰,達成世人所無法達到的高度。而什麼才算是真正的內心堅強,無情無義毫無牽掛羈絆?還是信念堅定永無貪婪之心?都不是,人皆有私念,所謂的白蓮之節,不過是寓言傳說罷了。真正堅強的人,必有想要誓死守護的東西。。」女子放下書信,緩緩嘆了口氣我終於不必再為少主擔心,他已經長大了,你們,以後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不必再來請示我。」

  姑娘?邊倉一愣,連忙叫道。

  慶幸吧「女子閉著眼睛由衷一嘆:「多年的囚徒生涯,還沒有完全磨滅掉他心底對人性的信任。如果他今日是一個陰鬱狼辣,滿心仇恨,毫無半點信任感的瘋魔,那這裡面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到燕北。

  這個名叫阿楚的小姑娘,是土天賜給大同的希望和寶貝啊!」原本以為這位卞唐太子必不會善罷甘休,趙徹等人甚至已經做好了在這裡打持久戰的準備。誰知第二天一早,李策就吵著要去真煌,一劑也不要在軍隊裡呆下去。

  雖說不懼,但是如此一來,楚喬還是暗暗鬆了口氣。先不管這李太子到真煌之後會如何狀告自己,最起碼他肯走路,自己就減輕一分罪名。

  三日後,卞唐太子的車駕,終於在驍騎營的迎接之下進入了真煌城!這是多年來,兩國第一次派出皇親國戚,進行這樣的邦交。大夏皇朝極為重視,以三皇子趙齊為首,帶領百官親自迎接到十里開外。沿途界旗具備,玀鼓喧天,百姓紛紛出城觀望,鐵甲軍旅護衛一旁。聲勢浩大,堪比皇帝出遊。然而,卞唐的車馬剛剛到地方,只見馬車簾子一掀,一身明黃錦袍,外披黃色大裘的卞唐太子,就大步跨下馬車,步履沉穩,脖頸高昂,若不是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乳,相信一切會更加完美。趙徹和楚喬等人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就連卞唐的使者們也人人一副哭喪的表情。他們萬萬也沒有想到,這位太子殿下這個造型也敢出來見人!可憐了趙齊和大夏的文武百官,毫無任何心理準備,人人面色驚悚,一片慌亂。但是官場老手不愧是官場老手,眾人的反應一個比一個快,魏閥的家主魏光大人第一個行禮嘆道:「久聞李策太子人品風流,俊朗不凡,今日得見太子金面,果然是光彩照人,堪比日月。」話音州落,眾人立時爭先恐後的隨之迎上,文官們吟詩作對,一唱一和,直將李策誇得天上沒有地上全無,超越古今,乃古往今來第一美男。武將們沒這麼多花花辭藻,但也是極為捧場的豎著大拇指組合著他們所能想出來的詞:「漂亮,美,太俊了。

  李策哈哈一笑,突然牽動嘴角的傷口」一邊哎呦叫疼,一邊對眾人揮手玫意,連聲「好說好說。」對於一片讚美之詞,側是接受的心安理得。」不知道若是卞唐帝后在此,會做何感想。好說歹說讓唐王的命根子上了馬豐,一路號角吹奏,浩浩蕩蕩的向真煌城走去。誰知剛走幾步,李策太子就捉出異議「為何號角聲吹得像出征打仗一樣?」趙齊一愣,心下再一次為自己沒親自去接他感到萬幸。」這號角樂曲聲是有牙刪的,出征有出征曲,凱旋有凱旋樂,帝王出行有帝王特用的儀仗,迎接貴賓也要按照對方的品級吹奏。如今一切都無不合現矩之處,卞唐又有何不滿意呢?協商了大半個時辰,大夏不得不做出了讓步,轉瞬,靡靡之音頓時響起,在一眾衣衫光鮮的妙齡女子吹奏著軟綿的絲竹樂聲中,大軍再一次緩緩開撥。

  李策絲毫不以自己臉上的傷為意,還不停的撩開車簾對著下面的百姓招手示意,笑容可掬,平易近人。這傢伙,若不是只?狐狸,就是個真傻子。

  楚喬暗暗一嘆,騎在馬上跟隨驍騎營一路將李策太子送進了聖金宮。

  趙徹和程勇將隨行入了宮。楚喬隨同一眾兵士直接回了驍騎大營,州走到門。」忽見上空一隻黑鷹盤旋。一名弓弩手見了了,抽出腰間的弓弩,開弓就射了出去。誰知一隻利箭卻後擊而上,一下將他的籌打偏。

  那隻大鷹見了越發囂張,嗷嗷直叫,圍著眾人轉了好幾圓,方才展翅而去。

  楚教頭!為什麼射偏我的箭?」

  楚喬目光冰冷的看了士兵一眼,冷哼一聲,打馬就進了大營。

  幾日辛勞,總算有時間休息,眾人則一回到大營,除了站崗放哨的衛兵,全都陷入了睡眠之中。

  楚喬穿了一身尋常的便服,順著側門悄悄走了出去。

  天氣漸暖,赤水湖已經解凍,遠遠望去,只見湖岸邊上,一名男子長身玉立,一襲白衣,微風吹來,說不出的瀟灑綢倪。

  楚喬上前一笑,說道:「你在那擺造型給誰看呢?」

  燕洵轉過身來,溫和一笑,上下打量了楚喬幾眼,說道

  可害怕了。

  沒有。女子狡黠一笑:「從小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嘴硬。」燕洵失笑:「整個皇城都知道了,你也算成了一次風雲人物

  楚喬一愣:「整個皇城的人都知道了?那沒人上奏嗎?」

  趙徹說沒瞧見你打人,整個驍騎營統一口風,就連那個卞唐太子都不承認被你打了,硬說是自己掉的。連苦主都不追究了,皇上還能如何。」

  楚喬掩嘴笑道:「早知如此,我就該打的更用力些。」

  阿楚,軍中生活可還習恬?」

  還好,楚喬點了點頭:「趙徹對我並不信任,屢次試探,不過情況並不糟糕,一切還在掌握之中。」

  燕洵默默點頭,緩緩說道:「嗯,你自己小心些,若是事不可為,也不要勉強。」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我不多留你了,這塊令牌,能驅使大同行會的人馬為你效力,你在外面,或許用得著。」

  楚喬接過木牌,只見樣式古樸,上面刻著一隻巨大的海東青,背面寫著一個同,字。

  我先走了。」

  燕洵!

  男子轉過頭來,不解的向她望來,楚喬也驚異於自己一時之間的失態,尷尬的笑了笑:「路上小心此。」

  燕洵一笑,笑容和煦如楊柳春風,衣帶飄飄,策馬而去。

  楚喬默默站了許久,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見了,才緩步向驍騎營走去。

  籲,的一聲,燕洵翻身跳下馬來,對著迎上前的幾人沉聲說道:「怎麼回事?」

  阿精連忙回道:「魏舒游連夜派人收集了姑娘毆打卞唐太子的誚息,並收買了驍騎營的兩名士兵為證,就要趕往聖金宮了。」

  「魏舒游?」

  燕洵停下身子,緩緩說道。

  世子,我們該怎麼辦?雖說唐太子怕丟臉不追究,但是一旦事情被搖在檯面上,姑娘還是在劫難逃。」

  燕為眼光一寒,沉聲說道:「通知夜組,讓他們處理。」

  阿精一愣,喃喃說道:「世子是要?」

  殺了魏舒游。」男人的眼睛頓時變得比豺狼還要凶狠,哪裡還有則才一分半分的柔和,語調陰沉的緩緩說道:「他已經活的夠久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7:01

第064章 惡梟俯首

  夜已經很深了,聖金宮的上空仍舊沉浸在一片絲竹聲樂聲之中,清冷的遠月高高的桂在空中,散發出一種慘淡淒迷的光輝。真煌城雖然從不實行宵禁,但是過了紫薇廣場就是皇城的范困,戒備森嚴,一片死寂,尤其是這個時辰,基本上少有人行走,而這個時候還能在此處走動的自然不是什麼普通人。

  一百多人的騎兵,前方後窄布成梭陣形,寂靜的長街上只聽到噠噠的馬蹄聲,在這樣夜深人靜的夜裡,越發顯得清脆。」鐵甲森寒,行了半柱香的時間卻沒有進入皇城的主道,而是折入靠城牆的巡道,沿城牆而行。

  行走在中央的騎兵眾多,兩翼衛兵都手拿高盾,前後分別有兩盞燈籠照明,隊伍中央則完全沒入黑暗,讓人無法看的真切,但是一看這樣的佈置就知中心必定護衛著重要人物。

  前排的前鋒將們均手持利器,戰刀長矛遁甲齊備,即劍攻又可守。左右兩側各有二十人的騎兵,像是兩堵牆一般護衛著隊伍的中央,人人手持戰刀,向著外側,穿著厚重的盔甲,盔甲閃動著銀白的光芒,一看就是以西域重甲所鑄,即使有人在高牆或道旁偷襲放籌,只要不以重型弓弩,就無所畏懼。

  這樣嚴密的防範,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滴水不漏。自從穆合氏穆合西風神秘死去之後,惜命的京城貴族們立時人人自危,陷入了一輪惶恐之中。而魏舒游榮登御前帶刀兵衛之後,對自己的這條小命似乎越發的珍惜了起來。

  寒風凌厲,地面上積雪翻飛,更見肅殺森嚴之氣。

  「公子。一名家奴策馬上前,對著馬上的男子沉聲說道:「再往前走就是元安門北側,我們悄悄的進去,不會被家主發現。泰公公已經在宮門前等著我們了,只要將摺子遞上去,燕世子和那個小姑娘一個也跑不了。」

  魏舒游冷冷的點了點頭,目光好似凶狠的狼,殘忍且嗜血,嘴角弧度堅硬,陰鬱且梟桀。

  天空中層雲堆積,星月無光。

  黑暗中的男子一身黑色夜行服,雙眼微微半瞇,站在高高的宮牆之上,一陣冷風吹來,掃過他修長的身休,越發顯得孤傲凌厲,卓爾不樣。

  三十名黑衣手下圍立兩側,或蹲或伏的隱藏在層層陰影之中,靜候時機的到來。

  突然,宮殿方向樂聲大震,隱隱有擂鼓和編鐘長鳴聲。男人知道,時機已到,樂師們開始為他們的行動做掩護,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一聲尖嘯陡然劃破了長夜的寧靜,驚亂了那些有現律前行的馬蹄。魏閼兵將們頓時大駭,慌亂的仰起頭來向黑洞洞的兩側望去。就在此時,嗖嗖聲呼嘯而起,高牆之上三十架弩箭齊發,箭芒閃爍,嗜人心肺,取馬不取人。

  戰馬的慘嘶聲起,奮力揚蹄,馬上士兵紛紛墮馬,哎呦慘叫聲不絕於耳。魏舒游被眾人護在中央,驚怒交加,怒聲喝道:「來者何人?」

  黑暗中的男子冷笑一聲,舉起手中的金色弓弩,嗖的一聲離弦而去。然而箭矢還沒到達,他的身形已如豹子般閃電躍下高牆,天兵降世般落下幾尺,隨後甩出手中鉤鎖,凌空飛躍,轉瞬間穩穩的落在地上。

  「唰,的一聲悶響,男人手中的長劍一下狠狠的插在對面士兵的鎧甲之中,另一名士兵舉刀衝上前,誰知剛走了一步,金色箭矢先發後至,已狠狠的穿透了他的咽喉!

  慘叫聲立時響徹整條紫薇長街,

  緊隨其後,隱藏在高牆之上的死神們紛紛躍下,悍然舉刀殺至。魏舒游的隨從這時候已例下了大半,戰馬慘叫哀鳴,馬蹄亂揚,好多人被弩簧射傷,掉在地上,卻被戰馬一腳踩死,隊伍早已亂了陣形,一百多人的護衛團立時潰不成軍。

  魏閥奸賊!陷害忠良,排除開己,竊國惡梟,穆合西克今日替天行道,來取你性命,受死吧!」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魏舒游知道皇城的禁軍們定是聽到了聲音已經趕來,頓時心神大定,悍勇暴喝:「穆合狗賊,垂死掙扎,有本事就儘管來吧!

  就在這時,突然一隻大網從天灑下,兜頭就將魏舒游緊緊纏繞,四名黑衣武士利落的交換位置,將巨同收緊,隨即猛然拋出鉤鎖,躍上高牆,悍然離去。

  一聲輕嘯頓時傳出,黑衣武士們受到了召喚,儘管佔了絕對上風,卻仍舊毫不戀戰的退了開去,零散的刀刮被拋下,兩名黑衣人舉著兩隻木桶,將裡面的液體嘩嘩側出,然後丟下一隻火把,再也不看一眼,幾個飛躍,就消失在重重樓宇之間,向著外城而去,只是剎那間的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整個行動,不出半柱香的時間,一切轉瞬歸於寧靜,而聖金宮的方向巨大的聲樂猶自沒有停歇,仍舊處在一片歌舞井平之中。

  高效率的攻擊和爆炸般的手段之後,留給皇城禁軍的只是一片火海和血泊中掙扎呻吟的魏兵。

  皇城的禁衛軍統領路將軍面色驚慌,急忙說道:「魏大公子被擄走了,快!快去通報長老會!其他人跟我去外城追擊兇手!」

  就在皇城禁軍們風風火火的去外城追擊刺客的時候,一隊黑衣人馬卻毫無顧慮的奔進了皇城,官道旁的松柏林裡,十多名青衣侍衛正靜靜的護衛在一輛馬豐旁邊,幾人迅速奔至,將被巨網網住的魏舒游一把狠狠的扔在地上

  「你們,」

  彭,的一聲悶響,魏舒游剛要開。」就被一人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嘴上。滿口牙齒登時碎裂,魏舒游悶哼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兩名青衣侍衛迅速上前,將魏舒游緊緊綁了起來,封住手腳嘴巴,然後拉開馬車的下層,竟然將他裝在平時盛放炭火的夾層之中。

  為首的黑衣男手上了馬車,脫下外面的黑色夜行衣,露出裡面的一襲白衣,拉下蒙面,面容清俊,雙眼銳利如星。

  「世子,換好衣服的黑衣人也穿了一身青色的侍衛服,恭敬的抱著一個火盆,說道:「烤烤手,暖暖身子吧。」

  燕洵淡淡點了點頭,將火盆接過,簾子放下,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衣,扔了進去,然後伸出手,對著外面的人輕輕一揮,馬車隨即就上了官道,向著禁宮方向緩緩而去。

  劇烈的馬蹄頓時在身後響起,一名護衛立時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什麼人?深夜在宮裡跑馬,不想活了嗎?」

  那人一愣,看清楚來人之後,頓時接。說道:「原來是燕世子,魏公子在紫薇道遇襲,屬下奉命要趕往皇宮稟告陛下。」

  遇襲?馬車的簾手被一把掀開,燕洵眉頭輕蹙:「可抓到兇手,魏公子現在何處,可受傷?」

  「回稟燕世子,兇手潛逃,已經向著外城逃跑,路將軍帶人去追了,魏公子被人擄走,至今生死不知。

  燕洵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你快去通報光」

  戰馬隨即呼嘯而去,燕為回到馬豐裡,對著外面沉聲說道:「繼續走,去呂華殿。」

  剛一下豐,就見魏光帶著魏閥的幾名官員行色匆匆的從呂華殿中走了出來,上馬之後極速向宮外馳去。

  燕洵披著一身白色大裘,面容俊朗無匹,目送著魏閥眾人離去,才緩緩踏進了呂華大殿。

  夏皇已經退席,只剩下因為魏舒游被人擄走而神志恍惚的趙齊在主持大局。穿著綵衣的宮女穿梭其間,為眾人布菜,巨大的皇家樂師團圍繞在大殿一側,絲竹聲悠揚編躚,綿綿如春水,一聽就知是在投誰所好。

  李策皇太子一身深紫蟠龍錦袍,和四周眾人談笑風生,杯來即乾,毫不含糊,還不時的伸出手去逗弄跳舞的舞姬,一派名士風流,若不是臉上的風景實在太過壯觀,想必也是一幅風流浪蕩的瀟灑之舉。

  宴會上氣氛熱絡,百官都喝的差不多了,情緒高漲,笑聲不斷,一片觥籌交錯之景。

  燕洵惟無聲息的入席,抬眼淡淡的看了一眼李策那鼻青臉腫的面孔,嘴角一牽,舉起酒杯,搖頭輕笑。

  你怎麼才來?」

  趙淳兒一身彩蝶嫩粉對儡衫,下著金紫色長裙,滿頭珠翠,眉心嫣紅,臉頰乳粉,櫻桃小口」珠玉滔滔,翡翠光華,別樣的光艷照人。

  燕洵抬起頭來,看著款款走來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略略彎起嘴角,淡淡的說道:「小睡了一會。」

  我還以為你又不來了呢」趙詩兒眼神如水,瞥向坐在上首的唐太子李策,嘟著嘴說道:「那個傢伙剛剛問人家的閨名,真是不知平瞰。」

  燕洵灑然一笑,仰頭飲酒,並未答話。

  趙淳兒痴痴的仰頭看著他,絲毫不介意他對自已的不理不睬,過了許久,突然反應過來,小臉一紅,扯著自己的衣服問道:「你看,這是新域則州進貢的彩蠶絲,好看嗎。」

  燕洵微微一愣,卻想起了州剛的赤水湖,女子眼神明亮,急切的叫他的名字,然後略顯慌亂的說:「路上小心。

  燕洵的表情頓時溫柔了起來,由衷的嘆:「很美。」

  趙淳兒以為說的是自己,頓時開心了起來,美滋滋的坐在一旁,不住的為燕洵夾菜側酒。

  不斷有士兵悄悄從側門進來向趙齊稟報,趙齊面色發青,越發難看,四周的官員們都謹慎的注意到了,漸漸收斂,宴席上聲勢減弱,卻只有卞唐太子李策仍舊醉醺醺的拉著趙齊的衣袖,不住的說話,晃晃悠悠間幾乎將手中的酒都灑在趙齊的身上。

  直到二更方才散席,李策醉的一塌糊塗,竟然趴在幾子上就睡著了,將飯菜沾了一身。

  趙齊命人將他抬到斜芳殿去,自己沒有回禁宮,而是直接出了大殿,上馬出城。

  燕洵站在黑漆漆的廣場上,一身白色狐裘,面容硬挺,眉飛入鬢,看著趙齊離去的身影,淡淡的牽起嘴角。

  天空一片蕭索溘黑,寒鴉飛過,一片呱噪之聲。

  詢哥哥「趙諄兒小心的拉著他的衣袖,輕聲說道:「這裡好冷,送渾兒回宮吧。」

  燕洵恭敬的退後,行了一禮,疏離感頓時拉開,彬彬有禮的沉聲說道:「燕洵不勝酒力,不敢叨擾公主,公主還是自行回去吧。

  說罷,轉身就上了自己的馬車。

  馬車漸漸遠去,趙諄兒仍舊站在原地,宮人走上前來,為她披上大裘,卻一不小心落在了地上,深紅色的大裘落在雪地尤其顯得醒目,好似一灘鮮血。

  趙淳兒倔強的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努力的不讓它掉下來。

  公主」

  臣瑭姆嘆了一聲,上前拉住小公主的小手,說道:「回去吧。」

  趙淳兒抿緊嘴角,聽話的點了點頭,跟在玉嫉嫉的身後一言不發的向馬車走去,冷風吹來,一滴眼淚頓時下落,劃過臉頰滴在蒼白的雪地上。

  毋姓,小公主的聲音細小,帶著掩飾不住的哭腔:「淳兒做錯了嗎?」

  王嫉姆嘆了口氣,輕輕的摸了摸趙淳兒的頭髮,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說錯,就只能怪你生錯了人家愛錯了人,這個可憐的孩子,未來的路又該如何去走?

  馬車緩緩向前,隱沒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之中。

  鶯歌院的密室裡,阿精一把扯下男人蒙眼的黑布。魏舒游緊緊的皺眉,好半晌才適應了這樣明亮的光芒,抬起頭來,卻陡然看到男子淡漠輕笑的臉孔。

  「燕洵?魏舒游雙眼頓時大睜,不可置信的大聲叫道。

  燕洵坐在椅子上,正在品茶,聞言略略抬眼,淡笑著打招呼:「魏公子最近貴人事忙,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你好大的膽子!」魏舒游頓時大怒,厲聲說道。

  我的膽子向來不小,魏公子應該心領神會。

  「燕洵,魏閥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燕洵呵呵一笑,好似聽到一個笑話一樣,緩緩說道:「我會不會死無葬身之地我不知道,但是我卻敢肯定你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

  還記得嗎?」燕洵微微探前身休,笑容邪魅,聲音舒緩的緩緩說道:「我當初說過,你那日不殺死我,總有一天要死在我的刀下,你砍我一根手指,我就砍你一顆腦袋。」

  啊!」

  巨大的慘叫聲頓時響起,凌厲的刀鋒下,一隻斷手頓時掉落在地,鮮血狼藉。

  幾滴血漿濺到燕洵的手腕上,男子微微皺起眉來,厭惡的拿起一塊自絹用力的擦拭。對著屬下冷然說道:「拖下去,砍了。」魏舒游垂死掙扎,怒聲叫道:「燕北狗!我叔父不會放過你的!」

  魏光。燕洵冷笑一聲:「他太老了,腦袋已經不夠用了,只有你們魏閬還將他當做神一樣的供著。現在他那顆腐朽的頭顱裡,還不一定在懷疑誰呢。」

  「魏舒游,你這個蠢材!」

  燕洵突然轉過頭來,冷冷的看著他,厭惡的沉聲說道:「你原本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活,可惜你不該激怒我,尤其不該拿我最在乎的人來威脅我,你以為你可以扳倒我?天真。你始終是個不成器的廢物,以前是,現在是,原本以後也會是,只可惜你再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一把將染血的白絹扔在地上,燕洵凌然轉過身去,大步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冷聲說道:「拖下去!」

  怨毒的咒罵和驚恐的厲嘯頓時響起,燕洵背脊筆直,充耳不聞。

  他已經走上了復仇的道路,曾經羞辱過他,傷害過他的人都將為之付出慘痛的代價。從此以後,他再不允許有人將他心愛的東西奪走,再不允許!冷月如霜,夜風冰冷,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日,整個真煌城都被驚動,魏閥嫡長公子魏舒游昨晚在皇城遭人伏擊,一百兵馬全軍覆沒,魏舒游被人擄走,皇城禁軍趕到的時候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瞧見,撥索一夜一無所獲,如今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因為當時有禁軍遠遠的聽見賊人自報穆合氏穆合西克的名號,所以,一系列大規模搜繳穆合氏餘孽的屠殺又再開始了。

  然而此時此刻,在魏氏大宅的主房裡,魏光卻將一封書信交給自己最為信任的部署魏奴,沉聲說道務必要對燁兒說,魏閩生死即在頃刻,陛下已時魏氏一脈下手,他若走再不回來,魏閥就是下一個穆合氏。」

  五騎快馬迅速奔出真煌城門,向北絕塵而去。

  阿精來通報的時候,燕洵正在廊下品茶,聞言冷然一笑,淡淡的說道:「越熱鬧越好。」

  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卻頓時讓阿精渾身上下都冰冷了起來,他跟了燕洵三年,卻發現自己漸漸看不清楚這個主子了。驍騎營的校場上,傳來一波又一波雷霆般的叫好聲,笑容明朗的少女站在校場中央,七箭齊發,連珠彈丸般一支接一支的射向百步外的靶心中央。

  楚教頭!」遠遠的一騎戰馬迅速奔來,年輕的士兵穿著一身灰褐色的短打武服,翻身跳下戰馬,氣喘吁吁的說道:「有人找你。」

  「找我?」楚喬一愣,放下弓弩,一下自箭台上跳了下來,問道:「什麼人?」

  楚教頭!」笑容爽朗的大漢揮舞著弓箭大聲叫道:「還比不比啊?」

  連袍子都輸給我了還不知悔改,早晚要你輸得沒褲子穿!女孩子轉過頭去,語調清脆的喊道,周困的驍騎營戰士們陡然大聲笑了起來,紛紛哄起那名吵著要比箭的大漢。

  通訊兵也跟著眾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司禮監的,人很多。」

  楚喬的眉頭緩緩皺起,會是誰來找她」燕洵不是說打唐太子那件事了了嗎」還會有什麼人來找她這個小小的箭術教頭?

  走,去看看。」

  楚喬翻身跳上另一匹戰馬,跟在通譏兵身後,向著中軍大營的方向而去遠遠望去,今日的驍騎營格外熱鬧,金龍幡旗,錦衣禮官,一色身姿綽約的女子們端著巨大的金盤,司禮監的總管捫穿著大典才穿的華服,恭恭敬敬的跟在後面,一緋排金碧輝煌的箝子搖在營帳之前,不知道里面裝著什麼曠世奇珍。

  趙齊眉頭緊鎖,對程副將沉聲說道:「七殿下呢?怎麼還沒回來。」

  程副將額頭冷汗直流,到現在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了,壓低聲音答道:「就快了,屬下已經派人去通傳。」

  不錯,原來這軍營之中,也別有一番景緻。

  一個慵懶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趙齊聞言頓時頭痛,轉頭苦笑道:「太子殿下,不知您此番來我七弟這裡,到底所為何事啊?」

  待會你就知道了。」李策一身大紅錦袍,衣衫如火,下襬處繡著幾隻鸞鳳戲龍圖,金光耀眼,衣帶飄香,外罩火紅狐裘,一雙眼睛邪魅如桃花,大冷的天卻偏要死命的搖著一把摺扇,故作神秘的模樣直看的人牙根癢癢。

  趙齊發誓,他真的有些忍無可忍了。

  整整兩天,他隨著眼前此人四處折騰,先是嫌聖金宮睡覺的地方不通風,忙活半晚上總算通了風他又嫌通風之後屋子冷,一早上起來就開始為宮裡的宮女長得醜而不肯吃飯,好不容易找來一此姿色極品的他又嫌人家不會吟詩,吃頓飯也是百般挑別,一會說茶葉不是最近三日的新茶,一會說外面侍衛的靴底沒有墊上軟綿,在外城走路時會吵醒他在內城睡覺。總之是花樣百出,無窮無盡。

  趙齊一條命幾乎去了一半,感覺似乎和眾多兄弟們爭鬥多年都沒有陪著他這兩天辛苦,眼下也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別出心裁的念頭,不貫不顧的叫上一群人來了軍營。如果在這之前,他還一直懷疑這傢伙是扮豬吃老虎的隱藏高手,那麼現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這傢伙就是一個變態,毫無理智可言。

  哎呀!來了來了來了!」

  李策雙眼突然放出光來,趙齊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李策一把拉到一邊,唰的一聲合上摺扇,男人緊張兮兮的說道:「我今天的打扮怎麼樣?味道夠香嗎?不俗氣吧?你看我這雙靴子,是西北默罕王進貢的極品花貂,還上檔次嗎?」

  趙齊無奈的嘆了口氣,頻頻點頭:「好,美極了。」

  剛一踏進大營,楚喬就看到了趙齊的綠營軍兵馬,她的眉頭輕輕一蹙,心下暗暗留了幾分小心。

  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何趙齊會親自前來找自己呢?會不會是燕洵出了什麼紕漏?

  這時,她已經靠近了人群,只見司禮監的官員們一個個皺眉看著她,似乎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樣。她稍稍安心,若是燕洵事敗,趙齊只要帶著綠營軍來就好,何必帶著司禮監?事情一定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

  末將楚喬,參見三爺」

  哈哈!看你這回往哪跑!」

  一個火紅的身影突然從身後竄了出來,一把伸臂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所有人霎時間目瞪口呆,然而他們還沒回過神來,就見那少女驟然間好似受到攻擊的小獸,雷霆般原地躍起,一個繁瑣手就從對方的掌控下掙脫而出,小擒拿手隨之而上,卡嚓兩聲脆響,就反客為主的將偷襲的男人死死的按在地上,

  ,什麼人?」

  楚喬冷喝一聲,沉聲說道。

  然後,就見卞唐大皇的心肝寶貝拼了命的從地上抬起頭來,仍舊保持著笑瞇瞇的色狼表恃,語調慵懶的說道:「真是粗魯,是我啊,你不認識了。

  大夏的官員們頓時間懵了,他們看看趴在地上的李唐太子,又轉頭看看黑著一張臉的三皇子趙齊,隨即再去看看有些傻眼的少女楚喬,人人呆愣,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反觀卞唐的使者們,卻人人一副哀怨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不會按照常理的方向發展。

  趙齊當先反應過來,頓時上前一步,對著楚喬厲聲說道

  大膽!竟敢對唐太子無禮,該當何罪!」

  楚喬一愣,連忙鬆了手,正想請罪。忽見李策一個翻身從地上利落的爬起,對著趙齊十分有氣勢的喝道:「你才大膽!本太子要娶的人就是她,我把聘禮都帶來了,來人啊,抬上來!」

  幾百隻巨大的箱子被抬上前來,州一打開,滿是金碧輝煌之景,一片耀眼奪目之色,眾人不由得驚呼出聲。

  楚喬站在原地,看看傻了眼了大夏官員,看看目瞪口呆的趙齊皇子,看看得意洋洋的李唐太子,最後欲哭無淚的皺緊了眉頭。誰可以來告訴她,眼前這一切,究競是什麼狀況?寒冬已過,大地回春。

  今天一早推開窗子,就發現外面的積雪大多消融,冰層融化,湖水泛開,南方的燕子紛紛北歸,鶯鶯啼鳴,聲音清脆悅耳。

  燕洵今日的興致極高,他前幾天剛則手刃仇敵,心懷大放。

  穿了一身湖綠色的錦袍,腰間斜斜的繫著一根同色衣帶,面如白玉,眼若寒星,翩翩貴介,玉郎神風。此時此劍,他正端坐在湖心亭裡喫茶,一爐焚香幽幽的燃著,香味極淡,煙霧豎直而上,空氣裡沒有半絲風,絲絲箏聲從遙遠的東華苑傳來,遙遙看去,一襲青碧掩映的假山碧水之間,好似超凡脫俗的畫卷一般,毫無半絲人間煙火之氣。

  偷得浮生半日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輕鬆自如了。

  午後,一騎快馬奔入了聖金宮,霎時間打碎了這份難得的清靜。

  「世子」阿精蒂著幾個鶯歌院的下屬大汗淋漓的跑到亭子裡,對著正往亭外走的燕洵大聲叫道:「大事不好了。」

  微風輕拂,吹起燕洵翻飛的衣角,男子回過頭來,淡淡的看了阿精一眼,似乎為他的莽撞有些不悅。

  何事如此驚慌?」

  燕洵的聲音平和,頗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氣質,阿精卻學不來他的這份超然,語調急促的說道

  卞唐太子剛則去了驍騎營,點名要求娶驍騎營的箭術教頭!」

  卞唐太子娶妻,與你我何干?」

  燕洵微微挑眉,語調悠然的說了一句,轉身就向前繼續走去。

  阿精頓時傻了,和幾名同伴對視一眼,心底頓時升起巨大的崇敬和喜悅

  難道,世子殿下終於懂得凡事以大局為重,不再為兒女私情所牽絆了嗎?楚姑娘和殿下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比尋常,世子殿下這般冷靜,絲毫不為之動容,這該是一鍾怎樣巨大的自制力和自控力?為了大同的信念和理想,他究竟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放棄了什麼,做出了多大的代價和犧牲。

  然而,一個開心的笑容還沒從眼睛蔓延到嘴角,一陣風陡然刮至眼前,原本雲淡風輕的男午面皮紫脹的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厲聲說道:「你說什麼?哪個箭術教頭?他要娶誰?」

  阿精哭喪著臉,心底百般哀怨:「驍騎營的籌術教頭,只有姑娘一個是女的啊。」

  該死的!」

  該死的」

  該死的!」

  長風吹過真煌城的上空,就在這一劑,有三個憤恨的聲音在不同的地方同時響起,燕洵趙徹和趙篙三人同時衝出居所,翻身上馬,向著城東的驍騎大營風馳電掣而來!

  卞唐太子李策?」

  諸葛府的梅園之中,紫袍墨發的男子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沉聲說道:「他又來攪什麼局?」

  朱成笑瞇瞇的彎腰說道:「少爺,他可不是攪局,這位唐太子現在已經帶著星兒姑娘去見皇上了,吃了杵奼鐵了心,似乎是咬定青山不打算松。了

  諸葛玥眉心緊鎖,突然唰的一聲站起身來,披上外袍就向外走去。

  哎?少爺,您要幹什麼去啊?」

  「去看看」

  遠遠地,只有一個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後面的話朱成沒有聽清,可是諸葛玥的身影已經走得遠了,轉瞬間,駿馬長嘶一聲,蹄聲踏碎了梅園的清淨,朱成搖了搖頭,不解的嘆道:「少爺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就在燕洵等人快馬加鞭的趕往驍騎大營的時候,卞唐太子的馬車卻已經離開了鐵血的軍營,沿著官署衛道繞了一個大圓子緩緩的向著聖金宮的方向而去。

  李策的眼睛笑得像隻狐狸一樣,剛則被揍完沒多久,眼眶到現在還是青的,多少令他的絕代風華失了幾分顏色。楚喬坐在豪華馬車的一角,被他看的渾身發毛,眉心緊鎖面色發黑,可是儘管心下暗恨,卻不得不故作恭敬的拱手施禮,說道:「太子殿下,當日楚喬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多有冒犯,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怪罪。

  李策眼梢一挑,慵懶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原來你叫楚喬,我叫你小喬可好?要麼就叫你喬兒?」

  楚喬身上頓時一冷,雞皮疙瘩掉了滿地,皺眉說道:「楚喬身份低賤,賤名不足以為殿下所記。」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7:27

第065章 烏龍搶親

  「要麼我叫你喬喬好嗎?這樣聽起來比較親切。」女子面色冷然,耐心卻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稀少,她皺眉說道:「如果是因為當日楚喬對殿下的冒杞,而讓殿下今日有些等舉動,那麼楚喬甘願接受懲罰,還請殿下明示。」

  李策充耳不聞,仍舊笑著說道你家中還有何人,父母尚在嗎?」

  殿下,你想做什麼不妨直接說,楚喬草民一個,受不起殿下這般愛護

  「你是幾月生辰?今年幾歲了?我是七月生,今年二十有一口,

  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們能不能正常說話。」

  你的祖藉是在何處?長的這般鍾靈毓秀,不像是北方人,反側像我們南方的女子,你父親可跟你說過嗎?」

  太子殿下!」

  發起怒來都這麼好看,我真是太有眼光了!」

  半個時辰之後,楚喬試圖重新和李策交流,她很認真的平復下自己的怒火,態度誠懇的說道:「太子殿下,你到底看上我什麼了?」

  李策溫柔一笑:「你的什麼我都喜歡。」

  楚喬自知失言,搖了搖頭:「換言之,你到底想利用我做什麼?你不想娶大夏的公主可以有很多辦法,杞不上翕我做擋箭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庶民,沒有利用價值。。」

  喬喬,李策皺起眉來,表情困感的說道:「我對你一見傾心,你卻這樣誤會我,我會很傷心的。」你會很傷心才怪?

  楚喬突然發現,和正常人說話其實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哪怕那個正常人是你的敵人,也不像眼前這樣,敵我難分,連對方的態度都根本無法摸清。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放棄想從李策嘴裡知道什麼的奢望,靠著馬車靜靜的坐著,連眼睛都不願意再睜開。

  喬喬,李策淡笑著靠上前來,聲音邪魅,語調輕佻,帶著幾分難言的沙啞和魅感『我手冷。」

  半晌沉寂,隨即「彭,的一聲,李策太子霎時間猶如一個皮球,轟然飛出了馬豐,從眾多卞唐使者和大夏侍衛的頭頂,猛地大頭朝下摔落在地。

  什麼人?」

  啊!太子殿下!」

  「有刺客!保護殿下!」雜亂的呼嘯聲登時響起,趙齊眉梢一挑,一把撥出腰間長劍,幾日來因為魏舒游的失蹤而一直緊硼的神經頓時緊張了起來,招呼著身旁的侍從就圍住了那輛大的離譜的馬豐。

  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李策一邊哎呦著一邊狼狽的站起身來,踉蹌著就向馬車跑去,攔在劍撥弩張的眾人身前,連忙說道:「走我自已不小心,沒坐穩,沒事沒事。」眾人緊鎖眉頭面面相覷,看著毫無半點動靜的馬車,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沒坐穩。這馬豐跑的比人走還慢,什麼人會沒坐穩的從裡面飛出來?

  「沒關係,大家不要緊張。

  李策擦起衣衫下襬,笑著爬上馬車,衝著眾人連連擺手。趙齊面色冷淡,語調陰沉的沉聲說道:「太子殿下坐穩了,道路難行,還是要小心一此。」

  簾子州一放下,李策頓時就呲牙咧嘴的挨著胳膊,哀怨的瞅著冷冷的坐在一旁的楚喬,撇著嘴說道喬喬也太心狠手辣了,這樣對你的未來夫婿,是要遭報應的。」

  楚喬半瞇著眼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男女有別,還請殿下自重。」

  喬喬,幫我上藥吧。」

  李策拿住一個白玉瓷瓶,可憐巴巴的湊了過來,伸出捭得滲出血絲的手臂。

  楚喬眉梢一挑,並沒有動作。

  「我是為你好。李策說道:「若是被別人看到我又受傷,你肯定又受牽連的。」

  楚喬嘆了口氣,一把奪過瓷瓶,粗魯的拉過他的手臂,就為他上起藥來

  李策的慘叫聲頓時傳出,趙齊等人走在外面,聽著裡面鬼哭狼嚎的聲音,眉頭越皺越緊,面色鐵青。

  天藍雲白,空氣清新,午後的陽光溫暖,鳥兒在空中自在的盤旋。官署驛道的兩旁,跪著許多來不及躲避的平民,他們理所應當的低著頭,模樣恭謙,但是卻在聽到上面聲音的時候偷偷的挑了下眼角。

  今晚,就是大夏皇帝趙正德為迎接卞唐太子李策而親自主持的接風大宴,到時候,滿朝文武、皇親國戚都會到場,就連極少露面的皇室宗親貴婦公主千金們都會出席。名為迎接李策太子,實則卻是在為他日的和親做準備功夫。

  畢竟,李策太子多年遊蕩,至今未娶,一旦被他選中,就是卞唐國母。

  大夏皇室登時就會贏得一位強有力的外援,這在面對滿朝虎視眈眈的宗室氏族之時,助力將會不可估量。

  霎時間,整個皇室公主們一片緊張,描眉梳妝,綵衣著身,胭脂香味染香了赤水河,一片奢靡錦繡之氣。

  然而她們卻無人知道,那個已經被欽點了的女子,此時已在肇事者的無賴挾持下,向著聖金宮緩緩而來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07:45

第066章 禍世之水

  鐘聲朗朗,金蓮並蒂,小小的燭火點燃了金度塔頂,耀眼的光芒頓時而起,光華璀璨,流光溢彩。洪鐘大呂齊齊響頌,聲音穿透了洪荒大陸,激盪在逐敖之野上,傳遍整個西蒙。

  龐大的馬車隊伍停了下來,李策撩開簾子,靜靜的望著遠處高峨聳立的金度塔,眼睛明澈,嘴角淡然,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半瞇著,那一瞬間,楚喬甚至已經確認,這個男人絕對不會像他所表現出的那般放蕩和不羈,因為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有悸動、有艷羨、有不甘、甚至還有瘋狂的鋒芒。

  可是下一劍,李策卻唰開嘴角笑了,笑得很沒心沒肺,他開心的說道:「這燈排列的形狀,真像一個脫光了衣服的舞姬,身姿曼妙,起伏玲瓏,夏王真是太有心了。」

  大夏的士兵們聞言幾乎一口血吐出來,那金度塔上的燈火,名名是一條五爪的盤踞金龍,為什麼在李策的眼裡卻成了一個脫光了衣服的舞姬。

  「快走吧「李策不耐煩的放下了簾子:「看假的畢竟沒什麼意思。」

  趙齊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吩咐士兵們繼續前行。

  你就是這樣喬裝掩飾以自保的嗎?」

  楚喬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淡然,可是卻帝著幾絲蠱惑的笑意。

  李策轉過頭來,上下打量著女子,突然伸出手去攬住她的腰:「你猜對了,我其實英明神武滿腹經綸,怎麼樣,崇拜我吧?」女子並沒有抗拒,雙眼閃過幾絲蜜色的光芒,微微半瞇,緩緩說道『我聽說,人若是總是裝成傻子,時間長了,就會變成真的傻子。

  喬喬,女人還是要可愛一此,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咄咄逼人呢?」男子邪魅的笑,魅惑的伸出舌頭,就要舔在女子脖頸上。

  楚喬的手一把推在李策的下巴上,強行讓他閉了嘴。

  會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會吃人的老虎也不會整日亮出自己的爪牙。

  李策嘿嘿一笑,溫熱的呼吸噴在楚喬的臉頰上:「那你說,我是不叫的狗,還是藏了爪牙的老虎?」

  你都不是「女子緩緩一笑你像是毒蛇,滿身花斑的藏在草叢裡,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蹦出來咬人一口。」

  哈哈!李策突然哈哈大笑,似乎遇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般,好久才斷斷續續的說道:「喬喬,你還真是有趣,我越來越覺得自已眼光獨到了。

  你很快就會知道你的眼光有多麼獨到。」

  李策的聲音低沉沙啞,緩緩的靠了過來:「有多快?

  「非常快。」

  卡嚓,一聲脆響登時響起,楚喬一個剪刀手反手一扭,就將李策的一各手臂卸了下來,然而還沒等李策慘叫一聲,又是一連串的脆聲響起,電光石火間,李策的手臂又被她接了上去。

  「告訴你,我絕對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女子半跪在馬車裡,一手撐地一手指著李策的鼻子,面色陰冷語調冰寒,緩緩說道:「我想殺你不過彈指一揮間,將我帶在身邊對你來說絕對有百害而無一利,你做事最好為你自己留一各退路,我不是甘於被你利用的人。

  李策眨巴著眼睛,突然撲哧一笑,說道:「喬喬好凶啊,不過沒關係,我會用我的真心打動你的。」

  楚喬不再言語,頓時回身做好,該說的她已經都說完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看這唐太子想玩什麼花樣。

  三殿下!」

  清越的聲音突然在外面響起,有緊張的侍衛頓時上前喝道:「何人攔路?」

  趙齊頓時打斷了侍衛捫的聲音,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原來是諸葛少爺,哦不,現在應該尊稱你為諸葛指揮使了。」

  三殿下說笑了,兵部的檄文還沒有到,軍機處指揮使花落誰家還言之過早。」

  眾望所歸,大勢所趨,諸葛少爺才高八斗,指揮使一職捨你其誰,還是不要過謙了。」

  諸葛玥騎在戰馬上,一身深紫色的錦衣華服,面容清俊,眼神好似古井,波斕不驚,淡定無鋒,靜靜說道

  後面的可是李策太子的車駕嗎?」

  李策坐在車裡,回過頭來,低聲一笑:「你的老朋友來找你了。」

  楚喬微微挑眉:「太子殿下連這些陳年舊事都這般知之甚詳,如何讓人相信你只是個放浪無鵜的紈褲子弟呢?

  李策一愣,自知語失被抓了個正著,隨即呵呵一笑,也不解釋,撩開簾子對外大聲叫道:「諸葛少爺,聽說你在真煌城蕭聲一絕,改日能否讓我開開眼界啊?」諸葛玥站在燈火的暗影之中,孤身單騎,並沒有隨從。長風從他的身邊吹過,帶起地上的塵埃和雜草撲朔朔的向前滾動。天色已暗,灰濛的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火紅的流雲,在他的背後染下油畫般的光彩。

  男子的眼神並不銳利,淡淡的一束射向李策的背後,那昏暗的光影中,有女子單薄的身影輪廓,柔和的一奈。多年的歷陳讓他變得內斂而低調,曾經年少時的銳氣似乎已經磨平,匕首入了鞘,卻並不代表著安全,他就像是一隻隱藏的猛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衝出刀鞘,將人一刀洞穿。

  太子殿下過獎了,他日有機會,必當聆聽太子殿下的高藝。」

  哈哈」李策放聲大笑:「好說好說,我的水平還可以,比你高不到哪裡去。」趙齊眉頭緊鎖,似乎感覺只要和李策站在一起就有辱身份一般,連忙沉聲說道:「諸葛少爺,時辰不早了,父皇設宴,我們還是早點到的好。」諸葛玥淡淡一笑,策馬讓路:「三殿下請,在下隨後就到。」

  「多謝。」

  車輪滾動,緩緩前行,馬車和諸葛玥交錯的那一到那,冷風吹起了窗簾的一角,男女的側臉交叉而過,卻沒有一個人側頭望上一眼。

  時間太快,他們就像兩顆毫不相干的流星,擦肩的瞬間甚至來不及道一句珍重,就要各奔前程。

  哎呀呀」「李策在一旁搖頭嘆息:「落花有意隨流水,無奈流水不解情。喬喬,他這般不逍嫌的來看你,你卻連個笑臉都欠奉,真是太不解風情了。

  楚喬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沉默不語。

  喬喬,李策突然笑瞇瞇的上前來說道:「如果我殺了諸葛玥,你會如何。」

  楚喬閉目,一聲不吭。

  那麼,如果我殺了趙嵩呢?」

  殺了你。」女子毫無猶豫,冷然說道。

  哎,還真是狠心。」李策嘆了口氣,繼續問道那麼,如果我殺了燕世子呢?」女子突然睜開眼睛,冷冷的向著男子看來,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如果那樣,我必當窮我一生,以命相搏,滅了卞唐,然後讓你豬狗不如的活著

  卞唐太子突然愣住了,原本的一句戲言,卻登時讓四周的空氣頓時凝結了起來。

  多年之後,當李策再一次回想起那一刻的時候,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黯然失神,不是為了這少女強大的信心,不是為了她堅定的。吻,也不是當年就真的相信她一個小小的女子會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他只是突然間有些感傷,如果是自己死了,可有人會如此堅定的說出這一番話嗎?

  龍袍加身的男人提起酒壺仰頭喝下,知已永遠是這世上最奢侈的東西,哪怕你坐擁天下,也無法得到。

  大好頭顱,為君所留,一腔熱血,唯獻知己。

  馬車緩緩而行,向著金碧輝煌的宮廷而去。」

  亭禾貨棧今日提早打烊,大門緊閉,羽姑娘攤開真煌城的地形圖,看著一眾屬下,沉聲說道大家都明白了嗎。」

  ,姑娘?兮睿皺著眉真的要這樣做嗎?」

  羽姑娘神情堅定的點了點頭:「我們既然追隨了少主,就要無各件的追隨他的命令。

  「可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

  並不是每一次行動,上面的人都要詳詳細細的告訴我們原因為何,方向為何。」

  「難道連姑娘也猜不出嗎?

  是,我猜不出口」羽姑娘點了點頭,聲音低沉的說道:「但是我知道,今晚要出大事了。」

  彭,的一聲,趙徹一把扔下酒盞,冷然說道:「準備朝服,本王要進宮。」

  殿下,程副將走上前來,小心的說道:「今晚夜宴詭異莫測,殿下之前不是打算遠離嗎?」

  趙徹眉頭輕輕一皺,緩緩回過頭去,語調低沉的說道:「本王說現在要進宮去。」

  程副將一愣,隨即鏗鏘一聲跪在地上,答道:「屬下遵命。

  夜風從西面吹來,吹過真煌城外州則破土的野草嫩芽,百年之後,有人輕輕翻開那一段落滿了塵埃的歷史畫卷,不由得輕聲感慨於景晌帝政治手腕的高超。這整個真煌城就好似一隻棋局,一盤混亂,看似各自繞系,互不相干,但是他卻順手拾起了一隻邊角的棋子,這棋子位置低微毫不顯眼,但卻在頃刻間攪亂了整盤棋勢,真煌城,在刮那間風起雲湧了起來。

  紫「金,乾門。」卞唐太子到」」

  紫」薇,通途」卞唐太子到」」

  「紫「華,雲宮「卞唐太子到」

  馬豐駛進了聖金宮,朱燈環繞,紅門大開,一排太監們拉著流水般的嗓子,一溜聲的大聲高喊,聲音穿透了蒼穹,激盪飛揚而去。

  這,是楚喬第一次從正殿正途正門走進聖金宮,她閉著雙眼,端坐在馬豐之後,卻能感覺的到那空氣裡散發著香甜味道的和合香。命運是一場奇妙的旅程,她一直試圖幫助別人掙脫這各因頓的繩索,卻不想大事未成,自己卻身纏絲線,漸漸捲了進去。

  黑暗吞噬掉天邊的最後一線光明,夜幕降臨,燈火大盛,遠處,有盛大的音樂飄渺而起。

  李策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然後仰著一張笑臉迎接女子,笑容和美,甚至帶著幾分蠱感。

  喬喬,來……,

  楚喬仍舊一身輕甲,看也沒看他一眼,身手利落的從車上跳了下來,李策在一旁哈哈一笑,拍掌道

  喬喬好身手啊!」

  楚喬並沒有理會他,長風從遠處而來,吹在她單薄的衣衫上,頗有些陰冷,她抬起頭來望著那座金碧樣煌的宮殿,只覺得脊背發寒,週身冰冷。

  突然間,有一道溫暖的目光從身後射來,她眉頭一皺,心有靈犀般的猛然轉身。」

  燈火闌珊,人頭湧湧,無數的天朝貴胄、王公大臣、小姐千金,他們行走在偌大的廣場之上,香豐駿馬,擦肩磨射,青衣的侍衛們護衛在其間,流水般的喊著吉樣康健的吉利話。目光如電,穿過那層層疊疊的人影,楚喬突然看到了他,心臟瞬時間的回暖,天地在一瞬間都失去了聲音。

  燕洵一身白衣,面容清俊,眼神溫和如三月春湖,負手站立在廣場遙遙的一邊,太多的人從他們身邊穿稜而過,好似一個個剪影,燕洵望著她,輕扯嘴角,溫和一笑,然後張開了嘴,無聲的說:「別怕。

  像是深海漂泊的人突然看到了燈塔,女子溫和的笑了,眼睛好像是星子,她抿緊嘴角,緩緩的點了下頭。

  喬喬?李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軟綿綿的腔調,楚喬一愣,再抬眼看去,燕洵的身影已經隱沒在人海之中,可是她卻已經不再擔心了。

  他們是一起的,一起進來,定會一同離去。無論對方遇到什麼狀況,另一個人總會在第一時間站在身後的。

  楚喬轉過身去,突然之間,再無懼怕。

  「喬喬,束,李策笑容邪魅且蠱感,聲音沙啞,眼神飄忽:「『讓我帶你進去吧。」

  讓我帶你進去吧,走進這座黃金的牢籠,走進這座璀璨的皇宮,走進權利漩渦的中心,你本來就該是屬於那裡的,本就不該平淡生活口

  讓我帶你,走進去吧。

  楚喬面色沉靜,看了李策一眼,隨即抬起腳步,當先走向那座金碧輝煌的所在。

  遠處鼓號齊奏,編鐘長鳴,一切都在醉生夢死的唁囂之中。如果我無路可退,那麼我最起碼可以選擇向前。

  這一天,是楚喬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日,就在這一天,她以一個剛剛脫了奴藉的教頭身份,走進了大夏皇朝最為尊貴的所在,以萬眾矚目的方式,進入了帝國權貴們的視線之中。

  從此以後,天下都會記住這個名字,她姓楚名喬,二八年華,將會在不遠的將來,以一介庶民之力,扭轉天下乾坤。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13:23

第067章 五龍爭姝

  眼前的燈火突然變得大盛,編鐘呂樂長鳴,水袖細腰搖曳,金粉明香飄蕩,醇美的美酒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好似大麻,只是吸上一口,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大。的吞下去。

  楚喬跟在李策的身後,走進了紫雲宮的正門,巨大的鐘鳴頓時響起,琉璃紅瓦之下,是金光璀璨的鎏金玉棟,上面雕劑著龍鳳呈祥麒磷戲珠的壁畫,大殿的兩側,是兩排巨大的金燭,兩人多高的紅色蠟燭上刷著金粉,齊齊雕刻上江山永圍的吉祥話,視線的盡頭,是一座金光燦燦的王座,下首兩側共有八十席,此時已經坐滿了人,原本熱鬧的氣氛卻因為李策幾人的進入突然冷場,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全都凝聚而來,有艷羨、有驚嘆、有揣測、有不解,但是更多的,卻是難明的敵意和無盡的猜度。

  這,就是天底下最為高貴的地方,玉食瓊漿錦衣奢華,多少人窮其一生都想要爬進來,哪怕只是遠遠的望上一眼也此生足矣。可是此時此刻,楚喬卻感覺一股無法曹洩的壓迫感頓時撲面而來,合著滿室的香風一同來臨,讓她呼吸不暢。

  「太子來遲了,待會可要罰你兩杯。」

  剛剛死了侄兒的魏光笑容滿面的說道,面色紅潤,絲毫看不出有半點衰敗的模樣。

  李策哈哈一笑,夫步上前:「好!就怕魏大人你又像上次一樣,喝著喝著就做了逃兵。」魏光灑然一笑,說道:「人老了,比不得太子年富力強,做逃兵嘛,也是無可奈何。」

  眾人聞言齊聲高笑,帝后還沒有來,氣氛難免會輕鬆一此。楚喬打眼瞅了一圈,只見當初總是坐著穆合氏的位置如今已被魏閘佔據,就連王座的旁邊,今日也設了兩席,相對而坐,不分上下尊卑。顯然,除了皇后穆合那雲,魏閥的舒貴妃今日也會出席了。

  咦?這位美麗的小姐是誰?怎麼瞧著有幾分眼熟?

  場中眾人頓時心下罵了一句,幾日來,這李策太子的。頭禪似乎就沒變過,好像天下美人他都眼熟,果然是不分場合不分地點永不改其風流本色。魏光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身邊一名粉衣少女盈盈而起,面若春桃,眼若秋水,身如弱柳,神似幽蘭,好一個天香國色的絕代佳人。

  呵呵,這是小女素眉,太子殿下謬讚了。」

  非也非也,素眉小姐天仙之姿,魏大人多年將其養在深閨,可是不捨得給外人瞧見嗎?本王今日真是有福了。」

  眾人聽著魏光和李策一唱一和,頓時醒悟,魏鬧則剛扳倒了穆合氏,可是魏光老謀深算,卻並不就此滿足。昔日穆合氐也是權傾一時,穆合那雲更是貴為當朝皇后,敗亡之際卻仍舊是一遭死傷殆盡兵敗如山倒毫無還擊的餘地。魏光今日此舉,難道是想跟夏皇一同爭這個卞唐女婿,來給自己爭取籌碼嗎」

  趙齊站在一旁,再一次為自己母族的強大勢力所震撼,魏光也許並不像穆合雲亭那般張揚披扈咄咄逼人,可是他的膽量和心智,他的謀算和野心,卻絕對不會比穆合雲亭小。即便有朝一日自已真的能登上帝位,等待自已的又會是什麼?被操縱的木偶還是被架空了的傀儡?趙齊深深吸了口氣,他不得不再一次重視起這個問題了。

  就在這時,李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啪的一聲拍在額頭上,幾步回過身去跑到大殿門前,一把拉住了那個自從進門就一直站在門。的少女,急忙道:「看我這記性,忘了給喬喬你引薦了。」

  說罷,逕直拉著楚喬的手走到了眾人身前。魏光眉頭輕輕一皺,不解的看向趙齊,似乎想從他那裡瞭解一下這個女子是何身份,然而趙齊心不在焉,愣愣的望著王座出神,並沒有看過來。

  儘管魏光老諜深蘇,可是對於一個身份低下的小女奴,他並沒有明察秋毫的放在心上。雖然當日在圍獵場上也有過一面之緣,可是記得卻並不深刻,在他的眼裡,真正的敵人是穆合氏,是皇家趙氏,是諸葛氏是蒙氏是其他的豪門大族是坐擁四地的異性藩王,燕洵作為一個在他們眼裡隨時有可能會死掉的失勢世子,早已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太子殿下,這位是?」

  她是喬喬」李策眨巴著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笑瞇瞇的說:「是本王未來的妻子,我就要娶她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低聲的驚呼聲在人群中頓時響起,楚喬的裝束和打扮讓人一眼就看出她並不是豪門出身,對於李策這般大膽的瘋言,一時之間,就連老成如魏光,也被驚呆了。

  太子殿下不是在說笑吧?」

  平息了半晌,魏光終於完整的說出這句話來,卻見李策正色說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本王今天前來,就是希望大皇陛下能將喬喬賜給我的。」

  今日的李策錦衣華服,眼眶雖然還有點發青,但是已經消腫,不再頂著一張五彩繽紛的臉孔讓他恢復了往日飛揚的神彩和自信,男子笑容朗朗,加之身份顯貴,在場未嫁的少女千金全都緊緊的盯著他,不想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平民女子,這讓她們如何自處?

  哦,原來是這樣。」一直站在一旁笑容甜美的魏素眉盈盈走上前來,伸手拉住楚喬的手,笑著說道:「不知姐姐姓什麼,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睞,眉兒要在這裡恭喜姐姐了。」她年紀比楚喬大上一兩歲,卻一口一個姐姐叫的發膩,楚喬面色冷淡,不著痕跡的抽出手來,沉聲說道:「我姓楚。」

  哦?雲南楚氏?」

  不是。

  「那,是澎貴楚家,長律先生是姑娘何人?」

  「不認識,我是一介平民,不久前則剛被大皇親。脫了奴籍,以前是燕洵世子的家奴。」話音剛落,巨大的抽氣聲陡然響起,細小的嗡嗡聲響徹耳際,李策轉迂頭來望向楚喬,卻見女子也毫無畏懼甚至還有幾絲挑釁的望著他。

  老謀深算的魏光看看楚喬,再轉眼看看李策,霎時間通曉全局,老頭子淡淡一笑,拉著素眉緩緩退後,拱手說道:「太子殿下為人灑脫,總是能人所不能,給人以驚喜,這世上有了太子,人生真是多了很多樂起呢。那老夫就在這裡祝願太子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李策一笑,說道:「承蒙魏大人吉言了。」

  她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本王怎麼不知道!」

  廬江王到!」拉長的聲音頓時高呼道,趙嵩一身松綠錦袍,一邊走一邊扯下脖間的披風,扔給身後的侍從,形色匆匆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帶進一室的寒氣。趙齊一愣,連忙疾步走上前去,就想要攔住趙嵩下面的話。只是趙嵩卻豎起手來,攔住趙齊,沉聲說道:「久聞卞唐太子風流不羈,行事放蕩,今日本王真是大開眼界。」

  十三弟!不可無禮!」趙齊連忙低聲呵斥,兩旁的皇親國戚們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等著看熱鬧,一時間上百人的大殿競然寂靜無聲,全都眼巴巴的望向這裡。趙嵩站在李策的面前,目光在楚喬的身上轉了一圖隨即回到李策的身上,緩緩湊過頭去,靠近他的耳朵,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不管你想做什麼,不要利用她。」

  李策眉眼一笑,靠近趙嵩的耳邊低聲笑道:「我哪裡捨得,我疼她還來不及呢。」趙嵩眼睛一瞪,正要說話,九五之聲鐘鳴突然響起,轟然的鐘鼓之聲中,大夏的國君終於姍姍而來。

  而就在趙嵩和李策對持的這段時間,燕洵也悄悄入席,面色平常,好似不曾有半點波瀾的情緒。

  參見大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響亮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響起,明黃色的衣袍之下,夏皇面色和藹,淡淡一笑,揮手說迅眾卿平身。」

  寒暄幾句,大宴正式開始,絲竹聲起,舞姬妖媚,夏皇笑容和藹的對著李策噓寒問暖:「太子殿下,這幾日住的可還滿意?」

  楚喬抬起頭來,看向明晃晃的王座,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夏皇的真顏。他的長相其實十分普通,眉眼相貌只能稱得上是端正,絕對和美男子桂不上鉤,眼睛不大,狹長的一條,半瞇著,像是一隻正在打盹的貓。鼻樑不高,上面還有幾點米粒大小的斑,身形很瘦,兩鬢微微有些斑白,如果不是穿著這身衣服,就和一個普通的老頭沒什麼區別。

  可是,就是因為太平常了,才會讓人心下發驚。思量一番,一個幾十年身居高位,萬萬人之上,掌管著世間權楠的帝王,這麼多年來還能保持著這樣平靜普通的氣質,是該說他天生庸碌不顯眼?還是該說他的隱藏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呢?

  楚喬知道,只看他滅燕北誅穆合的手段,就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那麼具體的原因,更是呼之慾出了。

  多謝大皇陛下狂懷,李策過的很好,比在家的時候還好,幾乎有點樂不思蜀了。」

  呵呵,直皇呵呵一笑,笑容很是平和,搖頭說道:「那可不行,你若是不回去,唐王不是要找朕拚命嗎?眾人聞言哈哈大笑,極為捧場,全場除了目無表情的穆合那雲,一片歡騰。不過是一月不見,穆合那雲就好像生生老了二十歲,滿頭花白的頭髮,即便艷妝也難以遮掩,相較於皇帝另一側的舒貴妃,她的蒼老就越發明顯了

  皇上,魏光笑容可掬的站起身來說道:「剛訓唐太子殿下跟老臣說,要娶這位楚姑娘為妻呢。」

  話音剛落,兩旁盛裝的公主們頓時面色一變,齊刷刷的向楚喬看去,眼神凌厲如刀,帶著巨大的驚怒和敵意。如果今日當著大夏最尊貴的公主們的面前,李策卻娶回去一個低等的奴僕,那麼大夏就必定會淪為全天下的笑柄,她們這此天之驕女,又該如何自處?誰知直皇卻微微一笑,櫓毫不以為意,淡淡說道:「大丈夫三妻四妾當屬平常,何況卞唐太子。魏公不必多慮,兩國聯姻乃是千秋盛事,想必太子殿下是不會讓朕和唐王失望。」

  李策面色一沉,正要說話,突然只聽一旁的舒貴妃搶先說道:「陛下說得對,千秋盛舉,勢在必行,魏公不必擔憂。」魏光聞言一愣,隨即緩緩坐下,畢竟舒貴妃這一句話捉醒的意味已經十分明顯了。

  陛下錯了」李策微愣一下,突然笑著說道:「本王非是納妾,而是娶妻,以皇家的說法來看,就是李策要納正妃了。

  「你說什麼?」

  夏皇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他緩緩的看向李策,目光在自己一眾女兒身上掠過,低聲說道:「李太子心意已決嗎?」

  是「李策淡淡一笑,點頭說道:「心意已決。」

  好。」夏皇點了點頭,突然劍眉一豎,冷然喝道:「來人啊!將這妖媚惑人的女子拉下去,斬斷雙手,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媚感他人!

  「是!」虎背熊腰的士兵們頓時衝進大殿,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臂就向外拉去。

  李策急忙攔住,沉聲說道:「陛下,你這是做什麼。」

  她小小的一介奴僕,先是冒犯與你,事後又媚感勾引,若是不嚴加懲處,我大直律法為何物?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對你的父親?

  李策解捧道:「我要娶她是我的事,和她無關,陛下怎可將我的心儀之人斬去雙手?

  夏皇冷冷說道:「她先是大夏國民,其次才是你的心儀之人,唐太子,你要插手我國內政嗎?」

  李策一愣,頓時就沒了言語,兩旁的侍衛衝上前來,楚喬眉頭一皺,沒想到事情的轉變竟會這樣迅猛,她目光急切的在大殿中撥索燕洵的身影,卻只看到他淡然的表情,波瀾不驚,好似毫無所察。只是拿著酒杯的手指輕輕的再桌上點了兩下,然後曲起,久久不動。

  父皇!」趙嵩突然站起身來,大聲喊道:「『您這樣不公平!」誰知他剛要說話,夏皇陡然冷笑一聲:「一個小小的奴隸,不但能引得他國太子的青睞,竟連我自己的兒子都為了她不惜忤逆我,不是紅顏禍水是什麼?不必斬手了,直接砍頭,以儆傚尤,

  父皇!趙嵩大怒,趙齊上前一把攔住他,沉聲說道:「十三弟,閉嘴,你想讓她被凌遲而死嗎?」

  拉下去!」

  兩旁的士兵頓時上前,李策嘆息幾聲,卻並沒有為她求情,楚喬面色沉靜,拜毫不懼,看到了燕洵的手勢,頓時放棄了想要反駁的念頭。她順從的被士兵拉出大殿,正要離去,突然一個挺擻的身影攔在身前,男子一身深紫長袍,頭截金冠,一把拉住了女子的手臂,大步上前,沉聲說道:「陛下,如果一定要將此人處死,可不可以賜給微臣?」

  燕洵看到來人,終於面色一變,登時就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只是此刻,已經無人注意到他的舉動了。

  夏皇眉梢輕輕一挑,看向男子,緩緩說道你也認識她。」

  「是。」諸葛朋緩緩點頭,轉頭看向少女,沉聲說道:「我認識她。」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13:37

第068章 背道而馳

  諸葛玥一身深紫長袍,刮眉斜飛,嘴唇緊抿,透著妖異的紅,一雙手卻蒼白若紙,指尖冰冷,緊扣著楚喬的手臂,一攬衣袍跪在地上,沉聲說道:「還請皇上成全。」

  成全。夏皇聲音清冷,緩緩說道:「成全你什麼?」

  「請皇上將此人賜給臣,放她一務生路。」

  上首的王者嘴角輕輕一笑,目光在楚喬身上轉過好大的面子。」諸葛玥跪在地上,眼神微微的膘向燕洵的方向,眼睛緩緩瞇起,露出一絲難掩的精芒。燕洵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之中,有冰冷的風從他的身後吹來。男人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織在一處,有看不見的火花在明亮的大殿裡爆裂開來。這是一個巨大的狩獵場,只有優秀的獵人才可以滿載而歸,既然大家都自信自己是優秀的獵人,那就放在檯面上來玩吧!

  「皇上,燕洵御下不嚴,教導無方,願意一同領罪。」燕洵大步上前,跪在地上,沉聲說道。趙齊冷笑一聲,緩緩說道:「上個月的圍獵這名女子就已經被父皇脫離了奴藉,早已不是燕世子的家奴,燕世子硬要置身事內,不知有何居心?」

  照三哥這麼說,這一個月來她走我的屬下,那麼她今日的罪青就該由我來承擔了?趙徹一身黑袍,冷然走上前來:「父皇,李太子為人放蕩不羈,即便是走在路上的女子也可能被他一眼看中,只因他的好惡就要處死兒臣的屬下,兒臣不服。」

  七皇子此言何意。」卞唐特使余敬大人沉聲說道:「七皇子這般無禮詆毀我國太子,就是大夏的待客之道嗎?」趙徹仰起頭來:「趙徹絕無此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路行來,李策太子足足走了四個月,沿途送女子回唐京的馬車就沒有斷絕過,李太子人品風流不拍小節,此事天下皆知,難道就因為他突發岢想的一個念頭就要置人於死地?太子殿下身份雖然高貴,大夏的女子卻也不是豬玀畜生,任人隨意宰害!」

  豈有些理!」余敬怒聲說道要殺這名女子的人是夏國大皇又不是我們太子殿下,七皇子此言未免太強詞奪理!」趙徹冷笑一聲:「世人皆不盲,有目共睹之。李太子……聲聲遇到心儀之人,要娶之為妻,可是聽到父皇的處斬令卻沒有半分悲慼之色,反而面色興奮,試問太子殿下就是這般保護心愛之人的嗎?不過是興之所至,胡言亂語,卻不去想想,有人也許就會在你的一念之間丟掉性命。」

  七哥說得對「趙嵩上前說道:「父皇,他根本就是攪局!」

  放肆!直皇突然冷哼一聲,沉聲說道。

  父皇!趙徹跪在地上上前一步,一個頭重重的磕了下去,沉聲說道:「我大夏立國之本,就是要保護族中老幼不受外人欺凌。幾百年來,我大夏的士兵從未在戰場上退卻一步,從未在疆土上害讓一分,我們大夏的祖先,一生戎馬白手起家劍建起這份基業,難道今日,我們要敗在自家的談判幾上嗎。」

  越說越遠,簡直不像話」舒貴妃冷喝一聲,厲然說道。

  李策太子「燕洵突然抬起頭來,目視李策沉聲說道如果你今日真心喜歡阿楚,就放她一各生路,另選一名女子為妃,阿楚身份卓微,不堪太子如此厚愛。如果你只是胡鬧玩笑,也清你放過她,她自幼艱辛,屢經波折,請不要因為你的一時興起將她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人果然是不能常開玩笑」李策搖頭笑道:「玩笑說多了,偶爾想說一句真話都沒人肯相信。」

  皇帝半瞇著眼睛,消瘦的臉孔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他看著少女單薄卻倔強的背脊,思緒突然呼嘯而走,想起了那麼多已經死在歲月裡的過往,年邁的帝王微微嘆了口氣,說出一句誰也沒聽懂的話來:「真像啊!」

  大殿一片安靜,方纔的熱鬧早已消失不見,正德帝似乎突然間失去了興致,他揮了揮手,再也沒有方纔的盛怒,低聲的說:「下去吧。」眾人面面相覷,那些隱藏在黑暗裡的潛在用心頓時失去了著力點,正德帝喜怒無常早已在天下傳開,沒想到他竟變得如此之快。趙嵩反應最快,聞言大喜,一個頭磕在地上,高聲叫道父皇英明!說罷就站起身來,跑到楚喬身邊,一把拉起女子的手腕,說道:「阿楚,跟我來。」諸葛玥眉梢一挑,握著楚喬的手頓時一用力,這時,另一股力量陡然從身側傳來,燕洵笑著站在他的身邊,拍在他的肩膀上,淡笑說道:「諸葛兄,可否過來喝一杯。」

  歌舞絲竹聲又起,上百席的席位頓時熱鬧了起來,大夏的國宴向來氣氛輕鬆,可以隨處走動。李策眉頭輕蹙,嘴角一牽正要上前,卻見趙徹走上前來,攔在他的面前,沉聲說道:「今日太子殿下來軍營,本王有事在身,真是抱歉。」

  只見大門方向,楚喬和趙嵩的身影一閃即逝,李策眼光一滯,舉起杯子,輕笑說道:「無妨,能在今日領略到七皇子鋒利的詞鐸,李策不虛此行。

  夜裡一片溘熏,冷風吹起楚喬的衣衫,她突然感到有些冷。趙嵩脫下自已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關心的問道:「『阿楚,你冷嗎?

  楚喬搖了搖頭,看著趙嵩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說道:「趙篙,謝謝你

  你還跟我說這個?趙嵩不高興的說道:「阿楚,你不拿我當兄弟了

  楚喬心下一暖,伸出雙臂輕輕的擁了趙嵩一下,笑著說道:「咱們好兄弟。」

  講義氣。」趙嵩接。說道,隨即哈哈笑了起來,張開雙臂反手將楚喬抱了起來,大聲說道,阿楚,別怕那個卞唐流氓,我會幫著你的。」

  夜風低垂,雪白的袍袖隨風輕舞,月光皎潔,灑在花村那一邊一身白衣的男人身上。

  幾個皇室貴族的年輕男子爭奪一名少女的事情,在大夏詭異莫測的朝政中只能其作一個小小的浪花,被人在茶餘飯後當做一件可笑的風流韻事。之後的宴會賓主盡歡,李策太子舌燦如花,將皇室的公主千金們哄得芳心大悅。直唐官員們一片和睦,相談甚歡。

  最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宴會之後,皇帝竟然下了一個命令,將楚喬留在宮中,在尚義坊做女官,歸內務府節制。就此,楚喬短暫的從軍生涯正式賞告完結,無論趙徹是真心結交還是別有目的,事情不得不截然而止,回驍騎營取東西的時候,趙徹並沒有見她,她只是在帳外拜謝,就轉身跟著尚義坊的禮官而去。不管趙徹是如何想法,當日在大殿上他卻真的為自己出了頭,那些話至今想起來還好比在懸崖上走鋼絲,一不小心就會引發一場巨大的血雨腥風。

  燕洵和趙嵩會救自己已在計或之中,只是對於諸葛玥的想法,她已經不願意去精測了。她只能圍執的認為,這個男人是想將自己討回去然後加以羞辱,報仇雪恨。她一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其餘的,她沒有時間去考慮。

  尚義坊的工作十分簡單,只是將每日太學送下來的書卷分冊,然後送到各房教習太僖的手上就可。這天,楚喬捧著一卷書卷前往太學,正好趕上皇子們下課,經過迴廊的時候,只見一樣不大的孩子圍成一圖,鬧哄哄的大笑,透過人群,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跪在迴廊的石板上,脖子挺得直直的,眼睛很大,一副圍執的樣子。

  十六哥,去跟父皇說一聲吧,身上流著罕賈血是沒法讀東陸的書的,背不會書也不能怪你啊!」孩子們頓時大笑,一名只有十多歲的小皇子笑著說道:「就是,十六哥應該回去跟他母妃學那個扭來扭去的舞,聽說罕賈的男人都是會跳的。」下次學試,十六哥只要給父皇跳一個舞,沒準就不會挨罰了。孩子們的嘲笑扔在繼續,楚喬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轉身向前走去。這樣的事情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她已經見了太多了,曾經的那幾年,她和燕洵曾經承受過更加無禮的侮辱和黷凌,強者生存弱肉強食永遠是這裡的生存法則。

  哦,不好意思。」

  州一回頭,一個身影突然撞在身上,將她手中的書卷全部撞掉。少年連忙道了聲謙,就低下頭利蒂的去撿那些掉在地上的書卷。

  楚喬一愣,也蹲下身去「沒關係,是奴婢魯莽,奴婢自己來就好。」少年的衣袖已經磨得有些發白,但是還是可以看得到細小的金線蟠龍,他的身材很瘦,身上有好聞的松枝味道,將書卷撿起來,遞到楚喬的懷裡,少年站起身來,微微退後,讓了一個身位。楚喬道謝經過,就見那少年大步走到人群中,什麼也沒說,只是一言不發的也跪在十六皇子的身邊。孩手們似乎有些懼怕他,見他來了,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不一會的功夫就一哄而散。

  楚喬看了兩眼,就進了太學,繞過壁照和五曲明廊,正好趙嵩迎面走了過來,看到楚喬,笑著就迎了上來:「阿楚!你來找我嗎?」

  楚喬將懷裡的書卷比劃了一下,說道:「我來找魯太博,他在裡面嗎。趙嵩掃興的一哼「在裡面呢,阿楚,你就不能說你是來找我的嗎?」

  楚喬呵呵一笑,說道:「是啊,我是來找你的,順便送點東西。」

  哈哈,趙嵩開心一笑:「我生平還是頭一次覺得父皇的決定是英明的,你留在宮裡真是太好了,我總覺的那傢伙對你心懷不軌。」趙嵩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七」字,楚喬一把打在他的手上,說道別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趙嵩一仰脖子:「『咱捫走著瞧,你還是小心些,李策那家伏最近總是在宮裡轉悠,別惹上那個瘋子,等父皇大壽之後就清淨了。我不能陪你了,我還得去母后那邊去一趟。」

  哦,對了,我剛才來的路上見十六殿下跪在迴廊下,出什麼事了。」

  父皇今天來栓查學試,十六一篇文章 都沒背出,被罰了。他整天被罰,真是人頭豬腦。」

  「哦「楚喬點了點頭『那你快去吧。」趙嵩招呼了一聲,就轉身離去。楚喬走進太學的教坊之中,卻正好遇上魯太侍在打盹,不能進去打擾,只能在外面等著,直等了兩個多時辰這老頭才從美夢中悠悠醒來。

  從太學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發暗了,外面開始飄起而來,這個季節的雨十分冷,空氣裡一片冰涼,楚喬衣衫略略有些單薄,走出太學,大風頓時颳起,她抱著肩膀腳步急促的走過迴廊。

  風雨襲來,人群早已散去,遠遠地只見兩個倔強的身影筆直的跪在那裡,隱隱的,有模糊的聲音順著雨絲楓過來,鑽到楚喬的耳朵裡。

  你跪在這裡幹嘛?你學問好,父皇又沒罰你。」

  一陣壓抑的沉默,仵久許久,才有少年低沉的聲音:「

  我是你哥哥。

  我的哥哥多了」倔強的少年嗓門極大,怒聲說道:「他們全是我哥哥,我卻寧願沒有這些哥哥!」

  我是你哥哥。

  天色昏暗,風雨飄飛,少年的聲音圖執倔強,雖然低沉,可是卻帶著那樣難掩的沉重。

  廊上的瓦片碎了一塊,冰涼的雨絲順著漏洞飄了下來,正好一滴一滴的打在兩個少年跪著的地方。圍執的他們並沒有換地方,仍舊像是石頭一樣的跪著。

  楚喬的心突然有些冷,似乎比外面的雨還要冷,她的眼睛看著他們,卻好像透過他們看得很遠,看到了很多年前,兩個孩子衣衫單薄的依偎在一起,互相抵禦著那無處不在的寒氣。

  哎?」

  趙翔疑感的皺起眉頭,仰起頭來向上看去,只見剛才還露一個洞的瓦片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人補好了,再沒有雨水滴落,他仰著頭,不解的問:「十四哥,沒水了?」

  趙曬眉頭輕蹙,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他抬頭望去,只見少女的身形消瘦單薄,背脊筆直,不像一般的宮女那般總是小心翼翼的低著頭,也不像那些得了勢的女人總是仰著腦袋,她只是平淡的邁著步子,很安靜很沉穩,羊薄的背脊卻透著一股說不明的溫暖來。

  十四哥?」

  趙翔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趙順卻比若未聞,他看著女孩子整潔的衣衫,潔白的鞋子,裙角飛揚間,靴底竟沾了幾絲綠色的青苔。

  回到尚義坊已經很晚了,幾個女官都已睡下,楚喬收拾了一下也回了房,可是過了一會,窗子輕輕一動,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的閃出,幾下就消失在院落裡。

  九鯉溯邊,一隻青色畫船停泊在岸邊,女子掀開簾子,正好看見男子明亮的眼睛抬起來淡笑著望著她。

  來了。燕洵輕輕一笑,伸出手來拉住她,說道:「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我聽說再有半個月就是你和趙淳兒的婚期了,料定你今晚必定在這。

  燕洵點了點頭:「我已經在這等了你三晚了,你若是還不來我明天就要去太學找你了。」

  那樣太危險了。」楚喬皺起眉來:「皇帝現在派人看著我,就是為了防備你的,當日他說要殺我也是為了試探你的反應,你千萬要小心。」

  我做事你放心。」燕洵收斂笑容,沉聲說道:「也是到了該清帳的時候了。

  楚喬一愣:「準備好了嗎?」

  十五日之後,懷宋的使者會抵達真煌,皇帝會大開國宴,到時候卞唐懷宋兩方的使者都會進入真煌城,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十五日之後?」楚喬皺起眉來,沉聲說道:「那不正是你和趙浮兒大婚的日子?」

  燕洵點頭:「『正是。

  楚喬頓時說不出話來,眉頭緊鎖,靜默不語。

  到時候我會從端木閣出發,阿精負責接應你,我們在月長門會和。樂師在大殿偷襲卞唐太子,製造混亂,大同行會的會員會在羽姑娘的帶領下事先攻打外賓館,喬裝懷宋使者,攻打正西門。我們則從正東門出宮,在赤湖西岸和烏先生會和,然後由燕北死士冒充我捫由東南西北四個城門衝出城去,吸8運擊的夏軍。我們要翻過滄浪山,由無望崖進入西顛雪山,繞過逐教之野,迂迴轉回燕北。這段時間,燕北軍會趁機起事,攻打賈稜關、白水關、瓦成堡,以做出我已經回到燕北的假象。一路上接應的據點有已經安排好,你之前在西野建立的那些暗隱據點出了大力,會作為首批接應員。羽姑娘已經按照你的方案製出了火藥,雖然威力沒有你說的那麼大,但是只要在神廟引爆,定然會引起大的混亂。

  楚喬微微有些發愣,聽了半晌仍舊沒有說話。

  燕洵微微一笑,打趣她道:「怎麼了?開心的說不出話了?」

  楚喬呵呵一笑,搖了搖頭,說道:「有些像是在做夢一樣,等了這麼多年,突然希望就在眼前,我反而有點不敢相信。」

  燕洵心下一痛,站起身來,繞過小幾,來到楚喬身後,半跪下來,伸出雙臂輕輕的將她抱在懷裡。

  楚喬的身休頓時一僵,竟絲毫也不敢動。

  燕洵並沒有用力,可是卻有源源不斷的熱力從他的身上傳了過來,男人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難言的沙啞和壓抑:「阿楚,不是在做夢,我們終於要熬出來了,我會帶著你回燕北去,以後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再也沒人能將你從我身邊搶走了。」

  楚喬頓時呆住了,她沒想到燕洵會這般自然的說出來,她突然有一些可恥的緊張,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足足有四十歲的她像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般,臉乳火燒一般的熱了起來。然後,一個冰涼的吻,緩緩的落在了她的後頸。

  阿楚,燕洵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綿綿的海浪,輕聲的說:「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這此話我只說一次,你要聽好。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在地獄裡陪了我這麼多年,謝謝你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沒有遺棄我,謝謝你一直站在我身邊,若是沒有你,燕為他什麼也不是,他早就已經死在八年前的雪夜裡了。阿楚,這些話我以後不會再說了,我會用一生來彌補,有些話,我們之間不必說,我們應該互相明白。阿楚是我燕洵的,只是我一個人的,我會護著你,帶你離開,我八年前牽了你的手,就再也沒打算放開過。」

  楚喬緩緩閉上眼睛,夜晚的風像是沙沙作響的黍,心如桑葉,被一點一點的輕輕啄食。

  燕北,火雷原,回回山,」

  「燕洵,我從沒有家鄉,是因為有你在,我就把你的家鄉當做自己的家鄉了。

  男子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緩緩收緊手臂,心底是大片大片的湖水,溫暖如春。

  阿楚,相信我吧。

  男子輕輕的嘆,他沒說要她相信他什麼,但是阿楚明白,她在心裡跟自己說,相信他吧,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誰呢?在這個世上,他們只有彼此了。

  那時的他們也許還太年輕,並不知道何謂世事,何謂人性,何謂利益何謂前程,前途會有什麼風雨,路上會有什麼坎柯,他們通通一無所知。他們像是兩隻年幼的刺蝟,外面冰天雪地,他們依偎在一起靜靜的取暖。卻不知道隨著歲月的流道,他們終將長出尖銳的刺。

  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風雪,終於在無聲的漸漸靠近,將會在未來某一個合適的日子,將所有的一切全部打碎。

  阿楚,男子衣帶輕飄,在夜風細雨中回過頭來,輕聲說道。

  楚喬面色微微有些潮紅,眼睛明亮猶如星子,嘴唇緊抿,鼻樑高挺,帶著幾分女子少有的英氣。

  回去好好休息,等著我的消息。」

  楚喬展顏一笑,重重的點頭:「嗯。」

  前途風雨淒迷,已進五月,大復的冬季已經過去,萬物漸漸復甦,連同那些潛藏在心底的心事。

  男女一南一北,背道而馳,隱沒於重重黑夜。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13:57

第069章 獵場遇險

  此時此刑,真煌城內城乾元道上,巍峨聳立的諸葛大宅裡,有低沉的吼叫聲在不甘的響起。幾名鬚髮斑白的醫官背脊佝僂的跪在地上,面色發青,渾身上下都在篩糠般的顫抖著。

  四少爺」小丫鬟寰兒臉孔青白,手上的白絹霎時間就被血水浸透,她跪在地上,額頭上全是冷汗,眼淚都流了出來,顫抖著說道:「少爺,讓醫官看看吧。

  諸葛玥一身綠袍上鮮血點點,手臂被扯開一個大大的傷口」傷勢嚴重,鮮血噴湧,可是他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一般,手握著一隻帶著鐵鉤子的鞭子,虎視眈眈的和籠子裡的動物對視著。

  那裡面,竟是一隻成年的花斑猛虎!尾巴粗壯,爪牙鋒利,渾身上下皮毛破碎,鮮血淋漓,雙眼充滿怨毒的看著男人,儘管傷的危在旦夕,卻全無半點畏懼和討饒。

  半月前,大毓進獻的老虎,如今已經不成樣子。

  老爺來了。」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諸葛穆青緩緩踏進房裡,一身青色朝服還沒來得及換,看了一眼狼藉的獸房,眉頭輕輕蹙起,終於一椎手,說道:「都下去吧。」

  眾人如遇大赦,紛紛忙不迭的退下,寰兒一邊哭著一邊試圖將諸葛玥的手臂包好,然後抹著眼淚退出房門。

  房間的大門被外面的人緩緩關上,諸葛玥面色不變,仍舊圍執在站在原地,雙眼望著籠子,靜靜不語。

  你不服氣嗎。」

  老人的聲音突然低沉的響起,諸葛玥身軀筆直,久久沒有說話。

  四兒,這此年,耶岳先生都教了你什麼?」

  諸葛玥沉默半晌,沉聲說道:「排兵之道,處事之道,為官之道。

  「還好,老者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還好他沒有一時興起交給你為君之道。」

  父親。諸葛玥猛地抬起頭來,聲音低沉,帶著幾絲驚恐。

  四兒,在為父眾多孩子當中,你是悟牲最高的一個,少年穩成,做事謹慎。但是你壞就壞在太過圓執,你還記不記得你小的時候,老巴圖參拜皇上帶了一隻大獒,你看了喜歡,就想盡方法的得了來,你為這只獒廢了兩個多月的功夫,受了數不清的傷,穿著厚皮愷和大獒同吃同睡,軟硬兼施,最後好不容易馴服了,你卻叫下人殺了它純了。當時為父問你為什麼,你是如何回答的勺,

  諸葛玥眉頭緊鎖,沉默許久,才低聲說道:「兒子說兒子喜歡的是得到並且馴服的過程,而不是那隻狗。」

  「對。」諸葛穆青淡淡一笑,沉聲說道:「就是這句話,當時你爺爺還在世,他聽了之後跟我說,這個孩子必是我諸葛一脈中興的希望,這些年來,我一直深信不疑。但是現在,我卻開始懷疑了。

  父親。」諸葛玥抬起頭來,眉頭緊緊的皺起:「兒子」。」

  四兒,為了那個奴隸,你當年甚至不惜和你大哥動手,後來更是偷龍轉鳳,掩蓋事實,你這事做的很巧妙,也很隱秘,可是你真的以為父親完全相信你,對你大哥的話就那般的不以為然嗎?」

  諸葛穆青的表情頓時嚴厲了起來,沉聲說道:「我本以為你在臥龍七年會有所長進,沒想到還是這般衝動誤事,不計後果,你可知道那晚的一番舉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會給你未來的仕途帶來怎樣的阻力和災難?」

  彭的一聲,諸葛玥頓時跪在地上,低著頭沉聲說道:「兒子魯莽。」

  你的確魯莽!諸葛穆青抬起頭來,沉聲說道,稽合氏倒台之後,西北巴圖哈家族也大不如前,魏舒游又慘遭毒手,至今下落不明,天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家?長老會若是不聯合起來,就必將被人一口。蠶食乾淨,我們這些世家大族,既要互相防備,又要互相依存,這是千古不變的鐵律,也是讓我們家族百代繁盛的必經之路。這個時候,你怎可分心於別的事情之上,至家族大業於不顧?」

  諸葛玥低著頭,看不清面色如何,只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兒子知錯了。

  諸葛穆青沒有說話,他走到籠子邊,看著大毓進獻的老虎,狹長的眼睛慢慢瞇起,突然間,只見老者唰的一聲抽出一旁兵器架上的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入鐵籠,長刀削鐵如泥,霎時間沒入了老虎的脖頸,只見一道血線衝天而起,猛虎厲吼一聲,抽搐幾下,就不再動作。

  諸葛玥回過頭去,雙眉緊鎖的望著一片狼藉的血地,卻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孩子,畜生和畜生之間也各不相同,像狗,就可以馴服為己所用,像老虎,就只能殺掉以免傷到自己,你在山林中生長多年,這個道理,為父希望你能明白。

  夜晚的風冰涼寒冷,屋子裡有厚重的血腥味。

  這一次長老會必須聯起手來,才能躲過這場浩劫,你準備一下吧。」

  諸葛玥仍舊跪在地上,聞言抬起頭來,沉聲說道:「魏閥派出的是誰?

  他們還能派誰?」諸葛穆青冷笑一聲:「魏鬧真的是後繼無人了。」

  月圓星稀,雨絲方停,一隻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軍隊在解擇半晌終於還是無法進入皇城的情況下,不得不在城外紮營,等待明天一早再進城去。看著城樓上那些滿腹懷疑,瞪大眼睛監視自已的城守軍,士兵們終於再也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發起牢騷來。

  這叫什麼事。」

  一名小兵剛走進帳蓬,肚子就震天的叫喚了一聲,忍不住一把將頭盔扔在地上,怒聲說道。

  「噓!小聲點,小心被少將聽到。

  聽到又怎麼樣?我們是堂堂的真煌部天字營,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步,穿著這身破爛衣服,連拿著令牌都無法進城,我已經十天沒吃過一頓飽飯,就連西北野戰軍都比我們的日子好過!」

  就是!另一名士兵接。道少將他可憐那些賤民,大可以自己拿自己的體祿去送,他們魏家富甲天下,建一百個百年粥場成天施鮑魚燕窩都綽綽有餘了,何必讓我們也跟著一起?回來這一路上,又送又給,自己沒得吃也就算了,連禦寒的衣物都發給那些賤民,你們看我這腳,現在還是腫的

  誰腳沒腫,我腿還是腫的呢,最可恨的是連軍妓營都解散了,跟舒曄少將出來這兩年,真比上了南山寺還難熬。」

  實話實說,少將為人不壞,對待大家一視同仁,但是實在太娘們了。做事拖泥帶水婆婆媽媽,余郡那一戰,我們明明領先十四軍半個時辰,他卻偏偏要繞過白山嶺,生怕大軍踩了老百姓的莊稼,不然功勞怎會被十四軍搶去?難怪他家世地位武藝謀戎都不輸給沐家的小公爺,但在軍中的晉陞速度卻遠遠不及人家。」

  就是,六

  住。!一聲厲喝突然傳進來,耶律副將站在帳外,身姿挺撥,語氣陰冷,寒聲說道:「還不趕緊睡覺,都什麼時辰了?」

  裡面頓時悄無聲息,耶律研眉頭緊鎖,看著遠處帳簾飄動的大帳,靜默不語。

  兩年了,終於又回來了。

  三天後,就是懷宋使者到達真煌城的日子,此次懷宋的特使仍舊和往常一樣,由懷宋長公主納蘭紅葉親自帶隊前來。懷宋納蘭氏是和卞唐李氏同一個時代的世家大族,傳承時間可以追溯上千年,早在先代大胤王朝的時候,納蘭氏就有人在朝為官。尤為著名的是納蘭氏的先祖納蘭傑,曾在姚關之外擊退草原騎兵,率軍衝殺三千里,深入大漠將賀蘭天山一脈的犬戎人徹底剷除。那一戰,是東陸對抗草原的第一次勝利,從那以後草原騎兵一蹶不振,直到三百年前大夏先祖培羅真煌的現世,才挽回了草原騎兵的尊嚴。雖然很快的培羅一族就在入主中原之後改了族微姓氐,徹底摒棄了自己也是來自於卓原的這個事實。

  時間行至千年之後,納蘭皇室人丁稀少,到了先帝納蘭烈的手裡,已經僅有一子一女。納、烈於南疆一役去世之後,幼子納蘭紅煜即位,太后蕭氏休弱多病且不擅朝政,就由納蘭紅煜的長姐納蘭紅葉輔政。

  五年裡,懷宋國力大大增強,商旅興盛,國泰民安,納蘭姐弟也在國中贏得了極大的尊重,納蘭紅葉作為懷宋的長公主,聲望地位幾乎不下於皇帝。」然而,無人注意的是,這個天縱奇才的長公主今年還不到二十一歲,而她臨危受命的時候,才不過剛剛及竿而已。

  天朗風清,微風和煦,推開書院的大門,就看到李策太子像是一朵花一樣站在廊下,笑容燦爛,眼睛瞇成一各線,看到她開心的使勁梯著手。少女穿了一身青綠色的宮裝,好似沒有看到這個人一樣,轉身就向尚義坊走去。

  喬喬,粘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李策穿了一身松綠的蟒袍,腰間繫著同色的亞帶,顯得十分英俊。他大步趕土前來,攔在楚喬的身前,笑彎了眼睛,說道:「生氣了?」

  楚喬微微退後一步,廊下就是一彎碧湖,天氣暖和了,已經有小魚在靜靜的搖曳遊走,清澈見底,水草飄動。

  喬喬,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我是知道會有人替你出頭,故意想要看看我家喬喬有多大魅力而已。」

  李太子,這裡是皇宮大內,還請你說話注意一點。」

  李策皺起眉頭,受傷的跨下了臉:「『喬喬,你一定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李策」楚喬緩緩皺起眉來,沉聲說道:「『你這個人,真是很不討人喜歡。」

  李策哈哈一笑,一把搖開摺扇,笑著說道:「這話本太子還是第一次聽到。」

  是嗎?楚喬冷冷一笑:「敢說真話的人還真是少,那我今天索性一次跟你說個明白。我很討厭你,討厭你整天穿的大紅大綠的在我面前晃悠,討厭你說話不盡不實裝腔作勢的腔調,討厭你的狐狸眼,討厭你的自來熟,付厭你的。蜜腹創唯恐天下不亂。既然我們已經注定要成為敵人,就請不要再裝出一副老友瓷實的樣子,我沒有那個功夫和你演戲陪你胡鬧。你要麼就擺出你的太子架子,我見面好好端端正正的給你行個禮作個揖,不然的話,我們就各走各的路,不要多做糾纏。我賤民一個,受不起太子殿下的青睞和厚愛,您有什麼花招和想法,請另選高明吧。」說罷,女子狒袖向前而去。

  哎!別走啊!」

  李策一急,在後面一把拉住女子的衣衫,楚喬眉頭一皺,一個詭異的步法閃過,只聽彭的一聲,李策身子一歪,頓時落入冰冷的碧湖之中。

  來人啊!」遠處頓時響起了下人們的驚呼

  太子落水啦!」

  午後,楚喬坐在尚義坊的廊下,兩旁花村環繞,柳枝抽芽,陽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很是溫暖。

  突然,身後出現了一個黑影,來人呼吸緩慢,小心翼翼的靠了過來,腳步輕柔,步伐虛浮中又透著一絲沉穩,明顯是練過武藝,但卻沒練到家。

  楚喬正在擦拭一隻陶器,聞聲不動聲色的緩緩放下手上的寶貝,靜靜的等待時機。

  一個黑影,緩緩的拍向楚喬的肩膀,說時遲那時快,女子頓時矮身,拿射、扣腕、過肩!

  只聽彭的一聲巨響,連同著男人的哀喙聲,一身光鮮的男子就仰面捧在院子裡,那處的土地剛州被楚喬潑了水,此刻全是泥巴,滾了男人一身。

  李策苦著臉爬起身來,鬱悶的皺眉:「喬喬,人家剛則換好衣服!」

  楚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蹲下身子繼續擦拭陶器。

  李策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蹲在楚喬身邊,說道:「喬喬,下午懷宋長公主進城,你不去看嗎」」

  奴婢身份下賤,沒資格去迎接懷宋的金枝正葉。」

  李策十分熟絡的坐了下來,硬是霸佔了楚喬的半個板凳你不去啊?那我也不去了,咱們出城去吧,我聽說大夏的圍獵場佔地極廣,現在剛剛過了冬,貓冬的狗熊都醒過來了。」

  楚喬眉頭緊鎖,聲音陰冷:「不去。」

  李策托著下巴,皺眉道

  那咱們去哪呢?這地方我也不熟。宮裡真沒意思,夏皇做事很不地道,趙齊那傢伙已經三天不見人影了,他們派了一堆老頭子陪著我,我隨便打個哈欠他們都被嚇得渾身發抖,沒勁十足。」

  啊!是李太子殿下,奴婢失禮了!」

  幾名尚義坊的女官走過來,陡然看到李策,人人一驚,嚇得急忙跪下來行禮。

  沒事沒事,起來吧。」李策笑瞇瞇的衝著幾名小宮女揮手,樣子可親的很,一雙眼睛幾乎瞇成一各縫。

  楚喬看著李策的樣子,眉頭越皺越緊,只覺得上千說的話全都像是廢話一樣,自已的涵養越來越差勁了,竟然會跟這樣一個人真的生起氣來。

  你們去忙吧,我還要在這裡坐一會。」

  李策毫無架子的和幾名宮女閒聊,全沒有半點太子的樣子。

  喬喬,我們出城去打獵吧!」

  楚喬一言不發,站起身來,端著水盆就往房裡走去。

  李策起身追上前去,邊走邊說道:「你覺得怎麼樣?喬喬,我們去吧。

  楚喬仍舊沒有說話,開始收拾書卷。

  李策圍在一旁,鍥而不捨的問喬喬,我們去吧,好嗎?」

  楚喬跟自已說,我一定不能搭理他,然後繼續沉住氣,沒事找事的忙活,就是不回一句。

  喬喬,我們去吧,好不好?」

  喬喬,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喬喬,你是不是心裡其實想去,就是表面還放不下面子?」

  喬喬,你其實很想去吧,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生我的氣,你看你把我推到冷水湖裡我都沒生你的氣。」

  喬喬,你怎麼還不換衣服,我們幾時出城啊,再等一會天就黑了「。」

  楚喬都不知道自已發了什麼瘋,竟然真的跟他出城來了。

  這還是楚喬第一次在沒有下雪的時候走出真煌城,偌大的困獵場上青草一片,綠油油的,很是美麗。李策穿了一身誇張的紅色長袍,上面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很是俗氣,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大雅的感覺。

  男人騎了一匹很是拉風的白色駿馬,馬脖子上繫了一朵紫色的薔薇絹花,活像娶媳婦的新郎一般。

  站了大約有半個時辰,楚喬終於無奈的問了第一句話:「不是要來打獵嗎?怎麼不去?」

  我怎麼能幹這麼殘忍的事?」李策瞪大了眼睛滿臉驚異,隨即湊到楚喬耳邊,小聲的說:「我可不像吹毛飲血的大夏人,對生命一點都不尊重。女子眉梢一挑:「那你還來打獵?

  嘿嘿」李策唰的一聲打開扇子,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笑瞇瞇的說道:「我就是想找個機會跟喬喬獨處一會。」

  楚喬已經對他的瘋言瘋語有了免疫力,揚著鞭子說道:「你剛剛說夏人對生命不尊重?」

  「是啊」李策說道:「聽說他們還有一種狩獵叫人獵,實在是太過於滅絕人性。」

  楚喬聞言心下一震,抬頭說道:「怎麼,卞唐的皇室不是如此嗎?你們又是如何對待奴隸。」

  我們卞唐嘛」李策得意的搖了搖頭,說道:「大夏崇尚毀滅生命,我們卞唐崇尚劍造生命。」

  創造生命?」女子皺起眉來,不解的輕聲問道。李策突然嘿嘿一笑,聲音沙啞的湊過頭來:「喬喬想要嘗試一下嗎?本太子良好的血統可以免費給你用。」頓時明白所謂的劍造生命是什麼意思,楚喬回頭冷冷的橫了他一眼,沉聲說道:「狗改不了吃屎1,說罷獨自向前走去,李策樂顛顛的跟在後面,後面跟著大批的護衛高手,自從穆合西風和魏舒游相繼遇難之後,真煌城原本因為夏皇大壽而緊張的氣氛,更如拽滿了的弓弦,充滿的緊迫感,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權貴們出入均要大批護衛隨行,就連李策也不例外。

  由此可見燕洵隱藏在暗處的力量有多麼強勢,也許整個真煌城只有楚喬一人知道,這此腦滿腸肥喪盡天良的帝國權貴們,早晚會有一天飲恨收場,追悔莫及。

  喬喬,等等我,我不習慣騎這匹馬。」

  李策又在後面大聲叫道,楚喬無奈的嘆了口氣,回迂頭去,只見李策騎在馬上彆扭的扭著身子,那馬就是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倔強的使著性子。

  楚喬皺眉說道:「我們第一次遇見那天你騎馬不是騎的挺好的嗎?還敢在馬背上挪騰,馬術精湛的很啊。」

  就那一匹「李策不好意思一笑:「那是南疆火燒寮進貢的鈍血馬,我自小養大的,最聽我話。我當年跟著馬師只學了挪騰那一招,覺得用起來比較瀟灑。」

  「那你今天為什麼不騎那一匹?」

  李策自然的答道:「你騎的是純黑鼻尖帶一綹白毛的,我自然要找一匹飩白鼻尖帶一綹黑毛的,你沒看見嗎?在這呢。」李策費力的彎下腰,將擋在馬鼻子上的薔薇花扒拉到一邊,露出一綹黑色的毛,顯得十分英氣。

  楚喬頊時覺得渾身無力,看著李策那張好似桃花的臉,只覺得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她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李策,如果你真的是裝的,是別有用心的暗中攪局,所表現出來的做派都是假的,那你的道行實在是太深了。

  李策得意一笑:「本太子來到真煌就是別有用心暗中攪局,不過我的做派倒是真的,本太子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是一樣的風流不羈,瀟灑倜儻。」

  楚喬無奈的嘆了口氣,眼角一掃,心底頓時湧起強烈的不安!

  鳳目在草原上一掃,只一瞬間,女子頓時飛身而起,一把撲在李策的身上,將他撞下戰馬!

  喬喬!怎麼你的投懷送抱都做的這般粗魯。你。」

  閉嘴!女子怒喝一聲,幾乎就在同時,一陣密集如雨的利簧煌蟲般激射而來。遠方的高坡下突然湧出無數的敵人,人人手持弓弩,弓弦響聲不斷,前方十多名護衛登時如篩子般側下戰馬,無主的戰馬齊聲哀鳴,楚喬扯著李策一個側滾,就躲過了那匹白馬龐大的身休,數不清的弓箭密密麻麻的插在白馬的屍體上,箭頭上閃著幽藍的光芒,一看就知道都是淬了毒的。

  「是不是你在搞鬼?」

  楚喬厲喝一聲,李策也是雙眼發懵,不解的叫道:「我自己找人伏擊自已?」

  該死!

  同一時間,殺聲四起!高高的草原上憑空蹦出無數的敵人,人人手持厚背戰刀,穿著平民的服飾,喊殺著就衝了上來。

  「保護殿下!」李策的頭號手下孟郊厲喝一聲,帶著幾名親衛就衝上前來,聿好是出來打獵,眾人都帶有弓箭,倉促間竟然能還擊幾下,不然定會全軍覆沒毫無聿理。

  楚喬一把擋開幾隻流矢,見李策站在她的身後,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樣頓時大怒,厲聲喝道:「你真的不會武藝?」

  李策忙不迭的點頭:「喬喬,你要保護我。」

  白痴!少女頓時火大,一腳踢在李策的膝蓋上,男人哎呦一聲矮身倒下,正好躲過一隻飛來的流箭。

  不要慌,前面迎敵,中部射箭掩護,後方拉攏戰馬,隨時準備突圍!」少女抓起一隻弓弩,一邊跑動一邊凌厲反擊,簧矢彷彿長了眼睛一般,箭無虛發,每發一箭都有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隨之響起。

  四面八方全是喊殺聲,箭矢排空,喊聲震天,對方的人馬如潮水般源源不絕的奔湧上來,足足有上千人,而李策身邊的護衛此時只剩下一百不到,還人人帶傷,倉促之間根本無法迎戰。楚喬拉著李策踉蹌而跑,眼見不遠處就是茂密的林子,頓時心中一喜,大聲喊道:「往林子裡退!」

  凌厲的刀鋒迎面而來,李策驚慌大叫一聲,楚喬極速上前飛起一腳,重重踢在男人下身,殺豬般的慘叫聲頓時響起,然而還沒待那人聲音拉長,楚喬揮刀而上,一刻削去了男人的半邊腦袋

  鮮血霎時間噴了李策滿身,男人頓時一驚,竟然順手從衣襟裡掏出一塊錦帕,對著衣服就使勁的擦拭了起來。

  白痴!都什麼時候了?」一把拉住男人的手,楚喬拉著他就衝入林子,身後的箭雨頓時被茂密的村林擋住,只有少數的箭矢會衝進來,力道卻也大不如前。

  敵人見他們躲進樹林,當機立斷放棄弓弩,揮刀隨後沖土前來。

  只見四面八方全是敵人,好似煌蟲一般密密麻麻,楚喬劍勢驚人,擋者披靡,拉著李策一馬當先,孟郊等人追在身後,此時已經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人人絆身鮮血淋漓,受傷嚴重,已無再戰之力。

  楚喬腦筋迅速運轉,遍目挫索敵人包圍網的虛處,手段狼辣,連殺六七人,兩世的武學經驗加上多年的苦練終於在這叢林戰中發揮了巨大的優勢,她身材雖然矮小,但卻更能運用地形,在叢林間挪騰劈殺幾乎無人能當其鋒芒。

  「喬喬!喬喬!」

  李策突然大聲叫了起來,楚喬回過頭去,只見一名大漢正揮刀逼近他,孟郊渾身鮮血淋漓搖搖欲墜,顯然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楚喬飛身而起,一腳踢在那名大漢的肩頭,當空一劍劈下,破月長劍龍吟一聲,順著大漢的臉頰斜劈至肩,只聽那人慘叫一聲就例在地上,頭骨絆裂,鮮血淋滿。

  寶列長鳴聲響徹耳際,遠在後山隨時準備接應的男子頓時一愣,眉頭緊鎖,抬起頭來向著遙遠的圍獵場方向望來。

  楚喬也是一驚,沒想到這破月刻真的是一把寶到,竟會發出這樣淒厲的刮嘯聲,不過此時她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伴事了,左肩突然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少女秀眉一挑,左手反手摸出肋下的匕首,登時刺入偷龔者的眼眶之中。右手手腕一抖,架住右邊來的一隻長槍,趁對方踉蹌退後之時,劍花猛刺,飛身而起,右腳連環踢在男人頭臉之上,寶劍隨之迎上,刺入男人的心窩。

  喬喬!李策大驚失色,一把上前抱住楚喬:「你受傷了!」

  不用管我!孟郊,帶你主子往西面跑!」

  不!我不能拋下你!」

  李策圍執的站在原地,栓起地上的一把長刮,擺弄著花架子比戎了兩下,虎虎生風的喝道:「宵小之徒!來吧!」

  楚喬聞言,卻頓時心下一寒。她並不想受這無妄之災,以她的能力,想在叢林戰中脫身而去放眼天下幾乎無人能夠攔住她。今日的情形一看對方就是衝著李策而來,只要他離開了自己頓時就會安全。可是聽到他這樣的話,她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這男人也許別有用心,也許心術不正,也許狡詐多變,但是最起碼,此時此刻,她看不出他還能有什麼樣的心思。她可以很專業的說,這絕不是一場作秀,若是沒有她幾次出手相救,李策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啪,的一聲,李策的長劍還沒刺到敵人,先戎到了自己的袖子,一個不穩就掉在了地上。

  蠢材!楚喬怒喝一聲,拉著他的手,對著孟郊等人大聲叫道:「跟我來」破月刻劍芒鋒利,削鐵如泥,唰的一聲,迎面敵人的寶刷只利下短短的一截,那人大駭下被後面跟上來的孟郊一刀劈翻,渾身鮮血淋漓的側在地上

  踏著敵人的屍體,楚喬迅速而上,眾人隨她登上一個高坡,只見下面河水湍急,浪花朵朵,裡面似乎還帶著冰靖,竟是剛剛開化的一各河流。

  跳下去!」

  楚喬嬌詫一聲,一腳踢在一名刺客的小腹上,對著眾人大聲叫道。

  啊?」李策站在楚喬身後,伸著脖子向下張望,皺眉說道:「喬喬,會被凍死的!

  「想死你就留在這!」

  李策猶猶豫豫的站在高坡上,幾次都沒下得了狠心,忽見一男子從高坡下揮刀而上,從側面偷襲正在迎敵的少女,養尊處優的卞唐太子也不知從哪裡來了勇氣,抱起一塊大石就向那男子的腦袋砸去。只聽呼嘯一聲,那人霎時間頭破血流,葫蘆一般的滾了下去。

  「哈哈!」李策一擊得手,大為得意,繼續抱石禦敵。

  眾人見太子大發神威,也紛紛有樣學樣,一時之間,敵人的勢頭竟被壓了下去。

  快走!楚喬轉身一把抱住正打的不亦樂乎的李策,拉著他就滾下斜坡,只聽彭的一聲,眾人紛紛入水,刺骨的寒冷霎時間猛襲而上,楚喬和李策頓時沉入水底。

  楚喬神智冷靜,迅速上游,可是無論怎樣使力仍舊無法土浮。」低頭一看頓時大怒,只見李策雙手抱胸,正死死的抱著一塊大石,好像抱著金磚一般

  一拳打在男人的後背上,將那塊大石搶了出來,然而還沒來得及上浮,突然只聽一陣密集的箭雨猛然射進,慘叫聲不斷從兩側傳來,顯然孟郊等人在水下中了招。楚喬暗道一聲傻人有傻福,拉著李策就潛游而去。

  水速極快,半晌之後,兩人露出頭來,兩旁的敵人仍舊在後面追趕,只是卻已經去的遠了。

  楚喬嘴唇青白,肩頭染血,休力漸漸不支。

  喬喬,喬喬。」李策的聲音越發顯得模糊,楚喬費力的轉過頭去,只見李策正費力的或水,見她望來連忙沉聲說道:「你要堅持住,我們就要脫險了。」

  這還是李策第一次這樣正經的和她說話,他面容有些發青,嘴唇也是蒼白無血色的,一雙眼睛沒有平日的嬉笑放蕩,多了幾分認真的正經,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不一樣了。

  楚喬像跟他說,你以後別再擺出那副吊兒郎當的死樣子了,可是幾次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渾身凍得發抖,過多失血讓她渾身無力。

  河水暗紅,敵人的喊殺聲由身後傳來,源源不斷,漸漸的,其他山頭也有烽火燃起,看來今日只要他們出城就定會遭人委手,無論往哪個方向而去。敵人的暗殺現模極大,出動的人馬眾多,難以想像。

  身側已經沒有了護衛的聲音,水聲越來越大,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河水冰冷刺骨,水花高漸,去勢加速。楚喬和李策驚呼一聲,就順著一個小瀑布飛速而下,天旋地轉間,李策突然發力緊緊的抱住少女,兩人一同由高空下落,巨石嶙峋,楚喬背心登時磕在一塊石頭上,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覺。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14:23

第070章 閻羅手段

  雖然對山野叢林行軍早已駕輕就熟,但是每次登高還是能看到大批追捕者的火把,好似追命的冤魂一樣緊緊的咬在尾巴上,讓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稍事休息和選擇逃亡途徑,只能向著茂密的叢林和難以翻越的峻嶺奔去。

  等到終於暫時將那些人甩掉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而他們也終於迷失了路途,無法瓣認真煌的方向。

  夜寒霧重,上半夜的時候還下了一場小雨,氣溫急速下降,為防被人發現,甚至不敢生火。楚喬和李策兩人坐在一片茂密的矮村叢中,羊薄的少女靠坐在村幹下,渾身的骨頭都幾乎散架,身休多處傷口不斷的滲出血水,疼痛難忍,肩頭的箭傷尤其嚴重,稍稍動作過大就會撕心裂肺的疼,失血過多讓她感到一股極大的因頓和無力,幾乎就想倒地而睡。

  但是多年的刨練和經驗讓她知道,此時此劑是逃亡最重要的時刻,一旦在此時倒下,可能再也沒有醒來的機會。

  喬喬?李策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一件外袍披在少女的肩膀上,楚喬眉頭一皺,抬起頭來,只見男子蹲在自己的身邊,仍舊是笑瞇瞇的說道我的衣服乾了。」

  李策衣服已經沒有香氣,被河水浸泡半日,又在叢林裡逃亡,皺巴巴的像是一塊破布,大紅的衣衫上滿是暗紅色的印跡,也不知道是哪個刷黴殺手的血。

  楚喬輕輕一動,肩頭的血缺頓時滲出,李策一驚,蒼白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手忙腳亂的按在楚喬的傷口上,急忙說道:「又流血了,怎麼辦啊?」

  「沒事,楚喬眉頭緊鎖,撕下衣衫的一角,草草的包紮了一下,沉聲說道:「先坐下。」

  啊?」李策瞪大了眼睛,不解的詢問。

  先坐下!」女子不耐煩的皺起眉來,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是氣勢十足:「我們時間不多,抓緊時間休息,

  哦」李策老實的坐了下來,想了想突然問道:「喬喬,那些是什麼人?你知道嗎?」

  你若是這麼有精神不妨待會多跑幾步,再敢吵著要休息我就先殺了你,以免你抱我後腿。」

  卞唐太子噤若寒蟬,縮著脖子坐在地上,一雙眼睛卻不安分的亂轉。她當然也想知道是誰幹的!

  可是目標太大,一時間真的讓她有些抓不住頭緒。

  李策若是在真煌城外被暗殺,卞唐必會當先發難,大夏和卞唐的戰事無可避免,當世兩大國一旦開戰,從國家的大局來看,首先會得到好處的就是偏安東域沿海的懷宋、地處南疆的大荒、和西北疆外的犬戎。尤其是懷宋,他們繁榮的商貿和豐富的糧食儲備登時就會成為兩國強力拉攏的對象,懷宋也會從軍事弱國一躍而起,佔據強有力的戰略地位。

  從內部政局來看,李策若死,卞唐皇室後繼無人,下屬的宗廟旁系血親就會得到繼位的機會。唐元宗的幾個兄弟也會順理成章 的成為順位繼承人,在卞唐廣袤的國土上分一杯羹。

  從卞唐來看,有實力做此事的,除了大夏皇窒就是各大宗族世家,畢竟如今穆合氏剛剛側台,燕洵又借刀殺人先後剷除了穆合西風和魏舒游,各大世家難免會生出唇亡齒寒兔死狐悲的情緒。大復政權的穩定向來來自於皇室力量和世家勢力的均衡,一旦一方超過太重,必然會引起一連串的血腥政變。以魏光諸葛穆青等人的老奸巨猾,不會看不到家族繁盛外衣之下隱藏著的危機,先發制人挑起戰亂、讓夏皇不得不依靠於世家的勢力、趁機拿回兵權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是幹不出的。

  但是楚喬最擔心的,卻是此事是由燕洵主導,由大同行會派人促戍。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她此時的情況就會相當尷尬了。

  也許整座真煌城,只有楚喬一個人真正清楚燕洵的實力。從燕洵的角度來看,除掉李策並不失為是一個好的戰略方案。李策一死真煌城頓時大亂,各大世家和皇室的信任感瞬間破碎,卞唐和大夏興起刀兵,懷宋大荒趁機起事,犬戎在北地隨之而起,整個西蒙登時就會陷入一片紛亂的戰火之中,那時候夏皇必不會在此時挪出手來對付燕洵,甚至還有可能會仰仗燕北的兵力對抗北方犬戎。燕洵霎時間就會立於不敗之地,佔據完全的主動權。

  如果事情真的是燕洵所做,那麼她現在是不是該立刻想辦法暴露行藏,設法殺死李策,再巧妙的禍水別了,將髒水潑到各大世家的頭上?

  如果不是燕洵所為,那麼她既然已經看到這事情結果對燕北的好處,從全局著眼,她是不是該將計就計,順水推舟?

  特工守則,任何時候都要從全局著眼,不惜犧牲任何代價的換取最大限度的己方利益。

  少女的手掌緩緩握緊,肋下的匕首發出森冷的寒芒,幾乎刺進她的皮膚,她不願意去想自已剛剛昏迷之後是如何上的岸,不願意去想李策背著自己踉蹌走在叢林裡的側臉,不願意去想他一遍又一遍呼喊自已那種急切和擔憂

  若是沒有我,他也定然早已死在之前的暗殺之中。

  一報還一報,上天很公平。

  楚喬緩緩瞇起眼睛,手指滑向肋下的匕首,冷靜的頭腦讓她迅速抹去了之前那些不切實際的情緒,她一直知道自已該做什麼,就好比出一個任務一樣,這八年來她一直心心唸唸著回到燕北,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

  暗紋印花,寒鐵打造,刀身輕薄小巧,以棉布包裹,以目前的鐵器鍛造技術來看,已是超時代的高科技產物。楚喬摸到武器的那一刻,霎時間頭腦一片清明,所有不該存在的情緒霎時間不翼而飛,頓時恢復為一個合格的鐵血特工。

  中指和食指夾住刀身、抽刀、旋轉、握柄、出手!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只見李策的身體陡然凌空撲來,面色驚慌的大叫道

  喬喬小心!」

  一隻體型碩大的獵犬從楚喬的身後頓時撲來,電光石火間一口咬在護在楚喬身前的李策的手腕上,而李策身休讓開之處,一隻更加巨大的獵大隨之躍出,森寨的匕首方向不變,順勢刺入獵犬的頸部大動脈,刺入、旋轉、橫向拉扯!

  血光飛減!哀嚎聲起!

  回身一腳踢在另一隻獵犬的腰部,獵犬頓時慘叫一聲,例在一旁!

  六名蒙著面巾的黑衣人從村林中閃出身來,眼神凶狠,腳步沉穩,一看就是武道上的高手。楚喬緩緩上前一步,將很出息忍著痛沒叫出聲的李策拉到身後,緩緩抽出腰間的破月長列,目光陰冷的望著時面的六個人。

  高手過括,速度永遠快至巔峰,唰師唰唰咧唰六聲抽刀聲頓時響起,冷月的映照之下,靠近左前方的兩人身形頓時騰空而起,厲喝一聲,氣勢十足的撲向嬌小的少女。身體升上最上方的一荊那,手中的戰刀帶著兩道詭異森寒的弧線陡然戎下,氣度雷霆!

  楚喬身軀牛弓,標準的日式側身,一手護著李策一手斜舉寶劍,然而就在對方的刀影籠罩在她頭上的那一刻,少女頓時撥地而起,雙方的身休在高空中迅速交錯,破月劍勢如破竹,瞬間劈裂兩人的戰刀,快至巔峰的斬入一名男子的肩膀之上,右腳隨之迎上,重重踢在男人的下身,左手成爪,一下死死的扣住對方的胯頸。

  卡嚓一聲清脆的骨頭錯位聲,那男人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就已經軟軟的倒在地上,化作一具屍體。

  頃刻間,一死一傷,戰鬥力超強。就在這時,另外四人已經瞬間迎上,其中兩人攻向楚喬,兩外兩人卻去圍攻李策。

  楚喬迅速回身,想要上前保護李策,身休堪堪躲過刀芒,就在和對方兩人身休交錯的一瞬間,楚喬側眼看到一名刺客正揮刀斬向李策,她頓時眉頭一皺,一把梆出破月劍,寶劍呼嘯而去,夾帶雷霆之風。空出的雙手迅速一分,頓時鬼魅般摸到兩名刺客的後腦,猛地一拍!

  眨眼間,巨大骨裂之聲彭然響起,快速後烈的襲擊轉瞬而來,兩名刺客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霎時間一黑,鮮血飛濺,腦漿迸裂,身體就勢而下,只是短暫的抽擒了幾下,就再也不能動彈。

  與此同時,一聲慘叫陡然從李策身前傳來,正在揮刀攻向他的男子眼看就要得手,一隻利劍陡然襲來,唰的一聲刺穿了他的前胸,從心臟處血淋林的滲透而出,刮鋒鋒利前指,在李策的身前穩穩的停了下來。

  李策面色一白,嚇得不輕,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僅到的一名殺手頓時撲上前來。

  電光石火間,那名身上插著寶劍的男人還沒來得及側下,少女的身休頓時如旋風一般轉瞬襲上,一把挨出那人身上的破月劍,身休交錯,滑開,刀身交錯,快至巔峰!

  專業殺手的刺殺戰機永遠就在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刀劍相交之際,火花泵現!出手,拿腕,寶創斜切,雙管齊下!

  斷腕,扭轉,斷肘,奪刀,回身切腹!

  動作迅捷,行雲流水,下一秒,原本氣勢洶洶的刺客已經雙目圓瞪,下腹處刀。巨大,潺潺血流,噗通一聲例在地上!

  此時此刻,少女剛剛從跳躍的姿勢回過身來,冷風從她的身上緩緩吹過,髮絲染血,一滴一滴的向下滴減。

  從對方偷龔到現在不過是眨眼間,可是考驗的卻是雙方的勇氣、眼力、速度和身手,很明顯,事實證明,在這一點上,二十一世紀的超級特工楚喬,略勝一籌。

  喬喬!李策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她,興奮的大叫:「你太棒了!」

  楚喬不動聲色,緩緩推開他,目光冷冷的望向叢林深處,寒聲說道都出來吧,

  李策一愣,面色頓時冷了下來,轉頭一看,只見四名同樣服飾的黑衣人緩緩從密林裡走了出來,戰刀還沒有出鞘,顯然是剛州趕到。

  四人看著身材瘦小的少女,只覺得頭皮發麻,自己和前方六人不過相距幾十步,只是這麼短短的幾十步,己方人馬就已經五死一傷,這個看似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少女的戰鬥力,究竟強大到什麼樣的地步?

  楚喬面色倨傲,冷冷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四人,神情蔑視,突然冷哼一聲,冷然說道:「是一個一個上,還是一起來?」

  幾人謹慎的沒有說話,而是緩緩抽出戰刀,斜舉身前,卻不敢莽撞進攻

  楚喬冷哼一聲,一把扔掉手裡的破月寶創,冷哼道:「對付你們幾個,赤手空拳都算姑娘欺負你們。」

  四人頓時一驚,隨即四雙眼睛中齊齊爆出一陣狂喜。暗道這女娃子肚皮吹破了天,腦子發昏竟然想要徒手對付幾人,簡直是不知死活,見過傻子,沒見過這樣傻的,大家本身就是刺客,也不必講什麼江湖道義,齊喝一聲,陡然發難,生怕失了先機,毫不客氣的猛然撲來!

  刀鐸凌厲,刀氣逼人,冷冽的寒芒幾乎逼近楚喬的毛孔,然而少女卻仍舊冷冷的站著,面色冷靜,嘴角冷笑,似乎完全不將幾人放在眼裡。

  四人頓時心下大樂,瞅準時機想要立下這頭號戰功,再無猶豫的衝上前來,氣勢驚人,爆裂如雷!

  然而就在這時,楚喬卻突然有了動作,只見她手腕一抖,四把鋒利的飛刀頓時變戲法一般的憑空而出,刀身流暢,光潔如鏡,活像是一件藝術品一般。

  可是那四名刺客此刻已經沒有欣賞藝術品的閒情逸致了,他們的面色頓時大變,雙眼頓時驚恐的大睜,比寶劍速度更快,角度更加?鑽的殺人利器面前,沒有人會沒有擔憂和懼怕,可是想要後退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少女手腕一抖,頓時揮出,四把飛刀霎時間好似催命符一般,猛地襲擊上前,如今近距離之下根本無處可躲,四把飛刀好似長了眼睛一般,齊刷刷的鑽入四人的咽喉,血水噴湧,嗓音沙啞,連一聲「上當了」都喊不清楚。

  眼見四名刺客眨眼間就全部了賬,李策面色發青半晌沒回過神來,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喬喬,你真卑鄙啊!」

  也說不清楚這句話是讚美還是諷刺,楚喬冷冷的橫了他一眼,驟然間只覺得全身無力,身子一軟,就向下倒去。

  哎呀!你傷口又流血了!」

  楚喬已經無力再去理會他,看著遠處還直挺挺的躺著一個受了傷的黑衣刺客,對四肢不勤的男人吩咐道:「去,殺了他。

  好勒!

  李策輕快的答應一聲,滿地塹摸了半天,最後很是念舊的撿起一塊石頭,奔著那名失血昏迷的刺客就走去。

  哼,敢偷襲本太子,本太子現在就送你上西天。」說罷,李策頓時抬起手來,舉著石頭就朝那男人打去。

  啊!」一聲慘叫頓時響起,楚喬雙眉緊鎖,李策也是面色不好看,只見他信心滿滿的一擊不但沒將那人打死,反而將人家打醒了。刺客感覺到疼,大聲慘叫哀嚎,聲音直傳出了老遠,相信幾里地之外的敵人都會被這一聲慘叫給召喚過來。

  楚喬的眼神已經不能用憤怒來形容了,李策手忙腳亂的想要摀住刺客的嘴,另一手辟裡啪啦的揮舞著大石,不一會,那刺客的腦袋就成了一團漿糊,慘不忍睹,輝不出眉目了。

  楚喬看著不由得為這刺客不值,他也算是武藝不凡,沒想到卻死在這麼一個白痴的手上,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悲慘的方式。

  喬喬」李策搓著雙手,不好意思的走了回來,討好的說:「你還能走嗎?

  楚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拉著劍鞘站起身來。

  耳際傳來瀑布飛瀉的轟鳴聲,天邊火光滿佈,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皇帝的營救人員不知道在什麼方向,一切都不能麻痺大意。

  喬喬,你剛才那招太厲害了,你能教我嗎?」

  喬喬,你說剛才那幾個人是被飛刀殺死的還是被你氣死的?我看有兩個死了都沒閉眼,肯定是死不瞑目。」

  「喬喬,」

  閉嘴!

  女子惡聲惡氣的怒聲喝道,收斂心神在前方小心的椽路,她似乎忘記了自己一炷香前的想法,要死了李策的念頭被她暫時押後。她想起了方纔的那隻獵犬,李策的手腕上現在還有一寸多長的傷口。

  算了,就當是利息,讓他再多活一陣。

  此時此刻跟在後面的李策卻分毫沒有意識到那隻獵大救了自己的命,他很是氣憤的看著自己白皙手腕上猙獰的傷口」鬱悶的嘟囔:「我宮裡養了一群大犬,隨便放出來一隻都能打那樣的十隻八隻。」

  夜霧淒迷,前途難測,怪石嶙峋,李策小心的跟在少女的身後,向來沒吃過什麼苦的卞唐太子鬱悶的皺眉:「夏皇會不會派人來救我們啊?」女子沒有說話,李策也沒指望她會跟自己閒聊,一會就繼續嘟嚎川高原天氣太冷不是人呆的的地方云云。

  會。」

  低沉但卻肯定的聲音頓時響起,李策一愣,抬起頭來不解的同道:「你說什麼?」

  那些人不認識自己,不是大同的人,那麼燕淘此刻,必定在前來營救自己的路上。

  一定會的。」楚喬沉聲說道,眼神堅定,閃動著璀璨的光芒。

  那時的李策,也許還不明白這種光芒叫什麼名字,等到很多年以後他終於瞭解的時候,卻發硯自已已經永遠的錯失了得到這種眼神的機會了。

  有一種感情,無論順境逆境,無論風雨水火,無論刀山火海,都不會被世事磨碎,都不會被時光打磨,它的名字,叫做信任。「世子!

  阿精勒住戰馬,看向前方黑衣翻湧的男人,擔憂的說道驍騎營和綠營軍就在前面,我們是不是該小心一點?」

  駕!」男人一聲不吭,揮鞭抽在馬股上,衣衫翻飛,披風飛舞,八年來從未獨自出城的燕北世子此時此刻干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走出真煌城,策馬衝進那一望無際草原之中。

  阿楚在等我。」

  黑暗中,男子聲音低沉,緩緩說道:「我必須趕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6:34

第071章 難下殺手

  黎明前的一刻,黑暗籠罩大地,微波粼粼的湖面反射著細微的光芒,清冷且慘白,兩岸的腳步聲像是催命的冤魂,終於在這時緊追上來。楚喬肩頭染血,嘴唇青白,連番的戰鬥和負傷逃亡,已經讓她的體力達到了最大限度的透支,可是當敵人的氣味散播在鼻息中的時候,她頓時以巨大的意志力站起身來,雙眼瞇起好似尖銳敏捷的韻子,隨時等待危機前來的那一刻。

  輕微的腳步聲,踏在剛洲破土的青草土,悄無聲息,這一小隊共有二十多人,外加四各惡犬,領隊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叢林野戰追擊者,也許是見到了之前同伴慘死的樓樣,讓他們明白自己所要刺殺的人並不是待宰的羔羊,轉而更加的小心謹慎了起來。一行二十人無一人發出聲音,就連獵犬都懂事的屏住呼吸,緩緩前行。

  月光淒然,黑夜裡一片肅殺,楚喬面色冷靜,表情沉著,身為國家安全局的超級指揮官,在危機來臨的時刻保持鎮定乃是必要的守則和鐵律。在多年的艱巨任務中保持超優的戰績絕對不是偶然,也許她的單兵作戰能力不及行動?處的超級特工們,但是她冷靜沉著的頭腦、機敏銳力的心智、快速絕倫的應變、以及堅定強大的信心絕對可以在軍部位於翹楚,保證她在戰鬥中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人群緩緩逼近,突然獵犬齊齊向左側奔去,狂嘯聲起。

  黑衣刺客們頓時夫喜,一人冷然說道:「快!爪子在那邊!」

  二十多人迅速從楚喬面前掠過,少女握緊手中的已首,長吸一口氣,吊著敵人的尾巴,緩緩跟上。眾人正在全神貫注的盯著前方帚路的獵犬,犬吠聲在叢林裡曹雜的響起,讓人忽略了其他聲音,絲毫不知索命的煞星正在後方緩緩靠近。

  手握匕首,追上走在最後面的敵人,一把死死的摀住敵人的嘴巴,匕首順勢而下,根狠的插入敵人的頸部大動脈,旋轉,橫向拉扯,鮮血頓時無聲的飛濺,那人掙扎兩下,隨即氣絕,在楚喬對人體精準的死穴確認下毫無還擊的餘地。

  人群仍在極速的前行,絲毫沒有人留意到後方,迅速換下死者的衣物,將頭臉包裹上之後,楚喬儼然又是一個黑衣刺客,在這樣漆黑一片的燈光下,根本無人會察覺。

  楚喬混在人群之中,趁著獵犬狂吠又以同樣的手法送了兩名刺客歸西,這時,獵犬停了下來,困著一棵大村狂叫,刺客頭領小心的退後,沉聲說道:「爪子在村上,點火把!」

  明亮的火把登時亮起,眾人抽出弩箭,蓄勢待發,靜靜等待時機,頭領冷喝一聲,高聲說道:「上面的人,你們逃不掉了。」

  冷風突然吹來,清脆油綠的襯枝間,大紅的衣衫突然一閃而過,一陣密集的簧雨隨之射去,密密麻麻呼嘯如煌,然而,片刻後,卻沒有半絲慘叫聲響起,顯然是並沒有得手。

  一陣撲朔聲突然在村技上響起,紅色衣角閃現,隱約可見一人在林中挪騰。眾人精神一振,又是一輪利箭,可是半晌過後,卻仍是一無所獲。

  頭領眉頭緊鎖,沉默半晌,突然沉聲說道:「『鋸樹!

  眾人聞言一愣,隨即紛紛拿出戰刀開始伐樹。

  楚喬一身黑衣,絲毫沒有被人發覺,也規規矩矩的加入了伐樹大軍的洪流之中。

  四周古木參天,粗壯巨大,想要斬斷一棵樹何其艱難,何況他們還沒有趁手的利器。忙活了半天,眼開就要得手,大樹搖搖晃晃就要側下來,突然只聽噗的一聲,眾人連忙抬起頭來,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紅影閃過上空,在漆黑的天幕下劃過一道暗紅色的影子,就此消失在另一株村上。

  眾人頓時傻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川高原地勢極高,氣候寒冷,村木粗壯高大耐寒,卻並不像熱帶雨林那般茂密緊湊。眾人呆呆傻傻的仰著頭,看著這樣巨大的間隙,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

  自己正在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強者?

  你們幾個,上去看看!」

  頭領頓時沉聲吩咐道,被他點到名字的人霎時間面如土色,可是礙於命令,卻不得不小心謹慎的開始爬村,人人退後,不敢爭前。

  這大村極高,足足有二十多米,上方技葉才繁茂了起來。八名刺客剛一上去,下面立時顯得空曠,頭領虎目一掃,頓時皺眉,沉聲說道:「怎麼少人?」

  眾人互相對望,相顧愕然,頭領反應最為迅速,一把抽出腰刀,沉聲低喝

  有敵人!」

  然而,還沒待他找到敵人的方向,一陣令人心驚的弩箭聲頓時響起,眾人魂飛魄散,這樣近距離的發箭怎能抵擋,只是倉促的一輪就有五人命喪黃泉!

  火把墜地,剛剛下了雨,叢林又陰又濕,頓時熄滅,四下里登時陷入一片黑暗。

  眾人穿著打扮全都一樣,如何分辨?頭領大驚,這時,一個黑影陡然閃到自己身旁,來人身材矮小,一身黑衣,低聲說道:「爪子在那邊!」

  頭領一愣,抬頭望去,然而,就在他抬起頭來的那一劑,他已經知道自已上當了。殺手的刺殺機會永遠就在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儘管他侗悉一切,也已經來不及了。冰冷的匕首霎時間插入了他的咽喉,讓他連慘叫都無法發出一聲。

  頭?」

  對面的黑暗中,有人在愚蠢的試探著,而回應他的,卻只是一隻嗜血的利箭,瞬間封喉,血脈噴濺。

  楚喬身形猶如鬼魅,在對方慘叫出聲之前,登時閃身而上,以同樣迅捷的手法將利刃刺入剖下兩名刺客的胸膛,只是喝一口茶的時間,九名身手老辣的刺客,就在她高效率的行動下全部了賬,一個不留!就在這時,上方的八名刺客已經輩到村頂,似乎察覺到下面的情形,刺客們經驗豐富的沒有發出聲音,而是默不作聲的迅速向下攀爬。

  楚喬來到剛剛被鋸了大半的大村旁邊,找好角度,突然揮起地上的戰刀猛烈的劈砍下去。

  只聽卡卡聲不斷響起,上面的人頓時意識到她要千什麼,一個個魂飛魄散,紛紛加快速度。然而就在這時,大樹猛然斷裂,向著有人的巨村的方向迅猛而去,夾帶雷霆之勢,轟隆一聲,大村猛烈搖晃,上面的人頓時從二十多米的高空呼嘯而下,砰砰聲響,重重的掉在地上,一時之間,竟無人能夠完好無損的站起身來。

  楚喬哪裡會給他們緩過氣來的時間,一輪箭雨密集而去,別那之後,地上就已再無活口。

  大襯仍在搖晃著,四下里一片死一樣的安靜。一個紅色的影子從上方飄飄蕩蕩的飄了下來,少女拉下黑色的面巾,抬手接過紅影。

  只聽一陣嘰嘰嗜喳之聲響起,細綁在紅色衣袍之下的,竟是一隻年幼的黃色小鳥。小鳥被沉重的衣服綁住,飛不高,只能在大襯之間滑翔撲騰,連叫聲都被衣服遮住。

  少女蔥白的手指狒過小鳥嫩黃色的羽毛,一身黑衣仍舊掩飾不住那濃烈的血腥之氣,伸出手來輕輕放開,小鳥歡呼一聲,振翅而飛。

  黑夜中,少女身形猶如鬼魈,轉瞬就消失在一片濃郁的夜色之中。

  「李策!」

  少女的聲音清脆,迴盪在水潭邊。

  喬喬,我還在這呢。」

  男子站起身來,開心的搖著手臂,看著楚喬迅速躍到身邊,朝她的身後張望了兩眼,說道:「都被你幹掉了?

  楚喬默不作聲,來到水池邊,用手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喬喬,太厲害了!」

  李策開心的蹲在楚喬身旁,楚喬皺眉看著他一身破爛的衣裳,隨手將他的外袍又扔邁給他,說道:「穿上。」

  「哦。」男人聽話的穿上衣服,表情興奮,絲毫沒有身為獵物的半點自覺。

  喬喬,咱們現在還去找他捫嗎?

  楚喬皺起眉來,李策一愣,頓時有些尷尬,解釋道:「我是覺得,我們可以把他們都幹掉,這樣我們逃跑也方便此。」

  少女豎起一根手指,緩緩的搖了搖,沉聲說道:「第一,是我,不是我們。第二,敵人有上千人,你覺得我能殺掉幾個?若是你還是像剛才一般看到隻老鼠都大呼小叫,我早晚被你害死。別怪我沒事先通知你,在沒有退路的時候,我很願意將你交出去為自已換一各生路。」

  李策皺起眉來,一副難過的樣子,拽著楚喬的衣角:「喬喬,別這麼絕情嘛。」

  少女突然悶哼一聲,嚇得李策急忙縮回了手,只見剛剛被他拉扯的地方又有大股的鮮血滲出,顯然是又添新傷口

  楚喬皺眉查看一番,只見左肋下竟有一處箭傷,傷口不是很大,但是卻在迅速的滲血,疼痛難忍,這樣的傷口她剛才竟然沒有發現。

  喬喬,你又受傷了。」李策眉頭一皺,擔憂的說道:「怎麼樣?要不要緊」你要堅持住。」

  楚喬手按在傷口上,閉上眼睛靠在樹土,沉聲說道:「幫我包紮。」

  「啊?」

  幫我包紮!」

  少女的聲音頓時銳利了起來,李策點頭如蒜側,笨手笨腳的撕下一條衣衫,掀起少女的衣服,露出她被鮮血染紅了的嬌嫩肌膚。

  一隻箭頭,深深的插在了左肋下,兩側腫脹發紅,李策抓住折斷的箭矢,皺著眉說道:「喬喬,疼的話就叫出來,要麼你咬著我吧。」

  楚喬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靜默不語。

  李策的臉乳少見的露出一分鄭重,握住籌矢,突然眉頭一皺,一把拔了出來,

  鮮血頓時飛濺,李策一把用布各緊緊的摀住傷口」楚喬痛苦的悶哼一聲,整個人向前例去。李策張開另一隻手臂,一把將少女緊緊的抱在懷裡。

  喬喬?喬喬?」李策的聲音頓時有些驚慌,看不到少女的臉,只能感覺到手上粘糊糊的鮮血,讓他的心緊緊的抽搐,他面色緊張的急促輕呼:「喬喬。你怎麼樣。」

  還死不了。」

  低沉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少女沉吸一口氣,下巴靠在李策的肩膀上,重重的呼吸。

  李策鬆了一口氣,迅速為她包紮止血。夜幕昏暗,一片冰冷,少女的身休寒冷如冰,李策突然知道,她已經無法在經受一次打鬥了。

  然而,就在這個要命的時刻,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遠方響起,兩人頓時猶如緊張的兔子一般,坐直了身手,雙眉緊鎖,眼神銳利。

  該怎麼辦?」楚喬眉心皺在一起,自己已經沒有了戰鬥力,這裡的血腥味這樣厚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唯一的出路,就是拿下李策,以自己這身打扮來換取一個混亂的局面,讓自己可以安然逃脫。她的眼神緩緩的膘向坐在一旁的男子,只見男人緊鎖眉頭,表情是少見的鄭重和嚴肅。

  她不是救世主,救人也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當見義勇為威脅到自己生命的時候,聰明的人立時就會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況且,李策的死會給燕洵帶來巨大的利益,她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必須知道該怎麼做,也理應如此做。她還有更重的重擔在肩,還有人在等著她,她的生命還很寶貴,不允許輕易的放棄。

  手指沉重的摸向小腿上綁著的匕首,蓄勢待發。

  喬喬!李策突然轉過頭來,面色鄭重,沉聲說道:「我去將人了開,你趁機逃走,千萬要小心!」

  楚喬一愣,瞪大了眼睛。

  李策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楚喬的身上,又從腰間拿出一隻金屬長筒,交到她的手裡,說道:「我不會武藝,這是我父皇專門為我做的防身利器,你只要一拉動引線,就會有五十根飛針射出來,上面有劇烈的毒藥,沾身必死,可以連發三次,你小心保管,關鍵時刻可以救你一命。」

  楚喬愣愣的拿著那隻金屬圓筒,眉頭緊鐳,不解的望向李策,似乎想要看透這男人一般。

  呵呵,是不是突然間發現自己愛上我了啊」

  李策突然展顏一笑,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齒,笑著拍著楚喬的肩膀:「沒關係,等回到真煌,你還是有機會的。」

  李策!楚喬突然拉住將要離去的男人,沉聲說道:「這東西給你,我用不著。」

  我也用不著,其實我不太會用,我聽他們說的那麼嚇人,害怕一不小心那針發到自己身上,那豈不是完蛋大吉。你先給我試試,要是好用我以後回去多做一批。」

  楚喬皺眉,輕咬下唇,終於放開手掌,沉聲說道:「小心點。。」

  李策一笑:「喬喬也是,等回去之後我還要找你學功夫呢。

  楚喬點了點頭,男人就站起身來,踉蹌的扒開地上的荊棘,向著有嘈雜腳步聲的方向而去。

  哎,你帶上刀啊,

  李策也沒回頭,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清冷的月光映照之下,只見男人手裡竟拿著一塊嶙峋凹凸的石頭,上面血跡斑斑,他衣衫破爛,腳步踉蹌,哪裡還有一絲一毫卞唐太子的風範,像是一個落魄的乞丐一般。

  楚喬看著他的背影,握著匕首的手漸漸放開。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6:56

第072章 鐵骨柔情

  肅殺的風掠過茂密的叢林,像是野獸低沉的喘息,黎明前開始下雨,大兩滂沱,泥水飛減。楚喬半跪在草地上,眼神好似警醒的狼,透過前方茂密的襯林,銳利的向前望去。

  一夥足足有一百多人的隊伍小心的靠了過來,人人黑衣蒙面,長刀出鞘,每走一步都小心謹慎的左右觀望,四隻休型碩大的獵犬走在最前方,弓領著眾人向著少女匿藏的地方緩緩靠近。

  這個時候,已經不適合去思考為何自己這般小心還是會暴露行藏了,她收斂了所有的想法,靜靜的潛伏著,隨時等待著危機到來的那一劑。

  獵犬陡然狂吠,眾人頓時停下腳步,隨即集體整齊的向著楚喬的方向狂奔而來!

  唰,的一聲銳響登時響起,少女一把抽出長劍,破月寒芒閃耀當空,渾映著她蒼白但卻堅韌的臉龐。

  「上!」一聲短促的低喝聲頓時響起,黑衣人頓時齊齊上前,冷冽的刀鋒戎破濃重的黑夜,四下里一片肅殺蕭索。

  噌!」清亮的劍芒中,兩顆頭顱同時飛上了天,少女身姿矯健毫無拖沓,好似閃電中銳利的蒼鷹,絲毫看不出身負重傷口在眾人震撼的目光中,楚喬徐徐收刀,這時候那兩具無頭的屍體仍舊保持著沖鐸的姿勢前跨兩步,和楚喬錯身而過,噗通一聲倒在泥水裡,血花噴濺,染紅了少女的長靴。

  跨步、披刀、劈砍、收勢,沒有虛張聲勢的吶喊,沒有多餘累贅的花招,千脆利落,一招致命!

  霹靂一聲巨響,閃電在利那間投射在少女蒼白但卻堅韌的臉上,無人不望而卻步。百里奔襲,誓死絕殺,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刺客們從未有過懼怕,但是此時此刻,面對面前少女決絕冷冽的眼神和乾脆果敢的招式,他們卻懼怕了。

  踟躕只是一瞬,下一瞬,頭領低喝一聲,帝著黑壓壓的百人刺客持刀衝來,眼神如鐵。

  滾滾悶雷轟隆巨響,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腳踏血泥,上百個揮舞著戰刀的刺客洶湧而上,將單薄的少女團團圍住。沒有呼喊聲,沒有廝殺聲,一切都被悶雷大雨所掩蓋,然而冰冷的雨水中,卻有混亂的身影閃電般的騰起交錯,鮮血飛減,破碎的肢體和血塊凝結在村幹上,多年來的歷練和經驗讓那個被團團囤困的少女好似驚鴻游龍,儘管局勢依然完全淪入下風,卻仍舊沒有一拜軟弱的屈服。

  刺客們的心臟的砰砰的亂跳,熱血在無聲的沸騰,刀劍全部出鞘,腳步在輕輕的移動,面對剛州結束的這一輪絞殺,眾人雕膽巨寒,他們圍成一圖,緩緩的退後,雙目鷹隼般的望著人群中保持著攻擊姿態站立的少女,在頭領的示意下,紛紛將手摸向後腰。

  那裡,銀光閃閃,竟是一排半米長的標槍。

  殺」頭領驀然間低喝一聲,對著楚喬揮槍而出口

  荊那間,上百人同時出手,無數的短槍從四面八方向著楚喬射去,在半空中留下一片銀白的光痕!冷風蕭蕭,大雨傾盆,就算這個女子真的長了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在這樣的決殺之下逃得性命!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颼,的一聲,一道銀白色的勁箭陡然激射而來,緊隨其後,漆黑長索從天而降,靈蛇般一下捆住少女的纖腰,巨力陡傳,就在漫天槍影瞬間襲上的空擋,少女撥地而起,豎直而上!

  黑衣刺客大驚,反應靈敏迅速的抬頭射箭,只見半空之中,一個身影流星般劃過,手中長劍灑下漫天光華,將密集如煌的籌雨阻擋開去,他手中的鉤鎖猶如長了眼睛,接連拋去,帶著他的身休在林間迅速穿梭!

  閃電悶雷,滾滾而過,就在刺客們抬頭仰望的時候,無數鉤鎖橫空而至,又一批黑衣蒙面人頓時飛掠而來,從天而降。

  主人先走!」

  為首的黑衣男子一刀斬斷對方人馬的脖頸,厲聲高喝,幾名黑衣人上前護在剛剛落地的楚喬和男人的身前,如雪花般的刀鋒迅速飛擊,數十隻馬蹄在泥土裡翻飛著,爛泥飛減。

  走!」男子聲音低沉,難瓣喜怒,一把抱住少女的腰,跳上一匹戰馬,揮鞭而去。

  攔住他們!」

  敵人厲聲長呼,刺客們頓時閃身迎上。男人冷哼一聲,一劍挑破一名刺客的喉管,鮮血霎時間飛減而出,噴射在另一名刺客的眼睛上,那人此微慌亂,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被利並戎破的胸膛。

  彭,的一聲巨響,男人驀然勒住馬韁,戰馬人立而起,雙腿有力的踢在兩名刺客的前胸。刮那間,刺客胸骨碎裂,鮮血狂噴,身體直飛出去三米多遠,狠狠的撞在兩外四名刺客的身上。

  刺客頭領眼見不敵,抽出腰間的圓筒頓時激射上空,一道淺藍色的煙火飛射,籠罩四野。

  抓緊了!」男子沉聲說道,一揚馬韁,狂奔而去!

  無數的馬蹄聲在身後追擊,楚喬被男人緊緊的抱在懷裡,冷冽的風從兩側吹過,漫天風雨狂飛,卻並沒有多少打在她的身上。密林山坡間亮起數不請的火把,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人圍在身側,更無法分瓣哪些是帝都大軍哪些是黑衣刺客。

  是少主!」

  前方突然響起短促的聲音,黑衣蒙面的男人們和他們擦肩而過,眼神交錯間紛紛恭敬的點頭,隨即抽出武器,匕首森寨,長刻如虹,毫不遲疑的迎向身後緊跟的蠟血豺狼。

  少主,正前方!」

  「少主,西方八十步有敵人!」

  少主,南翼有人接應!」

  少主,西北有人接應!」

  少主,正東有人接應!」

  一路衝殺,一撥又一撥的掩護人員奮勇而至,男人面不改色,單手策馬,另一手抱緊懷裡的少女,漸漸的將曹雜的聲音甩至身後。

  濃密的林子突然消失,海浪般搖曳的草原呈現眼前,楚喬胸。頓時一輕,手掌處鮮血淋漓,抬起頭來沉聲說道:「你手臂受傷了。」

  男人仍舊蒙著面,一身黑色勁裝,騎著墨色神駒,低下頭來,眼睛緩緩瞇成一各線,說道:「李策在哪裡?」

  楚喬老實的回答『逃了。

  你先走。」男人頓時跳下馬背,對著跟在身側的護衛說道:「送姑娘回城。」

  燕洵!

  楚喬急忙下馬,雙腿一軟,險些搾在地上。男子手疾眼快迅速回身,一把扶住她,沉聲說道:「你幹什麼?」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楚喬雙眉緊鎖:「你要幹什麼?」

  燕洵眉心緊蹙,寒聲說道:「我去殺了他。」

  你瘋了?綠營軍和驍騎營都在裡面,現在為時已晚,時機已經過去了。

  燕洵冷然搖頭:「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你先隨他們回城。」

  不行!楚喬緊緊的抓住燕洵的手臂,堅定的說道:「李策死了雖然會帶來巨大的利益,但是也會有無盡的麻煩,事情有我牽涉其中,你首先就會是被懷疑對象,尤其你還這般明目張膽的出城,一個不好就會被夏皇當成替罪羊捆綁回卞唐受死。現在除掉李策對大局毫無幫助,你沒有理由這樣做,我不能讓你回去冒險!

  「他差點害死你,這就是最大的理由。」

  燕洵的眼神堅定,聲音低沉,伸出手來緊緊的擁抱一下楚喬的肩膀,然後放開,沉聲說道:「這個人太危險,我無法說服自己還讓他留在這個世上,尤其是離你那麼近的地方,哪怕是一天也不行。阿楚,回去等我。」

  楚喬站在原地,看著燕洵的身影隨著奔騰的駿馬迅速的隱沒在濃濃的黑暗之中,只覺得心。如沸水滾燙,有濃重的內疚和自責像是螞蟻般爬滿她的心肺。她從未犯過這樣的錯諉,她明明有機會不讓這一切發生,即便發生之後她也應該有機會將一切扭轉,使事情向著時自已有利的方向轉變,可是她卻沒有做,危機的關頭還將燕洵拉下水。她大錯特錯,追悔莫及。

  姑娘,

  侍衛頓時大驚失色,只見楚喬利落的爬上馬背,向著燕洵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侍衛一驚,急忙跟上,大聲叫道:「姑娘要幹什麼去?少主吩咐屬下帶你回城。」

  回去取卞唐太子的首級。」女子冷然說道,隨即躍馬揚鞭:「駕!」

  漆黑的天幕下,一騎戰馬站在棧道上,馬背上的男子黑衣墨發,保持著今晚分外流行的蒙面造型,身後是數不清的黑衣刀手。

  清脆的馬蹄混合著嘈雜的雨聲遠遠傳來,斥候啪的一聲翻身跳下,跪在泥水之中,沉聲說道『四少爺,我們順著線索找,沒有發現目標的蹤影,卻和目標身邊的女子交了手,死傷慘重。。」

  男子一雙刮眉頓時豎起,臉色冷酷,沉聲說道:「那個女子呢?」

  下面的斥候頓時有些緊張,磕磕巴巴的說道:「我們明明就快要得手了,可是,不知道從哪裡突然跳出來一群黑衣人,身手了得,將那女子救走了

  黑衣人?」

  是,不是驍騎營也不是綠營軍,更不是城防軍和卞唐的人馬。」

  男子眉心緊鎖,久久不言,許久之後,沉聲說道:「那女子受傷了嗎?

  士兵一愣,小心的回答道:「這個,屬下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她以一人之力殺了我們十多人,還有十幾個兄弟負傷,想必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就算我們不出手也未必能活下來。」

  男子沉默半晌,突然揚鞭抽在馬股上,向著前方揚蹄而去。短暫的時間之後。

  悶雷,暴雨,荒原,鐵騎縱橫,佈陣如海,刀到如山,恢宏壯闊。

  將士們全部籠罩在一片黑色的衣衫之中,兩陣對壘,沒有服飾上的標示,沒有家族軍隊的番號,兩方人馬也沒人打算上前自我介紹一番。狹路的陡然相逢,讓兩邊的人馬一時間都有些微愣,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服裝打扮,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冷冽氣質,但是,只看列隊的方式和沉默的表情,就知道對面的人馬來者不善,是敵非友。冷風從他們之間緩緩吹過,時間無限緩慢又無限極速,冥冥中,無人敢當先撥刀也無人敢發出一言,他們只是沉默的對持著,相距不到百步,任瓢潑的大雨潑灑在他們中間。

  卡嚓」一聲脆響突然響起,不知道是誰的兵器發出聲響。彷彿是傳染一般,緊隨其後的電光石火間,無數戰刀齊刷刷出鞘,冰冷的弓箭瞬間對準對方的人馬,戰馬輕嘶,人聲稍起,一陣短促的混亂之後,刻撥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籲!」

  一聲馬嘶突然傳來,少女策馬而來,看到冷然列陣的兩邊頓時一驚,隨即極速向著一邊而去。

  對方是什麼人?」

  楚喬來到燕洵身邊,沉聲問道。

  燕洵皺起眉來:「你今日行事所為大失水準,現在又這麼快就將我州州所說的全部忘了嗎?

  只有我能找到他「楚喬沉聲說道:「你想除掉他,就不該趕我走。

  男人眼睛緩緩瞇起,微微偏頭你若是出事,我殺他又有何用?」

  楚喬心下一痛,拉住燕淘的衣袖,低聲說道:「燕洵」」

  阿楚,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你不要與我說話,我不想遷怒於你。」

  楚喬一愣,只見燕洵打馬走上前去,背影筆直,卻帶著幾絲說不出的蕭索。對面黑暗中還隱藏著一隻人數不少的隊伍,像是暗夜裡的蝙蝠,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攔住了他捫的去路。對面的人當然也看到了楚喬歸隊時的身影,領頭的男子眉心緊鎖,長久的望著對面那片潑墨般的潦黑。突然間大風吹來,雨絲斜飄,打在身上冰冷無比。男人眉頭皺緊,突然豎起一隻手,輕輕一揮。

  所有的刀兵頓時入鞘,箭矢低垂,對面的燕洵人馬感覺到對方不再有戰意,也放下了弓弩刀劍。

  兩隊驟然相遇險此要撥劍動手的隊伍頓時收斂了戰意,他們並沒有說話,而是紛紛試探的打馬向前。見對方沒有異議,才向著自己的方向雷霆而去擦肩交錯的一瞬間,兩伙人馬互相觀望,卻只能看到一雙雙黑布之下的銳利眼睛。

  少爺,侍衛上前沉聲說道:「則剛那名女子就是之前跟在目標身邊的女人。」

  恩。」侍衛一愣,面色有幾分著急:「我們十幾個弟兄就是折在地的手上的。

  刺客還怕死嗎?」男子眼神冰冷,斜斜的抬起眼梢:「連目標都搞不清楚是誰,和無用的人胡亂動手,你能活到現在我真的很是奇怪。」侍衛一愣,頓時就說不出話來。突然只見密林上空銀色信號閃動,為首的男子眉頭一皺,就向著密林而去。

  燕洵並沒有順著原路返回密林,而是向著真煌的側門而去,楚喬跟在後面疑感的問:「我們不去了嗎?」

  燕洵眉頭緊鎖,沉聲說道:「你沒看到剛才那隊人馬嗎?若是連他們都得不了手,我們也很困難。」

  「燕洵?」

  不要說了,回府再說。」

  大隊人馬來到真煌西面,一輛青布馬車已經停在那裡恭候。燕洵和楚喬帶著幾名親隨迅速下馬,進入車裡,向著城門緩緩而去。

  一路都有人秘密接應,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西側門悄悄進城,馬車在真煌城最大的酒樓妓院打了個轉,就向內城而去。

  回到別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天邊泛起魚肚白,下了一夜的暴雨終於止歇,就要天明。因為卞唐太子被劫,整個皇宮一片死寂,只是在這樣的死寂之下,究竟有多少人能夠確實的安眠,就不可預測了。

  悄悄的從西太園進入別院,馬車停住,燕洵看也沒看身後的女子就當先下車,鐵青著臉,一邊走一邊撕開濕淋淋的衣服領子,煩躁的推開丫鬟遞上來的熱毛巾。

  下人們噤若寒蟬,所有的一切無不在顯示著主人的心情十分火大,眾人驚恐的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口

  燕洵的確是有理由生氣的,他氣向來小心謹慎辦事穩妥的楚喬為何會跟著李策那個摸不清深淺的狐狸出城,他氣她做決定之前竟然都沒有派人通知他一聲,他更氣她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無法逃脫,以她的身手和叢林作戰經驗為何會受傷為何會被人逼到絕境?他無法想像自己若是晚到一步現在會是怎樣的局面,那片密集的槍陣她要如何逃脫?

  很多話鬱結在心裡,燕洵非常生氣,他坐在大廳裡,面色鐵青,嘴唇緊抿,就等著那個犯了大錯的人走進來自已為昨晚的一切做一個解釋並且承受她應該得到的怒火。

  這股火他醞釀了很久,絕對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燕洵在心底暗暗說道,幾乎將待會要說的台詞都默背了一遍。可是他等了許久,就是沒見那杞了錯的人主動走進來。

  出了什麼事?

  燕洵眉頭月皺越緊,難道她竟然都沒打算和自已解釋一下就一個人回房了?

  等了足足有兩盞茶,燕洵再也坐不住了,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步就走出大廳。所有的下人們仍舊還跪在地上,沒一個敢抬頭說話,他迅速走到楚喬的房間,一把推開房門,準備好了的氣勢頓時沖。而出:「你給我出來!

  沒有回音,燕洵皺眉一看,裡面空無一人。

  他小心的走到塗房,輕輕敲在門扉裡,仍舊無人應答。

  燕北世子真的有些生氣了,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竟然都沒有主動來跟自己解釋一下,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得知她陷入暗殺中的時候是如何的心急如焚嗎?難道她不覺的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的影響大局了嗎?難道她就不覺的她自己和卞唐太子他有些過從甚密了嗎?

  走廊、書房、花廳、暖閣、院落,

  到處走了一困,仍舊找不見人影。燕響面色越發難看,難道她竟然連招呼都沒跟自己打一個就回尚義坊了」

  世,世子,「一個小小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燕洵轉過頭去,只見楚喬的貼身丫鬟綠柳小心的站在自己的身前,小心翼翼的說道:「您是不是,是不是在找楚姑娘。」

  燕洵眉梢一揚:「她在哪?

  綠柳豎起手指,向著停在院子裡的馬車輕輕一指。

  燕洵一愣,皺眉走到馬車前,唰的一聲撩起簾子,頓時就愣在了當場。

  他的臉色由氣憤漸漸變得柔和了起來,似乎有幾分好笑,又有幾分無奈,還帶著幾分心疼,終於嘆了口氣,所有的怨言和怒火霎時間不翼而飛。

  這一天一夜,楚喬真的太累了,太多的生死搏殺讓她耗盡了心血,身受重傷失血過多,之前如果還能勉強撐著,可是見到他之後,她的精神就鬆懈了下來,馬車還沒進城,就已經睡得沉了。此時此劍,穿著搶來的夜行服,少女面色越發顯得蒼白,肩頭染血,渾身濕淋淋的,一頭秀髮散落在肩頭,顯得很是狼狽。可是她的眉頭卻是舒展的,似乎終於回到了家,不再懼怕外面的風雨。

  燕洵滿腔的怒火付諸流水,再也找不到發洩的途徑。他心疼的皺起眉來,小心的伸出手將少女抱起,她身子輕的像一隻小貓,收斂了所有銳利的爪牙,安靜的乖乖躺在他的懷裡,再也看不出她是那個出手殞命的凌厲女子。

  感覺到身上的溫暖,鼻息之間全都是令她心安的熟悉味道,楚喬睡的越發沉,圍執不想醒來!她輕輕的動了動,讓燕洵一驚,卻見她並沒有醒來,只是在他的懷裡找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沉睡。」

  男人表情有幾分鬱悶,喃喃道:「惹了這麼大的事,就想這樣矇混過關嗎?」

  懷裡的女子絲毫不動,自動將那些對自己不利的話完全過濾掉。燕洵抱著她站了許久,突然無奈的嘆了口氣,就抱著她向著她的房間走去。

  吩咐丫鬈準備好熱水給她洗澡,又叫來了大夫,一番忙碌下熟睡中的人竟然仍舊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燕洵站在睡得香甜的女子的床頭,看著她肩頭驚人的傷口」心疼的皺緊了眉頭,指腹輕輕滑過她的臉頰,無奈的嘆息:「等你醒過來我們再算賬吧,如果我還能氣到那時候的話。」

  說罷,為她輕柔的拉了拉被子,捋了捋額前的劉海,就轉身走出房門。

  房間剛剛安靜下來,熟睡中的女子頓時睜開了眼睛,小心的四處張望了一圓,然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不可能有人被脫光衣服扔到澡盆裡還能睡得著,早在他把自己從馬車上抱下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只是一直裝腔作勢的沒睜開眼睛罷了。

  肩頭的傷口雖然已經上了藥,但是仍舊在絲絲的疼,她緩緩的坐起身子,肚子餓得打鼓,下床走到桌子旁,四下看了一圈卻沒見著一塊糕點,楚喬皺眉端起茶壺,也不用被子,就著壺嘴就喝了一口。

  入口冰涼,苦澀難喝,顯然是幾天前的日茶了。

  然而這時,一陣腳步聲突然傳來,楚喬一驚,急忙爬上床,閉上眼睛做好仍舊在睡覺的樣子。

  房門被打開,一陣飯菜的香味就飄了進來,燕洵端著托盤,上面放著熱氣騰騰的幾個小炒和一碗濃湯米飯,男人的眼神裡帶著幾絲比然的了悟,他看了眼楚喬身上略顯凌亂的被子,不動聲色的將托盤放在桌子上,隨即就走了出去。

  什麼時候願意醒了,什麼時候就去書房找我。」

  男人的聲音緩緩的傳了進來,楚喬鬱悶的睜開雙眼,無奈的嘆了口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認命的起身,大吃一頓之後側頭大睡。

  解釋?稍後再說吧。

  現在她只想大睡一覺。

  再長的夢也有醒來的時候,當一天過去了,一夜過去了,太陽又再升起來的時候,她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

  咯吱一聲,書房的門被緩緩的打開一個縫,楚喬正想悄悄往裡面看看,身後的綠柳突然大聲叫道:「姑娘,你找世子啊」世子在裡面!

  黑雲壓頂,出師不利,楚喬認命的打開房門。

  書房裡空無一人,裡間也是靜謐一片,楚喬皺眉四下看去,只見屏風底部的空蕩處,一雙白布室內軟靴露了出來,她知道,燕淘就在屏風之後。

  「嗯咳,故意清了下嗓子,裡面的人卻毫無反應,半句話也沒說。楚喬面色有些難看,看來這一次,燕為是真的生氣了。自已以前也曾有過幾次不聽他的話獨立行動,可是回來躲了一陣子他就氣消了,這一次同題似乎有些大,她輕輕咬了下嘴唇,緩緩說道:「燕洵,我知道我這一次辦了錯事,我跟你道歉。

  燕洵仍舊沒有說話,楚喬無奈,繼續說道:「我不該跟著李策出城,我明知他會有問題,我忽視了潛在的危險,沒有認清形勢。我只是想接近他,瞭解卞唐內政,探聽卞唐皇室對奴隸制的看法,大同一直想在卞唐都城開設分堂,我想要探聽一下可行性。另外也想知道卞唐皇室對燕北的態度,如果我們將來脫離大夏,卞唐若是能樂見其成的在背後稍稍支持一下我們,就向當初支持雲樓城自製一樣,對我們都會有極大的助力的。

  燕洵仍舊沒有說話,楚喬眉頭輕輕皺起,抿了抿嘴角,繼續說道:「我知道,遇襲之後我不該救他,應該立刻順水推舟的殺掉他,我幾次有機會下手卻都沒有成事,我平白錯過了一個燕北中興的大好時機。連累你要冒險出城救我,動用大同和燕北的殺手網,我知道我這一次惹了大禍。」

  燕洵仍舊一言不發,楚喬心裡有些不痛快了,她皺眉說道:「燕洵,我已經跟你道歉了,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姑娘!

  小丫鬟綠柳突然推開門,在門。叫道:「世子叫你去吃飯呢。」

  啊?」楚喬一愣,表情有幾分錯愕:「他?在飯廳?」

  是啊,小丫鬈有些害怕的說道:「世子剛剛出去了,我沒注意。」

  楚喬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十分難看,她大步走到屏風後,發現那裡放的卻只是一雙靴子而已。少女一把拿起地上的靴子,生氣的一把扔在地上,對著丫鬟怒聲說道:「東西怎麼能亂放?要你們還有什麼用?

  說罷轉身就走出了書房。

  小丫鬟有些委屈,撿起地上的靴子,憋著嘴說道:「一直是放這的啊。

  飯廳裡,燕洵正坐在飯桌旁吃飯,見楚喬怒氣衝衝的走進來,緩緩的抬起頭來,眉梢輕輕一挑,然後波瀾不驚的說道:「醒了。

  楚喬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走到飯桌旁就開始吃佐,將碗筷弄的叮噹響。

  燕湎微微皺眉:「她自己犯了錯,態度還敢這麼橫?這時,碰巧阿精走進飯廳,表情詭異的看了楚喬一眼,然後趴在燕洵身邊小聲了耳語了幾句。燕洵聞言表情有幾分奇怪,卻也沒說什麼,繼續吃飯飯菜吃完被撤了下來,送上新鮮的花茶,下人們都退了下去。燕洵喝了。茶,緩緩說道:「李太子沒事,他被驍騎營的人馬找到了,比你我還先一步回到宮中。

  楚喬沉默不語,低頭認真喝茶。

  「他把你奮勇救護的事情上報了皇帝,皇上對你大為嘉獎,送來了很多賞賜,而且還讓你繼續養傷,暫時不必回尚義坊任職。」

  刺客暫時還沒找到,真煌城裡現在革木皆兵一片混亂,連懷宋公主的豐駕都延遲進城了。」說到這裡,燕洵緩緩喝了。茶,突然一笑,語調溫和的說道:「阿精說,下人們剛剛看到你在我的書房裡嘀咕了半天,你在說什麼?」

  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為什麼要告訴你?」

  燕洵一愣,他還是首次聽楚喬用這樣的口氣說話,輕輕一笑,說道阿楚,你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這可不像你啊。」

  那我該什麼樣?」楚喬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語調冷冷的說道:「整天謹慎小心步步為營?是人都會犯錯,我也是人,燕洵,我已經跟你道過謙了。

  燕洵哭笑不得:「阿楚,我沒說你什麼啊,況且你也沒跟我道歉啊。」

  楚喬鬱結於胸,頗有幾分不講理的模樣,說道:「那我現在說了行不行?燕世子,我知錯了,麻煩你了,我現在拍拍屁股要走人了,咱們後會無期

  站住!燕洵突然冷聲喝道,搶身土前,站在她的面前沉聲說道」你到底在鬧什麼,阿楚,你從沒這樣,也不該這樣!」

  楚喬心下一痛,這一日被她壓在心底的情緒頓時冒出頭來,她的眼眶有些紅,卻仍舊倔強的揚著頭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辦錯事,我從來沒有拖過你的後腿,只有這麼一次,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燕洵頓時愣住了,楚喬仰著頭,小小的臉頰上眼睛紅紅的。

  「一天一夜,我都不知道該怎樣跟你開。」我也怨恨我自己,為何會這樣麻痺大意,為何會這樣心軟猶豫,我險些壞了大事,我險些將你害死,我錯過了一個大好時機,我錯的離譜。燕洵,我知道自已錯了,我應該幫著你,可是我現在卻在幫倒忙,我想起來就會後悔的想撞牆,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怎樣面對阿精他們,我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諉?」

  阿楚,別說了。」

  死了很多人,也一定有人懷疑到你身上,你這麼多年都隱藏的很好,卻在此險些功虧一簣,我「。」

  『阿楚!燕洵突然一把抱住楚喬,面色凝重,眉頭緊鎖,下巴擱在女子的頭頂,沉聲說道:「是我不好,我該早點去看你,不該讓你這樣胡思亂想,

  楚喬靠在燕洵的懷裡,感受著從他肩膀上傳過來的屢屢溫暖,眼睛紅腫,甚至有點想掉淚。

  阿楚,我沒有怪你,我不怕危險,不怕懷疑,你說的那些我統統不怕。我是生氣,但我只是生氣你為什麼會讓自己受傷,氣你為什麼會讓自已陷入這樣的因境,氣你在做事之前不先和我商量卻自已一個人陷入虎穴。阿楚,你我多年同生共死,我怎會對你有所怨言?我只是氣自已能力不夠,無法保護你,讓你受人欺凌,卻不能第一時間擋在你面前。」

  我沒想戲弄你,也沒生你的氣,一整天我都沒有睡好,我只是在後怕,萬一我晚到一會你會怎麼樣?若是那些人真的殺了你,我又會怎麼樣?結果我卻想不出,我知道,一旦那件事真的發生了,我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的,我也無法想像我在那種情況下會做出什麼。阿楚,你真的嚇到我了,我看到你被那些槍指著的時候真的想殺人了。」

  楚喬抿緊嘴角,伸出手來抱住男子的腰,聲音有些發悶:「對不起,衝你發火。」

  燕洵嘆了口氣:「我都明白,你只是內疚,都怪我沒有及時告訴你,昨晚並沒有人被殺,只有幾個人受了點傷口我們退的及時,也沒人知道我出了城,你不必擔心。」

  楚喬離開燕洵的懷抱,突然有些難為情,已經很多年沒這樣過了,剛剛一瞬間的情緒失控真的有幾分莫名其妙。燕洵說得對,從被伏擊開始,她就一直在後悔在內疚,她害怕將燕洵捲進來,害怕他出城來找自己,害怕大同行會暴露,結果她所害怕的事卻一件一件的發生。她的失控,也許只是因為她無顏面對自己的失敗,在這樣的環境裡,失敗就等自殺,她可以自殺,卻不能拉著別人一起死。

  「燕洵,我以後金小心的。

  燕洵無奈一笑,又攬住了她的肩:「你哪裡也不要去了,老老實實的待在我的身邊就好,等著我帶你離開。」

  楚喬抬起頭來,看著燕淘的眼睛,霎時間有幾分恍惚。之前一夜的廝殺,讓她感到萬分疲累,此時此刻放下心事,重重的疲倦就襲上心頭,可是,再累也不能歇著,他們畢竟還沒有離開這裡,這座戒備森嚴的皇城到處都是冷箭和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將人的心。射穿,她再也不能允許自己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好了,我們握手言和,可以好好吃飯了吧。」

  楚喬一愣:「不是剛吃完嗎?」

  「是我吃完了,你可沒吃幾……」

  楚喬身上的傷還是很疼,胃。也不是很好,搖頭說道:「我吃不下了,不吃了。」

  吃不下也得吃。」燕洵吩咐下人再上一桌飯菜,就坐在一旁看楚喬吃飯。

  楚喬被他看的渾身不舒服,皺眉問道:「你都沒事情可做了嗎?」

  燕洵笑道:「今天全城的人都很忙,只有我最清閒,上午的時候懷宋長公主進城,文武百官都去接駕了。」

  「懷宋長公主納蘭紅葉?」楚喬喃喃說道:「你可見過。」

  燕洵點了點頭:「很多年了,曾有過一面之緣。」

  聽說她很厲害啊。楚喬低聲感嘆,也不再多說。

  燕洵夾了一塊肉丁放在她的碗裡,說道:「多吃一點,你太瘦了。」女子微微一笑,心情舒暢很多,也多吃了幾。飯。

  剛吃完飯,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唁囂的嘈雜聲,楚喬眉頭一皺,就聽阿精急忙跑了進來說道:「世子,皇上有旨,曹你去前殿赴宴呢。」

  燕洵眉梢一揚:「接風大宴?」

  阿精點頭說道:「是。」

  燕洵站起身來,說道:「阿楚,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就回來。」

  不行啊,皇上指名要姑娘也一同去呢。」

  我?」楚喬一愣,沒想到皇帝竟會主動叫她。要知道在大直等級制度是何等的森嚴,上一次要不是李策胡攪蠻纏,她終其一生也不會有踏進前殿的機會。

  應該是因為你救了李唐的太子,阿楚,你的傷可以嗎?」

  楚喬站起身來,點了點頭:「無論如何都得去一趟,我先回去換件衣服

  一炷香之後,楚喬和燕洵上了馬車,向著前殿的方向緩緩而去。

  前日的一場大雨,將聖金宮裝點的煥然一新,新柳拔芽,嫩綠一片,楚喬穿了一身宮裝,月白色的底子上有淡藍色的月牙,既不華麗也不寒酸,完全符合她一個女官的身份。

  燕洵坐在她的身邊,見她神情稍微有點不自在,輕輕一笑,拉住她的手,緩緩說道:「有我在呢,別害怕。」

  楚喬一笑,正想說話,馬車突然一晃,她一下就倒在了燕洵的懷裡。

  燕洵一驚,連忙扶起她,緊張的問道:「有沒有碰到傷口?

  楚喬搖了搖頭,燕洵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怎麼回事。」

  阿精的聲音從馬車外面傳來:「世子,是懷宋公主的車駕。

  燕洵一愣:「阿精,讓路。

  陣陣馬蹄聲緩緩傳來,懷宋國力不強,但國家富庶,向來是大復拉攏的對象,和大夏的關係比卞唐還要親厚一此,只看懷宋公主的車馬隊伍人數就可得知。

  一會的功夫,馬車就趕了上來,燕洵的馬車靠在路邊,為她讓路。誰知懷宋公主的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一名使節上前說道我們公主問,對面的車駕上,可是燕北世子嗎?」

  阿精正要回話,燕洵撩開簾子對著使節說道:「『正是本王,未能前去迎接公主,多有失禮之處,還望公主見諒。」

  燕世子無須多禮」一個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對面車駕的簾子被緩緩撩起,女子帽冠之前擋著一層面紗,看不清楚臉孔,只聽聲音溫柔如水,和傳聞中凌厲果斷的長公主風範不大相同。

  「當年一別,竟達十年之久,世子風采依日,紅葉深感欣慰。」

  「一別十載,公主殿下還記得本王,真是另本王受寵若驚。」納蘭紅葉淡淡一笑,說道:「只要見過世子金面的人,都很難將你忘記,世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燕洵恭敬回禮:「公主過獎了。」

  納蘭紅葉點了點頭,就放下車簾,侍從走上前來說道:「我們公主請燕世子的車駕先走。」

  燕洵搖頭道:「遠來既是客,公主身份尊貴,燕洵怎敢先行。」

  一會,那侍從又上前來說道:「我們公主說謝謝燕世子,有機會再當面致謝。」說罷,好一會那馬車才緩緩離去。

  楚喬說道:「那懷宋公主客套話還真多。」

  燕洵搖頭:「諸子百家皆出於宋地,懷宋向來是禮儀之邦,極重禮教。

  楚喬不以為然:「我看她是對你另眼相看吧。」

  燕洵一笑,也不回話,只是命馬豐繼續前行,和前面的車駕保持一定距離。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叫喊聲,楚喬和燕洵齊齊眉頭一皺,只聽尖銳的呼喊從身後傳來,明顯帶著破聲的沙啞音質:「前面的馬車,等一等」

  阿精探頭進來,面色陰沉,緩緩說道:「殿下,姑娘,李太子在後面呢

  楚喬眉頭頓時皺緊,燕洵也是面色難看,楚喬剛要出聲,燕洵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沉聲說道:「你在這等我,我下去會會他。」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7:10

第073章 皇后駕崩

  楚喬等了一會,不見燕洵回來,未免有些著急。一會,阿精撩開車簾,說燕洵上了李太子的車駕,要楚喬不必等他,自己先走。

  川高原的春天總是來得很晚,此時的卞唐懷宋早已是夏日暖陽鳥語花香,大夏的國土上卻仍舊春寒料啃,偶爾有一絲冰冷的風從遠處吹來。

  豐馬到了玉華門就不能繼續前進,楚喬下了豐,跟在前來引路的宮人之後,進了前沿廊,一路九轉向著前殿而去。

  也許是時間還早,聖金宮一片安靜,天空中有白色的飛鳥翱翔而過,天空瓦藍,涼風吹在衣衫上,大袖飄飄好似蝴蝶。

  白公公!」

  一個小太盅突然從香樟殿的方向跑來,對著引路的年邁公公氣喘吁吁的說道:「白公公,淑儀局的秦淑儀歿了!」

  「什麼?」白公公一愣,大驚失色,手中的狒塵頓時落地,結結巴巴的說道:「怎麼回事?」

  淑儀局的人說是吃了西膳房的棗泥糕突然發病的,硯在內務院的人已經進宮了。」

  怎麼會這樣?」老公公眉頭緊鎖。

  轉過頭來剛要說話,楚喬就說道:「『公公有事儘管去好了,前殿的路我認得。」

  多謝楚芳儀。」老公公行了個禮,時小太監說道:「快走。」

  楚喬是四品女官,官號芳儀,再加上在宮中生活多年,對這此娘娘公公們都是十分熟悉的。準確來說,大直的皇帝並不好色,宮裡的女人們也向來沒有什麼人特別受寵什麼人備受冷落。她隱約記得那個淑儀局的秦淑儀,名喚婉婉,不顯山漏水,在淑儀局的八十歌舞淑儀中,向來是最安靜恬和的一個人,經常來她們的尚義坊取書。想不到這樣凡事置身事外的人,也逃不掉喪身之禍。不再多想,穿過了香樟殿,就是八渠明湖,兩岸的楊柳都已抽枝,清脆油綠的一片,微風徐徐,湖面上碧波蕩漾。楚喬站在八渠廊橋上,衣帶當風,飄飄欲飛,不免生出幾絲開闊之心。

  快步經過榮華閣,再往前就是前殿的福門,她走的是側路,比較安靜,向來少有行人,走在一緋朱渚金瓦的廊下,遠處假山碧水,柳村百花,女子白衫墨發,顯得十分清雅。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慘叫陡然傳來,頓時打亂了少女前進的步伐

  楚喬站住腳步,仰起頭來,只見一隻雪白的大雕從天而降,彭的一聲掉在地上,胸腹處被一隻利箭洞穿,鮮血洙漓。

  雜亂的腳步聲頓時逼近,少女眉頭一皺,伸手就推開迴廊邊的一扇宮門,閃身就躲了進去。

  然而,房間的門剛一光上,一股大力頓時襲來,掌間帶風,凌厲如刀。

  對方力量極大,楚喬不查之下竟被人所制。她反應極快,來不及看對方是誰,轉身回首拿腕,一個盤蠔手就扣住了對方的咽喉,然而就在她得手的一瞬間,一隻修長但卻冰冷的手掌,緊緊的捏住了她雪白的脖頸。

  出手如電,勢均力敵。

  門窗都緊閉著,沒有一絲光線,屋子裡一片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眉眼。兩人的臉孔身形隱藏在黑暗之中,只有銳利的眼神閃爍著幽幽的光芒,像是兩隻狹路相逢的野獸。

  縱然制住,卻沒有下狠手。幾乎是同時,雙方默契的張開了一個手指,見對方也有同樣的舉動,他們繼續放手,終於,相對而立,卻仍舊無法掩飾空氣裡的劍拔弩張。

  雲姐姐,你又何必如此。」

  溫柔的聲音突然在庭院裡響起,女子一身藍錦綵鳳朝服,紫金雕花頭冠,水袖如雲,纖腰盈盈,面若桃李春花,眼若六月蘭湖,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上前來。

  「你我姐妹一場,妹妹怎能忍心看你犯下大錯?」下人們抬上來一隻楠木躺椅,舒貴妃一撫衣柚,緩緩的坐了下來,笑容淡淡的接過從白雕身上解下來的信件,拆開細細看了一眼,說道:「後宮女子和宮外人私相傳遞是大罪,姐姐掌管六宮多年,難道不知?為何會杞下如此錯誤呢?

  昔日皇朝最尊貴的女子站在庭院當中,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彩金華服,脖頸挺直,身後跟著兩名宮女,仍舊不減華貴的雍容之色,只是面容清減,略顯蒼白。穆合那雲看也不看舒貴妃一眼,對身後的兩名宮人沉聲說道:「我們走。

  站住。

  穆合那雲比若未聞,繼續前行。幾名內侍頓時走上前來,攔在穆合那雲身前,沉聲說道:「皇后請留步,貴妃娘娘有話要說。」

  「啪!」的一聲脆響登時響起,穆合那雲一個巴掌狠根的抽在內侍的臉上,大夏皇后鳳目一挑,冷然喝道你是什麼身份?也敢擋本宮的去路?

  內侍一愣,頓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穆合那雲十年為後,多年的積威之下,竟嚇得這此下人們噤若寒蟬。舒貴妃眼神一寒,淡淡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姐姐鳳威不減,風采依舊,可喜可賀。」穆合那雲臉容如冰,寒聲說道你我從不相熟,也並無交情,以前本宮從未怕過你,現在也沒打算將你放在眼裡。宮裡的女人盛衰榮秸本也平常,大家既然是敵非友,你也不用姐姐妹妹叫的嘴甜。」舒貴妃一笑,說道:「雲姐姐性如烈火,。直心快,妹妹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不敢當,本宮還有事,不陪你閒聊賞花了。」說罷,轉身就想離開。

  「慢著!」舒貴妃俏臉一寒,緩緩站起身來,舉著手裡的信件,沉聲說道姐姐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稽合那雲冷哼一聲,緩緩說道:「你若是喜歡,大可以拿去交給皇上。皇上聖明,自會有一個英明的決斷。」

  「可是,我想聽姐姐的解釋。」穆合那雲緩緩轉過身來,鳳目如雪,冷冷的注視著舒貴妃,天家的雍容之氣撲面而來。她高傲一笑,嘴角牽起,淡淡一笑:「我若是你,今日就絕不會這樣做。舒貴妃沒料她突然說出這句話來,頓時一愣,稽合那雲繼續說道:「宮裡的女人,一看出身家世,二看帝王寵信,但看所出子嗣。舒貴妃,你和我同年入宮,一同從小淑做起,你各方面都不遜色於我,為何我十年前就是皇后,你卻至今仍舊是一個貴妃,這裡面的原因,你可想過嗎?」舒貴妃臉色一寒,再也無一絲笑意,穆合那雲沉聲說道因為你很蠢,只會此雞毛蒜皮的小伎倆,鼠目寸光,張揚跛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終究難成大器。你所幸的,只是投在一戶好人家,有一個好兄長罷了。」

  大膽!舒貴妃身邊的宮女頓時大聲叫道。穆合那雲身後的女官頓時厲聲說道:「你才大膽!皇后和你主子說話,何曾輪到你這個下賤的奴才出聲?」

  「穆閤家已側,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會再站在這裡。比起我,你不覺的此時此刻,蘭軒殿裡的那位對你更具威脅嗎?」穆合那雲嘴角牽起,嘲諷一笑:「你以為皇上還會放任容忍魏閥變成下一個穆合氏。稽合氏雖側,本宮卻是制衡各方的最好人選,你這輩子都做不了皇后,無論魏閥在外面有多風光,你也只是大夏皇宮裡的一名妃子,我勸你以後最好學會何謂禮教,懂得進退之道,參拜之禮。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雲一人,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你?死心吧。」

  長風吹來,捲起穆合那雲深紫色的衣角。四十多歲的女子面容凌厲,秀髮如瀑,看起來竟如三十多歲的女子一般,身形舉止間充滿了高貴和傲然。舒貴妃站在原地,看著穆合那雲遠去的背影,眼神陰鬱,登時回過身去,經過那名跪在地上的內侍身邊的時候腳步一頓,對身旁的人沉聲說道:「將他拉下去,處死。」

  「娘娘!」內侍大驚,跪在地上大聲叫道:「娘娘饒命啊!」舒貴妃沒有回頭,疾步消失在庭院之中,迴廊上有麻雀嘰喳而過,湖水幽幽,反射著柔和的光芒。房門被打開,外面的光照了進來,楚喬微微瞇起眼睛,向一旁看去。

  男人長身玉立,一身暗紅色華服,衣帶上繡著黑色的飛鷹,眼神如星,嘴唇殷紅,緩緩的看了過來。冷風從他們之間穿過,帶著幽幽的寒氣,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帶一絲感情。這個男人似乎一直是這樣,冷的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楚喬緩緩退後兩步,面色平靜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好似從不認識,初春的風吹起了很多年前塵埃,在冰冷的空氣裡穿梭而過。然後,他們互相同時轉移了目光,望向各自的前方,交錯擦肩而過,筆直向前。

  自始自終他們從不同路,即便命運偶爾會安排戲弄一般的偶遇,但卻也只能是短暫的相逢,而後擦肩而過,如同流星般沿著各自的軌道消逝在浩瀚的星海之中。諸葛玥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鬚髮皆白的老人站在蕭瑟的楓林中,背影蕭索,衣衫如飛。

  師父,為什麼是我?」

  「不為什麼」老人面容蒼老,聲音都帶著難掩的滄桑因為有些事情,你不去承擔,就沒有人去承擔了。孩子,生於門閘,你有自已的責任。

  少爺,一名宮人內侍打扮的男子走上前來,沉聲說道:「都準備好了。」

  茂密的竹林裡,暗紅衣衫隨風而動,諸葛玥眉心緊鎖,卻久久不言。天氣並不熱,那名下人卻急得額頭冒汗。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諸葛玥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寒風例卷,聖金宮裡,血腥瀰漫。

  剛走到前殿,只見人影穿搭,廣場上擺放著大片的紫瑾花,燕洵長身王立,正在遠處等待著她。

  楚喬快走兩步,燕洵也看到了她,嘴角一笑,也走了過來。

  喬喬!」李策也站在一邊,穿了一身大紅的華服,衝著楚喬使勁的招著手。

  楚喬厭惡的表惜還沒蔓延開,一聲尖銳的鐘鳴頓時響徹整個皇宮,所有人頓時驚恐的抬起頭來,向著斜芳殿的方向望去。

  有刺客!皇后歿了!」

  太監尖銳的嗓子像是喪鐘一般帶著哭腔傳遍整個前殿廣場,所有人霎時間齊齊大驚失色,穿著黑色軍服的侍衛在宮殿間穿稜而過,密集的侍衛潮水般湧向事發的斜芳殿方向,廣場上的眾人驚愕半晌,不知哪裡突然發出一聲哭腔,隨即大片人潮呆愣,黑壓壓的一片,哭聲迴盪在聖金宮的上空。

  穆合氏那雲皇后,出身昔日七大門閩之首穆合一族,十三歲入宮,三十歲登上後位,執掌鳳印十年,六宮皆服,無有違逆者。

  楚喬頓時面如土色,她抬起頭來向燕洵看去,卻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驚恐。

  此時此刻,那座紛亂的宮殿,正是她剛剛走過的地方。如果刺殺提前片刻,她定不會活著站在這裡!

  喪鐘連綿不絕的響起,沉悶九響,所有行走的、站立的士卒、宮女、太監。抑或是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返身望向後宮,轟然參拜,大內皇宮死寂無聲,連曹雜的前殿都一時間失去了聲音,鐘鼓停頓了片刻,隨即再次響起,聲音更加嘹喨。

  於是,先是一個人,然後是兩個人,十個人,百人千人,所有的人齊齊下跪,向著斜芳殿的方向,俯身磕頭。

  楚喬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的腦海中登時想起那名代表穆合氏一族,高居後位,幾乎掌握大夏半壁江山長達十年的凌厲女子,想起她猶然在耳的斬釘裁鐵的話語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稽合那雲一人,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

  話猶在耳,人卻已歿。這座看似光鮮的皇宮,究竟隱藏著怎樣可怕的刀鋒?

  巨大的哭嚎聲登時穿透雲霄,從紫金門外,遠遠的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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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7:35

第074章 燕北獨立

  白蒼歷七百七十三年,五月初九,後歿,百官慟哭於紫金門外,萬民哀慟,舉國服喪。五月十六,發陵於太卿街,車馬綿延十數里,西懷王戴孝守制,跟隨棺木一路相送,前往九恩山皇家陵寢。

  歷史上關於穆合那雲皇后的記載,只有這麼寥寥數筆,看似繁華榮寵的背後,卻竟然沒有一個死後加封的封號。對於死亡原因也是閉。不談,一個歿」字,就代表了昔日豐水馬龍繁盛榮華的稽合一脈,真正的退出了歷史的舞台。長老會七大世家只劑其六,而因為穆合氏敗退而空缺出來的位置,頓時引來了更多世家大族的覬覦和窺視,而這種窺視,也因為稽合那雲的去世,而更加明目張膽了起來。

  穆合皇后出殯的那一天,楚喬站在皇宮西南角的鐘鼓樓上,看著漫天的白綾飄蕩天際,遮住虛無的長空,一切好似一場繁華的夢境。燕洵站在她的身側,目光淡然,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可是當他轉身離去之後,楚喬卻注意到剛剛被他握住的欄杆竟然清晰的印出五個指印。

  怎能忘記,當初第一個踏進燕北高原的鐵騎正是屬於稽合一脈的雄兵,又怎能忘記冷水河畔,燕紅俏屈辱不甘憎恨難閉的雙眼。

  隨著穆合氏一脈最後一個當權者的死去,關於燕北和穆合氏的血海深仇,終於在血腥中塵埃落定了。

  回鶯歌院的途中,楚喬意外的見到了七皇子趙徹。年輕的皇子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只有腰帶和柚褂是月白色的,和整座皇宮如今遍目所及的慘白顯得極不搭調。

  趙徹面色平靜,站在高高的圓山亭子裡,細如牛毛的小雨灑下漫天的雨霧,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眼。楚喬打著青傘,微仰著頭,小雨打濕了她的鞋子,連帶著也濕了一小截裙角。

  趙徹仰著頭,眺望著西面的天空。楚喬知道,那裡聳立著一片一片連綿起伏的高原,相傳大夏黃金的先祖們就是從那群山中走出來的,他們躍馬揚鞭,用鮮血和信念開闢出了這片廣袤的國土,讓混亂的川高原臣服在一個政權之下,而他們死後,靈魂也將回到故鄉,長眠在那片赤紅色的土地上。

  大夏皇朝的地下皇陵,也坐蒂在西北的九恩山下,世代百姓……相傳,說那山上擁有巨大的神廟,鯨油明燈暗夜閃爍,萬年不息。

  細雨斜飛,打在油紙傘上,少女身形掩映在花村之間,只有白色的裙角在半空中靜靜的翻飛。

  為了限制稽合氏,七皇子趙徹在出生之時就被抱給了文華閣大學士的女兒元妃娘娘,作為大夏皇帝一生中唯一一位比較寵愛的妃子,元妃是後宮之中比較特殊的一位。她跟隨元大學士從卡唐而來,生在東南水鄉,雖然沒有顯赫的家世,但卻深得皇帝的寵愛,長達十七年不衰。然而在趙徹十七歲生辰的那一天,元妃卻當著眾多侍女宮人的面投湖自盡。

  對於元妃的死,沒有人知道原因,宮中風傳是穆合皇后嫉妒毒害,逼得元妃自盡,但是皇帝卻並沒有對此作出任何回應。兀妃死後,他照常上朝,照常處理朝政,完全符合一位英明君主的風範,然而從那以後,他卻再也沒有納入任何一名妃嬪。

  趙徹也因為養母的死而和自己的生母漸行漸遠,終於漸漸的因為政見不同,而最終和母族反目,以至於當初被發配邊疆卻無一人願意對他伸出援手

  也正是因為如此,穆合氏側台之後,他的弟弟西華王、妹妹淳公主都聲勢大墮,備受牽連,只有他毫無影響,照常手握重權,兵領一方。

  很多時候,擺在表面上的東西未必就是真的,楚喬轉過身去,不再去看那個人前顯赫的年輕皇子遠眺落寞的身影。

  這個深宮,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已的悲哀,也都有屬於自己的殘忍,她的眼睛太過滄桑,早已看不盡那些繁華之下的灰敗了。

  回到鶯歌院的時候,燕洵正在梅林的亭子裡飲酒,這此年他向來淡定,除了必要的場合,很少喝酒。楚喬站在廊下,看著青衫磊落的年輕男子,突然覺得胸。湧起一陣酸楚。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午後,少年於噩夢中驚醒,抓著她的手,脆弱的同:「阿楚,我何時才可以放心一醉?」

  那時的他們,太過孱弱,連放心喝一口酒的勇氣都沒有。」可是如今,他們有了這樣的勇氣,肩上卻擔上了更多的責任,壓的他們再也無法安心的端起金盃。

  果然,燕洵只喝了兩杯就住了……寒冬已過,梅林漸漸零落,微風吹過,漫天花村搖曳,梅花繽紛,青衫男子墨發飛舞,雙眼緊閉的仰著頭,眉心輕蹙,任漫天白梅落於臉面。清風吹來,衣袖鼓舞,張揚如鳥翼。

  楚喬沒有走過去,她只是靜靜的站在遠處,望著那個並肩多年的人。

  有些感情,他人無法理解,有些仇恨,他人也無法承擔,哪怕是親密無間如他們,她也始終無法去替他承受那份蝕骨的恨意。她能做的,也仵只是遠遠的望著,等待下雨的時候,將自己手中的傘送去給他。

  帝國最尊貴的女人撇手而去,留下的,卻是一個巨大的石塊,轟然砸塌了看似平靜的湖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後宮之中風頭最勁的舒貴妃並沒有順理成章 的接替穆合那雲的位置,短暫的開懷之後,無數懷疑的利箭頓時對準了魏閥一脈,舒貴妃也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書記局、內務院、大寺府的官員們走馬燈一樣的走進了舒雲殿的殿門。七日探查無果,卻並沒有因此而洗清了舒貴妃的嫌疑,在某此人的有意縱容下,舒貴妃在後宮的地位一落千丈,魏閥殃及池魚,也遭到了御史台眾多筆桿子的。誅筆伐,情況不容樂觀。

  而與此同時,蘭軒殿的軒妃娘娘卻憑空得勢,接連三日侍寢,更在第四日被冊封為貴妃,成為後宮之中除了舒貴妃之外品級最高的妃子,更代理鳳印,全權統籌打理穆合皇后的葬禮大典,儼然已是後宮第一人。

  軒貴妃不同於當初的元妃,也不同於世家沒落的穆合那雲。小名y軒的得寵女子還有一個耀眼的姓氏,她出身於傳承上百年的古老氏族,擁有強大的家族後盾,她的全名叫做諸葛y軒。

  風向轉變,諸葛氏水漲船高,霎時間成了和魏閥並駕齊驅的大族之一。

  大夏皇帝的這個生辰,注定不會過的風平浪靜,穆合皇后喪禮過後,據他的生辰只有三日了,而就在同一日,皇帝會將自已最心愛的女兒嫁給燕北世子,完成這一場舉國矚目的賜婚。

  所有的弓箭,霎時間都拉滿了弦。空氣裡,一片劍撥弩張的緊迫。五月十七,一路彪悍的騎兵踏碎了帝都的寧靜,西北巴圖哈家族的賀壽使者們姍珊來遲,老巴圖最小的的親生弟弟巴雷則一進城就痛哭出聲,撲在紫薇廣場的國母雕像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隨即,他得到了聖金宮的傳召,因為他的忠君愛國,尊貴的皇帝陛下決定親自接見他。

  巴雷的還朝並沒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帝都的官僚們看來,一個已經過了氣的長老會兀老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份量,更何況穆合氏刷台之後,巴圖哈這個被排擠到西北的野蠻家族,就更加可有可無了。陛下會召見巴雷,無非是想要收買人心罷了。

  在聖金宮御書房,皇帝的召見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侍衛們守在門。」不許任何人靠近。

  當巴雷走出聖金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九崴長街上長風側轉,年輕的巴雷將軍仰天長笑,過往的行人都以一種看瘋子一樣的表情偷偷的看著這個又哭又笑的西北重臣,暗暗的皺起了眉頭。

  當天晚上,諸葛玥和州剛回京的魏鬧少主魏舒曄都接到了印著西北蒼鷹的信函,諸葛穆青看了半晌,最後放置一旁,緩緩搖頭道:「就說少爺染病,不便外出」

  諸葛玥眉頭一皺,上前說道:「父親,為什麼?

  諸葛穆青沉聲說道:「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宜節外生枝,家族勢力如今還不穩妥,蘭軒在宮中還需要時間。」

  如果我們促成此事,皇上會更加器重我們。

  諸葛穆青緩緩皺起眉頭,沉聲說道:「峒兒,你還不明白嗎?皇上是否器重我們,不取決於我們為國做出何等貢獻,而是取決於諸葛一脈有怎樣的實力。蒙將軍世代為國,卻至今仍只走一個將領而已,封地財力一無所有,世家和皇權分權而制,不可調和,這一點為父已經和你說過很多遍了。」

  可是」

  此事不必再說,從今天開始閉門謝客,我們坐等三天後的結果吧。」

  諸葛玥的話強行被諸葛稽青打斷,其實他想說,若是巴雷那個蠢貨不能成事,燕洵真的活著逃離帝都回燕北即位,那麼帝都會怎樣?大夏會怎樣?整個天下又會怎樣?他們因為自己的利益放走了這只猛虎,究竟會釀成怎樣的災難和禍患?

  他想說,父親已經老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家一戶的得失和利盞,卻看不到天下的大勢。國若不在,諸葛一脈安存?

  若是他真的走了,那麼她呢?是否也會離開帝都,遠走燕北?好在,巴雷雖然是蠢貨,還有魏舒燁在,魏閥失勢,想要站住腳跟,就不得不抓住這個機會了。

  諸葛玥緩緩的仰起頭來,喃喃說道:「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第二日,魏舒曄帝著十八名武士走進了老巴圖在帝都的府邸,而西北的武士們等了一日,卻沒有見到諸葛玥的影子。

  初次見面的巴雷和魏舒燁並沒有如何構謹,曾經在西南大營,他們曾有過共事的機會。剛一落座,巴雷將軍頓時說明來意,年輕的帝國新貴輕扯嘴角,邪笑著說道:「諸葛家放棄這個為國效力的大好時機,看來這個陞官發財的機會注定要落在你我兄弟的頭上了。」

  魏舒曄面色陰沉,似乎並不願意和巴雷多做糾纏,直接切入正題,沉聲說道:「在下魯莽,敢問將軍,可有計劃了嗎?」

  巴雷得意一笑:「猜。」

  願聞其詳。」

  整個行動聽起來像是一個小現模的軍事政變,三天後,也就是皇帝大壽的當晚,駐紮在城內的驍騎營第七師和第九師會加入西北巴圖哈家族的軍隊,喬裝西北軍,和巴雷一起圍攻燕北豐隊,巴雷會親自到場指揮,粉碎一切抵抗,直接輯拿叛逆,隨後鍘刀立下,奸臣伏誅,天下太平。魏舒燁當然明白聖金宮的想法,能做這件事的人不在少數,但是卻只有西北的巴圖哈家族最為合適。

  雖然大張旗鼓,但是整個行動看起來就會像是一場報復和謀殺,以西北老巴圖和燕北的恩怨,沒有人會懷疑這裡面另有乾坤。老巴圖害怕燕洵娶了公主之後力量膨膚,回到燕北接任後與自己為難,於是派遣自己的弟弟前往帝都謀殺無草的燕北世子,事情青紅皂自再清楚不過,一目瞭然。

  之後,皇帝會秉公辦理,將西北軍大加幣斥,然後收押巴雷將軍,再然後,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再鑑於西北良好的認罪態度無罪捧放,象徵性的收一點賠償金。相信,無人會為已經絕了後的燕北而伸張正義的。

  整個行動看起來就是一場私人恩怨,和國家無關,和已經要把自己女兒下嫁的皇帝陛下更是不可能有一分半點的聯繫。魏舒燁心下生出一絲厭惡,但卻還是皺眉沉聲說道:「魏閥三百死士,願意追隨將軍,供將軍驅使。」

  對付一個沒落的世子,哪裡需要這麼多的軍隊,巴雷嘿嘿一笑,說道:「那好,那少將就負責在外圍清剿和攔截援兵吧。魏舒曄溫和一笑,多謝將軍栽培。」五月十八,深夜。

  少女站在地圖前反覆推敲著後天晚上的行動,最後沉聲說道:「各個環節都已經安排妥當,唯有前往城南祖廟請命的這一塊,我還是不放心。」

  燕洵眉梢一挑,示意她繼續說。

  根據儀式,你需要前往祖廟祭祖,再隨禮官回到皇宮迎娶公主。這一段路護衛你的人是從禮部抽調來的官兵,忠誠並不可靠。如果有人在這段路上攔裁你的話,必出大禍。」

  燕洵看著地圖,沉聲說道:「此處地勢開闊,靠近西南鎮府使,魚龍混雜,一旦起事就需要出動大軍,況且西南鎮府使和我們頗有淵源,他們未必有這個膽子。」

  楚喬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做事需萬全,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可能會出差錯,我們需要對一切的變數有所準備。況且,你我知道,西南鎮府使並未效忠燕北,也並未效忠於你,我們不得不防。」

  燕洵點了點頭,拿起地圖,就開始計或可能遇到的戰役和應對方法。

  楚喬也同樣拿出紙筆,伏在案上寫了起來。

  一炷香過後,兩人同時直起身子,交換紙張,只看了一眼,頓時齊齊露出笑容。破莓沉丹!背水一戰!

  如果夏皇敢出此下策,那麼就要整座真煌帝都來給自己送行!兩日的時間,波瀾不驚的度過,五月二十日一早,整座真煌城都陷入了盛大的歡樂之中。大紅的朱錦錦緞從紫金門一路輔滿九崴街直達東城門,大夏皇帝公開亮相,帝都的官員、商販、百姓、平民將街道堵死,在帝都警衛的指揮下爭相叩拜,高呼萬歲,完全呈現出一個盛世榮華富麗堂皇的畫面來。

  夏皇大壽,除了杞了人命案的杞人都得到大赦,紫薇廣場上,密密麻麻跪滿了得到赦免的杞人們。夏皇的馬車則一靠近,這此人立刻大呼萬歲,叩謝皇帝天恩。

  文武百官和各番地使節們跪在紫金門前,後來跟隨著車隊一路遊行,享受萬民的朝拜。

  遊行持續到下午,聖金宮內召開了盛大的宴會,到了傍晚,漫天火樹銀花,綵燈高燃,無數歌舞伎在廣場之上華麗舞蹈,聲樂浩瀚,傳播整座皇城,百姓們歡呼震天,聲勢驚人。

  然而,就在紫薇廣場傳來一陣又一陣的人浪歡呼的時候,在前往城南祖廟的道路上,卻有一隊衣衫華麗的人馬,緩緩而行。

  不同於內城的歡騰,城南祖廟的這片禁區猶自沉浸在一片安靜之中,遠處的歡呼聲不斷傳來,卻更加顯得這裡死寂一片。

  月色暗淡,大紅的宮燈閃爍在道路兩旁,燕洵一身大紅吉服,坐在馬車之內,微閉著雙眼,靜靜等待著時機。

  枕榔」一聲,馬豐一頓,緩緩停住,燕洵睜開眼睛,眉頭微微皺起,心底的最後一拜猶豫也頓時退去。

  「怎麼回事?怎麼停下來了?」

  帶隊的禮官上前同道,一名小武校尉快步跑上前來,對著簾子後的燕洵和外面的禮官說道:「世子殿下、禮官大人,前面是祖廟的守衛,他們要求我們下車給他們栓查。」

  怎麼搞的?這是禮制上的祭祖,十天前就做好批覆了,連公主殿下的大婚也敢攔截,他們是哪個小隊的?不要命了?」

  小武校尉苦著臉說道:「大人,我也是這樣跟他們說的,可是他們堅持要檢查。」

  世子,卑職到前面去看看。」

  馬豐裡寂靜無聲,禮官當做是燕洵默許了,跟著校尉就離開。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馬車裡的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離去。

  殺機已經在空氣裡蕩漾起來,濃厚的像是死人的屍臭。

  在車隊的前方,禮官大隊和祖廟的守衛者們爭吵的臉紅脖子粗,幾乎要大打出手。

  一片高大的宅院之後,戰士們的戰馬通通用棉布包裹了蹄子,迅速上前接應極速而來的男子,阿精翻身下馬,為燕洵牽來戰馬,沉聲說道:「殿下,一切都準備好了。」

  燕洵沉默的點了點頭,翻身上馬,隨即向著長街另一頭的西南鎮府使策馬狂奔。那裡,有帝國從燕北抽調的野戰軍,長期鎮守帝都,人數在一萬以上。

  雖然並不是自己的人,可是就衝著同樣出身燕北的這一點,燕洵已經決定將他們拉上賊船。

  現在,他就要去求救了。

  僵持中,突然一聲尖銳的長鳴刺破了黑夜的寧靜,祖廟守衛統領笑容一斂,頓時厲喝道:「動手!」

  刀光閃爍,驚變驟發!

  尖銳的喊殺聲中,祖廟的守備們紛紛撥出了身藏的利刃,揮刀便砍,人人身手敏捷,行動矯健,哪裡是什麼祖廟的守備,分明一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軍人。霎那間,刀光閃亮,血花四濺,利刃砍入肉體和骨骼的刺耳聲中,驚呼和慘叫聲密集的響起。

  誅殺燕北叛逆。」刺客們呼喝著。號,如狼似虎的躍過了前方禮官們倉促結成的脆弱的陣型,迅速向車隊的中路衝去。

  「有刺客!敵襲!」帶隊的禮官這時才反應過來,他也是武將出身,一把抽出腰間的戰刀,奮力迎敵,盡忠職守的高呼道:「保護殿下!列陣!呼救」

  話音未落,一把利刃頓時抹過他的咽喉,鮮血瞬時間大片的湧出口男人的聲音頓時沙啞,轉瞬只見他屍身一歪,就倒在一片猙獰的血泊之中。

  馬豐裡的禮官們還沒來得及下車,就被刺客們堵在了車廂的門。」只聽一連串的尖銳響聲呼嘯而來,十幾根銀色的箭芒從四面八方刺穿了車廂的隔板,將他們紮了個對穿。

  車廂狹窄,根本無處可躲,巨大的慘叫聲和哀求聲在帝都西南的上空迴盪著,讓人頭皮發麻。但是殘忍的儈子手們卻沒有絲毫的動容,他們伏在地上,平舉著小型的弓弩,穩健的上弦、拉弓、射擊,一排排的利箭呼嘯而來,穿透馬車的隔扳,將那些無辜的帝國禮官們刺的破碎,偶爾有膂力強悍的射手將箭射穿了兩扇隔板,穿過來的箭矢都充滿了濃厚的血腥味道,若頭上還有紅色的鮮血在觸目驚心的不斷的往下滴。

  馬車的守衛們撥出戰刀,奮力反擊,把箭裝到弩上,然而對方的速度太快,他們尚來不及瞄準就扣動了手指。然而,黑暗射擊何來準頭?何況是這些不擅征戰的禮部守衛,倉皇間,箭矢全無作用。他們不得不把弩機就地一扔,披出了腰間的佩刀應戰,喊殺震天,血泥摻雜。可並行八匹戰馬的寬闊御道上,兩方戰士交纏在一處,呼喝衝殺,誓死拚鬥。

  狹路相逢勇者勝,他們已經來不及去喝問對方的名字和來歷,所能做的,只是將戰刀舉起,然後狠狠的砸在時方的腦袋上!但敵人實在太多,幾個守衛在人潮中恍若激流中的稻草,轉眼就被大浪淹沒,連影子都看不到。

  低沉的呼喝聲猶如悶雷一般,迴盪在大衙上。為這一切做背景的,是帝都中部一浪緊接一浪的歡呼聲,漫天的禮花和煙火再不斷曹告著今日是個怎樣喜慶的日子。然而,也正是這份喜慶的熱鬧,將這一片靖血的殘殺聲掩蓋了下去,無人知道,無人聽見,無人會想像到在這樣盛世繁榮的喜宴下,竟會明目張膽的存在著這樣毫無顧忌的殘殺。禮部的護衛們怒吼著反擊,敵人太多,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瘋狂湧上!那些猙獰的臉孔和嗜血的眼睛,好似蠻荒的野獸般吞噬著人心的最後一絲希望。

  反擊!迎戰!帝國馬上就會給我們支援!」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今日的刺客來源正是他們心心唸唸的帝國,不會有支援,不會有援兵,他們注定是被拋棄的一隊,要為帝國的強大而殉葬!

  眼睛通紅一片,天地都被血色瀰漫,他們近得幾乎是貼著敵人的腦袋放箭,射光了弩機中的箭就拴著十幾斤重的弩機當鎚子用,根狼將敵人腦袋砸得腦漿崩裂,然後被亂刀砍倒。整個長街都陷入了血腥的混戰中。雙方展開了慘烈的廝殺,慘叫聲和哀號聲密集的響起。

  燕洵所在的馬車已經被射成了馬蟀窩,沒有人會奢望他還活著,慘烈的廝殺持續時間並不長。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交戰聲逐漸稀疏,漸漸平息。護衛的兩百多名士兵全軍覆沒,無論是反抗的,還是投降的,全都慘遭屠殺,一個不留!鮮血汩汩匯成了一各可怕的小河,在大街上靜靜的流淌著,直到被凍成了血塊,血腥味撲鼻就在此時,帝都的中央突然爆發出一朵盛大的煙花,五彩繽紛,光彩奪目,巨大的歡呼聲海浪般湧來,越發映村出此處的死寂。

  這絕對是一場相當成功的謀殺,但是謀殺的策戎者卻並未因此而高興,巴雷失魂落魄的站在血泊中央,對手下呵斥道:「怎麼回事?人呢?」

  下屬面色驚慌,一片慘白,哆哆嗦嗦的說道:「屬下不知,在死者中並沒有找到燕世子,馬車裡也沒有,屬下估計,他可能逃了。。」

  逃了。

  巴雷厲喝一聲,怒然說道:「八百人的困攻,外圍三百人的防守,武器精良,準備充足,有心算無心下你們還讓人逃了?我要你們還有什麼用?」

  將軍,我們,我們可以去外圍魏少將處查看,也許他們抓到了。」

  「對。」巴雷頓時點頭,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上馬,可是就在這時,一陣震天的馬蹄聲頓時響起,整個大地霎時間都在劇烈的顫動,巴雷驚恐的抬起頭來,只見一片漆黑的長街盡頭,密密麻麻的火把緩緩逼近,漸漸匯成了一片閃亮的光帶,戰馬昂然,殺氣如虹!那迎面而來的,竟是一隻彪悍的騎兵軍團!

  「是西南鎮府使的燕北軍!

  巴雷失聲高呼,利落轉身:「快跑!」

  此時再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兩條腿不可能跑得贏戰馬的四條腿。這已經不是一場戰鬥,絕對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屠殺,西北巴雷的部下中間並不缺高手,但為了刺殺而倉促組建起來的烏合之眾對上了配合默契的騎軍軍團,結果並不難想像。刺客們連第一輪攻擊都頂不住就被弩弓射得潰不成軍,接下來就是全面的潰敗,狼狽的逃跑。

  「我是西北巴圖哈家族巴雷將軍,我們奉有王令!」

  驚慌失措的聲音頓時響起,巴雷在手下的護衛下節節敗退,嘶聲裂肺的高呼自己的身份。

  可走哪裡有人相信,剛洲被燕北世子調來的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一個個殺紅了眼。自從燕世城側台之後,西南鎮府使在帝都就低人一等,被綠營軍、驍騎營的人欺凌侮辱,就連城守軍也敢給他們白眼看。此刻好不容易抓到這麼一個立大功的機會,誰會相信那些刺客捫死到臨頭的瘋話?

  敢在真煌城裡組建這樣大現模的刺殺,簡直是活的不耐煩了。

  士兵們大喝一聲,揮舞著手中的戰刀,就將叫的最大聲的一個腦袋砍了下來!

  猶如一陣狂風驟雨,騎兵們迅猛的撲近身來,追上了逃跑的人群。人馬未到,迎頭就是一通猜雨,當場就把逃跑的殺手們射倒了一片,然後馬蹄兇猛的踩踏過去,將他們踩成了肉泥。

  報應來的如此之快,一炷香之前的殺戮者們,轉瞬就變成了刺客屠刀下的待宰之物,逃無可逃。

  馬蹄聲轟隆震天,黑壓壓的騎兵如同潮水般湧過,所到之處,所有的反抗都被迅速夷平。在大隊人馬的簇擁之下,一身大紅吉服的燕洵面色冷然的騎坐在馬背上,雙目如鷹阜般審視著戰場,嘴唇抿起,帶著冷硬的鐸芒。

  世子殿下!」

  西南鎮府使的副統領賀蕭策馬上前,滿面紅光的開心說道:「世子殿下,任務圓滿達成,所有刺客都已伏誅,沒有逃脫一人。」

  燕洵點了點頭,微笑說道:「賀統領居功甚偉,救命之恩,燕洵不敢或忘。」

  賀蕭搖頭道:「殿下言重了,保護帝都安全本就是末將的貴任,更何況殿下和西南鎮府使同出自燕北,我們更不能袖手旁觀。」

  燕洵笑道:「統領的功勞,本王定會完完整整的向皇上稟報,相信很快的,賀豆統領的這個『副,字就能去掉了。」

  賀蕭一喜,笑道:「多謝殿下提撥!」

  統領!這時,一個小參將走上前來,趴在賀蕭的耳邊小聲說道:「事情有點不對勁。」

  賀蕭一愣,轉過頭來小聲說道什麼不對勁?」

  參將眉頭緊鎖,眼神驚慌,沉聲說道您跟我過來看看。

  賀蕭和燕洵打了聲招呼,就跟著參將離去,看到那一具一具狼藉的屍首的時候,他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好似天地在一瞬間坍塌了一樣,幾乎要從馬上掉了下來。

  巴雷為人跋扈,喜歡張揚,當初進城的時候幾乎全城百姓都目睹了他的真容。賀蕭作為維護硯場秩序的將領又怎會不識,看到這位老兄胸前插著密密麻麻一堆箭矢四仰八叉的躺在那裡,賀蕭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潦黑,差點暈了過去。

  強打起精神,年輕的副統領還在幻想著,也許只是西北巴圖哈家族自己獨自的暗殺行動,想要除掉燕北世子,畢竟老巴國和燕世城的恩怨,早就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無人不知了。

  可是,當他看到大批驍騎營將士的時候,賀蕭頓時知道,撂在自己面前的,已經是死路一備了。

  雖然這些士兵都穿著西北巴國哈家族的衣服,但是常年駐軍在帝都的西南雒府使將士們一眼就能認出這此經常跟在驍騎營統頡的屁股後面來自已軍中耀武揚威的王八蛋們。看到這此人,賀蕭就算再傻,也明白所謂的暗殺不過是一場帝國授命的誅殺了。

  那麼,自己帶著兵馬強行殺出,誅滅了帝國的兵馬,救下了燕北世子,又該得到怎樣的下場?

  那一瞬間,賀蕭只有一個念頭拿下燕洵,將功贖罪!

  「要殺我的人,是大夏皇帝。」

  一瞬間,所有人愣在當場!

  燕洵高居馬上,輕描淡寫的看了在場的眾多兵士一眼,隨後轉移到賀蕭的臉上,語氣清淡的說道:「賀統領,將你牽涉其中,我很抱歉,如果你們西南鎮府使不是燕北出身的軍人,拿下我也許就能免此災禍了。」

  一語提醒夢中人!賀蕭瞪大眼睛,看著燕洵高深莫測的臉孔,頓時回過神來!

  西南鎮府使,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如果是別的部隊,誤打誤撞殺了巴雷和驍騎營的士兵,那麼以一句不知內情還可以解釋過去。但是作為本身就被帝國高度關注,屢次被懷疑匿藏燕北叛黨的西南鎮府使來說,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逃的性命。帝國不會放過自己,長老會不會放過自己,聖金宮更不會放過自己,再回頭只有死路一條,男人的眼睛通紅,他狠狠的看著眼前一身紅袍的俊朗男子,一個聲音在腦海裡瘋狂的叫囂:「他全都知道,他是故意將自己弓上死路的!

  然而,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片刻之後,男人眼中的戾氣緩緩消逝,換做了一副亡命徒一般的瘋狂。

  上萬人匯聚在長街上,頭腦清楚的人頓時就明白過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們只覺得大地似手都在搖晃,一片空蕩蕩的畏懼。眾人仰著頭,望著賀蕭,望著燕洵,或者是望著蒼天,苦苦的為自已思索一各活命的路。

  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退無可退,回頭便是死路一條,唯一的出路,也許就是拚死一戰!

  賀蕭陡然跳下戰馬,對著身後的士兵們高舉雙手,厲聲高呼道:「兄弟們!有些話我憋了八年了,今天要說一說!當年,是誰搗滅了滄瀾王叛亂,於聖金宮一路衝殺救出了皇帝?是誰在白馬關萬里奔襲,解救了整個帝國的長老官員?是誰在燕北高原上抗擊犬戎人,讓北蠻子們不敢踏進關內一步,保護了我們的父母妻兒?是燕北的王,是燕世城老王爺!可是忠臣最後得到了什麼?是滿門抄斬,是斬首示眾八年來,我們燕北一脈的軍人在帝都受盡屈辱,被驍騎營和綠營軍的狗崽子們瞧不起,這此,我們也都忍了!可是現在,帝國又要無緣無故的對老王爺唯一的血脈下手,以卑鄙的手段妄圖除掉世子殿下,作為燕北的軍人,我們服嗎。」

  不服!」

  雷霆般的呼喝聲頓時響起,無數的士兵們舉起了手中的刀槍,那些關於燕世城所向無敵的神話,又一次在軍人們熱血的胸腔裡奔湧了起來,多年來所受的壓迫也像岩漿一般的沸騰。他們嘶聲長呼,聲勢驚人!

  弟兄們,我們是燕北的軍人,今晚,我們殺了帝國的陰謀者,我們已經和世子殿下綁在一根繩上,世子若走不在了,我們也沒有好下場!你們說,我們能坐以待斃嗎?」

  「不能!

  我們不能死!」

  皇帝忘恩負義!不配統領我們!

  昏君亂命!我們反了。」不知道是什麼人喊出了最後一句,整個隊伍霎時間一片死寂。

  終於有人喊出了這句話,緊隨其後的,彷彿是大火燎原,無數個聲音齊聲高呼:「昏君亂命!我們反了!」

  燕北的戰士們!」

  燕洵坐在馬上,眼神冷冽的望著下面無數雙高舉的手掌,他的眼睛緩緩瞇起,聲音堅定的沉聲說道

  家父蒙冤已有八載,燕北凋零,被惡人踐踏,燕北戰士的關榮,也被腐朽的帝都摧毀!我們都是對帝國忠心耿耿的臣子,我們鎮守邊疆,和北蠻人抗爭,保護帝國內陸的太平。可是時間久了,繁華和奢靡矇住了帝國長老和皇帝的眼睛!他捫忘了,是誰戰死邊疆,用熱血和白骨築起保家衛國的鋼鐵長城!他們忘了,是誰頂風冒雪,將犬戎人抗擊關外!他們忘了,是誰在帝國的危難之際,一次又一次的救國於水火!」

  是我們!」士兵們齊聲高呼

  是我們燕北!」

  對!是我們!」長風呼嘯而來,捲起燕洵獵獵翻飛的衣衫,年輕的男子一把扯掉身上的大紅華服,露出裡面墨黑色的戰袍,那衣衫之上,竟繡著一隻金碧輝煌的戰鷹,那是燕北的戰旗,金色鐵鷹旗!燕洵厲聲說道:「主上昏庸,不瓣忠奸!他忘記了我們的功勛,不加嘉獎,反而痛下殺手!我們有功無罪,我們堅決不從!」

  堅決抵抗,誓死不從。」

  無數個沙啞的嗓子齊聲高呼:「我們反了,誓死不從!」

  燕洵一把撥出腰間的長劍,狂風吹捲著他潦黑的戰袍,那隻金色的蒼鷹獵獵翻飛,好像隨時都會振翅昂揚一般!

  被困了八年的年輕世子發出獅子一般的怒吼:「戰士們!跟隨我!殺出帝都,回到燕北,我們別無選擇,唯有兵變,今日,我燕北一脈就此獨立!

  「殺出帝都!回到燕北!」

  激盪吼叫聲穿透長空,與此同時,一連串碩大的煙火在上空炸裂,漫天火村,滿目繁畢煙塵!

  此時此刻,鶯歌院,女子一身黑色戰袍,站在溘黑的夜幕之下,在她的身後,跟隨著一群同色衣裝的黑衣人。一隻雪白的長鷹飛過夜空,落在少女的肩頭,拆開信件,女子的眉頭輕輕皺緊,又再鬆開。

  戰士們!考驗你們的時刻到了!

  楚喬凌厲的轉過身去,眼神如雪,秀髮如瀑,語調鏗鏘的沉聲說道燕北需要你們!大同需要你們!天下蒼生、萬於黎民雷要你們!去吧,用腐朽的當權者的心肝,來祭莫我們新生的政權!」

  呼嘯聲頓時響起,片刻之後,庭院裡除了楚喬,再無一人。

  柳綠小丫鬈跑上前來,緊張的說道:「姑娘,我們該走了。」

  不」少女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我們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七七五年上半年,注定是個多事之秋,震撼人心的事件接距而來,奔流不息的歷史長河驚疑不定的回首眺望,擔忱的注視著大夏皇朝的各大世家和當朝皇權,天下百姓的眼睛齊齊凝聚帝都,他們單純的頭腦可能還無法理解政客們的爾虞我詐,但是多年戰亂中求生的本能讓他們警覺的發現:「巨大變蘋的時代也許就要來臨,天邊殘雲呼嘯,風起雲湧。

  他們眺望著未來曲折茫然的道路,在為自己的明天而感到焦慮。

  大復皇朝傳承三百年,之前政權的建立更是可以追溯上干的歷史。其間,經歷了叛亂、外襲、分裂、國戰、內訌、兵變等諸多災難,但是大夏的皇權仍舊頑強的挺立至今。在世人眼中,這個鐵血尚武的政權是最堅圍的象徵,他們擁有強悍的國家軍隊,忠誠的川軍人,在川大陸這塊艱苦的土地上,他們的先祖用牙齒和血淚開闢出廣袤的國土,歷經千年風雪,無人可以動搖其分毫。無論是穆合氏這樣的氏族,抑或是唐宋等自稱正統的東陸皇室。

  然而,沒有人能夠想到,正是五月二十日深夜,在帝都西南的偏僻一角,走投無路的一萬官兵們所發出的怒吼,卻險些椎毀了大夏皇朝長達千年的統治。

  那一天,燕北的鷹旗迎風招展,發出獅子一樣的怒吼,震槭了整個世界

  公主殿下!」女官穿著一身繁瑣的宮廷禮服,衣袖間有細細的青鸞圖騰,梳著高高的發髫,面色驚慌的疾步奔到內宮門的正門,拉住少女的手臂「惶然說道大典就要開始了,您怎麼還在這裡。禮部的何大人宋大人陸大人都在公主府中等您,幾名誥命此刻還在百合堂上跪著呢!」

  苗姑姑「身穿大紅吉服的少女驚慌失措的拉住了女官的手:「怎麼辦?已經過了時辰,他卻還是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事?」

  女官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但卻顯得十分老成,她安慰的接住趙溥兒的肩,柔聲說道:「宮外此刻百姓歡騰,難免擁擠,耽誤個一時片劑也是有的,你不必擔心了。」

  趙淳兒咬著下唇,「心底的擔憂卻怎樣也抹不去,她說服自己聽從女官的話,不去多做他想,跟在女官的身後,就向後宮走去。

  黑暗中,女官的眉頭卻緩緩的皺了起來,皇家各項平刪都有其圍定的時間,普通百姓怎麼敢阻攔皇家的豐駕,這裡面,一定出了什麼她們不知道的變故。

  就在這時,一騎快馬突然響徹宮門,趙淳兒頓時回過頭去,只見一名士兵狼狽的奔進宮門,馬蹄急促,卻被宮門的守衛攔住了腳步。

  我有重要事情要稟報皇上,放我進去!」

  守衛們不動如山,攔在士兵的身前,聲音低沉的說道:「請出示陛下的手偷或者令牌。」

  士兵滿頭大汗,怒聲吼道:「事關重大,耽諉了你十個腦袋也砍不起!

  什麼事?」趙諄兒眉頭一皺,轉身就走上前去。

  「公主殿下?」只看了一眼趙淳兒的服飾打扮,士兵就認出了她的身份,頓時一驚,疾步走上前來,伏在趙諄兒的耳邊急切說道:「公主殿下,大事不好!燕北世子燕洵在城南豎起反旗,帶著西南鎮府使的兵馬殺過來了!

  彭!」

  淳公主手上的一隻暖手抄頓時落在地土,年輕的天之驕女臉色颯白,嘴唇青紫,震驚的無法言語。

  「他們的人控制了前往長老會和帝都府尹衙門的道路,長老大人將軍們還都在宮中,公主殿下,此事須盡快稟報,早做決策!公主殿下?公主?」

  啊,哦,你說得對。」淳公主回過神來,脖顧僵硬的點了點頭,驚恐之色緩緩退去,強作鎮定的說道:「你跟我來。」

  士兵一喜,跟在淳公主的身後就想進去。

  宮門的守衛眉頭一皺,膽大的走上前來沉聲說道:「公主殿下,這不合規矩。

  什麼現矩。」女官皺眉怒道

  公主殿下帶個人還要經過你的批准嗎?你是誰的部下,竟然這麼大的膽子!

  苗姑姑,不要說了。」趙淳兒面色蒼白,轉身就向內宮的方橘大殿走去,今晚的大婚儀式就是在那裡舉行,此時此劑滿朝官員們都已經到齊。

  幾人跟在她的身後,魚貫穿過宮門,守門的侍衛眉心緊鎖,和另外幾名侍衛打了個眼色,冷風淒厲,吹過門簷。

  經過春花閣、紫薇廊、路過聖賢門,就是御花園。此時天色漆黑一片,四下里風燈閃爍,一片死寂,趙淳兒突然停住腳步,臉孔白的嚇人,回過頭來對著那名士兵招手道:「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士兵急忙上前,彎著腰,恭敬的垂著頭。

  趙淳兒走上前去,幾乎要和那士兵貼在一起了,後面的女官見了眉頭一皺,剛想說話,突然只聽啊,的一聲慘叫登時傳來,只見那士兵頓時暴起,一腳根踹向公主的小腹,少女一個骨碌就例在地上,華麗的長袍刮在迴廊上,嘶的一聲撕下一大截來。

  女官大驚,厲聲高呼:「有刺……」

  聲音州州出口就戛然而止,只見那士兵滿身鮮血,在原地抽掊掙扎。趙淳兒狼狽的從地上爬起身,像是一隻笨拙的小狗一樣爬上前去,舉起手中的黃金匕首,對著士兵的胸。就狠狠的插下!

  鮮血飛濺,點滴殷紅,大股大股的血脈帶著溫熱的腥氣飄散在空氣之中,少女的衣衫臉乳滿是鮮血,卻仍舊不斷揮刀,刀身刺入血肉的聲響四下迴盪,聽起來令人心膽巨寒!

  公主!公主!」

  女官被驚呆了,帶著哭腔的爬上前去抱住趙淳兒的身休,死死的拉住了她的手,連續不斷的叫:「他死了,他死了。」

  嚓,的一聲,匕首頓時落在地上,少女雙眼大睜,頹然坐下,手腳都幾乎在止不住的顫抖。

  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公主,出了什麼事?可是這人冒犯你嗎?」

  苗姑姑!」趙淳兒一把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眼睛通紅,沉聲說道:「你現在馬上出城,去城南尋找燕世子,告訴他,不要衝動,不要做傻事,不要自取滅亡。他不願意,我知道,我全都明白,我不逼他了,我現在就去向父皇說清楚。

  公主,你說什麼?

  「快去!」趙浮兒大怒,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說道:「馬上去找到他,將我的話轉達,就說我現在就去向父皇請旨,我不嫁了,我不逼他了。」

  公主,」

  苗姑姑,拜託你了。」

  大串的淚滴自趙溥兒的眼中落了下來,她的臉龐蒼白若紙,嘴唇青紫一片,一雙眼睛卻佈滿了血絲。年輕的小公主緊咬著下唇,強忍著不哭出聲來,脖頸上還有大片血跡,雙手緊緊的抓住女官的手臂,好似要將指甲插入對方的血肉之中一樣。女官畢竟年紀也不大,被嚇得哭了,不斷的點著頭,說道:「公主,你放心吧,我一定找到燕世子。」

  那好,趙諄兒一把抹去眼淚,點頭說道:「那你快去,宮外現在很亂,你小心行事。」

  恩,公主放心。」

  兩人短暫的交代一下,就轉身份手,朝著南北兩個方向疾步而去。冷風呼嘯吹來,捲起地上的灰塵和村葉,女官腳步匆忙,抄小路小跑,然而剛剛轉過一座假山,一道白亮的刀芒猛然劃過,女官雙眼大睜,還沒看請楚來人,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黑暗中,幾名男手緩緩走了出來,為首的赫然是剛剛城門前的守衛。

  「於哥,淳公主……

  沒關係,她不會說出去的。」男人面容堅毅,沉聲說道:「封死北城門,去西門接應姑娘。」

  深夜,驍騎營的程副將還在睡夢之中,剛訓在南營和士兵們喝了點酒,此時此刻,他正摟著一個豐滿的軍妓睡得香甜。

  大人!大人醒醒!」

  勤務兵急切的搖晃著他的手臂,程副將眉頭緊鎖,怒氣衝衝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勤務兵沉聲說道:「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大人,西南鎮府使的華繞領來了,樣子很著急,說有急事找您。」

  華傑?

  程副將迅速坐起身來,沉聲說道:「他來找我幹什麼?」

  屬下也不知道,不過華統領神色驚慌,好像出了大事。」

  去看看。」程勇將穿好衣服,大步就走出臥室,年輕的軍妓緩緩睜開眼睛,眼神銳利,好似銀狐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7:56

第075章 戰前陰雲

  「程將軍,你可算是醒了。」

  讓華統領久等了,深夜到訪,不知道有何貴幹?」華傑身為西南鎮府使的統領,在官職上和趙徹趙齊等人平級,但是因為西南鎮府使向來式微,他這個繞領做的也沒什麼面子,程副將雖然只是個副統領,在官職上低他一等,但卻並不怕他。短暫的客套之後,就進入正題。

  「程將軍,出大事啦!」華統領面色驚慌,沉聲說道:「燕洵反了,帶著西南鎮府使的一萬官兵去攻打聖金宮了,現在已經到了長水街了!」

  「什麼?」程副將大驚,猛地站起身來,厲聲喝問。

  「我軍中賀蕭副統領帶著全軍一起追隨燕洵,殺了驍騎營兩個跟隨巴雷大人的師團拉練兵馬,我也是剛叫收到軍中屬下的線報才得知的。我剛剛已經派人去聖金宮、府尹衙門、南北軍機處、還有綠營軍報信了,程將軍,請你馬上集結兵馬,再晚就來不及了。」程副大驚,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連忙點頭:「我明白了,華統領,你的忠勇必當得到帝國的嘉獎。」

  「嘉獎?」華傑苦笑一聲:「我現在是將功贖罪,只希望不要被判個失察之罪就好。」程副將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同華傑一樣,他也已經看到此人暗淡的前途。

  「我先走了,還要去綠營軍一趟。程將軍,你要快,時間緊迫,我們已經落後一步了,帝都的安危全繫在你一人的肩上。程副將立正答道:「定不負將軍期望。」這一刻,他突然有些尊重這個綽號為「華鼻涕,的窩囊統領了,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程副將回房穿好鎧甲,對著勤務兵沉聲說道:「去通知各營參將速來大帳集合,吹響集合號,讓全軍在圍場上待命。」勤務兵點頭答道:「是!」話音剛落,只見勤務兵眼睛突然大睜,眼眶突出,慘哼一聲,嘴角就流出血來。程副將一愣,惶然看去,只見一隻利箭穿透了勤務兵的胸膛,鮮血淋漓的從心臟處滲透而出,箭頭猙獰,靖血如狼牙。

  「彭,的一聲,勤務兵轟然例地!身姿綽約、休態豐滿的軍妓站在他的身後,仍舊桂著臉孔上的嬌媚笑容,手上拿著一隻小型弓弩,粲然一笑,露出編貝般白皙的牙齒,然後輕輕的扣動扳機。

  颼!」箭矢呼嘯而來,這樣近的距離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抗和躲避,程副將眼睜睜的看著那隻弩箭穿透了自己的心臟,休力迅速的流失,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一聲,大片的血花在胸前炸開,男人悶哼一聲,身休沉重的倒在溫暖的大床上。

  軍妓笑容一斂,利落的穿好衣服,撩開大帳的簾子,帳外一片靜謐,月亮又大又圓,高高的掛在半空。女子拿出腰間的信號彈,對著天空就發了出去。一道藍色的火焰在空中高高的炸開,燦爛奪目,在這樣喜慶的夜晚,漫天火村銀花之下,沒有引起任何懷疑。西城的一處不起眼的民居里,白衣如雪的女子站在庭院當中,仰望著天空中蔚藍色的火焰,面色冷漠,許久,對著一眾屬下沉聲說道:「不惜一切代價,在一個時辰之內,徹底癱瘓綠營、驍騎、南北軍機四處大營。」

  夏執和兮睿等人沉聲應是,邊倉上前說道:「姑娘,宮裡一切太平,東北兩方的城門都在掌控之下,楚姑娘的計出成功了。」

  恩」羽姑娘點了點頭:「焰火計或,現在開始。

  月涼如水,清絆洩地,這個晚上,整座真煌城都沉浸在瘋狂的歡愉和喜悅之中,然而,無人覺察的野獸卻在緩緩靠近,將猙獰的利爪暗暗的伸入了帝國最柔軟的軟肋之中。大同行會多年安插下的密探開始了瘋狂的剿殺,在不知不覺間癱瘓了整座帝國的聯絡紐帶。這一晚,向來崇尚平等和平博愛的大同行會,露出了他們鋒利可怕的牙齒,在楚喬和羽姑娘兩人的策劃下,一場場血腥的謀殺毫無顧忌的開始,帝國失去精英無數,損失之重,難以估算計量。驍騎營第二師參將汪白楊,於睡夢中被強行灌入砒霜,死於劇毒。

  綠營軍副統領姜孟,被自己的小孌用繩子勒死。綠營軍第三師第五師第九師參將,呂陽、蕭乾、呼延聖三人酒後在路上遭到刺客的襲擊,被人亂箭射死,所帶三十個護衛全軍覆沒,無一人逃脫。北軍機處軍長薛世傑,死在自家的茅廁裡,原因不明,兇手不明。」

  南軍機處井水中毒,當晚整座大營完全昏迷,處於癱瘓,無人察覺外面動向,直到三日後帝都之亂被解,才有人發現他們,而這時,南軍機處的士兵們已經有半數不在人世了。一個時辰之後,一隊黑衣人馬快馬駛進了皇城西門,守門的門衛們仿若看不到這群人一樣,沒有發出一個聲響。

  左丘,帶話給殿下,一切順利,按計戎行事。」

  「是,姑娘。」忠心的下屬離開皇城,楚喬脫下一身血腥點點的黑色夜行衣,露出裡面的錦繡華服,疾步走向隱蔽在花叢中的一頂轎子,轎伕們抬起轎子,不發一言,向前大步而去。

  片劍之後,轎子停在方橘大殿的宮門前,外面的黑暗裡殺戮不斷,這座皇城卻仍舊沉浸在一片奢靡的海洋之中,隔得老遠,就有婉轉的音樂和歡笑聲遠遠的傳來。

  姑娘,到了。」

  侍從低著頭,緩緩說道。

  楚喬下了轎子,一身淺藍色的裙袍,熨帖的穿在她的身上。少女眼神如水,清澈的望著前方,她的背脊挺得筆直,毫無畏懼之色,抬起腳來就向著大殿走去。

  『姑娘,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四名轎伕齊齊跪在地上,少女停住腳步,只聽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男人用壓抑著的語調緩緩說道:「前途難測,路途難行,請姑娘為大同珍重,為殿下珍重。」

  楚喬身休輕輕一顫,有莫名的情緒在胸腔裡激盪開來,多年的期盼和等待,像是一場大火一般灼燒了她的心神,風風雨雨的坎坷磨難,讓她的眼睛更加明澈,讓她的背脊更加挺挨,讓她的雙肩更加堅韌,她堅信,她必定有能力頑強的走下去。就如同多年前那個少年在生死困境中的發出的獅子一般的誓言:「我自信,天不絕我燕北。」

  無所謂理想,無所謂大同,一切只是因為最初的那個承諾。

  我們一起回燕北?

  「我們一起回燕北!」

  忽的一聲,大風吹起她張揚的裙角,少女高昂起頭顱,向著方楂大殿,穩健的邁出腳步!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8:12

第076章 禦前悔婚

  那一晚,蒼雲泣血,九州同悲,蒼穹之神睜開沈睡的雙眼俯視著下界的芸芸眾生。在那座古老的城門裡,帝國的大廈在北風中瑟瑟發拌,亂世的梟雄們發出了他們成長中的第一聲厲吼,整個西蒙大地在這一刻都覺醒了,新的時代就要來臨,它必將摧枯拉朽的毀去日世界的一切,然後讓新的秩序在灰燼中得到新生。

  英雄輩出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就如同和平的生活注定是平庸和瑣碎的一樣。

  五月二十日,在後世成了血腥的代名詞,這個著名的夜晚也成功的養活了一批頻臨貧因線下的資深學者。無數史學家為了研究那個晚上的細節始末奉獻了畢生的心血,他們挖門盜洞的研究古物翻查典籍,上躥下跳的召開一個又一個的辯論大會,挖空心思的編寫一本又一本的歷史論證著作,甚至形成了幾大頗受社會推崇的學派,所謂燕脈、諸葛系、徹學會的前身由來就是於此。

  但是不管爭論的焦點是到底誰該為五月二十日大屠殺負上主要貴任,還是大夏帝國的社會制度是否必將會引起帝國的土崩瓦解,抑或是燕洵在事變當晚穿的是黑色披風還是白色大袍,有一個問題卻得到了所有學會的一致認同,那就是在未來歷史發展中佔據了主要主導位置的大同行會在這次事件中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史學家們旁征博!」尤其是燕脈學者們護短的老媽子心態下,屠殺的矛頭被引向大同行會,他們舉證,就在五月二十日之前(時間不長,具休日期無法考證),大同行會的西部統領,一直在沙之地帶領荒外百姓抗擊帝國遊騎軍的西華統領,則剛死在帝國的屠刀之下。這個偉大的發現為五月二十日的事件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支持,燕脈史學家們義正言辭的聲稱:「偉大的燕北大帝仁慈廣佈、精才艷絕、功績震古爍今,怎能千出這樣殘忍的事情,事實很明顯,這次事伴是由大同行會自己主導,完全是一場政權之間的私人恩怨,不能將髒水潑在燕北大帝的頭上。

  儘管其他派系對他們所謂的仁慈廣佈,嗤之以鼻,但是卻不得不承認燕北大帝的確堪當精才艷絕、震古爍今」這兩個美譽。作為學派之間的理論探討,各家學者雖然保留了自己的意見態度,但走還是沒有狒逆燕脈一黨這個明顯帶著自欺欺人的論述。於是,五月二十日被後世的史學家們統稱大同行會復仇事伴。

  金玉滿堂胭脂醉,紙醉金迷女兒香。踏進方楂大殿的那一刻,奢靡的香氣撲面而來,女子的纖腰水袖漫空而舞,百官三兩聚堆,交談正歡,晚宴還沒有正式開始,主角還沒有上場,皇帝遊行了一日,此刻也在後殿休息,於是大殿中的氣氛就略顯輕鬆。

  楚喬身份所迫,不能踏入正殿,只能在偏殿第二閣落座,隔著一排廊柱,只見殿內人頭湧湧,一片熱鬧喧嘩。大夏皇朝人丁興旺,表面榮華,天家之氣,盡顯無疑。

  「這位姑娘「一個嬌柔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楚喬轉過頭去,只見一名面容嬌嫩的少女坐在自已旁邊一席,一身淺粉色撲蝶綵衣,顯得寧靜且秀氣,語氣溫和有禮的說道不知道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我是何洛氏出身,家父何洛長青,姑娘怎麼稱呼?

  少女長相溫柔,觀之可親,楚喬有禮的點了點頭,禮貌的答道:「我是燕世子的親隨,楚喬。」

  哦,原來是楚姑娘。」何洛氏的小婭聞言笑容一滯,雖然還是有禮貌的回了一聲,但態度卻明顯的冷淡了下來。轉過頭去和旁邊的千金貴婦們攀談,甚至連身休都有意的歪向一邊,生怕別人將她和楚喬誤認為是一起的。

  一會,旁邊的人顯然從她處聽到了楚喬的身份,各種眼神不鹹不淡的飄了過來,有厭惡、有鄙夷,各色雜聚,含義深深。

  楚喬泰然坐在一旁,嘴角輕輕一笑,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她早就已經見識的夠多了。

  自斟了一杯清茶,舉杯飲下,味同嚼蠟,低頭不語,等待自己想要的時機。

  兩旁的貴婦們不知,見她拿著酒杯,還以為她當眾飲酒,更是不屑,漸漸的大小的鄙夷聲就嘈雜的傳入耳中。無非是此什麼下等賤民沒有教養之類的話,她們的音量控制的很好,既能讓人聽得清楚,又聽不出具體是誰說的

  楚喬也不在意,隨她們怎麼說,也沒有擡首一顧。

  過了半晌,耳旁的聲音突然消失,一個暗影突然遮在茶水之上,林淋水波之中,一雙眼睛亮如星子,好似濃烈海波,暗空之下翻湧著跌宕的潮水。

  楚喬緩緩擡起頭來,只見諸葛玥站在第二鬧的眾多地席之前,一身深紫長袍,衣帶上繡著暗色的缺月圖騰,墨發以一條同色緞帶鬆鬆的繫在身後,長身而立,衣袖翩翩。第二閣和主殿之間有一灣淺水清池,風從池上吹來,有墨蘭香味騙躚搖曳,掃過男子的衣衫,帶著淡淡的清香。

  所有第二鬧的千金小姐們全都愣住了,對於她們這此帝都弱小的氏族來說,七大門閥是活在傳說中的人物,比之當朝皇族不遑多讓,很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碰觸。第二閣和主殿雖然只有一池之隔,但是對於她們這此連想要出席國家節慶還需四處鑽營,重金血本購買坐席的小族來說,卻是天塹般不可踰越。尤其對方還是最近風頭正勁的諸葛一脈嫡系掌權公子,怎能不另她們傾心以對」

  諸葛玥的眼神淡淡的掃過諸多坐席,從楚喬身上飄過,然後徑直走了過來。少女眉梢一挑,正在考慮這男人會不會在這個時候前來搗亂,卻見諸葛玥腳步一轉,竟然走到旁邊的一席去了。

  何洛家的小姐激動的臉都紅了,噗通一聲站起身來,碰翻了地席上的茶水,全都灑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少女驚慌失措的一邊給諸葛玥讓位子,一邊揪著自己的裙子努力想要掩飾,一張臉紅的像豬肝一樣,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搖放。

  諸葛玥看都沒看她一眼,逕直就坐了下去,屈膝掣射,目光淡淡的注視著自已的前方,好像在看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諸葛少爺,您,您請喝茶。」

  何洛家的小蛆戰戰兢乾的站在一旁,臉上帝著巨大的驚喜之色,在眾人的艷羨眼色中端起一杯茶送到諸葛玥的身前。男人並沒有說話,隨手接過,低頭一嗅,然後看也沒擡頭看上一眼,沾唇淺飲。

  何洛氏少女大喜,四周頓時響起嗡嗡議論聲,諸葛家四少爺竟然能接受這小女子的敬茶,這是何等巨大的珠榮?

  何洛小姐笑顏如花,行動間卻又帶著幾絲小家子氣的膽怯,她拽著裙角,緩緩的坐了下來,傍在諸葛玥身旁,兩側目光如刀,少女面色羞得緋紅,又有幾分驕傲,緩緩湊上前去,聲音嬌媚的輕聲說道:「諸葛少爺剛回帝都不久吧?」

  見諸葛玥沒有回答,少女自顧自的說道:「上次田獵大會,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隔的很遠,沒想到少爺還記得我。

  諸葛玥沒有說話,手握白玉茶杯,眉心輕皺,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二閣不像主殿,坐席間隔很小,其他各席的世家小姐們雖然各自聚在一起談話,但是都漫不經心答非所問,顯然都在豎著耳朵聽著。何洛家的小姐面子上有些難堪,輕咬著下唇,聲音更顯嬌柔,輕聲說道諸葛少爺,我是何洛菲,家父是禮部小祝何洛長青」

  「你介不介意和別人共坐一席?」

  年輕的男子突然轉過頭來沈聲問道,何洛小姐一愣,瞪圓了眼睛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諸葛玥又問了一遍:「我問你你介不介意和別人共坐一席」

  何洛菲頓時驚喜的連連擺手,連忙說道:「不介意,菲兒當然不介意。

  哦,那就好。」諸葛玥點了點頭,然後擡起頭來向旁邊望去,隨手時著較遠的一名正在看自己的少女招手道:「你,過來。」女子一身徘紅,笑容妍妍的走過來,淡笑同道:「公子是在叫我嗎。」

  恩。」諸葛玥點頭,問道:「你介不介意和別人共坐一席?」

  何洛菲呆傻的看著,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那名緋衣女子卻是一點既透,笑容詭異的看了何洛菲一眼,說道:「諸葛家的公子都開了金。」小女子當然不會介意。」諸葛玥說道:「如此,就麻煩你了,帝她過去吧。」

  何洛菲頓時呆愣,不解的叫道諸葛少爺你,,

  好啦!」徘衣女子嬌媚一笑,拉住何洛菲的手臂:「『還真以為天上掉了餡餅嗎?走吧。」

  何洛菲臉孔通紅,銀牙緊咬,被緋衣女子一路拉扯,眼淚盈在眼眶下,幾乎就要哭出聲來。周困剛州還和她言談相歡的千金們紛紛接嘴冷笑,表情帶著難掩的聿災樂禍。

  方橘大殿是大夏皇宮最大的正殿,由三十六道宮廷水榭,上百各雕廊畫道,彼此曲折穿梭,迤邐交叉拱衛而成。琉璃金瓦,飛簷鬥栱,巧奪天工,金碧輝煌口中殿供奉方橘酒神,是為方楂正殿,四周以四大偏殿圍供,間中以清池水道連接,蘭草幽香,花束環繞,絲竹鼓樂,清波浩淼。

  此時此刻,正殿聲勢圖然已起,滿朝文武大半臨席,其他殿閣也是熱鬧非凡,唯有這第二閣,無人不爭相向諸葛玥這邊望來,只見男人淡然喫茶,好似「毫不知自己戍了焦點一般,黑髮如墨,衣衫歲華麗卻不張揚,隱隱透著幾絲落拓之氣。就在這時,正殿突然有人吹角報奏:「『卞唐皇太子,七皇子殿下,十三皇子殿下駕到!」

  人聲轟然,整座方杜大殿之中賓客無不爭相翹首觀望,這位顛三倒四風流不羈的卞唐太子自從來了真煌就沒消停過一天,經手沒辦過一件好事,完全體現出一代敗家子應有的風範。也許是因為今日宴席莊重,今日的李策穿了一身黑邊墨蘭圖紋的紅色錦袍,雖然仍舊張揚,卻多了幾分沈澱的厚重。男子金冠束髮,笑容滿面,神采飛揚,活豫今日結婚的人是他一樣,反倒襯得站在他身邊的趙徹趙嵩二人黯然失色。趙徹生母剛剛去世,衣著並不畢麗,一身褐色華服,熨帖的穿在他的身上,男人眉心微蹙,表情頗有些不耐的陪在李策身旁,顯然並不是出於自願。

  李策哈哈一笑,拱手說道:「來遲了,請諸位見諒。

  鼓樂喧天,歌舞大盛,樂師們齊奏迎賓曲,編鐘齊鳴,樂曲悠揚。李策等人隨著可路的宮人走向早已安排好的坐席,還沒坐下,忽聽一個聲音冷冷的說道:「聽說李策太子提前一個多月就已到了真煌,今日這般盛宴,不知因何來遲?一路走來,所見所聞無不是太子的風流韻事,不知今日是不是又因為有了艷遇而耽誤了正事?」

  話音剛落,眾人登時一陣大笑,李策轉頭看去,只見一名正殿第二十多席的席位上,一名女子紅衣如火,頭插三根紅鳥翎羽,面容清麗如雪,眼神諷刺的望著自已,赫然正是南荒九大部族中的火雲族族長之女火淩兒。在座的眾人頓時笑語妍妍的望了過來,這火淩兒當初和李策有過一段山盟海誓之緣,曾經在卞唐皇室鬧得沸沸揚揚,就連大夏帝都的百官們也略有耳聞。李策甚至為了她毀棄了和卞唐丞相溫少嵐的婚事,可是後來卻和這位太子大多數的風流韻事一樣,不出兩月就此銷聲匿跡不了了之。今日見這少女的語氣,想來定是心中鬱結仍舊難平。

  李策眼光一亮,突然喇嘴笑道這裡是大夏皇宮,又不是淩兒你的香閨床榻,李策遲不遲到與卿何幹?」

  方橘大殿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哄笑,火雲族族長火烈眼睛圓瞪,氣得七竅生煙,火淩兒更是惱羞成怒,一把抓起席上的火紅長鞭,就要起身。趙徹登時上前一步,手掌按在少女的肩膀上,面色平和,壓低聲音說道:「此乃大夏皇宮,姑娘還請自重。」

  火烈伸手攔住女兒,然後憤怒的望了李策一眼,恨意綿綿如水,即便隔得老遠也讓人脊背發涼。趙徹起身,回到自己的坐席,他的席位緊挨著李策,這位。無遮攔四處惹麻煩的卞唐太子笑著拍著趙徹的肩,哈哈說道:「全靠你了。

  樂曲聲一換,又是一片歡騰之聲,李策悄悄的靠近趙徹,探頭探腦的四處張望,說道:「『喬喬呢?你看見了嗎?」趙徹眉頭一皺:「誰是喬喬?」

  就是你帳下當兵的那個」李策手舞足蹈的比劃:「狠狠的打了我好幾拳的那個。」趙徹眉頭越皺越緊,不解的看著這位卞唐來的活寶,懷疑他是不是有受虐潛質,每天不被人揍上幾拳就渾身不舒服。搖頭說道:「『沒看見,這是大夏國宴,她的身份也許不足以上殿來。」

  她主子結婚她不來嗎?」李策搖頭晃腦的嘆息可恰的喬喬,燕洵要娶媳婦了,她一定偷偷躲在哪裡傷心落淚呢。」

  十三,看到喬喬了嗎?就是燕洵身邊的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打了我的那個。

  趙嵩被皇帝派來陪同李策本就一肚子怨言,此刻聽他詢問楚喬更是沒有好臉色,倔強的轉過頭去冷然說道不知道。」

  李策詢問了幾個人都沒人知道,突然噗的一下站起身來,轉著腦袋四處張望。偌大的大殿除了下人舞姬只有他一人高高站立,霎時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無數雙眼睛不解的望了過來,不知道這個男人又在抽什麼風。趙徹和趙嵩也是一臉吃驚,生怕他又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整座方楂大殿坐席何止上百,外面的四個偏殿更是人頭湧湧,李策看了一圈,也沒看到自己想找的人。只見年輕的李太子眉頭緊鎖,好似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突然間,李太子氣運丹田,張嘴大呼道

  喬喬!」

  聲音震耳,頓時就將樂聲掩蓋下去,樂師們大驚失色,驚愕間竟然忘記了繼續吹打,樂聲頓停,整座大殿更是一片安靜,落針可聞,所有人都驚悚的望向李策,那表情比看到一隻豬坐在王位上還要詭異。

  撲哧」一聲輕笑突然傳來,楚喬轉頭看去,只見諸葛玥板著臉,可是還是可以看到他強忍著的嘴角弧度。男子挑釁的望著她,似乎很樂意看到她出醜的樣子。

  喬喬,你在哪呢。」

  瘋狂的卞唐太子仍舊大聲厲吼,好像整座大殿就他自個一樣,佳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乖」

  「行了,別叫了,我在這呢。」

  少女冷著一張臉站起身來,多年來身處虎狼之穴早已練出一身鋼筋鐵骨的少女少見的露出一絲鬱悶和尷尬,站在第二閣偏殿之上,聲音清麗的說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在這。李策撫掌大笑,轉頭對其他人說道:「大家繼續,不必管我,樂師呢?繼續奏樂啊!」

  李策太子橫跨過坐席,也不管衣衫下襬拖過酒杯,就這樣橫穿大殿的跑了過來。

  此時,第二閣的眾多千金們才把目光紛紛凝聚在楚喬的身上,驚疑不定,風波莫測。

  「喬喬,你在喝酒嗎?借酒澆愁愁更愁啊!」

  楚喬坐回坐席,眉頭緊鎖,這般張揚的吸引眼球時今晚的行動絕對不利,如今已是關鍵時刻哪裡還有時間和他應付月旋。少女面容冷淡,沈聲說道:「李太子身份高貴,實在不該這般不顧禮數,請回吧。

  喬喬,我好感動,你總是為我著想。」李策笑瞇瞇的說道,眼睛瞇成一條縫,像隻狐狸一樣,逕直就想坐在楚喬旁邊,見少女端坐中央絲毫沒有想給他讓地方的意思,就摸了摸鼻子走到旁邊一席,對著不知道是誰家的千金小姐笑容滿面的說道:「這位美人,能否給我讓個位置呢?」

  那少女不過十三四歲,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兒,哪裡見過這樣的風流陣仗,迷迷糊糊的站起身來,李策道了聲謝就美滋滋的坐了下來。惹得負責大剛刪的宮人們慌忙將李策的上等金盃餐具巴巴的送了過來,忙成一團。

  楚喬無奈的嘆了口氣,硯在這第二鬧偏殿簡直比方楂大殿還要熱鬧了,大殿的眾人目光跟隨李策過來之後才驚異的發現諸葛玥竟然也坐在旁邊,各種揣測之詞頓時迴盪在高高的屋頂之上。

  諸葛四少爺,你我都是有眼光的人,來,千杯,慶祝一下燕世子終於大婚了。」

  李策隔著楚喬,伸出腦袋對著諸葛玥遙遙舉杯,熱情的說道。

  諸葛玥淡淡一笑,輕輕舉杯示意,竟然一言不發的喝了他敬的酒。

  就在這時,殿前突然響起鼓號,眾人擡起頭來,只見巍峨金殿上,大夏皇帝一身金色袍服緩步而出,楚喬跟著眾人出列跪拜,擡頭之間,只見復皇鬢髮竟然一片白霜,面容清瘦,眼神如古井般緩緩望來,一眼看到了楚喬的臉上。

  少女頓時低下頭去,心臟怦怦亂跳,久居上位的大夏皇帝果然有帝王之儀,淡淡之威內斂不曹。

  李策站在一旁,他是他國使者,又是太子之尊,不必行跪拜之禮。這男人不光鼻子靈眼睛也好使,見了悄悄湊過來,在滿朝文武高呼萬歲的時候小聲說道:「別害怕他,老頭子一個,跟我家那個一樣,都是裝的。」如果可以,楚喬真的想揮拳再揍他一頓,可惜這個念頭只能在腦海裡過一遍而已。平粥周全之後,眾人歸席。夏皇說了幾句開場白,就將矛頭對準第二鬧,淡笑說道:「李太子怎麼坐到那邊去了?朕給你安排的位置不中意嗎?」

  「不敢不敢「李策打了個哈哈,說道:「這邊涼快,我坐著舒服。」

  夏皇點了點頭,說道:「諸葛玥,那你就好好陪著李太子。」

  一句話,就為諸葛家圓了臉面,諸葛玥也不去看大殿上諸葛稽青的臉色,沈聲應道:「臣遵旨。」

  「燕世子的車馬可進了內城了嗎?

  一名官員出列,說道:「回稟陛下,還沒有接到城門守軍的報告。」

  夏皇眉頭輕輕一皺,楚喬的一顆心頓時高高的懸了起來,只聽復皇點頭說道:「『今日即是朕的生辰,又是嫁女之日,燕洵走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將女兒嫁給他,朕很放心。諸位都是國家腦骨,燕北一脈當初雖然起兵霍亂,但這個孩子朕一直很喜歡。今日過後,燕北就要迎來新的燕王,希望諸位卿家同心同德,一同壯我大夏聲威。」

  是是,燕北世子精才艷絕,定是一代賢王。」

  陛下仁慈廣佈,既往不咎,燕世子定會對陛下感恩裁德,誓死報效。

  淳公主淑德美麗,燕世子受上天福譯,又受陛下大恩,必然會好好報效國家的。」

  有仁帝如此,我大夏定當迎來千百年來最大的中興。」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連串的歌功頌德之聲頓時響起,眾人交。稱讚,夏皇面容淡笑,顯然全盤接受,心懷大放。做戲需做全套,如此一來,即便燕洵身死刀兵,也不會有人懷疑到大夏皇室的頭上了。楚喬目光在大殿內看了一因,果然沒見到巴圖哈家族的人,可岢怪的是就連懷宋的長公主也沒到場,令她一時間有些棘手。這時,一個青衣侍衛貓著腰走進第二閣偏殿,來到楚喬身後,伏在她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楚喬點了點頭,那人就退了下去。

  李策見了,立馬探過頭來,一副十分老友的模樣悄聲同道:「喬喬,那人是誰啊」他跟你說什麼?」

  楚喬皺眉望向他,想說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廢話,索性轉過頭去不理不言。李策繼續不屈不撓的探過頭,隔著楚喬對諸葛玥說道:「諸葛兄,你知道嗎?」諸葛玥淡淡一笑,嘴角牽起,淡淡說道:「太子都不知道,在下怎麼會知道呢?」

  李策點頭:「你說的也對。」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似有女子大聲哭鬧,殿上眾人紛紛轉頭向外看去,夏皇眉梢一挑,沈聲問道:「外面是什麼人?」一名侍衛抹著額頭上的冷汗,跑進來跪拜回答道:「回稟陛下,是、是淳公主。。」眾人聞言頓時齊齊一愣,楚喬卻從則剛離去的手下那裡隱隱猜到了端倪,只見夏皇皺眉說道:「淳兒。她來幹什麼?

  公主說,公主說有急事要見陛下。」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不顧禮數跑到這裡來到底想幹什麼?將她帶回去,就說燕世子就要進城了。」舒貴妃坐在皇帝身旁,聞言面色一冷,脆聲說道。

  淳兒怕是等的著急了吧」軒貴妃掩嘴輕輕一笑,擡起頭來目光如水的注視著夏皇,輕笑道:「淳兒畢竟才十六歲啊,可能是有點害怕也說不定呢。」

  身為皇家公主,如此失儀,成何體統?來人啊,將公主帶下去,重責負責看守公主的姆毋下人!」軒貴妃聞言頓時淚光盈盈,嬌柔說道:「穆合皇後剛則大去,舒姐姐就這樣對待皇後之女,舒姐姐不覺得愧對姐妹嗎?」

  你說什麼」一,

  父皇!淳兒有話說!」一聲高呼突然在門外響起,大殿上眾人驚異莫定的向外望去,人人面色詭異,一心九轉。夏皇沈吟半晌,終於沈聲說道:「讓她進來。」

  長風從門外吹來,趙淳兒一身華麗大紅喜袍,因為一路疾跑髮髻有些淩亂,矯弱的少女臉色蒼白,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下走進大殿,夜風吹起她的喜袍,像是一隻隻泣血的瑚蝶翅膀一般,有著破碎淩亂的瑰美。

  父皇!少女昂首站在大殿上,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個頭重重的磕了下去,朗聲說道:「請您收回成命吧,淳兒不願嫁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8:32

第077章 天要翻了

  話音州落,少女的手在下面一把扣住諸葛玥的手腕,利落的一翻,就將他的手掌按在地上,離開自己的衣角。

  諸葛玥眼睛狹長,潦黑如墨,淡然一笑:「大路不平有人跺,偏偏,我還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五指成爪,翻轉,拿腕,諸葛玥手掌如同泥鰍一般,頓時從楚喬的手裡滑了出來,重新拽住了她的衣角。

  是嗎?幾年不見,少爺真是性情大變,我還一直以為您是個冷血絕情之人,不會為外物所動。」

  雙指橫插,凌厲掃過諸葛玥的手肘,輕輕一點,隨即利落的抓筋拿穴,將他的手臂回折按住。

  過獎,說道冷血絕情四字,本少爺在你面前甘拜下風。」

  兩人在坐席下凌厲迅速的交手,隔著長長的桌布,別人根本看不出來。大殿裡一片歡騰,無人會將目光投在偏殿這邊。

  哈哈,你們兩個在聊什麼,說的這麼興高采烈,讓我也聽聽。」

  李策突然跳到兩人身後,滿面笑容的探過頭來,他話音剛落,兩道凌厲的目光頓時射來,目光憤怒,州剛還在暗鬥的兩人竟然同仇敵愾的一起帶上了被打擾的憤怒。

  這個男人說話總是如此,兩人此刻面色嚴肅,哪裡有半分興高采烈的樣子,偏偏他還能以這樣拙劣的借。來打斷別人的談話。

  楚喬冷冷的看了李策一眼,隨即轉過頭來,時諸葛玥一笑,說道:「草民現在要去茅廁,四少爺也打算跟著我去嗎?」

  諸葛玥一愣,沒想到她一個女孩子當著男人的面竟然能想出尿遁的法子來,向來冷漠的諸葛四少眉頭一皺,雪白的臉頰竟然一紅,更添幾分邪魅的艷麗。

  楚喬站起身來,心情很舒暢,竟然伸出手來拍了拍諸葛玥的臉頰,低聲一笑:「別跟著我啊,注意身份,您可是七大門閥的貴族啊,跟在一個平民的身後,成何體統?」

  清脆的啪啪聲頓時響起,諸葛玥臉色更紅,勃然大怒,正要說話卻見楚喬已經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偏殿,沒入了濃濃的黑夜,而各種奇異的眼色卻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各家的千金小姐們無不驚愕的掩住檀。」驚恐的望著高高在上的諸葛家天之驕子。顯然,州才的一幕完全落入這些至始至終就沒移開目光的小姐們眼中。

  高高在上的諸葛家四少爺,竟然,竟然被一個低賤的賤民調戲了?

  啪,的一聲,諸葛玥一把將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眉頭鎖成了一個川字。

  機會難得啊!」求之而不得的卞唐太子坐在一旁,以羨慕的眼神炙熱的望著他,諸葛玥突然發現,這個男人真的很招人煩。

  他厭惡的轉過頭去,無聊的注視著大殿裡的歌舞。

  剛走出殿門,外面的風頓時撲面而來,楚喬眉頭一皺,回過頭去,只見李策提溜著錦袍的下襬,正做出一副悄悄跟在後面的模樣,見她望來,煩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槎了搓手,說道:「外面黑,我陪著你去。」

  楚喬眉稍一挑,面色微沉,李策連忙退後兩步,一副防範被打的模樣,說道:「我在外面等你。」

  你想要在哪等?」少女嘴角帶笑,笑容甜美,可是語氣裡卻帶著巨大的殺氣緩步靠近。

  李策汗毛直立,頓時連連擺手:「我就站在這裡等你好了。」

  楚喬面色頓時一緩,踮起腳來,伸手摸了模李策的腦袋,笑顏如花」乖,聽話。」

  李策卻覺得,她笑起來比平時冷漠的樣子要凶悍多了。

  楚喬是燕洵的心腹手下,燕洵大婚,她必須到場,這樣才能穩住人心,使別有用心者放鬆警惕。迅速抄小路向原定計戎的地點走去,少女心下暗暗道還要多了了趙諄兒,不然想要這樣不被人注意的離開真的要花一番功夫

  時間控制的剛剛好,少女屈指放在嘴前,驀然吹出一聲響亮的號手,黑夜裡聽來,像是淒厲的夜梟。

  隱藏在皇城各個角落的影子們頓時收到行動的信號,無數個身影迅速的躍起,黑暗的夜色成了他捫最好的保護。少女面色冷淡,唇角緩緩牽出一抹冷笑:「

  真煌,歡迎來到地獄。」

  少女的身形猶如迅捷的妁子,在黑暗的迴廊小道穿梭而過,冷冽的風從她的耳邊呼呼的吹,像是暗夜裡隱藏的野獸。接近目標,是一座不起眼的傳哨房,坐落在皇城的西北西安門。

  目標正吹著口哨,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十分的悠閒自得。

  不再猶豫,閃身進門。

  不再掩飾,大例刷的走進去,哨房的傳信官剛有察覺,楚喬迅猛出手,胳膊一拴,左手緊緊摀住目標想驚呼的嘴,右手輕抬,寒光閃現,輕輕的、緩緩的抹過咽喉。

  深刺!橫拉!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

  殺人在很多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這時,傳信官喉嚨上閃現的紅痕翻捲,滲出血珠,楚喬鬆開了手,目標喉嚨發出「呵呵,之聲,突然,滲血的紅痕裂開,殷紅的血湧了出來,越來越多,目標的瞳乳逐漸擴散,身休軟軟例下,殷紅的血水滲透流出,躺了滿麻

  楚喬拉過被子,蓋在男人的身上,然後轉身出門,向著下一個目的地而去。

  這就是她和大同行會的任務,宮內宮外共同出擊,在燕洵舉起反旗的第一個時辰內,癱瘓整個帝國的軍隊和傳信系統,將這座真煌帝都變成一座沉睡的死城!

  一個時辰內,大同行會的刺客團們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看著城外天空中不斷飛上高空的藍色煙火譏號,還有皇城內接連響起的夜矗,聲,楚喬緩緩的鬆了一口氣,蹲在一片死寂的御花園中,用手指將最後一橫畫完,此時的地面上,已經有密密麻麻一片的「正字。

  這個晚上,有太多人無故喪生,他們的職位各不相同,甚至畢生都沒有見過面,也沒有任何交集。

  這此人裡,有帝都警衛部的警衛聯絡員,有第七軍的高級軍官,有低等的城門守卒,有車馬行的消息馬販子,有外城辦事處的傳譏兵,水龍局的當值士兵和掌勢太監孫芸撲,還有各個城門前的站崗哨兵。

  大同行會的宗旨是維護大陸正義,共建大同社會,剷除奴隸制,推崇人人平等。所以儘管手中掌握著足以左右天下大勢的力量,但是他們卻從不會亂開殺戮。

  當然了,眼前的並不算是大開殺戮。楚喬姑娘的殺人手段非常高明,不該殺的她一個都沒有亂殺,該殺的卻一個也沒有放過,手段乾淨利落,精密準確,除掉哪個人,會得到什麼樣的效果,楚喬都掌握的一清二楚,殺戮到了她的手裡,變成了一種藝術,萬千絲線盡繫於她手,此劍,地要一點一點的收線了。

  前期工作都做完了,該去做正事了。

  楚喬站起身來,剛一轉身,卻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無盡的夜色之中,請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幻化出一片淡淡的銀芒。

  好手段。」黑暗中的男人聲音低沉,冷漠的緩緩說道。」

  初始的驚愕早已消失,楚喬冷冷的望著前方,不動聲色的左右查看,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跟隨。

  不必看了,沒有別人。」男人上前兩步,月光之下,一身紫色的衣袍好似被蒙上了一層銀霧,面容俊美,甚至有些像女人,但是一雙眼睛卻是冷冽如冰,男人緩步上前,沉聲說道還想到哪裡去」還想殺誰?」

  少女面色陰沉,冷冷的吐出兩個字:「讓開!

  「天真!諸葛玥嗤之以鼻,冷哼一聲。

  嗖,的一聲悶響頓時傳來,楚喬動作如風,重拳直上,腰力一扭,身休猶如一片村葉般飛速上前。諸葛玥不料她說打就打,登時還擊,兩人動作敏捷,招式妙絕,一時間竟鬥了個旗鼓相當,突然冷風吹來,只聽砰砰兩聲悶響,兩人的拳頭交叉而過,互相擊打在時方的胸膛上,力道之大,讓他們各自悶哼一聲,同時退後兩步,又成相持的局面。

  燕洵不可能造反成功,已雷和魏舒曄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和帝國作對,亂臣賊子只有死路一茶。」

  楚喬冷哼一聲,用手背擦了一下下鄂的汗水,寒聲說道奴才」

  諸葛玥登時大怒,沉聲說道:「你說什麼?」

  「諸葛玥,我以前以為你也就是個目中無人沒有人性自以為是的貴家公子罷了,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還是姓趙的的奴才走狗。」

  諸葛玥面色鐵青:「我並不是忠於趙家,而是忠於大夏。」

  有什麼區別嗎?」楚喬冷笑一聲:「少說什麼亂臣峨子的鬼話,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怎知他日史書上不會說你是為虎作帳的附庸走狗?歷史,只聽勝利者的言辭。」

  你對他側是有信心。」諸葛玥冷冷一笑:「我倒要睜大眼睛看看,他是怎麼逃出這真煌大門的。」

  楚喬眼睛一瞇,殺機陡硯:「恐怕你沒這個機會了。

  殺氣逼人,招式交錯,少女一把抽出已首,就和諸葛玥交起手來。月光之下,只見兩人身影迅速絕倫,好似兩團影子,挪騰跳躍,在花樹草叢間你來我往。

  你跟著他,早晚也是死路一奈!

  拿匕首的手腕被挑了起來,諸葛玥得勢不饒人,迅往而上。

  多謝你關心,不迂你還是先照看好你自已吧!」

  楚赤凌空翻躍,一腳狠狠的踹在諸葛玥的肩膀,揮刀狠插,毫不容情。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不要逼我下根手!」

  你我本就是死敵對頭,又何必留手?」

  「那邊什麼人?

  紛亂的腳步聲突然傳來,兩人一愣,頓時齊齊住手,霎時間統一的向左邊一片茂密的花叢跑去,然而州跑兩步發現對方也向著同一個方向而來,登時忘記了追兵,又動手打在一處。

  在東面,跟上!」

  宮廷侍衛們迅速接近,諸葛玥眉頭緊鎖,一把抓住了楚喬攻來的手腕,怒聲低喝道:「想死嗎?還打?」

  楚喬揚眉怒道:「你幹嘛跟著我」諸葛玥也怒:「誰跟著你了?」

  就在前面,快!」

  「唰,的一聲,楚喬一腳踢在諸葛玥的小腿上,諸葛玥眼露凶光,罵道:「不知死活的瘋女人!」

  少女半跪在地上,冷冷回道:「死纏爛打的賤男人,

  ,快!」聲音接近,已經就在十步之外,兩人眼神一驚,同時收手,側身一滾,就躲進了茂密的花叢。

  在哪呢?」

  頭,你聽錯了吧。」領頭的褲衛謹慎搖頭:「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有好幾個黑影。。」

  頭,是貓吧,這園子裡貓多。」

  「不會,我親眼看見的。」首領沉聲說道:「大家四處捏一掛,今晚是陛下大壽,千萬別出差錯。」

  是。」

  人群漸漸遠去,兩雙警惕的眼睛謹慎的望向外面,一直目逶那些大兵遠遠的離去。

  砰,的一聲突然傳來,諸葛玥小腹劇痛,還沒來得及反擊,就見楚喬的身休頓時撲上來,一下將他壓在下面。」諸葛玥沒料到她這時動手,一時不察之下竟被他攻了個措手不及,楚喬的身手何等了得,諸葛玥這一刻的失神已經足夠,膝蓋狼狠的磕上,諸葛玥劇痛之下險此叫出聲來,下一秒,已經被她用繩索緊緊的擂住。

  看在你剛州沒有叫人來抓我的份上,我今天不殺你。」

  楚喬站起身來,低著頭看著對她怒目而視的諸葛玥,面色冷然,沉聲說道諸葛玥,八年前你沒有揭發我,給了我一奈生路,我很承你的情,但是這並不代表可以消泯你我之間的恩怨仇恨。作為門閘貴族,你殺幾個奴隸無可厚非,但是偏偏這幾個人是我所重視的人,隨後你射傷燕洵,讓我們沒有逃出帝都,受了八年的因禁之苦。你我之間一開始就是對立的,永遠無法調和,無法改變,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不殺你,不代表我以後也不會殺你,所以下一次見到我,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諸葛玥面色鐵青,已然怒極,見她轉頭離去,突然沉聲說道:「你現在走出皇城,必死無疑,以後還怎麼殺我?」

  楚喬回過頭來,粲然一笑:「你對他這麼沒有信心嗎?我卻不這麼覺得,要不要我們來打個賭。」諸葛玥冷漠相視,嘴角譏諷牽起,卻並不說話。

  「你一定賭我們逃不出去,而且全部死無葬身之地。我卻確信,我們不但可以走出去,還可以大張旗鼓的走出去,讓整個西蒙大地的人都知道,讓整個燕北的子民都知道:「他們的王,回來了!

  那一刻,少女的臉孔突然散發出無法掩飾的光芒,像是站在璀璨的朝陽之下,有恍若神蹟的光輝,在這溘黑的夜色中是那樣的神彩照人。那是一種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推崇,完全的確定,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和擔憂。突然間,諸葛玥覺得那笑容是那般的刺眼,他甚至有些痛恨,為什麼那個被信任的人,不是自己?少女望著他,自信滿滿的說:「諸葛玥,你看著吧,

  那一晚,是諸葛玥畢生無法忘卻的日子,多少年後,他仍舊會不時的想起少女離去時的表情,還有她自信滿滿的那句話,她說:「諸葛玥,你看著吧。於是他真的就這麼看著了,看著她輕快的離開他的視線,像是一陣風,像是一片雲,就好比八年前的那個晚上一樣,她面色凌厲的喊:「諸葛玥,臨惜不會白死的!她向來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當世事巨變,亂世紛亂的大潮席捲了他們生活的土地,打亂了他們行走的節奏,顛覆了他們曾經的夢想的時候,他總是會後悔的回憶起那一晚。如果早知道隨後發生的一切,他還會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會不會一聲不吭的放她離去?但是這世間畢竟沒有如果的存在,於是他靜靜的躺在冰冷的草叢裡,目送著少女的身影隱沒在層層黑暗之中,像是一隻驕傲的鳳凰,離開了他的視線,從此進入了另一個廣闊的世界,散發出舉世矚目的無雙華彩!

  天邊錦繡滿佈,焰火無雙!

  皇上!驚慌的聲音突然在殿外響起,一名公公小步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帶著哭腔說道:「皇上,淳公主,淳公主姚,只

  八妹怎麼了?」趙嵩站起身來,怒聲說道。

  老公公臉色一垮,大聲叫道:「淳公主,她跑啦!」

  什麼?舒貴妃柳眉一豎,厲聲說道:「怎麼跑了?跑哪去了?你們那麼多看著還讓公主跑了?留著你們還有什麼用」

  ,老奴死罪,老奴死罪!」老公公大哭道:「皇上饒命啊!」婚禮將至,喜娘卻跑了,眾人面面相覷,趙徹站起身來,沉聲說道:「閉嘴,先說清楚公主是什麼時候跑的,跑去哪了?

  那老公公剛想說話,突然只聽外面鑼聲大響,尖銳的號角聲登時響起,聲音中的急迫,讓人聞之戰慄。

  外面怎麼回事?」皇帝眉頭一皺,沉聲同道。

  「報!」拉長的嗓子遠遠傳來,一名青衣侍衛來不及裡面的人宣召就跑了進來,語調鏗鏘的說道:「請皇上、貴妃娘娘、皇子殿下和各位大人們移步到安全地帶,皇宮著火,火勢極大,不受控制了。」

  著火?三皇子趙齊一愣,不可置信的說道:「哪裡著火?水龍局在哪裡」為什麼不見有人滅火?」

  已經派人去水龍局通報了,可是到現在也沒有回應。至於著火,奴才也不知道都哪裡著火了,只是到處都是火光一片,皇上,快走吧,火快燒到方桂殿了。」

  「大膽!趙齊冷喝一聲:「孫芸撲這個水龍局掌勢是不想幹了!」

  此時爭論誰的責任沒有意義,父皇,火勢危及,我們還是趕快離開此地吧。」趙徹沉聲說道。

  夏皇皺眉點了點頭,就站起身來。兩旁的太監急忙上前服待,然而還沒為皇帝撫平衣衫上的褶皺,又一聲疾呼傳了進來,一名士兵跪在地上,大聲說道:「皇上,清不要離開方桂大殿,外面不安全,有大批刺客潛入皇宮,已經刺殺了六十多人了,死亡人數目前還在攀升!」

  此言一出,原本就驚慌失措的百官們更加驚慌,嗡嗡議論聲頓時響起,趙徹眉頭一皺,連忙同道:「都有什麼人被刺殺了?」

  士兵回答道:「有御林軍統領何參將,西門守備長陸參將,南門守備長於統領,各訊所的哨兵,水龍局掌勢孫芸撲大人,西南門的站崗士兵…,聽著士兵不斷上報的名單,趙徹和場中軍事資歷最深的蒙闐將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巨大的驚恐。這此被暗殺的名字雖然看起來雜亂一片,毫無聯繫,可是細細分析起來,卻是一個精密到極處的最佳謀反渠道。這幾十個人的死去,登時將帝國的中層指揮將領剷除一空,使龐大的皇城軍隊陷入了短暫的無力化,而且也癱瘓了帝國高層的指揮系統,命令下達也沒人能夠傳出去。這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報!」

  又是一聲報導聲突然響起,所有人渾身一顫,此時他們幾乎有些茶件反射的害怕起這此報告的譏兵,生怕再聽到什麼更加不利的消息。還沒待士兵開。」趙齊搶先問道:「又有人被殺了嗎?」

  那士兵一愣,茫然搖頭道:「沒有。」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士兵開。道:「皇上,出大事了!宮外紫薇廣場、西南祖廟、大安寺、九崴街、赤水南部分西直門花容市、西民居、東古玩市、東岸大營、南校學府,都無緣無故著了大火。另外還有盜賊四處燒殺搶掠,衝進各家店舖殺人放火,九崴街上現在一片混亂,死傷無數,初步估計已經有三萬多人參與到這場動亂之中了。」

  話音剛落,幾名年紀大的老臣差點一個激動暈過去,趙篙怒道:「怎麼回事?有人造反嗎?驍騎營呢?綠營軍呢?西南鎮府使呢?都死絕了嗎?」

  回稟十三殿下,宋參將帶著皇城的幾百名士兵衝出去維持秩序,發現燒殺搶劫的都是普通百姓,他們有的是當地的流氓地痞,有的是太學的學生,有的是車馬行的外地鏢師,還有被人搶了的百姓,他們說想要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對了,還有各個警衛署的士兵。」

  警衛署的士兵也去搶劫?不要命了嗎?

  傳譏兵滿臉冒汗,三殿下,警衛署的士兵們是最先出去維持秩序的,結果卻被人搶了,他們有的是氣瘋了,有的是見錢眼開,有的是被嚇的,就脫了軍服也去搶劫。動亂太大了,幾百名警衛署的士兵杯水車薪啊!殿下,驍騎營和綠營軍完全沒有消息,西南鎮府使的人馬也看不到了。宋參將說這次動亂絕對不是偶然,定有人有意可起騷亂,在裡面蝙風點火。皇上,宋參將說動亂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百姓參與其中,等到所有帝都百姓都加入。時候就無法控制了,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所有的目光霎時間全都凝聚在皇帝的身上,夏皇站在高高的台上,面色陰沉,久久沒有說話。

  「皇上!皇上!」

  一連串的驚呼突然響起,渾身鮮血的士兵好似從血池裡爬出來的一般,眾人心裡一寒,巨大的無法掩飾的畏懼頓時襲上心頭,看著從外面又奔進來的傳譏兵,已經無人再敢開。問上一句。

  趙徹站在人群之中,眉頭緊鎖,還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沉聲說道:「出了什麼事?」

  燕洵反了!他帶著西南鎮府使的大軍攻過來了,綠營軍、驍騎營、第七軍、第九軍、十六營兵馬、帝都府尹衙門音譏全無,道路全被堵死,全城的傳譏站全部被端,無一生還。南門、北門、東門都被敵人佔據。十二師十九師三十六師的師衛長們正帶著兵馬前來皇城支援,可是卻被暴民攔截,連九崴街的外環都衝不過來。燕洵目前已經攻到紫金門外了,宋參將一個人在那裡頂著,我們只有不到三千皇城守軍,眼看就要頂不住了!」

  好似一擊悶雷轟然炸在眾人的頭上,所有人眼前一黑,幾名老臣站的不穩,一下倒在座位裡,眾人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這天,真的要翻過來了嗎?

  夏皇緩緩閉上眼睛,到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巴雷和魏舒曄的刺殺計劃完全失敗了。出動一千人馬去刺殺一個沒有武力裝備的籠中鳥,卻被他漂亮的回手一擊,甚至利用這場動亂收復了西南鎮府使為己所用。八年了,他到底在身邊養了個什麼東西啊?

  年邁的夏皇在心裡低嘆世城,我怎麼忘了,他是你的兒子啊!」

  整個大夏皇朝,乃至整個西蒙大地,沒有人認為夏皇趙正德會完好無損的放被囚禁八年的燕北世子回到燕北,正如也沒有人會認為燕北世子會乖乖的束手就擒一樣。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當年在法場上也敢和帝國軍隊叫板的燕洵定會計戎出一系列的逃亡計聾。比如投個毒,易個容,化妝成貧民老百姓混出真煌城之類的,再像個喪家之犬一樣的被大直帝都的士兵們追擊個幾千里,運氣好的就逃的一命找個地方隱姓埋名的活下來,沒事搞點陰謀破壞,運氣不好的就死在帝國軍隊的手上,連骨頭都刺不下。

  在他們眼中,被困帝都多年的燕北世子也頂多能翻出這麼點花樣來,畢竟在大夏皇帝眼皮底下七八年,能有多大的能力」

  但是無人想到,燕洵的最後一擊竟會是這樣,貌似恭謙、好像和順、終日碌碌、行為庸庸,但是一朝動手卻猶如雷霆之勢,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興起漫天之刀兵,掀起數丈之血水,策反,刺殺,兵變,火燒帝都,掀動民亂,攻打皇城,毫無顧忌,置之死地而後生,深入虎穴而得子。

  燕洵,不愧為燕北獅子王燕世城的兒子!心機之深,忍耐之強,膽量之大,堪稱當世第一狂人!

  報!」

  砰,的一聲響,隨著這聲報的傳來,崔大學士年邁的心臟再也承受不了,頓時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驚慌失措!大呼小叫!又出了什麼事?燕洵打進來了嗎?

  士兵一愣,回道『回七殿下的話,沒有。」

  那你慌慌張張的幹什麼。」

  皇上,奴才是來報信的,你們趕緊撤出去吧,大火燒過來啦!」

  這一晚,整個真煌城一片焦土,到處都是嘶聲裂肺的慘叫聲。真煌城,真的變成了人間地獄。

  少爺!奴才可找到你了!」

  手忙腳亂的給諸葛坍解開繩索,朱成沉聲說道:「老爺叫奴才來找你,可把奴才急死了。快走吧,現在宮裡到處都是大火。」

  諸葛玥眉頭緊鎖,沉聲說道:「朱成,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燕世子反了!帶著西南鎮府使的兵馬在攻皇城門呢,老百姓都瘋了,鬧嘩變,驍騎營綠營軍和其他師部都癱嘉了,一點音信都沒有。十二師他們又衝不過來,大亂了!」

  諸葛玥面色一沉,當機立斷:「不行,我要回家去,帶著諸葛家軍隊來平叛。

  「少爺,老爺說不讓你輕舉妄動,其他各家也沒有做出回應,我協」

  再不動手就晚了!」諸葛玥大怒,一雙眼睛通紅,怒聲說道:「父親在想什麼?這個時候還要勾心鬥角的內鬥嗎?我早就說過巴雷那個蠢貨殺不了燕洵!」

  朱成面色驚慌:「老爺說長老會會處理這件事的,這不在少爺的職權範圍之內,您不必插手。」

  「長老會?」諸葛玥怒極反笑「他們知道什麼,他們就知道勾心鬥角、互相拆台,就知道斂財內鬥、謀取利益,國家的興亡存活,大夏的生死覆滅,去他媽的,他們哪有時間管那些閒事!朱成,你給我讓開!」

  少爺,朱成面孔慘白,哆哆嗦嗦的說道:「您這又是何必呢?各家都不出兵,若是就我們諸葛家,哎,別人會怎麼想?」

  我管他們怎麼想!」諸葛玥眉頭緊鎖,冷笑道:「國若不在,家族安存?大復若是滅亡,諸葛家何去何從?我不是為了趙氏皇族,我是為了滿城的真煌百姓,為了大夏的百萬黎民!」

  「有,有這麼嚴重嗎?老爺說,皇城城牆堅圍,能抵擋十萬大軍連續三日的進攻,而外面的亂民頂多能頂住一個時辰,十二師的師衛長們一到,燕洵的人馬就是自取滅亡,不過是一個小叛亂罷了。」

  小叛亂?」諸葛玥氣極反而笑了起來:「你們以為燕洵是傻子,他會死戰到援兵來解困。看著吧,他就要逃了,帝都一團混亂,誰人能夠追擊,讓這樣一個心思縝密且滿心仇恨的人逃出真煌回到燕北,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他遠比燕世城可怕一萬倍,小叛亂?這是足以毀滅整個帝國的大風暴啊!這此蠢貨,他們死到臨頭了!」

  「少爺!」

  「,放開我!」

  「砰!」一擊悶棍突然打在諸葛玥的頭上,諸葛玥眉頭一皺,就暈側在地。

  少爺,對不起,這是老爺吩咐的。」朱成緩緩的搖了搖頭「你說的都對,但是我們是門閥啊,門閥要有門閩自己行事的現矩。況且您,真的只是為了除掉燕世子嗎?這麼多年了,您還是忘不了啊」

  在帝都生活了八年,楚喬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真煌。

  到處都是燒殺搶掠,到處都是悲泣之聲,到處都是瘋狂的大笑和破。的大罵,大火,搶劫,血腥和血腥之間的碰撞,昔日的良民都脫下了道德和仁義的皮囊,變得好似凶殘的野獸一般。

  暴徒們撬開路邊的店輔衝進去,殺了苦苦哀求的老闆,老闆的兒子見了也拿起刀,將暴徒殺死,然後看著滿屋子的鮮血瘋狂的大笑,隨即衝出房子,也跟著瘋狂的人流一同搶掠劈殺,有的人衝進店舖,將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帶走了,吃不完帶不走的通通砸掉、燒掉,不是為了利益而打劫,而是純猝的只想著破壞和發洩。

  到處都在有人殺人,到處都在有人被殺,到處都是骯髒的屍體和烈烈的火苗。

  有的人一手拿著刀一手拿著酒瓶在大衙上晃蕩,一邊喝酒一邊揮著刀大哭,邊哭邊叫道:「末日來了!末日來了!」

  絕望的空氣和瘋狂的情緒在真煌城的上空飄蕩著,濃郁的死亡之氣瀰漫了整座皇城。

  這就是燕洵說的,會有人來為他們阻擋十二怖十九幃的天降神兵嗎?

  楚喬突然覺得渾身發寒,手腳冰冷。在帝都放火,製造混亂,是他們一直堅定的策略,只是她沒有想到竟會造成這麼嚴重的結果,太多的人瘋狂,太多的人死去,太多無辜的人受到牽連。在絕望的情緒和無妄之災突然到來的時候,在有心人的挑撥和暴徒們歡呼慶祝的時候,整個真煌都淪入了阿鼻地獄,受到烈火的焚燒和鍛烤,無法超生。

  常年處於高壓統治下的真煌百姓們,終於在五月二十日這天晚上,徹底崩潰。

  姑娘!

  一騎快馬突然奔來,街面上的百姓們嚇得驚慌逃散,阿精渾身鮮血,已經看不出衣服的本色「世子正從紫金門退下來,往西門走,快跟我來。」

  楚喬默默的點了點頭,拋去心底那些紛亂的想法,跟在了阿精的身後。

  濃烈的哭喊聲緊隨其後,一路綿延。

  轉過紫薇廣場,就看到燕北的鐵鷹戰旗,在紅光一片的夜色中猙獰的張揚著,無數黑甲的軍人站在紫薇廣場前的長銜上,刀鋒凌厲,殺氣如虹。一身黑袍的男子端坐在馬背上,傲然挺立,目視前方,面孔白皙如玉,眼神璀璨如星,俊朗飄透,好似一柄出鞘的寶劍,散發出巨大的殺氣和銳利的鐸芒1

  楚喬突然就愣住了,久久也沒有上前,好像不認識了一般。阿精在她身後,微微一愣:「姑娘,怎麼不走啊?

  哦,沒什麼。」

  這麼小的聲音,在這樣混亂的夜色中連阿精都有些聽不清。可是站在百步之外的男人卻陡然皺起眉頭,迅速的轉過頭來,雙眼如銳利的刻,一下就刺在少女的身上。冷酷的面容頓時如冰霜般瓦解,燕洵微笑起來,策馬狂奔,高聲叫道:「阿楚!」

  八年了,楚喬從未見過他笑的這般開懷,少女緩緩的吐氣,然後將那些孵L的念頭全部拋出腦海。算了,哪怕是橫屍百萬,哪怕是血海刀山,自己也同他一起走過,這個時候,怎能執著於那些事情。只要他還在,只要他還好,只要他們還能相對而笑,一切就足夠了。

  少女打馬上前,笑容明朗。

  就在這時,清脆的馬蹄聲突然從紫金門的方向傳來,楚喬和燕洵齊齊一驚:「這個時候,還會有人出宮嗎?

  ,詢哥哥!」一身大紅喜袍的少女突然從馬上跳下身來,攔在了燕洵的面前,眼睛紅腫,神色驚慌,語無倫次的說道:「別這樣,不要這樣,浮兒不嫁了,淳兒不逼你了,你快走吧父皇會殺了你的!不行,你不能走,你快去向父皇認錯吧,詢哥哥,是淳兒的錯,是淳兒的錯!

  燕洵眉頭一皺,不解的向楚喬望來。楚喬心下一沉,不忍的望著趙浮兒凌亂的髮絲和蒼白的小臉,曾經對她的厭惡霎時間不翼而飛,這個傻公主,竟然到此刻仍不明白嗎?

  詢哥哥,別做傻事啊!」少女痛哭失聲,突然無力的坐在地上,雙手捂臉,這一晚,她實在太累了,大滴的眼淚從她的指縫裡掉出來,落在她嫣紅的喜服上。

  燕洵,你這個瘋子,你竟然敢造反?萬我這麼多年還把你當朋友,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習,又是一騎戰馬突然奔至,趙篙一身松綠色錦袍,迅速奔到面前,陡然看到趙浮兒,面色一怒,說道淳兒!還不過來!這個人謀逆造反,你還跟著他?趙淳兒驚慌失措的站起身來,轉過頭去看著趙嵩,儘管害怕,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舉動,她緩緩的張開瘦弱的雙臂,將燕洵和黑壓壓的軍隊護在身後,圍執的搖頭道十三哥,不是這樣的,他只是不想娶我,只是想向父皇抗認」

  「傻瓜!」趙篙怒喝一聲:「他是為了燕北的軍權!你這個傻子!」趙淳兒眉頭一皺,臉色慘白,小聲說道:「軍,「軍權?」

  不信你回頭去月他!」趙淳兒好似一隻木偶般,緩緩的放下了手臂,她慢慢轉身,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的小聲問道詢哥哥,他在騙我呢,你不是要造反,是不是?你只是想找父皇評理,是不是?」冷風淒涼,遍地狼煙,趙淳兒身形瘦小,一張小臉蒼白毫無血色,眼巴巴的望著燕洵,好似看著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希望。

  燕洵眉梢輕輕一挑,頗有幾分不耐,終於還是沉聲說道我想造反不是一天兩天了,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娶你。」大風呼嘯而來,真煌古都狼藉一片,慘叫震天而起,五月二十日,大同行會復仇事件這場大戲,剛剛拉開了序幕。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8:54

第078章 殺出真煌

  「忘恩負義的畜生!你再說一遍!凌厲的長風陡然捲來,趙嵩一把抽出腰間的戰刀,一身松綠色的袍子在寨風中烈烈翻捲,好似猙獰的碓鷹般,撕扯著雄壯的毛羽。向來灑脫良善的男人站在寒風之中,眼神凌厲,面容帶煞,大夏皇族之氣瞬時間在他的身上復活了過來!

  燕洵一改往日平和溫順的表情,面容冰冷,眼角斜斜的望著趙嵩。

  男人的身後,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在他的鐵蹄之下,整個皇城都在瑟瑟發抖,他的耳邊,似乎能夠聽到那座腐朽的聖金宮大廈椎枯拉朽的傾倒之聲,他緩緩牽起嘴角,聲音冰冷如刀鋒:「忘恩負義?燕北和大夏,有何恩義所在?」趙嵩冷哼一聲,厲然說道:「父皇養育你十年,視你如己出,不但冊封你為燕北之王,還將淳兒許配給你,這是多大的恩典?你卻忘恩負義,背叛國家,屠殺帝都百姓,燕洵,你昭昭狼子野心,其心當誅!」冷風吹來,一身黑色長袍的男人突然冷笑一聲:「養育十年,視我如己出?尚慎高原白骨仍在,九幽台上鮮血未凝,趙嵩,這就是你們趙氏皇族的滔天恩典嗎?趙嵩一愣,隨即眉梢一挑,凌然道:「燕北王叛上作亂,帝國軍隊出兵討伐,乃是正義之師…」

  夠了!燕洵突然厲喝一聲,面露不耐之色,冷然說道:「你不必再多言,史書永遠是勝利者的一家之話,千年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你我無需在此爭瓣。趙嵩,看在你我多年相交的情面上,我今天放你離去,回去告訴你老子,我燕洵反了。」

  就在這時,城南的一家炮竹店被人點燃,只聽轟隆一聲,漫天煙花炸上高空,被大火腆的通紅的天空霎時間五光十色,燕洵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看起來好像是天幕上的晨星,神采奕奕,卻又堅定如鐵。八年謀當,一朝而動,巍巍大直,可承擔的起這滔天之怒嗎?

  你!」

  趙嵩!清冽的女聲民然傳來,楚喬策馬上前,沉聲說道:「趙嵩,回去吧。」

  阿楚」趙篙受傷的皺起了眉頭:「你也要與我為敵嗎。

  楚喬看著趙篙的臉,身旁是鐵血的軍人,身後是淪入火海的真煌帝都,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場浮生大夢,時間在身邊飛速掠過,她又想起來了很多年前,梅林雪園之內,穿著翠綠色錦袍的小公子趾高氣昂的衝著她大喊:「就是你!我叫你呢!」一晃眼,多少年血雨腥風,她抬起頭來,目光堅定的望著馬背上的青年,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我從未想過要與你為敵,八年相護之情,我永不敢忘。」趙嵩長吁一口氣,面色稍稍緩和,急忙說道:「那就好,阿楚你跟我回去,不要跟著他,我會替你向父皇」

  但是,我卻要和整個大夏帝國為敵。」斬釘截鐵的話語陡然從少女的口中傳出,趙嵩登時愣在當場,只見楚喬趨馬上前,站在燕洵的身側:「你應該明白我的立場,我始終沒有改變。

  好。」趙嵩淒然一笑,雙眼血紅,聲音沙啞:「就算我以前瞎了眼睛

  唰,的一聲厲響,趙嵩揮刀斬下,在長街的青磚石板上劃下一道白痕,男人面容凌厲,厲聲說道從今往後,我趙嵩和你們二人一刀兩斷,他日戰場相遇,不是朋友,只是仇敵!諄兒,跟我走!」趙淳兒雙眼發直,一直好似一個娃娃一般毫無反應,聽到趙嵩的聲音,突然抬起頭來,眼睛水濛濛的,伸出素白的小手,就想要來拉燕洵的靴子。馬背上的男人輕輕皺眉,勒馬後退,趙淳兒抓了個空,一隻白嫩的小手伸在半空中,那上面甚至還有一道暗紅色的血腥。

  那道血,是那個被她殺死的傳訊兵的,是她生平第一次殺人。

  嘔,的一聲,趙淳兒砰然跪在地上,張開嘴開始瘋狂的嘔吐,胃裡的酸水被吐出來,粘在畢麗的喜袍上,染污了那隻象徵著百年好合雙宿雙棲的鴛鴦

  為什麼會這樣呢?少女仰著一張慘白的小臉,像是一隻冬天裡沒毛的小狗,眼淚辟裡啪啦的落了下來,她的聲音沒有發抖,但是卻有著一種讓人心寨的傷心,好像周困的人都已經不存在了,只是一個人獨自默默的說:「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詢哥哥,為什麼當年父皇斬燕氏滿門的時候,淳兒不在你的身邊呢?」

  這此年,我總是在後悔,若是當初浮兒在,就算救不了燕王爺,也可以保護詢哥哥,保護你不被別人欺負。可是淳兒那時候太小,母后將我關在大殿裡,無論我怎麼哭鬧,都不肯放我出去,小桃給我搭櫃子,我們兩個從上面爬上去,掀開瓦片,想從房頂逃出去,卻不小心揮了下去,驚動了母后趙淳兒突然開始抽泣,聲音顫拌著,眼淚落的越發的凶然後刪然後小桃就被母后宮裡的人打死了,我我親眼看著的,腰都被打斷了,血一直從她的嘴裡流出來,流出來,「流了好遠,沾濕了我的靴子,那麼燙,火燒一樣。」

  詢哥哥,我真沒用,我再也不敢逃了,就連最初那兩年,都不敢去你的院子看望你。我害怕,我膽小,我總是做惡夢,小桃的血一直流,就要淹沒我了,過了我的脖子、嘴巴、眼睛都是紅色的。趙淳兒雙手抱緊自己的肩膀,畏縮的縮起了腦袋,好像真的有血就要淹沒她一樣,她咬著下唇,抬起頭來,眼淚撲朔朔的掉:「可是詢哥哥,不要造反好嗎。父皇會殺掉你的,諉兒什麼都不要了,不強迫你,不逼你娶我了,只想要你好好的活著,哪怕在淳兒看不見的地方,只要好好活著就好了。

  燕洵眉頭緊鎖,不去看趙淳兒的眼睛,而是將頭轉向一邊,臉部側面的線條在空氣裡看起來冷冽且堅硬。

  淳兒!你給我過來!」

  趙嵩大怒,厲聲高呼。

  只聽「噗通,一聲,趙淳兒登時跪在地上,幾步爬上前去,高高的舉起手拉住燕洵的袍子,終於大聲的哭了起束詢哥哥,不要造反,諄兒求你了!」

  趙嵩雙目噴火,怒喝道淳兒,你在幹什麼?」說罷,策馬就衝上前來,大同行會的戰士們齊齊上前一步,護在燕洵身前,武器對外,森然齊聲冷喝!

  「詢哥哥,淳兒求求你了!父皇會殺了你的,他會派人殺了你的!」

  趙淳兒伏地大哭,燕洵無動於衷,仰頭望天,任衣袍被趙淳兒抓在手裡,只有在冷風吹起他的墨發和黑袍的時候,才能看到他堅韌的輪廓上輕輕皺起的劍眉,像是一座黑暗中的神邸。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響起猛烈的交戰聲,一朵金色的火焰在城南上空炸梨,燕洵和楚喬同時仰起頭來,神情嚴肅。

  十九師衝進來了!燕洵,你若是不想他人陪你一同枉死,就快快束手就擒!

  趙嵩揮劍逼退一名大同行會的武士,厲聲說道。

  燕洵,不能耽誤了。」

  燕洵轉過頭來,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勒馬轉身,毫不猶豫的向著城南的方向而去。坐在地上的趙淳兒頓時失去平衡趴在地上,楚喬和黑甲戰士們跟在燕洵的身後策馬狂奔。遠遠的,她回過頭去,還能看到趙諄兒半伏在地上大哭的身影,還有趙嵩,年輕的男人站在自已妹妹的身邊,身材挺撥,手握長刀,起坐在馬背上,冷風吹過他的衣角,連翻飛的墨發都顯得那般蕭索落寞。

  八年相處,終究鏡花水月,盡化為子虛烏有。

  當自己跟隨燕洵走進聖金宮的那一劑,就已經注定了今日的結局。十三,你的恩情,我終於辜負了。

  駕!」

  少女厲喝一聲,揮鞭疾奔,將這八年飄零的歲月,一同拋在身後。她的眼睛盯著前方,執著的跟上前面那面黑色的鷹旗!

  濃厚的血腥和難以言說的腥臭撲面而來,城南的南安大街上,暴民的烏合之眾早已被打退,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頂著箭矢和瓦石衝在最前面,十九師的師衛長方白揄手拿重刎,渾身浴血,帶著十九師的官兵奮勇拚殺,彪悍的皇家正現軍好似一道不可阻擋的鐵流,緩慢但卻堅定的向著帝都內城開動,所到之處,一片狼藉,衝垮一切阻礙,粉碎一切抵抗。

  快馬斥候風火般奔回,帶回一條一茶不利的戰報,燕洵坐在馬背上,靜默不語,面色沉靜,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楚喬瞇著眼睛眺望遠方,沉聲說道:「還不行嗎?」

  燕洵聲音低沉,很平靜的搖了搖頭:「還不行。」

  傷亡很大,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嗯,還需要等。」

  楚喬深吸一口氣,眉頭緊鎖,沉聲說道:「燕洵,這樣下去,西南鎮府使會全軍覆沒的。」

  十二師和三十六師的師衛長還在外面觀望,若是此時撤退,皇城就會存有生力軍,那麼我們回燕北之路就絕不會太平,一路將會如喪家之犬一般被帝國追擊。

  「可是,若是這樣下去,我們的人也會傷亡慘重的!單是運送傷員和安排撤退,就會讓我們陣腳大亂。

  燕洵眉頭輕輕皺起,隨即搖了搖頭:「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燕洵。」

  「阿楚,你先出城吧。」

  楚喬一愣,隨即眉頭緊鎖,沉聲說道:「我不。」

  阿楚,漫天的殺賤和血光中,男人面色溫和,柔聲說道:「你先出城,到赤水旁和阿精一起安排渡河事宜,他為人粗枝大葉,我放心不下。」

  不行,楚喬圖執的搖頭道:「我要跟你在一起。

  燕洵故意板起臉來,沉聲說道阿楚,事關重大,不要耍小孩子眸氣

  這裡刀光劍影,十二師和三十六師又在後面虎視眈眈,我怎能放心留下你一個人!

  燕洵頓時一笑:「傻瓜,哪裡是一個人,還有西南鎮府使一萬兵馬在,你不必為我擔心。」

  楚喬脆聲反駁道:「西南鎮府使剛則變節,誰知道他們待會還會不會再倒劃,我怎能相信他們?」

  若是西南鎮府使不可靠,就算你留下,我們也難逃一死。阿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話,還是你教我的。」

  楚喬神色狐疑的看著燕洵,疑感道:「燕洵,你真的這麼相信他們?」

  「我不是相信他們,我是相信我自己。」

  巨大的喊殺聲陡然響起,又是一輪猛烈的進攻和反擊,箭矢排空,漫天血污,燕洵的黑色長袍在夜空下獵獵翻飛,雙眼錠利如星,目光平靜的看著前方的廝殺和鮮血,緩緩說道:「除了依附與我,他們已經無路可退。死戰,尚且會有一線生機,側劃,卻要成為燕北和帝國兩面共同唾棄的叛徒。」

  可是,楚喬不忍說道:「此戰殺戮太盛,我怕會有損你的仁明。」

  「仁明?」燕洵冷笑一聲:「父親當年就是因為仁明太廣,才會死在燕北的高原上,我,必不會如他一樣。」

  燕洵的臉乳在一瞬間好似被蒙上一層黑霧,楚喬一愣,抬起頭來向他望去,低聲叫道:「燕洵習,

  燕洵低下頭,微笑的看向楚喬,在馬背上張開雙臂,擁抱住少女單薄的雙肩:「阿楚,相信我,在赤水邊等我,我們必會一同離去。」狂風吹來,楚喬突然感覺有些冷,她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男人的腰,聲音帶著幾絲難掩的嗚咽。

  燕洵,你若有事,我定會為你報仇。」嗚嗚的風聲吹過黑暗的大銜,遠處的喊殺聲一時間都顯得那般遙遠,年輕的燕北之王面龐如玉,墨發飄飛,他羊手挑起少女的下頷,唇邊淺笑,四目相對,抹不去的皚皚情深。八年相伴,性命相托,生死之交,深情厚意都劍在骨髓之中,燕洵雙眼如同深潭幽水,低聲說道:「阿楚,有一件事,我想做很久了。少女臉頰潔白,通天大火的輝映之下,竟有幾分緋紅,她仰起頭來,溫柔一笑:「你那還在等什麼呢。」

  哈哈!」年輕的王者爽朗一笑,頓時低下頭去,雙唇輕輕的印在了少女的如花唇瓣上。那一瞬,楚喬閉上雙眼,任自己的思緒在無盡的深淵中跌宕下墜,八年的點滴於心海中翻覆滾動,遠處喊殺震天,近處刀兵如火,整個真煌帝都都在他們的腳下顫抖嚎叫,發出野獸末路一般的悲鳴,金碧輝煌的聖金宮火光衝天,萬頃金樓付之一炬,腐朽的帝國長老門閥貴族們,不可置信的撬著雙眼,不州日信眼前所見的一切。八年前,沒有人會相信那兩個一無所有半微如土的孩子有朝一日會有這樣的膽量和實力。八年後,再也沒有人會懷疑這一切,昔日的幼虎已經長大,它猙獰著銳利的爪牙,撕梨帝都的城牆,就要衝出這渾濁的天地。

  ,阿楚,等著我!」

  恩。」放開雙手,楚喬笑顏如花:「『放馬燕北,踏雪回回,燕洵,我等著你!」大風呼嘯而來,少女輕奼一聲,在一眾護衛的保護下,向著西北城門策馬而去,

  燕洵騎坐在馬背上,看著楚喬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夜色之中,夜空之下,他的身形好似高原上筆直的大村,沒有半分彎折的痕跡:「歷史不會記住細節,它只會記住結果,而這個結果,是由勝利者來填寫的。」

  世子!十二師坐不住了,三十六師也有兵馬調動的痕跡!

  斥候兵快馬奔來,燕洵點了點頭,低聲默念:「是時候了。」一道明亮的光芒閃過夜空,耀眼的禮花燦爛奪目,蔚藍色的光華閃花了眾人的眼睛。

  荒涼的原野上,一隊人馬正在快速的行進,看到煙火,齊齊停了下來。

  「全面反擊開始了。」楚喬面色堅韌,沉聲默念燕洵,保重。

  駕!」

  寒風凌厲,青草兮兮的平原上,少女一馬當先的向著赤水河岸奔襲。高高的城樓上,男人面容堅韌,高舉壯行酒:「戰士們!燕北的榮譽皆在汝等之身,燕北高原的萬千父老,生死存亡皆繫於我軍今日一戰。燕洵於此,靜候諸位凱旋而歸!」上萬士兵同時振臂高呼殿下萬歲!燕北不會亡!

  「燕北不會亡!震耳欲聾的聲音迴盪在帝國上空,就連被圍得水洩不通的聖金宮也在這喊聲中瑟瑟發抖,燕洵一把撥出戰刀,於冷夜高樓上厲聲高呼:「燕北軍鷹,當翱翔於大地百1,不被金甲束蹲,燕北的戰士們,用你們的刀告訴帝都的窩囊廢們,何謂燕北軍魂!」

  燕北軍魂!」戰士們的熱血徹底被點燃,他們翻身跳上馬背,轉身殺向數倍於已的敵人,在大街小巷上展開了慘烈的巷戰,向來以怡弱著稱的西南鎮府使官兵們放手大幹,像一隻兇猛的獅子,咆哮在帝都的大街小巷上,將鐸利的戰刀刺入敵人的心臟。

  少主,大同行會的兮睿邊倉二人一身鎧甲的走上城樓,沉聲說道:「西南鎮府使已經殺出了一各血路,十二十九三十六師損失嚴重,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城了。」

  不。」燕洵搖了搖頭還不夠。」兮睿和邊倉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一抹擔憂,計劃裡,此時就應該撤退了,少主這般執著,莫不是仇恨縈蔽失了方寸?

  帝國的精銳還在,我們不能撤離。」

  精銳?邊倉疑惑道:「屬下不明白,驍騎營和綠營軍的軍官都已不在,西南鎮府使倒劃與我方,十二十九三十六師傷亡慘重,我軍已大獲全勝

  軍官不在又能怎樣?大夏隨時能派出一個困的軍官營來。

  殿下的意思。」

  燕洵眉梢一揚,眼神冰寒,在數十根火把簇擁下,燕洵屹立在高高的城樓之上,一身墨色長袍外罩白披風,雪白的披風在晨曦中迎風招展,上面誘著一隻展翅的戰鷹。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吩咐大同行會所有戰士,跟我前往帝都尚武堂,我要大夏皇朝,三年沒有可用之將,十年沒有統兵之帥1,兮睿和邊倉頓時一愣,看著那個黑袍翻飛的男人,無盡的殺戮之氣從這個向來溫和淡定的男人身上呼嘯而出,濃烈的血腥和殺氣像是澎湃的洪水,洶湧的覆蓋了整座帝都皇城。滔天的殺畿,這一刻才算開始,真煌帝都毀滅般的一劑,在這個男人的手中開啟,滅世的刀鋒,凌厲的劃破漆黑的長夜,在古城上空發出了瘋狂的嘶吼。多少年後,世人可能不記得趙正德,可能不記得夏唐懷宋,但是歷史絕對會記下這個男人的重重一筆:「五月二十,燕洵反,下令屠殺尚武堂三千學員,帝國精英大半死於此戰!通紅的火光照耀下,因為情況不明兼且領袖不在的原因,整個尚武堂一片死寂,這些帝國的精英們明智的選擇了退居在鋒芒之後,沒有如警衛署的士兵一樣出營整頓秩序,所以此刻,他們仍舊保持著滿員的軍容。然而就在三更時分,外面突然著起大火,因為閉門不出,所以年少的軍官們失去了滅火的最佳時機,火焰如同風暴般席捲了整座尚武堂學府,肆無忌憚的四處蔓延,無數火柱衝天而起,烈焰熊熊的吞噬了這一片帝國最堅定的希塑!慘烈的人聲陡然傳來,有學員們妄圖打開門衝出學府,迎面而來的卻是嚴陣以待的燕北大同武士,一輪又一輪密集的箭雨之下,整個尚武堂無一人逃脫,人們透過黑壓壓的人群,驚恐的看到了那個一直站在帝都不起眼角落裡的燕北世子,然而此時此刻,他那挺拔的背脊卻好似死神的微笑,軍官們驚恐的大叫:「是燕洵,燕洵來啦!」

  燕洵來啦!燕北叛逆來啦!」所有人都在驚慌失獵的大吼,三千精銳兵馬,尚未交戰一合,登時潰不成軍。兮睿三次清戰,最後,燕洵語調淡淡的緩緩說道:「『敵軍鬥志已失,不必短兵交鋒,一把火燒了吧,你們守在這裡,別讓裡面的豬狗逃出來。」

  燕洵小兒!若是有膽量就跟我堂堂正正一戰!」魏閼新一代少將魏舒寒厲聲高呼,然後揮舞著戰刀還沒跑上一步,就被一隻利箭射穿了咽喉,雙眼大睜的側在狼藉的大火之中。

  燕洵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就翻身上馬,整頓了大半兵馬,沉聲說道:「跟我去驍騎營。」這個晚上,西南鎮府使被策反,警衛署官兵死於暴民亂軍之中,十二十九三十六師和西南鎮府使火拚,死傷大半。隨後,燕洵又以同樣的手法,除掉了因為長官被暗殺而明哲保身作壁上觀的帝都學府尚武堂、驍騎營南營兵馬、第七軍、第九軍的全部兵馬。隨後,因為人數實在太多,燕洵乾脆下令打開南城兵馬場,以弓箭烈火將僅剩的十六營兩千官兵趕到細微廣場,然後趨馬猛衝,以萬千馬蹄踐踏而下,活活踩死了一千八百多人,剩下的兩千人也金部傷殘,例在一片死屍的廣場上呻吟哀鳴。邊倉請求斬草除根,燕洵卻冷然搖頭,淡淡說道:「這此殘廢,就留給趙正德安置吧。」四更時分,天邊越發溘黑,整個帝都一片狼藉,軍營之中少有活人。最後一隊人馬從帝都府尹衙門回來,上報說府尹衙門的官員牟已潛逃,他們殺了一百多名衙門的官兵,就退了回來。就此,整座真煌帝都裡,除了皇城內被宋缺統領的三千守軍,還有正在和西南鎮府使交戰的三個師衛軍,就再也沒有武裝力量了。

  少主,吩咐西南鎮府使退下來吧,我們該出城了。

  恩「燕洵看著一片焦土的真煌古城,緩緩點頭,說道:「是該走了

  那屬下這就去西南鎮府使交戰區傳令。」

  「站住。燕洵淡淡看了兮睿一眼,沉聲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帶著西南鎮府使一起走了。」

  兮睿大驚,愣道少主。」

  燕洵轉過身去,語氣淡淡的說道:「『西南鎮府使為了抵擋凶悍的敵人,英勇獻身,自願留下來抵擋帝國三師衛軍的刀鋒,以保存燕北實力,忠肝義膽,堪為當代軍人的楷模。」

  兮睿眉頭緊鎖,上前急忙說道:「可是少主「」

  話還沒說完,就被邊倉一把拉住,緊緊的摀住了他的嘴。

  ,兮睿將軍,請不要懷疑西南鎮府使的忠誠,他們隱藏帝都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次生死之役,我們無權剝奪戰士們英勇報國的忠義之舉。」

  燕洵目光平靜,語氣平和的緩緩說道,可是那話語中透露而出的刀鋒,卻像是利箭一樣刺穿了眾人的心臟。邊倉連忙說道:「少主說的是,西南鎮府使能有些等報國之決心,堪稱當代軍人的楷模,我們都要以此為榜樣。」

  他的手緊緊的拉住兮睿的衣角,生怕這個同僚再說出一個字。看了燕洵剛剛殺戮的手段,他斥毫不懷疑這個貌似平和的男人會在揮手間將自己和兮睿一同處斬。

  如此,全軍由北城門撤退,大軍出城之後,封死城門。」駿馬馳騁而出,在厚重的城門關上的那一到那,整個天地齊齊變色,正在和十二十九三十六師廝殺的西南鎮府使齊齊驚恐無言,呆愣在蒼茫的大地上,許久,無數個絕望的聲音齊聲高呼:「殿下1還有我們!還有我們!」

  我們被拋棄了!我們被出賣了!

  敗軍的恐懼霎時間如同湘水般在軍隊中瀰散,戰士們衝出戰壕,四處奔走,驚慌失措的狼狽厲吼:「怎麼辦?怎麼辦?我們被拋棄了!」

  弟兄們!跟我殺啊!」

  方白榆師衛長精神大振,厲吼一聲,抹去臉上的鮮血,轟然衝上前去。

  皇城有軍隊殺出來啦!皇城的援軍來啦!」

  十九師士兵齊聲高呼,只見最前方的男人刮眉星目,一身雪白戰甲,手握青面戰刀,威風赫赫,好似盛世戰神,披荊斬棘,殺將而來!

  是七皇子!七皇子的援兵來啦!跟在趙徹的皇城守軍之後,趙翔緊緊拉著趙順的馬韁,厲聲說道:「十四哥,外面兵荒馬亂,父親有沒有派你出戰,你何必去攪這趟渾水?」

  趙頗刮眉豎起,手握佩劍,看著自己的弟弟,沉聲說道:「十七弟,你是想永遠跪在地上仰望著別人,還是想靠自已的能力站起身來,如果你想站著做人,現在就跟我出去。」

  趙翔臉孔通紅,噗通一聲跳上馬背,拔出戰刀,大聲說道:「十四哥,無論你去哪,弟弟都誓死跟著你。」

  趙順點了點頭,望著巍峨的城門,激烈的減殺聲從外面傳了進來,年輕的皇子舉起自已的戰刀,雙目堅定的望著前方的殺戮和火光,喃喃低語:「我發誓,我這一生,再也不會追隨在別人的馬後!

  帶著自己的宮廷守衛軍衝出皇城,這一路不到一百人的人馬像是一隻尖刀一樣插入了西南鎮府使的心臟,漫天的血光轟然而起,一顆帝國的新星,在廝殺中冉冉升起!

  楚喬來到赤水河邊的時候,阿精已經嚴陣以待的等待著燕洵的大軍,河對面已經準備了上千匹戰馬,看到楚喬一人前來也沒有驚訝,就要可她過河。楚喬走下馬來,跟阿精等人打了個招呼,目光一掃,眉頭陡然皺起,沉聲說道:「阿精,只有這一道浮橋,西南鎮府使有上萬人,能夠在天亮前渡河嗎?」

  阿精淡笑著點頭「這是世子吩咐的,想必不會有錯,屬下先送姑娘過去吧。

  楚喬站在原地,一個可怕的念頭陡然升上腦海,她的臉乳霎時間變得慘白,眼神也略略有一絲慌亂。阿精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楚喬頓時收斂深情,緩緩一笑,說道:「沒什麼,你先帶他們過去,我還要等燕洵。」

  阿精皺眉:「可是殿下吩咐過,

  無需多言,快過河吧。」

  阿精自然知道楚喬和燕洵的感情,遠不是自己能夠比擬的,點了點頭,也不再勉強。

  半個時辰之後,東南方向陡然傳來劇烈的廝殺聲,聲音比剛才還要劇烈,楚喬心下一震,頓時上馬,向著東南馳騁而去。

  姑娘!」阿精大驚,高呼道:「你幹什麼去?」

  我去接應燕洵!」

  行至半路,遠遠見到一隊人馬迅猛狂奔而來,人數大約在五千左右,人人黑衣黑甲,墨色大旗在半空中呼嘯長舞。楚喬心下一喜,走上前去,就見燕洵策馬而來,長袍如鷹,軒眉如劍。

  阿楚!

  燕洵,楚喬迎了上來,笑著說道:「沒事吧。」

  一切都好,我們走吧。」

  楚喬點了點頭,貌似無意的向後面望了一眼:「西南鎮府使的人馬呢?怎麼沒跟上來?」

  燕洵自然不能拿西南鎮府使兵馬自願留下來抗擊敵寇的鬼話來矇蔽她,笑著說道:「不用擔心,他們隨後就到,我捫先走一步。

  好。」楚喬毫無猶豫,跟在燕洵身後就向赤水走去。

  大隊開始迅速過河,雖然只有一座浮橋,但是半個時辰之後,人馬也大多數渡過了河。楚喬站在燕洵旁邊,看著陸續渡過浮橋的隊伍,望著遠處一片火紅的真煌城,突然感慨的說道八年了,我們終於出來了。」

  燕洵長嘆一聲,身手攬過楚喬的肩膀,動情的說阿楚,你受苦了。

  楚喬搖了搖頭,眼眸如星子般明亮:「沒有,是你讓我有了生活的目標,讓我有活下去的動力,燕洵,曾經的八年,我們互相是對方的依靠,我們彼此扶持,彼此照顧,完善對方的計策,彌補對方杞下的錯誤,正式因為如此,我們才能在那座皇城裡一日一日的活下來,我捫互不相欠。

  恩,我們互不相欠。」燕洵溫和一笑:「我們早已是一體,禍福與共,生死相隨。

  對。」楚喬緩緩點了點頭:「我們禍福與共,生死相隨。

  殿下,人馬已經都過河了,可以走了。」阿精跑上前來,沉聲說道。

  「好「燕洵點頭:「吩咐下去,全軍開撥。」

  燕洵!楚喬突然叫道:「不等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了嗎?」

  燕洵搖了搖頭,微笑道不用擔心,他們會趕上我們的。」

  「浮橋若是撤了,他們如何渡河?

  燕洵早已想好說辭,緩緩說道:「帝都追兵已經不足為懼,他們可以順著官道到西馬涼和我們會和。」

  楚喬點頭:「哦,這樣,那我們走吧。」

  剛走了兩步,少女突然眉梢一挑,抹著自己的腰間,大驚失色道:「你給我的大同令牌?不見了?」

  燕洵眉頭一皺,那令牌非同小可,也緊張了起來,說道怎麼會不見?你不是貼身帶著呢嗎?別著急,好好想想。」

  楚喬在原地轉了兩困,全身都找遍了也找不到,突然,少女一拍額頭,說道:「我真笨,令牌在馬匹的腰囊裡了,我過去拿。」

  燕洵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臂,心下不知為何,陡然升起一絲不知由來的害怕,說道:「讓別人過去拿吧,你在這裡等著。」「那麼多馬,他們知道那一匹是我的?你放心吧,我去去就來。」

  來不及阻止,少女騰騰就跑上了浮橋。她身材玲瓏,踩上去浮橋幾乎不下沉。

  半柱香的時間,少女就跑到了河對面。燕淘命人點起火把,向河對岸望去,只見楚喬找到了自己的馬,然後牽著馬走到浮橋邊,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燕洵一愣,大聲叫道:「阿楚,找到了嗎?快過刺

  少女陡然抬起頭來,一張臉孔蒼白若紙,眼神卻鋒利如劍,定定的望著河這岸的燕洵。荊那間,好似一道閃電陡然刺入心田,燕洵一把推開身前的阿精,瘋狂的浮橋跑去。

  幾乎就在同時,楚喬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創,銀光閃爍,厲然斬下,浮橋頓時應聲而斷,順著淘淘奔湧的河水順流而去!

  阿楚!燕洵厲喝一聲,雙目如火,怒聲大叫:「你在幹什麼?」

  少女站在滔滔赤水河邊,秀髮如瀑,眼神似劍,高聲長呼道:「燕洵!你剛剛說過,你我已是一體,禍福與共,生死相隨。所以,我不能看著你犯下這彌天大罪!」

  燕洵說著就要跳下赤水河,阿精等人從後面拉住他,男人厲聲大喝道:「阿楚,別犯傻,馬上過來!」

  燕洵,你之所以能受到萬千擁戴,燕北的百姓們都翹首等待你的回歸,全是因為燕王爺當年在燕北廣佈仁政,帝都七派官員,也沒能接管燕北,靠的,就是燕氏一門世代的威望,燕洵,我不能看著你自毀基業,自倒長城1,

  燕洵大怒,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和祥和,怒聲叫道:「阿楚,你馬上回來,我們搭繩子過去,你在那邊接住,馬上回來,我命令你!」

  楚喬搖了搖頭,默默的轉身,爬上戰馬,然後回過頭來你杞了錯,我必須糾正你!燕洵,我們就在西馬涼相會。如果我兩日不到,你就帶人先回燕北,我會帶著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前往燕北高原與你會合。」

  說罷,少女厲喝一聲,仰起馬鞭,策馬狂奔在潦黑的荒原之上。五千匹無主的戰馬跟隨在少女的身後,也向著那座巍峨的城牆,轟然而去。

  「阿楚,」

  跌宕的河水拍擊著河岸,浪花淘淘,巨浪翻湧,無盡的虛空之中,只餘下男人嘶聲裂肺的疾呼。那聲音穿透蒼穹,在漆黑的夜幕下迴盪!

  這個世界,不是遊樂場,永遠沒有重來二字。我們能做的,只是在災難還沒有完全造成之前將乾坤扭轉!燕洵,我今日所作所為,也許你要很多年後才能明白,我不是婦人之仁,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等著我,我會帶著赫赫之兵,萬里而歸,與你重透。

  『駕!」

  統領,我們被拋棄了!」

  西南鎮府使之中,到處都是驚慌失措胡亂奔走的人們,很多人在大聲狂呼,那聲音尖銳凌厲,根本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破碎的絕望在人群中散步,四面八方皆是敵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這此離鄉萬里的士兵們終於成了無處可歸的浪子,天地之大,再也沒有他們的安身之地!

  人群中,有人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和哀嚎,為什麼!為什麼要放棄我們?」

  殺啊!哈哈,殺啊!末日到了,一起下地獄吧!」

  烈火擁抱著整個城市,無處是生路,無處是活門,士兵們瘋狂潰散,沒有陣勢,沒有戰略,完全的各自為戰一盤散沙。帝都守軍們被壓著打這麼久,終於揚眉吐氣,手段狠辣,無所不用其極。

  遍目所及,到處都是凌亂的屍體,帝都的士兵們二三十個人合困一個,亂刀砍在西南鎮府使官兵的身上,全力的發洩著他們對於叛徒的憎恨!

  趙徹坐在馬背上,看著這個自已向來不屑一顧的弟弟,年輕的趙順滿身鮮血,一張俊秀的臉孔被鮮血覆蓋,仍田不屈的握著戰刀,以冷靜的近乎殘酷的眼神來審視著面前的修羅戰場。

  七哥,敵人擋不住了。」

  「嗯。」趙徹點了點頭

  是時候了。」

  然而,就在他要下達全軍進攻命令的時候,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陡然響起,在西北城門的方向,好似有萬千的悶雷齊齊震動,整個真煌的大地都在戰慄著,所有人都驚愕的住了手,抬起頭來望著西北方的天空。

  「轟隆!

  轟隆!轟隆!」

  轟隆!轟隆!轟隆!」

  猛烈的顫動從眾人的骨頭裡鑽了出來,鑽進眾人的脊樑之上,好像是宇宙洪荒都在面前發怒,所有人都驚愕的抬著頭仰塑。燕北戰士的馬刀還砍在一名帝都守衛的肩膀上,竟然忘了拔,帝都守衛的戰刀架在燕北戰士的脖子上,也忘記了應該揮下去!

  「轟,的一聲,西城門被一把撞開,五千匹戰馬蹄聲轟隆,如潮水般瘋狂的奔向正在混戰的人群,登時將隊伍衝開一個巨大的缺。!

  帝都的侍衛們頓時想起了燕洵屠殺十六營兵馬的方法,所有人臉色發白,雙腿都幾乎在打顫。就在這個時候,一面黑鷹戰旗被人堅定的插在城頭,少女嬌小但卻挺撥的身影站在戰旗之下,時著整個真煌帝都發出白鷹一般的厲喝:「燕北的戰士們!你們沒有被拋棄,聽我的命令!服從我!跟我走!我來帶你們回家!」

  一秒,兩秒,三秒鐘的沉默之後,巨大的歡呼聲賽時間山呼海喝而起!

  回到燕北!回到燕北,回到燕北!」絕望中的人們抓住了生存的最後一顆稻草,他們像是無法阻擋的湘水,向著西北的天空,呼號而去!

  「七哥,十四哥,那人是誰?」趙順看著楚喬,久久沒有說話。趙徹坐在馬背上,雙眼緩緩瞇起,望著那個獵獵軍旗下的凌厲女子,緩緩開。說道:「你們記住,這個女子,將來會成為大夏最大的威脅,想要收復失地,江山一統,這會是第一座難以翻越的巍峨高山!漫天烽火轟然而起,那一天,在帝都的西北城樓上,整個大夏皇朝一起記住了這個名字。八年前,她作為一個奴隸走進了大夏皇宮,八年後,她帶走了真煌城內最後一隻燕北武裝力量,離開了真煌的國土,馳騁上真煌城外那片浩瀚的熱土。

  楚喬現在並不知道,正是她今日的這個舉動,為燕北挽回了一場頃刻覆滅的災難,挽救了新生的燕北政權,同時,也為她自己,在舌世中開創出第一批武裝勢力。在那個晚上,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每一個都在心中誓死效忠了這個嬌弱的少女。從今以後,他們跟隨著他們的主人轉戰南北,鐵騎橫掃整個西蒙大地,死死堅守著他們的誓言,無論在多麼艱苦的環境和情況下,都對楚喬忠心耿耿,終生不渝。

  而這個嬌弱的少女,也因此走上了很多年之後被全大陸的人稱為秀麗王,的第一步。」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9:14

第079章 血海深仇

  帝國曆775年5月20日,是個讓人無法忘記的日子。大夏帝國的真煌帝都在一場滔天的大火中毀棄一半,帝國的象徵聖金宮全部燒燬,全城武裝力量損失十之七八,駐守真煌的帝國最精銳士兵死亡多達十七萬之數,這其中,與西南鎮府使交戰而亡的有將近三萬人,死在燕洵的屠殺之下的卻多達七萬,而其餘的,則都是死在亂民的暴動和敵我不識的嘩變之中。

  然而這此,卻都不是最重要的。經此一役,真煌城的經濟幾乎癱瘓,在六月將至的氣溫下,過多的死亡帶來了難以抵禦的瘟疫和疾病,太多的商戶和民居在大火中化為灰燼,大批的難民無處安置,大群的傷兵躺在銜頭,連綿的陰雨天氣給真煌帶來了更大的災難,很多來不及抬出城的屍體倒在污水中,浸泡發白髮臭,變成一堆聚滿蒼蠅和臭蟲的腐肉。

  因為燕洵出城前,一把火燒掉了帝國糧倉,而大多數糧食商戶也在動亂當晚被人洗劫,是以一時間,真煌甚至籌措不出賑災的糧食。三日之內,大量的難民死在饑娥之中,生死存亡的關頭,向來溫順的帝都百姓們展露出他們野蠻的一面,從第三日開始,數不清的搶劫案子時有發生,這些被逼到絕境的良民們甚至敢打劫小股的武裝軍隊,短短的兩天之內,就有三十多個派出去維護秩序的帝國小分隊誚失的無影無蹤,過了一天之後,人們才會在路邊的水溝裡發硯這些人的一些隨身物品。比如軍裝、匕首、刺刀、靴子、肩章 ,或者還有一此更私密的東西,比如貼身的內衣,珍藏著的荷包,斷了的手腳,摳出來的眼珠,還有森森的白骨。」

  帝都的秩序,霎時間蕩然無存。

  五日之後,瘋狂的難民們衝出真煌,向著四面八方逃難而去。然而趙氏家族,卻對眼前的狀況毫無回天之力。趙正德站在一片廢墟的聖金宮城樓上,無奈的苦笑,隨即帶著最後一批武裝勢力,在宋缺參將的保護下,下達了遷都的命令,車馬滾滾,離開了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

  大夏建國三百年,這座古老的城市曾經抵擋了無數異族的刀鋒,年的帝都守衛戰,大夏的白威皇帝曾以八千鐵騎對抗二十萬犬戎狼兵,死守帝都一月,終於等來了諸侯世家捫的援兵,創造了彈盡糧絕誓死不退的神話年,帝國東部大族臥龍氏背叛帝國,打開臥龍關,放唐宋聯軍進入國境。敵軍一路衝殺,曾殺至距離真煌城不到三十里的三里坡。當時大夏皇帝正在東南出遊,國中只有八歲的太子趙崇明和皇后穆合九歌,當時,滿朝文武力勸國儲退避,然而歲的稽合九歌帶著八歲的兒子站在城頭,三日不下,一直到帝國的旗幟飄上三里坡,將敵軍打到。7年的赤潮之亂,帝都的城門甚至被叛軍敲碎,趙氏皇族們,也沒有絲毫的退步!年。」1年,年」

  頑強的挺立了這麼多年的真煌帝都,驕傲的站在世界最高高原上三百年不動聲色的趙氏皇族,卻終於在五月二十六日的早上,離開了這座他們堅守了三百年的帝國心臟,黯然的退往位於東北方的聖城雲都。

  雖然後世的史官們對這一仗詬病諸多,但是不得不承認,鑄成這一偉業的,是燕北新一任的王者,在帝都為質八年的燕洵世子。他以區區一人之力,借助大同行會的五千武士,一手完成了犬戎人三十萬大軍、唐宋聯軍五十八萬將士、叛軍傾族之力都沒有完成的奇蹟偉業!燕洵之名,就此傳遍大江南北,整個西蒙大地齊為瑟瑟。燕北的獅子,終於醒過來了,屬於燕北的時代,再一次在亂世的戰火中,轟轟烈烈的開始。

  灰濛濛的早晨,真煌城樓上吹響了一聲號角,太陽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天邊霧氣濛濛,好像又要下雨,十多個身穿青色鎧甲的戰士們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百草搖曳的大地,空蕩蕩的驛道上,沒有一個人影,年邁的士兵低嘆了一聲,放下號角,轉身向後走去。

  還沒人來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老兵吃了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的男人二十多歲的年紀,相貌英俊,很是年輕,披著黑色的披風,遮住了裡面的軍裝,看不出是什麼身份。但是老兵還是能一眼看出,這是個貴族的將軍,不是自己這樣的普通士兵能夠比擬的。

  回將軍的話,還沒人來。」

  年輕男人默默的點了點頭,似乎早就已經料到了,他看著老兵佝僂的身休,將近五十歲的身子已經撐不起那身軍裝了,肩上的雙月單紋圖案顯得有些破日。青年微微皺眉,問道:「十九師不是都跟著皇上去雲都了嗎?你為什麼沒去?」

  ,將軍,小的太老了,走不了那麼遠的路了,活命的機會,就留給年輕人吧。」老兵低沉的嘆了一聲:「我十四歲開始當兵,從馬伕開始,一直到守城門,已經守著帝都三十多年了,不能因為這裡被人攻打了,這裡的百姓都逃跑了,我就也跟著走啊。只要城門還沒倒,我就得在這呆著。」

  年輕人眉頭一皺,一雙眼睛深沉如海,眼內波光翻湧,好似有利劍在熔爐裡鍛烤。

  老兵沒有注意,仍舊絮絮叨叨的說著再說,小的的家人都在這一仗中死了,我一個人去雲都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留在這裡,最起碼還能找一找熟悉的人,看看有沒有無人收斂的鄰居們的屍首需要我幫著收斂。人啊,總是要入土為安啊!

  年輕人低下頭,面色有些悲涼,在他的背後,是夫片大片的焦土和廢墟,曾經,那裡矗立著全大陸最為繁華的建築和人群,有世界最雄偉的樓塔,最奢華的宮殿,現在它們已經淪入歷史了。

  「將軍,老兵抬起頭來,緊張的搓著手,有點忐忑,見年輕人的表情溫和,終於還是不解的問道

  為什麼那麼多的世家藩王老爺們,沒一個來派兵來帝都支援的,諸葛老爺魏大人們還回了自已的頡地,帝國要分梨了嗎?又要打仗了嗎?燕世子什麼時候會帶著燕北軍打過來啊?」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平靜的聲音自年輕人的口中緩緩吐出,但是卻有強大的信心從他的話語中散發出來。年輕的男人面容堅韌,語調低沉,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帝國不會分裂,燕北軍不會打過來,帝都不會毀滅,總有一天,離開的人都會回來,真煌城,會重現昔日之宏偉、往日之風采!

  老兵有些發愣,望著眼前的年輕人,這此日子聽來的傳聞突然間土崩瓦解,那一刻,他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了眼前這名年輕將軍的話,老人眼睛冒出希望的光芒,振奮的問:「真的嗎。他們還會回來。那小的還能繼續守城門嗎?」

  你會的」年輕人轉過頭來,輕輕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特許你一直守下去,哪怕到了一百歲,我也會派人每天抬你到城門前來。你若是還有子孫在世,我就特許你的後代子孫為我大夏皇朝守帝都之門,帝都不會亡,只要我還在世,絕不食言!

  說罷,年輕的將軍翻遍全身,終於在衣兜裡摸出一塊被火燒黑了的銀牌,上面劍著細緻複雜的紫薇花,那是大夏的國花,在這刻看來,顯得神聖且蒼涼。

  「這個,就當做信物。」

  老兵大喜,可是轉念卻有些懷疑,他不解的望著年輕人,很聰明的換了一種委婉的問詢方式「請問將軍是哪個師隊的。小的能不能被告知將軍的尊姓大名。」

  年輕人抬起頭來,此時太陽已經升出了地平線,州剛霧濛濛的天氣頓時消失,金芒萬丈,灑下漫天金光。

  我是驍騎營參軍統領,我叫趙徹。」

  老兵頓時一驚,眼睛瞪著大大的,過了許久,老兵砰的一聲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大叫:「小的有眼無珠,衝撞了七殿下,請殿下恕罪,饒了小的這一回。」

  前面沒有聲音,老兵抬起頭來,卻只看見城樓的台階上一個挺拔的背影。年輕的皇子手握佩劍,一步一步消失在城頭,背脊挺拔,像是一棵足以撐開天地的村。

  光華璀璨,霎時間比花了老頭的眼睛。他轉頭望去,只見自己的面前,一塊銀質的牌子放在青磚的地面上,紫薇花怒放,像是九月的暖陽!

  百年之後,卞唐的騰淵閣史書時當年的記載只留下了這樣一段話:「大同行會復仇事件之後,趙氏皇族廣發徵召令,各大門鬧返回領地,各地藩王無一響應,復皇無奈,下令遷都,皇子趙徹守國門,皇子趙順自請命追擊燕北軍,大夏一脈,就此露出疲態,已難以領袖龐大的國土和八方的諸侯勢力。在我國仁聖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的周旋下,卞唐一躍成為當世第一大國,西蒙大地的商業中心由北方開始轉移,大夏商戶人心不穩,大現模越過邊境進入卞唐,仁聖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之通天徹地之才、精才艷絕之智、神乎其技之勇、光照天下之義堪稱當世之表率、天地之翹楚、萬民之大幸。」

  雖然後世的史學家們都對後面關於李策皇太子的記載保持了高度的懷疑,認為燕洵造反根本跟他沒什麼關係,而且很多人十分堅決的認為,後面的話絕對是李策皇太子自己加上去的,因為前後墨跡的顏色完全不一樣,而且如果說前面是令人觀之讚嘆的極品書法,那麼後面的字跡,就連剛學寫字的孩子看了都要汗顏。但是這不能否認前面的真實性,大同行會復仇事件之後,偌大的大夏皇朝,真的走向衰敗了。

  就在真煌帝都面臨著百年不遇的可怕劫難的時候,燕北在內陸的最後一隻隊伍,仍舊在邱平山一代徘徊,偌大的邳平山平原上,一隊衣衫襤褸但卻眼神堅定的隊伍正在靜靜的潛伏,像是一批餓狼一般,在原地蹲守,等待著最佳的出兵時機。

  雖然各大門閥氏族們沒有援助帝都,但卻紛紛把目光聚集在燕北的叛軍身上,直到此時,楚喬才對燕洵放棄西南鎮府使稍稍有一拜釋懷。燕氏一門被帝國斬首,燕洵本就和大直皇朝有不共冀天的血仇,而大同行會則是大陸公認的造反頭手,如此一來,背負背主叛國罪名的,就只有西南鎮府使一方勢力。這只曾在真煌城被燕洵拋棄了的隊伍,霎時間成了全帝國的公敵,每個人都想充當剷除叛徒的英雅,一路上,楚喬等人遇到的奇襲,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

  姑娘,賀蕭小心的貓著腰跑過來,伏在楚喬的耳邊小聲的說道探子營靠過來了,下命令吧」

  楚喬低著頭,平靜的說道:「再等一等。」

  ,姑娘,已經不到二百步了。」

  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我們的潛伏就失去意義了。」

  時候還沒到。

  賀蕭還要再說,遠處的戰壕裡突然豎起一面紅白相間的軍旗,楚喬眉梢一挑,厲聲喝道:「動手!」

  別那間,呼聲震天,萬千刀鋒猛地衝出戰壕,倉促逼近的軍隊斥候們頓時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圈攻之中。

  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絕殺,楚喬精準的計算,準確的時機契合,完美的佈局陣勢,將貿然踏進包圍圓的敵人衝殺的四分五裂。不出半個時辰,戰事就已經結束。來不及除掉四面八方逃散的敵軍,楚喬戰旗一揮,帶著僅利下的四千西南鎮府使官兵,全力撲向最大的一隻征討大軍!

  經過了四天有如喪家之犬般的躲避和逃亡,禽獸毀滅了大夏都城的西南鎮府使官兵們,終於放開手腳,厲聲長吼於邱平山平原的大地上了!

  以四千人馬,追擊多達五萬的征討大軍,這實在是一個太過滑稽的景象。但是,就是這樣神蹟般的景象,出現在了萬里迢迢前來征討逆賊的大軍之中。正在吃午飯的的西南官兵們驚恐的看著黑壓壓的騎兵呼嘯而來,還來不及嚥下最後一口飯菜,戰刀就抹掉了他們的脖子。

  血光衝天,漫天血霧,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隻人數稀少且人目馬乏幾乎彈盡糧絕陷入絕境的軍隊會掉轉馬頭來攻擊自已!而就在昨天晚上,他們還接到消息說西南鎮府使的兵馬在三百里之外的藍翎店。不過一個晚上,他們竟然急行軍三百里,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自己後方,除掉外圍的斥候探子營,在軍隊最沒有防範的時候殺進了軍隊大本營,這樣的戰術,何人曾見?

  於是,一場被後人稱為邱平反擊戰的戰爭打響了,天色黑下來的時候,五萬征討大軍狼狽的逃往西南方向,楚喬騎在馬上,帶著四千嗜血兵馬,緊緊要在後面,毫不退縮。

  追擊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途徑十一個郡縣,長達五百多里,創造了急行軍廝殺的極限。清晨的曙光升起的時候,整個西北大地,已經再也沒有能和自己抗衡的勢力存在了。

  天空中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楚喬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張小臉蒼白消瘦,她坐在馬背上,刷的一聲將寶劍還入劍鞘,語調堅定的說道:「戰士們,我們撤軍。」

  人群中登時一陣慌亂,一個晚上巨大的勝利,讓這此被人連續追著打了四天的將士們大呼過癮,想要一雪前恥報仇雪恨的想法已經深入每個人的心中,戰機一瞬即逝,在這樣的大好時機撤軍,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是不明智的。但是時眼前這個女子的感激和敬畏,讓他們沒有說出來,只是那些眼神,已經明顯的露出了不讚同。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少女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帝國動盪,八方勢力蠢蠢欲動,正是好男兒開創天下的大好時機。我們氣勢如虹,刀鋒凌厲,不該在這樣的大好時機放棄唾手可得的戰局。但是,事情真的是我們眼前看到的這樣的嗎?不,不是!帝國還有大批的世家部族,還有大量的鎮守藩王,還有大股的衷心軍隊,他們也許暫時沒有過來保衛國家,但是那只是現在,一旦我們打敗了趙氏的武裝勢力,我們就會成為整個大夏的公敵,我們彈盡糧絕,沒有替換衣服,沒有備用軍馬,沒有藥品食物,我們以戰養戰燒殺搶掠能堅持多久?一旦我們露出疲態,敵人們就會像瘋狗一樣咬上來,再兇猛的獅子在疲累的時候也鬥不過一群惡大,我捫夠了,我們累了,我們該回去了。」楚喬目光如水,帶著沉重的光芒,緩緩說道:「五日以來,你們經歷了帝都血戰一次,偷襲戰三十一次,反擊戰二十六次,大型會戰三次,殺敵近十萬,擊敗了幾十倍於你們的敵人,對抗著整個帝國詮釋出燕北戰士的鐵血和勇氣,你們的戰績,令整個西蒙大地顫抖,你們的表現,讓整個燕北高原驕傲,你們是燕北最光榮的戰士,是父老親人們最值得自豪的英雄。這一切,已經夠了,現在,請你們跟隨我,回到燕北,回到家園,回到父母妻兒的身邊,燕北需要你們,你們的家人需要你們,不要再流血,不要再犧牲,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要完好無損的跟隨我回到家中,我不允許你們掉隊,不允許你們死去,我們再也不能允許任何一個燕北的孩子流亡在異國的土地上!」

  人群中,突然有人小聲的嗚咽起來,有人在低聲的說,似乎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一樣:「殿下已經放棄我們了。」

  對,姑娘,我們無家可歸了。」

  我們是帝國的叛徒,是燕北的棄兒,我們該到哪裡去?」

  不要相信無聊荒謬的流言!」楚喬厲喝一聲,面色嚴肅的沉聲說道:「那些都是離間我們燕北的陰謀,殿下沒有拋棄你們,燕北的王永遠也不會拋棄自己的子民!」

  可是,殿下沒有帶走我們,將我們丟在了包圍因裡,我們每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殿下沒有留下你們不管,他派了我前來營救你們。」

  殿下只派一個人來救我們?」

  楚喬眉梢一揚,斬釘截鐵的說道:「但是我做到了,我救出了你們,殿下相信我能辦到,於是委託與我,毫無疑問!」全場鴉雀無聲,儘管事情有些難以理解,但是卻是事實,這個嬌小的女孩子,以一人之力救了西南鎮府使四千官兵,並帶著他們粉絆了敵人的包困和堵截,衝出重圍,逃出升天。

  「戰士們,不要再猶豫。現在,讓我們掩埋戰友們的屍首,然後帶著他們的夢想,離開此地,你們拋灑熱血,護衛家園,歷史會記住你們的忠誠,現在,請跟我回去吧!」

  楚喬沉聲說完,突然低下頭去,對著四千官兵深深鞠躬。一頭秀髮從兩側滑下,像是兩道優美的瀑布。眾人沉默而立,三秒鐘之後,所有人齊齊單膝下跪,齊聲高呼:「願意追隨姑娘!」

  那一天,邱平山平原上的血腥味道傳了很遠,將士們的低喝像是草原上咆哮的狂風,他們也許並不知道,這隊則剛被他們消滅的軍隊,並不是追擊西南鎮府使的征討大軍,而是趙順聯合十一家西北氏族,組成的偷襲燕北後方的復仇軍。他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千了充足的糧草,徵調了大批的運糧民夫,詳細研究了燕北的地形,找來了最優秀的嚮導,甚至連當地的探子,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大軍的主力一到,戰事就開始。趁著燕洵還沒有回到燕北站穩腳跟,此戰當有七成的勝算。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楚喬的出現而無功而返。當趙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年輕的皇子久久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那個下雨天,那個清淡的裙角,為他遮去了冷雨的青色瓦片」

  「殿下,殺進燕北已然沒有希望,要不要除掉這只偷襲的兵馬?」趙曬低著頭,想了許久,終於平靜的說道:「大魚都沒了,還要小蝦米幹什麼?」

  年輕的皇子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回雲都!」

  此時此刻,在西馬涼的別崖坡上,靜靜矗立著一座營地,主帳營門之前,有一面漆黑的鐵鷹軍旗。

  羽姑娘搔開營帳的簾子走了進去,還沒說話,就聽裡面傳來男人煩燥的聲音:「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再進來了嗎?」

  羽姑娘一愣,停住腳步,隨即輕聲說道:「少主,是我。」

  燕洵頓時回過身來,見到羽姑娘連忙上前兩步,沉聲說道:「原來是姑娘,燕洵失禮了。」

  少主客氣了。羽姑娘淡淡一笑:「阿精剛訓來過?」

  燕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樣子頗為煩悶。

  殿下,已經第五天了,我們的確應該走了。

  燕洵聞言,眉頭頓時緊鎖,羽姑娘繼續說道:「燕北現在一片混亂,得知少主要回去,各方勢力都在相互傾軋,我們已經耽誤了很多時間。」

  燕洵無奈的嘆了一聲:「我都明白。」

  少主自然是明白的,你也應該會明白,若是再晚上幾天會有怎樣的後果。但是你卻做不到,少主,你變得不像是我認識的你了,我想,就算是楚喬在這裡,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不顧大局的做法。就算沒有你在這裡接應,以她的能力,也一定會安然回到燕北。」

  燕洵緩緩抬起頭來,聲音低沉,喃喃說道:「你說的我全都知道,我只是有些擔心,害怕她來了,見我沒在這裡等著她,會失望。」

  什麼」羽姑娘頓時一愣,他圍執的領著全軍在這個風險之地等待西南鎮府使,不是為了害怕她會有危險,只是害怕她看不到自己會感到失望?

  「說出來很好笑吧「燕洵自嘲一笑,搖了搖頭「只要是人,難免會杞傻一次,我也未能免俗。我這一次騙了她,拋棄了西南鏈府使的官兵,她嘴上雖然不說,心裡一定生了我的氣,我只是想要親自向她解釋清楚。」

  羽姑娘眉梢一揚可是」」

  「我明白「燕洵打斷她的話過了今晚,若是她還沒有到,我們就離開。」

  羽姑娘嘆了一聲,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屬下就先下去了。」

  燕洵走上前來:「我送你。」

  則走出營門,一陣銳利的劍鋒陡然從側面而來,速度之快猶若閃電,一聲厲喝好似驚雷冊在耳邊炸起!燕洵的反應霎時間好似豹子,在第一時間就靈敏的威覺到殺機的到來,他動作如行雲流水,陡然暴起,手掌迅捷抽出腰間短刀,一刀架住迎面而來的劍鋒,身體向側一彎,妙到巔峰的躲過了迅猛絕倫的必殺一擊!

  保護殿下!」羽姑娘冷靜的高呼一聲,左右的侍衛已經同時搶身上前,一陣辟裡啪啦的廝打之下,很快就將刺客拿下!

  燕洵站在人群之中,皺眉看著面前的男子,眉頭緊鎖,沉聲說道:「我說過,不要再有第三次!」

  男人不過二十歲左右,面容俊朗,曾經的陽光朝氣已經不見,全化作冷冽的肅殺之氣,他冷冷的看著燕洵,沉聲說道:「『背主叛國者,人人得而誅之!」

  頑圍不化!」燕洵冷哼一聲趙嵩,這是最後一次,看在你我當年的情分,我最後一次放過你。他日你我相見,我必不會再手下留情!」趙嵩冷笑:「燕洵,我還當你的心真的是鐵石做的,你在帝都殺了那麼多人,怎麼獨獨對我下不了手?不過你今日不殺我,將來絕對後悔莫及!」

  燕洵轉過身去,看也不再看他放他走。」

  淳兒呢?她在哪裡?」

  「我說了趙浮兒不在我這。趙嵩大怒:「你撇謊!」

  燕洵面容冷冽:「我沒必要帶走一名已經失了勢的大夏公主。」趙嵩默默點了點頭,似乎也知道趙淳兒不在燕洵這裡一樣,他抬起頭來,看向燕洵,沉聲說道:「燕洵,從今往後,你我八年相交,再無半分情義,他日相見,我仍舊會取你性命,你也不必再對我手下容情。你放了我三次,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殺了你,必會自刎,將這一各命還給你,但是帝都的纍纍血仇,十萬帝都百姓橫屍街頭,這一筆賬,我們必須清算!」

  燕洵沒有說話,他的長袍被西馬涼的風吹的獵獵翻飛,像是一隻飛起來的大鳥,臉上的表恃很平靜,波瀾不驚,可是卻只有一雙眼睛,黑的好像大海一般。

  ,還有阿楚「趙嵩的聲音突然又幾分低沉,他緩步上前一點,低聲說道:「我有幾句話,你幫我帶給她。」士兵們見他上前,人人手按刀柄,嚴陣以待。然而燕洵聽到此話,卻微微側身,甚至還輕輕的上前一步。

  你告訴她,我…」就在這時,一聲悶響突然傳來,巨大的疼痛登時從胸前升起,只見趙嵩猛地一撲,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燕洵的胸膛之上!

  「殿下!」

  少主!

  殺刺客」趙嵩面色冷酷,一把撥出匕首,又再重重揮下,直奔燕洵心口!遠處,其他侍衛們離得尚遠。燕洵手握短刀,腳尖一點,急速退後一步,可惜胸前傷口流血太甚,腳下無力,竟然讓趙嵩瞬間追上了半個身位。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趙嵩的匕首就要狠根刺入燕洵的心臟,男人手中的短刀頓時上揚,只要一個橫拉,就可以害斷趙嵩的咽喉。剎那間,過往所有的一切都瞬間在眼前回放,那些艱難的歲月,坎柯的往昔,身處在絕境中的少年和皇家的天之驕子,電光石火間,燕洵手腕一偏,短刀的刀鋒登時越過趙嵩拿著匕首的手臂,從肩部狠狠的斬下!

  「啪,的一聲脆響,匕首頓時落地,連同著,漫天噴湧的血霧,和一條活生生的手臂!

  啊。」刺耳的慘叫聲頓時響起,趙嵩整個人倒在地上,身軀縮卷,抱著斷臂處掙扎慘叫!

  燕洵也例在地上,胸前傷口處湧出大量的鮮血,侍衛們手忙腳亂的衝上前去,羽姑娘面容凌厲,正要說話,只聽一聲哭泣頓時從糧草車裡傳了出來,穿了一身寬大軍裝的小兵大哭著跑上前來,赫然正是一路尾隨燕北軍而來的大夏公主趙淳兒!

  羽姑娘面色一沉,厲聲說道:「馬上請大夫來,來人啊,將他們兩個給我砍了!」

  慢著!」低沉的嗓音艱難的說道,燕洵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奄奄一息,一字一頓的緩緩吐出:「『放他們走!」眾人一愣,阿精叫道:「殿下!」

  「我說「放他們走!」阿精還要再說,羽姑娘卻及時的攔住了他。她低下頭,時燕洵說道:「少主,我會安排人送他們回真煌城去。燕洵緩緩點了點頭,隨即腦袋一歪,就昏了過去。

  殿下!」阿精大叫一聲,轉身就提起戰刀向趙嵩走去,羽姑娘一把拉住他,沉聲說道:「你想讓我對殿下失信嗎?」阿精一愣,委屈的叫道姑娘?

  來人啊,準備車馬,挑十個人,送他們兩個回去,給他治傷,別讓他在路上死了。」侍衛們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去準備,趙詩兒抱著滿身鮮血已然昏迷的趙嵩,一臉驚悚茫然,這個單薄的少女,似乎已經被嚇傻了。羽姑娘跟隨眾人走進大帳,不再去看外面的兩人,走到燕洵床榻之旁,只見男人眉心緊鎖,面色慘白,情況已十分危險。

  軍醫被迅速請來,年邁的老者看了一會,抬起頭來,看了眼場中的眾人,最後停在羽姑娘的臉上,沉聲說道:「刺傷了肺,傷口很深,老夫沒有把握。」羽姑娘看著老人,斬釘裁鐵的說道:「少主一定不能有事,先生必須有把握。」老人眉頭緊皺,想了半晌,終於嘆了一聲「不光如此,姑娘,這匕首上,有毒。」剎那間,大帳之內,落針可聞。

  「中了……毒嗎?」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39:37

第080章 兩處天涯

  西馬涼前往柳河郡的官署驛道上,一隊人馬正在安靜的等候著。天邊月光慘淡,一片蕭索月光斑白,照在下而這隊人馬的身上。足足有上萬人的隊伍一片安靜,沒有半點聲音,每一個都眺望著東邊的官道,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羽姑娘剛進大帳,裡面的幾個男人就頓時起身,女子眉頭緊鎖,語調卻一如既往的平靜「有消息傳回來嗎?」

  「還沒有,一名一身儒生青衫的男子站起身來,面容疏朗,略顯消瘦,面色猜稍有些暗黃,說道,「姑娘不必擔心,烏先生既然讓我們在這裡等著,想必不會出什麼問題。」

  我不是擔心有伏兵」女子面色有些蒼白,眼眶有著明顯的黑困,顯然很久沒有好好休息,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坐在左手的一角,沉聲說道:「這方圓三十里之內都有我們的斥候探馬,我是擔心少主的傷勢,好在烏生生來的及時,不然真不知那幾個庸醫有什麼用?其他幾人同樣滿臉陰雲,燕淘身負重傷,卻堅持不肯離開西馬涼,隊伍走了一半,昏迷中的病人醒了過來,強行下豐上馬跑回了別崖坡。這個鐵血的主子這樣圄執和任性,在座的諸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時候,沒有人不心下忐忑,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

  羽姑娘嘆了一聲,對著青衫男子說道:「孔孺,先生帶來多少人馬,可安置妥當了嗎。

  「帶來三千接應人馬其實你們現在已經進入了燕北的管轄之地,前面柳河郡的郡守,是我們大同行會的西南錢糧使孟先生。」

  羽姑娘眉梢一挑,疑惑道:「孟先生不是郡守府的私塾先生嗎?什麼時候做了郅守?孔孺笑道:「柳河郡是小郡難怪姑娘不知道。真煌城派來的上一任燕北總長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剛上任的就賣官售爵,會首花了大價錢,買下了帝都前往燕北一路上各個郡縣的官職,為的,就是今天。

  羽姑娘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會首思慮謹慎,計劃的確周全。」

  「姑娘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羽姑娘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拉開大帳的簾子,邊倉氣喘吁吁的跳下馬背說道先生說讓我們原地駐紮,等他和殿下回來。

  羽姑娘眉頭一皺,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你帶二百人馬趕回去,若是有事,速速回報。

  是!」邊倉剛要走,羽姑娘突然想起一事連忙叫道:「邊倉阿精安排誰護送大夏的十三皇子回去?」

  此言一出,身後諸人面色登時都不好看,就連守門的侍衛也露出幾絲氣憤之色。這些大同行會的會員,都是出身於貧賤之家,有沒落的氏族,有紙下的平民,更有大部分都是地位下賤的奴隸。大夏等級制度森嚴,常年施行暴政百姓和朝廷離心離德,這些生活在低層的人更是對大直滿心怨恨。如今大夏的皇子重傷自己的主人,卻安然離去,整座軍營無人不心生怨憤。邊倉哪會不知此言不宜在此時提起故意不太在意的說道:「我也不太清楚,還是等阿精回來姑娘再細問吧。」誰知羽姑娘眉梢一揚聲音凌厲的說道廢話我若是能等到他回來還用問你。」邊倉老臉一紅緊張的搓了搓手,在大同行會最富盛名的領袖面前,他還是不敢太過馬虎大意,只好喃喃說道:「阿精好像是點了十二營的十個人

  羽姑娘繼續追問道:「是阿精親自點的?

  「啊?」邊倉一愣,隨即含糊道是,是吧。」

  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邊倉立即說道:「是他親自點的。」

  羽姑娘長吁一口氣,放心的說道:「這樣就好。」

  「姑娘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馬蹄聲起,邊倉快馬離開了主帳,隨即來到軍營旁,點了兩個小分隊就向著西馬涼的別崖坡而去。

  月涼如水,空氣裡越發冷寂。很多時候,改變歷史的,就是那麼一句小小的謊言,說的人沒有在意,聽的人也沒往心裡去。那些小事在諸多驚夭動地的事情面前好像是扔進大河裡的一粒泥沙,沒有人會去注意。可是在無人理會的角落裡,那粒小小的泥沙卻神蹟般的流進了阻擋洪水前行的閘門之中,成為了壓垮閘門的最後一根稻草,於是,門戶被毀,洪水滔天而來,人們面對災難驚慌失措大罵天道不公,卻不知道,災難,正是從自己的手中生根發芽的。邊倉不知道,那一晚阿精並沒有親自點選人馬護送趙嵩,他被燕洵遇刺的事情驚慌了手腳,慌亂中將這個不起眼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部下。他的部下是一名武夫,武藝超群,耍的動二百斤的大刀,這個身手了得的漢子深以為阿精護衛長將這個不起眼的任務交給自己,是侮辱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他大手一揮高呼道:「誰愛去誰去吧,

  於是,那些半生被壓迫的,家人慘死在帝國屠刀之下的,和大復皇朝仇深似海的戰士們,爭先恐後的爭奪起這個任務來。

  最後,十個呼聲最高、態度最堅決、眼神最頑強的戰士得此殊榮,擔任起了這個偉大的任務。一路護送趙嵩和趙淳兒回到真煌帝都。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感嘆於歷史的偶然性,我們假設的想,若是當日阿精護衛長沒有隨便將此事委派給這樣一個武夫,而是交給一個處事妥當的文官,或者若是這個武夫沒有全民徵集一樣的挑選這批送人的武士,哪怕是隨便指派一個小隊再或者若是羽姑娘能夠多問一句,邊倉能夠認真的回答一句事情的結果也許就絕時不會是今天這樣。但是,我們又不得不感嘆於歷史的必然性。當時燕洵受傷,阿精作為燕洵的貼身安仝護衛長自然青任難脫,他根本沒有心思去處理這樣的繁瑣事宜。而他的部下,全部都是保護燕洵安全的強悍武士,腦子好用的本就不多。而烏道崖的突然到來,更讓羽姑娘和邊倉失去了原本的警惕。

  於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結果在西南大地上緩緩的生了根,歷史從這一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好像是一各大河陡然拐了一個彎就此走向了另外一個走向。很多本該牽起的雙手,很多本該並列起的雙肩很多本該結起的秀髮,就此失去了相伴的機會和理由。直到很久之後,歲月呼嘯,年華流水,滄桑的雙眼再一次四目相對他們才深刻的體會到了「世事弄人」這四個字的深刻含義。「少主」烏道崖緩緩走上山坡,一身青色披風,眉目疏朗,鬢角如霜,腳步仍舊十分沉穩,聲音微微有些沙啞的說道:「這裡風大,回帳篷裡等吧。」

  「不用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好像是冷風吹過林子,帶著那麼濃厚的疲累和沉重。天氣不算冷,可是燕洵還是穿了一身白色皮毛的大裘,白貂的尾巴簇擁在他的脖頸上,越發顯得面孔蒼白如紙,毫無血色。他靠在一張擔架改成的躺椅上,腿上還蓋著厚厚的白色緞被,輕聲的嘆氣「讓我好好吹一吹燕北的風,已經很多年了。他的話沒有說完,可是烏道崖卻知道他這句很多年是指的什麼。烏先生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啊,很多年了。

  燕洵突然低聲笑道

  當初在帝都的時候,我總是跟阿楚說,燕北的風是甜的,因為有回回山上雪蓮花的味道。可是現在,我卻聞不到了,她若是來了,一定會怪我騙她。」

  睿智的大同軍師低沉的嘆息「少主記憶中的風是甜的,可是現在的燕北,已經不是少主記憶中的燕北了。

  「是啊曾經的人都不在了。燕淘目光深沉,望著前方大片濃墨般的黑暗,冷風從遙遠的驛道吹來,吹亂了燕洵額前的黑髮。

  我記得,離開燕北那年,我才只有九歲,那時候帝都下令,吝地方的鎮守藩王都要向京中送質子,可是藩王們無一響應,景王爺更是公開反駁皇帝的政令。有一天皇帝派人給父親送來了一村信,父親看完之後沉默了很久,然後跟我們兄弟幾個說:「『你們幾個當中,誰想去帝都,只去一年,回來之後,就是我們燕北的世子。,我們沒人想去,也沒人想當世子,大哥那時年長,已經懂事就問父親「父親和皇帝不是兄弟嗎」為什麼皇帝還要防範你。」父親沉默了許久,才沉聲說道:「『正是因為是兄弟,我若是不擁護他,誰來擁護他?那一天,我就決定要去帝都了,他是我的父親,我不擁護他,誰來擁護他?

  燕洵突然輕輕一笑,笑容苦澀,眼神溫和如水,卻透著刻骨的淹桑,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好像是已經經歷了幾十年歲月輪轉的老人。

  「帝都之行,禍福難料,大哥和一哥都搶著要去,但是因為他們都有官職在身,最後父親還是選擇了我。臨走的那一天,他們一直跟在我的車馬之後,一直送到了墮馬嶺、柳河郡、西馬涼,最後,就是站在這座別崖坡上,父親和大哥二姐三哥一起站著,後面跟著大批的燕北戰士,天空中飄蕩著父親的黃金獅子旗,我遠遠的回過頭去,還能看到二姐在偷偷的抹眼淚,聽到一哥粗著嗓子大喊著讓我小心,夫哥說帝都比燕北還冷,給我親手做了一個暖手爐子,我一直用了五年,最後還是在父親他們噩耗傳來的那一天,被真煌城的官員們打碎了。

  燕洵冷笑一聲語氣冷漠:「別崖坡,別崖坡,果然真的應了這兩個字,當日一別遂成海角天涯。

  先生?燕洵轉過頭來,淡淡輕笑,「大同派你過來,是怕我會處置西南鎮府使的那些官兵吧。

  烏道崖一愣,沒想到燕洵話題一轉會說起這件事,他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沒有,少主多心了。

  呵呵你可真不老實。燕洵笑道:「你一定是奉命來阻止我的,來了之後突然聽說帶領西南鎮府使的人是阿楚,於是就沒了這份擔心索性不再說了,以免得罪我,對吧?沒等鳥道崖回答,燕洵徑直說道:「西南鎮府使,我的確存了殺他們之心,當初留他們在帝都,除了想讓他們和帝都的武裝力量對抗之外,也希望他們被人消滅不再留在世上礙眼。可是阿楚卻救了他們,並且萬里迢迢的帶他們回來,哎,算他們命好吧。

  烏道崖聞言面色一喜笑道:「少主胸懷寬廣,仁慈寬厚,能得少主領袖,是燕北之福。」

  「少跟我來這套虛的,你明知我恨西南鎮府使恨的牙根發癢,只是迫於無奈罷了,若是我將阿楚萬里迢迢帶回來的兵馬連鍋端了,阿楚會操刀跟我拚命的。

  想起那個單薄瘦弱但卻頑固倔強的小姑娘,烏道崖不由得一笑,乾咳兩聲,緩緩說道:「這個,以小喬的個性,很有可能。」

  可是,如此一來,就沒辦法跟地底下的燕北亡魂們交代了。」這話的語氣極輕,好像一陣風一樣,可是烏道崖臉上的微笑卻頓時凍結,在這句平淡的話裡,他彷彿聽到了刻骨的痛恨,嗅到了濃烈的血腥之氣,烏道崖連忙說道:「少主,雖然當年西南鎮府使有投敵之嫌,但是如今營中老兵大多已不在,而且……」

  「投身到這樣一座軍營之中,本身就是對燕北的不忠,年輕的王者面容冷冽,語氣鏗鏘的說道

  當年西南鎮府使陣前側戈,投靠大夏,使得父親兵敗如山,雖然事後這些人大多死在大同行會的刺殺復仇之中,但是在這樣一面臭名昭著的戰旗下,還有人願意應徵入伍,本身就是對燕北血統的褻瀆,是對燕氏一脈的背叛。」冷冽的風突然吹起,頭頂的鷹旗在黑夜裡獵獵翻飛,年輕的燕湎面客冷然,聲音低沉,緩緩說道:「叛逆是最大的罪行,絕對不可饒恕,也許大夏岢政如虎,也許他們是別無選擇,但是我必須讓燕北的百姓們知道,無論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背叛只有死路一務。無論出於什麼立場,什麼理由,也不會得到老天的寬恕如果我今天寬恕西南鎮府使,那麼明天就會有第二個、第:「個、第四個、第一百個一千個西南鎮府使,那時候的燕北,必當重蹈當日之覆撤,再一次淪入血海之中。現在,既然他們能從那座死牢裡逃出來,就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回來之後,派他們去西北邊線戍邊吧,仝部編入前鐸營去。」烏道崖眉心緊鎖,西北邊線的前鋒營?那裡,是燕北對於死刑杞的另一種處折方式,因為燕北人丁不旺,又常年受到犬戎人的襲擾,是以在燕北犯了大罪的罪犯都被編往敢死隊中和犬戎人對抗。沒有補給,沒有支援,甚至沒有武器裝備,死亡,在這種時候,似乎已經成了唯一的出路。

  小喬不會答應的。」

  「她不會知道的。男人斬釘裁鐵的說道:「阿楚雖然表面堅強,實際卻是個內心善良的人,哪怕時敵人,也從不濫殺。這種事,還是不要讓她捲進來想必知情的人,也不會去打擾她。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烏道崖無聲的嘆息,卻終於不再試圖挽回什麼,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阿精走上前來,半弓著身子,小聲的說:「殿下,該吃藥了。

  燕洵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黑色的藥汁自唇角流了下來,男人用白絹拭去,語調低沉的說道:「烏先生,不要總是想著百姓的擁護和想法,若論民望,十個大夏皇朝也比不上一個大同行會。可是大同行會在西蒙大陸上遊蕩幾百年仍舊只是一個派系組織不是政權勢力。歸根到底,大夏之所以能統治紅這塊土地,靠的不是民意和選票,而是他們手中的刀。

  屬下明白。」

  燕洵嘴角一揚,輕笑道:「你真的明白嗎?」

  烏道崖不想再談,轉移話題問道:「少主,天快亮了,若是姑娘還不來,我們就要

  我就要跟你們去柳河郡治傷,你都說了一百遍了。燕洵不耐煩的皺起眉頭,隨即男人轉過臉去,看著黑潦漆的鐸道,臉上突然升起一道自信的華彩「你看著吧,她一定會來的!

  正如燕洵所說此時的西南鎮府使已經離西馬涼不到百里,戰士們騎在馬背上,連夜趕路,一路急行

  三更時分,夜幕越發深沉,大軍停駐在白石山腳,為了謹慎,楚喬派出三十名斥候前往西馬涼查探消息聯絡燕北軍。四千多名官兵原地而坐,點起篝火,吃著千糧靜靜等候。

  前幾天一直在下雨,草地很濕,賀蕭拿著一塊皮毛氈子走上來有些侷促的遞到楚喬面前,吶吶的說姑娘,墊著坐,地上涼。

  謝謝。楚赤接了過來,對著這位年輕的軍官展顏一笑:「賀將軍,吃飯了嗎?」

  賀蕭坐了下來,有些煩悶的說道哪裡吃得下。」

  少女眉梢一揚「怎麼?賀將軍有心事嗎?」

  賀蕭想了仵久,終於鼓足勇氣沉聲說道姑娘,殿下真的會原諒我們嗎?燕北,真的容得下西南鎮府使嗎?

  「賀將軍,你不相信我嗎?」

  賀蕭急忙搖了搖頭姑娘對我軍有大恩,沒有你,我們這些人早已不在人世,我怎能懷疑你。」

  「那就相信我我說過會保住西南鎮府使的士兵們,就不會食言。我也相信燕世子絕對會既往不咎,寬恕你們犯下的過錯。」少女面色鄭重,眼神堅定的說道:「燕北正當大難,我們需要團結一心,才能抵抗住外面的風雨。」

  「姑娘。」

  賀將軍,每個人都有解不開的心結,難免會做出一此瘋狂的舉動,當年西南鎮府使背叛燕北,後來你們被迫加入了西南鎮府使的軍營,你們和那些背叛者在同一面戰旗下服過役,這就是你們的恥辱,被人誤解,被人欺凌,只是因為你們自己不夠強大,沒有讓人尊重的理由。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你們殺出真煌帝都,縱橫西北大陸無人能擋,你們已經是一隻鐵軍,你們為燕北的獨立貢獻了生命和血汗。賀將軍,人,要先看得起自已,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不管燕北的官員和大同行會的統領們,還有世子殿下怎麼想,你首先要對自己的未來存有希望。你是他們的首領,只有你先站起來,才能帶領你的戰士站起來啊。」

  賀蕭面乳通紅,突然站起身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姑娘!我們商量過了,只有你來做我們的首領,我們才能安心的回到燕北。」

  楚喬一愣,連忙起身「你這是千什麼?趕快起來!「

  「姑娘你就答應了。」

  話音刖落,無數個聲音在後面紛紛附和了起來,楚喬怡頭一看,只見不遠處的戰士們都站起身來這些經歷了無數生死都毫無懼色的男人們,卻在將要回到家中的時候踟躕了起來。他們臉孔黝黑,衣衫染血,手握著戰刀,雙眼殷切的望著嬌小的女子,無聲的眼神裡,滿是巨大的期盼和希望。

  「姑娘您才華出眾俠肝義膽,不顧生死的救了我們大家,讓我們臣服於你,我們心服口服。而且,也只有在您的戰旗之下,我們才能保住性命,請你不要再推辭了!」

  「姑娘不要再推辭了!」

  巨大的聲音突然轟鳴響起,所有的戰士們齊齊跪在地上,大聲疾呼,男人們鋼狹般的膝蓋撞擊在山石上像是隆隆的戰鼓!

  楚赤站在巨石上,山頂的風像是凌厲的刀子,刮過村林,吹在她羊薄的肩膀上。看著這些充滿熱情和希望的眼睛,楚喬終於緩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姑娘

  為什麼?

  嘈雜的叫喊聲頓時響起,楚喬手掌一伸,示意眾人安靜,終於沉聲說道,但是,我可以以我的性命保證,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絕對會得到和你們功績所匹配的待遇。軍人的天職就是絕對的服從,哪怕有一天燕北將屠刀懸在我的頭頂,你們也要毫不猶豫的將戰刀揮下,這樣,你們才配做一個真正的軍人。」

  天地間一片蕭索,有冷寂的月光從蒼穹射下來,少女的衣衫在夜風中獵獵飛舞,像是翻捲的翅膀她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我不答應你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一個事實,燕北只有一個首領,你們也只能忠於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燕北世子。」

  孤月如銀,女子的身影顯得飄逸如仙,士兵們呆呆仰望著,這一刻,那個小小的身影好像擁有了神蹟一般的力量。

  「姑娘那你呢」

  我。我會和你們一起戰鬥,我也有自己的願望和理想。」

  「那姑娘的理想是什麼」

  楚喬嘴角微微牽起,帶著滿足和充滿希望的微笑「在我有生之年,得見他君臨天下。

  夜涼如水,漆黑的白石山上有跌宕的風穿過重重山林,向著遙遠的北方呼嘯而去。那些堅定的信念,執著的話語,在風中破碎龜裂,散落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燕北的草原,我終於就要來了。

  「姑娘

  一聲疾呼突然傳來,只見一名斥候快馬奔進,肩頭染血大聲叫道弟兄們在前面遇襲

  「遇襲?賀蕭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聲問道:「什麼人」對方有多少兵馬嘖

  只有七個人,來歷不明,弟兄們還沒開。問,那些人就操著傢伙衝了上來。

  楚喬站起身來,沉聲說道:「走,去看看」

  西南鎮府使的將士們翻身上馬,跟上前方的女子,轟然而去。

  三十人對抗七人,刖一交手就已注定了勝負之說。楚喬等人趕到的時候,西南鎮府使的斥候已經將那七人拿下因為不清楚對方的身份,沒有痛下殺手,只是眾人都衣衫染血,一片狼狽。

  楚喬打眼一看就覺得眼熟還沒說話,其中一個男人頓時驚喜的大叫道是楚姑娘。」少女眉頭一皺「你認識我?」

  我是阿精護衛長的部下宋乾啊!」

  「你是阿精的部下?」楚喬洗然大悟,對其他人說道:「是自己人,一場誤會。

  賀蕭等人一驚,他們剛剛來到燕北,本就心下忐忑,剛來就和本地部隊發生衝突,怎能不怕。連忙給宋乾等人鬆綁,苛倆好的上前套著近乎。

  「你們這是千什麼?怎麼穿著便裝出任務嗎?」

  此言一出,幾人頓時面色尷尬,宋乾想了半晌,尷尬一笑:「姑娘,我們是在出任務,你們趕快去西馬涼吧,世子殿下一直在等你們,現在還沒離開呢。話音剛落,眾人頓時心下一喜,燕世子竟然冒著巨大的風險一直在等自己,難道他當時真的沒想拋棄西南鎮府使,派楚姑娘來接應的話難道都是真的?

  可是楚喬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的笑容,她皺眉看向宋乾等人,沉聲說道:「你們在出什麼任務?」

  姑娘,是秘密任務。宋乾掩飾道:「我們都不敢穿軍服,這裡人多口雜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少女眉頭一皺,厲聲說道?世子做事向來不金隱瞞於我,如今和內陸開戰,你們這樣鬼鬼祟祟的向內陸趕路,究竟是出什麼任務?她陡然發怒,將幾人都嚇住了,宋乾嘴唇顫抖,想了半晌,還是沒能找到解釋的借……

  說你們是不是帝都的探子!

  「我們不是啊

  「唰的一聲楚喬一把拔出腰間的寶劌鳳目冰寒,沉聲說道:「說!是不是。」

  宋乾嚇的噗的一下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姑娘,我們不是,我們是奉護衛長大人的命令前往帝都護送十三皇於回去的。

  十一皇子?」楚喬面色登時大變「你說什麼?他在哪裡。

  他在,他在。」

  「在哪?長劍冰冷一下架在宋乾的脖頸上,少女面色如鐵,充滿了暴風雨降臨的冷酷。

  在在那。」

  楚喬面色冰冷,大步走上前去,賀蕭等人連忙護在她身後,兩名士兵一把扒開前面的草叢一個黑洞洞的山洞頓時出現在眼前,拿過照明的火把,看清了裡面的那一刻,所有人頓時面客慘白。

  楚喬站在洞。手握著寶劍,眉心緊鎖,胸脯劇烈的起伏著,有瘋狂的殺戮在她的眼裡奔湧著,像是鋪天蓋地的海水,奔騰著將一切肆虐。

  三名光著身子的燕北軍人驚懵失措的看著楚喬等人,顫抖的好像一隻篩子,在他們的身後女子的衣衫已經被撕得粉碎,手腳都被人綁住,臉孔高高的腫起,嘴角滿是血絲頭髮凌亂,像是一團雜草,身上到處都是被揉捏啃噬的痕跡,下身一片狼藉。她整個人躺在那裡,好像是一具已經死去的屍休,絕望的屈辱從那具身體裡不斷的傳出,眼淚已經乾涸,在眼角下滑出一道白亮的痕跡。在洞穴的最裡面,渾身上下血肉狼藉的獨臂男人躺在一角,綁在手腳上的繩索滿是血皮,一看就知道之前這個男人經過了怎樣的掙扎,此刻,即便是在昏迷中他的面孔仍舊猙獰狂怒,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和激憤!

  你們一個,出來。」

  楚喬的聲音很沙啞,像是破碎的琴弦,周圍的士兵們聽了齊齊一愣,紛紛驚愕的向她望去。少女很安靜,地的手指指著裡面的一人,點了點頭,「對,就是你們一代」

  三人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紛紛狼狽的抱著衣服跑了出來。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給他們讓開一各路,好像他們身上有什麼傳染病一樣,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唰的一聲楚喬突然厲喝一聲使盡全身力氣,一劍砍下那一名士兵的腦袋,大股的鮮血頓時噴濺,頸項裡的血好像是奔湧的河水,瘋狂的噴湧!另外兩名士兵一驚,拿起戰刀就要反擊,賀蕭等人一把抽出腰間長刀,就困了上去。

  賀蕭楚喬踩著男人的屍休,大步走進洞中,陰冷的拋下一句話「把這兩個人給我亂刀砍死。

  「是!」

  身後頓時傳來劇烈的廝殺聲楚喬已經無力再去看了,她合上那些雜亂的野草,走進滿是愫欲味道的山洞之中。蹲在趙淳兒的身邊將她扶起,試圄將那些破碎的衣衫為她穿起來。

  「姑娘饒了我們吧啊。」

  一聲慘叫頓時傳來,很快那兩人又再痛苦的求饒生死的剎那聞,對死亡的恐懼讓這些人失去了理智,他們瘋狂的大叫道是殿下下的命令,我們只是遵命行事!」

  「姑娘饒了我們吧

  姑娘,

  一滴眼淚突然自趙淳兒的眼中滑下,順著她白皙的肌膚,落在身上,流淌過那些噁心的痕跡。少女像是一個破絆的洋娃娃,眼淚一行一行的落了下來,她的腦袋一片空白,那些單純的日子像是冬天的風,呼嘯著從她的生命裡離去,那些屬於年少美好的日子,終於變成了一個無以倫比的諷刺,來極盡所能的嘲笑著她的愚蠢和卓微。她緊咬著嘴唇,眼淚大滴的落下,強行抑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楚喬的手,在外面的聲音中漸漸變的爬硬了,她低著頭,卻怎麼也無法將那些破碎的布條穿在趙諄兒的身上,她的眼晴睜得大大的,眼眶通紅,臉色蒼白的好像一張紙,她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為她穿好,然後繞到她的身後,為她梳理頭髮。

  「你,還能站起來嗎?

  楚喬站在趙淳兒的面前,壓低聲音問。趙淳兒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地抬起頭來,看向這個一身戎裝的女子。楚喬伸出手,繼續說:「我帶你出去,我,送你回家。」

  突然,趙淳兒的眼中猛然閃過一緣濃烈的仇恨,她一把抓起楚喬的手,然後張開嘴像是一隻瘋狂的野獸一樣狠狠的咬下!鮮血,頓時順著楚喬的手腕滑了下來,一滴一滴仝部落在趙淳兒的衣衫上,瘋狂的少女拼盡全力的咬著,死死的不肯鬆口。楚喬抿緊嘴角,緩緩蹲下來另一手抱住趙淳兒的肩膀,眼淚潸然而下,少女的聲音低沉且沙啞「對不起,對不起。

  「鳴啊!」短暫的嗚咽之後,趙淳兒終於撕心裂肺的放聲大哭,昔日的天之驕女像是卑賤的野草,渾身上下都是賤民踐踏過的傷痕,她抱著這個討厭了整整八年的少女的背,傷心絕望的瘋狂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楚喬一動不動的被趙淳兒奮力的捶打著,她看著那個躺在血泊裡的男人,看著他猙獰的臉孔,緊鎖的濃眉,卻怎麼也無法將這個男人和記憶裡穿著松綠色袍子的少年聯繫在一起。那麼多破碎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飛掠而過,像是一場巨大的暴風雨,俊朗的男子笑瞇瞇的站在她的面前,開心的大笑「阿楚,我到了年紀,可以開衙建府娶王妃了」

  楚喬的眼淚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她摀住自己的嘴,再也無法控制的痛哭出聲。十三,十三,十三

  那天晚上從四更開始下雨,趙淳兒和趙嵩上了馬車之後,楚喬來到空曠的草原上,身後是大批滿身猙獰之色的西南鎮府使官兵。宋乾等人面色驚慌,像是一隻隻猥瑣的野狗。

  「趙嵩的手臂,是誰砍的」

  「是殿下砍的?

  楚喬眉頭一皺厲喝道:「說謊!」

  「姑娘我沒有!宋乾被嚇得滿臉洞水,大聲叫道:「真的是殿下砍的,他來行刺殿下被殿下砍了一隻手,羽姑娘要殺了他們,殿下不讓,就讓我們來護送他們回帝都。」

  楚喬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殿下為什麼不殺他們。

  精護衛長說說是怕姑娘生氣宋乾剛一說完,生怕楚喬再提自己濫用私刑的事情,連忙說道:「但是,但是如果在路上動手,姑娘就不會知道了,就不會生氣了。」

  楚喬聲音低沉,大雨澆在她的頭髮上:「這句話也是精護衛說的。」

  這個「是是,」

  賀蕭見楚喬面色不好,頓時厲喝道:「再敢胡說一句,老子砍了你們

  「不必再說了楚喬仰起頭來,沉聲說道,「將他們拉下去全部處死!」

  屬下沒有胡說啊,「宋乾哭道:「姑娘,你看看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軍中被夏人害的最慘的一個我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都多少不是死在大直官吏的手上的,若不是想讓我們動手為什麼要從各營抽調我們來門

  「時,「另一名士兵大喊道:「我們打他怎麼了?我們就是睡了大夏的公主,又怎麼了?我姐被大夏的貴族給糟蹋了,我爹媽去報官,卻被當堂亂棍打死!我有什麼錯?

  就是姑娘我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處罰我們?

  「讓我來告訴你們你們犯了什麼錯

  一道閃電突然炸開,天地間一片白亮,少女回過頭來,指著那輛馬車,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因為殺了你們父母的人,侮辱你們姐姐的人,欺凌迫害你們的人,不是他們

  巨大的慘叫聲頓時響起,楚喬沒有回頭,她只是靜靜的望著那輛馬車,腳步沉重的好像墜了千斤巨石,無法上前一步。

  「姑娘

  賀蕭大步走上前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粗聲粗氣的說道:「已經把那些畜生宰了。」

  「賀蕭你們自己去西馬涼吧。楚喬面色蒼白,輕聲說道我不能陪你們去了。

  「姑娘

  賀蕭大吃一驚,大聲叫道:「為什麼啊?

  雷聲轟隆,大雨滂沱,瓢潑的雨打在臉上,遮住了不願示人的淚水。

  「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朝陽升起,大雨停歇,天地間一片清爽,好似所有的污濁和罪惡都被雨水沖刷而去。

  高高的別崖坡上,一名男子長身而立,一身白色長裘,面容蒼白,眼神如墨,靜靜的望著遠處的萬水千山。

  少主我們該走了。

  烏道崖站在燕洵的身後,輕聲說道。

  燕洵沒有說話他望著遠方,冷風吹來,病弱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聲音那般沉重空氣間似乎有血性的鹹味。

  「少主?

  「嗯。」燕洵擺了擺手,緩緩的轉過身來,拒絕了鳥道崖想要攙扶的手,一邊咳嗽著一邊緩步走下山坡。

  青山連綿起伏,在看不見的山梁後面,青布馬車緩緩而行,高高的蒼穹上,有雪白的鷹盤旋哀鳴,跟隨著馬車,漸漸離開了燕北的天空。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41:55

第081章 折道卞唐

  寂寞的荒原方圓百里渺無人煙,連年的戰亂和殺戮,讓這裡已經是一片焦土,每逢大軍過境,百姓們更是四處逃散,尋覓其他的安居之所。只是,這跌宕的亂世何處又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連續一日的大雨,滂沱不息,北風呼號,大雨傾盆,馬車行至一片破敗的村莊,遍目所見無處不是黑色的廢墟,找了一間相對完整的屋子,楚喬背著仍舊昏迷的趙嵩走了進去。手腳利落的打掃屋子,找來乾淨的乾草拾柴生火,不到半個時辰,屋子裡就已經暖和了起來。這塊無人區是,中地帶,當初楚喬帶著西南鎮府使正是從這裡經過還和趙順的征討大軍在不遠的地方進行過一次會戰。顯然,這裡的百姓都是在那一戰中被嚇得逃跑了,除了糧食和衣物,什麼都沒來礙及帶走,鍋碗廚具都還保存完好,水缸裡甚至還有乾淨的清水,柴房裡還有大擁過冬的柴火。

  楚養端著一碗熱水,走到獨自坐在屋子一角的趙淳兒身邊,蹲下身子,將乾糧和清水遞給她。昔日的金枝玉葉沒有抬頭也沒有嫌棄這樣簡陋的飯菜,她沉默著接過乾糧,低頭喝了口水,安靜的一言不發。這一路上趙淳兒一直是這個樣子,她出乎意料的沒對楚喬表露出絲毫的敵意也沒有明顯的抗拒,她服從、聽話、霧言少語,給吃便吃、讓喝即喝道路難行,她會下來跟楚喬一起在大雨中推車,沒有乾柴,她會同楚喬一樣就著冷水吃難嚥的粗糧,遇到淺河,她會下馬涉水,遇到亂民,她會學著楚喬的樣子,拿起刀子眼睛裡閃動著餓狼一樣的凶光。但是,她卻很少講話,除了趙嵩,她不再對外界的一切感興趟。

  楚喬知道,她並沒有對自己感恩兼德,她也並不是被嚇傻了,在那場屈辱的災難中,這個少女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有什麼東西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裡已經發生改變楚喬甚至有些擔憂的想,自己此時此刻的所為到底是不是一種變相的自取滅亡。

  將乾糧捏碎,側在熱水裡,楚喬來到趙嵩身邊,伸出兩根手指,撬開他的嘴,然後將食物強行灌了進去。

  男人的眉頭緊鎖,下巴上都是新長出來的胡茬,不同於燕洵和諸葛明,曾經的趙嵩有一張討喜的圓臉,眉毛很粗發起怒來像一隻小獅子,臉孔總是通紅的。然而短短的幾天時間,就將曾經陽光朝氣的青年折磨的瘦骨嶙峋,臉色蒼白的像是一張白紙。

  看著他空蕩蕩的右臂,染血的衣衫,楚喬輕輕的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嗯」

  一陣低沉的輕哼突然響起,一直安靜的趙諄兒猛然間像是一隻小獸騰的一下就竄起身來,踉蹌的搶身上前。趙嵩眉頭緊鎖,臉上有痛苦的神色,楚喬緊張的半跪在他的身邊,激動的握住他的手,輕聲的低喚十三?十三」

  傻子別去啊低沉破碎的聲音從男人的口中傳出,他緊閉雙眼,額頭青筋崩現,面色痛苦,像是一隻被因在牢籠裡的野獸。

  「十三哥趙淳兒撲在趙嵩的身上,大聲叫道:「十三哥,淳兒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

  楚喬被趙淳兒擠到一旁,忍不住輕聲說道:「公主,不要碰到傷口。

  「讓開「少女猛地回過頭來,面容嚴厲,滿臉厭惡的冷冷看著她。

  「別跟「他去會會死的

  「十三哥,趙浮兒面色淒涼,不住的點頭「浮兒知道了,你放心吧趙嵩臉孔帶著不正常的湘紅,似乎正在發燒楚喬站在一旁,卻不知道該如何靠近這樣一對兄妹,她想要回頭去燒水,可是剛剛轉過身子,卻被一個沙啞的聲音閃電般將腳步牢牢的釘死在原地。

  「我我也可以,保護你啊,阿楚,趙浮兒登時呆若木雞,少女的面色蒼白,像是鬼魅附身了一般轉過頭來看向楚喬,又轉頭去看了看昏迷中的趙嵩。突然間,嘴角露出一絲難看的苦笑,她回到鋪滿千草的角落裡,抱著膝蓋,將頭深深的埋下去。

  整個晚上,趙嵩都在說胡話,有的時候,是在大罵燕洵背信棄義,有的時候,是在瘋狂的大叫淳兒快跑,而更多的時候卻是在苦苦的哀求楚赤,求地留下,求她別走。這個在九崴長街劃地為線,漬厲果斷的要和自己恩斷義絕的男人,將他所有的脆弱和柔軟暴露在這個大雨的晚上,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刀子,在狠狠的凌遲著楚喬的心。

  夭色將明的時候,他卻突然清醒了,楚喬整晚護在他的身邊,為他餵水敷面降溫,見他一醒來,楚喬驚喜的叫出聲來「你醒了?」

  聲音驚動了閉目睡覺的趙浮兒,少女睜開眼晴望過來,卻並沒有走過來趙嵩的眼神有些茫然,一時間他甚至不知道自已身在何處。他看著楚喬,眼神從最初的驚喜,轉變成疑惑,然後痛惜、怨恨、憤怒等情緒一一滑過他的黑眸,最後皆被巨大的冷漠覆蓋,那眼神那麼冷像是萬古雪峰上的堅冰,讓人脊背發寒。從他的眼神裡,楚喬似乎再一次重溫了他們這些年的友誼,從初識,到至交,最後,都在那座巍峨的宮牆之下土崩瓦解。

  這一瞬間,楚喬頓時明白了一個早就明白卻仍舊抱著一絲僥倖心理的事實,她和趙嵩,真的不可能再做朋友了,有些傷害已經形成就如同他的斷臂一樣無論自已怎樣補救,都不可能讓一切恢復原狀。

  「淳兒?」

  趙嵩轉過頭去看向角落裡的趙淳兒,聲音沙啞,好像是生銹的鋸茶,用他唯一的手臂,遙遙的伸向那個單薄的少女。趙淳兒抿起嘴角,跪著就爬了過來,眼眶發紅,嘴唇發抖,但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死死的握住了趙嵩的手。

  外面大雨傾盆屋子裡火堆辟啪這對劫後餘生的兄妹相時無言,像是兩尊雕像,萬千不需表達的言語盡化作兩道悲涼的眼神,在狹小的空間裡交匯。

  「淳兒。」年輕的皇子再無當初的陽光和灑脫,他像是一個蒼老的老人,緊緊的握住他的妹妹,聲音低沉的說哥哥對不住你。」趙淳兒不說話,只是拚命的搖頭忍了一路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潸然而下,隨著她的頭凌亂的向兩旁甩去。

  楚喬緩緩站起身來,沒有人看向她,也沒有人注意她,在這種環境裡,她的影子顯得是那麼的多餘。今日的一切,她都有著不可推卸的青任,她是間接的儈子手無可否認。

  少女轉過身,拿起地上的寶劍,頂著一塊破敗的蓆子,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大門咯吱一聲被關上外而雨水瓢潑而下,冷風呼號,像是發瘋的野獸橫衝直撞。

  頂著蓆子,她快速的跑到馬棚裡黑色的戰馬看到她靠近,突然開心的打了一個響鼻,興奮的甩著腦袋。

  楚喬甩了甩身上的雨水,笑著走上前去,拍了拍馬兒的脖子,淡淡一笑,說道:「你還是歡迎我的,對吧?」

  馬兒也不知道能不能聽懂她的話見主人表示友好,只知道開心的搖頭晃腦。

  我今晚只能來投靠你了。

  楚喬笑笑,就靠著馬兒坐了下來那馬兒緊貼著她,很是親暱的用脖子上下蹭著她的手臂。

  馬背上的行囊裡,砰的一聲掉出一件東西來。楚喬栓起來一看,竟是一小壺烈酒。

  已經很多年不曾喝酒了,可是那天和西南鎮府使分開的時候,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從賀蓍那裡拿了一壺酒。

  外面的風雨越發大,天地間一片灰濛,幾乎看不到升起的朝陽。屋子裡暖意融融,火堆仍在燒著,照著裡面兩個人的身影,投射在窗紙上,影影棟棟。少女坐在馬棚裡,曲著一各腿,靠在馬兒身上,一手拉著寶劍,一手拿起了酒壺,仰頭就喝了下去。烈酒入喉,像是火燒一般的辛辣她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彷彿是要將肺都咳出來一樣。駿馬被驚動,驚慌的向她望來她一邊咳一邊安慰的拍著它的膊子,邊咳邊笑「沒事咳咳我沒事」她一邊笑著,眼淚一邊從眼角裡流了出來,像是一道坑蜒的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面頰上,隨著她劇烈的咳嗽而在不停的抖動著。

  天地被大雨連成一線,北毫沒有半點放晴的意思,一切就像是一副簡筆畫,溘黑的廢墟上少女的身影單薄且消瘦,竟是那般的淒涼。

  清晨,大雨終於停歇陽光從大霧中露了一面,又迅速的隱藏了起來。餵好了馬,楚喬來到門前,輕輕的敲了敲,聲音有些啞,輕聲的叫道你們醒了嗎」該上路了。

  裡面有器窣的聲響,楚喬退到一邊靜靜的站著。一會,柴門咯吱一聲被打開,趙諄兒站在門。,面色冷淡,口氣卻很平靜十三哥叫你進去。

  楚喬點了點頭跟在趙諄兒的身後就進了屋子。趙嵩坐在稻草叢中,頭髮被趙淳兒梳的很利落,連鬍子也刮了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了許多。若不是那空蕩蕩的袖子,她幾乎以為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你走吧。趙嵩目光冷呤的望過來,聲音性平靜,卻帶著拒人于于裡之外的冷漠「我不想再看到你。

  早就想到會這樣,楚喬並不驚慌只是平靜的回答:「我要送你們回去,此去真煌路途甚遠,我不放心你們自己走。趙嵩眉梢一揚,眼神刀子般在楚喬身上當過「我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心口突然被人剜下一塊肉般的難過,楚喬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這裡經過戰亂,到處都是流民盜寇,各大氏族藩王都在觀望,各地的武裝力量都在迅速擴充,這個時候趙氏皇權已經不能威懾他們,在回到真煌之前,你們更不能表明身份。川西口的盜匪大堆聚集,在河套一帶流竄,你們……

  夠了。」趙嵩不耐煩的皺起眉來,沉聲說道:「我說了,我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

  心裡像是被人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楚喬深深的呼吸,好久,才啞聲說道:「趙嵩,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做這些遠遠不能恕罪,但是,我不能看著你們去送死。趙嵩冷冷一笑,揚著眉看著楚喬冷聲說道:「阿楚,你知道我以前最喜歡你什麼嗎?

  楚喬一愣頓時抬起頭來,只聽趙嵩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我以前最喜歡你的,就是你現在這副樣子,永遠那麼自信無論自己處在什麼地位,什麼身份、什麼處境下,你都不會看低自已,不會妄自菲薄不會失去希望,永遠那麼堅定,堅定的相信自己的能力。

  「可是。」趙嵩眼神頓時溘黑,嘴角冰冷「我現在卻真的很討厭這樣的你,驕傲自大,自以為是,總是一副救世主的臉孔。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你以為你現在在做什麼?施捨?恕罪?還是想要做一點什麼然後才能心安理得的回到那個畜生身邊過你們的日子」」

  楚喬搖了搖頭緊咬著下唇,想要解釋道:「趙嵩,我……

  「滾出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趙嵩怒道:「我早就同你說過,你我之間早已一刀兩斷再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背叛帝國,屠戮百姓,你百死不能恕罪。」

  「趙嵩」

  「滾!趙嵩大怒,楚喬愣在原地手腳都在不由自主的抖動,她挺直背脊繼續沉聲說道:「趙嵩,我看著你們進了真煌就會離開,就算你不需要我還有公主,這一路山高水長,你應該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她的身上

  此言一出,趙諄兒身體頓時一僵趙嵩回頭看了趙淳兒一眼,隨即仍舊固執的說道:「我會保護我的妹妹,這還輪不到你來關心。」

  「十三哥」

  「難道你已經懦弱到要靠仇人來保護的地步了嗎?」趙淳兒剛要開口,趙嵩突然厲聲暴喝,趙諄兒眼神複雜的看了楚喬一眼隨即輕咬下唇,不再說話。

  半個時辰之後楚喬看著趙嵩和趙淳兒的馬車漸漸消失在遙遠的古道上,疲倦突然排山例海的襲來,一夜的冷雨讓她渾身發熱,幾手站立不穩但是當朝陽終於刺破濃厚的大霧的時候,她還是咬著牙爬上戰馬,向著前方大步追去。

  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小心的遊蕩在趙嵩的馬車前後,因為不能為他們制定路線,她只能在晚上的時候到前面為他們清路,遇到游散的劫匪亂民就將他們打散,遇到大股的匪徒就故意暴露行藏將敵人引開,白天就遠遠的跟在後面暗中稞護著。因為她的馬腳程快,一直也沒被發現。

  可是這樣過了四天之後,因為極度的疲累和終日的餐風露宿,她終於一發不可收拾的病倒了。

  醒來的時候,外面仍舊在下著大雨,她躺在一間破敗的小茅亭裡,趙諄兒穿著一身兼衣,手裡拿著一隻缺了口的碗,裡面放著兩塊乾糧。

  「吃吧,你若是死了,誰護送我們回去。趙氏皇族的公主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面色平靜的說道,將碗放在地上,隨即轉身離去。

  楚喬青白的面孔上有一道泥水濺上,蜿蜒著像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她看著趙諄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絲中,不知為何,眼睛突然有一絲莫名的溫熱。七天之後,巍峨的真煌古都終於在清晨的晨霧中若隱若現的顯現而出,這座經歷了三百年戰火洗禮的西蒙大陸北方第一都城,像是一隻沉睡的雄獅蟄伏在波斕起伏的紅川大地上,看著這座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城市,楚喬突然覺得渾身疲憊、感慨萬千。掉轉馬頭,面向著西北方,正要離去,達達的馬蹄聲突然在身後響起,楚喬平靜的回過頭去,看著面前的人靜靜不語。

  「你要走了?」

  「是

  「還要回去找他」

  「是

  還回來嗎?」

  不知道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

  「哈哈。」趙嵩突然放聲大笑,獨臂的袖子在風裡飄動,畫面詭異的像是一隻缺了一半翅膀的風箏。「看吧我還真是一個軟弱的男人!」

  「十三。」楚喬沉聲說道:「謝謝你能來見我最後一面。趙嵩苦笑「你能千里跋涉護送於我,難道我的心胸就狹窄到不能來見你一面?

  遍地黃沙堆積,大風吹來,漫天飛散。趙嵩穿著一身褐色的普通粗衣,可是卻絲毫無損他身上的皇家貴氣,男人的頭髮被大風吹的翻飛,語調寒冷,緩緩說道:「但是這一次,真的會是最後一次了,他日相見,你時我無需再講情面,我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楚喬緩緩的搖頭,我不會殺你的。

  「那是你的事趙篙冷然說道:「任何人背叛帝國,都是死路一條。

  楚喬聞言,皺著雙眉抬起頭來,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趙嵩,什麼是帝國?」趙嵩眉心一簇只聽楚喬聲音低沉的繼續說道:「什麼是天理王法?難道就是你們趙氏一族一家獨大,言出如金,任何人都不得反抗嗎?帝都一戰,非戰之罪,沒有對錯,只有勝敗當年你父親欺騙朋友,屠殺燕北,殺盡燕洵的親人,此仇此恨又當如何計算?八年來,你親眼所見的暗殺和謀害就有多少?你還敢大義凌然的說趙正德對燕淘照顧有加、恩德如海?所謂的嫁女,成婚,不過是一場掩人耳目的騙局,當晚我們不反,就必定死在巴雷和魏舒曄的手上,今日你所見的只能是兩塚青墳二杯黃土。趙嵩,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以為閉著眼睛就看不到大夏的暴政,以為塞住耳朵就聽不到世間萬民的哀呼,卻不去想想,只是一場小小的帝都叛亂,為何會讓龐大的大夏皇朝分崩離析?我不否認我的確辜負了你的信任,對不起你多年的照顧,但是說到背叛帝國,發動這場戰爭,我毫無愧疚更無半點後悔,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對立的,從無調和的可能,就算一切從來一次,我仍舊會做出和現在一樣的選擇。鏗鏘的話語飄散在冷風中,趙嵩冷笑一聲,搖頭嘆道:「阿楚,我真的看錯你了。

  你沒有你只是沒有認識全部的我。楚喬沉聲說道:「趙嵩,生活在這個時代,是你我的悲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八年前燕洵曾對絕境中的我施予援手,在我決定跟隨他走進聖金宮的時候,你我的命運就注定對立。你是大夏的皇子,我卻立志要推翻夏朝,你我之間早晚會決裂沙場。整個大夏皇朝的人都知道夏皇不會放過燕洵,卻只有你一個人當做什麼也不會發生的混沌過日子,八年來,我曾不止一次的暗示你,疏遠你,奈何你始終不肯認清現實,天真的以為你父親會放過這個燕北的漏網之魚。趙嵩,我從來沒想過欺騙你,背叛一說更是無從說起,但是,我的確傷害了你,你多年的照顧和恩情,我會謹記心間,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看來,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太過天真了。趙嵩悲涼一笑,決然的轉過身去:「我不會讓你擁有能報答我的能力,阿楚,你走吧,我希望這一生都不要再看到你。

  「趙嵩。」楚喬突然高聲叫道,趙嵩聞聲馬蹄一頓,卻並沒有回過頭來

  楚喬想了許久深吸一口氣,方才沉聲問道:「燕洵怎麼樣了?」趙嵩的背脊頓時僵硬,寒風吹來讓他的眼神越發冷冽。

  不是被逼到絕境,他絕對不會傷害你,不是重傷到無法理政的情況下,他絕對不會允訐那些人來護送你們你傷了他致命,很嚴重,對不對?

  雖然是疑問的句子,但是卻沒有半分疑問的語氣,楚喬很肯定的說出了這句話是一個結論,而不是一個假設。

  「是!趙嵩背對著楚喬,語調陰森的說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你還趕得及回去給他送終。

  身後突然就沒有了聲音,只剩下低沉的喘息聲,急促的壓抑的,過了很久,沙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多謝你告訴我。說罷,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頓時在身後響起,甚至來不及道一句別,又或者根本就沒有道別的必要馬上的女子焦急的調轉馬頭,向著西北的方向,急速的狂奔而去,

  身後的人已然離去,趙嵩仍舊呆立在原地,馬兒不安的在地上刨著蹄子,冷風吹來,男人的柚子在半空中飛舞,看起來充滿了濃重的悲涼和辛酸。

  阿楚,你字字珠璣,句句真言,我怎會單純到連這些都不明白?八年來,這個擔心一直在我心間掙扎徘徊,奈何,我卻始終不願放開抓住你的機會,我非是不知而是不願承認,一直以為只要我更努力一點就可以將你留住。我苦心孤詣的騙了自己這麼多年,騙到連自己都恍惚相信了自己編織的謊言。帝國將傾,大廈將覆,我句句不離燕洵背叛大夏,其實真正傷心的卻是你終於背叛了我啊!

  雖然,這一切,我早就猜到了。狹路相逢,殺人救護,萬里護送不問隻言片語,但是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猜得到,只是因為心底那樣堅定的信念和不可動搖的信任,阿楚我曾經以為在你心中我和他的份量應該是差不多的,就算是差也差不了多少,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趙嵩仰頭苦笑緩緩閉上雙眼,跌宕半生,終於還是一場鏡花水月。劇烈的馬蹄聲突然響起,趙嵩猛然抬頭,就見趙諄兒和趙徹聯袂而來,身後跟隨著大批的大夏官兵,足足有三百多人。

  「楚喬呢?趙淳兒策馬奔在最前方眉眼凌厲,早已失去往日的嬌憨和軟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的勒住戰馬大聲問道:「十三哥她人呢。」

  走了。」

  「走了?你怎麼能放她走?大夏公主眉梢一挑,厲聲問道:「往哪裡走了?」

  見趙嵩沉默,趙淳兒大怒大聲叫道:「十三哥我們被他們害成什麼樣子,你都已經忘了,是不是?

  十三弟,她往哪條路走了」趙徹一身黑色戰甲,眼神在趙嵩斷臂上看了一眼,並沒有多問,顯然已從趙淳兒處得知一切。剎那間,八年間的往事一同在腦海中呼嘯而過,像是一場巨大的龍捲風暴,他仍舊記得那一天,女孩子一身染白海棠棉裙,白駝毛小靴子,頭上插著兩隻翠玉的珠花笑顏如花的對自己說道:「我名字叫子虛,住在烏有院,是竇大娘手下的小丫鬟,每日的工作就是給少爺小姐們捏此泥人來玩耍,你可要記住了啊,」

  趙淳兒眉椎一挑,厲聲呵斥道:「趙嵩!你到底還是不是趙家男兒?

  「那邊。」趙嵩舉起手指,向著楚喬離去的方向,話音唰落,三百人馬頓時奔騰而去,轉瞬就只到下一片翻飛的塵煙。

  阿楚,你我之間,到底仍舊是一場子虛烏有立場不同從一開始就沒有並肩的可能。你甘冒大險送我回家我卻不能任你離去。子虛鳥有,子虛烏有,當日一句戲言,竟如箴言般在今日兌現。孤風如旋,夭地間一片蕭索,趙嵩打馬前行向著真煌古城緩緩而去,背影落寞,斜斜一條。

  「七殿下,前面沒有。

  斥候快馬奔回,趙徹面色陰沉,還沒說話,趙淳兒就搶先說道:「她的馬快,馬上派出十路中隊,迅速追擊她就算再厲害,一個女人孤身單騎總需要吃飯喝水,早晚會被我們趕上。另外立刻飛鴿傳書,通知沿途的州府郡縣就說之前殺了他們大批聯軍的燕北楚喬來了,大軍沒有隨身,只有一個人,我相信,這天下恨她入骨的人絕對不止我一個,會有很多人願意代我們出手的。天羅地網之下,我倒要看看她一個人怎樣回到燕北?趙徹眉梢微挑,傳過頭來看向自己這個小妹皺眉說道:「淳兒,你在路上遇到什麼事了嗎」趙浮兒一愣,緊張的抬起頭來,問道:「七哥為什麼這麼問?」

  「你變了很多。趙淳兒眼神幽深,那些骯髒的畫而再一次迴盪在腦海裡少女冷冷笑道:「七哥,我沒有變,我只是長大了。

  「駕!趙諄兒厲喝一聲,策馬向前而去趙徹和眾多士兵連忙跟上,護在她的身後。很久以後,官道外的一片草叢裡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站了起來,她望著趙淳兒消失的方向,心底突然蔓延起大片的苦澀。

  果然不出她所料,趙篙果然出賣了她,她有意選擇了一茶迂迴返回燕北的路,若是趙嵩不說,趙徹等人必定會向著另外一備路追擊。

  而趙淳兒,一路安靜沉默,從不顯露出敵意甚至還有意引導她來到真蝗,為的就是讓她護送自己安全運回帝都,然後將她殺之而後快。這個大夏的公主,早就對她存了必殺之心!站在空蕩蕩的荒原上天空中長鷹厲嘯,翅膀雪白,像是天山的白鷹。

  楚喬曲起手指,吹了一個響亮的。哨極遠處,一匹潦黑的戰馬迅速奔來,很快跑到楚喬身邊,開心的圍著她打轉。

  楚喬翻身跳上馬背,沉著的笑道:「兄弟,我們要繞遠了,前面的路都被人封死了。」

  由真煌到燕北,是一片平坦的平原,當初為了防範西南鎮府使逃脫中途幾個大郡和封地的守備都命人將野草害掉,村木伐斷,將一切能夠提供躲避的密林全部砍掉每條河流、渡口、驛道,都有專人把守。他們以為楚喬只敢偷偷潛逃,卻不料楚喬帶著西南鎮府使大開殺戒,一連幾場會戰,讓他們損兵折將下還浪費了之前的一番佈置。

  可是現在之前的這些佈置卻能夠發揮巨大的作用,眼下,這些在自己手上吃了大虧的官員們得知自己孤身妄圖穿越千里圍因,返回燕北,哪會不睜大眼晴等著她自投羅網。這個時候,誰能抓到她,就明顯會時燕北新王形成掣射對新生的燕北政權更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畢竟,楚喬帶著四千人馬千里會戰,無一敗績的戰績,已經足夠令這些世家大族們顧忌膽寒的了。若是現在還按照原路返回,無異於自取滅亡毫無逃生的希望。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取道東南進入卡唐國境,向南走青桐山小道,轉入南疆烏熏河,順流而上,最後返回燕北!

  馬兒使勁的用脖子蹭著她的腿,楚喬一笑,聲音裡帶著巨大的自信她勒住馬韁,輕喝一聲,向著東方策馬而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42:11

第082章 半路書生

  楚喬不僅小瞧了趙淳兒對她的仇恨,更小瞧了趙徹的智慧還有她楚喬二字目前在整個大夏氏族心目中的地位。真煌帝都的海布通文發佈了之後,原本分崩離析的大夏帝國頓時呈現出了空前的團結,各地的鎮守藩主們紛紛響應帝國的號召,積極備戰,摩拳擦掌,光是上萬人的軍事演習就奉辦了十多次,慷慨激昂的演說,振奮人心的動員大會,熱鬧壯觀的百姓遊行,在大夏各地如火如荼的展開,好像他們要面對的不是一個狐身的女子,而是一隻百萬雄兵一樣。之前面對燕北軍隊一片低迷的士氣瞬間高漲,戰士們唱著戰歌,聽著戰鼓,在各地藩主的淚眼相送中,雄糾糾氣昂昂的走出了城門,投入到無邊的荒野之中,開始了他們艱巨而危險的萬里圍獵。不知情的平民百姓還以為是燕北軍打過來了,人人驚慌失措,家裡的值錢物件早已打包好,隨時準備跟著亂民逃之天天。

  楚喬知道,並不是她有這麼大的面子讓這些大夏軍人們聞風喪膽到這種地步。原因只在於當初帝都發出勤王令的時候整個皇朝無一響應,如今眼見燕北軍沒有立即回師東上的打其,趙氏在雲都也站穩了腳,地位逐漸穩圓而大夏在各地的守軍紛紛回籠聚攏在了真煌城趙徹的麾下,之前因為燕洵造反而造成的帝國動盪漸漸過去。這些世家們當然要為自己尋一個退路,就在前幾天,嶺南沐氏、華西諸葛氏、殷!魏氏等幾大豪門,都派出使者帶著大批的糧草輜重前往雲都和真惶,這個時候若是仍不知為自己謀一個忠心耿耿的退路,那不是傻子就是白痴。

  於是,不敢直接率軍殺往燕北的各大藩王將軍們,紛紛將矛頭對準了這個斗膽從七皇子和八公主手中逃脫的女子,好像只要殺了她,燕北軍就會跟著土崩瓦解一樣。就連沒接到通知的帝國東南部各位鎮守藩主,也湊熱鬧一樣的表著忠心,派出大批士兵嚴密探查,大有挖地三尺也要將人擒住的意思

  然而,正是東南藩主們這個作秀給帝都看的動作,卻給楚喬帶來了巨大的麻煩,因為此時此刻,她正在夏唐交界處的東南方。

  馬兒已經累得。吐白沫,楚喬無奈的停了下來讓馬兒喝水休息。她並沒有胃。,可是為了保持休力,她還是吃了一塊乾糧,就著冰冷的水,吃的胃裡很不舒服。今天已經是第六天,再有兩天的路程她就會進入卞唐境內。可是在這之前,她還要經過兩個州府管轄之地,在前方還有大片混亂的無人區,再然後,就是卞唐的北方第一關。白芷關。

  千百年來,白芷關作為東陸正統對抗北方異族的重要屏障,已不知經歷了多少重大的戰役,防範之嚴密,堪比燕北關,楚喬到現在仍舊沒有想出萬全的對策。左思右想之時,蹄聲突然在遠處響起,楚喬一驚,抬起頭來極目望去,頓時色克

  只見遠處塵土飛揚,一百多騎戰馬迅速奔來。好在東南不像西北那樣堅壁清野等著自己自投羅網此處密林處處山野起伏,不然這麼近的距離自己定然早已暴露。楚喬哽著牙,翻身跳上已經警覺的站直身子的戰馬,驅馬狂奔了起來。

  踏著溪流了走了三里多地,使敵人失去追蹤的腳印,可是剛剛喘了一口氣,催命的蹄聲又在身後響起,楚喬眉頭緊鎖,她果斷的抱了兩塊巨石,用繩索綁住放在馬背上,然後用力的一拍馬股,催促戰馬離去。

  這馬兒跟了她已有多年,幾次同生共死,感情極深。馬兒跑了幾步,就在原地站住,回過頭來,眼望著她,不斷的甩著尾巴。

  楚喬背起行囊,轉身就往密林深處走,誰知剛走一步,馬兒竟依依不捨的跟在後面想要跟上來,少女眉頭緊鎖,頭也不回的一刀擲去,嚓的一聲,沿著戰馬的脖頸而過。戰馬受了驚嚇,長嘶一聲,轉頭狂奔而去!

  聽著身後的蹄聲越來越遠,楚喬深吸一口氣,背著包袱,走進了茂密的材林。

  「夫王土之六海,教化安德邦,君國之聖道,仁義為典化,興亡之衰敗,初夏的早上鳥語花香,一片綠意的山道上,有朗朗的讀書聲悠然的傳來。遠遠的,就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騎坐在一匹雜毛青驢上,手握著一卷微微泛黃的書卷,搖頭晃腦的吟誦著。

  這真的是一個好天氣天高氣爽,鳥語花香,州剛下過雨,連空氣裡都飄散著一股好聞的味道。梁少卿合上書卷緩緩的抬起頭來,微微瞇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年輕俊朗的臉上帶著善良的笑意。他伸出手來,攤開手掌,上面有著幾粒細碎的稻米,一隻嫩黃色的雲雀見了連忙撲肩著翅膀落到他的手掌之上,低頭輕輕的啄食著那幾粒稻米,一邊吃著還一邊偷偷的向上翻著綠豆小眼看著梁少卿毫無惡意的臉孔。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落到捕鳥人的手裡了。

  小鳥繞著他上下盤旋,卻始終不曾離去,清晨的陽光順著稀疏的村葉灑在年輕人的臉上面孔柔和,帶著善良的笑意。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打鬥之聲,書生微微一愣,豎著耳朵聽了一會,清晰的呵斥打鬥聲登時傳進耳中,梁少卿皺起眉來,暗暗嘟嚎道」出門在外,閒事莫管,安全為先。,說罷,書生使勁的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肯定自己想法的正確性,勒馬轉身就向著原路而去,想要躲開這場無妄之災。可是剛剛走了兩步,他又停了下來,暗道萬一是有強人恃強凌弱,自已巍巍大丈夫,卻見死不救,豈不是有違俠義之道?想到這裡,書生坐在馬背上,默默的沉思,樣子十分的認真

  打鬥聲仍舊在繼續,梁少卿的心裡卻在激烈的天人交戰即怕惹了麻煩,置之不理卻又有些過意不去,踟躕了好一陣手,年輕書生突然一咬牙,暗道也許只是兩伙農夫在打架,自己只要上前去勸阻一番,他們定會曉以大義的罷手言和,就箕情況危急,自己也可以跑去報官,不會出事。所以,抱著上前觀望一下子的態度,男人輕輕的拍了拍坐下的青驢,輕輕道:「小青,響們悄悄去看看。

  天不佑善人就在這時,一直盤旋在一旁等著吃稻米的小雲雀卻等的有些不耐煩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一頭衝下來伸嘴就啄在青驢的眼皮上。名喚小青的青驢驀然一驚,響亮的叫喚一聲,揚起蹄子就瘋狂的向著前方奔去!

  「啊,小青小青!你幹什麼?方向錯啦,輕點啊。」

  猛烈的風聲從耳邊吹過,呼嘯聲起,梁少卿緊緊的抱著驢脖子,幾乎被顛的將肺吐出來,鬱鬱蔥蔥的林子在眼前一閃而過,梁少卿從不知自己的青驢速度竟然可以這麼快,可是就在他心下感嘆的時候,毛驢尖叫一聲,登時就停了下來。

  靜死一般的靜!

  空氣裡有生鐵的味道,隱隱還有剛唰殺完豬才有的腥氣,梁少卿緩緩的鬆開手,然後小偷一般的抬起腦袋,睜開了緊閉的眼睛,帶著幾分小心,幾分害怕,還有幾分好奇的眼神向四周望去。

  所有人都住了手,滿身鮮血的士兵們轉過頭來望向這個不速之客,連同那個被他們包圍在中央的少女,也一同用岢怪的眼神望來。

  連續兩日的追擊,不間斷的十多場戰鬥,讓這些人都已經身心俱疲,這個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使他們心驚膽顫,天大的功績就在面前,硯在問題的關鍵就是誰能頑強的堅持到最後。所以,這個有可能會是對方援兵的人物的出現,就顯得別樣的重要。

  「我,是路過的。」

  梁少卿呲著一口白牙,笑瞇瞇的望著眾人手中鮮血淋漓的刀子,語氣打顫的解釋道:「我,我遊歷到此坐騎受了驚嚇,打擾各位了我,這就走,這就走,你們繼續。

  梁少卿戰戰蔬兢的坐直了身子,掉轉驢頭就想迅速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轉頭的最後一刑那,他的眼睛瞥到了那個被人群包圍在中央的少女,眼皮突地一跳,一股電流迅速湧遍全身,那一刻,他沒有時間去看清楚少女的長相和穿著,他只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猶若秋水般明澈動人的眼睛。那雙眼睛還是那般年輕可是卻已是那樣的沉穩和冷靜,她望著他,望著他轉身離去,眼神如同一股冰冷的清泉,從他的頭頇澆下來,連著骨髓,都是一片冰涼。

  「小丫頭,束手就擒吧,這樣下去,你就算不死在我們弟兄的手上,也會失血過多而亡的。

  士兵的頭冷聲說道,楚喬緩緩挪動一下沉重的腳步,對方的確是追蹤能手,自己稍稚大意,就被敵人纏住,兩天下來,雖然被自己殺了三十多個敵人,但是此刻兩日未曾進食,休力大量透支,已經無力再戰了,所屏的,仝是一股勇氣。她的手緩緩的摸向腰間的飛刀,深深呼吸,像是一隻等待時機的島子,隨時等著和人一決雌雄。

  「看來你是敬酒不知吃罰酒了男人冷喝一聲「弟兄們!上陞官發財就在今日這一遭了,就扯格殺,生死勿論!」

  「唰的一陣厲響,沉重的戰刀迎頭而上!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厲喝突然傳來,只聽男人清冽的嗓音高聲疾呼道:「都住手!

  電光石火間,所有人大吃一驚,齊齊轉過頭望去,卻頓時瞠目結舌!

  年輕的書生去而復返,騎驢而歸,雖然面色發白但卻義正言辭的大聲說道:「你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黷負一個小姑娘,太不像話了,

  士兵的首領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這位公子是何人」為何要管官府的事?

  「你們是官府的」」梁少卿似乎這時才注意到士兵們的軍服,頗有些為難的皺眉道:「在下樑少卿,路過此地,見你們在此打鬥,就上前來詢問一二,沒想到各位是官家的官差,失敬失敬。

  「梁少卿。」

  士兵頭子疑惑的默念,卻一時想不起哪個有膽量插手官府之事的世家是姓梁的。面色登時一沉,怒聲道:「閒雜人等滾到一邊去,小心刀劍無眼!

  「是是,梁少卿連忙說道剛想轉身離去,卻忍不住回過頭來小聲的說道:「打打殺殺終究有辱斯文,不知道諸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可不可以跟在下說說,讓我為大家和解一番。

  「我看你是找死,頭領怒喝一聲,舉刀就猛劈而下,

  「啊!梁少卿大驚失色,抱著腦袋竟然連躲都不知道躲。

  「蠢貨!楚喬冷喝一聲,一把梆出飛刀,只見一道白光迅速而去,唰的一聲沒入頭領的脖頸,男人雙眼圓瞪,踉蹌兩步,噗通一聲趴在地上!

  「大人!

  士兵們大驚失色,齊齊奔上前去。楚喬趁著混亂,幾步上前,飛身躍上書生的青驢背上從後面越過書生的腰,一把抓住韁繩,厲聲說道:「快走

  「啊姑娘,你怎麼上了我的坐騎?男女授受不親,姑娘還是,

  「砰的一聲悶響,楚喬一個窩心拳就狠狠的砸在男人的胸前,雙腿一踢,。中喝道:「駕!

  這青驢倒也爭氣,撇腿就跑速度竟不比普通的戰馬慢上多少。不多久,身後頓時傳來追擊的馬蹄聲楚喬當機立斷,一把翕起青驢背後的行李就扔在地上。

  「啊姑娘那是我的書,我的行李我的盤纏,我的詩稿,啊!姑娘,那是我的通關文諜啊!」

  青驢腳程極快,在這樣難行的山路間速度竟比戰馬還要快上少許,片刻之後,就將枚人遠遠的甩在後面。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42:32

第083章 再入奴籍

  越往南走,天氣越發的暖和青驢一路奔馳,足足跑了一個多時辰,正午烈日當空,山路九曲十折,又過了一道山梁,只見那之前還健步如飛的青驢突然噗通一聲趴在地上,再也不肯起身。

  楚喬和梁少卿一個跟頭栽了下去,楚喬身手利落,一個前滾翻就穩住了身形,梁少卿卻摔得慘了,咕嚕嚕的滾了幾因才停住,還沒站起身來,就哇的一口吐了出來,氣味熏人,一身狼藉。

  「你沒事吧」楚喬好心走上前去,沉聲問道。

  年輕的書生好不容易站起身子,一邊叉著腰喘著氣,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你這這不講道道理的女人我我好心救你,你,你卻將我的行李都給扔了,簡直,簡直豈有些理。

  「那遞過去一塊白絹,楚喬沉聲說道:「擦擦嘴吧。」

  「算、算我倒霉。

  梁少卿喘著粗氣走到青驢身邊,伸手就想將毛驢拉起來,誰知那驢累得極了,任梁少卿怎樣拉扯,卻死活也不肯起身,年輕的書生氣的眼睛通紅氣極說道:「好啊,現在連你也來跟我作對。

  「它跑的太急了一時半會歇不過來。」楚喬說道:「你要幹什麼?」」

  梁少卿大怒,大聲叫道:「我要幹什麼?我要回去拿東西

  「你現在回去,等於找死。」

  「我不回去才是找死呢?」沒有通關文諜,沒有行走草書,我怎麼去唐京?梁少卿怒氣衝衝的嘟嚷:「更何況,他們和我無冤無仇,我做事向來奉公守法,他們為何要與我為難」」

  楚喬拿起自己的寶刷,看也不看他一眼蹲在訓在地上的青驢身邊,漠不關心的說道:「你若是不想活了就回去吧,看看拿回了通關文諜和行走草書,你還沒有沒命去唐京。」

  「嗨你剛刖救了我,還馱著我跑了這麼遠,謝謝你啊!「少女笑顏如花,眼睛瞇成一道彎月,臉頰上有兩顆小小的酒窩,看起來請麗可愛,遠不像她平時的那般嚴肅。

  書生被楚喬嚇到了,在原地踟駙了半天也沒敢回去聽她說這詰忍不住插嘴道:「這位女俠你要謝的話是不是應該謝我啊,救你的人是我,你怎麼能時著一個畜生道謝?

  「你救我?」楚喬疑惑的皺起眉來緩緩的回過頭看向這名傻頭傻腦的書生,淡笑著問道:「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啊?」你這姑娘怎麼這樣?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對救命恩人這個態度連個謝字都不說還出言諷刺。

  「是你殺了那些官兵?還是你馱著我衝出了重困?你什麼都沒做憑什麼說是你救了我?」

  「你你。」梁少卿張。結舌了半天,終於磕磕巴巴的說道:「是我進去和他們講明道理,曉以大義,然後」

  「然後他們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乖乖的放我們走了?」

  梁少卿一愣,登時就沒了言語,楚喬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小小的個子還沒到他的肩膀,卻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有正義感是很好,但是還要有腦子,沒這個能力以後就少管閒事,要不是有一頭好畜生,今天你就要和我一起命喪黃泉了。」

  少女淡淡一笑,從懷裡掏出兩張大夏通用的銀票放在他的手裡,說道:「你的東西一定是拿不回來了,這裡有些銀子就當是彌補你的損失,耽誤了你的事情真的很抱歉。這裡還是不太安全,我可以送你到下面的城鎮,你看如何?」

  「哼梁少卿一把打落了楚喬手中的銀票,怒氣衝衝的說道:「我堂堂七尺男兒,行得端走得正,有何畏懼?我看跟你在一起才不安全,小小年紀,卻遭到官府圍剿追捕,不是江洋大盜也是慣習輸兒。

  書生走到青驢身邊,使了吃奶的勁,拚命的將毛驢拉了起來,隨即一步一踉蹌的拉著毛驢向著山下走去。

  楚喬站在原地,笑瞇瞇的看著書生遠去,撿起地上的銀票,大聲喊道:「書呆子這錢你真不要嗎。

  梁少卿頭也不回的大手一揮「死也不要!」

  話猶在耳,兩個時辰之後,在東郭鎮的馬匹奴隸市集上,再一次看到眼前男人的時候,楚喬忍不住呵呵的笑出聲來。

  「姑娘,要買奴隸家丁嗎?這個好,身強休壯,能抗能千買一個頂尋常三四個。這個,以前是武術教頭,犯了事才被入了奴籍,武藝高強,還識文斷字。哎?您眼力真好,這個相貌俊秀,雖然年紀小點,但做個書僮親隨最合適不過,最適合姑娘您的身份。奴隸販子熱心的向楚喬推薦著,少女目光含笑的在一眾奴隸中掃了兩眼,然後指著角落裡滿臉通紅的梁少卿說道老闆那個怎麼賣?」

  「那個啊,這老闆是一個精明人,眼珠一轉拉著楚喬到一邊說道:「那個是城守州刖抓到了,沒有通關文諜,也沒有行走草書,還硬說自己是讀書人,州剛被送到這裡叫賣。他沒有奴藉也沒有正現的賣身文書,所以,姑娘開個價,我看差不多,就賣給您了。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楚喬拉著被命名為阿七的梁少卿走在熱鬧的長街上,女的嬌俏可人,男的雖然狼狽了此,卻也是一表人才玉村臨風,一時間惹的街上行人人人注目。尤其是看到梁少卿背上還搖著一顆草標身前雙手擁綁的時候更是議論紛紛了。

  「喂你快給我解開!」

  楚喬懶懶的回過頭去,笑瞇瞇的同道有你這樣跟主人說話的嗎?

  「什麼主人習我堂堂一名讀書人卻被你以金錢俗物來買賣簡直是有辱斯文!我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

  「錯

  楚喬一口打斷他的話:「第一,不是我讓你來多管閒事的。第二,你對我也沒有救命之恩,反倒是我救了你這個不知道夭高地厚的書呆子。第三,我之前要給你錢,可是你說你死也不要。若是有錢給城守交進城費,就不會被查行走草書,也不會被當做奴隸被抓起來販賣。所以,你會變成這樣完全是你自作自受,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我、我」

  「唰」的一聲,繩索落地,楚喬笑著將兩張銀票遞過去「咱們就此別過,以後別再被人抓住了。

  「大丈夫行於世間,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死也不會要你的錢的

  看著梁少卿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長衙的盡頭,楚赤搖頭淡淡一笑,若不是自己時間緊迫兼且自顧不暇,真的應該將他的行李物品搶回來。世事迫人如今,他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此番冒險進城買馬已經犯了大忌,實不宜多生事端。在湯馬嶺暴露了行蹤,一時間整個東南都佈滿了帝國的爪牙和眼線,原本兩天就可以到達的路程,躲躲閃閃之下竟足足走了五天。五天過後,楚喬終於來到了距白芷關不過五十里的賢陽城。

  想要通過白芷關進入卞唐只有兩各路,一務是走陸路,從白芷關。進入卞唐境內的第一座大城白芷城,走這條路需要兩國簽署的文書即為通關文諜,還要大量的金錢打通方能入境。白芷關作為卞唐北方最大最強的關。其防範的嚴密程度自然無需質疑?楚喬當然不會有正常的通關文諜,她也沒有強行冒險入關的打箕,所以這各路幾乎可以不去考慮。

  第二各路就是走赤水上的水路,現在沒有戰事,時水上的防範也不如關。那樣嚴密,楚喬知道有很多黑船暗暗的做這種買賣,專門以高價運送那些沒有通關文書卻想要入關的人。所以,她不得不冒險再進城,偷偷打聽這樣的商家。

  連續在黑市上轉悠了兩天,終於談妥了時間,定在明日晚上三更,於三十里外的乾水溝下船。

  夭色已晚,楚喬行色匆匆的走在長銜上為了掩飾行藏,她穿了一身男裝,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般,唇紅齒白,模樣俊俏。賢陽城是大夏的門戶邊境佔地極廣各地的商旅行人都要經過此處,熱鬧繁華之象竟後毫不遜色於真煌帝都,現在已是深夜,衙上仍舊人來人往,各種商戶叫賣衙頭,熱鬧非凡。

  以後都要走水路將剛買的馬匹牽到馬市上賤價賣了出去然後買了一些乾糧食物,正準備離開,卻被一夥人數眾多的奴隸販子吸3楚喬眉頭緊鎖的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巨大的鐵籠子放在空地上八九十名年輕的奴隸站在裡面,有男有女,其中以一名穿了一身儒生長袍的男人尤其醒目顯眼,已經有幾名徐娘半老的中年貴婦在一旁笑吟吟的打量不斷的向貨主詢問著價錢。

  「嗨

  楚喬料斜的仵在在籠子上,手翕著一把瓜子,對著裡面的男人叫了一聲,然後呸的一聲吐出一顆瓜子皮笑吟吟的,十足一個富貴人家的敗家子弟

  男人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皺起眉來,滿臉的厭惡,也不答話,隨即無精打乘的低下頭去。

  「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你運氣不獵啊,這才幾天又有新東家接受你了

  梁少卿聞聲頓時一驚,猛的抬起頭來,上下打量她一番,認出她來,頓時驚喜的叫道:「啊是你?你怎麼這個打扮?

  「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女嘿嘿一笑我是江洋大盜嘛。

  「哦對。」話剛一出。,梁少卿頓時改。搖頭道:「不對不對,你怎麼會是江洋大盜,一定是官府的人誤判冤枉了好人。」

  「呵呵。」楚喬笑出聲來,調侃他道這是吹了什麼風我們一身正氣行得端走得正的堂堂七尺男兒說話也變得這樣。不對心了,怎麼?有事求我啊」

  「姑娘,快救我出去吧!梁少卿垮著一張臉「你不能看著我被當成奴隸來侮辱啊,我說什麼他們都不相信,這裡我人生地不熟,現在只有你能枚我了。」

  「救你?少女啪的一聲將瓜子都扔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怎麼救?」

  「當然是將我買出去了」

  「那怎麼行習

  「那怎麼不行?」

  楚喬連忙搖頭道:「您堂堂一名讀書人,卻要被一群走徒平民以金錢俗物來買賣簡直是有辱斯文玷污了您的身份,我怎麼能幹這種事?

  梁少卿瞠目結舌,臉龐通紅,想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說道:「時間緊迫,事態緊急,這個、這個文人氣節,暫時、暫時可以先放一放。

  楚喬聞言頓時撲哧一笑,正想說話突然見一名五十多歲一身綾羅綢緞滿臉胭脂水粉的肥胖婦人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大步走了過來,隔著籠子一把抓住了梁少卿的衣領,叫道:「就這個。」

  老闆一愣,笑瞇瞇的說道:「夫人,那我剛剛說的那個價

  「就按你說的辦

  「好勒,您稍後

  梁少卿見了頓時面如土色,求救的向楚喬望來。

  只見那婦人身後跟了十多名點頭哈腰的下人,還有二十多名剛剛買下的奴隸,一個個全都相貌清秀,俊秀高大。

  楚喬暗暗乍舌,笑瞇瞇的走上前去,緩緩說道:「這位夫人,您都一般年紀了,買這麼多精壯男子,您受得了嗎?」婦人聞言頓時不高興,冷冷的看了楚喬一眼,說道:「哪來的小兔崽子,滾一邊去。」

  「我是為您好啊不如,您讓一個給我吧」

  「想得倒美!婦人怒聲喝道:「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打折你的狗腿!

  「哎喲,真兇!」楚喬連忙閃到一邊,對著老闆大聲喊道:「老闆!這奴隸她出多少錢」我出雙倍!

  此言一出,正在準備將梁少卿拉出籠子的老闆頓時一愣,瞪著一雙金光閃閃的眼睛就向這邊望來。

  「雙倍」婦人嗓子尖銳,冷聲說道我出四倍,敢跟我爭!」

  楚喬笑吟吟的靠在籠子邊上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出十倍。

  「我出二十倍。」

  楚喬搖了搖頭,說道:「我出四十倍。」

  「我出一百倍。」

  「我出二百倍!,

  「我出一千倍!」

  「哇一千倍啊

  楚喬笑容可掬,乍舌道:「那就讓給您吧,我可爭不起。

  老闆樂的臉都開了花,忙不迭的衝上前來:「錢夫人,原本的定價,兩片金葉子現在您出價一千倍,就是兩千片金葉子戍交。婦人唰才不過是逞一時之快橫看豎看這個小白臉奴隸也不垃兩千片金葉子,眼珠一轉,頓時大聲叫道:「好啊,木老闆你和人串通好了陰我

  「這、這是怎麼話說的,我敢陰誰也不敢陰您啊!」

  「哼我不買了咱們走著瞧!婦人大喝一聲,轉身帶著下人們就怒氣匆匆的離去。木老扳站在原地頗有些摸不到頭腦,左右看了一因,才看到靠在籠子旁邊站著的楚喬,連忙小跑著跑上前來,笑著說道:「這位小公子,那位夫人走了,這個奴隸既然您看好了就賣給您了,就按您剛訓說的那價,二百倍,四百片金葉子。」

  「木老闆,你欺負我年小不懂事嗎勺楚喬展顏一笑:「之前是和那位胖婦人制氣,我才給了這麼個價現在她走了,你還問我要這麼多錢。您這賣的不是奴隸,是皇子吧。」木老闆張。結舌嘿嘿笑道:「那您說您給多少。

  「和你們之前定好的一樣,兩片金葉子。

  「什麼?木老扳大吃一驚皺著眉說道:「那我還不如賣給老主顧何苦為了您得罪一個人呢?你多少得給加點。

  楚喬冷哼一聲,抬腿就要走「愛賣不賣,不賣您就再找您的老主顧去

  「哎等等,等等,木老極嘆了一聲,說道:「得,就賣給您吧。」

  梁少卿頓時鬆了口氣,可走臉上的笑容還沒散開,就聽楚喬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來:「可是老闆,我今天沒帶錢,要不我給您打一欠條吧回頭我准還您。」

  「什麼?在場的所有人頓時一愣,木老闆更是氣得七竅生煙,怒氣衝衝的說道:「我說小公子,您不是耍著我玩呢吧,我可是一把歲數了,在這賢陽城也活了二十來年,還沒見過你這樣的主顧。」

  「嗨嗨」梁少卿小聲的叫道:「你幹什麼?快給錢啊

  「我真沒錢了。」楚喬回過頭來,苦著臉說道:「不信你來翻翻,我都花沒了,誰讓之前給你你不要的?

  梁少卿頓時臉色一白,可憐巴巴的說道:「那怎麼辦?

  「沒辦法了,只有這樣了。」

  梁少卿刖想問她想怎樣!突然只見少女唰的一聲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身體瞬時間旋風般橫掃,一刀架在木老闆肥胖的脖子上,笑吟吟的說道:「說了打欠茶給你你不要,現在,我只好明搶了。木老扳牙關打顫哆哆嗦嗦的說道:「好、好大的膽子」

  「我的膽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不過木老闆您的膽子卻撬大的,脖子頂著刀,還能說話這麼利索。」

  「放下我們老闆。」

  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楚赤笑瞇瞇的四下望了一眼,隨即湊到木老闆的耳邊,緩緩說道:「你這樣的身家,卻為了兩片金葉子死了你說值嗎?

  匕首順著木老闆的脖頸輕輕的田下,頓時興起一溜細細的血珠,年過六旬的人販子頓時撕心掣肺的慘叫了起來。

  「閉嘴!楚喬一腳踢在男人的小腿上,柳眉一豎,俏臉冰寒,冷聲喝道:「還不放人!

  「快快放人!」只是一道小小的傷。木老闆卻哭得連鼻涕都要掉出來了。

  楚喬瞥見籠子旁栓著一樣馬正是木老扳的馬匹。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少女猛的躍起,一腳狠狠的踹在木老扳的胸口上,拽起梁少卿翻身上了馬背,「駕」了一聲,就迅速的絕塵而去!

  「快追上他們木老闆大聲疾呼可是哪裡還有他們的影子。漫漫長夜,冷月如霜,只餘下一地清輝。城外一處破舊的城隍廟裡,梁少卿坐在乾草上,楚喬拿出包袱裡的乾糧遞給他,笑著說道吃點吧。」

  梁書生杞彆扭的沒有接過,楚赤也不勉強,將幾張銀栗遞過去,說道:「明日我就要離開了以後我們不同路,你再出事我也救不了你,這此錢你收下吧。

  梁少卿眉頭一皺「你不是沒有錢了嗎?

  「誰說我沒錢了?

  「你州才在市集的時候說的。

  楚喬眉梢一挑,說道:「我有錢,只是不多了只剩下這此,若是給了他,那你以後怎麼辦?況且就算我有很多,也不會給那種人販子。

  梁少卿聞言微微動容,想了好久,終於問道:「你只刺下這此錢了,都給了我,你怎麼辦?」

  「我不會有事的楚喬輕輕一笑,誠懇的說道不是我,你也不會落到這個田地,雖然這裡面有你自己發傻的緣故,但是我也難逃千系,收下吧,以後做事謹慎一點,別傻楞楞的多管閒事了。」

  梁少卿少見的沒有反駁,握著那幾擻銀票,靜靜出神,一言不發。

  楚喬深吸一口氣靠坐在柱子上,眼望著窗外的明月,眼神靜謐,失去了平日裡的銳利,多了幾分女性的柔和。

  梁少卿抬起頭來奇怪的看著她,突然張。問道你這是要去哪。」

  「我嗎」我回家。

  「你家在卞唐?」

  「不是。」少女輕輕的搖了搖頭「我家很遠要走很長時間的路。」

  「現在道上不太平,你一個女孩子,要多加小心啊。

  楚喬微微一笑,沒有答話,眼神好似柔和的月光,睫毛又黑又長,在臉頰上投下一道剪影。梁少卿見她不答詰,自報家門的說道:「我要到卞唐去

  楚喬低聲應了聲「哦。

  梁少卿的聲音裡突然充滿了嚮往和喜悅,好像自已在說一件很值得自豪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樣「我要到卞唐的唐京去拜訪曹仲謀老先生。

  「卞唐的禮部大學士曹仲謀?

  「是啊!你也知道曹老先生?

  楚喬點了點頭:「曹先生詩文無雙,名滿天下誰人不知。

  「你說的對梁少卿說道:「我這次萬里迢迢,就是慕名而來的,我一定要見一見曹先生和他探討一番,聆聽曹先生的精妙高論。

  「心裡有崇拜敬仰的偶像是好事,只是未必要靠近他,若是失望而歸豈不可惜。

  「怎麼會?」梁少卿頓時不高興的說道:「曹先生學究天人,名滿天下,我怎麼會失望」

  「是嗎?」楚喬一笑「那就祝你得償所願吧。

  外面的風吹了進來,地上的火把辟啪的響,梁少卿默想半晌,試探的問道:「官府的人,為什麼要抓你啊」

  楚喬也不抬頭「你不是知道嗎?」

  梁少卿一愣:「我知道什麼?女子滿不在乎的說道:「你不是說過嗎?我是慣犯偷兒,說的沒錯,我就是偷了東西被發現於是才被人追捕的。」

  梁少卿一愣,頓時就傻了眼楚喬轉過頭來,笑瞇瞇的說道對,你吃的東西手裡的銀栗,都是我偷來的就連我第一次買你的錢也是偷別人的。你現在知道自己的處境,還要不要堅持七尺男兒的象氣不要這此銀票不吃這此食物呢?」

  「我我」

  梁少卿我了半天仍舊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楚喬見了撲嘬一笑,笑容燦爛,牙齒潔白,一時間險些比花了梁書生的眼蜻。

  然而就在這時,只見楚喬猛的眉頭一皺,頓時收斂笑容,猛的轉過頭去,像是一隻警覺的豹子般坐起身來,夜風蕭蕭,不一會,只聽靜謐的夜裡有數不清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快速的向破廟靠近。

  這時就連梁少卿都聽出了問題,男人緊張的靠了過來,小聲的問道:「是不是木老闆的人追來啦小

  楚喬沒有說話,心裡卻已經將這可能否決。以木老闆的能力是不可能調動這麼多的人馬的,並且只聽來人的腳步,就能聽出對方人人習武,且武藝不俗。她緩緩的站起身子,手按在佩劍上,緩緩說道:「待會一定要跟在我的身後,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了。」

  話音唰落,一道白芒突然閃現而出。危險!楚喬的反應何其之快,身體下意識的挪動,身形一閃,猛撲了過去胳膊朝右一揮,一道寒芒陡然射向濃厚的黑暗之中,只聽噗的一聲悶響,外面傳來一聲慘叫,隨即一隻銀色勁箭就狠狠的插在了身前。

  時方已經下定決心不留活。今晚這一站,果真兇險萬分

  「跟上我」楚喬低喝一聲一個翻滾就閃到窗子旁邊,擻出腰間長刷,一創架開迎面而來的籌雨,嘈雜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一陣密集的箭雨瞬間如同飛蝗一般衝向兩人。

  雜亂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無數人影衝進破廟一言不發撥出腰間長刀猛的就砍上前來,

  寒光暴漲,兩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衝至眼前,不待楚喬動手,一人的刀就已經劈到了楚喬的頭頂。

  出手拿腕!楚喬的動作迅猛如電,只聽卡嚓一聲骨折聲響,錯骨!刀落剎那間,黑衣人頓時匍匐在地,像是一攤爛泥一樣的嘶聲慘叫起來。

  「傻子!跟上!」一把拽住被嚇得手忙腳亂的梁少卿,楚喬飛身而起一腳狠狠的瑞在另一人的胸。上嚓嚓的骨頭碎裂聲,男人滿口噴血,狂飛而去。少女身子一晃一把擻出腰間長刷,大開大合,完仝捨命的生征路子,強勁的衝撞,巧妙的躲閃,精準的劈砍,一時間少女精準的殺人技術和強大的血腥氣勢,竟讓這此人望而卻步不敢靠上前來。

  「上上啊!

  為首的頭領推攘著不斷後退的手下,大聲疾呼,楚喬轉頭冷冷的望向他,嘴角冷笑,一把梆出最後一把飛刀。刀身好像長了眼睛一般嗖的一聲沒入男人的心。男人雙眼頓時圓瞪,腳下一顫,噗的一聲,就刨在地上!

  刀光晃眼,破廟窄小,能進來的人不多只見楚喬身形經過之處,一片狼藉,寶刮雪亮橫飛全部一招玫殘,重要的是楚喬身上無處不是武器,地左右兩手同時攻擊,手腳腿肘都能制敵於死地,一時間無人可擋,所向披靡。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的梁少卿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楚喬想也沒想,身子猛地一側瞬時間,一陣劇痛猛然從左肋下傳來,來不及查看傷勢,手上一錯,寶劍橫削,破月長刻斜飛而過,對方的腦袋頓時少了半邊。鮮血飛濺而出,全都噴在梁少卿的臉上,連雞都沒殺過的書生頓時大叫一聲,聲音淒厲,比讓人砍了頭的叫的還要慘烈不可思議的快,受傷在身的女子動作更加迅猛,嬌小的身體在狹窄的空間裡左突右支,一會的功夫地上就已經躺滿了敵人。

  「抱住我」少女突然厲喝一聲,梁少卿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聽門外又有大批的枚人迅速奔進男人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奴隸販子為什麼要下這麼大的力度來揖拿自己,在這個空擋,卻見楚喬甩開腰間的鉤鎖,橫臂一甩,一把就勾住了屋頂的橫樑。

  少女如猿猴般登時就拽著繩子竄了上去梁少卿想要抱住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又一輪密集的箭雨頓時襲來楚喬蹲在橫樑上,繩索的鉤子一把勾住了梁少卿的腰帶,然後抓緊繩子的另一端,大力躍下和梁少卿相交而過,眨眼聞,礙手礙腳的男人就被她運上了屋頂!

  「快快放箭!,

  「拽住繩子!楚喬大喝一聲,隨即拉住繩子,幾下就輩爬了上去,箭雨密集而來,楚喬一個不小心,肩頭中招,鮮血淋漓。

  「啊你受傷了

  「少廢話」楚喬冷喝一聲一腳踢碎了屋頂的瓦片,拉著梁少卿就由橫樑爬了出去。

  弓箭辟裡啪啦的都射在橫樑上,有人大聲喊道:「目標上房了,上去抓

  可是等他們跑出去爬上房的時候,哪裡還有楚喬的影子。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過了一會,一人一把脫下了黑色的外衣,怒氣衝衝的說道:「這樣的天羅地網都給她跑了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只見那身黑衣之下,所穿的赫然是一件軍裝。

  另一人搖了搖頭說道:「湯馬嶺那邊也折了不少人手,若是尋常女子,帝都哪裡會許諾我們這麼多的好處。」

  「我看,這件事不幹也罷。」

  「你倒是想幹。」男人搖了搖頭「以後再想抓她,可是難上加難了。

  「你怎麼樣啊?」濃郁的黑夜裡,梁少卿背著楚喬在狹窄的小巷裡迅速的奔走著,肩頭上的傷還不要緊,可是左肋下的傷卻十分嚴重,鮮血長流。

  楚喬悶哼一聲,咬著牙沉聲說道:「放我下來。

  「啊?」

  「放我下來!女子沉聲說道:「他們沒追上來。」

  「誰說我們沒追上來啊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兩人齊齊一驚抬起頭來,只見木老闆帶著二十多個人手笑吟吟的走了出來。

  梁少卿大叫道果然是你木老闆看都沒看他一眼,綠豆小眼緊緊的盯著楚喬,笑瞇瞇的說道:「臭小子,仇家不少啊正找著你呢,真是踏破草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梁少卿突然站起身來,伸出雙臂擋在楚喬面前鼓足勇氣大聲叫道」要抓你抓我,不要傷害她。」

  「不要傷害她」」木老闆冷哼一聲:「老子一個也不放過

  「來人啊把這小子抓起來長的刮是俊俏,一定能賣一個好價錢。」

  眾人轟然而上,幾下就將身受重傷的楚喬和手無縛雞之力的梁少卿抓了起來。木老闆大手一揮「走!回市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44:48

第084章 賢陽街頭

  狹窄潦黑的房間裡,少女的悶哼聲像是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驚醒了一旁的梁少卿。年輕的男子急忙爬過去,湊到楚喬的臉旁,緊張的小聲叫道:「你醒了嗎?你怎麼樣」

  楚喬眉頭緊鎖,以強大的意志力睜開了雙眼,初醒時的迷茫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隨即張。沉聲說道:「死書呆子,壓到我肩膀了。

  「啊梁少卿一驚,誇張的向後一躲果然自己壓到了楚喬的肩膀那傷口處又開始微微向外滲出血甘來了。

  「對不起,你怎麼樣,你會不會死啊?」

  楚喬不耐的白了他一眼,眉心緊鎖強忍著左肋下不斷傳來的一波一波的痛楚。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卻在陰溝裡翻了船,楚喬心下的鬱悶可想而知。好在左肋和肩膛上的傷口都不深,還不致命,只是若是一直在這骯髒混亂的奴隸窩裡呆著,得不到醫治和清洗,早晚會出大事。她四下打量著這座站起來都會碰頭的狹窄牢房,只有頂部有微微的光線傳來,只看一眼,楚喬就知道,自已和眼前的書呆子被人當做危險人物關到地牢裡來了。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了一陣開鎖的聲音,順著狹窄的梯子,兩名褐衣汊子走了下來,人人手提一條拇指般粗細的鞭子,粗著嗓子吆喝道,狗娘養的!都給我起來

  梁少卿被嚇得臉色發白,手腳都有些發抖,這個常年之乎者養尊處優也的讀書人為了一腔的熱情和嚮往離開家鄉前往唐京,卻在途中遭遇了諸般變故,世事的黑暗是他以往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可是儘管這樣膽小的書呆子還是緊張的挪到楚喬身前,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說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麼。我出去以後一定上報給當地的地方官,狀告你們強行拉人為奴,無禮毆打帝國貴族,不分尊早,沒有禮貌,毫無……

  「唰」的一聲,一道鞭影猛然戈下,一下就抽在梁少卿的手臂上,書生倒也有骨氣,悶哼一聲,仍舊梗著腦袋的瞪圓了眼睛,絲毫不知讓步。

  「狗東西都到了這裡還擺你的臭架子再敢滿嘴胡言,老子就給你灌進滿嘴大糞,看你還敢不敢廢話他媽的!」

  大漢罵罵喇劌的說道,猶自覺得不解恨一鞭子又輝了下來。可是卻沒打到梁少卿的身上,坐在他身後的楚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鞭子的末梢大漢大怒使勁的往回拽了兩下,卻沒拽動。頓時發了狠,紮了一個不倫不類的馬步頓時發力,誰知楚喬卻在這時鬆了手,男人一時脫手,砰的一聲就朝後仰了過去,一頭根狠的撞在土牆上。

  「誰都有走窄了的時候,為人處事還是要給自已留一條退路的好。」

  楚喬面色蒼白,語調冰冷。倒地的大漢狼狽的爬起身來,呼喝著就要跑上前和楚喬拚命,剛走了兩步,卻不自覺的停住了身子。只見眼前的小少年年紀雖小可是卻是氣度不幾,雖然身負重傷滿身鮮血,可是面色平靜,毫無半點驚慌之色,只是這份難得的沉著和冷靜,就和那位……聲聲要報官的書生大不相同。

  「書呆子,扶我起來。」

  梁少卿一愣,問道:「起來?去哪。

  楚喬不耐的看了他一眼,有傷在身心煩意亂也不願意多做解釋,扶著牆壁站起身來。梁少卿見了急忙扶住她的手。

  「這位小兄弟倒是懂行,老五,給他們換上衣裳,就要開市了。

  穿上奴隸的粗布衣衫,說是衣衫,其實就是一片麻布,在中間掏了個。當做領子兩邊在腰間一抿用草繩一系,就是一件衣服了。胸前背後,都有斗大的一個「奴」字。

  清晨的賢陽城一片熱鬧各地的商旅行人在市面上行走,南北各地的。音朵亂的彙集在一起小商小販在衙頭吆喝著,兜售著各色商品,馬匹糧食、衣衫珠寶、煮酒菸草、茶葉水果,所有大陸上能叫出名號的商品這裡幾乎都應有盡有。放眼望去,人頭湧湧,林茨比肩,一片繁華熱鬧之色。

  「進去!」

  大汊用力的一推就將兩人椎進籠子,巨大的鐵籠裡已經有了七八十個奴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紀大的四五十歲,鬚髮花白,年紀小的卻只有七八歲怯生生的坐在角落裡眼神好像是受驚的兔子,驚恐的打量著四周。

  「唰

  一陣鞭影突然抽了進來,楚喬背脊一熱頓時被抽開一道血淋淋的血道。梁少卿見了一下趴在了她的身上,將她整個人護在身下,唰唰的鞭子聲不斷的在耳邊響起,奴隸們驚慌失措的大聲參加,聚攏戍一困,畏縮在鐵籠中央,瑟瑟發抖呢。

  「都給我老實點待會有大主顧來挑人,要是有人敢生事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男人揮舞著拳頭隨即冷哼一聲,大搖大擺的轉身離去。

  人群緩緩散開,有挨了鞭子的人在小聲的哼哼有氣無力。

  「哎楚喬渾身發熱這一連串的運動更讓本就身負重傷失血過多的她頭暈腦脹,她輕輕的推在書生的肩膀上,聲音沙啞的說道:「沒事吧。」

  梁少卿聞聲抬起頭來,此時他還趴在楚喬的身上,這時回過神來頓時被嚇得連滾帶爬的爬了下去。腦袋撥浪鼓一樣的搖著「沒事沒事。

  「扶我靠過去。」

  梁少卿聽話的扶著她靠在籠子的一角,楚喬眉頭緊鎖,強忍傷口上的疼痛語氣低沉的說道:「待會有人來買奴隸,我們必須被買走趕快離開這裡。

  梁少卿一愣,問道我們要去給人做奴隸嗎?

  「以我們現在的處境,根本就逃不出去。楚喬面色通紅微微有些發燒,說起話來都沒有了力氣,她緩緩的閉上眼睛,疲憊的將頭靠在書生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我需要找一個地方養傷口。」

  梁少卿的身體頓時僵硬,少女呼吸如蘭,輕輕的噴在他的脖頸上。男人的面色比病中的楚喬還要湘紅,他語無倫次的點頭,不成句子的說道:「是,是,對有道理你說的。」

  過了一會,不見楚喬回話,低頭一看她卻已經睡了過去,呼吸炙熱,明顯在發著燒。梁少卿心下一驚,探手去摸她的額頭,火熱一片心頓時被高懸起來,放平她的身體,讓她頭枕著自己的腿,卻一時想不出任何辦法來擺脫目前的這種窘迫。

  賢陽街頭車水馬龍,人頭湧湧,就在這時,一隊人馬從長街上經過。為首的男人騎在一匹雪白的駿馬之上,面容俊美,隱隱帶著幾淫邪魅的味道眼角微微上挑,刻眉斜飛入鬢,鼻樑較常人都要挺撥,雙唇殷紅,眼神深邃。身後跟著大批彪悍的護衛,緩緩的走過長街。

  「少爺。」朱成騎馬靠上前來,小聲說道:「前面就是水運衙門,朱挺已經提前一步去安排好了,卡唐有使者在那裡迎接我們只要趕到那,就可以轉水路入關了。諸葛期輕輕頷首俊美的面容和巨大的排場讓那些平民們望而卻步,所到之處,大衙上的人流都如同潮水一般的退讓一邊偶爾有大膽的少女眼神嬌媚的望上來,帶著幾比挑逗的誘惑。

  朝陽升起,驅散清晨的薄霧諸葛期穿著一身深藍色長袍,緞面錦繡王帶如銀經過一片小商販的叫賣區的時候,年輕的貴族公子突然眉頭一皺就勒住了胯下的駿馬,整個隊伍隨之停下,眾人哥怪的順著諸葛玥的眼神望去只見眼前是一片兜售脂粉頭飾花燈的攤位,一家連著一家前面聚集了一群花技括展的少女少婦,正在挑選合心意的小玩意。見有貴家公子停下馬,眾人紛紛驚喜的望了過來希望時方的眼神是看向自己的。諸葛玥看了半晌目光帶著幾分讓人捉摸不定的深邃,突然間,男子打馬轉頭,看也不再看一眼,全不顧身後傳來少女們的失望嘆息聲,策馬離去

  眾人大感不解,連忙跟上自己的主子。

  這時一名小商販一把拉住一名掃興要離開的少女的衣袖,問道:「姑娘這盞兔子燈您不要了?

  「不要不要!女子不耐煩的說了一句,和幾名女伴轉身離去。

  「隆隆的鳴鑼聲響亮的敲了起來奴隸市集開市之後,整個市集頓時更加熱鬧了起來,木老闆今日的生意極好,不但有一單事先定好的大買賣零散的小戶更是不斷他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錢袋子,歡喜的一雙豆眼瞇成一各,滿。黃牙都露了出來。

  「姑娘!姑娘!」梁少卿壓低了聲音,端著一碗好不容易要來的水,小心翼翼的湊到楚喬嘴邊,小聲的說道:「醒一醒,喝點水吧。」

  人群紛亂,大批圍觀的百姓聚集在木老闆的攤位之前,看著台上不斷被展出的或是身強體壯或是俊美俏麗的奴隸,眾多的買家困著籠子指指點點像是買牲。一樣的查看著奴隸們的體格及長相、牙齒,甚至還有買女奴的男人當場要求驗貨的,木老扳做生意服務到家,右側一片矮矮的小房子正是為這些大老爺們準備的銷魂之所。諸葛明經過這裡的時候,一名六十多歲的老頭剛刖買了十多名十一二歲的小女奴引的圍觀的平民們一通議論,木老闆生意興隆,叫的更加賣力。前方被圍得水洩不通一時之間諸葛家的馬隊竟然無法通過。

  「少爺,屠下到前面去看看。月七如今已經長大體格健壯,眼神寧靜,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劍法大成的合格劍客。諸葛玥點了點頭月七帶著幾名下屬前往前面疏通道路。諸葛玥眼神淡淡的瞥過市集,突然聽到奴隸台上小女奴們嚶嚶的哭泣,他轉頭看去,只見那些孩子們都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還有更小的不過八九歲,人人破衣爛衫,衣不遮體,像是一群乞丐。那名老頭六十多歲,穿了一身暴發戶一樣的大紅衣裳,衣服上繡著俗氣的金元寶,此時他正呲著一口黃牙,一邊噁心的大笑,一邊猥瑣的去摸小女奴們嬌嫩的小臉。諸葛明的眉頭緩緩皺起,滿眼都是無法掩飾的厭惡,他輕輕的括手,朱成連忙湊上前來,諸葛玥面容冷然,沉聲說道:「去,把那幾個孩子買回來

  「少爺」朱成一愣,年輕精明的眼睛眨巴著同道:「買奴隸幹什麼?我們路上也不方便啊。

  「叫你買你就去買,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朱成挨罵,縮了縮脖子,端著肩膀就走上前去。就在這時,一聲大罵突然傳來,諸葛玥轉頭看去,只見關押奴隸的籠子裡,一名相貌清秀氣質不凡的男奴被人一腳踹到一旁,他爬起身來,面色激動,似乎還在努力的爭取說著什麼,只是離得遠,卻聽不清了。諸葛明也沒在意可是不經意間,突然瞥到籠子裡的一角一名身材單薄矮小的少年軟軟的側在地上,肩膀衣靠被籠手裡的其他奴隸遮住了,只露出下半身和一雙嫩白消瘦的小手。剎那間,好似一道閃電猛的在腦海中炸開!諸葛玥眉頭頓時緊鎖,眼神銳利的望了過去,雖然只是一隻手,可是卻讓他感到說不出的熟悉,心中好似有滾燙的沸水流淌而過,讓他整顆心都沸騰了起來。來不及細想什麼,一種莫名的衝動讓他翻身就跳下馬背,伸手撥開前面層層的人群就向前方硬擠了過去。

  人群洶湧,一片混亂,諸葛玥的強硬之下,惹來了罵聲一片。來不及去計較這些諸葛玥刻眉緊鎖,費了好大的勁橋到最前方,雙手抓住籠子的鐵柱,皺著眉向剛才看到那隻手的方向看去。

  籠子裡一片腥臭,到處都是畏縮的身體和驚恐的眼睛,很多人向他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看來,見他眼神銳利神情嚴肅,頓時嚇了一跳一般的不敢再看一矚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心底的怒氣一拱一拱的升了起來,諸葛玥不甘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仍舊沒有發現任何蛛拜馬跡。難道自己真的看錯了」男人憤懼的站在籠子前,眉心皺起一個深深的!字。

  「少爺!」月七順著人樣走上前來,奇怪的看了諸葛玥一眼,隨即小心的說道:「疏散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少爺!少爺。」朱成急忙跑了過來,身後跟著十多個十一二歲的少女,這些小女奴突然又被轉手賣出不用去詞候那個色名遠播的老色狼,孩子們都鬆了。氣,眼神怯生生的望著自己的新主子,這些過早就明白世事哏難的孩子們心下暗暗歡喜,表情頓時都輕鬆了起來。

  籠子裡的其他奴隸羨慕的望著她們巴巴的期望這位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能大發善心的將他們也買出去。

  「少爺」」朱成小心的叫道少爺眼神發直的盯著籠子看難道是又相中了什麼奴隸不成?

  「走吧。諸葛明轉過身來帶著下人們離開了這片紛亂的是非之地。就在他轉頭的這個瞬間,一聲慘呼突然響起,可是因為剛剛有一群年輕的女奴被帶上賣台,四周的百姓齊聲高呼,而被掩蓋了下去。諸葛用毫無察覺帶著下人離開木老闆的攤位向著河運衙門策馬而去。

  睡夢中的少女慘呼一聲,隨即無力的倒在梁少卿的壞裡,年邁的老先生拿著手中的箭頭轉身對木老闆說道:「看看,這麼長的箭頭,要是再在肩膀裡放一天大羅金仙也就不回來啊!

  籠子後面的一間小帳篷裡,木老闆不耐煩的說道:「保著一務命就行了,待會有大買家來,將她混在人群裡賣出去,出了手的我才不管他是死是活呢。說罷轉身就走了出去。

  梁少卿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對著大夫說道:「老先生,多謝你了。

  大夫為人很和善嘆了。氣說道:「達位小哥只要上藥包紮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側是你為了讓他看病被他們毒打,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怎麼受得了這份罪啊,作孽啊!

  「大夫放心,我沒什麼事。」

  「過來吧,我也給你看看。」

  人聲鼎沸,天空萬里無雲,已經六月,東南氣候炎熱,漫天鳥雀齊飛一片熱鬧繁華之色。諸葛玥騎在馬上靜靜沉思,久久不發一言。

  「少爺?少爺?」

  朱成叫了幾聲他才聽到,年輕的男子微微一愣問道:「什麼事?

  朱成嘆息著又說了一遍:「奴才去買幾匹馬,再買一輛馬車,這些孩子,總不能一路跟著我們跑去唐京啊。諸葛玥回過頭去只見那群小女奴們沒有坐騎,只能跟在自己的馬後大步的奔跑人人衣衫破爛,面色緋紅,一張小臉上滿是汗水,眼睛黑亮,烏溜溜的望著他,帶著幾分害怕,又帶著幾分期許的討好。

  「嗯他點了點頭「再去買此衣服給她們換上吧。

  「知道了,奴才這就去。

  朱成剛去,眾人就繼續前行,身後有下屬在小聲的議論,輕聲說道」少爺時奴隸真好啊。」

  「你不知道嗎。少爺對奴隸向來很和善。

  「都閉嘴」月七回過頭去呵斥竊竊私語的下人。

  馬隊漸行,半個時辰過後,遠離了市集大銜漸漸安靜了下來,遠遠地,河運衙門已經在望。

  「少爺!」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朱成帶著幾名下人帶著新買的八匹駿馬迅速奔至還有兩輛馬車。

  「少爺,都辦好了。諸葛玥點了點頭眼神輕輕的從馬匹身上掠過,卻突然皺起眉來,眼神緩緩瞇起像是一隻凶諉的豹子看到獵物一樣。諸葛玥打馬上前走到一匹通休漆黑的駿馬身前,那馬兒不同於別的馬,見他過來十分警惕雖然被栓著,但是仍舊謹慎的退後兩步以懷疑的眼神向他望來,不安的用蹄子刨著地面,身上傷痕纍纍,明顯在此之前遭到了殘酷的毒打。

  「流星」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駿馬耳朵頓時豎了起來驚喜的向他望來。諸葛期面色大變,繼續低聲叫道:「流星,真的是你?」

  馬兒歡鳴一聲,親熱的靠上前來,用鼻子摩挲著諸葛玥的手掌,開心的打著響鼻,一副見到熟人的開懷。

  「這馬你是在哪買的?」

  「就在,就在前面的馬市。」

  「帶我去。

  朱成說道:「少爺,時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

  「帶我去」諸葛玥冷喝一聲面容嚴峻朱成一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忙不迭的說道,奴才遑命。」

  一路疾馳到了馬市,賣馬的馬販子還以為自己的馬出了什麼問題,急忙上前來詢問。

  「這匹馬,你是從哪弄來的?

  馬販子面色一變笑著說道:「這位公子說笑了,這是小人自家的馬我從小養大的。諸葛明沉下臉來沉聲說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從哪弄得?」

  「小人,小人沒撒謊啊

  「說不說?唰的一聲,月七一把抽出寶劍,架在男人的脖頸上,厲聲喝道。

  「大公子饒命,饒了小的這一回吧。那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叫道:「這是我前陣子販馬經過湯馬嶺的時候在路上栓到的,我看它沒有主人,自己胡亂遊蕩,就順手牽了回來。小的萬萬不知道這是大公子您的馬啊,小的要是知道,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順手牽羊啊

  「駕諸葛玥調轉馬頭就往原路走去,朱成一愣,上前問道,少爺,這是去哪?諸葛明劍眉豎起面色冷然可是眼神卻帶著一緣難掩的炙熱,語調低沉的緩緩說道:「去買奴隸。」

  街面熱鬧,馬隊經過之處,人仰馬翻,諸葛玥策馬狂奔,深藍色的衣衫在風中飄動搖曳,像是蒼鷹的巨大翅膀馬蹄滾滾掀起滾滾煙塵。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46:35

第085章 李策大婚

  就在諸葛玥帶著部眾離去的時候又一隊車馬緩緩而來千練的老管家跳下馬車,木老扳點頭哈腰的跟在一旁,一顆腦袋恨不得磕到地面上,忙不迭的說道您來了,人我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您挑選呢。」

  老管家年過六旬穿了一身乾淨的青布長衫,腰聞紮了一茶白緞的腰帶,頭髮梳的一絲不萄看起來十分千練。他沉著臉沒有說話,走到奴隸們而前,眼神一一掃過衣衫襤褸的奴隸,過了一會,伸出手指指向籠子裡的諸人

  「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木老闆跟在一旁連忙拿一個小本子記錄了下來,一會的功夫,老人揀選了二十五名奴隸,隨即轉過身來,說道:「好了就這些吧。

  「啊?木老闆一愣「就這些?老爺不再看看嗎我那後面的窩棚裡還有很多身強休壯的因為地方不夠大沒拉出來罷了,要不您再上後面瞅瞅

  「說了這些就這些,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老人眉頭一皺,很有威儀的沉聲說道,木老扳被嚇了一跳連忙點頭說道:「是是,小的多嘴了。

  那老人州要走,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叫道:「老先生請留步,

  老人一愣,回過頭去,只見一名面容清俊、帶著書卷氣的年輕人強行擠到奴隸們的前面面色通紅,嘴唇卻有些泛白,他緊張的舔了舔唇皮,張。說道,老先生,我通讀八史,遍曉六藝,自幼習文,頌韜、七略、大書、勝語、蘭芷經、道德文飛歸藏淺易、兀縱橫宇,均有涉獵,琴棋書畫、茶藝香道都有研究,先生可不可以買下我?

  老人緩緩皺起眉來,聲音低沉,緩緩說道:「我買的是幹粗活的奴隸,不是教書先生。」

  「我也可以幹粗活,梁少卿聞言頓時按。道,絞盡腦汁的想所謂的粗活都包含什麼,急忙說道:「我可以磨墨、剪紙、曬書、整理書稿,哦對還可以燒火,挑水、砍柴,還可以」

  「你真的通曉蘭芷經嗎。低沉醇厚的聲音緩緩響起,並不如何響亮,可是卻自有一番沉靜安詳的味道,一隻略顯蒼白的手獠起青布的馬車簾子,男子軒眉長目眼神寧靜的好似三月春湖,面色略顯蒼白,天氣並不冷他卻披了一件銀緞面的斗篷風帽半掩青衫翩翩一身難掩的潤雅風儀,

  街頭行人如流水四周魚龍混雜,車馬碌碌,尖銳的馬嘶聲驚擾了沉睡中的人兒昏迷中的少女緩緩睜開雙眼,觸目所及的卻是這樣一雙溫潤如水的眼睛。楚喬躺在千草叢中,虛弱的望著不遠處的男子,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只是靜靜而望,目光悠遠,剎那間洗滌了長久的疲累和辛勞。

  「略知一二,蘭芷經博大精深,以在下所知強說通曉二字實在是有辱公子聖聽。

  青衫公子點了點頭,他還很年輕,不過二十五六歲,可是形容舉止卻有著難得的內斂和淡然男子點了點頭,說道:「青叔,買下他吧。

  「公子!」梁少卿突然高聲叫道:「我有一個弟弟,生了病,我們二人無論如何不能分離,公子能不能將他一同買下?

  青衫公子順著梁少卿的手指望去,頓時看到了虛弱的躺在地上的楚喬,一身男裝打扮的少女面容平和,雖然面色蒼白若紙,卻沒有痛苦狼狽的神色,她靜靜的望著男子不卑不亢無喜無悲。男子點了點頭,說道好。

  梁少卿頓時開心的撫掌,大步跑到楚喬身邊將她打橫抱起來,說道」有救啦!有救啦!

  楚喬呼吸艱難,取出箭頭之後的脫力讓她整個人虛弱不堪聲音好似蛟蠅,輕輕的說「多謝你了。

  梁少卿歡喜的只是搖頭,突然好像想起什麼一樣,湊過頭來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啊」我待會怎麼稱呼你?」

  楚喬說道:「你說我是你弟弟,我就隨你的性,我本姓姓喬,你叫我小,喬即可。」

  「好我姓梁,名少卿,草字章 御。

  楚喬點頭「書呆子。」

  梁少卿一愣隨即皺著眉怒道:「喂!你應該叫大哥!

  可是楚喬已經聽不到了她頭顱一歪,就昏迷了過去。這時,被叫做青叔的老者走上前來,只看了楚喬一眼,隨即說道:「快上馬豐我們車上有隨行的大夫。」

  馬豐碌碌而去,帶著尋常百姓們仰望著的目光還有那一地微微飄散的煙土,消失在清晨的微撇薄霧之中。木老扳恨恨的搓著手,人都已經走的沒影了,他猶自帶著幾分不平的忿忿。一旁的下人走上前來,不會看臉色的笑道:「當家的,發大財啦!

  「發個鳥大財。」木老闆大怒,氣喘吁吁的罵道:「還是什麼大戶人家呢,出手小氣的像只耗子,就這麼幾個人還跟我討價還價半天媽的

  下人一愣,問道:「看著做派也不像啊,當家的,他們是什麼人?」孫子可知道,木老闆一把將手裡的賬冊掉到一邊,怒嚴說道,劉老三昨個介紹來的,估計他也不清楚。這年頭,氏族混的不濟卻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奶奶的!」

  「收攤!」木老闆鬱悶的叫道:「今兒運氣不好,早上賺的這會都賠了,他娘的真他媽晦氣,

  街頭唁囂,各種小吃的香味飄散在賢陽城的銜頭,人群熙攘往來,駐足在各處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很多外地的商人來回好奇的打量,不時的買一此討自己歡喜的小物件。奴隸攤位前的小商販今日生意極好,一清早就開了大買賣,樂的合不攏嘴。

  突然小販眼前一亮,頓時來了精神,只見剛剛經過的華服公子又策馬奔了回來面色凝重一看就是有事發生。市井小民,生平沒什麼愛好,就獨愛沒事湊個熱鬧,左右自己是沒福分去招惹這樣的煞星,他樂得開心,伸長了脖子望了過來。

  當諸葛玥帶人風風火火的趕到木老闆奴隸攤位之前的時候,木老闆已經和一眾手下收拾好了攤子,正準備離開口,月七上前一步,沉聲說道:「請留步。木老扳一生識人無數,一雙眼睛何其委辣,誰有錢,誰沒錢,只看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尤其是剛才這個男人還不問價錢的從別人手上買走了十多名自己剛剛賣出去的小女奴,他更不能放過這個又送上門來的棒櫃。連忙點頭哈腰的小跑上前,笑瞇瞇的說道:「這位大公子,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諸葛玥也不說話面色冰冷上前就走向他身後被繩索捆住的一串奴隸木老闆一愣,急忙迎上前去叫道:「哎,公子您……

  「唰」的一聲,月七的刷鞘一下架在了木老闆的脖頸之前男人面容不善,緩緩沉聲說道:「站住,讓你靠前了嗎?木老扳緊張的槎了搓手,謹慎的陪著小心,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眼前的這批人絕對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過了一會,藍袍男子回過身來,來到木老闆身前,沉聲說道你的奴隸全都在這嗎?

  「對全都在這了,我要收攤了,後面兩個窩糊的也剛剛帶了出來。這位大公子可有合您心意的嗎」」諸葛玥眉頭媛緩皺起嘴唇冰冷,久久無言,過了一會,方才一字一頓的問道:「你確定,所有人都在這嗎。」

  只是短短一句話,卻讓木老闆的汗水頓時流了下來,他緊張地回頭點了一遍,然後說道:「啟大公子,全部在這裡了,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您呀。」

  朱成此刻已經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小心的靠上前來,對著諸葛玥說:「少爺,是不是看錯了,以星兒姑娘的本事,他們哪有能耐將她抓起來諸葛玥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沉思,朝陽破霧,金黃華彩,春水一般的溫暖灑在整個賢陽城的花草村木上,小城環水赤水支流穿城而過,上面有旅人駑著小舟,緩緩搖櫓,悠閒自得,像是一副清淡的水墨畫。諸葛玥抬起腳步來,就向外走去,眼神冰冷,再無方纔的神彩。可是就在他離去的這一刻,一名黑臉大漢從後面破舊的窩棚裡跑了出來,倉促間也沒看清外面的來人,興高乘烈的大聲叫道:「當家的!那小子隨身有一把好刻,我看能值不少錢呢。

  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都凝聚了過去,諸葛玥也不例外。

  眼神凝聚,刻眉豎起,諸葛玥大步上前一把奪下那把刮,然後「唰」的一聲撥劍出鞘!剎那間,璀璨的光華流光溢彩,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望著那把絕世鋒利的極品寶劍瞠目結舌。劍身青古,隱隱有血痕浪文,上方以古篆小楷寫著兩個字破月!諸葛玥的臉色霎時間有如寒冰,他徑直走上前來,平舉寶劍,沉聲說道

  這劍你是從哪得來的?

  「這、這、是、是小人撿的。

  「唰」的一聲,長劍龍吟,長風陸然捲起諸葛玥深藍的袍袖,男人的劍鋒斜斜的指向木老闆的咽喉,語調低沉的緩緩道:「你說是不說?

  「饒命!大公子饒命這,這劍是一名奴隸的。

  「那奴隸人呢?」木老闆被嚇得魂飛魄散,有問必答「剛剛被人買走了。」

  「買走了?」諸葛玥冷哼一聲:「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大公子,小人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假啊,您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周圍的這些店家商舖,剛刖的確有人來買了一批奴隸,其中就有那人一個」木老闆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嚇礙肝膽俱梨,磕磕巴巴的大聲叫道。諸葛玥目光在周圍圍觀眾人臉上看了一圈,隨即沉聲說道:「被什麼人買走了」走了多長時間。

  「剛剛才走,還沒一炷香的時辰,至於買家是何人小的不知,小的實在不知啊舒緩的風突然從長衙的盡頭吹來,一路打著轉吹起滿地的煙塵。諸葛玥長袍舞動,墨發如夜,雙唇更顯殷紅,他站在人群中央,一時間眼神竟有幾分少見的迷茫。他望著那滾滾的人流,眉目間情緒百雜,有遲來的怨憤,有大意的悔恨,有茫然的無措更多的,卻是濃濃的失望。

  「她受了傷了吧,可嚴重?木老扳何其精明如果此刻還不知道那小公子出身不凡的話,那就白活一世了。連忙說道:「傷的很嚴重,左肋有刀傷,肩頭有箭傷,我是昨晚在城郊的城隍廟附近將她撿回來的,找了名醫連夜醫治才救了她一各性命。大公子,小的愚魯,有眼不識泰山萬萬不知道那名小公子是您的朋友,竟持他當做奴隸賣了出去,小的萬死小的萬死

  「小公子?」諸葛玥微微皺眉,隨即釋然,他低頭看向木老闆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你的確該死!諸葛玥聲音低沉帶著巨大的殺伐和濃濃的血腥之氣,木老闆一驚,頓時就沒了言語,男子繼續說道:「她在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主人,憑你,也敢將她貨物般轉手售賣,你該死的確該死。

  「大公子,小的、小的。」

  「月七,這裡交給你處置,我不希望他日回來的路上,還能看到他在這裡礙眼。

  月七上前一步,沉聲說道:「是。」不再理會木老闆的苦苦哀求,諸葛玥打馬而去,疾步消失在熱鬧的衙面

  馬蹄滾滾,熱鬧的衡市上,有殺豬般的慘叫聲起,這個年頭,平民的性命如草芥般低賤,而像木老闆這樣惡貫滿盈的奴隸販子,更是無人會為他流下一滴眼淚。

  「朱成,去水運衙門吩咐一聲,我們不走水路,改走旱路。

  朱成一愣,儘管早有思想準備,可還是忍不住勸阻道:「少爺,老爺吩咐我們要提前趕到唐京,旱路耗時。況且此次入關的各大世家藩主都是走水路的,只我們一家特立獨行,怕是要出流言。諸葛玥沒有回話只是轉過頭來冷冷的望著他,意恩卻是再明白不過。

  朱成被他看得脊背發涼,他怎麼會不知諸葛玥的念頭,此次京唐盛事,水路被封,除了受邀氏族無人敢行,一般的行人小族必是走旱路入關,而能在這樣低檔的奴隸販子手中購買下人的人家,又不會是氏族大戶,少爺執意走旱路,其目的顯以易見。只是就算給他找到了吉,又有何意義?畢竟少爺不是九年前的十三歲少年,而她,也不是當年一無所有的小女奴了。少爺就算你找到了,你又能怎麼樣呢?那是一隻老虎,就算暫時受傷被因,也是養不得的。

  朱成搖頭嘆息一聲,轉頭向河運衙門走去。朝陽如火,照在諸葛玥深藍色的袍袖上,光華流彩,炫目俊朗,別樣的風度翩翩。遠處柳技如新,一棵大揄村又粗又高,估計得有三四十年的村齡,上面纏滿了紅色的布茶還有各色的剪紙,那是鄉下百姓們的迷信。他們相信榆樹裡面住著神仙,越是粗壯年頭久的村越能通神,久而久之,就經常有遇到難處的百姓來此叩拜,有錢的人家送上點點心食物,沒錢的綁上一根紅繩,祈求心事順利,故人平安。

  長風吹來,諸葛玥衣衫如洗,他探手解下腰間的佩西,順手就向著揄村拋了去。叮的一聲,價值連城的佩玉一下掛在了高高的樹枝上,搖搖晃晃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

  「駕諸葛玥轉身策馬帶著下屬們轟然離去。

  夏蟬尖鳴,熱風襲來,村間的王佩搖晃,影影樓棟。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河面上金光滿佈,紅日西陲。

  梁少卿見她醒來開心的眉開眼笑,急忙拿起一旁的湯藥,小心的餵給地喝。

  藥很苦澀,還要這樣一勺一勺的喝,簡直是變相的折磨。楚喬皺起眉來,接過藥碗一飲而下隨即連忙喝了一口濃茶,才將滿嘴的苦澀壓了下去。換了乾淨的衣物傷口也被重新上藥包紮,大病登時就去了一半。楚喬坐起身來上下打量著自己和梁少卿所處的房間,皺眉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們被人買下了。梁少卿一臉神秘的說著金世界人都知道的事實那表情讓人恨不得一拳揍扁他的腦袋「我們現在在船上。

  楚喬的胖氣很好她抑制住自己想揍他一頓的衝動,很冷靜的說:「書呆子,你能不能說點我不知道的事。

  「哦梁少卿點了點頭,開始說他所知的那點可恰的情報。

  買下他們二人的這戶人家姓詹,從夏唐邊境的水秀省而來要前往卞唐京都。主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是他們在市場見到的那名男子,名叫詹子瑜。另外,這人家還有五位小姐,都是詹子瑜的姐妹,其中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已嫁人,三人的丈夫也在船上,煩有些倒插門的感覺。前後一共有三艘夫船,僕人上百,護院壯丁也有一百多人除了一個姑爺,就刺下之前的那名青叔管事,算得上是大管家。

  只是一次出行竟然帶了這麼多人,這戶姓詹的人家,看來也是一方大戶了。只是楚喬撥腸刮肚的想了半晌,也實在沒想起大夏境內有姓詹的氏族。

  既然這隊人馬是往唐京去的她反而不急著走了,這樣一來可以好好莽傷,二來也可以躲避大夏方面的追捕,三來更與自己順道,一舉三得。

  想到這裡,楚喬抬頭同道:「你說他們要去唐京,知不知道他們去唐京做什麼?」

  「卞唐太子要大婚了,整個卞唐貴族和大夏懷宋都要派人前往唐京,參加卞唐太子的婚典。」

  「大婚」楚喬一愣,頓時坐起身來,大聲問道誰會嫁給他」

  梁少卿正要回答船身突然劇烈一動,兩岸的梢夫大聲吆喝,大船緩緩的開了起來。

  「總其走了梁少卿說道:「聽說有一名大復的氏族遲遲不肯上船詹公子不敢搶先,足足等了一整天,看來那人還是有事,被我們的船搶先走在前面了。

  「你說卞唐太子娶太子妃,所娶何人?可是大夏公主嗎?」

  「原本是太子妃的,梁少卿說道:「可是後來因為大夏內亂,原本的太子妃就成了側妃,只因為這是太子第一次納妃,難免搞得隆重此,況且所娶之人是大夏的九公主,更顯盛大。

  楚喬低著頭,久久沒有說話。梁少卿一愣,叫道:「小喬?小喬」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楚喬搖了搖頭,緩緩靠在床榻上,低聲說道:「我累了,想歇一會。」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看看。艙門被打開,梁少卿閃身走了出去。楚喬靠在床頭,眉頭深深的皺起喃喃低聲道:「大夏終於還是與卞唐聯姻了,燕洵,怎麼辦啊?

  天空瓦藍,湛藍如洗,梁少卿站在甲板上,只見這船身巨大,寬約一丈餘,首尾上翹,四根桅杆兩根在前,兩根在後,船身上下分四層,兩層在甲板之上,兩層在甲板之下。楚喬和梁少卿是最低等的奴僕身份,本該在最下面一層,和眾人同住。但是青叔見楚喬傷重竟然在甲板上的第二層與出一間小倉給他們二人居住。

  這時船首方向突然吹響響亮的號子,船伕大聲吆喝,賣力的甩著膀子,張開船帆,大船吃風,迅速的開動起來。兩岸青山碧襯,江面銀白,白魚跳躍,飛鳥盤旋,一時間,胸中鬱結之氣頓失,萬千汗濁污氣透休而出,梁少卿站在甲板上,緩緩仰起頭來單純的書生微微一笑,終於就要去唐京了啊。

  就是此時,遠遠的岸邊上,有一隊人馬在靜靜地眺望著遠去的船隻。

  朱成小心的上前,說道:「少爺,一切都安排好了,卞唐前來迎接您的船隻也撤去了,辦好了通關文書,我們可以從白芷關進入卞唐。

  「嗯諸葛玥點了點頭,雙眼無目的的望著一片潔白的江面緩緩說道:「不急,我們先在賢陽城待兩天。」

  朱成無聲的嘆了一聲,少爺這是不放心害怕若是當地人將那女子買走啊。他點了點頭,說道:「奴才連命。」

  江面清風徐徐,千山過盡,山崖青碧,諸葛玥站在岸邊,望著遠去的船隻,然後轉過身去,向著賢陽城的方向策馬而去。命運在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的巧合,諸葛玥並不知道,他苦苦尋覓的人此刻就在原本為他準備的大船上安靜的躺著。就像他理所當然的認為,能夠有資格參加李策大婚的世家財力也不會薄弱到去那種地方購買奴僕一樣。但是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世事巧的離譜,又無緣的離譜,就在男人策馬離去的那一刻,少女撩開唯一一肩小窗的簾子,探出頭來向外望去,卻只能看到濃濃江霧中馬蹄翻滾的滾滾塵埃。

  那一天,是六月初九,卡唐太子李策大婚的消息早就在七日前傳遍了整個西蒙大陸,各方勢力都在暗中揣測,思量著這一次和親之後所能帶來的政治利益。
        
  除了目前已經和大夏皇朝徹底決裂的燕北政權,整個大陸的各方勢力霎時間齊齊趕住卞唐京都,各大世家、部族、鎚屬藩王都派出了家族的重量級使者,不僅代表本族勢力和卞唐修好,也要趁機打探這個大陸上最為穩定的一個政權對大夏內亂的態度。於是,原本因為內亂而不歡而散的真煌夜宴再一次在唐京街頭重現,古老而神秘的卞唐國土上,人群熙攘熱鬧非凡。

  然而也是在同一日,燕北終於接到了大夏各地齊齊追捕楚喬的消息。燕北的新一任王者燕洵世子大發雷霆,下令全力攻夏,著部下衛精、希睿、邊倉,呂方、杜慈等人,在軍師烏道崖的率領下,大舉浸入西北巴圖哈家族境內,每戰均不留降兵,殺的老巴圄叫苦連天,不過是三日在之間就失去了:「分之一的領土,而另外的三分之二,目前仍舊在內部百姓的動亂之中岌岌可危的支撐著。求救的書信雪花般的奔向真煌帝都和雲都陪都,上面沾滿了西北巴圄哈家族的擔憂和戰士們送信時滴下的鮮血。

  霎時間,整個大夏皇朝一片燥動,各方勢力都怕會成為燕北鐵騎下的草一個犧勝品。燕北的獅子放出話來,楚喬若是在誰的領地上少一根汗毛,就要該地首領全家陪葬他們最好祈禱這位被萬里追殺的女子不要有個感冒發燒流鼻涕之類的病痛不然,今日楚喬遇難的消息傳出,明日燕北大軍就會兵臨城下絕不手軟姑息

  此言並非虛言,隱藏在大夏各地的大同行會刺殺團紛紛出動,將那些曾經參與過大現模絞殺追捕的郡守藩鎮巡撫們刮下首級。不出兩日,各地上報給帝國的一級長官死亡名單就足足有三十多人。剝那間,各地派出的探馬和追捕者紛紛撤回,燕北的強悍實力讓大家感到膽寒。他燕尚也許還沒有和整個大直對抗的實力,但是絕對有滅掉一省一番一郡的能力,更有神不知鬼不覺千掉自己的能力,天知道大難臨頭的時候,審國會不會如自己當初一般袖手旁觀,誰又能保證,門口那個算命的瞎子,街拐彎那個攤煎餅的大嬸、家裡那個新來的壯丁、床上那個剛剛納進府的小妾,不是大同行會派來取自己腦袋的刺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建功立業固然好,但是與此相比,更重要的卻是自己的小命。

  楚喬當然並不知道就在船開了的這一刻,後方的形勢已經轉變的那麼厲害,她安靜的躺在船艙裡,等待著傷勢轉好,苦苦思縈著唐夏聯姻會給燕北帶來怎樣的政治弊端。她希望隨著船隊進入唐京之後,就轉南順著水路快點回到燕北好和燕洵商討此事。她並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會是怎樣的一輪風雨,那座繁華錦繡的千年古都,好似一張巨大的網,緩緩的張開了他的巨。將這世間的一切勢力網羅其中,巨大的風暴漸漸侵龔而來,混合著卞唐花粉胭脂味道的暖風,輕柔的從南吹來,讓人不小心的骨酥肉麻,沉溺其中尤不自覺。

  有些視線,終將對望,有些拳頭,終將碰撞,有些身影,終將在觥籌交錯的盛世繁華中將相重疊,哪怕躲過了一時,卻絕躲不過一世。那是命中注定的糾纏,不是雙星齊隕,就是撥劍相向或是同耀九州。

  兩日之後,諸葛玥整頓人馬,離開了賢陽城,進入了白芷關,踏上了卞唐的土地。

  而與此同時,一隊人馬悄悄離開燕北,向著西蒙大陸的東南方迅速而來,馬蹄滾滾,塵土飛揚。

  因為燕北獨立而被打斷的真煌帝都的這場大戲,終於要在卞唐的京都之中,重新開鑼,繼續上演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19:47:03

第086章 詹府內亂

  夜晚降臨,船上點起了燈火遠遠望去滿船通明。兩岸崖山有如刀削峭壁巍巍,偶爾有伸展著巨大翅膀的蒼鷹從夜幕下飛掠而去,發出尖銳的清嘯,悠遠的揚長而去。

  潦黑狹小的艙室內,少女淺淺的呼吸就在耳側,中間只隔著一各窄窄的過道,梁少卿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突然手肘一痛發出咚的一聲,重重的撞在了艙壁上。

  「激動的睡不著嗎?」少女的聲音淡淡的在耳旁響起,梁少卿一邊掭著手肘,一邊瓣解道我這是熱的,熱的睡不著。」

  楚喬輕笑一聲,也不去揭穿他,她靠在床頭上,說道:「我也睡不著,書呆子,把窗簾掀起來,這裡氣悶的很。梁少卿聞言坐起身來,將窗子前的簾子掀了起來,窗外月光如銀,幽幽的傾瀉而入,恍的少女消瘦的臉頰一片雪白。楚喬探頭向外望去,眼珠潦黑,睫毛長長,像走蝴蝶的翅膀,梁少卿瞅著她,一時竟然看的呆了。

  「書呆子,看什麼呢?

  楚喬皺眉,輕斥一句。梁少卿的臉通的一下就紅了起來,嘟囔了半天,最後說道:「我在想,在想,在想你是哪裡人。」

  楚喬眉梢一挑,斜著眼望著他道剛認識多久,就時別人刨根問底,跟你很熟嗎?梁少卿一愣,隨即說道,我們怎麼也算是生死之交吧問一下你家住何處有什麼打緊?」

  「那好

  楚赤翻身躺回床榻,閉著眼睛,淡笑著說道:「你先自報家門吧。

  「我是大夏朝陽郡上虞人。」

  朝陽上虞?「楚喬微微皺起秀眉,緩緩說道:「你姓梁,那梁格棠是你什麼人。」梁少卿頓時大喜說道:「正是家父,怎麼,你聽說過嗎?」

  楚喬睜開雙眼,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下樑少卿,皺眉道:「他真是你爹?

  「是啊。」他鄉遇故知,梁少卿很是開心的笑道:「怎麼,不像嗎」

  楚喬搖了搖頭「不像。梁少卿摸了摸頭,憨憨一笑「呵呵,我娘也達樣說。

  「你父親為人機弊,處事圓滑,精通商賈之道,在上虞任上煩有建村,小小一個上虞縣卻是南方的糧食商貿重鎮,上虞梁家也是富甲一方,以他的心思頭腦,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術業有專攻我和父親愛好不同,有何哥怪。」梁少卿說完微微皺起眉來疑感的看了過來「你怎麼對家父這般瞭解。小喬,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那些官府的人為什麼要追殺你?」

  楚喬神色自然的說道:「我也是道聽途說,隨便記了這麼一點,你我相交雖然不深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得罪了官府,不得不隱姓埋名,在船上的這段時間,還要麻煩你幫我掩飾。

  楚喬這般客氣的說話,梁少卿反而有些手足無措了,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放心吧我保證什麼也不說。

  夜風柔和的吹來,小窗的簾子上下微微翻動,月涼如水,江水脈脈,大船在江面上緩緩前行,輕輕搖曳。楚喬靠在床榻上,眼睛半閉,默默的望著外面,多日緊翊的神經緩緩鬆懈了下來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悠閒和安靜,離開了真惶城,離開了那座巨大的牢籠,哪怕是在逃亡的路上,她也覺得生活越發的光明了起來,就連那四周遊曳的風,都是暖暖的。

  小喬?梁少卿輕聲叫道:「小喬小……

  「嗯?什麼事?

  你在唱什麼?」

  楚喬頓時愣住了:「我唱什麼」我唱了嗎?

  唱了,你哼哼著,很好聽,我從來沒聽過。臉頰突然有些火辣辣的,這個上陣殺敵尚且面不改色的少女,被人抓到自己不自覺的哼唱卻有了幾分難掩的腩腆,她輕聲說道:「是我家鄉的小調梁少卿開心的支起上身,趴在床榻上,笑瞇瞇的說:「你再唱一首給我聽,行嗎?」

  楚喬搖頭推辭「我唱的不好聽。」

  「好聽,梁少卿固執的繼續說道:「你就唱一首,好不好?

  「都是一此俚語小調,你不會喜歡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梁少卿皺眉,別出心裁的想出了特別的借。:「就當作你給我賠禮道歉,你害得我丟了行李衣物現在還披人抓來當奴隸,你就唱首歌來補償我還不可以嗎?」

  楚喬皺起眉來「你好大一個男人虧你想得出這個理由。

  「小喬唱一首吧,反正也睡不著。」

  楚喬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小聲的說:「那,那我唱了?

  唱,唱吧。」梁少卿連忙鼓勵她。

  楚喬張了幾次嘴,還是沒唱出聲來,鬱悶的皺眉「十幾年沒唱過歌了梁少卿撇嘴「十幾年,你今年才多大?」

  楚喬自知失言惱羞成怒「你到底聽不聽」

  「我聽啊,這不是等著你呢嗎?

  那我唱了啊。」少女清了清嗓子,隨即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溫和如同秋天裡的桑葉,在寂靜的夜色裡溫柔的響起。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邊。在燈火寂滅,在萬籟蕭索,在浪花濺起的高崖海岸。我們說過,要一起在黑暗中牽手並肩。在全世界的蔑視和白眼中撐起我們的晴天。

  那裡有白鴿牧馬青青草原,

  那裡有山河湖海高高的藍天,

  那裡的陽光從不刺眼,

  那裡的黑夜星光漫天。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邊。在青山之巔,在綠草之原,在等著我回到你身邊。你曾說過,要勇敢的睜開眼。

  看前方朝陽燦爛一片艷陽天。我知道前途波折不斷起伏如山。我明白未來刀山火海不會間斷。風雨再大我從不害怕閉眼,

  因為我知道,你就在那邊。

  夜幕低垂,有淡淡的風在船艙裡吹過,楚喬的聲音好似溫暖的泉水,緩緩的洗滌了這冰冷的艙室。梁少卿久久沒有說話,年輕的男子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望向這邊,靜靜沉思,久久不發一言。

  窗外有□輾滾過甲板的聲音傳來,咯吱聲響,楚喬向外望去,卻只見艙室的拐角處有一襲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夜幕低垂,籠蓋四野,江水悠悠,萬籟沉寂。這詹家的大夫果然高明,不出三日楚喬的傷口就已經轉好,老大夫曾為她上藥把脈,自然知道她是女兒身,管家青叔十分體貼的沒有說出來,還偷偷的給了她一瓶生肌去疤的藥膏,仔細的叮囑了她使用的方法。這天,船抵達梅城碼頭的時候,天還沒完全黑下來,船伕們都下船去休息,兩岸聚集了很多當地的官員,顯然是來迎接詹家的船隊的。人頭湧湧,十分熱鬧。楚喬從窗子望出去,只看了一會,就緩緩皺起眉來,梁少卿跪在床榻上,不解的上前問道:「小喬,怎麼了?」

  楚喬伸出手來,指著前方的人群,說道你看,來的人除了八品以下的小官,就是各家的幕僚師爺,梅城怎麼也算是一個漕運重鎮,怎麼會連一個像樣的使節團都派不出呢」看來,我們這位新主子的來頭不是很樂觀,最起碼,遠遠達不到隨便出行就帶上幾百名家丁僕人的地步。

  「是嗎?」梁少卿擠上前來瞪著眼睛往外瞅我怎麼看不出來?

  「你要是能看出來,估計連三歲的孩子都能看出來了。楚喬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卻又皺起眉來,說道:「不過也很奇怪,如果詹家沒有這麼大的勢力,那些郡守官員根本不必前來迎接,何苦又紛紛都派出自已的師爺幕僚來呢。」

  可能是他們忙,有事耽誤了。

  楚喬自動忽略了梁少卿的話喃喃道:「他們既不敢不來,又不敢表現的太過鄭重和熱絡,這說明,詹家是應該有一定的實力,但是卻有什麼原因,讓他們不敢做的太過,這就說明」」

  哦,我知道了,楚喬一下坐起身來,對梁少卿說道腎家在唐京,一定有一個來頭極大的對頭,這些官員兩面都得罪不起,於是只有做的含糊一些。詹家曾經應該是卞唐的大族,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排擠,轉而去了大夏,但是在名義上,他們還是卞唐的貴族,這就可以解析他們為什麼在大夏籍籍無名,卻在卞唐受到禮待。他們這一次,應該不是普通的進京賀喜,應該是舉家歸國,於是才帶了這麼多的隨行僕從,連幾個姐妹的夫家都跟隨其後。而且詹家雖然表面繁華私底下卻是個空殼子,所以才去奴隸市場低價購買奴隸。

  小喬你這麼有精神,不妨出去走走曬曬太陽。」梁少卿站在地上,正在一鋒不芶的整理衣袍上的褶皺,區區一件奴僕的外衫,卻被他穿的好像是什麼名貴的絲綢一樣。

  你在這絮絮叨叨的研究別人的家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什麼企圖。

  「我有什麼企圖,我就想敲開你那顆腦袋,看看裡面是裝了草還是注了水!」

  楚赤皺著眉頭站起身來,行動間傷口還有點點疼痛,不過跟之前的幾日比起來,達幾手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你怎麼樣?會不會很疼?」

  楚喬不耐煩的說道;要不要給你一刀來試試。」

  「不用試了。」梁少卿嘿嘿一笑肯定疼,我保證受不了。艙外涼風習習,十分清爽,楚喬剛一踏出艙門,頓覺神清氣爽,這時正好飯堂的鐘聲敲響幾日一直在艙裡吃飯,這一回能走了,索性跟著梁少卿一起去飯堂吃一吃這奴隸們的大鍋飯。

  所謂的飯堂,就是在後面的甲板上僕役們排戍一排,正在輪流打飯井然有序。楚喬靠著船壁坐了下來,看著梁少卿這個富家公子適應能力極強的跟在一群奴隸身後排隊,前面的幾人回過頭來,還笑著跟他打招呼,很有生活情趣,少女嘴角牽起淡淡一笑。似乎已經很多年了,沒有這樣悠閒的生活,她靠在後面,仰起頭,只見有幾隻潔白的水鳥正在上空盤旋喳喳的叫著,聲音十分好聽。就在這時,頭頂突然一陣冰冷,楚喬一驚,猛的站起身來,只見幾名粗布衣衫的大江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人拿著一隻碗,正桃釁的望著自己,剛才正是他用水澆到自己頭上的。

  你千什麼?」

  不幹什麼?」男人一臉無賴相的說道:「我想坐在這裡吃飯,就是想請你借個光。

  「小喬怎麼了」楚喬刖要說話,梁少卿突然跑了回來,母雞一樣的迎上前來問道:「怎麼回事」誰知還沒跑到跟前,一名大漢突然橫起腿,一下就拌在梁少卿的身前,梁少卿兩手端著三隻碗,有飯有菜,頓時失去了平衙,只聽他慘叫一聲,一個跟頭就掉在地上

  你千什麼」」楚喬一把上前,扶起粹得七葷八素的書生,猛然抬起頭來厲聲呵斥道。

  「這位小兄弟脾氣挺大啊!怎麼,你兄長自已不會走路,還要怪在別人頭上?

  「就是瞅他們兄弟倆那長相,油頭粉面的,一看就是小白臉。」

  幾人一同棒腹大笑,其中一人高聲笑道瞧他們那個熊樣,一掐就碎了的軟蛋,還說什麼精通詩文,奶奶的,真以為自己是秀才狀元了。」

  楚喬眼晴緩緩瞇起,好像一隻狸貓閃爍著幽幽的光來。梁少卿正忙著整理弄髒了的衣衫,原本怒氣衝衝的男人看到楚喬的表情頓時一驚,連忙說道小喬我沒事,你別生氣。

  「小兔崽子!多跟你大哥學學,到什麼地方拜什麼神,別以為自己住了上等艙就是上等人了!

  幾名大漢撂下一句話隨即罵罵咧劌的轉身走了。

  楚喬扶起梁少卿,只見男人滿身狼藉污漬不說,破絆的瓷碗還將他的手割破了,鮮血滴滴答答的流下來。梁少卿疼的呲牙刷嘴,卻還怕楚喬生氣嘶嘶的吸著涼氣忍著,一聲不敢吭。

  那是陳雙,是駕車的御手,是大姑爺的人,平時連青叔也敢頂撞,你們惹了他,以後要小心啊。

  一名一十多歲的男人走上前來,端著飯碗,見那夥人走得遠了,才小心的提醒道。

  楚喬皺著眉,沉聲說道:「這家的主人不是詹相公嗎?怎麼他一個小小的御手竟然這麼囂張?

  男人說道:「你是說少主人吧,他身子不好,向來很少管事。以前府上的事都是青叔打理的,後來大小姐回來就漸漸接手,現在已經是大姑爺和二姑爺說了算了。

  「哦。」楚喬點了點頭:「多謝您了。

  楚喬唇紅齒白笑起來笑容燦爛,那下人見了頓時呆住了。楚喬扶著梁少卿站起身來,沉著臉說道:「跟我回去。

  梁少卿苦著臉,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喬,我還沒吃飯呢。

  楚喬瞪了他一眼,帶著他就回了船艙。翕出前幾天大夫留下的傷藥,坐在床榻上為他細細的清洗上藥。

  梁少卿沒話找話的同「小喬,你餓不餓?」

  楚喬皺起眉來沉聲說道:「你好歹也是梁楷棠的兒子也是上虞梁家的公子,怎麼心這麼寬,什麼東西都能吃下去?」

  「不吃怎麼辦?梁少卿愁眉苦臉的說我也知道那東西難吃,可是不吃就會餓。」

  「砰的一聲楚喬一把扔掉手裡的白絹,騰地站起身來就向外走去。

  梁少卿頓時一驚,還以為她要出去和那幾個人算賬,連怪攔在她前面說到:「小喬,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麼點小事,你實在犯不上和他們動氣,我們反正也待不了多久,一旦到了唐京,我就去拜訪我父親的朋友,我們就可以」

  「我出去給你拿飯。」楚喬無奈的說道你不是餓了嗎?

  啊。」梁少卿傻乎乎的睜大眼睛,過了好久,才點頭說道哦,這樣,那,那你去吧。

  這麼一會,天色就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楚喬走出艙門,來到甲扳上,卻見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哪裡還有刺飯。她正有些發愁,之前跟他們說過話的男人又走上前來,遞過來兩隻大碗,憨厚一笑,說道:「知道你們沒吃呢,我特意給你們留著的。,

  兩隻碗裡堆著白花花的米飯,還有一此青菜和小鹹魚,楚喬心下一暖,誠摯的說道:「多謝大哥了。

  「不用以後大家都在一起幹活,理應互相照顧著點。我看你們兄弟也不像是奴隸怎麼,家道中落了吧」

  楚喬點了點頭「什麼都逃不過大哥的法眼。

  你放心吧。」男人一拍胸脯:「別的我幫不了你們,若是餓了儘管來找我我在伙房當班。

  「如此就多謝大哥了。

  和男人分開之後,楚喬就急忙往回走,剛州走到甲板的拐角,一個□輾滾過甲板的聲音突然傳來楚喬聽著耳熟,就停住了腳步,貼著船艙的牆壁,緩緩走上前去。

  一身素淡的男子坐在一輛木質的輪椅上,竹簪束髮,青布長衫,衣衫的下搖被夜風吹礙微微捲起,額前幾縷墨發輕輕飄蕩,月光臨水,照在他的臉上,越發襯出一種透明般的蒼白好似白五,又如芝「烏黑的眉,刀裁似地鬢挺撥的鼻,微薄的唇,在這夜風習習幽月似水的船艄尾端,背風靜坐,衣衫飄飛,競好似畫中人一般,沒有半點煙火之氣。

  楚喬頓時有些愣住了原本應該順著這條路回到船艙,可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面對著這樣的畫面,她卻不忍心走過去出聲打擾,州想轉頭從另一側繞過去,就聽醇厚淡雅的聲音緩緩響起:「誰在那邊。

  楚喬無奈,緩緩走了出來,先行一禮,說道:「少主人,奴才去拿飯,經過此地,打擾少主人清淨了。」

  男人轉過頭,靜靜的看著她,他布衣素服,並不如何顯貴,面容愷悴,消瘦不堪,略顯病態,可是卻有一雙比山泉更清寒的眼睛,好似蘊含著化不去的哀憫,洗不掉的滄桑,好似閱盡世間悲歡離合,看透俗世炎涼歡喜。

  過了好一會,男人點了點頭說道:「哦是你。」

  楚喬一愣,問道:「少主人認得奴才嗎?

  「你是那個通讀罷芷經的書生的弟弟。

  哇!真的認得」楚喬一愣,略顯誇張的長大了嘴,乍舌道:「少主人記性真好。

  詹子瑜舒緩一笑,並沒回答而是轉過頭去,面對著銀白的江面,靜靜不語。

  楚喬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尷尬,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正躊躇不定的時候詹子瑜突然說道:「你的歌唱的很好聽。

  楚喬一愣,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三天前,我經過甲扳,聽到了你唱歌。」

  「哦。」楚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喃喃道:「奴才是胡唱的多謝少主人誇獎。」

  傷好了的話,就去五妹那裡服侍吧,她也喜歡唱曲子。」

  楚喬是準備過陣子就走的,哪裡願意招惹這樣的是非上身,連忙說道少主人,奴才是男人,去小姐身邊服侍多有不便,還是留在甲扳上做點粗活吧。

  詹子瑜回過頭來,眼神如同陳年醇酒,微微一笑牙齒潔白,緩媛說道:「不方便嗎」我看挺方便的。」

  楚喬頓時一愣,知道詹子瑜看穿了地的女兒身,頓時就不知道該怎樣接。回答。

  「推我回去吧,男人說道:「青叔也許是睡著了,他最近身子不大好,很嗜睡。」

  楚喬連忙上前,將飯碗放在甲板上,推著輪椅後面的扶手,就往主艙的方向走去。

  來這的第二天她就聽說了這位少主人是個殘疾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怎樣都無法將那個馬車裡清俊的男人和殘廢聯想到一起。可是此刻看到他她卻不覺得有什麼地方顯得突兀和不妥,詹子瑜疏朗淡漠的氣質,溫潤的語調眉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別樣的舒服,即便有這麼一個輪椅,也沒有如何礙眼。輪椅的□糖滾過甲板,發出淡淡的聲響,男人的背脊很瘦,帶著幾分孱弱,肩膀也顯得很單薄。清風吹來,帶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香氣,很安寧,很祥和。

  打開主艙的房門,一陣清幽的檀香頓時撲面而來房間裡佈置的十分簡單,但是卻無處不顯露出主人淡淡的雅緻。

  正中央的地席上放著一張五絃琴,木色沉香,古撲淡雅。一隻青銅八角小香爐放在一旁,上面還燃著一隻香燭此刻已經燃了大半,只剩香灰。地板以青卷鋪置,上繡未開荷花,窗幔紗帳一色青碧,桌椅熏黃,無不是古撲之物。

  右側擺著一個書案,文房四寶端正擺放,一卷未合的書卷放在書案上,墨跡斑斑,似乎是剛瞧寫就不久,旁邊是一隻巨大的書架,書藉無數,隱隱有悠然墨香傳耗

  楚喬將詹子瑜椎了進去,見屋子裡也沒有一個下人,她自作主張的走到一角,挑了挑燈芯又探手試了下茶壺的溫度見還暖著,就側了杯茶,遞到詹子瑜身前,說道:「少主人,喝杯茶吧。」

  詹子瑜接過,卻並不喝,只是棒在手上。

  楚喬站在原地有些侷促,想了想說道:「要不要奴才去為少主叫下人來服侍」

  「不必了,詹子瑜搖了搖頭,說道,「你先下去吧。

  「是。」楚喬點頭,轉身就要出門口

  等等詹子瑜突然叫道,楚喬回過頭來,見他指著書桌上的點心說道耽誤了這麼久,你的飯菜也涼了,這點心你拿去吃吧。」

  楚喬微微一愣,暗道這個主人對奴隸側是和善,連忙點頭道謝「多謝少主。」

  「嗯。「詹子瑜揮了揮手,自己推動輪椅,就走進了層層窗幔紗簾之中

  楚喬端起桌上的點心就離開房間。回到艙室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梁少卿仍舊舉著那隻傷手,巴巴的等著,見她回來,立馬委屈的說道判,喬,你怎麼才回來啊。」

  怎麼?自己不敢睡覺啊?」梁少卿頓時面色通紅憋了半天才說道:「小喬你是個女孩子,說話要斯文。」

  「堵上你的嘴拿出一塊糕點一下堵住了梁少卿的嘴。書呆子一愣,看了一眼,驚喜的說道:「千層酥?小喬,你哪裡來的?」

  「你就吃吧,反正不是偷來的。梁少卿呵呵一笑,埋頭苦吃,似乎是被餓壞了,也不再嘮叨了。

  楚喬抱膝坐在床榻上皺著眉想著剛剛遇見的詹子瑜,開口問總「喂,你知不知道詹家的少主人是怎麼殘廢的」

  「聽說是八年前墜馬掉的。

  墜馬啊!楚喬微微嘆息,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物,就這樣毀了一生,真是可惜。梁少卿吃飽了肚子,又開始發揮他的優良品質,喋喋不休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州剛在外面遇見他,覺得可惜。不知為何,梁少卿突然有些發愣,他呆呆的坐在那裡,手指上全是點心渣子,也不知道擦乾淨。楚喬疑惑的看著他,見他痴痴地,沉聲問道:「書呆子?又發什麼呆呢」

  「小喬你一個女孩子,晚上不要隨便出門,就算出門也不要隨便跟男人說話。」

  楚喬一愣,皺眉道:「神經病吧你。

  我說的是好話,梁少卿急忙說道:「女孩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你這樣不掏小節,將來怎麼出嫁?

  楚喬輔好被子不屑一顧的說道:「跟男人說句話就嫁不出去了。那我還跟你睡在一個房裡呢」梁少卿臉通紅,神情很是凝重,想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說道:「這,這我們這也是逼不得已,就算要,我也要先請示我的父母,然後才能給你答覆。

  楚喬啼笑皆非,不可置信的看著梁少卿扭捏的樣子,一巴掌打在他的腦袋上說道睡覺,少在那想美事。梁少卿有些生氣,怒道:「小喬,我是認真的。」

  楚喬豎起拳頭來:「我也是認真的,再不老實我就要揍人了。強權壓到公理,梁少卿穿著衣服鑽到了被子裡,巴著眼晴瞅著少女的身影。江面上有水鳥長啼,聲音悠遠,遠遠的傳了過來。

  楚喬閉上眼睛,睡夢間猶自朦醃的看到了詹子瑜那雙寒泉般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就被一陣緊促的囉鼓聲震醒,楚喬和梁少卿齊齊醒來,急忙整理好衣衫跑出艙室,就聽到有哭聲遠遠傳來。

  只見甲板上站滿了人,似乎整個詹家的人都在場,幾名女子一身綾羅綢緞,面紗半掩,也看不到她們的長相。倒是三名姑爺站在人前,人人一表人才,神采飛揚。

  怎麼回事。」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推著詹子瑜從艙室走出來,男人穿了一身緞青色的衣衫,袖口綰銀,疏朗清華。

  子瑜。」為首的一名女子緩緩走上前去,以手掩面,悲聲說道:「青叔老了,我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詹子瑜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越發的沒有血色,他眉頭緊鎖,目光複雜的望著自己的長姐,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子瑜你也別太難過了,青叔年紀大了這也是早晚的一天。他走的無病無災,很是安詳,沒有受苦。」詹家的二小姐詹子葵上前說道,聲音悲涼,只是聽起來,卻怎麼聽都帶著兩份虛假現在重要的,是安排青叔的後事他在我們家五十多年,我們姐弟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已經是我們半個家人,我們一定要讓他走的風風光光。」詹府的大姑爺顧公恩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可是以前府中這些事都是由青叔打理,現在青叔不在了,誰來擔任此職呢?

  「大姐夫!青叔才剛剛故去你就等不及了嗎?顧公恩面皮一紅,剛要說話,大小姐詹子芳頓時面色一沉,沉聲說道:「小妹,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公恩也是為詹府著想,難道要你去給青叔置辦後事嗎」

  「大姐我……

  算了子筠,推我回去。」

  「哥」詹子瑜雙眉一皺,聲音加重「聽話!

  「既然子瑜沒有意見那我來推舉一人,陳雙在府上已有多年,幾事盡心盡力,不如就由他來接任管家一職,安排青叔的後事吧。」場中人聲鼎沸漸漸熱鬧了起來,因為青叔故去而帶來的悲傷氣氛轉瞬消失。楚喬還顧唸著這個老人時自己的照料,不想他這麼快就去世,心下有幾分難過,船上不能停屍船下的岸邊搭了一個棚子,用來停放老人的屍體。楚喬探出頭來看了兩眼,登時眉頭一皺。梁少卿湊過頭來問道:「小喬,你看什麼呢」

  有點不對。」楚喬搖了搖頭:「青叔不像是老死的,倒像是他殺。

  「什麼。你說青叔是被人殺死的?」梁少卿頓時驚悚的高呼出聲,楚喬想去摀住他嘴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刑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攏上來。

  「你說什麼?」詹子瑜聲音平和,面色平靜,一雙劍眉卻緩緩的皺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02:35

第087章 詹府揚威

  一石激起千層浪,楚喬恨不得一拳打爆這男人的腦袋,卻還是不得不為他出言掩飾「他沒說什麼,他胡說八道呢。」各色的眼光從四面八方而來,梁少卿並不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掩飾道:「對,我我一時說錯話,少主人請原諒。

  大膽你們區區一介奴僕,在主人面前妄自亂語,肆意胡言,簡直無法無天,都不想活了嗎?」詹家的人還沒說話,將要走馬上任的詹府未來管家陳雙卻迫不及待的大吼出聲,面皮通紅,眼睛充血,憤怒的有些不同尋常

  「我們說話,何來一個奴僕插嘴的餘地,越來越沒有現矩了。陳雙,將這兩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刑棍,讓他們長長記性。

  大小姐詹子芳沉聲說道,自始自終眼尾都沒有掃向兩人可是眉頭卻緩緩皺起。兩旁的下人頓時上前,這時,詹子瑜突然輕咳一聲,聲音清淡,毫無力度,可是卻頓時讓眾人的動作都為之一頓。男人平靜的轉過頭來,目光淡淡的從楚喬身上掠過,隨即說道:「算了,他們刖州進府,很多事都需要慢慢學,此事就此作罷,你們下去吧。

  下人們站在原地,頗有些為難的看向大小姐,詹子芳眉頭緊鎖,呼吸急促,顯然在為詹子瑜的話而生氣。

  「子瑜你就是凡事太好說話,這些奴才若是不嚴加管教,就要飛到天上去了,依我看,還走稍加教函一下,以免他們無法無天。

  詹子葵柔聲說道,隨即抬起頭來,眼神冰寒的看了楚喬和梁少卿一眼,沉聲說道:「你們兩個,還不給我跪下

  楚喬的眉頭緩緩皺了起來,心下的怒火一拱一拱的升了起來,此處已經是卞唐境內她已不再害怕被人追殺,與其在這亂七八糟的詹家受氣,莫不如大鬧一場被逐出詹府,趁機下船溜走。想到這裡,一身奴僕裝扮的女子冷哼一聲,昂起頭來緩緩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讓我給你一個女人下跪磕頭,莫不如您來取走我的腦袋!」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詹子葵微愣半晌,霍然上前一步怒聲呵斥道:「好大的狗膽!來人啊,將他們給我拿下!

  四名大漢頓時撲上前來,楚赤冷笑一聲,驀然上前,化被動為主動,左右開肘,騰身而起狠撞在兩名下人的肋上,兩名七尺漢子頓時痛得慘呼出聲,兩側飛跌而去。這時耳側拳拳生風,少女聽聲辯位,靈巧的向右一側,躲過對方的攻擊,回身捉肩,反扣,一扭,頓時就將那人的膀子卸了下來慘叫聲還沒止歇,另一人已然上前楚喬抓住斷臂的大漢,藉以為支點,兩步起跑騰身躍起,一腳狠踢在男人的下巴上,那人悶哼一聲,凌空一轉,砰然趴在地上。不過彈指一揮間,四名大漢全部撂倒,全部一招制敵,再無任何還手的餘地。

  楚喬身兼兩世戰鬥經驗,格鬥技巧何其高明,哪裡是這些看家護院的家將所能比擬。眾人眼花繚亂,還沒看出端倪,就見場中再無一人站立,怎能不驚?顧公恩面色發青,再也裝不住這良好的涵養,上前一步,厲然說道:「簡直無法無天,來人,將這個不分尊卑沒大沒小的小畜生給我翕下,生死勿論

  呼啦一聲,周圍頓時國上來二十多名護院,楚喬猛然回頭,唇邊不在乎的冷笑一聲,小小的背脊挺得筆直,手指著周圍的眾人,不屑的一撇嘴,說道:「你們若是我三十招之敵,我立馬跪下來給你們磕一百個響頭

  「好狂妄的口氣!都給我

  「夠了

  低沉的呵斥聲驀然響起,詹子瑜眉頭緊鎖,緩緩說道你們還想鬧到什麼時候?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顧公恩一愣,領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子瑜,我……。」

  「不必說了。」詹子瑜轉頭向楚喬望來,沉聲說道:「兩位可以走了,詹府廟小,呈不下兩位的大佛金身,詹某有眼無珠,衝撞了。」

  楚喬一愣,說道:「少主人言重了,我們家道中落,承蒙少主人搭救,此恩此德,我們兄弟二人謹記心間。

  詹子瑜並未搭言,緩緩轉過頭來,顯然並不相信。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楚喬一把拉住仍舊發呆的梁少卿,轉身就下了船梅城的碼頭離市集比較遠,到了晌午兩人才進了城,兩人早飯未吃,此刻偏又身無分文,梁少卿唉聲嘆氣,反覆念叨著還不如在船上呆著,被楚喬連打了兩下腦袋之後,才吶吶的不敢多言。

  見梁少卿實在礙眼,就將他先安置在一處破廟等候,自己在街上轉悠了一圓順手順了兩個油頭粉面男人的錢包,買了此吃的,就回去了破廟。

  梁少卿這回出奇的沒有多問,似乎也知道聖人可能早就摒棄了他,老實的吃飽了肚子,樂呵呵的打了個飽嗝。

  此時,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此地不宜久留,楚喬帶著書呆子就出了破廟向南走去。

  從南城門而出兩人沒有馬匹,只能徒步而行,剛走了沒多遠梁少卿就大呼腿疼硬是要坐下來休息。楚喬無奈,只能皺著眉頭坐了下來,此時月圓星稀,空氣請新,赤水的支流流經此處,名為牡廿河,兩岸村影稀疏,百花浮動,夜風吹來,暗香悠然,一各古道悠遠綿長。兩側的水泊中央偶有大戶人家的別院小築,綵燈盈盈,看起來別樣清幽靜謐。

  「書呆子,我們現在走陸路等到了前面的泊蘭城,我們就分手吧。

  啊」你說什麼?梁少卿頓時一驚,差點一個高跳起身來,大聲問道:「小喬?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楚喬沉聲說道:「你我非親非故的,你總不能一直跟著我,你不是還要去唐京嗎?」梁少卿張。結舌,嘟囔了半天才說道:「我是出門遊歷的,到哪裡都可以。」

  可是我卻有正事要辦,你放心吧,分手前我會為你準備好進京的盤纏和文書,不會再出事的。」梁少卿突然就沒了聲音,只是呼吸越發沉重了起來,楚喬疑感的向他看去,只見男人突然忽的一下站起身來,大聲說道:「誰用的著你的盤纏,我們就此別過。」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楚喬一驚,沒料到這書呆子脾氣竟然這樣暴躁,站起身來大聲叫道死書呆子,你給我站住。」梁少卿繼續向前,好像沒聽著一般,頭也不回。

  「我再說一遍你給我站住

  梁少卿,你別不知好歹,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你我就恩斷義絕,我再也不管你了!」

  「書呆子,你聽見沒有?梁書呆這回發了根勁,竟然就這麼揚長而去。楚喬坐在一塊大石上,氣的眼睛發藍暗道這男人果然是不能給他好臉色,他那個德行,身上又一分錢也沒有,可能還沒天亮就會又被人抓去當奴隸吧。

  楚喬氣喘了一會,還是站起身來打雋攆上去,誰知還沒邁開步子,梁少卿的聲音就在遠處殺豬般的響起「小喬!快跑啊!」

  站住乖乖的束手就擒,不然我幹掉他」突然間,楚喬覺得人生真的很沒有希望。這個世界上的有些人生來就是招人煩的,一天不煩人他就會覺得寢食難安。

  比如田伯光,比如西門慶,再比如,梁少卿。想打散一夥土匪一般的奴隸販子真的是很簡單,難得只是怎麼把萬惡的書呆子毫髮無傷的救出來。就在楚喬好不容易將五個賊眉鼠眼的奴隸販子打散了的時候,剛刖被救下來的梁少卿已經從遠處奔了回來,並且身後還跟著一票手拿長刀的大漢,年輕的書呆子一邊跑一邊喊快!劫道的就在前面!

  「小喬你沒事吧!」

  楚喬無奈的看著梁少卿母雞一般的奔上前來,緊張的拽著她上下打量。

  「他們沒傷著你吧,萬惡的土匪,你放心吧,我找來了這幾位夫哥,他們再敢來,我們就將他們綁起來送官!」很多時候,楚赤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沒出過門見過什麼世面的男人溝通。怕見官的人應該是你的,沒有文書身份證明的人應該是你吧,為什麼你說話還總是能這樣理直氣壯呢?

  「諸位大哥,打擾了,多謝你們肯出手相救,那夥人已經跑了。」

  楚赤走上前去對著為首的一名男子道謝,雖然他們沒幫上什麼忙,但是最起碼路上萍水相逢,就被梁書呆子一路帶過來,也算是熱心腸的好人。

  「不必謝,大漢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楚喬,隨即問道:「這位小哥是從哪裡來啊?

  楚喬心中警覺頓起,正要回話,突然只聽身後一聲慘叫聲頓時傳來,她猛然回過頭去,就見梁少卿被人用黑色的袋子扣住了腦袋,正在死命的掙扎

  喂!住。」話音未落,腦袋突然嗡的一聲,眼前頓時一黑,完全昏迷過去的一剎那,楚喬只見那名大漢一把將自己踹到在地。她滿嘴黃連般的苦澀,直想破。大罵意識清醒前的最後一刻,她瘋狂的告誡自己,醒來之後一定要擺脫那個白痴的瘟神,再也不能承受這樣變態一般的厄運了。醒來的時候,楚喬真正休會到了什麼叫做欲哭無淚。詹子瑜一身素青長衫,外罩青紗羽緞,面容疏朗,眉眼淡漠,坐在楂香熏人的屋子裡,正在低頭喝茶。

  一名年輕的女子端坐一旁,穿著一身淺白底淡黃素紋的寬大裙袍,神色典雅面容端莊,鵝蛋型的臉頰上一雙眼眸恍若秋水,清寒料峭,素妝淡容,卻遮不住風華絕代的無雙姿態,此刻,她正細語淺淺的緩緩說道我是在路上遇到他們倆的,看穿著我們府上的奴僕衣衫,就帶了回來。四哥,是家裡的逃奴吧」

  詹子瑜面色有些冷淡,看了已經醒過來的楚喬一眼,淡淡的點頭:「五妹費心了。」女子面色一黯輕聲叫道:「四哥

  「下去吧,辛苦一日,也該累了。」女子輕咬下唇,深吸一口氣,面色轉而平靜了下來。

  「那四哥早點休息吧,茗兒先走了。江上風寒,四哥記得加衣。」

  詹子瑜搖動輪椅,緩緩轉過身去,手拂過桌上的琴弦,登時發出一串清脆悠揚的琴聲,卞唐的風再寒,也寒不過大夏的隆冬。

  詹子茗抿緊嘴角,一言不發的轉身而出口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楚喬和梁少卿跟無人理會的垃圾一樣被人扔在地上,眼看著下人們紛紛退下,楚喬不由得有些著急了連忙叫道:「喂!你們都走了,誰給我們鬆綁?」

  「唰的一聲一柄飛刀頓時飛掠而來,割開了楚喬身上的繩索,力道準頭之精準,即便是楚喬親為,也難以達到。

  船已經開了,你要麼跳下去,要麼就等著三日後靠岸吧。

  將梁少卿身上的繩索解開,傻書生猶自好夢正酣,楚喬兩個巴掌下去,他頓時大呼一聲就跳了起來,大聲減道有賊人!有賊人」

  如此就打擾少主人了。」

  詹子瑜沒有說話,靜靜的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把拉起睡的迷迷糊糊不知東南西北的梁少卿,就走出了艙室的房門口

  小喬我們把怎麼又回來了?是詹府的人派人去救了我們嗎?

  楚喬已經不想再打他了,她轉頭向他望去,眼神很是悲哀,這一整天,她渾身上下的力氣都已經用盡了,現在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小喬你這是什麼表情?怎麼了有人欺負你嗎?你儘管跟我說!

  「哎?你走那麼快千嗎」啊?你要睡了嗎?可是我還有話要問你啊?

  「小喬你要哭了嗎?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第二天一早,楚喬就被梁少卿狠命的搖晃著手臂,睜開眼睛,就見梁少卿開心的拿著兩個空碗,興高采烈好像過節一樣的笑「都什麼時辰了,還在睡吃早飯啦。」

  然後,他就轉身走出了艙門,大聲叫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打飯。

  人的思維是很難理解的,就比如現在,楚喬就很難理解梁少卿為什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的跑出去打飯,他又是以什麼樣的一種身份加入到詹家奴隸們排隊打飯的大行列之中,這個問題真的很費解,比哥德巴赫猜想更令人無法洞悉。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楚喬還沒應聲,一名姿色不錯的俏婢就走了進來,厭惡的看了楚喬一眼,冷冷的說道少主人要見你,跟我來吧。」

  楚喬一愣,不知道詹子瑜找地又會有什麼事。人在屋簷下不礙不低頭,她下床收拾了一下就跟在婢女的身後向外走去。誰知,這婢女轉了個身,卻並未朝著詹子瑜的房間走去,楚喬疑惑的皺起眉來,問道:「這位姐姐要帶我到哪去?

  「誰是你姐姐少在這裡套近乎,當然是去見少主人!」

  「少主人的房間不在那邊吧?」

  俏婢俏臉一寒,冷聲喝道你是什麼身份,還想讓少主人在房間裡接待你嗎」再問東同西,小心將你拋到赤水江裡餵魚。」

  沿著船艙而下已是最下面的下等艙,想必就算是梁少卿,此刻也該察覺出事情不對了,楚喬不動聲色的略略揚眉少主人在下等艙見我嗎」

  那俏婢頓時怒道:「你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砰的一聲下等艙兩側房門突然開啟一十多名大江從兩側的房間裡竄出,站在狹窄的過道上,為首的陳雙邪聲笑道不開眼的小崽子!今天就讓你嘗嘗爺爺的厲害

  楚喬四下看了一眼,嘴角突然輕輕冷笑了起來。第一,這地方狹窄,無法造成合圍人數上的優勢休現不出口第二,因為是下倉,害怕利器傷到船身,無法動用兵器。第一,害怕聲音被上面的人聽到,於是將艙門關上,空氣不通,更使得本就狹窄的船艙更加狹窄。

  看著這一群雖然孔武有力但卻沒有北毫格鬥技巧的大漢們,楚喬放心的扭了扭脖子舒展一下筋骨,隨即靠在一根柱子上,雙手抱胸,曲起一隻手指輕輕的勾了勾,說道一起上。

  「給我宰了他

  陳雙大吼一聲,合身就撲了上來!

  楚喬冷哼一聲眼內閃出一抹冷酷無情的光芒,一名家將只感覺眼前一花,胸口頓時傳來一陣骨裂脆響還沒有感覺到疼痛整個身體頓時向後飛彈而去!

  一腳踹飛別人的楚喬毫不停歇,身子一滑,手腕好似泥鰍一般的探前而上,五指成爪,狠握住對方的下巴,一扭一拽,只聽卡嚓碎裂之聲,那人的下巴就被卸了下來。

  乾脆利落的解決掉兩名護院,楚喬抓住掉了下巴的男人懸空飛起一腳,擒拿登山步連續七下,狠跺在迎面奔上前來的七人脖顧之上。男人們集體悶哼紛紛倒地,掙扎的再一次爬起身來。這個時候,比的就是誰比誰快,比反應,楚喬絕對不輸給任何人一名大漢剛剛靠前就被身手靈活的她一下抓住腰帶一個標準的柔道過肩猝,男人砰然倒地,楚喬隨即跟上一腳,男人頓時好似蝦米一樣的弓起身子,就向後滑去,撞到一片想要衝上前來的護院。

  此時,陳雙大喊的回聲仍舊在耳側眾人目瞪口呆,尚沒槁清楚橘清楚怎麼一回事就紛紛被她放倒,標準的格殺手段配合完美的戰鬥經驗,再加上有利的地形和穩紮穩打的能力,不到片刻,場中眾人已經倒下大半

  眾人紛紛膽寒有人甚至想要回身逃跑。可惜門都被從外面鎖死,根本打不開。

  楚喬嬌笑一聲還沒開始呢,怎麼就想著走?」剎那間慘叫聲響徹整個下層船艙。

  霹靂啪吧的開鎖聲頓時響起梁少卿一馬當先的衝在前面,帶著被他死活求來的詹子瑜,還有詹府的其他幾名小姐姑爺,看熱鬧的詹家下人僕役們紛紛擠在門口,看到裡面那駭人聽聞的景象之後,一同震驚的長大了嘴巴。

  詹府彪悍的護院困們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此刻已經沒有幾個人能夠完好無損的站起身來陳雙被楚喬踩在腳下,聽到上面有聲音強行抬起頭來,然而還沒起身,就噗通一聲又爬了下去,掉碎了嘴裡的兩顆門牙。

  楚喬站在一眾受傷的男人中鬧,毫髮無損,笑容可親,語氣輕鬆的仰頭說道:「少主人,我又給你惹事了,你還是將船靠一靠岸,趕我下去吧。冷風沿著艙門吹了進來,吹起少女額前的秀髮,詹子瑜的眼睛緩緩瞇起,突然展顏一笑,笑容和煦有若三月春風,向著下倉的方向伸出手來。

  「上來。

  呃。」楚喬一愣,頓時睜大了眼睛。

  詹子瑜搖了搖頭,無奈嘆氣「上來說話。

  楚喬不解的愕然,想要離去卻發現四下根本就沒有落腳的地方。她老實不客氣的踩在男人的背上,驚起一片慘痛的哀呼,騰騰就沿著樓梯走上了甲扳。

  「跟我來吧。」詹子瑜在前面走,後面的詹府小姐和下人們人人一臉驚慌的看著她梁少卿想要擠上來,卻被人推攘到外圍,不斷的叫著她的名字,一副擔憂的模樣。

  喂」一個嬌俏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楚喬一愣,回過頭去,卻差點撞到少女的身上。

  詹家的六小姐詹子筠笑瞇瞇的望著她,俏臉通紅,害羞的咬著下唇,突然湊上前來快速的說了一句:「真棒」

  楚喬雙眼霎時間一黑這,這到底算是個什麼事啊?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09:46

第088章 少女懷春

  二層的大廳之內詹府眾人環座,就連將她和梁少卿順手擒回來的五小姐詹子茗也破例出席,帶著一方雪白的面巾遮住她的絕世玉容,一身青綠色的絲絛長裙,高胸纖腰,端靜嫻雅。

  詹家的三位姑爺伴著各自的妻子坐在上首,大小姐詹子芳的相公顧公恩相貌較為英俊,挺鼻薄唇,眼梢微微上挑,顧盼間難掩風采,但是也許是第一印象不好,雖然還談不上面目可憎,但是卻怎麼也喜歡不起來。與他相比,另外兩名姑爺就顯得平常了許多,尤其是三姑爺薛淺,看起來性格很是文弱,一身淺藍色緞面的素衣,坐在三小姐詹子青後面,面龐白皙,看到楚喬注視他的時候竟然臉孔一紅,還微微笑了一下就狼狽的轉過頭去,好像很不檀長和陌生人打招呼。

  「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公恩沉聲說道,冷眼看著楚喬,面容頗為嚴厲。

  楚喬不在乎的一笑,說道:「很簡單,他們招惹我,我就將他們給打了,就這麼回事。」

  「你胡說八道!」陳雙大叫道:「大相公,是她先來招惹我們的,一大清早的,我們還沒起身,怎麼會去惹他?

  話音剛落,就有其他幾名肇事者一起齊聲附和。楚喬眉梢一挑,緩緩轉過頭去,眼神有如冰雪,眾人見了頓時脊背一寒,竟然生生哽噎,不敢再開顧公恩轉過頭來沉聲說道:「你怎麼說?

  「我還能有什麼好說的?楚喬微微揚眉:「流言可畏,三人成虎,大姑爺一心袒護下屬,我無話可說。

  「好一糊」嘴」詹子芳冷冷說道:「先不說自從你來到府裡就一直在惹事,單看你目無尊長的態度,就該重仗伺候!

  二小姐詹子葵趁機接話:「我還真是孤陋寡聞了,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張揚趾扈的奴才。顧公恩說道:「你無話可說我就當是你詞窮理虧,今次可不會那麼便宜就放過你了。」

  楚喬剛想還嘴,大不了就被趕出府去,她薦毫不擔心會得罪眼前的這群權貴。可是還沒開口站在詹子瑜身邊的六小姐詹子筠突然大聲叫道:「你怎麼可以胡亂定罪,還有你,怎麼可以不為自己瓣白呢?

  楚喬一愣,轉過頭去,只見詹府的六小姐急的臉孔通紅,緊緊的攥著手裡的帕子好像要檸出水來。二小姐聞言眉梢一挑嘴角一撇冷冷笑道:「六妹真是菩薩心腸啊,對一個下等的奴僕也這樣關懷難怪當年婉茹姨娘會跟著一名琴師叛逃出府呢,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六小姐聞言眼睛頓時一紅,聲音發顫的指著詹子葵,氣的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含血噴人」

  「六小姐,千萬不要被這個小白臉迷惑了,陳雙鼻青臉腫,卻仍舊不知悔改「這個小白臉出手陰毒趁我們都在睡覺加以偷襲,手段卑鄙的很啊。」

  大小姐詹子芳眉心皺起,對著詹子筠沉聲呵斥道:「子筠閉嘴,一個大家小姐,跟一個奴才眉來眼去,不知羞恥嗎?

  「大小姐這般護短,就不算跟奴才眉來眼去嗎?

  「你說什麼」

  楚喬冷冷一笑,見六小姐眼淚含在眼圄裡,波光盈盈的向她望來,竟然變態般的生出幾分正義之感,朗然上前一步,淡笑著說道:「我說什麼,大小姐自然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也會裝作不知道。」

  「我只是小小奴才一個,很多事情都杞不著開口,奈何有人屢屢挑釁大姑爺,您知道我為什麼和陳雙打架嗎?顧公恩眉頭輕輕皺起,說道:「為什麼?

  楚喬神秘兮兮的上前一步,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因為我知道是誰殺了老管家青叔。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顧公恩沉聲說道:「你之前在甲板上不是說自己看錯亂說的嗎?

  「這種掉腦袋的事情,我怎麼敢亂說?」楚喬故作誠懇的表情,緩緩說道:「青叔眼瞼帶血眼眶烏青表情猙獰手腕上有明顯淤癮,這樣明顯的傷勢,眾位還好意思說他老人家是壽終正寢,哎,難為他為詹府出力一生,到死都是這麼個淒涼下場真是令人唏噓啊。」

  眾人聞言頓時一怒,顧公恩強忍住心下怒意,厲聲說道:「那你白日是為何不說此時青叔已經煉化,自是隨便你胡說污衊,

  「是不是污衊,殺人者心中有數,我當時不說,不過是為了事後從殺人者那裡訛詐一此銀兩不然我好好的都離開了府上大路那麼多各為何會被五小姐碰上?」

  話音州落,眾人頓時一愣,梁少卿眼神發呆,臉孔騰地就變得通紅,其他下人們也是竊竊私語,沒料到她自己做出這樣的事來竟然還這般大言不慚

  楚喬搖頭晃腦的說道:「當天半夜我曾出去找東西吃,這一點,伙房的老哥可以為我作證。

  顧公思問明那人的姓名,就派人將那名單給楚喬梁少卿留飯的男人叫到內艙。老實巴交的男人磕磕巴巴的證實道:「那天晚上,這位小哥的確出來過,還是我親手給他的飯菜。」

  「我回去的路上聽到青叔房間有響動,我哥怪之下,就特意走過去看看。誰知還沒走到房門口,陳雙就從裡面走出來。他看到我似乎很驚慌,我問他這麼晚在這幹什麼,他還騙我說青叔找他有事我當時也沒懷疑,直到第二天,我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是被青叔叫去的,他根本就是殺死青叔的罪魈禍首!」

  楚喬聲音突然變得凌厲,手指著陳雙厲聲說道。

  陳雙頓時大驚,連忙瓣解道:「你血。噴人少主人,大小姐,二小姐,大相公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萬萬不敢謀害青叔啊!這小子滿。胡言,胡說八道,請主人們替小的做主!」顧公恩面色陰沉沉聲說道:「你說是陳雙殺死了青叔,可有證據。」

  楚喬無草的雙手一攤「原本是有的,可惜現在沒了。

  「那到底是又還是沒有」

  「因為我確定是陳雙殺死青叔,就多加留神的注意了一眼見青叔的指甲縫裡有大片的血皮這證明青叔死前在掙扎中一定將殺人者抓傷只要陳雙脫下上身的衣服,看看有沒有傷痕,就知道是不是殺人的兇手了。

  陳雙聞言頓時慌了,一把嘶開衣袖只見手臂上血印抹淋還在往下流著血,男人驚慌失措的叫道:「這道傷痕是你州剛抓的,還是流著血,是新傷你不要誣陷我!」

  「哦楚喬比然大悟般大叫出聲「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啊,難怪我找你要錢的時候你讓我今天早上到下倉找你們呢。

  「你什麼時候管我要錢了。

  「你還不承認,昨天晚上我在甲板上碰見你,說只要你肯給我一筆錢我三日後就會離開詹府,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裡永遠也不說出來。你當時滿。答應,還叫我第二天早上到下倉去取錢陳大哥年紀輕輕,記性不會這麼差吧。

  陳雙頓時冷喝一聲,怒道:「你胡說八道!我讓秋陶叫你到下倉就是為了埋伏人手修理你一頓,哪裡跟什麼錢財有關,少主人不信可以去問秋陶

  此語一出,大廳裡頓時響起整齊的一溜吸氣聲,顧公恩的眼神黑的幾乎能淌出墨水來。楚喬狡詐的嘿嘿一笑,輕鬆的說道:「陳大奇你不是說是我自己去的下倉,趁你們還沒起床的時候偷襲你們嗎。怎麼,自己編的謊話太多,這麼快就給忘了」

  陳雙茫然四顧,見顧公恩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頓時絕望根狼的轉過頭來怒視楚喬大聲叫道:「你個小王八蛋!竟敢詐我!我殺了你!誰知還沒跑兩步就被一旁彪悍的護院擒住。

  「將他帶下去吧三日後船靠岸,直接逐出去。

  詹子瑜的聲音很是平靜他靠坐在輪椅上,接過身後一名小童手裡的溫熱方巾,擦了把手,然後抬起頭來,語調清淡的說道所有參與過打架鬧事的僕役罰兩個月的月錢,奴隸罰二十鞭子,這事就這麼了了。

  「那他也該罰。」詹子芳突然站起身來指著楚喬大聲說道:「他也是參與鬧事的奴隸!

  「大姐,聽說過有人懲辦偷東西的小偷卻從未聽說有連丟東西的失主一起懲辦的道理。三十多個人困攻一個人,暗暗埋伏,伺機偷襲,卻還人人桂彩,還嫌不夠丟人嗎?

  一個柔和的聲音突然響起,五小姐詹子茗緩緩站起身來,袍袖如水,素雅超脫,柔聲說道。

  詹子芳時著詹子瑜也敢反駁可是面對著這個話不多的五小姐,卻登時噤聲,訕訕的不再說話。

  「鬧了一早上,也鬧夠了。」詹子瑜微微一揮手,身後的小童就推起他的輪椅「詹家出身卞唐,即便對奴僕,也從不隨意斬殺。但是如今就要進八唐京,若是再有人敢隨意鬧事,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房門被緩緩關上微風吹進房間,眾人相對而立,一時間竟無人出言打破這個僵局。

  「你跟我出來。六小姐紅著臉指了指楚喬,小聲的叫道。

  楚喬也不願站在一群虎視眈眈的人中央自然從善如流,點頭應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出去,順便還不忘拉了一把傻呵呵站在原地的梁少卿。

  正午陽光明媚,船頭有船工在奮力的揚帆,兩岸青山重重藍天澄請白浪翻湧水鳥長嗚一派鋒繡之色。楚喬站在船頭,雖然穿了一身下人的衣衫,但是面容俊俏眼神颯爽她的身高站在燕洵諸葛玥等人之間雖然顯得十分嬌小,但是比起同齡的女孩子,卻高出半個頭,詹府的六小姐站在她的身邊只到她的耳朵。

  詹子筠抬起頭來笑著望著她,面頰微微有些發紅小聲說道:「刖剛,多謝你了。

  楚喬恭敬的回禮道:「小姐抬舉我,我只是一個奴才,擔不起這個謝字,況且小姐也是為我打抱不平,是我應該謝謝小姐才是。

  「我可從來沒把你當成奴隸。」六小姐連忙擺手,可愛的搖著頭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是一個和他們都不一樣的人。你一定是遭遇了極大的變故,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楚喬微微一笑,沒想到這富家小姐心性倒很純良,這時正好一隻水鳥從上空飛過水手們有人彎弓射鳥那鳥兒一驚,撲啦啦的揮動翅膀,急速飛去。箭矢擦過鳥兒的翅膀,幾根白色的羽毛飄楓蕩蕩的落了下來,恰好落在詹子筠的頭髮上。楚喬很自然的伸出手去為她摘下鳥羽,在她眼前輕輕一揮,笑著說道:「小姐心地善良,品貌出眾,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沉魚落雁之容吧。」

  將羽毛扔在地上楚喬對詹子筠施了一禮,笑著說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這裡風大,小姐站一會就回艙裡吧。說罷倒退兩步然後轉身走去。

  詹子筠今年剛刖十五,面容嬌嫩的好像一朵出水芙蓉,她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楚喬的身影消失在船艙裡,半晌也回不過神來。

  一陣清風吹來,撤起她衣裙的下襬,她緩緩的蹲下身子,看左右無人竟一把將那隻羽毛撿起來放進懷裡,然後急忙站起身來臉孔通紅,好像做了賊一樣。

  兩岸的稻穀已經蔥青,微風拂過,碧浪重重,農民們挽著褲腳在田裡彎腰忙碌著遠遠見這麼幾艘大船開來,紛紛站起身來極目望著指手畫腳開心的笑出聲來。

  楚喬站在後艙的艙門前,看著那些普通的百姓嘴角輕輕牽起,眼睛如彎月一般盈盈閃爍。她手扶桅杆,緩緩抬起頭來清風吹起她鬢角的秀髮,頭髮調皮的掃過她的臉頰略微有些發癢。

  突然間她些喜歡起這樣簡單的生活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0:09

第089章 春色無邊

  當天晚上,陳雙和幾個主事的人就被綁起來關在下倉,就等著船舶靠岸後逐下船去。而楚喬一人力抗三十名護院的事蹟更是在船上傳的沸沸揚揚看到的人添油加醋的向沒看到的人講述,傳的越來越玄乎,到後來楚喬簡直險此成了撤豆成兵的神仙。

  而這也帶來了一定的好處,最起碼的,梁少卿晚上去打飯的時候就沒用排隊,還被多給了三大塊肥肉。

  夜深人靜,楚喬一個人走出船艙,來到船尾,抱膝而坐。四週一片潦黑,遠遠的有城郊的燈火星星點點,夜風搖起她的衣衫,像是一隻展翅的蝴蝶,就要飛起來了。

  背後突然有木□糖滾過甲板的聲音,楚喬頓時謹慎的回頭,就見詹子瑜一身白衫,頭髮在身後鬆鬆的繫起,夜風吹來,江霧瀰漫,男人狹長的眼睛微微斜晚,略略一抬眼,就望了過來。

  楚喬頓時有些慌亂,她自己也不知為何,匆忙起身,夜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不自然的抿了抿發角小兒女姿態盡顯,說道:「少主人,這麼晚了還不睡啊。

  詹子瑜搖著輪椅走到船尾,半啟了唇,淡淡的回應「你不是也還沒睡嗎?」

  大風突然吹來,一下吹翻了他放在膝上的鍛被詹子瑜伸出手來就彎腰撿去,一隻手修長秀美,比白五還好看。

  可是他的手指剛剛要碰到鍛被,風又吹來,一下子將鍛被吹的翻了個個,遠離了他。

  楚喬見了,連忙跑上前去,一把將被子栓起來,嘴裡說道:「我來我來。然後就半蹲在地上,為詹子瑜鋪在腿上。

  詹子瑜微愣半晌隨即輕輕搖頭,想說什麼,語氣卻凝在唇邊,終究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楚喬蹲在他身邊突然就愣住了,詹子瑜的苦笑淡漠,有若冰雪般孤潔,心底刑那間好似有一根弦被人擊碎,楚喬想,或許自己做錯了事了。

  「你叫什麼。

  「嗯嘖楚喬一愣,連忙回道:「奴才和哥哥姓梁家裡人都叫我小喬

  「小喬嗎?月詹子瑜低聲默念,許久,突然展顏一笑:「很好記。他的笑容很舒緩好似三月春湖上的暖風,微微的拂過翠綠的碧草青柳,可是即便是這樣笑著,在這個男人的眼裡也看不到半殍喜悅,他的眼裡似乎總有化不去的哀憫似乎閱盡了悲歡,看透了水月,覽遍了世事。

  「小赤,你的家鄉是在哪裡?

  「我嗎」船舶向前,暗香縈繞如屢,楚喬緩緩嘆了口氣在這樣的夜晚,夜風熏得她有些微醉,她語氣溫和的說道:「我的家鄉很遠,可能這輩子也回不去了。

  「是嗎」」詹子瑜微微一笑唇邊竟然有兩櫓細紋,他眼神沉靜,靜靜的望著流逝的江水。

  「少主人,江上風大,我推你回去吧?」

  詹子瑜抬起頭來自嘲一笑「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出來,還沒坐上一會,你就把我推回去,我不會太萬了嗎?」船尾的一處腳燈光芒柔和,照在詹子瑜的頭上只見男人烏黑的鬢角在這燈火下竟有一殍淡淡的灰白,楚喬突然就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愣愣的望著他。

  「小喬,你冷嗎?

  楚喬連忙搖頭「不冷,一點也不冷。

  「那就陪我坐一會吧,今晚的月亮很好,風也不大。

  「哦。楚喬屈膝就坐在一堆雜物上,那貨堆很高,楚喬坐上去,競然和坐在輪椅上的詹子瑜齊平。她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笑容很燦爛,帶著女孩子特有的爽朗和嫵媚。在這個人的面前,她不再掩飭自已是女子的身份索性隨意了起來。

  詹子瑜似乎性質很好,側著臉問道:「你會騎馬嗎?

  「會呀。」楚喬比我了一個騎馬的姿勢「我騎得好著呢。

  「那你哥哥呢?」

  「他不行,他只會騎驢。

  「呵呵。」詹子瑜輕輕一笑,說道:「我早年也有一匹好馬,名叫佳期。」

  「佳期?楚喬疑惑的皺起眉來「好奇怪的名字,馬一般不叫這樣的名字,像我養的幾匹馬,不是奔月就是踏雪再就是流星,這樣表示它跑的很快,表達一個良好的願望。少主人不愧是雅人,叫的名字也不一般。

  詹子瑜一笑,說道:「你是想說我附庸風雅心

  楚喬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我可不敢這麼說。

  「那匹馬,是我妻子當年送給我的。

  楚喬恍然大悟,點頭道:「難怪難怪,那若是叫比翼呀、金堅呀什麼的,不是更好。

  「是啊。」詹子瑜笑道:「當年我不認識你,若是認識,就讓你幫著取名字了。」

  「呵呵,少主人你見外了,你現在養馬我也可以幫你取名字啊。

  詹子瑜搖頭笑道:「我現在還哪裡用得著養馬。他雖是笑的,可是楚喬卻覺得那笑容很是刺眼,她並沒有愣下來,而是隨著笑道:「怎麼用不著?現在可以養馬拉馬車啊人家騎一匹踏雪如飛的千里馬,就覺得自己特囂張特有錢,咱們就偏要養八匹絕世好馬拉馬車,這才叫真正的富貴之門。」

  詹子瑜笑道:「傻瓜,只有帝王之家才可以乘坐八騎車馬的,我若是坐了,豈不是謀反?

  「對哦,楚喬恍然大悟般一拍額頭,說道:「那只能自己在家裡坐坐過過癮了,犯法的事還是少幹為妙。

  這時只聽江面上突然噗通一聲,楚喬一驚,騰地一下跳起來,站在高高的貨堆上,只見江面上白影閃閃,騰出水面,楚喬開心風撫掌笑道:「你看到了嗎。好大的魚啊!

  詹子瑜直起身手探頭望去,只見一各各白色大魚噗的一聲躍出江面潔白的身子在黑夜裡好像能發出光來,紛紛比賽一般畫著完美的弧線再重新落回水裡。

  楚喬指著大魚笑道:「這算不算是鯉魚躍龍門,我們家鄉有個傳說,說只要躍過了龍門,鯉魚就能變成龍,不用再呆在水裡,可以飛到天上去了。

  詹子瑜望著前方若有所思的說道:「是嗎?若是真有這樣的龍門,那時不會飛的鯉魚來說真是一大幸事,努力起來,最起碼還有個希望。

  楚喬聽出弦外之音,心下微酸,卻不揭破,只是笑著說道:「真正成了龍也未必會開心,同類少了,親人也不在身邊,孤零零的一個在天上飛著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換一種生存方式罷了。」

  詹子瑜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也不錯,不過身在局中往往看不透,遇到機會,就忍不住想要試上一試。比如你,是願意做奴隸活著還是願意擺脫奴隸身份出去生活?這只是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可是你的選擇卻是不一樣的。

  「你這話不對,「楚喬說道:「魚就算弱小,但最起碼自由,給人當奴隸,就是為別人做狗這裡面的差距,不親身體會的人是感覺不到的。

  詹子瑜的目光突然變得幽遠他垂下頭,低聲一笑,眼角有細密的魚尾紋,可是看起來卻很是舒服,他轉過頭來,輕輕的看著楚喬,那目光好似穿透了悲歡離合,雖然帶著笑,卻看不出悲喜,好似無疑的問道:「所以,你還是要走的,對嗎。」

  「少主人,我只是一個小奴才,走與不走,無關緊要的。」

  「嗯詹子瑜並沒有反駁他靜靜的仰起頭來,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細密的一層,像是海邊銀白色的沙。

  第二日,天氣靖好,再過一天,船就會在塢彭城靠岸休整一日,補給糧草,因為已經確定離開,楚喬和梁少卿並沒有如一般的奴隸一樣被分配怎樣的工作。相較於大夏終身制的奴隸制度,卞唐的州享有了高度的自由平等權,只要不犯大罪,主人對僕人沒有生殺予奪的大權,所以只要詹子瑜同意他們離開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堂皇而去。

  整整一天,楚喬都呆在船艙裡沒有出去自從懲治了陳雙她一躍成為了船上最受歡迎的人所有低等的奴僕無不對她露出好意,一此年輕的小女奴更是藉機對她公然示好,接著搭訕的時機上來動手動腳,讓人不勝煩擾。楚喬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遭到女人的調戲,無奈下只好烏龜一樣的縮在殼子裡,等著這要命的船趕快停下來。

  傍晚的時候,梁少卿終於從外面回來,這兩天他在船上受到了英椎一般的待遇,這讓書呆子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似乎打劌陳雙等護院的功勞也有他一份一樣。

  剛一進屋,梁少卿就笑瞇瞇的走上前來,將手裡的飯菜送上來小喬,吃點東西吧。」

  楚喬也不抬頭,只是拿眼睛斜睨著他,躺在床上,用鼻子哼哼道:「你還知道回來啊?」

  「我怎能不知道回來呢。你還沒吃飯呢,我記著呢。

  楚喬騰地一下坐起身,也不說話,埋頭吃了兩。飯問道:「外面還有人嗎」

  梁少卿一愣,回答道:「船頭有劉頭他們在拉帆,船尾好像沒人。」

  放下飯碗,披上外袍就往外而走,梁少卿問道:「你幹什麼去?」

  「出去透透氣。」

  一邊答應,一邊走出了船艙外面的空氣很好,楚喬坐在船中央一處背光的角落緩緩舒了口氣,憋了一整天,總其出來了。

  最近天氣越來越暖和,不知道燕北是不是開化了,燕北地處高原,氣候獨持,一年只分夏冬兩季,夏天炎熱,卻只有不到五個月,其餘的都是皚皚積雪的冬天,聽起來和現代的青藏高原例是有些相似。不知道燕洵如何了,楚喬微微嘆了口氣眼望著西北方的天空卻只見大片濃濃的潦黑。

  既然當初燕洵尚可以約束手下不當場斬殺趙嵩就說明他沒有性命之憂,而後來也一直沒有燕北的追兵也說明燕洵事後沒有傷到無法約束手下的地步,這些日子,更沒有聽到絲毫燕北動亂的消息,更說明燕洵已經回到燕北,坐鎮尚慎。

  既然如此,他就一定會安好的等待自已回去。

  楚喬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現在,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安慰自己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甲板上響起,楚喬感到一陣好哥,這麼晚了,誰還會不睡覺在外面遊蕩。

  此處背光,那人經過之時緣毫沒有察覺暗處竟有一雙眼睛在暗暗觀望。待那人經過,楚喬悄俏的跟在後面,只見那人身姿窈窕穿著華麗,竟是一名女子,披散著頭髮閃身就進了下層的貨倉。

  楚喬已經能夠肯定,此人必不會是下層的奴僕,能夠穿這樣的絲綢,不是小姐也是上層的高級侍女,難道是上層的侍女下來偷情?

  經過兩個大貨倉,那女人一路疾行都沒有停步,然而經過第三個貨倉的時候,一隻手突然伸了出來,一把攬住女子的纖腰。那女子驚呼一聲,就被人拉了進去。

  隨後第三個貨倉裡登時傳出女子的嬌呼聲和肢休摩擦的沙沙聲。

  楚喬暗道一聲不會這麼巧吧,難道真的是上層的侍女下來偷情,那自己這樣聽牆角可就有夠無聊的了。剛想轉身離去,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頓時將她的腳步死死的釘在地上。

  「怎麼這麼久才來?想死我了!」

  男人沙啞的聲音像是壓抑了許久的野獸,一邊叫著一邊不斷的在女人身上親吻著隔著厚厚的門扳也傳出了清晰地吸無聲。

  他?他還沒睡」沒睡嘛」

  楚喬大吃一驚,因為此刻在這骯髒的貨倉裡翻雲覆雨的,正是詹府的大姑爺顧公恩和二小姐詹子葵!

  這時裡面又傳來顧公恩的低喘聲:「什麼破衣服怎麼解不開」

  「要從要從下面脫嘛。顧公恩嘿嘿一笑說道:「哪個下面?這裡嗎?

  「啊詹子葵嬌喘一聲,險此已經承受不住了,聲音好像一備發膩的蛇,嬌喘噓噓的叫道:「競……競逗人家……」

  馬上只聽顧公恩悶哼一聲顯然已經撲了上去,很快,嘶聲力竭的叫聲頓時傳出,極盡桃逗之能事。楚喬畢竟已經八九年沒見識過這樣的場面了,一時間面紅耳赤,連把著門板的手指都通紅一片。

  正要離開時,忽聽詹手葵叫聲裡幾乎帶了哭腔嬌聲叫道:「公恩你真好。」

  「好嗎」」顧公恩一邊有節奏的運動一邊惡根狠地問道:「比你那位如何?

  「他哪能……哪能跟你比……」

  「那比你那個殘廢弟弟呢?」

  詹子葵一邊喘息一邊回答道:「這個我怎麼知道,你該……你該去問五妹……」

  楚喬一聽,只覺心臟突然砰的一聲狼狠的跳動了起來,她猛地睜大眼睛,幾乎忘記了應該離去。

  這時只聽男人暢快的悶哼一聲,裡面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有穿衣服的聲音傳來,詹子葵說道:「把衣服給我,我該回去了,再遲疑會惹他起疑心的。」

  顧公恩冷哼一聲似乎一把抱住詹子葵,詹子葵驚呼一聲,就聽顧公恩說道:「你不是說我比他好,幹嘛還這樣火急火燎的回去?

  詹子葵輕笑一聲說逍:「不回去?難道就和你這樣躲在小貨倉裡嗎?

  「哼顧公恩冷聲說道:「你等著,我早晚要將詹府牢牢掌握在手中,到時候我看你還敢往誰的床上爬。

  「等你有那個本事的時候再說吧。」詹子葵說道:「我家的這個四弟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別看他是個殘廢又不愛說話,這心裡,可比誰都清楚明白。」

  「再聰明也是白費,這一次只要回到唐京,一切就會掌框在我的手中。說到這顧公恩邪笑一聲,說道:「到時候你就得乖乖的跟著我,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讓你上榻你不能穿衣,我讓你」

  「得了吧。」詹子葵冷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雙眼晴早就盯在五妹身上了,真有那一天你還能記得我?」

  「她怎麼能跟你比」顧公恩邪笑道渾身沒有二兩肉,哪有你這麼豐滿誘人珠圓王潤

  這時詹子葵的嬌喘聲又再響起,楚喬眉頭緊鎖,知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了,於是轉身性悄的走了出去。任何世家都會有這種齷齪的事情,楚喬並不覺得有何奇怪,以顧公恩和詹子葵的人品,做出再齷齪的事來她都覺得能夠接受。但是從他們的話裡似乎連詹子瑜和五小姐詹子茗也關係暖昧,這就有些難以理解了細想唯一聽到的一次他們的談話的確有些不同尋常,難道這對兄妹真的有芶且之事?

  其了想這些東西千什麼,楚喬搖了搖頭,反正後天就走了,現在多想這些也沒有意義。

  經過船頭甲板,往自己的船艙走去,這時突然聽到身後有細小的聲音傳來,楚喬的耳朵何其敏銳,她頓時回過身去只見一個黑色的影子一閃而過,她迅速的跑過去,卻一個人也沒有。

  楚喬緩緩皺起眉來,難道是看錯了,沒理由對方行動這樣快啊。楚喬搖了搖頭,這時,正好一隻海鳥飛過上空,斜斜而去,翅膀在黑夜裡掠過,在地上晃過一個大大的黑色巨影。

  莫非只是一隻大鷹的影子

  回到房間,梁少卿已經死死的睡了過去聽見開門聲,書呆子迷迷糊糊的椽了椽眼睛,坐起來打了個招呼,隨即又躺了回去,呼呼大睡。現在梁少卿時於兩人男女共處一室這個事實已經接受了,再也不像當初一般每天晚上都擔心被人非禮的把被子蓋到頭頂上。

  一道簾子照例攔在兩人之間,楚喬脫下外袍,就躺進被子裡,長長的舒了口氣,渾身疲憊。腦子不自覺又在回想刖剛顧公恩和詹子葵的時話,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頭緒來。正打算睡覺,突然耳邊又響起顧公恩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的聲音「她哪能跟你比,渾身沒有二兩肉,哪有你這個豐滿誘人珠圓王潤

  算起來,自己今年也該有十七歲了,楚喬伸出手,在被子上摸上自己的胸部,臉頰一時間竟有幾分躁熱。

  這段日子自己發育的很快,個子也長了許多,比起梁少卿只矮半個頭,用現代的計算法,應該有一米六七左右,在這個時代的女孩子裡,也算是高挑。荊月兒這個小身體已經長大了,這些年,她勤於鍛鍊,經常運動,身材很健美這個身體十分標準,纖腰長腿,不胖不瘦,只,除了這裡。

  楚喬鬱悶的皺起眉頭,左右閒著無事,這個心理年齡已經有一十多歲的現代特工竟然開始為自己的身材擔憂了。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自己傲人的,這個時代沒有隆胸手術也沒有豐胸藥品,萬一是個太平公主就萬大了。她睜著眼晴看著黑漆漆的棚頂,腦袋裡東一拳西一腳的亂想著,這段日子是她難得不用去考慮政治謀我陰謀暗算別人防備他人的日子再過一天這樣的生活就要結束了。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再過一天,她就不是十七歲的奴隸少女,而是遭萬人通緝的大夏國賊了。

  胡思亂想一陣,竟然就是五更天了,如今已是夏天,白晝極長,此時已近天明,天空濛蒙發亮。

  江水嗚咽,緩緩東流,夜風冰冷,萬物蕭索。楚喬坐起身來想將窗子關好,卻見外面竟不知何時飄起了細碎的小雨淅淅瀝瀝,和江水連成一片。楚喬趴在窗楞上,愣愣的向外望去,只見一頁扁毋緩緩搖曳而過,在那岸邊上,幾匹駿馬迅速奔馳,馬蹄如雪,馬背上男人青衣蓍笠,策馬狂奔而去。

  「小喬」幹什麼呢」冷風吹進來,驚醒了正在熟睡的書呆子他椽著眼靖坐起身來,不禁感到有些冷說道:「你穿這麼少,還趴在窗口想生病嗎?

  「哦楚喬回過神來,說道:「外面河堤上有人騎馬趕路呢,這麼早,還下著雨竟然還有人趕路,不知道有什麼急事。」

  「你就會瞎操心梁少卿說道:「別人趕路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一晚沒睡吧,快睡快睡。」

  楚喬沒說話,只是伸出手去將窗子關上隔著一各縫的時候,見那馬隊突然停了下來,其中的一人轉過身來還向她的方向望來。隔著濃濃的雨絲和大片的江霧,雖然看不清頭臉,可是卻能感覺的到那道鐳利的視線遠遠的射了過來。

  「砰」的一聲,窗子關好,楚喬和衣躺在床榻上,微微閉上眼睛。

  這麼早就在趕路,一定有急事吧。

  一邊想著,一邊緩緩進入夢鄉。

  此時此刻,在細雨濛濛的河堤上,青衣蓑笠的年輕男子策馬站在河岸上,望著江水中的船舶靜靜不語。

  少爺,前面就是樺村郡,是個小鎮,我們可以在那裡稍事休息然後趕路,再往前,就是塢彭城了。

  雨輟順著年輕男子的臉頰落了下來,他望著江上的幾艘大船,問道」朱成,那幾艘船是不是隨我們一起從賢陽城出發的?

  朱成極目望去,隨即點頭道:「少爺好眼力,那原本是賢陽河運衙門為我們準備的船隻,我們走旱路之後讓了出去現在乘坐的,應該是卞唐詹家

  「西執嶺的詹家?

  「正是。」

  年輕男子突然一笑,眼神幽然如古井,淡淡說道連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世家都跳出來了看來唐京這次真的會很熱鬧。

  朱成接。道:「詹家這一次全家反唐,看樣子很不一般。」

  「他們自然是有這個想法,不過能不能成事就另當別論了。詹家退出卞唐已有八年,早已被卞唐貴族摒棄,能不能在唐京覓得一處府邸還是個未知數,收復失地?重振雅風?呵呵我看要詹於期復活才辦得到。

  「少爺英明。不錯這名男子就是當日在賢陽城和楚喬擦肩而過的諸葛玥,雖然旱路稍稍費時但是在諸葛玥的快馬急鞭之下硬上趕了上來。諸葛玥一笑,說道:「少拍馬屁了,走吧,後天清晨之前一定要趕到塢彭。」

  眾人聞聲齊聲應是,齊齊揮鞭抽馬,就要離去。這時,一直跟在諸葛玥身邊的黑色戰馬突然對著河面長嘶了起來,任憑別人怎樣拉扯也不肯止歇,好像發了瘋一樣。

  「流星!諸葛期沉聲叫道:「怎麼了?

  戰馬仰起兩隻前蹄,對著江面上的船隻頓時發出響亮的長嘶,諸葛玥眉頭一皺,頓時揮鞭,一下就抽在戰馬的脖頸上,沉聲說道:「你千什麼?」

  「少爺,流星可能是受驚了。

  「受驚。」諸葛玥皺起眉來再一次向那江面遙遙望去。

  「騰」的一聲,楚喬一下坐起身來,梁少卿一驚起身準備洗臉見了被嚇了一跳。

  「小喬,你怎麼了」梁少卿瞪大了眼晴,還以為楚喬做了噩夢,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了她。

  楚喬坐起身來,愣愣的說道:「我好想聽到流星在叫我。」

  「誰?梁少卿頓時呆住,急忙問道你說誰?誰叫你?

  楚喬答道:「流星,我的馬。

  梁少卿笑了起來打起道:「算了吧,這是在水上,你的馬會游泳嗎?

  楚喬皺起眉來,細細聽著,突然上前一把拉開窗手,外面的風雨登時灌了進來,楚喬全無顧忌,仍舊探出頭去仔細觀望。可是這會雨勢漸大,而且江面上起了大霧,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皺著眉聽了半晌,突然跳下床榻,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衝。

  梁少卿一驚,連忙拉住她,大叫道:「你幹什麼去?

  「我出去看看,我真的聽到流星在叫我。

  「我還聽到我的小青在叫我呢,梁少卿不信的搖著頭「歇會吧,外面這麼大的雨,出去要生病的。」

  楚喬皺著眉,一把推薦梁少卿那火柴棍一樣的小手,抓起一件外衣就衝了出去。

  「喂梁少卿頓時慘叫一聲:「那是我的衣服!

  大雨傾盆,較剛才那會大了許多,天地間一片銀白,根本望不出去。大船橫在江上,船伕水手都跑出來穩定船隻,並急著往外舀水,生怕會出亂子

  楚喬站在一片混亂的人樣之中,茫然四顧,卻哪裡有流星的影子。她將手合攏在嘴邊,大聲叫道:「流星!地的聲音很大,可是卻被淹沒在隆隆的雷聲之中。船老大急著往主室的船艙跑一邊跑一邊跟副手吼道:「跟少主人說必須靠岸這雨是越下越大了!」

  嘩嘩大雨中,副手問道:「往哪邊靠」」

  「左岸雖近,但是水淺,撐不起船,靠右岸。」

  此時左岸岸邊上,因為大雨的突然加劇,馬隊也不礙不停下來找到一處破亭子避雨。流星仍舊在原地著急的奔走著,幾乎要將那根捆綁它的繩索掙斷諸葛玥站在亭子裡,看著流星,耳朵微微一動,緩緩皺起眉來。

  「朱成,你聽著了嗎。」

  朱成一愣,問道:「少爺,聽什麼?諸葛明沒有回話而是繼續皺眉聽著。可惜雨越下越大,天邊還打起了滾滾的悶雷,那微弱的聲音終於緩緩消失,再也沒有蹤跡。諸葛明不再說話負手而立極目望去,卻只能看到天地間一片白亮而那幾艘船舶,隱藏在傾盆大雨中,早已不見了蹤影。

  楚喬放下了手,船隻已經在右岸停泊安穩。她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濕,嗓子也喊啞了,梁少卿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把傘,打在她的頭上急忙說道:「快進去吧,你這樣會生病的。」

  楚喬愣愣的不再說話,望著江對面的一片雨絲,久久無言。

  天地間大雨瀰漫風聲呼嘯仍舊沒有止歇的意思。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0:27

第090章 再遇故人

  這場大雨一直下到中午才停下,大船整修了兩個時辰,收拾乾淨積水,見天氣睛好,才敢繼續上路。

  楚喬回到船艙果然開始打噴嚏,梁少卿雞婆的開始嘟囔,但卻前前後後的為她準備熱毛巾和薑湯,楚喬鼻塞耳鳴臉孔通紅也不好跟他囉嗦。詹子瑜聽說她病了,竟派來了大夫給她治病。喝了幾大碗黑藥汁,仍舊感覺渾身無力。

  下午的時候,詹家六小姐親臨,忙前憂後的為楚喬端茶遞水,很是慇勤,對待梁少卿也客客氣氣,全無半分架子。詹子筠走後,梁少卿唉聲嘆氣了半天,見楚喬實在沒有想要問他原因的意思,只好自己湊到跟前來,扭扭捏捏了半晌,最後才低聲問道:「小喬那個詹家小姐,八成是對我芳心暗許了,這可怎麼辦啊?

  楚喬眉頭一皺,聲音沙啞的說道:「你想多了吧。」

  「怎麼會?」梁少卿瓣解道:「我們現在的身份只是奴僕,她一個大家小姐卻不顧身份跑到我們房裡來端茶速水,明顯別有意圖,不是圖財,就是圖色,我們沒錢,你又是女人,那麼就只刺下一個原因,就是她看上我了想要暗暗接近我。

  楚喬上下打量了下樑少卿,再想想詹家可愛的六小姐,皺眉道:「她的眼光不至於這麼差吧

  「哎怎麼辦呢?梁少卿完全沒有注意到楚喬的話,自顧自的沉浸在自我的煩惱之中,心事重重的滿地溜躂:「父親會將我逐出家門的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先和父親商量才是,再說小喬應該是排在前面的哎,我學業未成,功業未建,怎可兒女情長誤了終生仕途。」

  楚喬搖了搖頭,昨晚沒睡多少,正好今日藉著藥勁補上一覺。這樣想著,就緩緩的睡了過去。這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楚喬飢腸糖轆,餓的前胸貼後背,醒來卻不見梁少卿的影子,她緩緩爬起身子,只覺得腳步虛浮,連站都站不穩。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扶著牆走了出去,卻見甲板上光潔如新,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下人,顯然正在準備晚上的飯食。被清新的風一吹楚喬反而清醒了起來。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響動,楚喬頓時轉過身去卻見一隻破筐在原地打著轉,她急忙走過去,只見筐後空無一人,連老鼠都沒一隻。

  楚喬的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吃飯前,梁少卿終於及時的趕了回來,兩人吃好晚飯,梁少卿在房裡繼續思索如何回家去和父親大人稟報終身大事的問題。楚喬則一個人走出去在甲板上溜躂。走了沒多久,身後又傳來一陣窸窣聲,楚喬比若未聞,繼續前行,就在這時,經過一個拐角她故意跺著腳走遠,又悄悄的跑了回來貼在牆壁上,悄無聲息的等待著。過了一會,一個細小的聲音緩緩靠近,一隻蒼白的手扒上拐角然後一雙漆黑的眼睛輕輕的靠了上來。說時遲那時快,楚喬一把伸出手去,儘管生了病,但是楚喬的力氣怎是一般人能夠比擬,只見她一個小擒翕手,身體頓時如貂子般撲了上去,一把將那人死死的按在地土。少女面色陰沉,眼神錠利,冷聲低沉喝道:「什麼人?為什麼跟蹤我?有什麼企圄?

  「我沒有,我沒有!驚慌失措的聲音突然響起,楚喬一愣,低頭看去,只見身子下面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一身粗布麻衣,顯然已經殘日,被自已抓住的手臂和露出脖頸上,滿滿的都是鞭傷和血痕,她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眼睛又圓又大,只是很瘦,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形貌極美,卻是消瘦不堪,看起來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樣。

  楚喬皺起眉來,沉聲說道:「你是什麼人」說為什麼要跟蹤我?快說不然,我就送你去見少主人

  「我沒有,我沒有,女子害怕的渾身都在發抖,連忙擺手叫道:「我不是壞人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那為什麼跟蹤我」那女子一愣,一滴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看著楚喬,淚眼濛濛,什麼也不說,竟然就開始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

  楚喬頓時傻了眼還以為是自己弄疼了她,皺著眉鬆開了手,說道」你哭什麼。是你先鬼鬼祟祟的跟蹤我的又不肯說明理由,你現在在這裡哭,倒好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

  「我不是,「女子搖頭哭道我不是」

  「好啦好啦

  楚喬站起身來,說道:「你別哭了我不追究就是了不過我警告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下次可沒這麼走運,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不管你是誰的人都沒有必要再對我窮追猛打。說罷轉身就要離去。就在這時,一個微小顫抖帶著哭腔並且充滿懷疑的叫聲突然響起,頓時好似一個驚雷一般一下將楚喬釘在原地。

  「月兒」女子抬起頭來,抹去眼淚,不確定的叫了一聲。

  楚喬頓時愣住了好似有一腔熱血頓時衝上了地的腦袋,她整個人都似朽木一般生生的愣在原地。那女子見她不動越發大膽了起來,稍微大聲的叫道:「你,真的是月兒嗎」

  楚喬緩緩轉過身來,眉心緊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名女子聲音低沉的輕聲說道:「你是誰?女子的眼淚頓時大滴大滴的滾落,她一把摀住嘴,生怕自己會驚叫出聲,她看著楚喬,像是夢魘一般的輕呼「你真的是月兒?真的是月兒?

  「你是誰?」

  「我是你二姐啊

  那女子突然踉蹌的奔上前來,一把將楚喬緊緊的抱在懷裡,大聲哭道:「我總算找到你了,我總算找到你了!

  楚喬一把摀住女子的嘴,連忙說道:「小聲點不要讓別人聽到。女子連忙點頭,眼淚大滴的墜落,一邊笑著一邊緊緊的握住楚喬的手竟是那般的用力。

  「月兒,我就知道我不會認錯,你脖子後面有一顆紅痣,我一直記著。她們都說你是男的,只有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楚喬奸像是做夢一般,怎麼竟會突然冒出一個姐姐她皺著眉問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你不記得了?「女子面色頓時淒楚了下來,愴然欲滴,不過旋即忍住,緩緩說道:「月兒臨惜還好嗎?計湘她們呢?你們還在一起嗎?」

  楚喬聞言面色登時一陣慘白她沉默半晌,低聲說道:「她們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了。女子頓時愣住了,過了許久她才慘然一笑,語調悲慼的說道:「是啊,奴隸的命賤的還不如一各狗,她們年紀那麼小,哪裡能熬過來呢?她一邊說著,眼淚一邊緩緩的蜿蜒而下她握著楚喬的手手骨嶙峋冰冷如雪「月兒,我是你紫蘇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也難怪,我們被抄家的時候你才只有六歲,我和大姐,還有幾個叔伯家的姐妹一起被賣到拾花館,後來輾轉被人買賣,大前年我和大姐,:「叔家的流秀、采螓,四叔家的錦廉、還有姨娘家的曼笙一起被賣到詹府後來,大姐得病死了,流秀和曼笙犯了錯,被大小姐打死了,現在還到下我們三個。沒想到今生還有和你再見面的機會。

  楚喬心下酸楚,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此什麼才好,時於荊家的這些親人,她本身是沒有什麼感情的。臨惜已死,計湘和小八她們也已經不在人世,可是這些人,畢竟是這具身體的親人,而且她們目前這樣一個處境,又讓她如何能夠安心。

  「紫蘇姐,你別哭了,我們能重逢是好事,不要難過了。」荊紫蘇伸手摸著楚喬的小臉抿緊了嘴唇,生怕自己會哭出聲,顫抖著說道:「月兒,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是姐姐沒能照顧好你。

  「我還好,你才是吃了很多苦。荊紫蘇搖了搖頭伸手摟住楚喬的肩膀,輕輕抽泣著說道:「好妹妹今天太晚了,若是被發現會挨板子的,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帶乘湊和錦廉去看你,我知道你住在什麼地方。」

  楚喬點了點頭那你小心點。

  「嗯荊紫蘇點頭說道:「你先走。」

  楚喬說道:「我逶你回去吧。

  「不不,荊紫蘇連忙拒絕:「我看著你回去了我才能安心,當初曼笙,就是因為夜間閒逛被人誤認為要逃跑,才會被活活打死的,你不回去,我哪能放心啊。

  楚喬皺起眉來「卞唐不是不允許隨意殘殺州民嗎?

  「傻孩子,奴僕就是奴僕,命都不是自己的,還哪來的那麼多講究?」荊紫蘇苦澀一笑「快回去吧,明天見。

  楚喬點頭說道:「那我先走了,你小心此。走了好遠,回過頭去還能看到荊紫蘇單薄的身影站在夜色中,那樣年輕,卻已經半陀了腰,小心翼翼的彎著,見她看過來就笑著揮揮手。

  回到房間裡,楚喬的情緒很壞,她不理會梁少卿,逕直躺在床榻上,思緒像是七月的暴雨,滂沱而下,一片混亂。這樣的情況下,她明天還走得了嗎?她能放下這剛找到的可憐姐姐,獨自一人離去嗎?可是她現在自顧尚且不暇,有能力照顧她們嗎?

  然而第二天清晨一早,船抵達塢彭城的渡口,一個人的突然造訪,登時打亂了她的所有計劃。看著這個人,楚喬知道,命運正已一種離奇的方式將她捲入了唐京這場政治紛亂之中,唐京的這場好戲,其是就此正式開場了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0:43

第091章 冤家聚頭

  第二天一早,楚喬還是決定暫時離開這裡,大夏和卞唐聯姻,國內動亂漸漸平息,近日來甚至還聽說夏皇近期就會從雲都遷回真煌,一旦大夏的腳步穩定下來,下面必定會攻打燕北以維護帝國的尊嚴。二百年來,大夏皇朝還是首次遭遇這樣沉重的打擊,讓這隻老虎緩過勁來,燕北將要承受多麼巨大的滔天怒火是可想而知的。在這之前,她必須趕回燕北,和燕洵並肩作戰。但是她也不能就這樣放下荊家的姐姐們不管。這一點,就是楚喬為人處事的必要原剛,對待敵人她可以心狠手辣,為了達到一定得目的,她可以適當的不擇手段,但是對於親人和朋友,她卻保留著一份絕對的真誠和維護。就算她本質上和荊家人並無瓜葛,但是當初臨惜的雪中送炭,汁湘的關照幫扶,還有荊月兒的這個小身子都讓她產生一種無法抗拒的責任感。

  一個合格的國家特工也許沒有高超的技術手段,沒有過硬的軍事技能,沒有強悍的身體素質,沒有豐富的戰鬥經驗,但是卻絕對不能沒有責任心,他必須要對自己的組織、戰友、上級、乃至國家保持高度的忠誠,對於自己肩上的責任擁有充分清楚的認知能力只有這樣,他才能在艱苦危險的工作環境下仍然保持高度的信念和強硬的心理素質,充滿堅韌的戰鬥下去。這也是擁有強悍高科技裝配和巨大財富供應的m國特工卻屢屢栽在以色列摩薩德手上的原因,問題只在在於後者是宗教立國,他們的精英們都是擁有高度的國家忠誠和宗教信仰的,這樣的條件就使得他們很難再金錢面前動搖乃至叛變。

  而楚喬,正是這樣一個人。她雖然沒有宗教的信仰,但是卻有自我堅定的人生信條。無論做什麼事,都有一個明確的底線,而這,也是她當初在最後關頭衝回真煌救出西南鎚府使的主要原因。據楚喬所知,詹府會在塢彭城停留兩日,然後繼續前往唐京,這兩天的時間就是她想辦法將荊家姐妹救出去的大好時機。

  一大早上,天還沒亮就有人在小聲的敲門楚喬一下子坐起身來,穿好外套就打開艙門口荊紫蘇站在門口,略微有些侷促,她後面跟著一個年級不大的女子,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眉清目秀,雖然沒有荊紫蘇漂亮,但是身材極好,凹凸有致,個子高挑,即便是穿著奴僕衣衫,也難掩一身的靈氣。

  月兒打擾你休息了吧,早了點。

  荊紫蘇侷促的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楚喬禮貌的搖了搖頭,說道:「快進來吧,我也早就醒了。

  采螓昨晚跟五小姐出門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等她回來了,我帶她來見你。梁少卿站在一旁,有些好奇的看著荊紫蘇兩人,見她們看過來,連忙書生氣極濃的拱手道:「兩位姑娘好,在下樑少卿,字……」

  「少囉嗦,出去給我們把風。」

  楚喬冷冷說道梁少卿一愣,正想反對,見楚喬眉毛一豎,頓時就沒了火氣,別彆扭扭的走出房門,小聲嘟囔道:「認識的人倒不少。

  見門關上,楚喬頓時一笑,讓道:「兩位姐姐清坐。

  月兒,這是你四叔家裡的錦廉,你小的時候還抱過你的,你還記得嗎?

  楚喬只能微笑著打著哈哈,她怎麼會記得不說她根本就是個借屍還魂的冒牌貨,就算是真的荊月兒,恐怕也不會記得那麼小的時候的事吧。

  三個人坐在那裡,一時間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氣氛有些尷尬。那個錦廉似乎很是內向,只是不時的用眼角悄悄看一眼楚喬,並不敢上前來說話,看樣子膽子極小。楚喬仔細看她,見她身形消瘦,脖間的衣領下面,似手有被抽打過的鞭痕,雖然她極力的用衣衫掩飾,但是還是有一小部分露了出來

  看來她們在這裡過的並不好。楚喬默默記在心上,要帶她們走的念頭更加強烈了。錦廉四處看了看,突然咧開嘴小聲的笑了笑,聲音小小的,帶著幾分怯恬,說道:「月兒你這可真好還有床,還有窗子被子也不潮。

  紫蘇也笑著說道:「月兒年紀雖然小,但卻有本事,我回去跟錦廉說收拾了陳雙那幫人的少年是我們的妹妹,她還不肯相信呢,哎別說她,就連我現在也不刖目信,感覺像是做夢一樣,月兒,你學了功夫了,時嗎。

  「嗯。」楚喬點了點頭,說道:「學了幾招防身的把式。」錦廉壯著膽子說道你不知道,那天陳雙他們被關起來的時候,我們大家都開心死了。」

  「難怪月兒一來就住在上艙裡頭,就是有本事。

  楚喬見她們開心的樣子,心下也升起了幾絲溫暖,她溫和的問道:「紫蘇姐,你們現在做什麼工作」住在哪裡?」

  「我們是做此打掃清洗活的住在下艙,上個月還是二十人的夫通鋪,不過前此日子已經換到十二人房了,還是託了采湊的福。她現在是五小姐的貼身丫鬟,很得寵呢。

  是啊錦廉興奮地說道:「她現在和你一樣,也是住在上艙裡面的,跟另外一個上等丫鬟一起,五小姐為人和氣是五個小姐中最好親近的有她在,我們也少受了很多數負。

  「是嗎?見她們倆說的高興,楚喬也心不在焉的隨聲附和道:「那真是了不起。」

  紫蘇說道:「可不是嘛,前此日子,五小姐還給了采嚎一套烤綢做的衣服,我已經很多年沒摸過那麼滑溜的料子了,小姐很喜歡她,采螓命真好,說不準將來小姐一高興,就會為她指一個好婚事嫁出去。只要能嫁一個上等的御手,或是廚子,她這輩子就有福了。

  楚喬溫和的微笑,心下卻突然升起幾鋒心酸,她看著荊紫蘇和錦廉身上的傷,緩緩嘆了口氣,回身從藥箱裡拿了點上次剩下的傷藥,說道:「別說別人了,我給你們上點藥吧。

  荊紫蘇頓時一愣,有些尷尬的想要掩鋒,可是她的傷口都在脖子上和臉上,根本遮不住口她尷尬的笑笑「前天做錯了點事,被掌事罰了,累得錦廉還替我擋了幾次沒什麼的,就要好了。

  到處都有這樣的事,貴族壓迫平民平民欺負奴隸,奴隸和奴隸之間卻也有上下之分,楚喬也不說什麼一邊為她們上藥一邊說道:「兩位姐姐,你們就想這樣當奴僕當一輩子嗎?沒想過離開嗎?

  「離開?紫蘇一愣茫然的問道:「離開去哪?我們沒有身份文書有沒有錢,也沒有什麼可以投奔的親戚,不是出去就又會被抓起來嗎。要是再換一個人家,還不一定就比詹家好,其實詹府對待奴僕已經很不錯了,除了大小姐二小姐胖氣壞一點,其餘的都很好,子瑜少爺更是隨和。說到這紫蘇突然一愣,猛的轉過頭來問道:「月兒,你不是準備要逃跑吧。」

  楚喬一愣,連忙搖頭。

  「這就好,荊紫蘇摸了摸楚喬的頭,說道,「你雖然有本事但是也不要衝動行事,你當初能賣給子瑜少爺,難保將來逃出去不會再被人抓住口這個世道,是沒有我們這些人的活路的,如今我們姐妹好不容易重逢,千萬不要冒險。我現在只希望我們能好好的在一起,小心的伺候主子,不惹大錯,就可以了。

  是啊,聽說在卞唐,奴僕也是有工錢的,若是將來詹府遷回卞唐,我們沒準還有工錢翕呢,可比在大夏的時候好多了。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楚喬眉頭一皺走上前去,剛一拉開房門,一個尖銳的聲音登時衝入耳內。女子也不顧楚喬站在門口,探頭就向裡看,一眼看到荊紫蘇和錦廉,頓時開口罵道:「不要臉的小蹄子果然跑這找男人來了,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錦廉頓時面如土色,一下站起身來,就像紫蘇的身後藏去,荊紫蘇也是面色蒼白,站起身來,說道:「小雲姐,我們,我們只是過來坐坐。」

  「兩個狐媚的小賤人還敢強嘴,都給我滾出來」梁少卿這時從後面探出一個腦袋,皺著眉頭說道:「這位姑娘,你怎麼能出口傷人?小雲回過頭去,狠狠的剜了梁少卿一眼,嘴上卻沒有反駁,只是在錦廉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伸出手來一把檸在錦廉的手臂上,厲聲呵斥道:「走快點,還要我來背你嗎」錦廉啊的叫了一聲,被紫蘇一把拉了過去,紫蘇連忙點頭哈腰的跟小雲道歉賠禮,錦廉則淚眼濛濛,捂著手臂畏畏縮縮的不敢說一句話。小雲得意的哼了一聲,目光掃過楚喬和梁少卿的臉上,一副你們能奈我何的樣子。

  楚喬的雙眉緩緩的皺了起來,腳步不自覺的上前一步,這時,荊紫蘇陛然走上前來一把將她擋住,一邊向小雲道歉,一邊伸出手來偷偷的按住了楚喬的手。

  直到荊紫蘇幾人離開楚喬都沒有說一句話,她坐在床榻上,低著頭,胸口起伏著緊緊的皺著眉頭。梁少卿看出來她心情不好,也不敢上前來打擾。

  過了好半晌,外面已經完全明亮,甲板上的人也越來越多,梁少卿終於小聲的問道:「小喬,我們今天走嗎」」

  「走。」楚喬低聲說道,她站起身來,就向艙外走去,邊走邊說:「你先吃點東西吧,我去向少主人辭行。

  經過甲板的時候,看到了錦廉,她跪在地上,拿著一塊抹布,正在船尾擦甲板,遠遠的看到小喬,開心的眼睛一亮,連忙回過頭去。不一會,就見荊紫蘇從後面小跑上來,開心的衝著楚喬揮手,一點不高興的樣子都沒有。

  楚喬站在原地衝著她們搖了擺手看著她們開心的樣子,突然覺得心裡很沉重。她深吸一口氣,不再多想,就向上艙走去。登上樓梯的時候,看到大船下面還停泊著一艘小船,輕舟烏篷,樣式雖然簡單,但卻十分精緻,在這樣煙雨碧波之上,別有一番清韻的雅緻。

  看來是有外人登船了楚喬也沒在意,也許是另外兩艘大船上的下人來稟報事情,逕直走了上去。

  見到詹子瑜身邊的丫鬟,楚喬恭敬的說明來意,一會,那丫鬟就從內艙走出來,奇怪的看了楚喬一眼,說道:「你跟我來吧。」

  楚喬一路跟隨丫鬟走到內艙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口,小丫鬟說道:「主人正在會客你在這等會吧。

  楚喬點了點頭,就靜靜的等著。

  過了一會,艙內傳來響動,似乎有人向門邊走來,接著,有清晰的人聲傳了過來,出了詹子瑜的聲音外,還有一個男聲,聽起來竟是十分耳熟。就在楚喬努力思考是來者是何人的時候,艙門已經打開,楚喬小心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卻霎時間頭皮發麻,險此奪路而逃!

  男人一身墨綠色長袍錦衣華服,眼眸如星,一個堅挺的鷹鉤鼻,顯得有幾分陰鬱即便是笑著也讓人覺得這男人滿腹心機。他隨意的看了兩眼,艙門外只有楚喬和那名小丫鬟兩人,儘管楚喬已經很快的收斂全部表情低下頭來,卻還是被對方撞個正著。

  男人頓時一驚眉頭緊緊皺起,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楚喬然後伸出手來,挑起她的下巴,眼神好似犀利的鷹一樣,緊緊的盯著她。

  「小王爺」詹子瑜微微一愣,輕聲叫道。

  楚喬認命般的抬起頭來,避開男人的手,然後恭敬的拜了下去「奴才給主子請安。」

  奴才?男人上上下下的將楚喬打量了一番,然後突然笑道:「好個標緻的奴才啊!

  詹子瑜說道小王爺見笑了,舍妹回來之後我一定原話轉告他,累得小王爺白走一趟,真是對不住。」

  「詹少爺客乞了,說起來,您這次回唐我還沒來得及送你呢,這次在江上遇見,也是緣分。

  在下一介草民,哪能勞煩小王爺大駕相遙,折殺我了。」

  「哈哈

  男人哈哈笑道:「詹少爺向來是個雅教的人物。

  小王爺眼梢微挑,看了眼垂首站在一旁的楚喬,說道小奴才,你叫什麼?

  楚喬低著頭,聲音平靜的說道:「奴才名叫小喬。

  「小喬小喬小王爺笑道:「是個好名宇。」說罷,大步轉身離去。

  眾人頓時圍在兩側,恭恭敬敬的送他出門。等到四周完全安靜下來,楚喬才緩緩的抬起頭來,額頭冷汗直冒,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她知道她所有的計劃必須馬上停止,她必須馬上離開,不論有什麼原因,不論有什麼人需要她的幫助,她都必須馬上走。

  因為之前出去的人,正是她的老相識,景小王爺景邯。

  眾人回來的時候,人人一臉奇怪,州剛在場的,不光是詹子瑜,還有大姑爺顧公恩,大小姐詹子芳,還有六小姐詹子筠,而此時跟回來的,竟然還多了二小姐詹子葵。

  詹子芳當先問道:「你和景小王爺相識?」

  楚喬皺著眉,只能硬著頭皮說道不認識。

  「那他為什麼對你另眼相看?

  這個奴才不知道。」

  「該不會」詹子葵皺著眉頭望向楚喬,想了半晌沉聲說道:「該不會外面的傳聞是真的吧?

  詹子芳一愣「什麼傳聞。」

  「景小王爺好男風啊()

  楚喬聞言,頓時喉嚨一咽,只聽顧公恩在一旁接。說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就要改變策略了,五妹物應酬他,也計還不夠。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登時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楚喬只感覺身上涼颼颼的,一片冰冷。

  嗯,我是來,來跟少主人辭行的,少主人答應過我,船靠岸後,就會放我離開口」

  「不行詹於葵當先說道:「憑什麼讓你走?

  詹子瑜皺眉道:「二姐,這事是我決定的。

  「此一時彼一時,詹子葵說道:「景小王爺竟然趕了上來,我們離開的時候沒跟他打招呼本就不妥,這次回京我們也急需要一個靠山來仰仗,好不客易有這麼個機會,我們怎能不抓住?」

  不過是幾句戲言,你們何必當真?

  就算是戲言,我們把事情做足,也顯示出我們對他的重視。詹子芳說道隨即轉過頭來看著楚喬,說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準備一下,上岸之後,隨我去拜訪景王爺。

  楚喬緩緩皺起眉來,眼梢微挑,斜斜的打量著面前的幾人,忍了一早上的怒火在心底一拱一拱。她們這是要做什麼,將自已送給景邯嗎。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前的那名丫鬟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一把推開門,氣喘吁吁的說道:「少主人,大小姐,二小姐,大姑爺六小姐,那個那個小王爺,他又回來了,」

  什麼眾人齊齊一愣,顧公恩沉聲問道:「他又來幹什麼」

  他帶著大包小包還有很多僕人,說是,說是要住在我們船上,和我仃一同上京。」匡啷!詹子芳手裡的茶杯頓時柞在地上,眾人面面相覷,驚喜異常,互相看了半晌終於齊齊將目光轉向楚喬的臉上!

  楚喬霎時間只感覺頭暈目眩她知道,逃跑計劃徹底告吹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0:55

第092章 走馬上任

  不得不說,楚喬對景邯的印象一直很差,從第一次在校場相遇,這個邪惡的男人就跟她結下了不解之仇其後的幾次相遇,兩人也都是刻撥弩張。這位權勢不小的王爺似乎跟燕洵不太對付,連帶著也就一直對楚喬橫眉豎目,屢次針鋒相對,胡攪蠻纏。大夏皇帝壽宴的時候他不在皇宮,避過了那場動亂,對於景王爺和朝廷的關係,楚喬一直是霧裡看花,所以對於這位小王爺她也是從未摸清過底細。就比如現在,她絲毫弄不明白這男人為什麼腦袋一熱就住到詹府來了,並且明知道她是誰也沒有揭發,但是有一樣可以確定這男人時她,絕時是不安好心。

  將他所有的東西都搬出來,一樣一樣的擺好,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天芭已經黑了下來,船也已經靠岸。楚喬心底的煩悶可想而知,但是她還是勉強回過頭去,看著景邯那張欠揍的臉,耐住性子問道小王爺,還有什麼匙的事嗎」

  「有。」景小王爺斜斜一笑,面容邪魈,頭髮用白五冠豎起,顯得十分利落且俊美「你再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起來,放回原處。

  楚喬沒有動,甚至連笑都懶得笑了,她站在原地,將手裡的東西一把扔了下來,發出砰的一聲。女子皺著眉冷冷的看著他,沉聲說道:「說吧,到底想怎麼樣?

  景邯拿鼻子高傲的哼哼:「有奴才這麼跟主子說話的嗎?」

  「有你這麼不著調的主子嗎?

  「噴噴景邯站起身來,一邊往前走一邊笑著搖頭:「小喬啊,你該慶幸你遇到的是我這樣不著調的主子,若是換了趙徹,諸葛壞那些人,你此刻可沒命站在這裡收拾東西。

  楚喬眉梢一揚「為什麼不揭發我?

  我為什麼要揭發你?

  我聽說外面的賞金已經漲到五百金了,再說殺了我這個叛國賊,不是大功一件嗎?

  沒興趣,景邯搖頭笑道:「我就是奇怪,當初燕洵從垃圾堆裡撿出的一個奴隸,怎麼長著長著就變成了一個寶貝?」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楚喬,笑道你穿男裝還真不錯,小丫頭,幾個月不見,你不但打了趙家一個灰頭土臉,也讓本王怦然心動啊。()

  景邯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攬住楚喬的腰,眼睛向下瞟去「我尤其欣賞你這一雙腿。

  楚喬皺著眉頭微微向後仰去,沉聲說道:「放開」

  景邯充滿邪氣的一笑按在楚喬腰上的手竟然微微的捏了捏,搖頭說道:「就不。」

  再不鬆開我就不客氣了。」

  你想怎麼樣?景邯嘿嘿一笑「想像揍李策一樣揍我一頓?

  景邯一雙丹鳳眼微微瞇起,帶著戲虐的光澤,輕輕一挑,笑道:「你不覺得把我和那種沒品的種馬放在一起比較是對我的很大的侮辱嗎?

  楚喬冷哼一聲,登時抬腿上踢,景邯早就料到,出手如電,右手一把拙起楚喬上踢的大腿用力抬到腰側,使勁一掐,然後一副陶醉的樣子:「手感真好。

  「哼。」楚喬頓時大怒,這男人平時扮豬吃老虎,經常挑撥離間興風作浪,沒想到自己本身卻是一把好手,以前還真是小瞧了他。抽手上前,一個小擒拿手手刀猛劈而至,不想景邯卻頓時整個人撲了上來,楚喬和他距離太近,一時間來不及推開他一把被他推到床上死死的壓在下面。景邯探頭上前張開嘴就要向楚喬的耳珠吻來,楚喬敏捷的向左一側,景邯撲了個空,卻面色不改的大力嗅了一下,說道:「好香。」

  找死」楚喬冷哼一聲,曲腿踢向他的胯下,景邯伸手擋住,驚詫叫道:「小喬你想毀掉我下半生的幸福嗎?

  「我想你去死。」

  景邯見招拆招,不知道是楚喬近期受傷頻繁,體力不濟,還是他對這樣的糾纏方式爛熟於心死纏爛打的過招之下,他竟然沒吃什麼虧。

  「常言道,最毒婦人心,我今天算是深有體會了。就在兩人在床上你來我往鬥得正歡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毫無預兆的一把推開,兩人一驚從亂七八糟的被子中央抬起頭來,狼狽不堪的向上望去,就見詹家的六小姐詹子筠和梁少卿兩個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雞的站在門口,不可置信的望著房內的景象。

  景小王爺畢競是久居上位的人,而且也不太認識這個總是站在詹子瑜身後的小姑娘是什麼來歷,一時間有些著惱,緩緩的皺起眉頭,沉聲說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你們?你們?詹子筠嫩白的手指顫巍巍的指著兩人,眼因登時就紅了,突然大聲叫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梁少卿也是義憤填膺膽大包天的指著景邯叫道:「你這個禽獸!

  此話剛一出口,楚喬頓時一驚,果然只見景邯面色登時大變,眼神陰鬱的冷聲說道:「好大的膽子!

  景邯不同於李策,不可以隨便開玩笑,此時此刻自己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中,是以在沒有辦法完全逃脫的時候,楚喬甚至不敢下重手以防惹惱他。此劌梁書呆子突然義氣深重的蹦出這麼一句話來,那不是找死嗎?

  「她是詹府六小姐,他是我朋友,你不可以傷害他們!」

  景邯緩緩轉過頭來,冷冷的看著楚喬,邪魅一笑「給我個理由,我憑什麼不可以傷害他們?

  果然,楚喬頓時語塞因為就連自己,此時此刻都是別人手中的待宰羔羊。

  楚喬深吸一口氣:「因為他們是我朋友。」

  少女的眼神堅定,沉著的看著景邯緩緩說道:「除非你現在殺了我,否則就算你將我交給大復趙氏皇族,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會回來找你報仇,我說到做到。

  景邯認真的看著楚喬半晌之後,突然笑道:「小喬,我真是越來越捨不得你了。」

  這時,詹子筠突然摀住了嘴轉身就跑了出去,楚喬眉頭一皺,就想跟出去,忽聽景邯的聲音在背後淡淡的說道:「你最好不要想著要逃跑,我的人已經將這艘船嚴密看管了起來。就算你能走你也絕對不能帶著你的書生朋友走,而且,詹家少爺對你不錯,你不要連累他。」

  楚喬站在原地,微微側過臉去,用眼梢看著景邯邪魅的眼睛,男人坐在床上很欠揍的笑著。

  「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呆在我身邊,跟我去唐京湊湊熱鬧,我保你安然無恙。」

  楚喬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出艙門口

  這一刻她突然知道景邯用意在何處了。

  燕北獨立,對於大夏帝國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但是對於一直面臨著被削藩危險的各位藩王來說,卻是一件幸事。景王爺勢力極大,這麼多年來一直是趙氏皇族的眼中釘,如今有了燕北在前面打頭陣,他們就可以喘上一口氣,坐山觀虎鬥的等待時機。而楚喬,恰恰是兩方之間的重要人物,有她在手,既可以在燕北得勢的時候箝制燕洵,又可以在大夏得勢的時候邀功領賞,何樂而不為。但是他為什麼要帶自已去唐京呢?難道不怕披別人發現他窩藏欽犯。此時最好的處理方法不是該將她送回景王爺的封地秘密關押起來嗎?

  這時,楚喬已經走到了甲扳上,四處望去,卻不見詹子筠的身影。

  可是人來人往路過的下人,卻紛紛對她投來奇怪的眼神,見她望來,急忙低下頭去生怕被地看見。

  楚喬無奈苦笑,看來自己是景邯男寵的消息,已經風聞傳開,並深入人心了。

  「小喬

  一聲叫聲突然從身後傳來,梁少卿而色古怪的靠上前來,低聲問道:「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楚喬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說道:「別煩我。

  楚喬本就心煩此話說得也沒有其他意思。可是聽到梁少卿耳朵裡卻完全變了個樣子,只見書呆子突然像是被人掩了錢一樣的悲憤,滿地蹙摸,眼睛一亮一把抄起一根棍子轉身就要往景邯的房間走去,邊走邊說道:「我去跟他拼了

  你瘋了吧你」楚喬一把拉住他,皺眉罵道你腦袋有問題吧!

  梁少卿眼眶通紅,看那樣子似乎就要哭出來了:「他欺負你,

  「他又沒欺負你!這話刖說完,楚喬就意識到自己這話有語病,她奪下男人手裡的棍子說道:「你怎麼跟人家拼。你拿什麼跟人家拼。你連我一個都打不過你怎麼跟人家那麼多手下打?人家是王爺啊

  「王爺又怎麼樣?他應該講理!皇審杞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他一個區區的王爺

  楚喬搖了搖頭,深以為和這男人無法溝通,她很想問問他古往今來見過哪個皇帝犯法被砍了頭下了大獄卻覺得和書呆子探討這樣的問題毫無建設性,搖了搖頭將棍子寨回他的手裡,無力的揮手道:「你去跟他拚命吧,打死一個少一個。說罷,轉身就往自己的艙室走去。誰知剛拐了個彎,就見那個名叫小雲的小丫鬈一個巴掌扇在錦廉的臉上,錦廉提著一桶水,砰的一聲摔在地上,水全都灑在身上,狼狽不堪。

  楚喬憋了一整天的火,早已氣的七竅生煙,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小雲的衣領,唰唰唰三個耳光扁了上去,打的跋扈的小丫鬟眼冒金星鼻青臉腫。

  「你要是再敢欺負她一次,我就宰了你,」

  一腳將小雲踢倒在地,楚喬拉起錦廉,轉身就往自己的艙室走去,徒留身後一陣喻嗡的議論之聲。

  回到房間,楚喬滿心怒火,洗了一塊臉巾給錦廉擦臉。沒有紫蘇在,錦廉似乎很怕自己這個女扮男裝武藝不凡很長時間沒有相見並且被風傳和小王爺關係不凡的妹妹只是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她,卻一個宇也不敢吐出口。賭氣坐了半晌楚喬才漸漸平息下來,她今天的脾氣很壞,心情很不好,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達樣過了。也許是因為近段日子生活平靜,沒有那麼多的擔憂和勾心鬥角,讓她對這個落魄的卞唐貴族放鬆了警惕,從來沒有考慮過若是自已想要離開會有什麼阻力。所以驟然間的失望之下,才會這樣懼惱。現在的情況很壞,壞到她也有些手足無獵。她抬起眼梢看了眼對面的錦廉,內心一個邪惡的想法突然冒了出來,或計,自己應該不顧這裡的一切,然後悄情溜掉,馬上趕回燕北。這個念頭像是一個瘋狂的毒蛇一樣,在她的心底嘶鳴著,誘感著,讓她的手心都冒出汗來。現在正在岸邊,天也馬上就黑了,她不相信以她的能力,在完全熟悉的地形下會逃不出景邯的看守。可是她轉念又想到景邯委辣的手段如果她真的逃離,詹子瑜也許不會有大礙,但是梁少卿絕對難以聿免,想到這裡她深吸一口氣,將這念頭又壓了下去。就算要走,她也一定要找到機會,帶著梁少卿一同離開口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敲門,楚喬一愣,打開房門卻陡然看到詹家大小姐可怕的笑臉。詹子芳笑容滿面的站在她面前,手裡拿著一個大大的托盤,笑瞇瞇的說道:「梁小兄弟,我早就看出來你是一個人才,青叔去世那麼久了府上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管家,我和他們商量過了,大家一致認為,這個位置,非你莫屬了。說罷,一把拉下托盤上的紅布,一把沉甸甸的鑰匙和賬薄頓時出現在眼前。

  楚喬一愣,回頭和更加目瞪口呆的錦廉對視一眼,然後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道:「我……

  「是啊詹子芳帶著一眾下人,遠遠的後面甚至還有顧公恩等人的身影「除了你,還有什麼人能夠勝任?你就不要推辭了。

  將托盤一下塞到楚喬的手裡,詹子芳笑道:「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怪事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別多。詹子芳笑容燦爛,一時之間,燈火在她身後映照過來,競有幾分神聖的光芒。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號子聲詹子芳回身笑道:「是五妹回來了,梁管家,我們去接五小姐吧。」

  楚喬拿起托盤正想椎辭,只聽一連串急促的叫喊聲由遠而近的喊道:「少主人,大事不好啦」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1:06

第093章 馬踏青泥

  大雨滂沱的泰安道上,一輛八騎厚錦黃花梨馬車正在主道上瘋狂的奔跑著,西貝大漠的西荒血馬不時的將兩旁的積雪踢向一旁,衙邊的卜商小販紛紛倉皇的四下退去。

  有不知情的人低聲問著那些久在街面上行走的商販,就見那打算趁著新年來臨時買賣煙花發上一筆的禿頭小商販小心的望向那只能看見一溜白雪飛揚的馬蹄的馬豐低聲說道:「昭明大公一家敗了,有道是,襯側猢猻散,你看看他們家昔日裡的威風現在,哼哼,這幾天你沒看見衙上那些巡邏的?都是在抓亂黨的,燕北前陣子在北邊鬧得厲害,聖金宮的主子昭告天下卻無人勤王,被迫遷都,現在回來了他們這些人還有好日子過嗎?

  那路人一愣問道:「那是不是要打仗了?真煌會派軍隊攻打燕北嗎?

  「天知道!」那小販呸了一聲,吧嗒著嘴,緩緩說道:「不過依我看,燕北也不是好惹的,說不準到頭來誰先攻打誰呢」

  「要死了。」一聲尖詫突然在旁邊響起,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疾步踏上前來尖聲叫道:「在我家門前說這裡嫌自己腦袋長的多怎麼的?小心老娘把你們一個個全都送到府尹那裡去。」

  兩個男人一臉陪著小心收起身上帶著的貨物連忙離去,等走的遠了,還不忘回過頭來,狠根的瞪了一眼那濃艷的女子不屑的吐了。吐沫,懼聲道:「臭婊子隨即揚長而去。

  女子身旁的一個紅衣小髫的丫鬟臉色一怒,作勢就要追上去,卻不想被那女子一把拉住了胳膊。小丫鬟一愣,恨聲道:「紅姐,就這麼便宜了他們,我回去叫根生他們都過來打斷那兩個殺千刀的的狗腿!

  「算了!紅姐抬起手來椽了掖太陽穴,一張臉孔塗滿了濃烈的胭脂,顯得有些媚俗。可是細看之下,競有幾分難掩的麗色,想來若是不用這麼厚的脂粉掩蓋,會更加艷麗西巷那邊就要開始了,我們去看看,昭明大公時我有恩,當年我沒能保下荊先生的血脈,這一次就算拼的傾家蕩產也一定要救下大公的子女。」

  兩人披上斗篷,小丫鬟打起一隻竹傘,主僕二人漸漸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雨裡只留下的一串腳步,也漸漸被大雪掩埋。裡多椿默蟲費直節語佔悶獅,舊,日凹

  這個冬天,格外的寒冷。這一天,霜還城大雨傾盆,間中甚至還有巨大的冰雹隨之砸下城中的老人都說今年的雨下的有些蹊蹺,往年這個時候可是桃花可是都開了的。

  站在人樣裡的紅姐披著寬大的披風頭上只著竹傘,冷聲一笑。這時,就聽那邊有頗識幾個字的書生搖頭晃腦的說道:「昭明大公一家,死得冤啊!誰知話音剛落,人樣中就湧出幾個如狼似虎的大漢,一把將那書生架起,口中呼呼喝喝的就走了出去。

  人群中一時間靜若寒蟬紅姐扭頭看了一眼那幾人的靴子踩在地上的印記,上面南城兵馬司的引子清清楚楚的印在那裡,這時,西巷的高台上一個五十多歲的宮廷姆姆緩緩的走了上來,頭上紮著宮廷裡現定的月姬墜搖搖晃晃的,在宮中雖是低等的賤奴袍子,可是看在這些普通人眼裡,卻別有一番天家高貴的氣度。

  畢竟是行走於宮廷裡的人,在這樣邊疆小城之內,司禮的府尹官員也不敢怎樣得罪她,低眉順目的說道:「這昭明大公家的小姐,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為有嫉嫉這樣的人才能一一認得她們,嫉姆,還請驗人吧

  毋姆嘴角輕扯,也不知是要笑還是怎樣,總之頓了一頓,才沙啞著嗓子說道:「不過是以前大公家眷進宮的時候,老奴曾經伺候過。誰能想到,當初淮陰赫連氏的天之驕女,今天就通通淪落到這個地步呢?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讓人不感嘆也不行啊!

  官員輕笑一聲,連忙應是,伸手對著遠處的幾個兵丁一招手,就見長長的隊伍緩緩而來足有百十多人的樣子,人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手腳上都帶著沉重的鎖鏈。在旁邊幾十個拿著鞭子長刀的兵士的看守下,緩慢無力的走了過來。

  突然一陣長風陡然揚起,淒厲的寒風像是瘋子一般的在長街上呼嘯而過,冷的蹊蹺,人渾身打顫。隊伍的最前頭,一個衣衫單薄的女子被這寒風一吹腳下一滑身子一歪猛地就例在地上。

  「小姐!緊緊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小丫頭徑地跳出來,一把將那少女扶起來聲音幾乎帶來顫音,慌忙的說道:「小姐,你怎麼樣啊?

  同樣是因徒所穿的粗衣爛布,這少女看起來卻別有一番清秀的味道。只見她慘白著一張臉孔,輕輕的搖了搖頭。順從的在兵丁的叫罵聲中站起身來,扶著小丫鬟的手,向著那高台上緩緩走去,然後被身後的兵丁猛地一椎,就踉蹌的跪在了那裡。

  漫天的風雨似乎越發的猛烈,高高的高台之上密密麻麻的跪了上百個昭明大公府上的女眷。這一次昭明大公家敗落,淮陰赫連氏九族寂滅男子長過馬鞭者一縷斬殺,餘者充軍邊塞。女子十六以上者賜白綾,以下者賣身為奴於是就有了這場鬧劇。

  就此,因為燕北獨立而帶來的第一波戰後危機終於到來,在趙徹和趙順兄弟二人的努力下,大夏正在籌備遷都還朝,並且對於戰亂的責任追究,毫不容情的展開了。而第一個慘遭屏戮的炮灰,就是已經失去實力卻仍舊強佔長老會一個名額的淮陰赫連氏昭明大公。

  赫連凌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旁邊的貼身侍女小茶不斷的在一旁推著她的手臂,極力的想把自己的袍子邊角墊在她的膝下。赫連凌愣愣的跪在那裡,不發一言,一動不動。

  該流的眼淚在這幾天內早已全部流盡,赫連昭明大公一門三十七個分支,四千八百七十餘人,短短的三日之間慘遭屠戮,血流成河。那天早上,當她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和三個姐姐,還有各位姓嫂,姑姑,其他房門的嬸嬸,侍女,奶媽,婆子,一同被那一各各嗜血奪命的白綾高懸在距她只隔一個監房的大廳之中集休被吊死的時候,她就感覺自己的整顆心都已經死了。

  直到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彷彿還是可以看到,那陰森的大殿之中,滿是白慘慘的白綾,母親和姐姐們像是一根根木頭,一排一排的懸掉在那裡,天井不斷的有風夾雜著冰冷的冰雹飛進來,落在她們青紫一片的慘白面孔上。卻漸漸的堆集了起來不見有一殍一點的融化。

  等到獄官來收屍的時候一人一各破敗的席手就那麼草草的捲了起來拖拽出去。經過自己面前的時候,那些長長的頭髮掃過滿地骯髒的灰塵,揚起大片的煙霧,嗆得她大。大。的咳嗽了起來,滿。的鮮血像是泉水一般的湧出和著她早已麻木了的眼淚一起灑在了滿是老鼠樟螂的牢房之內,莫基起她一生之中最為慘痛的回憶。

  昔日的繁華榮寵,車水馬龍的豪門望族,就這樣被深深的埋在了泥土之中,零落成野地裡的泥土,消散在飄零動盪的歲月裡,成為帝國權利變更的又一個犧牲品。

  外圍的人群裡,一輛青布馬車靜靜的停在一株百年榕村下,大村枝繁葉茂,雨水競然絲毫澆不下來,馬車的簾子被掀開,窗子上只有一道薄薄的紗簾,裡面人影模糊,馬車外面也只有不過一名御手守護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匆忙避雨的路人,卻無一人走到此處。

  「少主,要去看看嗎?」

  紗簾掀起,一張輪廓鮮明的臉孔露了出來,男人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冷冷的望向那個跪在高台上的女子,細細的看了很久。

  「這幾個,是淮陰赫連氏的最後血脈了吧。

  低沉的聲音緩緩傳出,像是冷水裡的冰塊,雖然是疑問句可是卻沒有半點疑問的語氣。

  御乎還很年輕臉孔有些黝黑,連忙答道:「是最前面的,是昭明夫公的女兒。少主,效忠赫連氏的人不少,若是能將昭明大公的女兒掌握在手中,對我們有益無害,反正碰巧遇上了,索性就買下來吧。

  男人看了半晌突然放開了手,簾子唰的一聲被放了下來,乾脆的說道:「阿精,趕路。」御手沒說什麼甩開鞭子,就催促馬車前行。就在他們離去的時候原本在四周看熱鬧的行人突然散去大半,有挑擔子的挑夫,有趕路的鏢師有雜耍的雜戲班,有青衣碧帽的書生,甚至還有英姿颯爽的西北異族高挑美女。這些人眾星棒月的圍繞在馬豐旁,不知不覺中,就將周圍的一切行人和馬豐隔絕了開。

  「開市一聲高呼突然響起,後面高台的買賣已經開始,馬車裡的男人緩緩皺起眉頭腦海中一點一點回想起紫薇廣場前的那座九幽黃泉之台。大夏?哼

  男人冷哼一聲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阿楚,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應該取道卞唐由南域逆流而上吧,我就來迎你一程。燕北的風從身後吹來草原上的草已經綠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1:21

第094章 卞唐漸近

  夜裡的西白城顯然要更熱鬧一些,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滿是商人小販的叫賣聲。

  燕洵的馬車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滿街燈火閃爍,到處都是各腫稀罕的物件,很多都是從懷宋卞唐等地傳入此處已經接近邊城,商貿繁榮,百姓生活也越發富足一些。

  「少主,阿精沉聲說道:「我們要補充一些乾糧,馬匹也需要更換,希睿已經去準備了,我們要在這裡等一會,您看,我們是不是先去投宿。

  「不用,燕洵說道連夜趕路。

  「是。阿精沒有反駁事實上他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提議罷了,自從離開尚慎,燕洵就一路疾馳,很少休息,他跟了燕洵這麼多年,自然深知這其中的深意。此次表面上雖然是刺探卞唐情況,和那人見面會盟,聯手協議。其實少主心裡想什麼,他很明白。

  希望姑娘平安無恙!

  阿精在心裡再一次默念一次。

  走了很久,仍舊沒能出了工藝首飾的市場,據排在最東面的馬匹市場更是遙不可及,希睿他們還應該再等一會阿精就駕著馬車一點一點慢悠悠的四下觀看樣子十分悠閒,就好像是真的遊人一般。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登時從市場的西面傳了過來,馬豐裡波瀾不驚,毫無反應,一旁的一名書生樣子的男人不著痕跡的靠上前來,然後時阿精說道:「屬下去看看。

  「岳老大,你也別兜兜轉轉的,這個女人我要了,你要麼就開個價,咱們行就商量商量你要是再跟本少爺廢話,我可就直接搶人了。

  一個一身白袍的男子,手拿一柄扇子,在幾個家丁的護衛之下,慢各斯理的輕聲說道。看他衣著華麗,定是大家子弟,可是一張臉孔卻煩為惹人厭煩,滿是猥殞無恥的神色,雖是說著這樣的話,可是一雙眼睛卻目不轉睛的緊緊的盯著那名坐在地上,滿身傷痕的女子,散發出貪婪的光彩。

  周困圄觀的百姓見有熱鬧可看,人人哄笑,叫起好來可見這裡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多了眾人已經麻木,錚毫不覺得這其中會有什麼不妥。

  那名女子滿頭烏黑長髮面色蒼白垂著頭坐在地上,手腳都被捆綁起來,靜靜的一動不動。可是雖然她低著頭,眾人還是可以從她光潔的皮膚和狐度完美的下巴上看出這女子的艷色,寬大的衣袍十分不合身的濕漉漉的套在身上,更顯得她身材玲瓏凹凸有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更密密麻麻的佈滿了鞭痕,顯見是受了不少的鞭打虐待。

  岳老大手拿著一張白紙在白衣男子的面前揮了揮,極高傲的說道」王公子,你可看好了這是普通人家的女人嗎」這是帝國長老會昭明大公的親生女兒,是咱們大直的頂尖的天之驕女。換在平時,別說你想將她買回去收入私房了,就是你想看上一眼,都會有人準備著隨時挖你的眼殊子若不是人家小姐如今落魄了,哪有咱們兄弟的份?就這身份,就這地位,就這模樣,要你二百金還貴嗎。」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大驚,馬車裡的燕洵眉頭輕輕皺起,一把掀開簾子,對阿精沉聲說道:「阿精去看看。」

  說罷,就跳下馬車,向著人群中央就走去。

  隱藏在人群中的護衛們一見頓時齊刷刷的擠進人群,為他開出一茶路來

  這時,那名女子突然揚起頭來,眼神倔強的看著岳老大,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你會遭報應的!」

  這時眾人登時看清楚了她的全貌頓時齊齊發出一聲驚呼。只見女子面容極美,杏眼柳眉,紅唇雪膚,修長的脖頸好似天鵬般優美隆胸窄腰,身材窈窕即便是這樣狼狽仍舊遮不住她的艷麗一雙眼睛好似秋水,雖然冰冷仇恨,但卻別有一番難掩的風姿。

  王公子是首次聽到她說話,只覺這女人說起話來聲音甜美,好似銀鈴,根本就沒注意她說的是什麼眼巴巴的看著她,眼珠子都差點沒冒出來,突然一咬牙狠心說道:「不貴買了!

  岳老大聞言極為高興,笑著說道:「那就成交吧,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何」

  王公子興高采烈的就要拿銀票,突然眼珠一動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說道:「岳老大,我要花這麼多的錢,你說我總得驗驗貨才放心啊!

  圍觀的行人一聽,登時嘩然,岳老大一愣,隨即一拳狼狼的打在了王公子的胸口上,笑罵道:「你這個淫賊,你要是那麼大放想在這裡驗貨我也不阻著你。

  眾人心領神會,誰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紛紛大聲起鬨,好像生怕王公子不在這裡驗貨一般。那女子此時終於露出驚恐之色,眼淚盈在眼眶處,卻強忍著不肯流出來,緊咬著下唇,呼吸急促,恨不得一頭撞死,偏又動彈不得。

  旁邊一名看管奴隸的人販子見了,一鞭子抽了下去,喝道:「老實點

  王公子見了一把推開那個鞭打她的人,說道:「一邊去老子都要買了,你還在這裡打,到底有沒有把老子放在眼裡。隨即轉過身來,對著岳老大說道:「在這裡怎麼成咱們找個客絨,就在那裡驗貨,你要是不放心就在一旁看著。」

  岳老大笑罵道:「你吃著老子看著老子犯賤嗎?算了,看在公子跟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就前面的歸雁客棧,咱們這就去吧。

  王公子嘿嘿笑著,吩咐身旁的小斯幾句,上前一步就衝著女午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笑著「小美人別害怕,本公子會好好疼你的。」

  女子目光如死灰一般,卻倔強的沉聲說道:「你殺了我吧我不會從你的。」

  她雖然說的強硬,可是聲音卻清脆有若百靈,王公子更是唰開嘴來淫笑兩聲「別怕啊本公子怎麼捨得殺了你,你是本公子花大價錢買回來的心肝寶貝,我疼你還來不急呢至於從不從我嘛,可就不是你說了算了,

  「一群畜生,我淮陰戰士,不會放過你們的。」

  「哈哈!淮陰?淮陰早被皇帝滅了知道罪名是什麼嗎?背叛帝國,裡通外敵,誰也救不了你,現在誰來也不好使,就蘇是燕北獅子來,老子也能將他螞蟻一樣的碾死」

  「轟征然間,眾人只見一道青色身影頓時閃過,一身白衣,趾高氣揚的王公子霎時間就好似風箏一般的騰雲駕霧的飛了出去直直飛出七八米遠,才轟的一聲重重的捭在了地上。

  「少主,書生冷冷看了王公子一眼,隨即恭敬的轉身走了回來只見人群之後,一名穿著一身墨綠色長袍的男子緩緩自人後走了出來,步伐緩慢,面色冷淡,看不出半點喜怒。

  他目光淡淡的從眾人身上掃過,看了一眼從地上狼狽的掙扎而起的王公子,隨即指著那個狼狽的坐在地上的女子,說道帶她走。」

  岳老大看著趴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的王公子戰戰梵覷的說道:「你是什麼人?想強搶嗎?好大的膽子,不怕我報官嗎?

  眾人聽岳老大嘟囔了牛天,竟然搞出這麼一句話,不由得轟然大笑。要知道岳老大在這西白城招兵買馬的販賣奴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是欺善怕惡的主,向來遇上軟柿子就又掐又捏往死裡欺負遇上厲害的人物就報官,讓官府出面,眼下見他被嚇成了這個樣子,顯然是看出了點端倪了。

  燕湎淡淡的回過頭去,微微皺起眉來,語調低沉的說道:「店家這位姑娘是准陰赫連氏的千金,這樣的身份你也敢動是不是膽子太大了此。

  岳老大壯著膽子叫道:「赫連氏又怎麼樣」淮陰已經敗了,任誰都能上去踩上一腳。別說她,就算現在燕北的王,當初在真煌還不是人見人黷,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些人上人一旦家業敗了就連狗都不如,我這是合法的生意買賣,有何不可」

  燕洵沒有說話,他只是緩緩的瞇起眼睛,淡淡的看著這個男人,眼神裡光芒盈盈,別具幽光。

  岳老大被他看的有點發毛,故作鎮定的說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兄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此交個朋友,這件事恃我也不向你追究了,你看怎麼樣?

  燕洵斜睨著他,嘴角一牽,突然感覺有幾分好笑。

  「他奶奶的都傻愣著幹什麼?都給我上打死他個王八蛋!被摔得眼冒金星的王公子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時著一眾手下大聲瘋狂的叫著。

  燕洵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逕直走上前去,就向那女子走去。

  岳老大一咬牙,猛的一揮手,自己的手下們也紛紛上前,露胳膊挽袖子就要開打。可是這時,原本圍觀在周困的一些普通人突然身手矯健的衝上前來,就和這些人鬥在一處,三下五除二就將王公子和岳老大的人打翻在地,到那間,遍地橫七豎八的大漢慘叫哀鳴,不斷翻滾。

  燕洵站在那女子身前,低頭望著她見她衣衫破爛,回頭對阿精說道:「拿件衣服來。」

  阿精一愣,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袍,燕洵接了過來,居高臨下的遞給女子,說道穿上吧。,

  赫連家的小姐頓時就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仰著頭,手指顫抖著似乎怎麼也拿不住拿件衣服一樣。連日以來的折磨動盪居無定所的漂泊流浪,被一個人轉賣給另一個人的羞恥侮辱,從未忍受過的艱難和坎坷,早已讓這個女子身心俱疲。她一直強忍著,不哭不鬧,竭力保持著赫連家最後的尊嚴,可是此時,她的眼眶卻突然紅了,她抿緊嘴角,接過那件衣服,緊忙低下頭去一滴眼淚啪的一聲打在手背上。

  王公子看的臉色大變,沒想到自己打遍西白無敵手的護衛隊竟然在人家揮揮手之間就潰不成軍,王公子被嚇的牙根打顫,瑟瑟發抖的說道:「你給我等著,有種的就別跑。說罷,自己當先跑掉,幾下就沒了蹤影。

  岳老大一看王公手跑了整個人都崩潰了下來一改之前的硬氣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燕洵的身前大聲的哭道:「請大俠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娘手的份上,給我一奈生路啊

  燕洵一愣,看著這個哭的驚天動地的大漢,不知道的還會以為要被賣身為奴的人是他一般。聽著他這耳熟能詳的說辭,一時間只覺得一陣厭惡,他不動聲色的緩緩說道:「你想要錢嗎?你買給那個混蛋多少?

  岳老大登時心下大喜,沒想到這人真的是大俠風範,吃軟不吃硬一邊哭著一邊說自己生活所迫,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為了父母親人,老婆兒女,才鋌而走險的走上了這各充滿了荊棘坎珂的道路如今一同工作的兄弟大多在戰亂中死去無數的老弱婦孺在等待著他去照顧撫養說的自己好像是照顧孤寡老人的人民公僕一般。最後才看似不在意的說出女子賣價是二百金殊,自己當然不敢收大俠這麼多錢,可是為了兄弟的父母生活富足,為了他們的子女能夠上學堂得到良好的教育,自己就算成了全天下最無恥的敗類也無所謂,於是決定打個折,只收燕洵一百九十九金子。

  就在所有圍觀的群眾都聽不下去了的時候,燕淘終於人道的打斷了這傢伙聽起來像是失足青年座談演講的長篇大論,開口說了一句讓岳老大痛不欲生的話。

  「你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再說我也沒有錢。

  岳老大的表情在瞬間凝結,整個人呆若木雞,險此一口氣背回去,眼睛不斷的瞄向女子就差說出來你沒錢就把人給我放下了。

  燕洵看著他那貪婪的樣子冷冷一笑說道:「但是我有金子你看這些夠不夠。

  說著對著一旁的一名有一雙藍眼睛身材高挑的異族女子望去,那女子甜甜一笑,眼神好似蜜水,桃花般望了周圍的眾人一眼,隨後從後面的馬車裡拿出一個包袱嘩啦一聲將裡面的東西全都則了出來。

  一座小山一般的金子登時嘩嘩的掉了下來,岳老大和在場所有人的面孔在霎時間化成了一眾呆滯的表情,人人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堆積了滿地的金光燦燦的金子,整個市場一片安靜。

  燕洵淡笑道淆來是夠了,那我就走了。

  岳老大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這麼多的錢,夠去買一個西白城了,竟然只是買一隻小小的女奴?眼看著燕洵身邊的下屬真的抱起女子向長衙的另一頭走去,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

  待燕洵走的遠了,圍觀的眾人才反應了過來,然而他們只是轟的一聲就集體撲向那些光閃閃的金子。唯恐落人其後,燕洵走的遠了,還能聽見岳老大在拚命的嘶聲尖叫著:「這是我的,都給我滾開

  一抹冷笑緩緩的爬上了燕洵的嘴角一群貪婪的傢伙面對悲慘災難熟視無睹,那麼,就應該讓他來給他們上這一課吧。

  赫連家的小姐滿身是傷被阿精攙扶著隨後隨著燕洵一同坐進了馬車裡,抬頭說道:「多謝公子搭救小女子無以為報。

  燕洵沒有說話,他靠在那裡,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女子見他不說話,也不敢開口,只得在一旁坐著。

  「昭明大公是怎麼死的?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赫連小姐一愣,連忙驚喜的問道:「公子認識家父嗎?你是家父的朋友嗎?」

  「不是,燕洵搖了搖頭:「我只是好奇。

  赫連小姐臉上的光芒頓時退去,她輕咬下唇,默想了片刻,說道:「父親被下屬出賣,城還沒破的時候就被害下了頭顱,二叔帶著淮陰的令牌投靠了十四皇子,開城投降。

  十四?燕洵眼神微微一斂,喃喃道:「趙順」」

  努力回想這個人,他甚至都沒有什麼印象,看來真是天不亡趙氐,若是沒有趙徹坐鎮真煌穩定人心若是沒有趙曬出兵四方征討不服帝國的藩王,單憑這場動亂,就能徹底終結趙氏王朝。畢竟這一次的動亂,不單單是帝都的一場動亂,它像是一個導火索,引爆了燕北長達八年的仇恨和怒火引爆了大同行會籌出了幾十年的一次變革,!爆了大夏皇朝長達三百多年的高壓統治下的民聲哀怒,更引爆了這整個西蒙大地足足幾千年的奴隸惡制

  「我叫赫連凌,公子救了我以後我就是公子的人了。女子嬌嫩的聲音緩緩說道,然而燕洵卻沒有半點反應,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之中,並無回話。

  赫連凌微微一嘆,不知為何心下突然一酸,這時,外面突然猛然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呼聲,好似有很多人一起齊聲哀嘶一般,聲音刺人心肺,慘烈至極。

  赫連凌一愣撩開窗簾就想向外面看去。

  誰知燕洵卻一把伸出手來將她的頭壓下來,以手掌縈住了她的眼睛,沉聲說道不要看。

  赫連凌一愣身子頓時一僵,臉頰卻緩緩升起兩鋒紅暈,她乖巧的沒有動,安分的任燕洵蒙著自己的眼晴,也不反抗。只是不斷的在燕洵的大手下眨巴著眼晴,長長的睫毛不斷的刷過燕尚的手掌,有微微的麻癢。

  些人做夢都想要錢我就給他們,只是恐怕他們沒有這個享受的福氣。」

  燕洵聲音低沉,嘴角牽出一絲冷笑。

  這個世上居心叵測的人太多了,理應殺掉,再換一批。

  七七五年,注定是一個紛亂的並且深深應該被後世記住的年代。最起碼大夏東南重鎮西白城的城守王守之是這麼認為的。聽說兒子在市集上吃了大虧的王城守,帶著大批的衙門兵士趕到現場,然而所見的情景卻足以使他在以後的無數個夜晚從噩夢中驚醒。

  一堆金光燦燦的金子之上,密密麻麻的倒滿了滿身都被腐蝕的完全潰爛的屍體,這些屍體已經完全不成樣子,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有的人的眼睛都已經被自己生生樞出,可見他們在生前受到了怎樣痛苦的折磨,而在他們的身前那些彎彎延延的鮮血竟然聚集成幾個血紅刺目的大字:「喪盡天良者,天罰之!

  所有人站在那幾個大字面前都覺得自己的脊背一陣涼嗖嗖的涼氣緩緩的升了起來。王守之的兒子更是兩條腿都在不斷的顫抖,突然他猛地跳了起來,身上一處細小的血洞登時冒出一隻小小的青色蠱蟲,那隻蠱蟲以肉眼可見速度在飛速的生長繁殖,不出一刻鐘的時聞,就已經遍佈他的金身眨眼間,那個剛才還在耀武揚威的城守公子竟然就這樣生生由一個大活人變成一具沒有半點生命的白骨,而就在他的最後一隻眼珠被蠱蟲吞噬的時候他仍在拚命不斷的發出淒厲的嘶吼。

  所有在現場的人都被這一幕深深的震撼,王守之甚至沒有下令讓人去救他自己的兒子。大夏和西北開族中間隔著犬戎凶兵已經有三百多年來沒和關外的異族們接觸過了,這些靠近東南的地帶更是無人得知寒冷的西北大陸上有這樣殘忍的手段。這些東西在他們眼前,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比擬的。

  於是在得知了事件的始末之後,所有有份在西白城販賣奴隸的商人在一夜之間全部逃走甚至沒有記得帶上那些奴隸,而王守之城守則在當晚半領百官一起釋放了那些奴隸。並且焚香祭天,祈求上天的寬恕,他有十八個兒子,死一個沒所謂,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之中,這件事情就這樣的不了了之,沒有一個人敢去追查,而那堆擺放在大街之上的金子則沒有一個人敢去動上分毫漸漸的被黃沙所覆蓋。直到有一天,幾個三四歲的孩子跑到那裡,從黃沙裡找出一堆圓滾滾的金珠子,孩子們開心的用著這些金珠子打彈弓,在無人發覺之中將這些被風崖郡的人們視為洪水猛獸的金珠子打了個千淨。

  後世的人們只知道,在西蒙大地的歷史長河中是燕北第一個打起了廢除奴隸制人人平等的偉大旗號為後世的子民百姓開闢出了一個萬象更新的偉大帝國。卻不知道實際上在這之前大夏東南的西白城就已經廢除了奴隸制,該城的城記上時這樣記錄的:「智仁禮賢穎慧城守王守之,悲天憫人,同情下層奴隸,高瞻遠矚,思慮謹慎,甘冒天險,廢除奴隸制,堪稱時代的表率歷史的偉人,帝國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白蒼歷七七五年八月十七,坐擁東南,歷史傳承長達上千年的卞唐古都唐京終於在這個風雨如晦的夜晚,對著全天下宣佈:「九月初九,皇太子李策大婚,迎娶大復九公主趙妍,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燕洵正在路上,阿精撩開馬車簾子沉聲說道少主那個女的還在後面跟著呢。」

  外面下著滂沱大雨,天色昏暗,一片蕭索。

  燕洵微微皺眉,面色微微有些白,他皺著眉頭緩緩睜開雙眼,沉聲說道,東西都給她了」

  「偽造的身份文書,一百多的金珠銀票,還有乾糧行李,可是她固執的不肯在留在城裡一直在後面跟著。

  「那就沒辦法了。」燕洵緩緩說道連日來的趕路讓他的氣色很不好,他靠在馬車裡,放下了簾子。

  阿精回過頭去,只見遠遠的大雨中,那名千金小姐一步一踉蹌,幾次都險此柞倒,不由得緩緩嘆了口氣。

  「阿精

  燕洵突然叫道:「拿一件幕衣給她,告訴她不要再跟著我們

  阿精一愣,連忙答應一聲,對一旁的下人原話吩咐。

  過了一會,大雨漸漸小了,天色發暗,剛則是下午,就已經一片昏暗。

  前方有一處茶寮,眾人下來休息,阿精一路上心下疑惑,不時的拿眼睛疑感的看向燕洵,燕洵靜靜的喝茶,突然沉聲說道你想說什麼?」

  阿精一愣,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少主,我就是好奇,你平時不愛管閒事的,怎麼對這位赫連小姐?

  下面的意思不言而明,燕洵卻沒有反駁。就此沉默了下去,阿精不由得暗道自己真是多嘴少主也是男人,並且位高權重,正當壯年,姑娘這麼久不在身邊,對別的女人多看兩眼有何奇怪,自己何必說出來。

  「阿精,你信不信鬼神」

  燕洵突然開口問道,阿精一愣,傻乎乎的張大了嘴,問道:「啊?少主你說什麼。」

  燕洵自顧自的說道:「我以前是不信的,現在卻有些相信因果報應這些東西了。他放下茶杯,突然輕輕一笑,抬起頭來望著東南的方向,緩緩的深吸一口氣。

  「阿楚一個人在外面遊蕩,若是也遇到這樣的事,希望也有人能夠對她施手援手。」

  燕洵目光悠遠帶著說不盡的疲累像是濃濃的海水。

  天邊鳥雲散去雨過天晴,卞唐,已經不遠了。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1:38

第095章 如此倒霉

  就在燕洵於大夏邊城的鄉間陣陌之上仰頭遠眺的時候,整個詹府都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剛剛有下人來報,詹府的五小姐詹子茗出去會客,卻在塢彭城城守府內被塢彭城守的夫人截下,給關了起來。而這裡面的原因,自然是無人不明。

  詹子瑜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艙內撫琴,詹子葵斟酌了半天,才把一句話說的完整。一身白色棉袍的男人住了手,然後緩媛的緩緩的皺緊了眉頭。

  「子瑜,就其五妹平時再不好,你也要想想辦法,那個田夫人是個有名的悍婦,萬一……

  「好了,我知道了。」詹子瑜閉上眼睛微微仰起頭來深吸一口氣,說道二姐先出去吧。」

  「可是?

  「去吧。

  房門被關上,詹子瑜深深長嘆隨即緩緩的靠在椅背上。

  當天下午,船上的氣氛十分詭異,船剛一靠岸,景邯就已經帶人下船,此時已不在船上。一個時辰之後,詹子瑜在兩名下人的陪同下下了船,坐上早就等在一旁的馬車,絕塵而去。

  一直到晚上,燈火點燃,下人們紛紛聚集在甲板上吃飯馬豐才遙遙的回來。詹子瑜當先被下人抬下車,隨後,是一身盛裝的詹子茗,只是頭髮梢稍凌亂,臉上還蒂著一塊稍厚的面巾。下人們自動迴避,然而藉著微微吹過的夜風,楚喬卻還是看到了她面巾下紅腫的臉頰。

  詹子茗是一個人回來的,並沒有帶回一個下人丫鬟,所以當晚飯過後荊紫蘇找上門來的時候,楚喬已經知道她所來何事了。

  船艙畢竟很小,荊紫蘇就坐在梁少卿床榻上,愣愣不語眼神有些發直。楚喬側了杯茶遞給她,她一時竟沒有覺察。

  「紫蘇姐。」

  楚喬小聲的叫道,荊紫蘇一愣,連忙接過茶杯捧在手裡,淺淺的喝了一口。

  楚喬嘆了口氣,說道:「紫蘇姐,你有什麼事嗎?

  「啊?我,我,荊紫蘇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沒什麼事。

  船艙裡頓時就冷了下來,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這時,梁少卿突然敲門,端著一盆熱水,說道:「小喬,你要的水。」

  「嗯,楚喬點了點頭,走上去接了過來。

  梁少卿很有禮貌的和荊紫蘇打了個招呼,就走了出去。

  楚喬坐在床榻上,將水盆放在地上,然後解開綁腿,脫下鞋子,誰知荊紫蘇見了一下蹲了下來就為楚喬脫另一隻鞋。

  「紫蘇姐!」楚喬一驚,問道:「你要幹什麼?

  「我?我幫你洗腳。」

  楚喬頓時有些生氣,她眉梢一挑,怒道:「誰讓你來做這些」」

  荊紫蘇一愣,似乎有些害怕,她訕訕的收回了手,蹲在地上,雙手全濕還在往下滴著水,有些茫然的望著她,竟一動不敢動。

  楚喬穿好鞋子,皺眉道:「坐下。

  荊紫蘇連忙坐回床榻那哥小心的模樣讓楚喬心裡發酸她皺眉說道:「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荊紫蘇微微咬住下唇想了很久,還是搖了搖頭「沒事,我、沒什麼事。」

  說罷,她就站了起來腳下卻一軟,幾乎例了下去,楚喬連忙扶住了她。透過衣衫,只感覺這女子瘦骨嶙峋,單薄的驚人。

  荊紫蘇走到門前,打開房門,江上的風很大,一下就吹亂了她本就有些枯黃的頭髮。她其實還很年輕,還不到二十五歲,可是眼角卻有了細密的皺紋,皮膚也並不光潔,蒼白的驚人。

  「月兒,你好好睡吧夜裡風大,記得蓋被子。」

  荊紫蘇說了一句,然後轉身離開口楚喬目送著她離去,只見她衣衫單薄身形消瘦,好像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一般。

  一絲悲涼驟然從心底升起,她久久的站在門口,終於還是深吸一口氣,做了這個不理智的決定。她自然知道荊紫蘇會來的原因。詹子茗一個人回府,卻沒有帶回一個下人,顯然是身邊的下人都被人扣押在城守府內,如此想來,詹子茗被詹子瑜帶回來,那麼豈不就劑下那些跟在她身邊的奴才們來承受城守夫人的怒火。

  詹家不會為了幾個卜奴才丫鬟再出面一次,如此,那名名叫采湊的女子就算不死,也會被打個半死,而且荊家的這幾個姐妹就此又會分離,以後對方如何,境況如何,是否還會有相見的機會,都成了一個未知數。

  荊紫蘇是沒有辦法了她所認識的人之中,只有這個剛剛重逢的妹妹似乎還有那麼點本事,不但深得詹家主人的青睞,還同景小王爺有那麼幾緣暖昧的關係。

  楚喬原本是沒有打算管這個事情的,她對自己的能力有著清醒的認知,況且如今被景邯纏上,自顧尚且不暇,何來時間多生是非,所以她也一直沒有主動提出來。然而出手楚喬意料的,荊紫蘇並沒有提出來她忐忑不安的坐著,屢次想要開口卻終究沒能啟齒,最後竟然一個字都沒提的離去。

  也許她也是明白的明白對方是怎樣的勢力明白自己的所求是如何的強人所難,明白即便是說出來也是徒勞,明白也許這個剛剛重逢的妹妹會可禍上身。

  楚喬眉頭緊鎖,坐在床榻上挪好綁腿,然後將一把鋒利的匕首插在靴子間,開門就走了出去。

  楚喬也許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可以理智可以精明,可以將一切厲害關係都擺在桌面上理論,但卻受不了別人對她好。正是這樣的性格讓她跟隨燕洵生死八年,也正是這樣的性格,讓她在剩紫蘇那侷促不安的表情中狠狠的心軟下來。

  圓月被烏雲遮住,天地間一片漆黑,楚喬利落的翻身下船,回頭看向那兩名已經昏睡過去的景邯的暗哨,隨即轉身狂奔而去。

  一個時辰之後,楚喬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田城守的府邸。若不是那偶爾經過的守衛還有休型凶悍的惡犬,這座看似戒備森嚴的古代莊園,在楚喬眼裡更像是一個不設防的巨大遊樂場。

  泥鰍一般的從一棵樹下滑落,女子悄無聲息的落在後花園裡。

  城守府的建築呈連線式,頗有些軍營的樣式,聽說這位田城守是位出名的武將,看來果不虛然。楚喬身形靈敏的靠在一座假山之後耳廓微動,只聽遠處有腳步聲漸近,似乎正朝自己而來。

  前方草叢茂密,右邊樹林繁茂看似都是躲避的最佳選擇,可是楚喬卻堅定的判斷出那裡隱藏的許多暗哨,只要自已一步踏錯,定會被亂箭穿心,毫無倖免。很明顯此路不通。

  眼望向東南方向的座座樓台,楚喬眼角微微瞇起,眉頭一皺,閃身而出腳下猛然發力,向著右側一片長形迴廊的廊柱就猛然跑去,眼看就要撞在柱子上,楚喬登時抬腳,猛地蹬在柱子上,身體隨著慣性向上瞬間竄高,三步跨出,就在漸漸失力之時,雙手一伸,一把抓住了上面的瓦頂,吊臂,雙腿夾住柱子,迅速上竄,就在拐角的燈火轉過來的時候,女子身體迅速一躍頓時像一隻壁虎一樣緊緊的趴在迴廊的瓦片之上!

  「這邊走。」

  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裡帶著諂媚和小心,奴才氣十足隨即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聽聲音大約有二十多人,楚喬眉頭緊鎖,靜靜蟄伏,一動不動。

  「素聞公子風采照人,武藝出眾,智勇雙全,乃人中之龍,今日得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流言之語不足以表公子風采之一分吶。」

  男人突然哈哈大笑,似乎很為自己這番言辭為喜,然而那名被他誇讚的公子卻一言未發,花國裡只迴盪著男人誇張的大笑,顯得尷尬至極。

  笑了一會,見實在無人響應,男人乾笑兩聲,就停了下來,隨即好像猛然想起一事一樣,猥瑣的笑笑說道:「這邊走,就要到了,就要到了本官剛剛從賢陽城買回一名女奴,姿容無雙,嬌媚動人已經梳洗打扮好了,嘿嘿,就等公子享用了。

  原本行走的腳步突然一頓,正好走到楚喬的下方,女子頓時全身肌肉繃緊,握住手裡的匕首,屏住呼吸,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聲音的主人似乎患了傷風,聲音有些啞,還有厚重的鼻音,但卻無損他那種懾人的氣勢。

  「賢陽城?」

  「是

  男人一笑:「嘿嘿,這公子也知道,你們大夏對奴隸的管制寬舒一些,價錢嘛,呵呵,也照卞唐便宜的多。前陣子書記局的崔司馬去賢陽城辦事,順便給我梢來的公子,您要不要」

  公子沉默半晌,終於沉聲說道:「去看看。

  那名官員頓時一喜,笑著就帶著眾人離去。

  楚喬緩緩鬆了一口氣看來今晚田城守的府中有貴客前來,難怪守衛並不嚴密,看來自己來的正是時候。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客人能受到一方城守這樣的禮待,而且還是來自大夏。

  不再多想,她緩緩起身,就像相反的方向走去,今晚至關重要的,是找到城守府的牢獄,找到被關押的采嚎,然後將她救出去。

  楚喬好似一隻黑暗裡的狸貓,步伐輕巧,行動輕盈,可是就在她將要走過這片迴廊的時候,腳下突然一滑她眉頭一皺,靈敏的下蹲穩勢,手指觸摸,竟是踩到了青苔。

  這樣的距離,不會有人聽到的,楚喬心跳加速,正在這樣暗想,突然只聽一聲冷語傳來:「什麼人?

  來人聲音低沉,轉瞬就已經來到迴廊下方,正是那名少言寡語的公子!

  楚喬握住匕首,深吸一口氣,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公子見她不說話,冷笑一聲,縱身一躍,兩步蹬在廊柱上,反手單臂勾住簷角,竟然只憑一臂之力,縱身躍上屋頂

  島雲遮月,一片潦黑黑暗中只能看到男人身姿修長身形挺撥,衣角飄飛,長風吹來隱隱有凌厲的鋒芒崩顯。

  楚喬眼角微跳,怒從心湧,知道等下去只會讓對方的援兵趕到,當下也不囉嗦,凌空躍起,手臂匕首,頓時揮刀而上。對方也不廢話,頓時出手,猛的架住楚喬的手臂,驟然一拖,另一隻手迅速的向楚喬的脖頸襲來,快!超級快!快至巔峰

  然而楚喬的動作也不慢,身體向後一仰,躲過對方的攻勢,一個後拱翻利落而去,翻身的瞬間手掌好似泥鰍一般滑入對方的懷裡而此時,一股掌風也向自己的肩膀襲來。幾乎就在同時,只聽「嘶的一聲,楚喬肩膀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用力一拽,抬腳向對方踢去,卻砰的一聲,正中對方踢來的腿上,兩人小腿腿骨硬碰硬,腿骨發麻,齊齊後退,眼神冷利的向時方望去。

  楚喬手握著一塊滑順的絲綢布料,看也不看的,一把扔在腳下。

  就在對方擊中她肩膀的時候,她也一拳打中了對方的胸口,互相又踢了一腳,誰也沒佔到半點便宜。

  下方腳步聲漸近,顯然那些護衛已經迅速回轉楚喬鬱悶的在心下暗罵了一句,沒想到在這座城守府竟然遇到這樣的高手。若是讓他們合圍今晚自己豈不是要撩在這裡。

  鳳眼帶煞,引洲站穩,預時想也不想的霎時發動進攻。她的動作極其狠辣,迅猛凌厲,一招致命!

  然而對方也不是善類,冷笑一聲,突然將手中一物拋了上來,竟是一把摺扇。

  楚喬攻勢頓時一緩,來不及叫出一聲卑鄙,就見對方迅猛靠前,雙手一絞,竟將楚喬的雙手手腕握住,身子頓時貼了上來。

  楚喬眼神一寒,身形瞬時間一個詭異的彎折,左腿從身後翻上來,躍過自己的頭頂一下根狠的踢在對方肩膀上,男人悶哼一聲,滿口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全部噴在楚喬的鼻息臉頰之間。

  然而男人卻沒有被這一腳逼退,一個跨步,一把緊扣住楚喬的腰這房頂上處處青苔,兩人竟然同時倒在房簷上,頓時一起向下滾去!

  這迴廊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足足有一米多,若是這樣掉下去,不死也傷。

  兩人很有默契的月時鬆開一隻手,齊齊攀住瓦頂,就在這時,男人的腿頓時橫踢迂來,一下壓制住楚喬的美腿,楚喬正要還擊,卻見男人一個翻身就壓了上來,接著慣性,手肘重重的向著她的胸口撞來,

  楚喬一驚,一下曲起另一隻腿眼神狠辣,若是這男人這樣攻擊下來,定叫他這輩子做不成男人,

  果然那名公子瞧出了楚喬的意圖,竟然凌空收勢,擰身變位!

  兩聲悶哼同時響起,劇痛瞬時襲來,

  男人的手肘狼狠的砸在楚喬的肩膀,而楚喬的腿,也很辣的踢在男人的大腿上。

  跌落如遭鎚擊,手中匕首發出叮噹幾聲,順著傾斜的迴廊頂一路落了下去,掉在地上。

  楚喬狼狽的起身,還沒站穩,一陣風聲頓時襲來,楚喬眉梢一挑,一腳轉身踢,時方身手也是不凡,竟然以後背甘受這一下,哼都沒哼一聲貼身上前,單手而上,一個利落的擒拿手招式,一把抓住了楚喬的胸口!

  利那間,兩人同時愣住

  軟軟的,雖然不是十分高聳,但卻彈性驚人,手感出奇的好!

  就算這男人再沒經驗此時也知道眼前刺客的性別。他猛然一驚,不但忘記了下面隱藏的招式,更忘了該縮回手。

  「找死,

  楚喬冷喝一聲,手一拎一提,一下抓住了男人的腰帶,一個爆炸般的旋風側踢,一腳正中男人的腰側。

  男人悶哼一聲踉蹌而退。楚喬正要再接再厲,卻聽下面腳步已然密集她冷眼望了男人一眼,隨即靈敏的轉身,幾個起落,就跳下迴廊,趁著追兵還沒到幾下隱沒在黑暗之中。

  城守府的護衛們駕著梯子爬上迴廊,田城守一邊顫顫魏巍的上前,一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上前問道:「公子?是什麼人?

  四周的士兵紛紛爬上迴廊,火把林立,男子面容俊美,眼眸溘黑,一身深紫華服胸前卻怪異的缺了一塊布料,整個人看起來充滿的邪魅的英俊,雙唇更是點潦般的朱紅。

  「刺客。

  他緩緩沉聲說道,田城守一驚頓時大聲叫道:「啊,有刺客!通知全府,追拿刺客!」

  巨大的鳴鑼聲響徹整個城守府全城都被這一陣聲響驚醒,火把四處點亮,整座府邸瞬時亮如白晝

  「田城守。」男子轉過頭來,望著他說道:「可否通知您的部署,一定要抓活的,不需射箭動刀槍。

  田城守一愣,隨即連忙答道:「就聽公子之言。

  夜風吹來,撩起男人華麗的衣自,他望著楚喬消失的方向,回想起她的動作身手還有臨走前的那一聲厲喝,靜靜的皺起眉來。

  楚喬十分頭痛,外面一片燈火通明,全走行走的兵馬,就算她身手再是了得,也插翅難飛。

  想起那個萬惡的什麼公子,她狠狠的咬緊了牙關。

  「不要讓我再碰到你

  楚喬喃喃說道,手握著一塊菱形的玉珮,這是剛剛打鬥的時候從那男人腰間拽下來的,雖然沒有看清他的長相,但是僅憑這塊玉珮,她也早晚查得到他的身份。況且只要詢問一下今晚城守府宴請何人,此人的身份頓時明瞭

  想起他在自己胸上抓的那一把,楚喬就氣得面孔發青。

  這個梁子,其是結下了。

  這時,一聲嬌媚的聲音突然傳來,楚喬躲在一間華麗房間的屏風之後,很顯然,這間房間的女主人醒來了。

  女人穿著十分暴露,白花花的胸脯露了一半,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就向著屏風後而來。

  楚喬頓時頭皮發麻,根本來不及躲避,那女人已經和她大眼對小眼的互望。

  女人的嘴頓時大張,可是還沒叫上一聲,楚喬頓時出手一掌切在她的脖頸上。女人眼睛一翻,就軟軟的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看來就要在這裡躲上一晚了。

  剛將女人擁綁好,就聽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楚喬一愣就聽那個田城守令人厭惡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公子,這就是我新買的女奴的房間,還是個清官,沒人碰過,您好好享用吧。

  靠!

  楚喬目瞪口呆,眼望著外面燈火通明,頓時傻了眼。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2:06

第096章 浴房春潮

  房門被打了松香,開門間有好聞的松香味隨著外面清涼的夜風吹了進來,那名公子顯然換了一件衣服,寬袂窄袖的烏金長袍,衣衫的下襬處是一雙藏青色的靴子,靴手錶面有暗青的蟒龍圖文,這圄紋做的極盡精細,又以同色暗紋為掩,乍一打眼平淡無奇含蓄內斂,甚至不仔細看根本很難發覺。然而細細打量,卻隱隱有一絲猙獰的豪氣凸顯而出。

  室內燈火幽暗,只在南北兩角點了兩盞宮燈,宮燈以粉紅色燈罩罩住,室內整個籠罩在一片曖昧的燈影之下。一名一身桃紅色羅紗寬胸裙的女子跪在地上,見人進來,深深的叩首,垂下頭去,十分恭順,從上面看去,只能看到一截天鵝般優美潔白的脖頸。

  田城守面色仍舊有些發白,但還是強自鎮定的說道公子,您先歇息,本官先下去了。

  公子點頭,沉聲說道:「多謝田大人盛情。」

  田城守點頭哈腰的奉承幾聲,臨走前時著跪在地上的女子說道要好好服侍公子,知道嗎?

  女子連忙壓低身子,越發恭謙小心,一司柔順的樣子,聲音細柔的說道

  是。,她的聲音很好聽,溫柔如水,謙卑溫順,只是好像是剛刖睡醒一般,帶著點微重的鼻音。那名公子沒在意,田城守顯然也沒有放在心上,和公子打了聲招呼,就退了出去,並小心的關上了門口。

  腳步聲漸漸離去,但是聽得出,房間的外面,還有最少二十人的護衛在小心的守著,而且個個身手了得,不是尋常之輩。

  燈火搖曳,室內一片朦醃,房間的正面,是一張大的離譜的大床,之所以說它大,是因為那簡直不是一張床,像是一塊高出地面的地席,即便並肩躺上五六個人想必也不會覺得擁擠。上面鋪著猩紅的錦緞,軟被高枕,紅俏華曼,大床的前面是一串璀璨的東珠幕簾,外罩紅紗紗簾,室內本無風,可是不知為何那些紗簾卻無風自舞,輕飄飄的搖動著,在暖色系的燈火之下,流瀉出水一樣的奢華曖昧。

  烏金長袍的公子淡然撩起紗簾,坐在大床上,身子隨意的向後一歪,看著仍舊跪在門口的女子,聲音平淡的說道:「還不過來。」

  他的聲音很低沉,間中還帝著濃厚的鼻音,似乎是受了風寒,呼吸都略顯沉重了此。

  女子聞言蚊蠅般的「嗯」了一聲,然後跪在地上,竟然就這樣低著頭跪行而來,走到公子身旁,伸出一雙素白的小手,抬起年輕公子的一隻腿,放在小腳塌上,然後輕柔的為他脫下靴子,然後,繼續脫另外一隻。

  「砰」的一聲突然傳來,年輕公子一腳踢在女子的肩膀上,力道並不大,但卻將她的手踢開,女子一愣,身子頓時瑟瑟發抖,一下伏在地上,不敢抬起頭來。

  年輕公子坐在床上,皺眉向女子看去,面容陰沉,似乎有些憤怒,有些失望,可是隱隱的,卻又夾雜著一緣莫名其妙的慶幸。

  不必再看了,男人緩緩抬起頭來,眼望著屋頂。

  本就過於異想天開,若是她,怎會這樣輕而易舉的被人擒住?即便在傷重下被擒事後也定會逃走?更談何這樣溫順恭謙的侗候別人,小心翼翼的一聲不吭?

  倒是剛才的那個女刺客,最後那個冷冽的聲音,還有那靈敏高超的搏擊身手」

  此時此刻,他幾手可以有八成的把握肯定那個人的身份!!

  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懼惱,淋了一場大雨,竟淋壞了自己的腦子嗎?不過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派出手下的追蹤,高手和城守府的侍衛一起去捉拿刺客,這個心理很玄妙,讓他一時都有些抓不住自己的心意,是不想多生事端,是因為那兩成不確定的猶疑,抑或是,不希望她落到別人的手上?

  不去多想了,他一下站起身來,大步走向屏風後的浴池,邊走邊解開自己的外袍,隨手扔在地上,只穿著棉白的內衫,滿頭墨發散開,不羈的散在身後,面孔白皙,嘴唇殷紅,眼神邪魅,整個人都透著一絲俊美的邪氣。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

  年輕公子這樣想著,我只是想將自已的東西拿回來而已。

  燈火搖曳,年輕公子已經脫下內衫,露出健美的臂膀,光著上身,就走進了屏風後的另一個房間,打開房門,頓時蒸汽四溢,暖意襲人。

  楚喬一直低著頭,始終沒有抬頭看男人一眼,是的,這名一身桃紅色輕紗的女子就是楚喬。剛剛外面聚集了大批城守府的士兵,就算她對自己再有信心,也清楚的知道即便是自己拿著一把AK衝鋒鎗,也沒可能從這麼多人的包困中活著衝出去。不說即便衝出房間,還有偌大的城守府,還有整個塢彭城的防禦系統,外面還有那麼多架著弓箭滿府追拿刺客的侍衛,就說那名剛剛和自己在迴廊頂交手的男子,就絕對不好對付。

  倉促之下,她只能出此下策,將那名昏迷的女子藏起來,換上她的衣服,然後以圖矇混過關。果然,讓她賭對了,田城守被她成功的矇騙過去,而眼前的這個身手了得的男人,很顯然的對她沒什麼興趣。

  楚喬嘴角一牽,心下志得意滿,最好這名道貌岸然屢次壞自己好事的男人不好女色,大罵自己一頓將她趕出去,這樣她就可以從外面那幾十名護衛的包圍中大搖大撂的走出去了。

  「你,過來。

  樂極生悲,就在楚喬暗自開心的時候,澡房的門口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給我擦背。」

  楚喬的表情瞬時間變得十分豐富,她皺著眉,考慮著要不要現在悄悄摸進去,然後趁他不備一刀結果了他。但是裡面男人隨後說出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動作霎時間輕鬆起來。

  「然後你就可以出去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喬頓時樂滋滋的站起身來,以一個女奴應有的謙卓和恭順邁著碎步迅速的跟了上去。

  州一打開塗房的門,一股熱氣頓時撲面而來,到處都是白花花的蒸汽,令人睜目如盲,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楚喬皺著眉頭,就要進去,就聽裡面男人沉聲說道脫了鞋子。,

  果然,一股溫熱的感覺從腳下傳來,鞋子已經濕了大半。楚喬連忙收回腳來,脫下濕淋淋的鞋子,光著腳丫就走了進去。

  這座澡房建的極大,比外面的臥房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從外面看來,根本不會想到一扇屏風之後竟然有這麼大的空間。澡房的正中,是一個足以媲美游泳池的大浴池,浴池的三面牆壁上各有四個白亞雕刻的美女石像,這些石像無不衣衫半裸,姿勢誘人,眼神撩感,熱氣騰騰的水正是從這十二個石像之後噴湧而出,流進浴池,然後從浴池邊蔓延而出,順著地面向四周的水槽流去,再順著管道流出祟房。

  楚喬估計,若是以人工來燒水,很難支持這樣消耗,況且水溫極高,以現在的工藝技術,可能水還沒流進來就已經涼了,根本不會有這麼多的蒸汽冒出來。顯然,這座城守府定是建在一座地下溫泉之上,這位田城守也是個能享樂的人,派人打通了地下,引泉水而上,花重金建造了這麼一座奢侈的人造溫泉。那些輸送溫泉的管道都是銅鐵而鑄,用炭火燒的發紅,水剛一流進來就嘶的一聲冒出巨大的白氣。

  澡房的四周,或明或暗的點著幾盞宮燈,卻無不是幽幽暗暗,燈火微弱。澡房的牆壁上,刮著一此浮雕,楚喬仔細看去,竟都是一此妖媚女子的畫像,並且統一的都沒穿衣服,只是以各種撩人的姿勢含羞答答的摀住幾個關鍵部位,卻顯得更加誘人。

  也不知道是房間裡溫度太高,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楚喬臉蛋一紅,頓時垂下眼簾,不敢再看。

  浴池的上方,有一方高高的平台,下面爐火熊熊,炙烤著上面的一方暖炕,暖炕上有一整塊的白熊皮草,兩側還按放著一此水果酒肉,楚喬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有了這火炕,即便是在這樣的塗房之內,那些皮草也不會潮濕,這樣,很方便男人們在泡澡之後,和這些千嬌百媚的小女奴做一此有益身心健康的激烈運動。

  「你死了嗎」

  低沉的嗓音緩緩傳來,即便帶著濃重的鼻音,還是遮不住那聲音裡所帶的強大煞氣。

  楚喬冷冷的翻了個白眼,擦背,看我不擦下你一層皮!

  隨後,光著腳就走了進去。

  越接近浴池,蒸汽越大,越看不清東西。等到完全走到浴池邊緣的時候,已經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了。

  楚喬摸索著向前,腳下試探著,到處都是水霧,讓她不知道是否到了浴池的邊緣,突然只聽「噗,的一聲,楚喬一個踉蹌,腳下一滑,身子頓時失去平衡,向著池子就栽了下去,原本一個橫步分踏勢就能夠站穩,但是考慮到池子裡的是一個連自己都佔不到便宜的搏擊高手,她只能滿臉苦澀的任自己向巨大的水池跌倒而去,而不敢做任何舉動。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修長的手頓時伸出,一把托住了楚喬的腰,一股大力傳來,兩個利落的推扶,就讓楚喬半跪在浴池邊。

  「我只是叫你來為我擦背,別搞那麼多事。

  低沉的聲音在霧氣騰騰的澡房裡緩緩響起,男人的聲音十分冷酷,帶著幾絲毫不掩飾的不屑。顯然,他已經認定剛剛楚喬的舉動是一種變相的獻媚了。

  楚喬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心裡的怒火,摸索著跪在水池邊,左右看了一會,卻根本看不到擦背的毛巾在哪裡。她的額頭微微冒出汗來,眉頭也緩緩的皺了起來。

  一陣呼啦啦的水聲傳來,儘管楚喬看不到,但是仍舊可以感覺的到前面男人已經回過頭來口水霧朦朧中,楚喬甚至能感覺的到對方那銳利兼且不耐的眼神,因為在打鬥結束的時候自己曾說過話,為防對方從她的聲音裡將她認出來,她故意改變聲線,聲音尖細柔軟,兼且帶著幾絲小心翼翼的諂媚,說道奴婢,先為公子推拿按摩一番如何?

  前面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去,似乎已經默許。

  楚喬櫓起袖子,伸出一雙素白的小手,就為年輕公子按摩了起來。

  一個優秀的特工,必須能在不同的環境下完美的詮釋出各種不同的身份來,尤其是一名女特工,在工作的需要下,難免會有一此色相上的犧牲。對於推拿按摩之術,楚喬在現代就曾受到過專業的刊練,這麼多年沒用,竟然也沒有荒廢。很快的,她有別於這個時代的專業手法就贏得了面前男人的滿意,最起碼,通過男人逐漸放鬆的肌肉,楚喬知道,他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了

  儘管看不到臉孔,可是不可否認的,這男人的身材很好。或者,這不能用一個很」字來代表。他的肌肉十分結實,卻並不像一般的武夫那樣猙獰糾結,而是擁有完美的線各,流暢並且健美,一分不多,一寸不少,既有文人的儒雅之氣,更有男人的陽州之美。只看上身,就可知這男人身材極高,寬肩、窄腰、長腿,沒有半寸多餘的脂肪,顯見平時經常運動鍛鍊!而對於這一點,楚喬現在仍舊隱隱作痛的肩膀足以證明此人武藝的精湛。

  用旁邊的水舀舀起熱水,順著男人的肩膀澆了下去,水流沿著男人的背闊肌緩緩流下,沒入熱氣騰騰的池水之中。楚喬嫩白的手指在他身上賣力的推拿,她不同於一般的女子,手腕上力道十足,認穴準確,手法也十分專業。只聽男人緩緩深吸一口氣,然後微微向後仰頭,竟然就這樣靠在楚喬的大腿上,似乎打笤睡上一覺。

  楚喬眉頭緊鎖,卻無可奈何,她深知這男人身手不凡,即便自己全力以對,也未必有全身而退的機會。而就算自己趁他不備殺了他,也很難逃出門外那些侍衛的圍攻。更何況今天晚上她的任務是營救采嘹,現在連那女人被關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她也不想節外生技。按耐下心中的怒火,她按住男人的肩膀,緩緩推拿。一會的功夫,就已經是滿頭大汗,竟比打上一回合七合拳還要疲累。

  「啪,的一聲,一滴香汗從額頭滑落,竟然打在男人的鼻樑上。年輕公子眼也沒睜,淡淡的說道把衣服脫了。

  「啊?」楚喬頓時一愣,卻猛然知道自己失態,連忙收斂情緒說道公子,想做什麼?

  「你現在是巴不得我對你做什麼吧。,年輕公子輕笑一聲,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嘲諷和冰冷:「可惜我現在沒這個興致,我只是沒見過什麼人在澡房裡穿著衣服的,好意提醒你一下,免得你熱死。,

  「多謝公子好意,奴婢不熱。

  儘管明知道這話是撤謊,但是想起田城守的話,年輕公子還是不以為意的沒說什麼,繼續沉默不再說話。畢竟,還是個未開苞的清官,雖然有點小手段,面皮卻還嫩了點。

  楚喬面色很難看,此處水汽大,雙目如盲,也不必再裝模作樣。這男人簡直欺人太甚,想起剛剛在迴廊頂上被摸的那一把,楚喬頓時嘴角冷笑一下,眉梢一挑,計上心來,手指順著他的肩膀緩緩向下,指尖如蝶,嘶嘶劃下,帶著幾絲調情的味道,一點點的戎過男人的肩膀、脖頸、健碩的胸肌、然後上下畫著圈。

  男人嘴角輕輕輕笑,卻並沒有出聲,顯然也默許了這樣的挑逗。

  楚喬壓低聲音,聲音嬌媚的說道:「公子,這是前雲穴,最是緩解疲勞的穴位了。」說罷,五指成拳,以指關節驟然狼狠的撞在他的胸口。

  不出所料,男子頓時悶哼一聲,身子整個弓起,再無剛才的慵懶之氣。

  楚喬故作驚慌,連忙垂頭跪下,驚慌失措的說道:「是奴婢下手重了嗎?

  男人悶哼幾聲,急促的喘息,過了好久,方才啞著聲音挺爺們的說道:「沒你的事。

  然後氣喘吁吁的坐回池邊,沉聲說道:「死丫頭,下手還真根。,

  「公子是在說我嗎?

  「不是你。」

  楚喬自然知道他在說誰,因為那個地方,正是剛才打鬥中他挨了自己一拳的部位。只是聽他說話的口氣有些奇怪,好似認識自己一般。楚喬緩緩皺起眉頭,一雙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

  「你是田大人前幾天從賢陽城買來的?

  男人興致忽來,竟大開恩德的想要同她聊聊天。

  看來拒子裡面的那個女人是州從賢陽城買來的,側是跟自己煩有緣分。楚喬仍舊以那個甜的發膩的聲音說道:「『回公子的話,奴婢是。

  「嗯。」男人繼續問道:「從哪家買來的?

  賢陽城的奴隸販子楚喬只認識一個,頓時說道西市的木老闆。,

  『西市?此言一出,浴池裡的男人頓時來了興致,整個人轉了過來,沉聲問道:「那你見沒見過一個女子,哦,不對,是一名少年,大約就和你這麼高,相貌很是俊秀,武藝也很好。

  楚喬皺眉說道:「武藝好?武藝好會被抓去做奴隸嗎?

  「她受了傷,好像還很重,身邊好像還有一個同伴。,

  楚喬越聽越驚,眉頭緊鎖,試探的問道:「這樣的人有很多的,公子知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

  「她叫……。」男子一愣,默想了半晌,隨即說道:「算了,她應該會用假名字的。」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楚喬故作輕鬆的說道,說罷還輕笑了一聲,隨即小心的問道公子在找什麼人?對了,以公子這樣的身份是不會有奴隸朋友的,那是公子的家奴嗎。,

  男人頓時形意闡珊,轉過頭去不再說話,美女石像之後,不斷有熱氣騰騰的水注入,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過了好久,楚喬突然聽那公子輕聲說道

  我在抓她。」

  楚喬心下頓時一涼,暗道十有八成是大夏的追兵趕來了。他們果然了得,這樣都給他們找到,搶先在塢彭城困堵自己,還找到了木老闆的攤位,看來若不是自己混進了詹府大船,可能真的會出事。此時,她不得不再一次斟酌逃出詹府是否應該了,與其被大夏追兵抓到,還不如暫時留在船上,看看景邯想搞什麼鬼。

  正想的出神,誰知就在這時,前面的男人卻突然站了起來,楚喬此時正在為他推拿脖頸,他這樣猛的起身,楚喬全身頓時失控,只聽噗通一聲巨響,連掙扎都來不及,楚喬大頭朝下猛的栽進水池裡,幾下就沉了底,腦袋砰的一聲狠狠的撞在池底上。若不是水很深,浮力大,只這一下就足以讓她頭破血流。

  楚喬頭暈眼花,這時,手上傳來一股大力,她身子一輕,就被人撥蒜一般的提溜上去。

  「嘩!」

  「咳咳咳咳!,

  兩側的水龍這時驟然放大,巨大的水花噴起,白霧水汽轟然升騰,在整個深房瀰漫開來。楚喬被男人扶起,她靠在他的手臂上,毫無形象的大聲咳嗽了起來,呤了水的特工和正常人一樣,臉紅脖子粗,喉嚨被熱碳燒過一樣,熱的難受。

  兩人站在水池中央,溫水漫過了他們的腰,白花花的水蒸氣瀰漫在澡房之內,兩人幾乎無法目視。

  年輕公子只感覺懷裡的女子身子劇烈的顫抖,彷彿要將肺都咳出來,身材很是高挑,卻極瘦,她的手臂幾乎沒有什麼肉,可是手感卻很好,肌膚充滿彈性,光潔溫潤。

  抬眼看去,只見朦朧的白霧中,女子渾身衣衫盡濕,緊緊的貼在身上,越發襯出她的身姿窈窕曼妙,高低起伏,凹凸玲瓏,兩各腿修長,此時正緊緊的貼在自己身上,渾圓健美,只是輕輕一碰,就知道不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可以比擬。

  不知為何,男子心底竟然生出幾絲柔和,他伸出手來,輕輕拍在楚喬的背上,來緩解她的咳嗽。卻不想手剛剛落下去,那薄薄的輕紗頓時脫落,自己的手一下子貼在女子光滑柔軟的背脊上,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觸手滑膩,手感好的驚人。

  楚喬身體一僵,一時間竟連咳嗽都忘了。

  男人眼神滑過一絲陰鬱,他手抓著楚喬的手臂,霎時間,猛然低下頭,狠狠的吻住了楚喬雙唇,深深的痛吻下去!

  剎那間,楚喬整個人呆住了,又駭又怒,只感覺男人強壯的手臂一把將她緊緊的擁入懷裡,來不及緊咬的牙關被對方的舌頭靈巧的撬開,帶著激烈狂野的氣息驟然破入,男人一手將她緊箍在懷,一手死死的按著她的後腦,讓她避無可避,霸道的無以復加。

  巨大的驚恐讓楚喬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可是轉瞬間,她頓時反應過來,一腳抬起就狠狠的向男人踢去。可是倉促間她甚至忘記了現在正在水中,阻力之下不但根本沒踢到對方,還腳下一滑就整個人後仰而去。

  男人邪邪一笑,眼神邪魅,抱著她順勢就倒進水池,只聽『砰,的一聲,巨大的水花轟然濺起!

  溫熱的水從四面八方而來,霎時灌進了兩人的耳中,兩人烏黑的長髮凌亂的在水中飛舞,遮住了他們的視線。男人壓在楚喬的身上,兩人在一米多高的水中緩緩下沉,水中的花瓣凌亂四散,就要沉底的時候,男人一手托著楚喬的後腦一手托著她的腰,然後再一次痛吻在她的櫻唇之上!

  年輕公子的吻技熟練且瘋狂,彷彿是在發洩釋放什麼一樣,狂野的舌頭在她的。腔內來回遊走,吸取著她的甜美和力量。一隻手從她的腰際緩緩向土攀來,楚喬眉頭緊鎖,再也顧不得隱藏什麼,揮拳就要去阻擋。可是所有的動作在水中都大打折扣,男人抽出她頭下的手掌,身手熟練的兩下就將楚喬的兩隻手在背後反握,兩腿更緊緊的夾住了她的雙腿,然後另一手繼續上攀,滑過她柔軟的腰肢,平坦的小腹,高聳的酥脅,

  「嗯」

  楚喬悶哼一聲,整個人劇烈的抗拒了起來,突然張開嘴一下狠狠的咬在了男人的嘴唇上,濃烈的血腥味霎時間在唇舌間迴盪了起來。可是對方卻並沒有退縮,她的反抗反而激發了他的慾火,伸出手來一把撕開了她衣衫的前襟,露出大片晶瑩的肌膚。

  楚喬雙眼頓時大睜,突然間怒哼一聲,感覺對方的溫熱的手掌已經觸碰到了她胸前滑膩的肌膚,更是怒不可解。一個靈巧的小擒拿手就從男人的手中掙脫,然後一個後肘狠狼的撞擊在男人的胸前,然後輕巧一躍,就衝出水面。

  「呼!」

  長久的氣悶讓楚喬雙頰通紅,她劇烈的喘息著,片刻之後,只聽噗,的一聲,男人也從水下探出頭來。

  「過來!低沉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男人聲音冰冷,隱隱帶著幾絲不耐,沉聲說道:「別跟我玩這腫欲拒還迎的把戲!,

  恩,好,楚喬怒極反笑,她冷冷的牽起嘴角,輕輕的瞇起了眼睛,就好像是獵手看見獵物一般,充滿了置之死地的決然。

  可惜,霧氣太大,男人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當她在水中緩步走來的時候,他還以為她是回心轉意乖乖聽話了呢。

  可是就在這時,只見女子的身體霎時間好似獵豹一艨,猛的凌空躍起,原地起跳,即便是在水中,也足足有半米多高,然後,只見她胳膊一揮,右腿旋風般猛踢而上!

  「砰!」

  比剛才更加巨大的水花頓時濺起,男人呆愣之間,被楚喬一腳正中胸。,整個人瞬時間側飛而去,

  緊隨其後,暴怒中的母獅子猛撲而上,後來居上,跟著男人一起落入水中,然後掄起拳頭,毫不容情的狠揍在男人俊秀的臉頰上!

  一切只發生在一剎那間,儘管男人的身手~毫不輸於她,但是在這樣爆裂般的襲擊下還是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砰砰砰巨響連續而起,男人的臉上已經連續挨了幾拳,若不是在水中,就這幾拳完全足以將他的鼻樑打斷!

  男人一時間被打懵了,打不過,沒機會還手,然後他迅速做出一個很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舉動。只見他一把推開楚喬,狼狽的爬起身來,就向水池邊爬去。

  「想跑?

  楚喬呸的吐了。嘴裡的水,好像發怒的豹子一樣,再一次跳了上去!

  在速度、突擊技術還有強大怒火達成完美結合的這一刻,這男人已經沒有還手的機會了。再一次被強悍的女人按住,死死的揍了一頓之後,他終於爬上了水池,然後就向澡房外跑去。

  楚喬沒給他這個機會,既然已經暴露,就必須斬草除根,不然等他跑出去,死的人就換成自已了。

  飛身而上,一下抱住男人的腰,兩人同時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已經上了岸,男人及時調整,就不再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不退而進,只見濃濃的白霧之中,兩道身影同時暴起,迅速發動了一系列的快攻,硬碰硬的貼身肉搏,手射相撞,膝蓋前頂,拳拳相擊,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堪稱一絕。

  楚喬此時已經暴露,一旦他成功逃離,自己必定毫無幸理,自然用了拚命的打法。

  而男人,此刻也不會天真的仍舊把她當做一個普通的女奴了,他全神戒備,絕招盡出,毫不保留!

  沒有武器,沒有刺殺,沒有偷襲,玩的都是名副其實的真功夫,沒有半點花招和技巧可言,轉眼之間,這已是一場以命搏命的對決!

  乒乒乓乓,幾十下的交鋒之下,兩人的手肘膝蓋腿腳都已經震的發麻,兩隻手都已經痛得失去了感覺。但他們都死命的支持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試圖喊叫。快攻對決快攻,容不得一絲分心,誰都不能讓攻擊稍緩!

  兩人都已經紅了眼,驟然間,兩道影子在白霧中好似閃電般的衝向對方,一輪快至巔峰的對決之後,兩人的手指,頓時同歸於盡的捏向對方的咽喉

  死神降臨!勢均力敵!

  兩人的動作出奇的一致,五指成爪,捏住了對方的喉管,只要一個人稍有舉動,定會毫不容情的掐斷對方的喉嚨。

  然後,兩人出奇默契的都沒有動作,而是同時緩緩舉起另一隻手,輕輕一搾,不意,休戰?

  同歸於盡?那是傻!

  然後,幾乎是在同時,他們同時鬆開了對方喉嚨上的手指,緩緩退後。表示,此輪休戰,退後之後,再行比過。

  這時只聽一陣巨大的水聲頓時響起,就在這個要命的關頭,溫泉再一次開始大型的注水。

  而就在這一瞬間,原本退後的手指再一次齊齊上前,就在要掐斷對方脖子的時候,他們同樣感覺到自己脖頸上的力量。

  不約而同的,他們同時對著對方冷冷的翻了個白眼。

  「卑鄙!

  話音整齊劃一,幾乎同時出口。

  然而就在這時,那男人卻突然一腳踹在池邊的一個木桶之上,整個身體迅速後滑,然後站起身來,也不顧身後的楚喬,轉身狂奔而去!

  這女人實在是個近身搏擊的超級高手,和她硬拚完全沒有必要,只要自己走出澡房,外面就會聽到裡面的打鬥,如此,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楚喬的反應何其之快,計其何其之準,她猛地跳起來,身形如鬼魅一般的追擊而上!

  眼光一致!步伐一致!動作一致!甚至連選擇的逃跑路線都一致!

  「砰,的一聲,澡房大門終於發出轟隆一聲悶響!男人拼著受了楚喬一記側腿,一腳踹開了大門!

  楚喬頭皮霎時間一麻,她知道這一聲必然驚動了外面的護衛,最多三秒,外面的人肯定會破門而入,那時候弓箭齊發,自己插翅難飛!

  唯一的機會,就是在三秒鐘之內解決這男人,然後兩人爬上那座超豪華的大床上,做出曖昧的姿勢,矇混過關!

  來不及細想這個計劃裡到底有多少漏洞,楚喬幾個飛身上前,一邊跑一邊扯下身上累贅的紗裙,只剩下一身短小的布衣小褂和香艷的短褲。

  硬衝,別無他法,一腳蹬在牆壁上,楚喬整個人飛身而起,藉著巨大的怪,轟然撲在男人的身上,兩個翻滾,一拳正中男人後心,隨著他一同撲在豪華柔軟的奢華大床上!

  此時,外面的腳步聲已經逼近,要麼制服他矇混過關,要麼制服他當做人質,所有的出路都指向同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制服他,綁架他!

  這一瞬間,楚喬甚至覺得自己瘋了。

  手腕嫻熟翻動,荊那間,兩人再次交擊二十多下,手腕紅腫,手射一片腫脹,終於,就在腳步聲在門口響起的那一剎那,楚喬終於完成了這個壯舉她成功的綁架了時方,再一次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但是她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脖子也被男人死死的掐住了!

  情況和之前出奇的相同,同歸於盡?同歸於盡!

  門外傳來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還有護衛們焦急的呼喊。

  室內燈火搖曳,一片朦眨,可是儘管這樣,還是能夠看清對方的長相。

  到了此時,這對已經互相折騰了半個晚上的男女,終於有機會抬起頭來,看看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然而就在這一看之下,他們卻齊齊張大了嘴巴,像是一對傻子一樣,瞪大了眼睛,木乃伊一般一動不動!

  「砰!」

  巨大的撞門聲突然響起,轟隆一聲,門外的士兵們齊齊擠進房間,為首的年輕武士大聲叫道:「四少爺!四少爺!出了什麼事?

  然後,所有人頓時向床上的兩人看齊,一同保持了瞠目結舌的可怕表情

  只見,整個房間一片混亂,好像被賊剛剛光顧一樣,滿地水漬,地毯凌亂,被子一半拖在地上,兩人的衣服也扔的到處都是。而那張宏偉的大床上,一男一女以極度曖昧的姿勢糾纏在一起,齊齊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然後,又齊齊向門口看來。

  「誰讓你們進來的!!!,

  劑那間,好似十級颱風席捲大地,月七等人只感覺整個人都幾乎被掀了出去,床上的男人墨發直立滿臉通紅的發出震撼世人的獅子吼,眾人頓時面如土色,有幾個膽小的甚至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然後,不出三秒鐘,房門再一次被小心的關了起來,眾人嚇得好似一隻隻鵪鶉,哪裡還有半點高手的風範。

  呆愣半晌之後,室內唯一剩下的兩人齊齊轉過頭來,對著對方厲聲怒吼道:「怎麼是你?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8:26

第097章 欠你一命

  房間裡一片死一樣的安靜,牆角的宮燈靜靜的燃著,不時的爆出一絲辟啪的火花。外面一片漆黑,偶爾有夏季特有的蟬鳴聲順著微敞的窗子傳進來,月光如水,傾瀉在一角窗縫上,夜裡的塢彭城很涼爽,溫度適宜,萬物安詳。

  習武的人,耳力都是極好的,尤其是在這樣靜謐的環境。不一會外面有男人故意壓低的聲音緩緩的傳了進來,護衛們小心的聚在一起,很是齷齪的說著主子的八卦

  「少爺平時看起來挺嚴肅的,沒想到竟然喜歡這樣的調調。

  「誰說不是搞的那麼大聲,衣服扔的遍地都是,場面好激烈啊……

  「那女人時來運轉了,竟然能攀上咱們少爺。」

  「不過那女人身段真不錯,那兩條腿,又長又白……」

  你昏了頭了吧,那是少爺的女人,小心少爺挖了你那雙狗眼」

  「啊,張大哥說的是,咱們一定得徹底忘了這事,就當自己是瞎子。

  「我在府裡呆了多少年了,你們別看少爺現在脾氣好了很多,想當年那也是相當暴虐的一號人物,府裡上下誰人不懼?大家聽我的準沒錯!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女奴素質真不錯,那身段,那模樣,不過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呢。」

  天下美人你都眼熟。」

  眾人低低的賊笑了兩聲然後就沒了聲音,估計是走的遠了。

  房間裡,兩人仍舊保持著原本的動作,互相掐著對方的喉管,四條腿更是緊緊的纏繞在一起。四目相對,裡面湧動著太多複雜的東西。

  窗外突然颳起了風,順著微敞的窗子吹了進來大床上的紅色紗帳隨風輕舞,幾十奈紗簾齊齊搖搖在兩人之間穿過,柔軟的紗簾掃過他們的眼睛,透過透明的紗帳,對方的模樣都變得有幾分朦朧。

  時間緩緩流逝,極遠的地方,有更夫的更鼓穿透了濃濃的夜色,迴盪在偌大的府邸之中像是江南煙雨峭壁中小船潸過河而的漣漪,緩慢的但卻堅定的,那聲音那般綿長,好似歌曲,詮釋著卞唐特有的溫軟悠蕩。

  他們的眼神終究還是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從最初的震驚,羞澀,氣惱,敵視漸漸的化作兩道淡淡的平靜好似一顆巨大的石頭被扔進湖水裡,儘管之前濺起了那樣大的水花但是漸漸的,石塊還是緩緩的沉了下去湖水霍蓋上來,一點點的淹沒,然後,只到下一圓一圄的漣漪迴盪著,輕飄著,卻終究安靜下來,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們很默契的同時鬆開對方咽喉上的手指,一點,一點,緩緩退後。

  楚喬拉起絲綢的被子,抱在胸口,檔住自己大片光潔的肌膚,雙眼定定的看著時面的男人,一眨不眨,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彈壓下去,到下的,只是濃濃的戒備和小心。

  的確,這個男人,就是剛剛由陸路趕到塢彭城的諸葛家四少爺諸葛玥,以他的身份,一個卞唐小小的城守自然要拚命的巴結。

  暴怒的男人漸漸安靜了下來他的眼神漆黑,眉毛斜斜的桃著,眼神很冷,卻沒有什麼明顯的敵意而是恢復了他一貫的樣子,慵懶透著幾分陰寒。男人毫不顧忌的走下大床大大方方的走到地中央,栓起自己之前脫下來的那件烏金長袍隨意的套上,腰間的帶子斜斜一拉,露出大片古銅色的胸膛。

  然後,他出手意料的大發善心,挑挑揀揀,將楚喬那件已經全濕的外袍撿了起來,隨後走過來,一手舉著濕淋淋衣服,一手平舉到楚喬面前語調淡淡的說道:「拿來。」

  「拿?楚喬眉梢一挑「拿什麼?

  諸葛玥輕佻眼梢,斜睨她一眼,那模樣似乎在說讓她少裝瑚塗。

  「燕洵跟著大同行會那群乞丐逃回老巢之後竟然拮据到這種程度了嗎?逼得你不得不出來做賊行竊?

  「你說什麼?楚喬眼神一寒,怒道,你說話小心點。」

  諸葛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屑的說道:「都是砧板上的肉了,還敢這麼囂張。

  楚喬坐在床上,面色寒冷,卻沒有還口。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今晚的這一趟,還真是失敗的徹底。她心底的懊惱無以復加,暗道自己這陣子的運氣似乎出奇的不好。

  不過儘管她不想承認,但是剛剛看到諸葛玥臉孔的那一刻她的心裡真的驟然間升起一絲難言的慶幸。也許,落到他的手上總比落在別人手上要好的多吧。

  最起碼,不會馬上被事下腦袋。她知道,帝都懸賞的是她的頭,而不是她這個人。

  「拿來。

  諸葛玥救放不倦,繼續說道。

  「拿什麼?」

  「你少跟我裝糊塗,男人冷哼一聲,冷冷的看著她:「剛剛在迴廊上,也是你吧,你從我這偷了什麼東西去還要我來說嗎?」

  楚喬恍然大悟,卻嘴硬的說道:「誰稀罕你的東西,我不過是順手拽來的,早就扔了。你若是想要就派人去這狗官家裡的湖裡撈吧。

  諸葛玥眉頭輕輕蹙起,眼神陰鬱,楚喬毫無畏懼的看著他,眼睛明亮倔強,又透著冷靜的堅定。

  「噗的一聲,諸葛玥一把將濕淋淋的衣服冷冷的扔在了楚喬的臉上然後轉身就走到門口,剛一打開房門,就有侍衛小跑上前。諸葛玥簡單的吩咐了兩句,聲音不大內容也很簡單,無非是讓人下湖去撈一塊玉珮。

  然而眾人聽丁卻頓時綠了臉,那湖是不大,駕著一舟小船頂多半個時辰就能繞一週,但是卻足足有四丈多深,這麼大的地方去找一塊小小的玉珮

  一名護衛苦著臉抬起頭來,為難的說道:「少爺,這個……

  「砰的一聲猛然傳來還沒等護衛的話說完,諸葛玥突然伸出手來對著護衛的腦袋猛的一巴掌,登時將護衛打的眼冒金星,腦袋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誰讓你抬頭的」

  那名護衛頓時點頭如搗蒜,卻死活也不敢再抬起頭來了。

  坐在床上的楚喬聞言微微一愣,因為房門正巧對著這張大的離譜的床,而此時此刻,她還沒有穿上衣服。

  護衛很快就退了下去,一會的功夫外面就亮起了很多火把,人聲呼喝,所有的護衛都被從深夜中叫醒,還有田城守府上的侍衛浩浩蕩蕩的往後花園的碧湖去了。

  諸葛玥回過頭來的時候楚喬已經將那件全濕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可是這衣服本就是以薄紗製成,此刻全都貼在身上,跟沒穿一樣,反而更添了幾絲妖嬈的誘惑。

  諸葛玥看著楚喬,然後緩緩的皺起眉來,楚喬見他眼神不對,也難免多了幾分尷尬。

  諸葛玥徑直走到一排衣櫃旁邊,隨意打開其中一個,楚喬面色一變,還沒叫出聲來,只聽「砰」的一聲,一個女子五花大綁的就從櫃子裡掉出來砸在地上,正好倒在諸葛玥的腳下。諸葛明反應倒也快,不過很明顯倉促間他將這名女子當成躲在拒子裡的刺客了,於是諸葛家四少爺毫不容情的飛起一腳,可恰了那名女奴,身子還沒著地就挨了這一下霎時間好似皮球一樣倒飛出去,身子頓時縮成一隻蝦米,若不是嘴巴被封住可想而知那叫聲會有多大。

  好在諸葛玥不清楚時方的來歷,沒有下狠手,看到躺在地上衣裳被拔了大半的妖媚女人,諸葛玥頓時就愣住了眉頭緊緊的皺著,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樣。

  那名女子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無緣無故被人一拳打昏醒來之後還被關在拒子裡,好不容易被放出來還沒大喊一聲有刺客,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腳。此時此刻,而對著這個明顯煞氣很重的男人,她頓時兩眼一翻,很乾脆的昏過去了

  「喂!你別傷害她。

  諸葛玥轉過頭去,只見楚喬的臉上明顯帶著幾坡尷尬,他頓時了悟。既然這房裡的女奴是楚喬假扮的,那麼地上的這位,想必就是田城守為自己準備的正主了。

  想通關節,諸葛玥看也沒看地上的女人,回身從櫃手裡拿出一件衣服轉身回到楚喬身邊,將衣服一把扔過去嘴角輕輕牽起,淡淡說道:「星兒,你出手還是這麼狠啊!

  「別叫我星兒!楚喬也不脫裡面濕漉漉的衣服,逕直就將乾淨的外袍往身上套,語調冷冷的說道。

  然而話音刖落,突然只聽一聲怒哼傳來,諸葛期霎時間好似猛虎一般合身撲上,健碩的身體登時將楚喬緊緊的壓在身下,雙腿如鐵鉗般夾住她的兩條長腿,一隻手根狠的掐住她的下巴面色陰沉語調陰狠的說道:「那叫你什麼?荊月兒?還是什麼?楚喬?」

  諸葛玥面色陰沉,雙眼裡好像有巨大的龍捲風暴在醞釀,他手上的力度不斷加大,聲音沙啞一宇一頓的說道:「怎麼。投靠了燕洵,就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認了,連姓氏都跟著改了,那為什麼不直接入了燕姓?」

  楚喬冷冷的和諸葛玥對視,寒聲說道:「放開我!

  「放開你。」諸葛玥冷笑一聲:「你想去哪。你來卞唐是為了你那個將要大婚的老情人還是為了繞道去燕北?我當初怎麼沒有看出來我們的小星兒還是個一笑傾城的紅顏禍水」

  諸葛玥,我警告你,放開我,

  警告?」諸葛玥嘴角牽起,邪邪一笑,眼睛好似蒼鷹般寒冷的瞇起沉聲說道:「星兒,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諸葛玥什麼時候害怕過別人的警告?

  楚喬想也不想,五指成爪,猛的就向諸葛玥的脖頸間拿來……

  諸葛玥動作也不慢,身子向後一仰楚喬掐脖子的手一滑就抓住諸葛玥的衣領,那衣服本就是鬆鬆一系,此刑竟是生生被扯開大半,露出大半片古銅色的健碩胸膛。諸葛玥掐著楚喬下巴的手指登時下滑,滑過她白皙的脖頸和玲瓏的鎖骨邪笑道:「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嗎?你費盡心機的接近我,莫不是要代表燕北來施展美人計吧?

  楚喬面色不變,眼睛卻緩緩瞇起,帶著幾拜惱怒的神色,霎時間抽出一奈腿向著諸葛胡的胯下就後踢上來!動作迅捷,狠辣至極!

  諸葛炯何等人物,此番正面交鋒,怎會落入下風。只見他雙手一撐,整個人凌空一個後拱翻,再掉下來時楚喬的招式已經用老,諸葛玥雙手撐住身子,驀然緊貼上來,又以一個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姿勢伏在楚喬的身上臉對著臉,鼻息可聞。

  「唁」

  楚喬怒哼一聲,眼裡閃過一絲怒色雙手一絞一拳打在諸葛玥的肩膀上。

  諸葛玥肩膀一沉,渾然卻力,身子往外一側,楚喬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跟著他打了個轉。諸葛玥一把環抱住她的腰,征然向裡翻去,滿床的錦瑕被餿隨著兩人翻起,片刻之間就將兩人的身體緊緊的捲起來,好像一顆大粽子一樣,諸葛玥一手將楚喬的雙手按住,一個剪刀腿再一次將楚喬的腿死死的夾住口

  楚喬大力掙扎,可是兩人被被子捲起來,她越動被子卷的就越緊再加上諸葛玥力氣畢竟比她大,片刻之後,她就琿身無力的側在床上大。大。的喘著氣,見掙扎不過,她還仰起頭來想要張嘴來咬他。

  一翻打鬥下楚喬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扯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楚喬臉孔通紅,兩眼狠狠的盯著諸葛玥,胸脯氣的上下起伏。

  「還不服氣嗎。」

  楚喬氣極罵道:「混蛋。」

  諸葛玥趴在楚喬的身上聽著她劇烈的喘息,快速的心跳,鼻息間嗅著她身上不斷傳來的陣陣幽香面色突然變得緩和了起來,男人得意一笑,緩媛說道:「還打不打了?」

  楚喬抿緊嘴唇,這些年來,她已經很少在別人手上吃過萬,不服氣下還有幾絲說不上來的驚慌。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只想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並且再也不要見到眼前這個男人。

  「放開我。」

  「星兒,你總說這一句話,不覺得煩嗎?」

  楚喬的衣衫下搖敞開,露出兩條雪白的腿,諸葛玥的雙腿緊緊的纏繞著她,肌膚相親下空氣竟然頓時間微妙了起來。

  楚喬根根的看著諸葛玥咬著銀牙說道:「真想插你兩刀。」

  諸葛玥哈哈一笑,眼神邪魅,嘴唇殷紅,別樣的放蕩不羈朗笑道」不如來打我兩拳吧!」

  「哼」楚喬怒氣衝衝的轉過頭去再也不看他一眼。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自己和他在身手上不過是半斤八兩,自己也計在經驗上稍勝一籌,但是長久鬥下來體力怎麼也趕不上一個男人,更何況外面還困著他的大批護衛。楚喬的眼睛頓時發紅怒聲說道:「你殺了我吧。」

  諸葛玥笑看著她「星兒,你不是打不過我就想哭吧。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緊張的氣氛鬆弛下來,可是兩人的姿勢卻極盡曖昧,這時床下面昏迷的女人卻登時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顯然是就要醒來了。

  楚喬一愣,卻見諸葛玥面色一變,登時鬆開楚喬的手,拿起一片錦被,凌空一拋,就蓋在了下面女人的臉上,

  然而,就在他鬆開手的這一刻,楚喬冷喝一聲腳下一蹬,頓時好似泥鰍一般從被子裡鑽了出去,半跪在床上就要跑下去。

  諸葛玥頓時冷笑,笑意還沒滑到眼底,男人一把跑出一方錦被,那錦被極薄,霎時間好似靈蛇一般纏住了楚喬的腳腕。楚喬不查,心下暗叫一聲不好,緊隨其後,諸葛玥暮然發力回拽,楚喬頓時倒下,和諸葛玥滾成一團。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巨響,整座大床轟隆一聲,上面挫著無數紗簾和珠簾的床框就塌了下來,無數紅色絡紗和明亮的東珠齊齊掉落,將楚喬和諸葛明兩個人深深的掩埋在下面。

  這聲音極大外面的人聽的請清楚楚。

  站崗的護衛此時只到下一半,另一半全都去湖裡撈玉珮了。

  一名年輕的護衛對著姓張的護衛小心的同道:「張哥,裡面,是什麼聲音啊?」

  姓張的護衛也是豎著耳朵在仔細的聽著,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神秘兮兮的說道我看八成是床塌了吧。

  「床塌了?」年輕護衛暗暗乍舌「我的天,這麼激烈啊。」

  諸葛玥被一堆絲綢團團擁住,費了好大的勁才從裡面爬出來。然而剛剛露出頭來,卻登時面色一變。

  只見楚喬半跪在他面前,神情冷冽眼神陰寒手裡握著一根剛剛斷裂的床梁木頭,木頭的一端又尖又細,此時此刻,正死死的抵在諸葛玥的咽喉之上!

  「不許動。」

  少女冷然喝道。

  諸葛玥淡淡一笑,眼神瞥了一眼楚喬的前胸,淡淡的說道:「以後對著別人這麼幹的時候,先把衣服穿好,不然沒有氣勢。」

  「少廢話!馬上放我走。」

  諸葛玥笑道:「星兒,你搞錯了吧現在是你在劫持我,怎麼還讓我放你走呢。」

  「諸葛玥,你別以為除了求你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即便是殺了你,照樣有機會突破重圍逃出去。我只是不想走到那一步,你我雖然有仇,但是我不想這樣殺你。」

  「那就可惜了。」諸葛朋一聳肩,滿不在乎的說道:「在我活著的情況下,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楚喬緩緩瞇起眼睛:「你不要逼我。」

  「你也別逼我。」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同時一愣,只覺得外面腳步聲雜亂,一聽就不是諸葛玥的護衛。

  就在楚喬稍微分神的這一刻,諸葛州突然身子一側,就想躲開楚喬手中的利器。

  可是利那間楚喬謹慎的一眼注意到了諸葛玥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刺出手裡的木刺,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沓,好似演練了千百遍一樣。

  只聽噗的一聲,一道血紅色的光芒霎時間噴射而出,楚喬心下一寒,瞳孔瞬間擴大也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田城守恭恭敬敬的聲音「公子,您還醒著嗎。」」

  諸葛玥和楚喬各自坐在大床的一角,諸葛玥肩膀上插著一根木刺,那木刺有拇指粗細,在楚喬這樣高手的手上已經完全刺穿了諸葛玥的肩膀,鮮血噴湧,蜿蜒的流了半張大床。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木頭刺入諸葛玥身體的那一劑,楚喬甚至看到了諸葛玥微張的嘴,這樣強烈的疼痛下,他定然要慘哼出聲。可是也是在同時,田城守穩穩的站在了門外!

  田汝成是武官出身,年輕的時候跟隨父親一同參加了卞唐的征討軍,一路殺到了大夏內陸。若不是遇到了燕北獅子燕世城,可能如今卞唐已經取大夏而代之,戍為了紅,大地的主人。而田汝成的父親,也是死在那一戰中,田家更因為延誤戰機,而被朝廷貶黠,地位大降,如今只能苦苦守著一方小城。他對燕北的厭惡,可想而知。

  這個時候,只要諸葛玥發出一聲半點不同尋常的聲音,他定會毫不猶豫的破門而入,而一旦楚喬落在他的手上結果就無需多想!

  霎時鬧,楚喬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摸向自己的小腿,若是在平時,那裡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一把匕首,以她的身手在這麼遠的距離下,射殺一個已經受傷的人絕時沒有同題。一刀封喉之下他絕時沒有叫出聲的機會。

  可是,她卻忘了,就在不久之前的迴廊上,她的匕首已經丟失了。

  而幾乎在同時,諸葛玥也注意到了楚喬下意識的動作,他的眼睛微微一瞇,很清楚的明白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她要殺了他,

  「公子?您睡了嗎?」田汝成繼續小心的叫道。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楚喬的耳邊卻請清楚楚的聽到諸葛玥語調平靜,毫無波瀾的問道「是田大人嗎。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楚喬心下瞬時間翻山倒還,她猛地抬起頭來,看著諸葛玥渾身鮮血的樣手,頓時就愣住了。

  「是這樣的,本官聽說公子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掉到了湖裡。侍衛們折騰了半個晚上也沒找到,本官來問一下,用不用本官挖一各溝渠,將湖水可出去,這樣找起來比較方便。」

  諸葛玥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緊緊的捂著血流如泉湧的肩膀,沉聲說道:「如此就多謝田大人好意了。」

  田城守呵呵一笑「能為公子分憂是本官的榮幸。」

  「如果沒有事的話,大人還請回去休息吧。」

  「那本官告退,公子好睡。」

  腳步聲漸漸離去,外面又恢復了平靜。

  諸葛玥長吁一口氣,渾身無力的靠在床上,然後手握住外面的一段木頭,咬緊牙關,唰的一聲就狠狠的披了出來!

  「嗯」

  諸葛玥眉頭緊鎖,面部扭曲,嗓子裡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不過還是強力壓制了自己的音量。

  鮮血,霎時間大股的噴射而出!

  楚喬一愣,隨即猛的撲上前去,一把就摀住了他那個猙獰的創口。

  巨大的疼痛讓諸葛洞眼睛一黑,險此昏了過去楚喬一把扶住他的肩著急的說道:「你怎麼樣?」

  諸葛玥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過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還死不了。」

  「你先別動我給你包紮。」

  楚喬站起身迅速跑進澡房,不一會就提著一隻木桶跑了進來,幾步靈巧的跳上大床,就開始手腳麻利的為諸葛洞清洗傷口。

  諸葛明聲音沙啞「裡面有很多木刺,需要桃出來。」

  楚喬一愣,抬起頭來,看向諸葛玥蒼白的臉孔緩緩的問道:「你能忍得住嗎。」

  諸葛玥不置可否「不試試怎麼知道?」

  楚喬在屋子裡找到一把匕首,桌子上有酒,點火消毒了之後。她拿著一塊手巾送到諸葛胡的手上,說道咬著,以免疼的時候咬到舌頭。」

  諸葛玥接過卻並沒有用,而是握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裡。

  楚喬不再說話,開始專心的為他處理傷口。

  用這根木各刺出來的傷口比用匕首刺的還要嚴重,傷口更大不說還凹凸不齊,帶出了大片的血肉,更夾雜了無數根木刺在身體裡,若是不徹底清除,定會在身體裡腐爛。^派=派馨爾佳整理^,^轉=載=請=注=明^

  面對這樣的傷勢,就算是楚喬,手都忍不住顫拌了起來。

  「還是,還走找大夫來吧。」

  楚喬抬起頭來,看著諸葛玥,眼神堅定的說道。

  她知道,大夫一來,她就必然暴露等待地的,只有死路一務。但是,或計她可以在大夫來的這段混亂中見機逃走,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

  諸葛玥一把搶下匕首,面色陰沉「你不行就我來。」

  說著就要自己去剩自己的血肉。

  「我來!我來!」楚喬大慌,連忙搶下匕首,然後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他一眼。

  諸葛玥半閉著眼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若不是面色已經蒼白若紙,楚喬都幾乎在懷疑受傷的人是不是他了。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開始為諸葛玥治傷口。

  三個時辰之後,天邊已經初見魚肚白,楚喬全身上下的布料都被冷汗汗濕,找到自已最初在這屋子裡換下的衣服,那裡面有隨身攜帶的金瘡藥,上好藥之後,用一塊乾淨的白絹為他包紮好傷口,一切終於結束。

  整個過程中諸葛玥一聲沒吭,楚喬也沒敢抬起頭來去看他。此時抬頭望去卻見男人已經昏睡過去,額頭上滿是斗大的汗珠,眉心鎖成一個川字,那塊握在他手心的毛巾已經被汗汗濕頭髮也是濕的,像是浸了水一樣。

  收拾好一切之後,楚喬扶著他躺在床上,洗好面巾為他擦拭身上的污血和臉上的汗水,然後就拿著一塊乾爽的棉布,一下一下的為他擦乾頭髮。

  遠遠的,有雅雞鳴啼的聲音穿破晨黴,外面一片白亮,門口有下人前來叫門口,楚喬緊張的掐著嗓子說諸葛玥還沒醒,登時引起那些年輕護衛們一陣小聲的哄笑。

  是啊,那麼激烈的折騰了一個晚上恐怕要睡上一整天吧。

  反正也要在塢彭城逗留兩天,於是護衛就吩咐了田城守府上的丫鬟,不許再來打擾少爺思,打擾少爺休息,只要定時送來食物就可以了。

  回到床邊,諸葛玥還在沉睡,楚喬低著頭,面色也有些疲倦,她望著這個男人,望著他硬挺的眉,邪氣的眼,殷紅的唇,還有那張總是會吐出冷言冷語的嘴,漸漸的皺起眉來。

  她的眉頭皺的那樣緊,彷彿永遠也不會鬆開一樣。

  「我們是敵人。」楚喬喃喃的說著也不知道是說給諸葛玥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於公,我是叛國的奴隸,你是帝國的貴族。於私,你殺了臨惜,殺了許湘殺,了小七小八,殺了很多荊家的孩子,害的我和燕洵在帝都過了八年豬狗不如的日子,我也殺了你的爺爺,你的僕人,叛逃的諸葛府。你和我的矛盾不可調和,你殺我無可厚非,我殺你天經地義,我們毫無情意,不必手下留情。你死我活,你活我死,本就是、本就是,應該的。」

  就如她自己所說,這些話本該是天經地義的,沒有任何邏輯上的漏洞,沒有任何道義上的不妥,在以前,楚喬也是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

  可是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漸漸的好似蚊嚶,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看著男人昏迷中仍舊皺起的眉心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上他肩膀上的傷口。

  「不管怎麼樣,我欠了你一條命。」楚喬緩緩說道:「諸葛玥,對不起。」

  房間裡一片死寂,窗外朝陽升起,陽光溫暖,透過窗上的窗紙,灑下斑駁的光影。

  楚喬半坐在地上,趴在諸葛玥的身邊,疲倦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她竟然就這樣,沉沉的睡了過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8:51

第098章 燕洵打劫

  花紅柳綠,百草蘇芳,寬敞的長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商賈穿梭,店錨林立一派熱鬧繁榮之象。

  賢陽城,又是賢陽城,

  經過多日的奔波,一隊風塵僕僕的人馬終於走進了賢陽城的大門口,隨行的侍衛繳納了入城費,二十多匹戰馬護衛著一輛青布馬車緩緩的走進了賢陽城的街頭。

  賢陽雖是邊城,但卻商業繁榮,極為富庶,修建的氣勢恢宏。

  城內又分內城和外城,內城主要以赤水以南的蒙人宮和赤水以東的洛麗宮組成,兩宮橫跨赤水支流由一座長達四百多米的石橋連接,石橋厚重寬大,車馬二十輛尚可並行。蒙人宮和洛麗宮雖已宮殿為名,但卻不是真正的宮殿而是以一座連一座的豪宅組成。

  眾所周知,賢陽富庶甲天下,比之懷宋港。幾大重城也不遑多讓這座尚不及真煌城五分之一大的城市在大夏和卞唐懷宋自由通商之後,憑藉超強的地利優勢在短短不到三十年間飛速發展,迅速屹立於西蒙大陸商貿繁榮重城之中,每年向帝都輸送的稅收足以供:「分之一的帝國軍隊一年內的全部開銷花費,據說在這座不大的城市裡幾乎囊括了整個西蒙大陸的所有富豪。那些一梆千金的富家翁們紛紛在賢陽內城購買地皮,修建豪宅。放眼望去,宏偉的建築群氣勢磅礴、連綿起伏、一片富麗堂皇之色。

  外城佔地極廣,比內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和行走的商賈聚集的地方商業發達,交通便利,各種酒肆、錢莊、當鋪、車馬行、商號、客棧、酒樓應有盡有。赤水邊的一條紅粉翠綠的樓閣更是香飄四方,即便是在白日,也隱隱有女子的嬌笑聲遠遠傳來。

  馬豐一路行走,進了賢陽城,也不再多加掩飾。畢竟這裡是舉世聞名的商貿之都,富人眾多,區區二十多名護衛隊並不顯得如何顯眼。

  然而馬車經過金銀閣的時候,一聲驚呼突然在身後響起,隨後就有護城衙門守兵的馬蹄聲迅速而至。

  精壯的車伕一身深藍色的僕人衣袍看起來十分普通,只是一雙眼睛很是精神,偶爾有銳利的精芒射出口他回頭看了兩眼,很快就有其他護衛趕上來,耳語一番之後。車伕將頭湊到車門前,壓低聲音說道:「少主,還是那個女人,她想跟著我們進內城,被城守攔下來了。」

  很久,馬車裡有平靜的聲音說道:「走吧,她進不來自然就會離去,不用理會。

  「是。」車伕答應一聲就駕著馬車向內城而去。

  這一隊人,正走燕北的人馬,而馬車裡的男人,自然就是剛剛帶著燕北獨立的燕北世子燕洵了。

  燕洵面色有些蒼白,眼神卻不乏凌厲之色,他的眉頭緊鎖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困難的決定。

  少主,已經到了。

  燕洵穿著一身簡羊的青色衣袍,眉目疏朗,面色平靜走下馬車就向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而去。

  這座府邸坐落在洛麗宮之內,由十八個院落組成,雖然不比真煌城內的豪宅,但是賢陽人多地少,這房子處在賢陽城公卿高官和富商大賈的居住茫圍能有這樣廣闊的面積,仍舊足見這房子主人在賢陽的地位。

  燕洵一路前行,沿途一個人也沒有阿精等護衛迅速散開,將整府都控制下來,嚴密防範。

  半晌之後,燕洵在阿精等十多名護衛的陪同下來到正庭之中,只見一襲碧色衣袍的男人帶著上百名下人跪在地上,頭也沒抬的朗聲說道:「屬下恭迎殿下,殿下千秋,福祿千壽。」

  一路上眉頭緊鎖的燕洵突然就笑了他上前兩步,一把搭在對方的肩膀上,笑罵道:「兔崽子,起來吧」

  年輕人不過二十歲左右長的眉清目秀,膚白勝雪,兩條眉毛很細,隱隱的竟有幾分女氣,只有那一雙眼睛精明的轉著,一看就走個心機如狐的傢伙。

  「嘿嘿,年輕人呵呵一笑,說道:「殿下,一路辛苦了我備下了佳餚美酒,先進去休息一下吧。

  燕洵點了點頭,當先向前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扯了扯年輕人的衣服,撇嘴道:「織錦繡?臭小子,混的不錯啊。

  「殿下,年輕人一臉苦澀,疼著嘴很委屈的說道:「這已經是我最破的一件衣服了,就怕你說我奢侈,翻箱倒櫃的找出這麼一件,我現在穿著身上還感覺癢呢。」

  哈哈,燕洵少見的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回頭對阿精說道:「看到沒有所謂的蹬鼻子上臉這句話,就是為他這樣的人量身打造的。

  阿精嘿嘿一聲,對著年輕人一笑,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說道:「這麼囂張小心少主抄了你的家。

  幾人一邊說笑一邊進了房間,正廳之內準備了豐盛的佳餚美食,眾人也不談正事,困著桌子旁就開始吃飯,邊吃邊說此一路行來的趣事。燕徇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就連阿精將他在路上救了赫連氏小姐的事情當笑話說出來也沒有生氣。

  吃完飯之後阿精識趣的退了下去燕洵和年輕人一起走到了書房,關好門之後兩人的面色再無半點嬉笑之色。年輕人一撩衣衫下襬,鏗鏘跪伏在地面色激動的沉聲說道:「世子,你可算是來了。

  燕洵蹲下身子將他扶起面容有難得的柔和之色,嘴角溫軟眼神沉靜的說道:「風眠,我們有多長時間沒見了?

  果然,這名年輕人就是當初跟在燕淘身邊屢次給楚喬送信的小書僮風眠。當日在真煌城外,燕湎的侍從大部分都被殺死風眠年紀小,雖然受了重傷但是卻逃得一各性命。

  隨後,燕北一系被帝國連根拔除,燕洵失勢,過了兩年豬狗不如的日子。直到第三年,方以重金收買了看守的獄卒,將這個被關在暗無天日水牢下兩年的孩子救出升天。」

  風眠不能留在帝都,就獨自一人南下,來到這座賢陽城。在大同行會和燕北中堅派的幫扶下六年過後,他已經是賢陽城首屈一指的黑道梟雄,勢力遍及鏢行、車馬行、漕運、海鹽等諸多行業,擁有青樓、酒肆、當鋪、錢莊八十多家,控制帝固東南赤水一代二十多個渡。船舶廠,創建了威震大江南北的水上霸王漕幫。如今在東南的一代,提起風眠也許無人能識,但是提起風四爺,恐怕就連一歲的孩子都能如數家殄的報出他的一些傳奇事蹟。

  畢竟,相較於各大世家幾代的累積經營,風眠以區區六年的時候迅速崛起屹立於賢陽城富豪之列,手中控制了如山的財富這本身就是一個傳奇。

  「世子,已經六年了,奴才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

  風眠眼睛通紅,水霧盈盈,激動的握著燕洵的手,沉聲說道。

  「是啊,一晃眼,你都已經長成大人了。」燕洵笑道:「大名鼎鼎的風四爺自稱奴才,怕是有點不妥吧。我聽說就連景老王爺和靈王都是你這府上的常客,去年靈王的兒子趙鍾言欠了你漕幫的銀錢,你竟然公開燒了靈王的船隊靈王損失了幾千匹錦緞,險此連年都過不去。

  風眠靦腆的笑了一下,哪裡有半分黑道大佳的樣子,簡直像是一個害羞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的說道:「什麼四爺,不過是外面的人呼叫的。趙鍾言仗著是趙家的子孫翕爵位來壓我,我自然不能讓他好看。況且當年在帝都,我們可沒少吃靈王府的暗5,奴才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說到這裡,風眠突然面色有些激動的說道:「風眠在世子面前永遠都是奴才,沒有世子就沒有奴才的今天,奴才的命都是世子的,要是敢在世子面前擺架子那奴才還是人嗎?」

  「好啦,起來。」燕洵笑道:「不過走跟你開個玩笑何必當真?」

  說罷,就將風眠拉起來。兩人在一方茶座上相對坐下,風眠手腳利落的烹茶煮水,一會清新的茶香就飄滿了整間屋子。

  「世子,風眠眼睛亮亮的,笑瞇瞇的問道:「姑娘呢?她好嗎?她怎麼沒來?前陣子我聽說你們在真煌大殺一場,姑娘更是帶著幾千人馬轉戰南北,將大夏的官兵殺的屁滾尿流,奴才簡直樂得徹夜難眠,當時恨不得帶著人馬折回燕北了,這一次你去卞唐姑娘不跟著嗎?」

  燕洵面色平靜,緩緩說道:「我和她失散了,趙徹下達了通緝令全國追捕阿楚,你不知道嗎」

  「什麼」風眠一愣,說道:「可是後來燕北傳出消息說姑娘已經回去了啊

  「那個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是假的,只是希望能夠稍微緩解一下跟在阿楚身後的追兵。讓他們以為阿楚已經回到燕北了,不必再大力追拿。」燕尚喝了口茶,說道:「我之前雖然通告了各藩屬藩王,但是還是害怕他們明著不追然後暗地裡下絆子,所以不得不多做一手準備。

  風眠點了點頭,皺眉說道:「這麼說姑娘目前還在外面逃亡,世子放心,奴才會派人出去尋找的。別的不敢說只要姑娘還在大夏境內,不論是陸上還是水上,都有奴才的人在。

  燕洵緩緩的搖了搖頭「我猜想,她可能已經出了大復,進入卞唐了。

  「卞唐」

  「是如果我猜得沒措她應該是轉入卞唐,再繞道唐京,折進南疆順水而上了。

  「所以世子就來了卞唐?

  燕洵點頭道:「這也是原因之一。」

  「嗯,我馬上吩咐下去通知卞唐境內的漕幫尋找,只要姑娘在水上,就定會有消息。」

  燕洵輕輕一笑:「想要找到她,也不是那麼簡單的。阿楚若是決意躲起來,大夏那幫蠢貨估計也拿她沒什麼辦法。不過你們幫忙尋找一下也好,她一個人在外面,我總是不放心口

  「是。

  「還有一件事,燕洵斟酌半晌,沉聲說道:「我上個月給你的書信,叫你辦的事,你辦的怎麼樣了。

  風眠面色一變,想了想站起身來,走到書案邊翕出一沓厚厚的白紙,說道:「都在這了,已經查的清楚了。」

  燕洵接過來只是大概的看了一眼冷笑道:「他們果然按捺不住了。

  「世子,大同行會是我們的盟友,這麼多年對燕北大力支持,我們這樣做?會不會遭人詬病?」

  燕洵冷笑一聲,輕輕一抖手腕,手上的白紙頓時嘩嘩聲響,他淡淡說道:「風眠,你以為大同行會還是百年前的大同嗎?現在也許只有烏先生那樣的人才會抱著一個美好的理想而生存,大同早已變質,你在賢陽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明白?」

  風眠沉默豐晌,緩緩說道世子說的是,奴才以為,大同內部有嚴重的問題。以羽姑娘和烏先生為首的少壯派比較正義還抱著著天下大同的理想。而那些老長老們,哎,吃喝嫖賭,真的很不像樣子。只是外人還被蒙在鼓裡罷了,那些青樓賭場都是我開的,這裡面的事我一清二楚。

  燕洵拍了拍風眠的肩膀笑道:「傻小子你在賢陽城這樣繁華錚繡的地方呆了這麼久難道還看不開嗎」這世界上,所有的政客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大同行會百年前也許是正義為民,但是到了如今,已經是一樣人的政治籌碼。不管這個牌子有多麼響亮,這個。號有多麼冠冕堂皇,不過是一種積攢力量的愚民手段,大同的老一輩積蓄了可怕的財富,不過是想要揀選一名政治代表在背後支持這個代表上位,然後謀取更大的利益罷了。

  燕洵眼光驀然一寨,緩緩說道:「天下大同,哼哼,多麼美好的。號。只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戰爭,大同?只有無知的婦孺才會相信吧。不過,不得不說他們這個。號真的很吸引人尤其是在大夏帝國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天下萬民都把希望寄託在大同身上,這個時候我們和他們合作我們出兵他們出錢各取所需天作之合啊。

  風眠皺眉道:「既然這樣,為什麼世子還要奴才去調查這些東西呢」」

  「任何組織都只應該有一個龍頭。燕洵轉過頭去,眼望著外面飄揚的柳樹技葉,手指不自覺的敲打著桌子緩緩說道:「大同行會手伸的太長了,他們的會首竟然在燕北安插了大批的親信為官,如今,無論是軍中還是官場上,都是大同的嫡系,這樣下去,我們燕北的地位就會十分被動。

  「燕北如今根基不穩,我還不宜沉底的請洗換血,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敲山震虎。大同的會首是個聰明人,我想,他是會明白的。況且,這裡的這此人,都是此頑固的老黨派想必會首他老人家,也對這些老傢伙們很是頭痛吧。

  風眠面色突然興奮了起來,這個外表斯文的風四爺突然嘿嘿一笑,說道:「對,幹他娘的,這群老傢伙,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若不是看在世子的面上,早就修理他們了。」

  燕洵站起身來,呵呵一笑,說道:「準備一下吧,洗個澡,休息一下,晚上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會會這些大同行會的元老們。」

  風眠也笑著站起身來,剛想出門,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對了世子,晚上你穿什麼去」是穿正常的衣服,還是穿大同的會服」」

  燕洵輕輕皺眉,說道:「還是穿大同的會服吧。

  「可是,會服是有等級的,少壯派雖然尊您為主,但是您目前還只是一個低等會員的身份,我怕他們會為難你。

  「為難?燕洵眼梢微挑,嘴角牽起,冷冷一笑,說道我還怕別人為難嗎。

  夜幕降臨,賢陽城頓時熱鬧了起來穿城而過的赤水香氣襲人,兩岸商賈林立,店舖大開,各家青樓妓院一派繁華之景。這時的賢陽城徹徹底底體現出了奢華的大城景緻,徹夜喧囂。

  風眠的華麗馬車穿過金池大銜,前面竟然有七匹駿馬拉車一系純白,十分搶眼。

  見燕洵笑望著他,風眠有些尷尬的說道:「這個,皇帝才可以八騎馬拉車。」

  燕洵一笑,登時知道這小子的心思若是用了八匹,甭管你是什麼身份,可能多少都會招惹麻煩。可是他卻還心下不服,所以硬是用了七匹。

  燕淘回過頭去,果然,只見馬車後面還跟著一匹沒有栓繩的白馬十分聽話的跟著車走。

  燕洵眼睛微微瞇起,一言未發,眼內光芒內斂。

  半個時辰之後,到了地方口風眠當先跳下馬豐然後撩開簾子,一副下人模樣的伸手扶住燕尚,伺候他下車。

  觸目所見,竟是一座巨大的酒樓,燕洵抬頭半瞇著狹長的眼睛,只見一家酒樓正括展著門前的酒幌子,門前桂著兩盞大紅燈籠,門面淡雅素淨,卻不失莊嚴顯貴之氣,全無半分煙花之地的嘈雜,人來人往,顯是生意極為興隆。一塊上好的楠木匾額上兩個潑墨的大字大大的寫在土面,名號「朝夕」

  這本是一家青樓,卻起了個這麼風雅的名字,燕洵微微一愣,就聽一旁的風眠湊上前來說道:「世子,這是我的酒樓,名字還是前年姑娘來的時候給取得。

  燕洵點了點頭,風眠雖然是個人物但是當年他初來乍到,又從未經商,是以所有的決策和發展都是楚喬手把手教的,這家酒樓,想必阿楚也走費了很多心血。

  這樣想著,燕洵不自覺的皺起眉來抬腳就向店內走去。

  店裡的老闆大老遠的就注意到風眠早就迎候在門旁帶著一眾姿容出眾的女子點頭彎腰,滿臉帶笑。

  只見一名妖艷的女手當先迎上前來年約三十多歲,卻並不顯老,身段豐滿,腰肢柔軟,媚眼春扭著軟跨就走上前來嬌笑道:「四爺今兒怎麼這麼有時間,真是讓奴家歡喜的都不知道該先邁哪只腳了。」

  有燕洵在側風眠難免有些緊張,連忙說道:「玉娘劉老他們在哪?快常我們去。

  巫娘是風月老手,一看就知道今日不是來尋花問柳的,連忙在前面引路。見風眠恭恭敬敬的跟在燕洵身後,不由得一愣,但是還是精乖的一言未發,小心的走在前面。

  不出片刻,幾人穿過一條長廊,踏入一座精緻的院落之中,前面大廳裡的嘈雜人聲,漸不可聞。庭院裡栽種著各種盆景、花卉,夜風吹來,幽香處處,令人心曠神怡。

  走到一座獨棟的小樓前玉娘嬌笑著說道:「就是這裡了,奴家就不送了,四爺自己上去吧。」

  說完之後,這風騷的女人轉過頭來柔軟的手搭在了燕洵的手臂上,媚聲說道這位公子面生的很,不過一看就不走尋常之輩以後有時間,可要經常照顧四爺的生意,多來我們這轉轉。

  風眠頓時一驚,正想補救。卻見燕淘面不改色的淡淡一笑不著痕跡的推開女人的手,說道:「好說。!」

  王娘扭著腰肢就退了下去。風眠連忙解釋道:「世子……」

  「風眠,你不必這麼緊張。燕洵笑道:「還有,一會你也別叫我世子?」

  「走吧。」燕洵一撩衣袍下襬,「進去吧。

  寬敞的大廳之內燈火通明,一張圓桌擺在當中放滿了湧菜。

  燕洵打眼一看,只見席位上有八九個人,每個人身後都跟著一名護衛見燕洵和風眠進來,眾人說話的聲音頓時一頓,齊齊向他二人望來,眼神裡或多或少都帶有幾分敵意和輕視。

  風眠和燕為脫下身上的披風交給身後的阿精隨後風眠同眾人一一打了個招呼,和燕淘一同入席。

  然而還沒坐下,就所一名六旬老頭語調陰冷的說道:「風四爺好大的架子,不但姍姍來遲,還帶了兩個護衛,看來最近槽幫的生意興隆,四爺已經不把我們這樣老頭子放在眼裡了。」

  這話說的火藥味極濃,毫不容情。

  風眠眼神頓時滑過一絲寒芒,卻一閃而過,他嘴角一笑,正想說話。忽聽一旁的燕洵說道這位是俞長老吧,大同的東南鹽運掌舵?

  俞長老傲慢的斜了斜眼睛,連答都沒答一聲,只是從鼻子裡冷冷的哼了一下。

  燕洵也不氣惱,抱拳說道,在下是。」

  「沒人對你的身份有興趣!俞長老冷眼望著燕洵那身低等會員的衣服,嘲諷道:「你最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你既然是陪著風四爺來的,就呆在一邊用耳朵聽著,閉上你的嘴

  風眠而色一變,霍的一聲就站了起來,燕洵卻伸出手來一把攔住了他斜睨了俞長老一眼,淡淡說道:「俞長老,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因為也許你對我不是那麼陌生,並且,以後的印象會更加深刻。

  說罷,燕洵的手指突然輕彈在桌面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站在燕徇身後的阿精突然跳上前來,一擊直拳,虎虎生風,轟然正中俞長老的面頰,

  剎那間,眾人甚至能清楚的聽見俞長老鼻樑斷裂的聲音,俞長老慚的一聲慘叫,身子頓時向後倒飛!阿精身手何其靈敏,迅速上前,一把抓住俞長老的衣領,砰砰幾記重拳轟然砸下將俞長老打的鼻口竄血。

  這時,俞長老身後的一名護衛頓時衝上前來,唰的一聲撥出腰間長刀,風眠迅速閃身而上,毫不躲閃,一把拿住對方手腕一個小擒拿手猛然發力,只聽卡嚓一聲脆響,男人慘叫一聲就被風眠奪下了腰刀。多年來錦衣玉食的風四爺揮刀而上,動作利落,出手乾脆,唰的一聲,就砍下了那男人的一隻手掌!

  剎那間,所有人都愣住了。風眠雖然年輕,但是處事非常老道,對待這此大同行會安插在賢陽城的元老班底們向來禮敬有加,怎麼今日這般張狂?難道真的是因為他的主子在燕北得勢他就不將大同行會放在眼裡了嗎?而他身邊的這個年輕人,又是何方神聖」

  眾人面色驚慌,大惑不解,臉色複雜。

  燕洵卻緩緩的站起身來一身白色的低等會員袍子看起來猶若靈旛,猙獰詭開口只見他站起身來,然後蹲在俞長老面前,緩緩說道你不知道打斷別人說話是很沒有禮貌的嗎?

  然後,他站起身來,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一腳狠狼的踩在俞長老的臉上

  「唰的一聲,鮮血飛濺,

  俞長老頓時就昏了過去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拖下去吧。

  燕洵動極則靜,這大力的一踢,有幾絲血濺到了他的手上,他坐在桌子旁,一邊拿出白絹來擦手,一邊吩咐道。

  阿精一手拖著一人,轉身就打開了房門,然後「砰的一聲,就將兩人扔了出去

  眾人目瞪口呆,許久說不出話來,要知道,這裡可是二樓而樓下,卻是一方清澈的湖水。

  果然轉瞬之間,重物落水的聲音響起,轟隆兩聲,一前一後。

  阿精走回來站在燕洵的身後,此時就連風眠都站了起來,一副隨從的樣子。

  燕洵臉上煞氣全無,淡笑著抬起頭來,對著眾人溫和一笑好似剛才的事不是他幹的,語氣平和的說道:「抱歉,諸位,車馬勞頓,我剛才情緒有點激動了。

  靜,死一樣的安靜,平日裡橫行霸道眼睛總是盯著天上的老頭子們眼睛發昏腦袋都有些不靈敏,傻乎乎的盯著燕洵,好像他是天外來客一樣。

  「現在,不知道諸位的護衛們有誰是會水的」」燕洵笑容很平和雲淡風輕,帶著多年以來歷練而出的溫和平靜,這樣的表情若是換在平日絕對能讓別人如沐春風可是此刻在這些人眼裡看來,卻好似地獄陰風一樣瑟瑟發窺

  「因為我覺得,若是再沒有去撈他們,俞長老就要被淹死了。

  男人靠在椅背上很是為難的搖了搖頭「真不巧,我們來的時候沒注意到下面有潭湖水。

  話音剛蒂,眾人頓時反應過來,老頭子們原地蹦起來,手忙腳亂的找人下湖救人,大廳之中霎時間一片慌亂。

  足足忙活了半天,燕洵已經喝下了兩杯茶,他們才將喝了滿肚子水並且破了相的俞長老救了上來。等眾人榛著額頭上的冷汗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燕為已經吃完飯了。

  「風四爺,不知你這位朋友是何方神聖?既然也是會中的兄弟,為何一點覘矩都不懂?」

  一身紅衣的老者沉聲說道,這老頭姓劉,是咸陽城內大同行會的首要人物,紮根賢陽已有四十多年家業極大就連烏先生羽姑娘等人也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士兵打仗,總是需要錢糧。而這個劉長老,基本上就是大同的錢糧總管了。

  燕洵語氣平和,面色不變的說道:「諸位,我唰才就想自我介紹奈何俞長老太過性急我想我現在有必要向大家介紹一下我自己了。

  燈火閃爍,櫓竹悠揚,燕洵眼睛微微瞇起,緩緩說道:「我是燕洵,剛剛從燕北來,諸位還請多多指教。」

  「燕北王」

  劉長老霍的一下就站起身來,力道之大,竟把身前的茶壺弄翻,茶水灑滿袍子,仍舊沒有半點感覺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燕洵。

  「準確來說燕北雖然獨立了,但是我還沒有正式稱王。不過創長老要提前這麼叫,我也不反對。」

  「怎麼可能?一名老者驚訝說道:「燕北的人,怎麼會來到賢陽?」

  燕洵一笑「息長老,您當然不希望我來,因為你們馬上就要置辦家財轉移到卞唐去了我若是來了,你們豈不是好夢成空?」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眾人驚恐的望著燕洵,面如土色,大氣都不敢喘。

  燕洵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收斂,緩緩說道:「大夏死灰復燃,馬上就要遷回真煌,趙蠅四處出兵,兵鋒凌厲,趙徹坐鎮真煌,統籌全國兵馬。燕北和大夏之戰勢在必行,大同行會卻在此時不再看好燕北,所以你們,要退到卞唐保命是嗎?」

  「燕、燕世子。」劉長老勉強說道:「這只是上面的一個決策,以防萬一,是會首的安排。我們大同行會多年來為燕北出生八死,早已和燕北在政權上完全統一,此次為了營救您,更是死傷了無數的會員如今,只是一個戰略什或,為的也是保存實力。」

  燕湎冷冷的注視著眾人緩緩說道:「八年來,大同以我之名,統籌燕北,為我謀算策創,安頓燕北民生。大恩不言謝,對於這一點,燕洵不敢或忘。」

  「但是!燕洵的面容頓時冷冽了起來,狹長的眼睛緩緩瞇起,沉聲說道:「你們以我的名義,名正言順的收攏了燕北的賦稅財政,打通的白王關的關。,和西方通商聚攏的大量的錢財。而且,就在上半年就在我回到燕北之前你們趁著帝都的官員猝死的階段,一口氣連收了十年的稅收,將燕北百姓洗劫一空。如今,眼看燕北要同朝廷開戰你們這樣拂袖而去,丟下一個滿目瘡痍的燕北,要燕北何去何從?

  說完這些,燕洵突然舒緩一笑,淡淡說道:「大同的青壯派戰士們在前線浴血沙場,諸位卻在這裡山珍海味,不覺得良心不安嗎?我聽說風眠手上有些資料,不知道若是公佈出去,羽姑娘會不會放過你們。

  眾人一聽,頓時面如土色。如今的大同行會年輕人裡面,雖然烏道崖的聲望最高,但是若論手腕,絕對是羽姑娘堪稱第一。這名年紀不大的女子出手之狼,下手之辣,對待惡勢力的極端仇視,簡直無以倫比。若是讓她知道,那會是一個怎樣的情況,他們真的不敢想像。

  「這個,燕世子,老夫覺得,這件事還是不應該讓道崖和阿羽他們知道的好。

  「當然,燕洵笑道:「利長老,我們是站在同一個立場上的,前面的路還有很遠,仗要一場一場的打,大夏的城牆要一寸一寸的倒塌,我們都需要一個強勁的軍隊,在外面也需要一個和諧的政權。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不應該說的太明白的好,他們對大同充滿信心,若是幻想破滅,大同分崩離析,對我並沒有好處。」

  「那是那是。」

  「既然這樣諸位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

  劉長老試探的說道:「那我們就安心的在賢陽城內等待燕北大捷的消息」

  「不必,燕洵搖了搖頭:「你們大可以繼續向卞唐輸送財物。」

  眾人一愣,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卻見燕洵微微一笑,說道:「正好我也要往卞唐一行之後,我會順道由南弱反回燕北,這些東西我就順便帶回去了。」

  劉長老幾人的臉色霎時間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燕洵站起身來,淡淡說道好了,飯也吃了,話也說了,我也該告辭了。劉長老,我這次往卞唐去,是以你侄兒劉熙的身份去的,我希望明天早上,你能做好準備,畢竟嘛卞唐太子大婚,你堂堂賢陽第一富商,多少需要表示表示的。」

  對著一屋子好夢成空面色發白的老頭,燕洵微微拱手:「告辭。」

  馬車走在大街上,已經很晚了,銜面上仍舊是一片繁華。

  風眠疑惑的問道:「世子,這些老傢伙的身家可非比尋常,您帶著這些東西浩浩蕩蕩的去卞唐,太危險了,為什麼不直接返回燕北呢?

  「你以為帶著這些東西直接回到燕北就不危險嗎」」燕洵淡淡的反問道:「大夏如今政權不穩,從此一路回到燕北,途徑多個省郡,難保不出差錯。一旦消息走漏憑著賢陽幾個富商的身家,你以為那些軍隊郡守不會動心」

  男人靠在馬車上,微微嘆了口氣,半閉著眼睛緩緩說道:「既不想讓這筆錢財落入官府手中,又不想被這幾個老頭中飽私囊,就只有取道卞唐這一各路。卞唐治安相對較好並且我打著代表賢陽富商投奔卞唐的旗號,卞唐為了發展本國經濟,必定會派出重兵來陪同護送。這樣一來,一路到唐京必定是安全的。而只要到了唐京,我就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進入南疆,隨後順流而上返回燕北,水到渠成。

  「可是」風眠還是不放心的說道:「唐京現在一定聚集了很多權貴裡面又有大半都認識你,你冒充劉長老的侄子,能矇混過關嗎?

  「這一點,你就不要擔心了,我自有辦法。燕洵說道:「為防消息走漏,我走之後,這幾個長老你要看好找一個讓他們永遠也說不了話的方法,除掉後顧之憂。

  風眠頓時一愣,竟然沒有回話。

  燕湎仍舊是那一副淡定的表情,緩緩說道:「既然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以後大同行會的東南錢糧管家,也該換換人了。風眠,你雖然年輕卻也該出來好好歷練歷練了。

  風眠連忙垂頭說道:「奴才遵命!」

  燕洵好似要睡著了,他的聲音越發的有幾分飄渺。

  「食心不足蛇吞象,這些長老們,年輕的時候也是熱血激情的大同會員。奈何得到了東西多了,就生了貪念,想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霸佔,卻不去衡量自己的能力。人活在世上,可以有野心,卻不可以貪婪。野心可以幫你鑄成大業,貪婪卻只會讓你無法超生,風眠,你身處上位,我這幾句話,你要好好揣摩。

  風眠的臉色漸漸發白,他恭敬的垂著頭,一言不發。

  長風順著馬車的竄子吹了進來,吹在男人的臉上,有兩側明碩的燈火暗影灑下,燕洵的臉孔突然間有些昏暗,讓人看不清楚。

  風眠脊背發寒,他突然想起了兩年前楚喬離開的時候說的一句話,「你忠心、謹慎,聰明,大膽,風眠,你一切都好,只有一點不好,那就是你太過能幹。

  他一直不相信,也從未去仔細思量這裡面的含義。

  可是此時此刻,看著自己這位主子他卻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謹慎的拿起一旁的一件披風,披在了燕洵的身上,他知道他沒有睡,卻仍舊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馬車在緩緩的前行,衙上人很多,十分擁擠口風眠突然有點出神,他希望,殿下這一行一切平安順利,並且,姑娘可以快一點回到殿下的身邊。

  這個世上,殿下唯一不會顧忌的人就是姑娘吧。

  夏日熏風微醉,燕北的士兵們在這個晚上從裡到外換上了賢陽的衣衫駿馬,第二日,在賢陽城糧食大商劉明駿的護送下,浩浩蕩蕩的離開了賢陽城,從水路南下,向著唐京迤逼而去。
作者: enixpyj    時間: 2018-3-30 20:19:30

第099章 閨房畫眉

  深夜諸葛玥還在昏睡,楚喬正在為他換藥,傷口沒有發炎,處理的也很乾淨,可以看得出她包紮的手段十分老道。

  外面已經浹黑一片,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諸葛玥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飢腸糖輾,渾身痠疼,身上穿了一件乾淨的黑色綢緞長衫,是室內穿的那種長衫,面料很柔軟觸感光滑,上面還繡了幾朵暗金色圖紋的蘭花。

  楚喬瞥了他一眼見他坐在那裡,睡眼朦朧,還帶著幾甘沒睡醒的因頓,眼神也沒向她看來只是緩緩的皺起眉來,不耐煩的嘟嚷一句:「茶。」

  楚喬拿了杯水,蓮到他的手邊。

  可能是真的渴了,他看也沒看的仰頭喝了下去。隨即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似乎才反過味來,砰的一聲將茶杯一把摔了出去,轉過頭來怒聲說道:「參茶!

  然後話音剛落,諸葛玥頓時一愣,看著楚喬反應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登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眼睛圓瞪,張口結舌。

  「睡迷糊了吧。」楚喬毫不在意的說道,一邊說一邊跳下床將破碎的杯子撿起來,漫不經心的指了指桌於上的食盒說道:「那裡面有吃的,自己拿。」

  諸葛玥很少這樣失態,他強自鎮定,深吸一口氣,感覺到肩頭的傷口嘶嘶的疼痛,眉頭仍舊緊鎖著,出聲問道:「你為什麼不趁機逃走」

  「我倒是想,楚喬撇了撇嘴,回過頭來,你的人將這屋子四面八方的圍起來晝夜不息的瞪大眼睛看著,我跑得了嗎?

  諸葛玥冷哼:「你倒是坦白。

  楚喬略略聳肩「跟你,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

  收拾好地上的殘局,楚喬走到床邊盤膝坐下雙眼直視諸葛玥,面容平靜的說道:「說吧,你想怎麼樣」

  諸葛玥斜斜的看了她一眼,隨即下床,一聲沒吭,拿起桌上的食盒,想要將裡面的飯菜拿出來,卻苦於肩膀受傷行動不方便,於是他回過頭來,很自然的隨意吩咐道:「過來,伺候我吃飯。

  楚喬眉頭頓時緊緊的皺起,動也沒動。

  男人很無賴的往桌子旁邊一坐:「我餓的時候精神不好,不願意跟別人交流,你想問什麼,最好等我吃飽了再說。」

  「呼」的一聲,楚喬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貌似平靜的打開食盒,可是手指卻有些泛白,她砰的一下就將一碗湯拿出來,使勁地放在桌子上。誰知只聽嘩啦一聲,厚瓷碗底登時碎裂,整碗的湯水傾瀉而出,諸葛玥驚呼一聲,一下跳了起來,湯湯水水全部灑在了他的身上,那些銀耳桂圓像是展覽一樣的掛滿了他的前胸,還往外嘶嘶的冒著熱氣。

  諸葛玥面色陰沉看著一身的狼藉,眼晴好像會噴火一樣。終於,他轉身就向澡房走去,邊走邊沉聲說道:「過來給我擦身

  澡房?又是澡房

  諸葛玥穿著一各黑緞長摔,稞著上身,很是坦然的站在地中間睜開眼睛斜睨著站在門口的楚喬,淡淡的輕哼:「站著幹嘛?過來!」

  楚喬的胸口急速的起伏著,她深深的呼吸,拳頭握緊了鬆開,鬆開了再握緊,如此反覆幾次,女子終於抬腳就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順手提起一隻巨大的木桶,隨便就從浴池裡裝滿了一桶熱水,然後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

  楚喬眼神陰狼,面容冰冷,此時任諸葛玥再有膽量也不由得有幾分膽寒。連忙退後一步,甚至不自覺的做了一個防禦的姿勢,謹慎的問道:「你要幹什麼?。」!

  楚喬一手提起裝滿水的木桶一手托著桶底,隨意的說道:「你不是讓我給你擦身嗎?不澆濕怎麼擦?」

  「我受傷啦!年輕的男人眉頭緊鎖,指著自己的胸口大聲強調。

  「對楚喬點頭:「我看到了,傷口還是我刺的。」

  「那你還要就這麼澆上來?」

  「不澆濕怎麼擦?

  對話正在複製:「可是我受傷了。」

  「對我看到了傷口還是我刺得。

  「好了,諸葛玥面色很差說道:「你出去吧。」

  楚喬舉著木桶示意了一下:「真的不用了」」

  男人頓時發火:「我讓你出去,

  隨後楚喬轉過身去,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走出諒房,很走悠閒。

  身上很髒除了血就是汗,現在還多了一堆甜湯,諸葛玥鬱悶的站在水池邊,然後磨磨蹭蹭的脫褲子。

  只有下去了,小心一點別沾到水就好,不然會感染感染會發炎,發炎會留疤,留疤很難看的。

  「喂這是乾淨衣服,我剛叫人送來的。

  澡房的門被人一腳踢開,諸葛玥噗通一聲跳進池子裡,暴怒厲喝道」你給我滾出去」

  諸葛期似乎忘了這澡房裡水霧極大,楚喬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影子噗通一聲跳進水裡,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女子幸災樂禍的一笑,好心的提醒道:「小心點,別淹死啊。

  然後轉身就出了澡房。

  水已經將傷口全部浸濕,諸葛玥氣惱的扯下肩頭的白絹,憤怒的一拳拍在水面上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楚喬肚子裡空空的,收拾好桌子,她就一樣一樣的將食盒裡的飯菜翕出來。田汝成對諸葛玥也的確是盡心,這幾樣菜做的十分精緻,味道不俗,食盒分三層,一層炭火,一層清水,一層飯菜,所以儘管放了大半個晚上飯菜此時仍舊是熱的。

  楚喬長吁一口氣放寬了心坐下來就大吃起來。

  諸葛玥走出澡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他眼角跳了跳,卻強自壓下火。徑直走到楚喬身邊,面色鐵青的就坐了下來,冷冷哼道:「你倒是好興致。

  楚喬轉過頭來甜蜜一笑:「沒您的興致好。

  諸葛玥料斜的打量她一眼「死到臨頭還敢這麼囂張。」

  楚喬笑容不變「不知道嗎,囚犯臨死前都是要吃一頓飽飯的。」

  諸葛玥探身上前,眼神陰鬱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你就這麼確定我不會拿你怎麼樣?

  「我不確定,楚喬笑道:「但是既然你要裝糊塗,我又何必著急?」

  「好個小星兒。」諸葛玥靠在椅背上,冷冷一笑:「看來這幾年你在燕湎身邊沒少學東西。」

  「托你的福,我別的沒有,唯獨耐性卻有一大把。

  燈火閃爍,夜色淒迷,兩人相對而坐,冷冷對視,誰也沒有一點半點的不弱。

  楚喬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輕鬆的表情一點一點的退去,她冷然注視著面前男人這張邪魅的臉孔,冷冷說道:「諸葛玥,究竟想要如何,劃下條道來吧!

  年輕的諸葛家四少爺淡淡一笑,邪氣的眨了眨眼睛「你猜呢?」

  「砰」的一聲悶響突然響起,原本靜靜而坐的兩人瞬間同時出手,電光石火間,只見兩條手臂迅速相交,鋒利的寒芒在半空之中晃下道道白亮的痕跡,不退反進,寒光閃耀,雙方的身體迅速暴起,相撞緊貼硬碰硬的貼身搏擊

  手中的利器在手腕之間小巧的翻飛,一寸短,一寸險,招招致命,寸寸封喉!

  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旋飛互拿,撞擊,狠辣,快如閃電,迅猛如雷,就在徙此的手腕都被對方控制住了的那一刻,他們迅速的換手,利器在那一瞬間光芒大盛,同歸於盡般抹向對方的咽喉!

  時間驟然定格,一秒,兩秒很多秒

  沒有人揮刀刺下去,轉瞬之後,他們就已經互相取代了原本的位置,仍舊保持著唰剛的表情和神態,靜靜時視。

  看著他們對對方都是充滿著濃濃的戒備和深深的敵意,所以他在澡房裡找到了一隻裝飾的小刀,而她則在室內握住了那把削水果的匕首。

  然後悄悄的藏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諸葛玥放我走,不然

  楚喬眼神微瞇,低沉說道:「就殺了我

  諸葛胡邪邪的牽起嘴角,淡淡說道:「星兒,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黑與白,有些地方,是灰色的。而選擇,也並非只有兩種。」

  「你我之間,只有兩條路可走。

  楚喬看著諸葛玥的雙眼,面色凝重的說道:「我感激你屢次的不殺之恩和援手之惠,但是這並不代表你我之間可以坐下來和睦相處。諸葛玥,你也是豪門重臣,也是權傾一方的梟雅,何以會想法這樣天真,為人這樣輕信你就不怕我會反咬你一口嗎?

  諸葛期哈哈大笑說道:「星兒,你真的以為我婦人之仁的不捨得下手。

  男人的面色頓時狠辣的起來他冷冷的望著楚喬,淡淡說道:「我是看穿了你的為人,燕洵當初不過對你稍有恩惠,你就不顧生死的在那種情況下陪了他八年。那麼現在,你如何對一個屢次對你有不殺之恩的人痛下殺手?星兒,我並非大意輕率,而是我太過瞭解你

  陰鬱的風在空氣裡來回流動,兩人的目光在風中交匯,幾手爆出細密的火花

  「你就不怕看走了眼?」

  「酒遇杜康,棋逢對手,星兒,我信你更信我自己。

  楚喬抿嘴輕輕舔了下乾澀的唇皮,緩緩說道:「你現在想怎麼樣」

  諸葛玥理所應當的說道:「抓住你,帶你走。」

  「你控制不了我。

  「星兒,我喜歡有挑戰的事情。諸葛玥輕輕一笑說道:「控制不了你,我可以駕馭你。駕馭不得,我可以因禁你,若是最後連因禁都不行,那我還有最後一各路。而現在,還沒到最後一步。

  楚喬抬起頭來,凝視著諸葛坍的雙眼,沉聲說到:「諸葛玥,你犯了什麼錯,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諸葛期聞言眉梢一挑冷冷笑道:「錯?不過是幾個小奴隸罷了,我諸葛玥殺便殺了,何錯之有」

  「我說的不是這個,楚喬眉心輕輕皺起,她看向諸葛玥,終於沉重的嘆息一聲,說道:「好吧,我承認,我並不想殺你,也不想與你為敵,我當初的確是恨你,但是這種恨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淡化,時代如此,立場不同,於恃理而言,你所作所為無可厚非。況且,你對我的確有恩,諸葛家老太爺死後全城通緝,你明知我在何處,卻沒有揭發我,這一點,我不能不呈你的情。

  「但是你應該很清楚,現如今,你是大夏諸葛閥的黃金貴族,我卻是領頭造反的燕北餘孽,大夏和燕北之戰勢在必行,你我立場不同,身份對立早晚會沙場交鋒。所以,你我之間還是不要有太多牽扯的好。如今我落入你的手裡,你要殺要砍我無話可說,但是你也應該明白,只要這扇門一時沒有打開,我就有在你的人衝進門之前和你同歸於盡的機會!絕不會束手就擒,乖乖伏誅。我喜歡把一切都說明白講清楚,不喜歡拖泥帶水不明不白,燕北和大夏對抗,對你諸葛一脈並非全無好處,我希望你從家族和利益上考慮清楚,要放要殺,給個痛快話吧

  諸葛玥聞言微微挑眉,笑容冷冷淡淡說道:「星兒,你還真是讓我越來越感興趣了。」

  此話剛一說完,楚喬的面容頓時冷冽了起來,地沉聲說道:「諸葛玥我以前沒對你下殺手,這並不表示我被逼到絕境也會繼續保持這樣的心態不去出手,以前,只是因為你沒有威脅到我的生活,如果如今你強行要干擾到我,我不會介意殺死一個和我並無相干的男人!」

  諸萏明冷冷一笑「那你大可以來試試

  「砰」的一聲巨響,兩人勃然起身,雙眼冷冷對視,對話到此已經破裂,他們互相明白,很多事情都無法調和,那麼結局就只有一個

  然而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楚喬一愣,眉梢頓時皺起腳步微動做出一個隨時要暴起的姿勢,準備背水一戰。

  「少爺。」月七的聲音在外面低沉的響起:「田大人請你去方廳一敘。

  諸葛期眉頭輕皺沉聲說道:「現在?」

  「是。

  「不許去!」

  楚喬的匕首還在諸葛玥脖頸間,少女很是警惕的低聲喝道。

  開玩笑,只要在這間屋子裡自己多少還有一點談判的籌碼,一旦讓他出去,自己頓時就會陷入重圍,怎能如此麻痺大意。

  「我若是不去,定會引起懷疑,田汝成必定前來查看。

  楚喬不為所動「找藉口拒絕他!」

  諸葛期冷冷一笑看了眼關那名女奴的大衣櫃,說道:「你已經用我和女人胡搞這個藉口抱了一整天,現在還想找什麼藉口?」

  「我不管!」楚喬冷冷說道:「我不知道你若是不去會不會引來人查看,我只知道你只要一出這間屋子我頓時全無優勢。諸葛玥,我不是傻子。」

  諸葛玥不耐煩的挑了挑眉「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去。

  楚喬一愣,只聽諸葛玥繼續說道:「你和那女人身高差不多,卞唐女子出門都帶面紗,沒人能看到你的臉,況且

  諸葛玥的眼神在楚喬那小小的胸部掃了一眼:「這裡的女服大衣寬袖,也沒人能看出你的身段和人家差了幾個檔次。」

  楚喬面色登時一變,神情煩為惱怒。

  諸葛玥也沒理會她,一把推開她的手,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的說道:「以你的身手跟在我身邊還有什麼怕的,趕緊概妝打扮好好換身衣服。」

  這是這麼多年來楚喬第一次這樣認真的打扮。

  不能怪她作為一個女人太失敗,而是她實在搞不懂這些古代的化妝工具,一個頭髮梳了老半天,仍舊是亂七八糟。

  諸葛期正在喝茶猛地回過頭來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頓時就笑出聲來,拍了拍手緩步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梳子,撇嘴說道:「是不是女人?

  準確來說,無論一個女人有多麼冷靜和睿智,都不會不注重自己的外貌長相,這就跟無論這女人美醜,她都不會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胸圍一樣。

  楚喬頓時仰起臉來,怒聲說道:「你最好給我閉嘴

  諸葛玥冷哼一聲手上的梳子,頓時用力。楚喬輕呼一聲,一把摀住頭髮,怒聲叫道:「你輕點」

  「再吵,再吵我把你頭髮拽下來」

  「你敢。」

  「哼

  「啊你個混蛋你給我輕點!

  綢緞一般的墨髮絲過指縫,流水一般傾瀉在諸葛玥的手臂之上,隆起挽住,轉因在後面用緞帶繫緊,眼睛隨便的掃過梳妝盒,眼尖的拿出一支青蘭珠花,插入,套住只露出一隻顫巍巍的嬌蘭。兩側有整齊的流蘇,額前是細密的劉海,雲鬢高挽,額點硃砂,眉筆輕畫,柳葉如殍,胭脂殷紅,面白如雪,小小的棉紗輕掃過柔軟的臉頰,腮紅點點眼眸如星,轉眼間,就連楚喬都有些不認得鏡中的人兒。

  諸葛期打開衣櫃慵懶的說道:「挑一件吧。」

  楚喬看也沒看,隨便拿出一件白紗羽衣。卻被諸葛玥一把奪了下來,男人不屑的說道:「整天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出殯嗎?

  手指在眾多綵衣上一一滑過終於挑出一件湖綠色的輕衫,上面繡著五層繁複的鸞圄,裙底蓬鬆,一層一層的緞帶疊起,好似如煙的層雲。高高的束腰托起她高挑的身姿,外罩一件寬大的鸞裙外袍,衣柚深深纖肩窄窄步履盈盈竟是如水的奢華。

  楚喬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呆住了。只見鏡中的女子嬌媚動人,眼眸如星,明艷四射,偏又有幾緣銳利的神彩。

  諸葛玥一時看的也有幾分呆愣,不過轉瞬,男人就不屑的輕輕一撇嘴,淡淡說道:「好好打扮一下,也倒像個女人。

  楚喬冷冷的反唇相譏「你這手法倒是熟練。」

  諸葛玥微微一愣卻冷哼一聲沒有反唇相譏,而是一把扔掉了手中原本準備的同色薄紗絲巾桃挑揀揀半天,最後拿出一個幾乎可以當襪子的厚方巾出來,幾下就牲在楚喬額頭的小冠之上,將楚喬的臉全部擋住。

  楚喬頓時睜眼如盲,只能看到影影棟棟的人影,當場不樂意的說道:「你幹什麼?這是擋風沙用的蓋巾,帶上這個我就看不到路了。」

  諸葛玥不由分說的揮開她要去扯下來的手,冷冷說道:「看不著就跟著我走。

  楚喬心下惱怒,既然要戴這麼厚的紗巾,還畫什麼妝」!

  她小心的走了一步,卻險此撞在桌子上。

  「笨死了」諸葛玥走上前來,一把拉住她的手,怒聲說道跟上

  楚喬使勁掙紮起來:「你放開我」

  諸葛玥驀然回頭一把楠住了她的下巴,楚喬一驚,還以為他要跟自己動手,頓時出手,轉瞬之間就將袖子下面的已首抵在諸葛玥的脖頸上,動作倒是快的驚人。

  誰知諸葛玥卻好像沒看到那把匕首一樣冷冷的看著她,語調陰沉的說道:「你若是再這麼多話,我真的不介意和你同歸於盡。」

  說罷冷冷的放下手,拉著地的手,轉身就向外。走去。

  「看好房門,不需任何人踏進一步!

  「是……

  「走啊,想什麼呢?諸葛坍不耐煩的訓斥一聲,然後拉著楚喬就走出房門。

  月七連忙帶人跟在後面,留下看守房間的幾名士兵搖頭晃腦的望著眾人的背影,一名護衛感嘆道:「少爺真喜歡這女人啊走哪都帶著。

  「沒準這次從卞唐回去,咱們府裡就有喜事了,就算不是正夫人,也可以納個妾了,少爺早到了納妾的年紀了。

  夜風清涼,一片靜謐,這樣安靜的夜晚,塢彭城的田大人家卻熱鬧非幾。就在諸葛玥帶著楚喬走向前廳的時候,有意外的不速之客,貿然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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