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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寧 -【太尉請納妾(東周秘聞錄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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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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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1:39
標題:
喬寧 -【太尉請納妾(東周秘聞錄之二)】《全文完》
太尉請納妾
(東周秘聞錄之二) 作者:喬寧
她實在搞不懂,自己怎會一覺醒來
便成了另一個人,還穿越時空來到這個異世界?
其實知不知道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
耶!她自由了!能走能動,能開口說話
終於可以把“前世”遭受病痛禁錮
所有不能完成的夢想,在這個時空實現它……
什麼嘛!她要不要這麼倒楣啊?
還未開始追夢,一個晴天霹靂先打得她頭昏眼花
成親?!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跟她開玩笑?
明明她這身體的前任“宿主”是他家恩人之女
該是他對她有求必應才對,逼婚又算哪門子的報恩?
就說她運氣衰吧,才剛想著逃婚就被綁架
飛箭?刺殺?這不是古裝劇才會出現的戲碼嗎?
眼看小命就要嗚呼哀哉時,幸好他及時救了她──
見鬼了!她對他的感覺似乎出現變化
說不清的異樣情緒,悄悄在心底蔓延開來
唉,她再不好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糟糕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2:23
第一章
VIP病房裡,入眼是一片純淨的白。
白色桌子,白色大床,白色的窗簾,就連床頭旁的小茶几上,亦擺著一隻白瓷花瓶,瓶口開落著一束白色百合,花瓣上猶沾附幾滴水珠,香氣淡雅沁脾。
病床上靜靜躺著一具異常消瘦的女性身軀。
不過二十來歲的青春年華,四肢卻乾瘦如柴,兩眼凹陷,面色蒼白,呈現病態的憔悴,看上去透著幾分與年紀不符的衰老感。
曾經,她擁有一頭及腰,綢緞般烏潤的長髮,如今卻是剪短至耳下。
一名穿著雍容貴氣的中年婦女,端坐在窗邊的白色沙發組裡,她手裡捧著一本英文雜誌,聲音不高不低的念出內容。
病床上的年輕女人,緩緩轉動眼珠,望向每天固定在這個時間,來到病房陪伴她的母親。
她凝視片刻,眼眶湧現淚水。
程麗儀一抬眼便看見女兒淚流滿面,她放下了雜誌,起身來到病床旁,伸手輕摟住她。
“芯芯今天不開心嗎?是不是媽念的這本雜誌太無聊?”
被母親摟在懷裡的沈芯婕只能眨眨眼,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能做。
前不久還能聽見她艱難地擠出喉音,可如今,她已發不出任何聲響。
程麗儀本想忍住,但終是難掩悲慟的流下眼淚。
感覺臉頰一陣濕意,沈芯婕知道母親正在哭泣。那個從來不知憂愁是什麼的貴婦母親,這幾年來為了她的病,幾乎是天天以淚洗面。
她那個商業強人的父親,為了她的病,不惜砸下重金,聘請海外名醫前來為她醫治,更是三天兩頭便飛往海外,只為尋求更高明的名醫與藥物。
白色房門被推開,一名高大的俊秀男人走進來,輕拉起滿臉是淚的程麗儀。
“媽,你回家休息吧,我來陪芯芯。”
“我去外面透透氣,一會兒就回來。”
程麗儀?著嘴,不敢多看病床上憔悴得不似人形的女兒一眼,拎起手拿包快步離開病房。
男人在床旁的單人沙發椅落坐,厚實大手握住了沈芯婕的小手。
凱勳。沈芯婕轉動眼珠子望向男人,只能在心底輕喊他的名。
“芯芯,我出差回來了,爸留在美國跟醫生會談,再過幾天就會回來看你。”
江凱勳望著僅能轉動眼球,無法做出任何回應的未婚妻,雖然心痛不已,卻仍然逼自己面帶微笑。
因為他知道,看見周遭的人為她痛苦,她心中已經夠難受的,他不想也不願再加重她的痛。
“等冬天過了,我會跟爸溝通,安排私人的醫療專機,帶你回倫敦去看看。”
謝謝你。沈芯婕眨了眨眼。
見未婚妻拚命眨眼,除此之外,身上不見任何反應,江凱勳拉起她的小手,湊到唇邊輕輕一吻。
“不必說謝謝,我們之間從來不需要道謝或道歉。”他懂她,自然讀得出她眨眼的用意。
聞言,病床上的沈芯婕淚盈於睫。
江凱勳靜靜的握著她手一會兒,隨後想起什麼似的,從大衣口袋裡取出了一隻戒指。
看清他拿近的戒指,沈芯婕快速眨動眼睛兩下。
“我終於找到這只戒指,可以向你賠罪了。”江凱勳微笑說道。
他竟然還記得……沈芯婕在心底低語。
猶記得那年冬天,他們飛去巴黎過耶誕節,卻在一個骨董市集為了一些小事吵架,她氣得扔下了當時挑中的骨董戒指,掉頭就走。
事後兩人和好如初,兜兜轉轉,數年已過,她早忘了那件小插曲,可他竟然還記在心上……
“來,我幫你戴上。”江凱勳抬起她白皙的纖手,順著無名指滑到底。
那是一隻以琺瑯與珍珠圍邊裝飾,中間鑲嵌著一顆雕刻紅寶石,展現巴羅克華麗風格的骨董戒指。
“你戴起來真好看。”
江凱勳微笑讚美,俯身在她指間一吻。當他看見把握在掌心裡,那一根根枯瘦的手指頭,胸中頓時一陣抽痛。
但他不許自己表現出來,依舊抬起俊顏朝病床裡的沈芯婕微笑。
“你一直相信這些老骨董是有靈魂,往後你若有什麼心願,就跟這個戒指說,也許真會有奇?出現。”
手機鈴聲驀然響起,江凱勳鬆開了手,起身在她頰邊輕吻,低聲歉語:“我出去接個電話。”
片刻後,病房恢復寂靜。死亡般的寂靜。
沈芯婕只能轉動眼球,垂眸望向無名指上的骨董戒指,儘管她想伸手觸摸它的觸感,卻也僅僅只能是“想”而已。
她的身體宛若被凍結一般,不能移動,不能說話,什麼也不能做,僅僅只能被動地感受著外界的一切。
她好寂寞,好孤單,好想離開這張床,去任何一個地方,哪裡都好,只要能說話,能動能走,要她拿什麼來交換,她都願意。
可惜,這些再簡單不過的事,於她而言,不過是奢想。
沈芯婕閉起了眼,淚水無聲滑下。
一顆,兩顆,三顆,透明的淚珠,泫落在指間的那只戒指上。
下一瞬,淚水仿佛流進紅寶石裡,緩緩被吸幹。
驀地,沈芯婕感覺異常疲倦,她閉起了眼,不願再睜開。
……或許,就讓她這樣死去吧!總好過她的尊嚴與所愛的一切,一點一滴被無情的奪走。
她曾想過,是這個世界容不下她,才會讓她逐漸官能喪失,既然如此,那便讓她去別的世界吧。
天堂也好,地獄也罷,至少死後,她便自由了,能走能動,能清楚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哪怕成了一縷幽魂,亦好過現在這樣。
她不要再用這副鬼樣子,繼續待在這個世界了,真的好累,好痛苦,好孤獨……
細雨霏霏的清晨,兩旁是成排蓊郁的松林,一道高大身影端坐於馬背上,一人一馬緩緩行走在青石板街道上。
這兒是距離皇京約莫兩日路程的穆川,同樣算得上是熱鬧繁榮之地,特別是春日時節,穆川郊區的園林便會開起漫天的桃花,京中貴族多在這裡置地買房,閒暇時便來此賞花遊玩。
此地自然也成了許多貴族金屋藏嬌的好處所,皇京裡更有誇大的流言,盛傳穆川這兒的年輕女子,但凡容貌出挑的,多是被貴族養在這兒的外室。
婁易輕扯了一下韁繩,指示身下的駿馬轉左。
天光亮起,晨霧漸散,就在臨近婁家祖宅時,一名模樣狼狽的少女,驀然衝破霧氣,直直奔來。
婁易俊秀的眉眼微微皺了一下,手已俐落地勒停馬兒。
前方不知從哪兒奔出的少女,一身淡紫的交襟短襖與絛紫繡花百褶長裳,面料上縫綴著大小珠玉,不難看出是來自好人家的姑娘。
可她長髮淩亂不堪,覆去了面貌,看不真切,好似在躲避什麼,不停地往身後張望。
猝地,一個不留神,少女被曳長及地的裙擺絆倒,當場狠狠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而後,她沒了動作,好片刻就這麼維持著僕臥的姿勢。
婁易攢緊濃峻的眉,翻身躍下馬背,上前查看。
長年練武的緣故,他的步履輕緩,幾乎無聲,他停步在少女的正前方,俯身望去。“你沒事吧?”
少女猶然靜止不動。
他撩袍屈膝蹲下身子,用著握于手中的馬鞭,撥了撥少女披散一地的發。“你……”
“耶,我自由了!”驀地,少女撐起身,長髮隨之散開,露出一張秀麗嬌美的心型臉蛋。
婁易一怔。是她?!她怎會在這裡?
少女一手拎起裙擺,一手撥開覆面的長髮,在原地轉了個圈兒,隨後伸展雙手,小臉仰望天際,嘴角一揚,嬌脆的笑聲流泄而出。
“真的有奇?!我自由了!”少女歡天喜地,又跳又叫。
當此時,一群青衣奴僕追了上來,將少女團團圍住。
“小姐,趕緊隨奴才回去,老夫人正到處找小姐呢!”為首的年長奴僕一臉為難,礙於男女有別,也不敢隨意伸手去拉少女。
少女目光透著一絲茫然,眉眼間卻掩不住興奮之意,她四下張望,又瞅了瞅那些奴僕。
“你們說的老夫人是誰?”少女問著那位年長奴僕。
奴僕正欲答覆,目光不經意一轉,這才瞥見晨霧彌漫的松林小徑中,還立著另一道高瘦的人影。
“少爺?!真的是少爺!”奴僕喜出望外,連忙湊近上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2:38
第二章
其餘的奴僕不敢大意,依然包圍著少女,少女則是抬起手,撥開一頭亂髮,順勢望去。
晨間白霧中,佇立著一道挺拔的身影,只見男子端著一張白皙俊秀的面龐,身型瘦長,一身鴉青色窄袖勁裝,長髮束起在後,露出飽滿天庭,以及輪廓突出的五官。
男子十分年輕,依她目測來推敲,約莫十來歲,然而那雙深邃好看的眼睛,卻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成熟沉著。
他淡睞年長的奴僕一眼,隨即望向被圍住的她。
“她怎會獨自一人在這兒?”
沈芯婕聽見男子用著不高不低的嗓音問起老僕。
老僕一臉尷尬,直道:“少爺莫怪。丫鬟們正要伺候小姐晨起洗漱,怎料小姐趁著大夥兒在忙活時,擅自偷跑出來,老夫人找不著小姐,正在鬧急,後來丫鬟發現小姐在庭院裡跌了跤,一跌不醒,眾人正慌著,小姐忽然醒來就往外跑,大夥兒根本來不及攔……”
老僕話未竟,婁易已邁開大步走來。瞧見他直朝自己走來,沈芯婕眼中瞬升防備。
婁易停在她面前,宛如鏡面反射般,他那雙乾淨清澈的黑眸,正敏銳而仔細地端詳起她。
“你,能認人了?”
“啊?”
“你知道我是誰嗎?”
婁易問著,並伸出握住馬鞭的那一手,在她眼前輕晃兩下。
沈芯婕秀眉微蹙,纖手一揚,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
見此景,在場所有奴僕俱是面露驚詫,唯獨婁易一派鎮定,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去找大夫來。”末了,婁易如是命令道。
“是。”幾個奴僕匆匆領命而去。
“小姐,趕緊隨我們回去吧……”
不待老僕勸完,婁易忽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直往回走,並且將手裡的馬鞭扔給了一旁的僕人。
僕人手忙腳亂的接住馬鞭,還未回過神,便聽見少主子命令道:“把馬牽回去。”
接住馬鞭的僕人一聽,當場懵了。少主子的馬,可不是尋常人能碰的……
婁易才管不上其他人,他做事向來我行我素。
他一路拉著沈芯婕,走回了方才她擅自逃出的大宅院。
門前灑掃的僕人,一見著婁易,隨即面色大喜的嚷道:“少爺,您回來了!”
婁易淡淡頷首,便拉著一臉茫然的沈芯婕,走進古樸寬闊的宅邸。
“老夫人,少爺回來了!”前院伺候的奴僕一見婁易,個個欣喜若狂,爭相走告。
不出片刻,一名打扮華貴,滿面皺紋的白髮老婆婆,在一眾丫鬟與嬤嬤的攙扶下,緩緩步進正廳。
“奶奶,易兒回來了。”婁易鬆開了沈芯婕的手,上前迎向白髮老婦人。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何氏老臉佈滿欣慰,情緒甚為激昂。
婁易見奶奶面色憔悴,比起上一回見面又要來得更加蒼老,想來父親的死訊傳回穆川時,奶奶肯定痛不欲生,思及此,他稚秀的面龐不禁一沉。
“奶奶,這次易兒回來,是想帶奶奶一塊兒回皇京。”
聞言,何氏連忙推辭,“這可不成,奶奶大半輩子都住在婁家祖厝,你讓我去住皇京,不出兩日我肯定就鬧慌。”
原來,婁家祖籍本在穆川,近三代全都入朝出任武官,婁家在皇京裡除了有朝廷分配的官邸,更置辦了許多田地房舍。
然而,何氏當年不被丈夫婁謙──亦即婁易的爺爺──所喜愛,婚後不久便被留在穆川祖厝,美其名是守宅,其實是變相拋棄。
此後,婁謙便在皇京的官邸另納妾室,興許上天終是有眼,婁謙的妾室始終不能生育,於是何氏所生的長子婁長義,便被接進皇京栽培。
即便如此,何氏依然一人留守在穆川的婁氏祖厝。
兩年前,婁易隨父親出兵攻打元魏,婁長義不幸戰死,東周大軍靠著婁易的帶領,在苦戰多月後,靠著幾次出奇制勝的突襲,最終成功擊退了元魏大軍。
凱旋歸來後,少年皇帝拔擢婁易為殿前都指揮使,與侍衛司一同統禦宮廷禁軍,亦是東周歷年來最年輕的殿前司。
這時的婁易,年方十六歲,正是意氣風發的血氣少年。
婁家世代從武,三代同為東周將軍,到了婁易父親這一代,由於身擁眾多軍功,榮受軒帝賞封爵位,婁父成了平邑伯,此次出征戰死,少年皇帝更追封諡號為定國大將軍。
做為能夠調度宮中禁軍的殿前司,婁易身負護駕重任,自然不得任意離開皇宮,然而婁父一死,守在家鄉的奶奶痛失愛子,婁易便藉父喪一事,向少年皇帝告假返鄉,好接奶奶回皇京侍奉。
“再說了,我若是走了,誰來照顧巧菱?”何氏說著,擔憂地望向了杵在一旁的沈芯婕。
巧菱?老太太是在說她嗎?沈芯婕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裝著傻,水靈眼眸一轉,左覷覷,右睞睞。
眼前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人?還有,她實在搞不懂,自己怎會一覺醒來,便成了另一個人,還穿越了時空,來到這個異世界……
然而,她已經被禁錮太久、太久了,當她發覺自己又能像正常人一樣走動,能夠開口說話時,她樂壞了,根本無暇亦無心深究太多,只想好好重溫當回正常人的滋味。
因此,當她醒來發覺自己躺在庭院裡,身旁那些人沖著她呼天搶地時,顧不上這些古人的異樣目光,亦顧不得自己身在異時空,她兀自在這偌大的宅院裡奔跑,甚至一路奔出了中式大宅院,在鋪著青石板的松林小徑上,來回歡呼奔走。
她也曉得,這樣的行徑看在旁人眼中,肯定詭異極了,既像瘋子亦像傻子,可她實在太開心了,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天曉得,遭受了渾身肌肉萎縮僵硬,甚至連提嗓說話都有困難,天天睜開眼,便是與絕望對抗的發病經過,能夠重獲自由,即便是穿越到天堂或地獄,她也不在乎,哪裡還顧得了這些古人會怎麼看待她。
婁易順著何氏的目光,望向沈芯婕,道:“我看她病情似乎大有好轉。”
“不可能的,她連自個兒是誰都認不得,就連吃飯穿衣都要丫鬟在旁幫著,大夫也說了,她這病怕是一輩子都好不全。”
何氏眼眶微紅,甚是心疼的凝瞅著沈芯婕。
婁易一臉冷然的走過來,伸手抬起她的臉蛋,語氣嚴峻的下令道:“說話。”
這個小屁孩搞什麼鬼!沈芯婕被他發號施令的口氣惹毛,抬起手便拍掉他捏住她下巴的大掌。
“喂,放尊重點,別隨便碰我!”她不悅的反嗆。
此情此景,驚呆了在場眾人。
何氏激動的指著她,“巧菱──巧菱清醒了!”
看著那張不悅地直瞪自己的秀顏,婁易挑了挑嘴角。“我就說她病情有好轉。”
沈芯婕完全處於狀況外,不得不出聲問:“有誰能告訴我,我到底有什麼病?”
聞言,何氏詫異地張了張嘴,一旁的丫鬟婆子同是滿面驚詫,一時之間,竟誰也答不出話來。
唯獨婁易依然一派淡然,端著張冷跩的酷樣斜睨她,絲毫不為所動,與其他人動輒大驚小怪的反應,形成強烈對比。
沈芯婕驚詫之餘,有些“跳痛”的掌握到一個重點──
眼前這個有著健康色肌膚,長相俊秀,唇紅齒白的花美小屁孩,應該是個能私下打商量,好好溝通的人選。
她要想弄清楚狀況,並在這個奇異的時空待下來,絕對得跟這個小屁孩打好交道才行!
在那些丫鬟與嬤嬤的一番解說下,沈芯婕總算厘清了某些事。
這裡是東周王朝,當前的所在地為穆川,這間有著百年歷史的老宅子,則是婁家的發跡祖厝。
婁家在穆川本就是望族,近三代更是位居高官,歷經東周兩朝皇帝,在朝中地位頗有份量,而她──這具身子的主人──名喚岑巧菱,與婁家非親非故。
原來,岑巧菱是婁長義一個舊部的女兒,這個舊部是婁長義的左右手,自幼一塊兒長大,兄弟情深,長年隨他一起上戰場出生入死。
一次征戰中,這個舊部為了救婁長義,不幸喪生,舊部的妻子受不住這般打擊,想不開尋了短見,留下了僅僅七歲的稚女。
這個七歲的稚女,便是沈芯婕“穿”來的身軀原主,岑巧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3:02
第三章
為了償還這份恩情,婁長義將岑巧菱帶回了穆川,交由何氏照料。何氏是個心善的,對這個曾經救了兒子的恩人之女,自然疼惜有加。
只可惜,岑巧菱並不是個正常的孩子,她自幼便不太愛開口說話,而且總會做出一些古怪的舉動,為此,何氏遍尋大夫醫治,大夫卻說她這是瘋病,再怎樣醫也好不了。
古人所稱的瘋病,只是一種婉轉的說法,其實說白了,意即這個孩子是天生的傻子,醫也醫不好。
然而依沈芯婕來看,這個岑巧菱並不是患了什麼瘋病,而是現代人所說的智慧不足,可能還有些自閉症傾向,方會如此嚴重。
這樣特殊的孩子,生長于醫學不發達的古代,也難怪會鎮日被關在大宅子裡,身邊圍繞著這麼多丫鬟僕人看顧。
“小姐,你能恢復心智真是太好了!”
負責照顧岑巧菱起居的丫鬟,是一個笑起來臉圓圓,身型微胖的小丫鬟,名喚金寶,便是她給沈芯婕解釋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既然我恢復了心智,那……我可以離開這兒嗎?”沈芯婕滿眼掩不住的渴盼,仿佛一隻遭囚已久的鳥兒,只想快些振翅高飛。
金寶愣了愣,“小姐的病才剛好,您想去哪兒?”
“哪裡都好,我就是想到處走走看看。”她難掩激動,邊說邊站起身,推開了房門便要往外走。
不想,她一個大跨步往前時,硬生生撞上一堵牆。
她吃疼的?著鼻尖往後一退,總算看清了那面牆──
原來那不是牆,而是婁易那個花美小屁孩的胸膛。
婁易高了她將近一顆頭,只消一垂眸,便能用著睥睨之姿睨視她。
“清醒了?”他簡潔的問道。
“嗯。”她點著頭。
“奶奶很擔心你,去跟她說說話。”話落,他轉身欲走。
沈芯婕心下一急,連忙伸手拉住他的袖擺。“欸,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婁易止步,側身斜睞她捏在袖上的那一手,隨後才看向那張秀淨的小臉。
岑巧菱年長他兩歲,當岑巧菱被送進婁家祖厝時,他才五歲,對這個傻子本就沒有太多印象,再加上當時他的生母擔心瘋病會傳染,刻意將兩人分開,不讓兩人碰見,是以他對岑巧菱的印象,一直很模糊。
“說。”他瞬也不瞬的直睇著她。
哇,這位小屁孩不只愛裝老成,還是個愛裝酷的省話一哥。
沈芯婕在心中偷偷憋笑,但面上依然正經八百的說道:“我想單獨跟你說。”
婁易面無表情的睞她幾眼,然後向金寶發話:“你退下。”
“是。”金寶躬身行禮,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沈芯婕見婁易不為所動,依然杵立在門外,便一把將他拉進房裡。
婁易壓下想撂倒她的防衛本能,飛快抽回手臂,眉峰隱約攢出一道川痕,似是不喜被人碰觸身體。
臭美。沈芯婕在心底撇唇,暗暗鄙視這個小屁孩。
婁易抬起那雙黑得出奇的眼睛,不說話,就這麼凝視著她。
奇異的是,沈芯婕竟然讀透了他的眼神,他這擺明瞭是在不耐煩呢,暗催著她快些開口。
她清清喉嚨,道:“那我就有話直說了。”
婁易嘴角幾不可察的輕佻一下,似笑,且是嘲笑。
說實話,他的眼神銳利得令她渾身不痛快,總覺得什麼都被冒犯了,這小子長大肯定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你叫婁易對吧?”為了省略各種麻煩,她決定直接坦白一切。“我呢,並不是你認識的這個岑巧菱。”
婁易眼神不動,表情未變。
她有些古怪的輕皺眉眼,又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但……我不是這裡的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你絕對無法想像的世界。”
這下,婁易的眼神總算起了微妙的變化。
那雙好看的薄唇一勾,卻不是笑,而是直接對她下了結語:“看來你的瘋病還沒好。”
她無語。
“我知道你一定不信我,反正我也懶得跟你解釋這麼多,管你愛信不信,反正我不是岑巧菱──正確來說,我的魂魄不是岑巧菱,我是沈芯婕。”
婁易黑眸清亮,靜靜凝視著她,吐嗓:“沈芯婕。”
奇異的是,當她聽見,他用著醇厚沉穩的嗓音,喊出她的名字時,她才有了自己確實身在此地,確實靈魂附體,頂用另一具身軀活著的真實感。
“沒錯,我是沈芯婕。”她驀然有絲煩躁,在原地來回踱步,兩手不停的擺動揮舞,模樣有些滑稽可笑。
婁易卻笑不出來。他皺眉問道:“你在做什麼?”
“我在動。”她說著,依然動個不停。“我現在才知道,能夠走路,能夠說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什麼意思?”婁易眼底的疑惑漸濃。
“說出來你也不懂。”她頓了下,又說:“不過,能夠盡情的說話真是太好了,就算你聽不懂,我還是要說。”
登時,婁易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盯著她的目光,好似在看待一隻異獸。
“我不曉得該怎麼向你解釋,我只能說,在我原來的世界裡,我得了一種病。”
“瘋病?”
沈芯婕略頓,秀眉蹙起,打量了小屁孩那張冷峻的臉龐一眼。若不是此刻他一臉嚴肅,她真以為他是在說冷笑話呢。
“別亂說,什麼瘋病不瘋病,你們這些古人實在太好笑了,我告訴你,岑巧菱不是得了什麼瘋病,她這叫智慧不足,天生基因有缺陷。”
婁易繼續用著看怪物似的質疑眼神看待她。
反正她無所謂,繼續滔滔不絕:“不說這個了,反正你也不懂。我要說的是,在我那個世界裡,我得了一種很罕見的怪病,就是身體會逐漸不能動,好像被冷凍起來似的,而我們那裡的人,把這種病稱作漸凍症。”
“漸凍症?”婁易見她眼神清朗,說話條理分明,並不像是在發瘋,也就半信半疑的留神聆聽。
“像我這種染病的人,被稱為漸凍人,發病之後,身上每一處肌肉會逐漸萎縮,慢慢的,我們就不能走,不能動,到最後甚至不能說話,只剩下眼睛還能動。”
她說的這些,于婁易而言,完全是前所未聞,猶如天方夜譚。
按常理來說,他應該當她是瘋病發作,才會說出這些沒人聽得懂的瘋言瘋語。
但……當他看見她露出悲愴的微笑,抬手抹去臉頰上的淚跡,他竟開始相信,她所說的那些話,並不是瘋話。
“我的魂魄好像被凍結在自己的身體裡,雖然聽得見也看得見別人,但是不管他們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我都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回想起另一個時空受盡折磨的自己,沈芯婕不禁紅了眼眶,她停下動作,神情黯然地在窗邊暖炕落坐。
“我的家人為了我,遭受很多折騰與痛苦,但是我無能為力,因為我一個人好孤單,好痛苦,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卻沒辦法說,也沒人懂……”
終於,她能走能動,能開口說話,但,卻是身在一個沒有人認識她,她也不再是自己的異時空。
或許,原來的那個時空,容不下她,所以奇?只能在另一個時空顯現。
沈芯婕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察覺房裡異常安靜,她稍稍收斂悲傷的情緒,望向始終不語的婁易。
他還是一樣面無表情,表情冷得像座冰庫,然而那雙填滿質疑的黑眸,卻洩漏了他的心思。
“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管你是要把我當成瘋子還是傻子,都隨便你,不過,我告訴你,既然我在這裡能走能動,誰也休想關著我。”
“說了這麼多,你最終的目的便是想離開這兒?”婁易總算聽懂了她的話。
“沒錯。”她用力點頭。
“你要去哪兒?”
“什麼地方都可以。”
她的靈魂,她的知覺,她的眼界,全被漸凍症冰封了。
從發病到完全不能動彈,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她被困在自己的身體裡,感覺已經好久,好久。
如今她得獲自由,不管這裡是什麼奇怪的世界,她想走遍各個地方,把握能自主行動的每一刻,盡情揮霍正常人該有的一切與自由。
“沈芯婕。”沒由來地,婁易喊了她名字。
她微怔,睜大了一雙靈動似水的秀眸,不解的回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3:20
第四章
“我記住了這個名字。”他沉聲道。
她心口驀然一緊,隨即從暖炕上跳起來,拎起裙擺小碎步奔向他,小臉興奮。
“所以你相信我的話?”太好了,她真沒看走眼。
婁易不應聲,俊秀面貌窺探不出任何端倪。
“既然你不信我,又為何相信我是沈芯婕?”她難掩挫敗地又問。
不是不信,而是她說的那些話,實在太匪夷所思,他得再想想,抑或,找個巫醫請教……不過,瞧她的模樣似也不像是中邪。
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一個瘋癲了十多年的傻子,一夕之間成了這般?
莫非,她說的話,全是屬實?
“婁易,不管你信不信我,你會放我走,對吧?”
“我會。”
沈芯婕小臉轉喜,正欲歡呼,隨後又聽見那個冰塊臉小屁孩補上一句:“但奶奶不會。”
秀顏霎時一垮,婁易見她一副小草瞬蔫貌,嘴角悄悄揚了一下,轉身離去。
沈芯婕瞪著小屁孩高瘦的背影,嘴裡咕噥碎罵著。
“這傢伙根本是在耍我吧?切!真看不出來,從頭到尾擺著張撲克臉耍酷,原來幽默感還在啊……”
頭疼啊頭疼!究竟該用什麼方法,才能讓這些人放她自由?獲得自由之後,她又該怎麼在這個世界生活?婁易會願意幫助她嗎?
沈芯婕挨靠著黃花梨木茶几,雙手撐腮,苦皺秀顏地煩惱起來。
用午膳時,所有人俱是傻張著嘴,瞪著那個一手抓著雞腿,一手握著象牙箸子,猛夾菜往嘴裡塞的岑巧菱。
不對,應該是……沈芯婕。
婁易面無表情,冷眼看著不要命似的,拚命將面前一盤盤吃食,全往嘴邊送去的沈芯婕。
一旁何氏滿臉驚嚇,連忙出聲勸道:“巧菱,慢點兒,小心噎著了。”
“奶奶,能夠靠自己吃飯,真的是太好了!”沈芯婕一派認真的說道。
離開二十一世紀時,她已經喪失了吞咽功能,插胃管灌食,然而,在此之前,她已失去了雙手,三餐只能倚賴貼身看護,或母親協助餵食。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能靠自己的雙手吃飯,或是做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芯婕咬了口雞腿,淚水不聽使喚,瞬湧而出,當下哽咽了起來。
聞聲,何氏又給嚇壞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岑巧菱是何氏一手照顧大的,早已視同自家孫女般的疼愛,外人雖然譏笑岑巧菱是個傻子,她卻不以為忤,將恩人之女照料得妥妥貼貼,絕不讓她餓著冷著。
沈芯婕嘴裡塞滿了食物,卻哭得好傷心,她張了張嘴,語焉不詳的發出聲。
“嗚哇哇……我好……好高興……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吃飯……”
靠自己的雙手吃飯,這算是個事兒嗎?何氏當場一傻。
婁易薄唇一抿,實在看不過眼了,索性一把搶過她手裡的雞腿,直接塞進她嘴裡,冷冷瞥去一眼。“既然高興,那便好好吃飯,少說話。”
沈芯婕被雞腿塞了滿嘴,只能淚眼婆娑的回瞪婁易。哼,小屁孩!
一頓飯吃下來,何氏受了不少驚嚇,畢竟她照顧岑巧菱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她這般,看上去雖是恢復了正常,可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好似又不太正常。
沈芯婕多少明白,她的表現有些古怪──至少對這些古人而言,肯定不能接受她的反應,於是她稍作收斂,強迫自己別太興奮。
膳後,何氏年事已高,早早便準備歇下,於是沈芯婕陪著她在院子裡走走,順道送老人家回房歇息。
“巧菱。”坐在黃花梨雕花架子床裡的老人家,拉過她的手,輕輕握住,親昵之情自是不在話下。
看著那雙滿布皺紋的手,沈芯婕想及,金寶曾說過,岑巧菱自幼是讓何老夫人給拉拔大的,雖說何老夫人是為了報恩,然而,一個年輕時便被丈夫撇下,獨守祖厝白耗青春的老人家,一個人照顧智慧不足的孩子,過程想必不輕鬆。
“你的病能好,真是佛祖保佑,奶奶就知道,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好起來。”
“奶奶對我真好,我真不知道該拿什麼好好報答奶奶。”
“傻孩子,你爹為了我們婁家而犧牲,你娘也算是因為婁家而死,應該是奶奶做牛做馬來報答你。”提及岑母之死,何氏不禁鼻酸。
聞言,沈芯婕為老人家的心善仁慈,感到不舍與心疼。
“奶奶千萬別這麼說,我病了這麼多年,奶奶都沒捨下我,把我照顧得這麼好,我爹娘在天之靈,肯定很欣慰。”
聽見她善解人意的安慰,何氏心頭一暖,遂又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些。
“巧菱,你可知道,易兒他爹最後一次來看我時,奶奶跟他聊了你的事兒。”
“我的事?”
“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我若一走,婁家祖厝便沒了主兒,偏偏婁家子嗣單薄,易兒如今受皇帝重用,三五年才回來這麼一次,你一個人住在這裡,肯定是行不通的。”
沈芯婕暗暗期待著,希望何老夫人主動開口要她離開,那她就能真正的自由了……
“所以我跟易兒他爹商量過,等你病情好轉些,易兒年紀也到了,便讓你倆成親。”
“啊?!”沈芯婕水眸一瞪,傻了。
“我知道,你病剛好,跟易兒彼此也不熟悉,但你放心,易兒是我的孫子,我能保證他的為人,婚後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不是吧?!弄了半天,原來何老夫人是想把她托給小屁孩,而古代托親最好的方法便是聯姻。
沈芯婕立馬抗拒,“奶奶,這樣不好,婁易他年紀比我小,況且他如此優秀,肯定看不上我這樣的姑娘。”
到底婁易是何老夫人的寶貝金孫,她總不能說是她看不上小屁孩,還是自貶身價來得妥當,免得說錯話,傷著老人家的心。
“傻孩子,若不是你爹,當初易兒他爹還能多活那麼多年嗎?”
談起戰死沙場的兒子,何氏不禁悲從中來,面色憂傷。
見她這般,沈芯婕實在於心不忍,趕緊轉移話題。
“奶奶,這事一碼歸一碼,不能混在一起談的。我爹雖然是為了婁伯伯而死,但奶奶不也把我拉拔得這麼大,也算是報了恩,我怎能再厚顏無恥的嫁給婁易。”
見她這般乖巧懂事,何氏甚是不舍。其實,她就是擔心自己不在人世後,岑巧菱一個人無親無故,沒人能照顧,若是將這份責任交付給婁易,兩人孤男寡女,日子久了總會招來閒話。
再說,總不能讓岑巧菱一個人孤獨終老,可她得了那樣的病,連像個正常人一樣的過活,都是件難事,要上哪兒幫她招贅?
即便招贅,難保不會招來個白眼狼,若是圖謀錢財也就罷了,倘若誤了巧菱的一生,那可就罪過了。
思來想去,只有自家的孫子可靠,雖說有些委屈了孫子,可不管怎麼說,巧菱的父親是為了自家兒子葬送性命,為了報恩,孫子擔負起照顧岑巧菱一世幸福的責任,這也是情理之內的事。
“巧菱,你不僅病好了,還這麼懂事,奶奶心裡真的深感安慰,也不枉奶奶這些年來這樣拉拔你。”
何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同意她不必嫁給婁易的意思嗎?做為一個現代人,沈芯婕實在不習慣這些古人說話兜兜繞繞的。
“我知道你病了這麼久,心中肯定有疙瘩,你別看易兒冷冰冰的,其實他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他自幼便入了軍營,隨他爹出外征戰,性子要比同齡的孩子來得更穩重,也更加懂事。”
小屁孩懂事?不過就是端著張冰塊臉耍酷,這也能叫懂事?沈芯婕不以為然的在心底撇唇輕哼。
“奶奶,感情這種事情是勉強不來的,要不這樣吧,奶奶先問問婁易的意願,我可不想強逼他娶我。”她急中生智的建議道。
何氏笑著回道:“原來你是擔心易兒,你可真是體恤他。”
“奶奶趕緊歇息,我就不吵您了。”沈芯婕露出裝乖的甜笑,又跟老人家閒扯幾句才退出寢房。
婁易來到沈芯婕的房前,推開門,屋裡燭燈亮著,外間卻不見人影,他繞過隔開裡外間的紅木石心龍鳳呈祥大插屏,進到內寢。
驀地,他腳下一頓,漠然的俊顏微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3:35
第五章
內寢裡,沈芯婕脫去了外衫與裙裳,竟只穿著一身單薄的錦緞浮水印中衣。
此刻,她正將一條腿抬在桌案邊緣,秀雅的小臉苦皺著,拚命壓低上身,好似要將自己折起,模樣怪嚇人。
墨眉一皺,婁易未再深想,隨即上前將她拉起,不悅地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沈芯婕驚詫,一看清來者是婁易,似乎也不覺有什麼,雙手做了個伸展動作,繼續回去拉她的筋。
“我在拉筋。”她呼吸急促地吐語。
“拉筋?”婁易原以為她是瘋病發作,正在傷害自己,沒想到她意識清晰,神色語氣無異,不似瘋癲。
“反正說了你也不懂。”她橫了他一眼。
婁易眉心攢得更深,看著她放下了拉好筋的右腿,隨即又將左腿抬高,繼續壓低上身,重複方才折腰的舉動。
緊接著見她站直身子,兩腳打開,腳尖朝外,手臂對空做了個貌似邀請的手勢,在原地屈膝蹲身又立刻站起。
她這一連串奇異的動作,做起來流暢大方,也不認為穿著不得體,更不在乎他站在一旁觀看。
總是冷冰冰的婁易,終於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沈芯婕好笑的斜睨他,揚起下巴,驕傲地說:“在我原來的那個世界裡,我可是一個頂尖的芭蕾舞者。”
“芭蕾……舞者?”這個前所未聞的詭異詞彙,已經完全超出婁易能理解的範圍。
“就是一種特殊的舞蹈,我們那裡的人稱作芭蕾,這可是要有天分的人,才能跳得好的舞蹈。”
於是在他皺眉注視下,沈芯婕踮起了一隻腳尖,弓起另只腳,做了一個不算標準的原地轉圈。
那奇異的姿態,卻有著難以言喻,不可思議之美,特別是她高揚的下巴,直挺如松的纖細背脊,仿若一株挺立綻放的花朵,令人移不開眼。
這個奇異的舞蹈動作,不僅特殊,更是異常美麗,婁易深受震懾,好片刻無法言語。
待到她停下旋轉時,他喉頭一窒,道:“你……就穿著這樣跳舞?”
經他提醒,沈芯婕頓住,靈秀眸兒瞄去一眼,瞥見他耳根子微紅,隨即噗哧一聲笑出了聲。
“原來你也會害羞啊?”嘖嘖,連害羞的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可真會裝酷。
婁易抿緊了好看的薄唇,明顯不悅。
她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才十六歲吧?告訴你,在我那個世界,我已經二十四歲,整整大了你八歲,對我來說,你就像個小弟弟。而且我們那兒不是穿著你身上那樣的衣服,我們穿的衣服本來就少,女人愛怎麼穿就怎麼穿,男人得尊重我們,管不著女人怎麼穿。”
又是教人匪夷所思的胡言亂語。婁易越發無法理解她說的那些古怪言詞,只能半信半疑的猜測,她是不是又發病了?
再次於原地轉了一個圈,沈芯婕停下,秀眉緊擰,喃喃抱怨:“不行……太僵硬了,得花更多時間才能讓這具身體變柔軟。”
緊接著,婁易看見她單手撫在小腹上,懊惱不已地嘟囔:“剛才不該吃這麼多的,接下來得努力減肥才行。”
“減肥?”婁易微眯的眼神透著疑惑。
“跳芭蕾舞可不能太胖,你看,這麼胖,剛剛我都快跳不動了。”
婁易見她捏住手臂,又擰了擰大腿,似在掂量,嘴裡不住抱怨著,而他實在無法理解她口中的胖,究竟從何而來。
“你已經夠瘦了。”他無法苟同的皺眉反駁。
“欸,你不懂啦。”她橫他一眼,困擾地掂起身上不該長的那些肉,計畫著該怎麼讓這具身子瘦成舞者該有的標準。
婁易仔細地端詳她,再一次確認她意識清楚,神智清晰,並無任何異狀,不論如何看,都與過去瘋傻的發病模樣相去甚遠。
還有,她說的那些離奇之事,以及她跳的古怪舞蹈,並不像是憑空捏造出來,這樣說來,唯一的可能便是……
尋思至此,婁易的面色越見凝重。
沈芯婕旁若無人的繼續拉筋,循著早已深深烙印在腦海的舞步,跳了一小段不算太標準的芭蕾舞步;畢竟,這具身子並不是自己的,又沒有舞蹈基礎,跳起舞來,自然有失往常水準。
婁易就這麼看著,黑眸緊眯,開始相信她說的那些怪話……不,不是開始相信,而是不得不信。
她說著各種他聽不懂的胡言亂語,跳著他從未見過、前所未聞的奇怪舞蹈,而他非常確定,自七歲起便住進婁家的岑巧菱,從未習過舞。
“你開始相信我了,對不對?”
驀地,沈芯婕停下舞蹈,自信滿滿的朝他綻開笑靨。
她笑得神采飛揚,甜似春日裡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他從未見過女子笑得如她這般……燦爛。
保守的古時社會,未出閣的女子,絕無可能衣著不整地在男人面前跳舞,更不可能露齒燦笑,笑得這般毫無矜持。
而她,笑得如斯自然,僅著中衣也絲毫不扭捏遮掩,好似穿成這樣對她來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她若不是瘋了傻了,便是如她所說,她真是另一個人,魂魄附體的竊用了岑巧菱的身軀……可世上真有如此玄奧離奇的事嗎?
“婁易,我話先說在前頭,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她沒由來冒出這句話,登時,婁易眉心又起波折。
沈芯婕一邊彎腰拉筋,一邊抬起小臉對他說道:“你應該也曉得,奶奶想把我託付給你吧?但是,我不可能嫁給你。”
婁易本也無意娶她,可聽見她這麼說,出於男人尊嚴,不免心生淡淡不悅。
正欲揚嗓,忽又聽見她說道:“在我原來的世界裡,已經有一個很愛、很愛我的未婚夫。哪怕我病了,變醜了,他依然不離不棄,而我也一樣愛他,所以我不可能嫁給你。”
饒是冷靜如婁易,聞此言亦不禁怔訝。“你有未婚夫?”不管怎麼看,她都不像是瘋了或傻了,莫非她說的話全是真的?
然而,沈芯婕描述的另一個世界,于婁易而言,畢竟太難想像,致使他始終很難完全相信她的話。
“嗯,他叫江凱勳,跟我一樣都很優秀。”提及未婚夫,沈芯婕長睫垂落,笑裡添了一絲落寞。
莫名地,這一笑,竟輕輕扯動了婁易的心。
“婁易,我想離開這兒,你幫幫我吧。”末了,沈芯婕軟聲央求起來。
婁易卻只是漠然地凝視她片刻,沒應聲便逕自轉身離去。
“陰陽怪氣的小屁孩。”沈芯婕對著他的背影努了努嘴,碎念道:“長得好看也沒用,個性冷冰冰的,真不知道何老夫人那樣的好人,怎會有你這樣的怪孫子。”
不過……是說,她渾身包得緊緊的,也沒露出半點肌膚,他耳根子怎會紅成那樣?
沈芯婕垂眸,瞅了瞅身上那件單薄的中衣,想起方才婁易彆扭的害羞模樣,不由得嗤嗤低笑。
畢竟,這個的冷冰冰小屁孩也才十六歲呀!況且又是觀念保守封閉的古人,難怪會這麼純情呵。
瞧他那樣冰塊似的冷性子,肯定也不會想娶岑巧菱這個傻子,待他仔細考慮過後,肯定會選擇幫助她的。
沈芯婕懷揣信心的笑了笑,繼續抬腿拉筋,想著能在這個異時空,重溫美好的芭蕾夢。
她也知道,要想用岑巧菱的身體跳真正的芭蕾舞,是不大可能的事了,畢竟舞者的柔軟度與基本功,仰賴積年累月的訓練,她若真想跳,跳出來的芭蕾舞頂多是徒具形式罷了。
然而,即便如此,哪怕這兒沒人看得懂,哪怕她只能跳給自己看,無人欣賞,那都無妨。
曾經,芭蕾是她傾盡所有心力的夢想,就差那麼一步,她便要站上國際舞臺發光發熱,卻被漸凍症無情的擊碎了這個夢。
現在,她在另一個時空,用著另一個女孩的身體重新站起來,哪怕只能跳著不標準的芭蕾舞,只能跳來自娛,也好過在原來的時空等死。
她不會放棄的,她要把遠在另一個時空,遭受病痛禁錮的沈芯婕,所不能完成的夢想,在這個時空實現它。
抬起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沈芯婕繼續抬腿拉筋。只要還能跳舞,便能忘卻所有的苦痛與折磨。
靈魂穿越又如何?身處在陌生時空又如何?只要能動能走,能張嘴說話,不管是使用什麼人的身體,透過什麼樣的方式,她都會努力活下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4:08
第六章
“好啦,反正說這麼多,你也聽不懂。”要一個古人想像未來世界的女人模樣,實在是比發明時光機器還難,她決定放棄。
“總之,你得隨我回皇京,這樣奶奶才會願意離開祖厝。”婁易用著不容她拒絕的強悍態度說道。
“你說的皇京,我很想去看看,不過我不想嫁,憑什麼我要嫁給一個小屁孩。”她雙手交放於胸前,討價還價的回道。
“小屁孩?”聽見這聲粗魯古怪的用語,他極不苟同的攢眉。
“對,就是在說你。在我們那兒,都是這樣稱呼愛耍酷、年紀又小,卻自以為是,還有自以為很帥的年輕人。”
她解釋了這麼多,婁易只聽得懂那句自以為是,不禁微微皺眉,冷冷回道:“在我看來,你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小屁孩。”
岑巧菱哼了一聲。“總之,我可以跟你去皇京,但是要我跟你成親,沒門兒!”
哼,也該讓你這個小屁孩知道姊的厲害!
婁易只是冷冷瞄她一眼,那眼神似笑非笑,一副旁觀者看戲的模樣。
“隨你。”末了,他扔下簡潔有力的兩個字便走。
翌日一早,她人已經被帶上馬車,攜上何老夫人老早以前便置辦好,滿滿一馬車的妝奩,在婁易的帶領下,一夥人浩浩蕩蕩來到皇京。
以她這個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婁易口中的皇京,確實挺繁榮的,可她畢竟是現代人,這裡再繁榮熱鬧,於她而言,終究只是落伍、落後的封建社會。
馬車轉進了天武門的東側大街,最終停在一處深院大宅前。
“小姐,我們到了。”車夫的聲音傳進了車廂裡。
沈芯婕挑開錦簾,看見車隊最前方,端坐在駿馬上的高瘦人影。
婁易一身天藍色錦衫玉帶,烏黑髮髻飾以白玉環,眉眼俊秀,身型高瘦修長,儼然是一個古裝美少年。
雖說古人向來早熟,不過依他這樣的年紀,竟然能受皇帝重用,可見這個小屁孩確實挺優秀的……
驀地,婁易偏首回睞,正好與她目光相迎,她怔了下,心底發毛。
這小子背後長了眼睛?竟然知道她在偷看他。
沈芯婕有絲心虛的別開眼,隨後在金寶的扶持下,出了馬車。坐在前一輛馬車裡的何氏,亦在一眾丫鬟婆子的攙扶下,緩緩步下馬車。
“奶奶,往後您便放心在這兒住下。”婁易翻身下馬,親自領著何氏進了外觀甚是恢弘氣派的大宅院。
“我已經好些年沒來這兒了。”何氏望著眼前有幾分熟悉的宅子,面上盡是惆悵與緬懷,語氣透著複雜的感慨。
這宅子是婁長義受封爵位時,先皇親口賞賜的宅邸,如今已由婁易繼承,宅子裡的一草一物,依舊保持著過去的原貌,不曾有過變動。
“金寶,我問你。”刻意殿后的沈芯婕,將一臉興奮的金寶拉住。
“小姐,怎麼了?”金寶納悶。
“婁易的爹前兩年戰死了,那他娘呢?”她好奇的壓低音量。
“喔,夫人去年便住進佛寺帶發修行,不再過問俗事。”金寶念了句阿彌陀佛,做了個雙掌合十的手勢。
“婁易沒有其他兄弟姊妹?”
“老爺長年在外督兵打仗,沒把太多心思放在內宅,除了夫人以及兩個通房之外,沒有再納妾室,夫人誕下公子之後,因為身子虛弱,一直沒能再懷上孩子。”
喔,這樣說來,婁易一人獨自繼承了婁家的家產,是個古代版的黃金單身漢啊。
進到擺設簡單卻不失貴氣的正廳,裡頭已站滿了一票奴僕丫鬟,一見婁易等人進屋,立刻齊齊跪身請安。
“往後這兒就交由老夫人發落。”婁易朝著那些下人沉聲命令道。
“不對,不對。”何氏連忙出聲糾正。
沈芯婕張望周遭景物時,冷不防地被何氏一把扯過去,迷迷糊糊間聽見何氏對眾人發話:“往後這裡便由未來的少夫人發落。”
沈芯婕驚詫,正欲推辭,怎料,婁易卻搶先她一步揚嗓附和:“老夫人說什麼便是什麼,誰也不得違抗,違者逐出婁府!”
沈芯婕當下氣炸,礙於太多閒雜人等在場,沒得發飆,只能偷偷瞪死那個小屁孩。老人家腦袋不清楚也就罷了,他個小屁孩還跟著瞎起哄,真是欠抽!他要孝順可以,但不能拖她下水呀!不管這具身體是誰的,她怎能無緣無故就嫁給別的男人,即便是不同時空,她也不能背叛凱勳。
沈芯婕正想毫不留情的回潑婁易冷水,可當她瞥及何氏那一臉慈愛和藹的笑,話到了喉頭,便又硬生生咽下去。
何氏年紀一大把了,應該受不了任何打擊吧?莫怪婁易會對她百依百順。
沈芯婕在心底苦歎一聲,天大的委屈與不爽,最終只能隱忍下來,佯裝疲憊的嚷道:“奶奶,我累了,想歇一會兒。”
一旁候著的老嬤嬤甚是機靈,忙出聲道:“少夫人累了,老奴這便帶少夫人前去東跨院歇息。”
沈芯婕正欲應聲,婁易忽又揚嗓:“不必了,我帶她去。”
小屁孩想做什麼?尚未琢磨透婁易的心思,那道高瘦身影已朝她走來,冷著張俊秀面龐,不由分說地一把握住她的皓腕,在何氏備感欣慰的目光中,拉著她走出正廳。
被動地任由婁易拉著她走了一段路,來到跨院堂前的廊廡時,沈芯婕這才使勁抽回了自個兒的手。
婁易順勢停住腳步,別首回睨,也不說話,靜等她開口。
“你這是做什麼?何必故意在奶奶面前做這種引人誤會的舉動,我說了,我不會嫁給你。”
婁易也不跟她爭,漠然地回道:“你必須嫁。”
沈芯婕火了。“奇了怪了,我不是婁家的恩人之女嗎?為什麼我得被迫嫁給你?照理說,應該是你們對我有求必應才對。”
強逼別人結婚,這算哪門子的報恩?!
見她脾氣甚倔,婁易便直話直說:“奶奶沒有多少日子了,為了讓她放心,我們必須儘快成親。”
“你有病!”她氣得當場跳腳。
婁易見她這般抗拒,知她個性不比尋常女子,唯恐會節外生枝,不得不冷著臉妥協。
“我答應你,成親之後,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攔著你。”
“真的?”她喜出望外,嬌顏霎時一亮。“但你得乖乖配合,不得在奶奶面前說漏嘴。”
“好,只要你同意往後不會阻攔我做任何事,我就勉為其難的嫁給你。”聽她吐出“勉為其難”這個詞,婁易嘴角一挑,略帶嘲諷地冷笑一聲。她八成忘了她是什麼來歷,在外人眼裡看來,真正“勉為其難”的人,應該是他這個東周王朝歷來最年輕的殿前司才是。
也罷,只要她願意與他成親,哄奶奶歡喜,她愛怎麼想便怎麼想,他無妨。
“婁易,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孝順。”她就事論事的讚揚道。
儘管遭他逼婚的滋味不好受,可客觀而論,他會這麼做,出發點無非是為了讓何老夫人放心,這份孝心實屬難得呀。
“她是我奶奶。”婁易只淡淡給了這麼一句。
光是這句話,便能聽出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或許他並沒有她想得那樣壞。
望著眼前神色沉穩的稚秀少年,沈芯婕心底漸生一股好感。
“我向陛下告了假,三日後便得回宮,在這之前,得趁早把婚禮辦了。”她一呆,訝喊:“啊?你的意思是,三天內我們就得成親?”
“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人在場便好。”
語畢,婁易兀自往前走,出了草木扶疏的庭院,繞過一個迷宮般的水榭曲廊,她一路在後頭跟著,越發覺得這宅邸大得嚇人,看來婁易這個官當得挺威風的。
思及此,沈芯婕小碎步追上婁易,難忍好奇地問:“我聽他們說,你是在皇宮裡當官的,你當的是什麼官?”
“殿前都指揮使。”婁易高瘦的背影又挺又直一走起路來,兩腳落地無聲,仿佛是一抹會移動的黑色影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4:22
第七章
“這官位很大嗎?”她盯著他姿態優美的背影,沒什麼概念的追問。
“二品。”
“二品是很大的意思嗎?”
“不大,矮了一品一個官階。”
婁易停在一扇朱漆紅木門前,輕推開門,側身斜睞她,道:“往後,這裡便是你的房。”
“那你睡哪兒?”她下意識問道。
“這兒。”宴易動也不動的回道。
“這兒?”沈芯婕一臉困惑。
婁易唇畔浮現淡淡的笑紋,並未回覆,兀自轉身離去。
沈芯婕後知後覺的會意過來,立馬暴喊:“我跟你睡同一間房?:”
婁易止步,轉身,望著一臉憤慨的某人,語氣涼薄的回道:“成親之後,本就同睡一房。”
沈芯婕本想發飆,可轉念一想,兩人睡一起又如何,他對她沒意思,她亦
然,兩人只是商議假結婚,哄騙老人家,這跟偶像劇裡演的沒兩樣——不一樣的是,她絕對不可能喜歡上這個小屁孩!
“同睡一房就同睡一房唄,真當我會怕你嗎?”沈芯婕冷哼一聲,轉身進房。
婁易見她態度前後轉變如此之快,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倘若她說的全屬實,真不曉得在另一個……她所說的另一個世界裡,那個真正的沈芯婕,生得什麼模樣,活在什麼樣奇奧的世界裡?
不知怎地,他竟有些期待往後與這個奇異女子一塊兒生活的日子。
為了能讓何氏真正放心,兩日後,在婁易緊鑼密鼓的張羅安排下,婚禮竟也當真籌備完善,一切低調從簡,甚至連張喜帖都沒發出去。
沈芯婕幻想過無數次屬於她的婚禮,她心目中的絕佳地點是在法國酒莊,身穿特別訂制的VeraWang婚紗,佩戴卡地亞珠寶……這些幻想,終究只能是永不可能實現的夢。
如今,沒有VeraWang,沒有卡地亞,更沒有什麼法國酒莊,她人在另一個時空,準備穿上古時候的大紅嫁裳,掩著繡有龍鳳呈祥的紅蓋頭,嫁給一個
她根本不熟悉的男人。
最悲慘的是,她要嫁的物件,是個男人都稱不上的小屁孩。
但,倘若這便是能重新活下來,不必再被禁錮的代價,那她也只能認了。然而,就在成親當天的清早,婁易卻讓金寶幫她梳妝打扮,金寶幫她挑了一件桃花紅滾金邊短襖,暗桃紅繡月牙白荷花的馬面裙,又梳了個墮馬髻,簪了滿頭的瑪瑙珠花與掐絲鑲珠金釵。
望著倒映在黃花梨木夔花雕紋鏡臺中,那張妝容濃豔的臉蛋,沈芯婕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她轉過身,不悅的瞪向端坐在太師椅上,同樣一身玄黑錦服,英姿煥發的婁易。
“我們這是準備去拍婚紗照嗎?”沒事讓她畫得大濃妝做啥啊?
婁易早已習慣她時常說些聽不懂的古怪詞彙,自然也不以為意,他手裡端著茶盞,淡淡地道:“陛下想見你。”
“陛下?你說的是……你們這兒的皇帝?”
“嗯。”
“他為什麼要見我?”她瞪大水眸。
“陛下三番兩次想幫我賜婚,可全讓我回絕了,知道家中長輩已幫我定下親事,陛下便想見見你。”
這下她懂了!古裝劇裡的皇帝,不就是閑來沒事愛搞賜婚嗎?看來這個東周皇帝也不例外。
只不過,皇帝想賜婚,卻遭婁易打槍,心中肯定不爽了,想瞧瞧他家裡人幫他找的老婆能有多好。
好奇心一被挑起,沈芯婕順勢又問:“皇帝想把誰嫁給你?”
“公主。”婁易眉頭微皴,古怪的瞄她一眼。
“公主?那不就是皇帝的女兒?”太老哏了!
“皇姊。”婁易的回答向來簡潔不拖遝。
“皇姊?那不就是老姑娘嗎?”噢,難怪他會給皇帝打槍。
婁易嘴角一抽,有些失笑。“陛下年紀猶輕,尚不及我這個歲數,蘭箏公主是陛下的堂姊,與我同年。”
“原來皇帝年紀比你小。”她有些詫異。
“走吧,轎子已經在外頭候著。”
“欸,等等——”沈芯婕站起身,一個大動作揮袖,伸手拉住了婁易。
婁易頓住,瞥了一眼被她握住的那只手,還未斂過神,她已挪身湊近,小手探向他的腰間,將正要松脫的佩玉重新系好。
只見她低著臉,兩排長長睫毛如羽扇垂掩而下,秀挺的鼻尖,微抿的紅唇……竟意外勾勒出一幅靜美的景。
當她揚起陣光,那雙眼好似落了滿天的星光,光輝瑩瑩,特別是展露笑容時,教她整個人越發顯得明媚靈秀。
婁易喉頭驀然一窒,胸中有絲異樣騷動,面上卻不漏任何情緒。
“你一定是被人伺候慣了,才會連塊玉都系不好。”她取笑他。
“出門打仗,腰間佩的是刀,不是玉。”他不以為意,淡淡回道。
“好啦好啦,知道你最厲害了,行了吧?”她毫無矜持的翻了個白眼。婁易嘴角若有似無的揚了揚,背過身時,大手輕撫過腰間的玉飾,那玉是上等的白玉,尚餘留著她的溫度。
那殘溫漸涼,可莫名地,他竟覺得撫過玉的指尖,似被燙著一般……
兩頂軟轎被抬進了皇宮,停在巍峨莊嚴的石砌宮門前,沈芯婕拎著裙擺下了馬車,目光忐忑地覷向身旁的婁易。
一名白髮太監已在前頭等著,面上笑咪咪的,看上去和藹可親,那雙眼卻如針一般的尖銳。
“大人,陛下已在暖閣候著二位。”
婁易未應聲,只是淡睞了那太監一眼,然後轉向沈芯婕,沉嗓叮囑:“走好。”
沈芯婕愣愣的喔了一聲,便照著臨出婁府前,他交代過的那般,把臉壓低,雙手合袖,緊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在白髮太監的帶領下,他們行過宮門前的廣場,步上長長的白玉階梯,進到了雕琢著東周神靈與祥獸的宮殿裡。
通過金碧輝煌的前殿,又繞過了幾扇金漆高門,終於來到了皇帝私下召見官員的後殿暖閣。
他們等在門外,白髮太監先行入內通報,趁著這個空檔,沈芯婕悄悄伸手扯了一下婁易的袖子。
婁易別過俊顏,有絲不悅的回睨她。
“一會兒見了皇帝,我該說什麼?”她壓低聲嗓悄問。
“陛下問你什麼,你便回答什麼。”
“我總不能跟他說,我不是岑巧菱。”他傻了嗎?
婁易眉宇間的摺痕漸深,稚秀的面龐益發冷沉,道:“那就別跟陛下說這些,假扮成岑巧菱,說些岑巧菱會說的話。”
“啊?可是我不知道岑巧菱會說什麼呀……”
“大人,陛下召一一位入內。”白髮太監去而複返,笑咪咪的躬身說道。
婁易不著痕跡的扔給她一記警告眼神,挺直了腰背便往暖閣內走去。
沈芯婕咬咬唇,抹上了嬌媚濃妝的小臉好生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尾隨婁易而進。
進到暖閣裡,她悄悄用眼角餘光覷望。
暖閣牆上掛著橫幅的山水墨畫,窗邊的幾案上,一隻鎏金獸爐飄出縷縷煙香。
另一側窗邊的暖炕,上頭鋪著金黃色繡九爪青龍的錦毯,一個膚白唇紅的俊麗少年,單膝屈起,一腿盤坐,只手托腮,低垂著如畫的精緻眉眼,過目手邊那一小疊的奏摺。
那就是婁易口中的東周皇帝?不可能吧……皮膚細嫩白皙,五官精緻俊麗,根本是二十一世紀的美少年來著。
察覺沈芯婕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少年皇帝,婁易心中莫名有些發堵,忍不住啟嗓:“不得無禮。”
沈芯婕連忙垂下眼,照著他先前給自己特訓過的,姿態十分假掰的彎身跪地。
“民女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婁易亦一同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的行了君臣之禮。“微臣叩見吾皇,吾皇萬歲。”
那頭暖炕上的少年皇帝,美目含笑,端詳起幾步之外的沈芯婕。
“阿易,這便是你要娶的媳婦兒?確實還挺漂亮的,不過比起皇姊,似乎還差了那麼一些。”
儘管這副身軀並不屬於沈芯婕,可當她聽見少年皇帝語氣狂妄的評斷自己,不免心中有些上火。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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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4:36
第八章
這個小屁孩皇帝真是讓人不爽!她長什麼樣兒,難不成礙著他了?他自己推銷不力,沒法兒讓婁易點頭娶公主,便把矛頭轉向她,真是不成熟!
沈芯婕心中罵罵咧咧,正欲揚陣,偷瞪暖炕上的皇帝,不想,視線驀然一陣模糊。
眼前好似被漫天的煙霧掩蓋,竟什麼也看不見,她心下發慌,探手便往身旁的婁易摸去。“婁易……我……我看不見了!”
婁易愣住,反手握住她發著抖的纖手,沉嗓問:“發生何事?”
沈芯婕拚命搖首,視線已從一片霧白色,逐漸褪成一片漆黑,再難看清任何景物。
“我看不見了……我……婁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你在說什麼……”她慌亂低嚷著,身旁的婁易不知說了什麼,他冷沉的聲嗓,仿佛被風吹散開來,她越想聽真切,卻是越聽不清。
漸漸地,她看不見亦聽不見,僅僅只能憑靠著雙手去摸索。
然而當她試著用力抓住婁易的手,卻發現身上的力氣正一點一滴抽離。所有的知覺逐漸喪失,就如同當初發病那般,只是這一回,失去的速度更快,更教她措手不及。
婁易!她的喉頭已發不出聲,只能在心中大喊。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意識似落入了無邊的黑夜,她被完全孤立,像是死去,卻又沒有,她的呼喚無人回應。
生不如死。
沈芯婕想哭,想大叫,想喊誰來救救她,想伸出手抓住點什麼,可她辦不到……
如此簡單的事,她就是辦不到。
不要,不要再讓她經歷一次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最終,她發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慢慢地,一絲一縷的剝離肉體……
二十一世紀•臺灣
病床上消瘦的人影,緩緩睜開了眼,目光茫然的呆了數秒,當她試著挪動自己,卻不能如願時,心中驀然一沉。
她又回來了……為什麼會這樣?她的靈魂不是離開了嗎?
沈芯婕轉動眼球,看清頂上熟悉的那片天花板。這是她專屬的VIP病房,如無意外,她這輩子剩餘的時光,都將在這間房度過。
“芯芯,你醒了?”察覺病床上的女兒睜開眼,程麗儀連忙上前扶她坐起。
沈芯婕只能眨眨眼向母親示意。
“看護剛剛幫你擦過澡,是不是吵醒你了?”程麗儀取來羊毛薄毯,攏住她日益清減單薄的身子。
她眨眨眼瞼,轉動陣光,看向牆上的日曆,日曆顯示的日期,與她當初離開二十一世紀時的記憶,竟相差了兩個月。
多麼不可思議,她的靈魂穿越至東周王朝不過短短數日,二十一世紀竟然已經過了兩個月!
但,為什麼她又會回來?
無從察覺她內心的困惑,程麗儀只是習慣性的,像是聊天似的一個人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你今天看起來精神不錯,至少還肯跟媽媽眨眼睛,前一陣子我們都讓你給嚇壞了。”
前一陣子?沈芯婕好茫然。
程麗儀拉過她纖細的手臂,一邊抹上乳液,一邊按摩起萎縮的手部肌肉。
“前陣子你爸不是弄了個溝通板,還以為你會高興,結果大家對著點字板盯了老半天,也不見你眨眼,點出來的句子也亂七八糟,根本沒人讀得懂。”
溝通板?這怎麼可能?這段時間她人在東周王朝,根本不在這個時空……
慢著!莫非……
沈芯婕心下發涼。
不會吧?!當她的靈魂穿越到東周時,正牌的岑巧菱靈魂也穿越來二十一世紀?!
換句話說,這段日子是岑巧菱的靈魂代替她,被困在沈芯婕的這具身軀裡?
“你要是不高興就眨個眼,別只是哭個不停,我們大家都被你嚇壞了。”程麗儀一邊按摩一邊憂心忡忡地說道。
她只會在凱勳面前掉眼淚,從不曾在爸媽面前哭過,這怎麼可能……不會錯的,當她的靈魂穿越到東周時,岑巧菱的靈魂也一併穿越到二十一世紀了。
岑巧菱雖然智慧不足,但當她發現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而且無法開口說話,全身不能動彈,只能躺在病床上,周遭景物全然陌生,肯定嚇壞了,才會哭個不停。
“你今天看起來氣色好多了。”程麗儀見她目光清澈,眼神鎮定,不由得松了口氣的說道。
沈芯婕轉動眼珠,瞄向被擱在沙發椅上的溝通板,就這麼盯著不放。
程麗儀發覺她的目光停留在某處,便順著她注視的方向望去,一看清是溝通板,便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想再試試看嗎?”
沈芯婕緩慢的眨了一下眼。
程麗儀讀懂她的意思,起身取來LED溝通板,在她腿上架設好,將按鈕控制鍵放進她手裡。
其實她的手指仍有微弱的力氣,只是手臂已不大能動。一切就緒後,她試著練習操作溝通板。
程麗儀在一旁耐心的講解著操作程式,陪著她練習。“對,選擇你要的注音符號,然後輕輕按一下。”
溝通板是專為漸凍病人研發的,沈芯婕很快便能掌握溝通板的使用要訣,緩慢地打下一串句子,然後按下播放鍵。
溝通板的電腦女聲代替她念出了句子:“媽,之前的那個人不是我。”
程麗儀愣住。“芯芯,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芯婕緩慢的控制溝通板,按下另一串句子,“這兩個月你看見的人,不是我。”
聞言,程麗儀難過的紅了眼眶,伸手摟住女兒。
“媽知道你很痛苦,變成這樣當然不像你。”
天啊……媽咪完全聽不懂她的話。沈芯婕有口難言,頭疼不已。
她繼續操作溝通板,“媽,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媽在聽,你慢慢來。”程麗儀鬆開了手,慢慢冷靜下來。
沒有太多情緒起伏的電腦女聲在房中播放:“這兩個月,我的靈魂去了另一個地方。”
程麗儀一聽,鼻頭發酸,只當寶貝女兒是因為無法與外界溝通,開始透過冥想紆解這份痛苦。
“媽懂你的意思,你雖然不能走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說話,但你的意識是自由的,可以去任何地方。”
聽著母親自以為是的解讀,沈芯婕實在好無奈。
也對,這種離奇的事,即便是從一個正常人的口中說出來,恐怕也沒半個人會信,更何況是重病臥床的病人。
沈芯婕轉念一想,隨即打下別的句子:“媽,我夢到了自己去了另一個時空,在那裡我變成了另一個人,而且很健康,還差點嫁給一個年紀比我小的男生。”
程麗儀心疼的淚瞅著女兒,將她這席話解讀為,因為不能順利與江凱勳結婚,進而只能透過幻想來彌補心中遺憾。
“芯芯,我知道不能按照原定計劃跟凱勳結婚,你很傷心。不過,凱勳畢竟還年輕,他也有自己的人生……”程麗儀頓了下,便未再往下說。
沈芯婕明白母親的用意,心下悲哀,便按下這串句子:“媽,我知道,凱勳不可能為了我單身一輩子,等我走了,你跟爸要多勸勸他,叫他早點放下,去追尋他自己的幸福。”
程麗儀紅著眼哽咽。“你這孩子就是這麼善良……你要是走了,爸跟媽該怎麼辦才好?”
“媽,別哭。”沈芯婕操作著按鍵,那雙水靈的眼眸微微泛紅,悲傷地凝視著母親。
擔心影響女兒的情緒,程麗儀連忙起身,抱著面紙盒背過身去。
沈芯婕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無助地望著母親傷心。
此時,看護正好抱著一疊乾淨的毛巾走進來,見程麗儀背對著病床,肩膀不住地抖動,心下了然,便也不好意思打擾。
看護先將毛巾歸位,隨後走至病床邊,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枚戒指,輕輕放在沈芯婕的手邊。
程麗儀這時才緩過情緒來,轉身向已配合多時的看護打招呼:“阿貞,你辛苦了。”
看護揮揮手,說:“別這樣說,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程麗儀目光轉回女兒身上時,瞥見擱在她手邊的戒指,納悶問道:“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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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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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4:50
第九章
看護連忙出聲解釋:“早上我幫芯婕擦身體時,不小心把戒指拔下來,跟毛巾包在一塊兒了。”
沈芯婕立刻操作起溝通板,“媽,那是凱勳送我的戒指。”
程麗儀拾起戒指端詳,問道:“凱勳怎會送這樣的戒指給你?”
“有一年我跟凱勳去法國過耶誕節,在市集上看中的骨董戒指,凱勳幫我找好久才找著的。”
“原來是這樣。”程麗儀恍悟,幫女兒重新戴上戒指。
望著指間那枚骨董戒指,沈芯婕驀然想起,當她的靈魂離開二十一世紀前,正好是凱勳為她戴上這枚戒指的時候,莫非……
有可能嗎?這只是一枚再平凡不過的骨董戒指,值不了太多錢,真有這麼神奇的異能嗎?
沈芯婕思緒混亂的想著。
“芯芯,怎麼了?”見她不再使用溝通板,程麗儀擔憂地問道。
“沒事。我有點累了。”沈芯婕按下這串字。
“你才剛學會用溝通板,一下子打這麼多字,當然會累。來,媽幫你拿開溝通板,你先躺下來休息。”
趁著程麗儀挪開溝通板前,沈芯婕又按出一段話:“媽,凱勳什麼時候會過來?”
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相信她這段玄奧經歷的人,恐怕就只有凱勳了,她決定把在東周發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他今天跟你爸要開幾個會,可能晚一點才會過來。你先睡會兒,等他來了才有精神跟他說話。”
程麗儀順手拿開了溝通板,在看護的協助下,靠坐在床頭的沈芯婕重新平躺下來。
沈芯婕無從反抗,只能閉起眼,回到她孤單的牢籠,與外界切斷聯繫。是的,自從她失去說話能力,無法再用言語與外界溝通,她就成了一個什麼也不能做的廢人,終日只能在心中與自己對話。
她的意識,她的靈魂,宛若遭受囚禁,可悲的是,囚住她的,正是自己這一具逐漸僵化的身軀。
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沈芯婕只能細數時間,仿佛永無止境的等待著。
她不想睡,她只想快點把靈魂穿越的事,全告訴凱勳,凱勳知道後,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疲憊來襲,沈芯婕終是抵擋不住,意識逐漸模糊,沉沉睡去。
耳際飄來了若有似無的交談聲,熟睡中的沈芯婕,不安地顫了顫睫毛,意識徐緩恢復清晰。
她慢慢睜開眼,一如往常的,渴望移動自己,甚至是抬起手,揉揉眼角。儘管她很清楚,不管她如何渴望,如何努力,到最後都只能失望的轉動眼球。但……這一次,她成功了!
沈芯婕揉著眼角,用另一隻手撐起身,隨後愣住,胸口劇烈起伏,興奮不已的大喊:“媽!媽!我能動了——”
她當下被眼前的景物狠狠一愣。
這裡不是她的病房。
眼前古色古香的擺設,那些講究細節的雕花梨木傢俱,乃至於她身下的紅木雕葡萄紋架子床,在在顯示她人不在二十一世紀的事實。
怔忡間,她看見金寶端著水盆走進來,來到她身旁,準備為她洗漱。
記憶如潮,瞬間回流,沈芯婕回想起離開東周前的最後印象——
她不是應該在皇宮裡,與婁易一同晉見那個討人厭的東周皇帝嗎?
“小姐,時候不早了,金寶得伺候您洗漱。”金寶擰濕了錦帛,準備幫她擦拭臉蛋與雙手。
“我自個兒來。”沈芯婕伸手搶過了金寶手裡的濕巾子。
金寶當場大愣,嘴巴張得大大的,撞鬼似的退了一大步。
沈芯婕納悶不已。“你怎麼了?還有,我不是跟婁易一塊兒進宮了?怎麼會在這兒?”
金寶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面色轉喜,激動的撲上前,握住了她的雙手。
“小姐,您總算清醒了!”
“我不是醒了嗎?”她滿眼茫然。
“不是呀,我的意思是您總算恢復神智了。”金寶急忙解釋。
“啊?”她更茫然了。“我不是一直很清醒嗎?”
這下改換金寶一臉發懵。“小姐,您、您都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麼?我不是應該在宮裡嗎?我記得……我見到了皇上,然後……我的頭疼了……再然後……”
一下子在兩個時空穿梭來去,沈芯婕的記憶有些混亂,說起話來也語無倫次。
金寶難以置信的嚷道??“看來小姐真的全不記得了。”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婁易呢?奶奶呢?”她還得跟婁易假結婚,好哄騙老人家放心呢。
金寶眼圈發紅,鼻頭一酸,哽咽道:“小姐……您醒得太晚了,老夫人她……她走了。”
沈芯婕水眸倏然瞪大,手裡的濕巾啪嗒一聲落地。
“你說什麼?”她僵住。
“老夫人在一年多前便已仙逝……小姐當真沒印象嗎?”金寶難過地抽噎。
“一年多前?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她震驚的站起身,四下張望,又問:“婁易呢?婁易去哪兒了?”
“大人去打仗了。前些時候元魏大軍一再進犯東周邊境,折損了幾個將軍之後,皇上便命大人親自督軍前往邊境。”
“打仗?”她腦袋一片混亂。“怎麼會呢……我跟婁易不是正要辦婚禮,好讓奶奶開心嗎?我才離開一下下,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姐,您說的都是兩年前的事了。”金寶誤以為她是因為瘋病發作,方會喪失了記憶。
沈芯婕好片刻回不了神。
她不過回去二十一世紀短短幾個鐘頭,這個時空竟然已過了兩年!
當初,她的靈魂穿越來此,也不過在東周王朝待上短短數日,然而二十一世紀的時空,卻已經過了兩個月。
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兩個時空的時間,為什麼不同步?為何毫無軌跡可循?
見她不語,金寶續道:“兩年前小姐隨大人進宮面聖,後來小姐在宮裡發了病,還在皇上面前昏厥過去,大人送小姐回來時,小姐已經認不得人了。”
“那後來呢?”她心情複雜的追問。
“老夫人很傷心,便想領著小姐回穆川,但是大人不同意,硬是把老夫人留下了,還說不管小姐的病情如何,都會重新擇期迎娶。”
婁易能做到這個份上,實在也不容易……沈芯婕心下惘然的想道。
“不過,後來老夫人病了,一直沒能下榻,大人與小姐的婚期便擱著,一延再延,也就沒了下文。”
“奶奶是怎麼死的?”
想起那個面目慈祥,心胸寬大的老婦人,儘管她與何氏並不熟悉,可她很清楚,何氏就是個心地良善的好人,為了報恩,竟連親孫子的終身大事也給賠了。”
“老夫人原就年事已高,後來見小姐又發病,心情一直悶悶不樂,身子一天天的弱了下去。那年隆冬又特別冷,一連下了五日大雪,寒冷至極,老夫人挨不住那樣的天氣折騰,染上了風寒,這一病就沒再下過榻。”
聽罷,沈芯婕頓覺胸中一陣空,鼻頭漸酸。
見主子為了老夫人的死而傷神,金寶連忙岔開了話:“不過,眼下小姐清醒了,大人回來肯定很高興。”
“奶奶都死了,有什麼好高興的。”沈芯婕坐回榻上,紅著眼眶喃道。
“小姐千萬別這麼說,小姐會這樣也是身不由己,您就別自責了。”
是呀,誰不是身不由己呢?她得了漸凍症,而岑巧菱生下來便是智慧不足,她們在各自的世界受盡異樣眼光,受盡折磨,卻無計可施。
不過……她的靈魂又穿越來東周,是否代表著岑巧菱的靈魂,也跟著穿越到二十一世紀,再次被困進沈芯婕僵化的身軀裡?
尚未理出頭緒,外頭忽然傳來喧鬧聲,有奴僕歡天喜地的嚷叫——
“大人回來了!”
金寶小臉轉喜,趕緊上前拉起主子。“小姐,大人回來了!您且趕緊去迎接大人吧!”
沈芯婕面有豫色,支吾道:“還是別見了……總覺著沒什麼臉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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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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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5:07
第十章
當初說好陪婁易一起演戲,好讓何老夫人開心,她卻沒能履行約定……真是頭疼,那時在東周皇帝面前,肯定害他出了大糗。
“小姐說的是什麼話呢,大人這些年來對小姐可好了,對您不離不棄,每回離府進宮前,總要再三叮囑我們這些下人好好照顧小姐。”
婁易這是謹遵何老夫人的遺訓,要善待恩人之女,才會這麼用心吧?畢竟,有哪個正常人會喜歡傻子?
真是難為了婁易,他在這個時空裡,是個少年得志的優秀人才,連皇帝都想拉攏他,幫他找老婆,可他為了孝順何老夫人,被迫得跟岑巧菱這樣的傻子綁在一起。
“小姐,您別再磨蹭了,趕緊起身著裝前去迎接大人吧!”金寶不由分說地拉起主子,興高采烈的動手為她著衣。
“欸——金寶,你先等等,別拉我——”
見著了那個小屁孩,她該說什麼才好?是該先道歉,還是先向他解釋?
哎,好頭疼呀!
騙人!那不可能是小屁孩!
望著眼前那個端坐在鐵梨木官帽椅上,一身黑色戎裝,臂上護甲仍未卸下的俊朗男人,沈芯婕震驚不已。
儘管在這個時空裡,她的靈魂已離開了兩年,然而,在她的認知裡,感覺自己不過短暫離開幾個鐘頭……
水眸不停的眨動,仍是眨不去眼前的事實。
那個小屁孩……不對,那個男人,即便坐著,仍看得出他身型高大,衣料下的體魄,雄壯精實。
他變高了,更瘦了,皮膚雖然有些黑了,但依然光滑無瑕,俊秀的臉譜起了細微的變化。
一雙眉眼越發俊朗有神,豐厚的前額,鼻樑挺拔如刃,將瘦削的臉龐對等地劃分開來,那對深邃的烏黑眼瞳,分別鑲在微陷的眼窩裡,他模樣變化不大,但褪去了先前稍嫌溫軟的那份稚秀,變得英挺成熟,眉眼之間更添一抹堅毅。
他是吃了什麼才能長成這樣?沈芯婕兩眼發懵。
婁易接過管事奉上的涼茶,一個不經意抬眸掃去,與呆杵在門口的她對上眼。
送往唇邊的杯盞頓住,他微攢峻眉,似是不喜看見她……沈芯婕心思向來敏感,當下便能從他那雙眼裡,讀透他的心思。
也對,當初她無緣無故“消失”,害他在皇帝面前丟臉,連何老夫人都沒能安撫上,全盤打壞他的計畫,他肯定看她很不順眼。
沈芯婕尷尬的掩眸,不知該用什麼心態與姿態面對那個男人——是的,看著眼前這個強壯成熟,渾身散發出男性費洛蒙的高大傢伙,她已經喊不出小屁孩這個詞。
想不到她才離開幾個鐘頭,遠在另一時空的小屁孩,已經正式晉級為大男人。
“她怎麼會在這裡?”婁易面色微沉,質問退到沈芯婕身後的金寶。
金寶覷了覷主子,不敢逾越發言,沈芯婕沒轍,只好硬著頭皮揚起笑。
“呃,婁易,你回來啦……”她抬起手左右搖晃兩下,笑容與嗓音明顯發虛。
婁易一怔。
她咬咬唇,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停在婁易的面前,將那個她快認不得的男人,端詳得更仔細些。
唔,他先前是長這個樣兒嗎?怎麼才長了兩歲,氣質啊,形象啊,就連眼神看上去都不太一樣,真的挺陌生。
“對不起,我……我回來得晚了。”她一臉歉赧,又湊得更近些,用著僅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婁易一震,不置一詞,放下了杯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出了正廳,來到中庭園林的水榭裡。
府裡豢養的幾隻紅雁,在水榭攔杆上小歇,聽見雜遝而至的腳步聲,隨即振翅飛起,那畫面頗是壯闊,看得沈芯婕小嘴微張,讚歎連連。
“好美……”她嘴裡低嚷,眸光一轉,觸及某人冰若寒石的黑眸,隨即沒了聲。
小屁孩長成了大男人,不過路線還是沒變,一樣走冷酷路線,光是那雙眼便能把人活活凍死,切!
“沈芯婕?”
醇厚低沉的聲嗓一落,她心頭莫名一記震顫。
他的嗓音幾時這麼……這麼性感了?是因為他人變成熟了,氣質不同了,連帶地嗓音聽起來也跟從前不一樣了?
看見她靈活生動的表情,以及口中說著那些難以理解的胡言亂語,婁易總算能確定,眼前這個女子真的是“她”——
那個憑空出現,說著各種他聽不懂的奇怪言論,自稱她不是岑巧菱,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沈芯婕,真的回來了。
望著面前這個目光清澈、神智清朗的女人,婁易陣光漸沉,胸中頓時有股難以言喻的熱流在竄動。
“已經過了兩年,什麼都變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她心頭似被刺了一下,內疚湧上來。“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他冷冷地問:“兩年前在皇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會突然暈過去?又為何你醒來後又變傻了?”
他什麼都變了,唯獨冰冷直接的個性沒變,說話還是一樣單刀直入,絲毫不拖遝。沈芯婕在心底咕噥。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記得那時突然什麼也看不清,頭很暈,手腳不受控制……就好像當初發病那樣。”
提及當時的經過,沈芯婕雙手環住自己,小臉泛白,仍然心有餘悸。
婁易皺了下眉,“發病?”
“你忘了嗎?我不是曾跟你說過,在我那個世界裡,我得了一種病,手腳會慢慢的僵硬不能動,到最後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
“漸凍症。”他回想起來。
“嗯,沒錯,就是這種病。”呀,想不到他記憶力這麼好。
“所以,你是說岑巧菱也得了這種病?”
她急忙搖首解釋:“不是,不是!你誤會我意思了。”
他眉頭一挑,黑眸凜凜的直盯著她,等著她解釋。
“我是說,當我們去見皇帝時,我當下渾身不對勁,那感覺就像是我當初發病那樣,然後我的靈魂便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他不解,“回到……原來的世界?”
“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
當初她穿越來此,便將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事透露給婁易,只因婁易雖然年輕,個性卻異常沉穩,加上他又是婁家發號施令的主事者,她若想尋求協助,除了把真相告訴婁易,賭上一把之外,別無他法。
也幸好她賭對了,眼下在這個時空裡,還有婁易願意信她,若是連他都不信,她真不曉得這些話還能跟誰傾吐。
“我沒說你騙人。”見她神色著急,他沉沉說道。
“我知道,我說的這些話,在你聽起來很荒唐,像是胡說八道,但是我真的沒瘋,婁易,你信我的,對不?”
他沉默片刻,方點頭,“我信。”
兩年前她在皇帝面前失態,暈厥醒來後,又變回了從前瘋傻的模樣,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完全信了她的話。
她真的不是岑巧菱。真正的岑巧菱,就是個瘋傻的姑娘,神智渾沌,不識字,說話顛倒無序,只會一個勁兒的傻笑,做出一些有失儀態的舉止。
這與他親眼看見,交談過無數次,還會跳著東周、元魏都不曾見過或聽說過的奇異舞蹈,那個自稱為“沈芯婕”的女人相比,完全是天差地遠。
他自小入軍營,十幾歲便隨父親出外南征北討,見過蠻族的巫術,見過元魏信奉的道法玄術,見過的異象遠比一般人還多,沈芯婕說的話縱然難懂,且教人匪夷所思,可當他親眼目睹岑巧菱前後判若兩人,他便信了她說的話。
沈芯捷聞言大喜。“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信我。”
見她滿眼信賴,他心中微動,問道:“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當初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應該是可以說得上話的人。”
她笑得靈精可愛,一副將他當作自己人的親昵,婁易喉頭微窒,心底蕩漾著一抹異動。
“那你為何又會再回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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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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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5:26
第十一章
“就跟你說了,一切發生得莫名其妙,我始終也沒弄懂……而且,我回去原來的世界也才短短幾個鐘頭,想不到再回來,你們這兒已經過了兩年。”
“真有此事?”他實在無法想像,她描繪的另一個世界長什麼樣兒,只能選擇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嗯。真的很奇怪吧?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她直歎氣。
“那你……還會回去嗎?”他一臉漠然的問道。
“想,也不想。”她矛盾的回道,神情有些悲傷。“我想念我的親人,真的很想很想。但是,我害怕回去等死。”
末了,她臉上的悲傷換成了驚惶,仿佛遠在另一個時空,有惡獸等著她。
事實上,二十一世紀等著她的,是沉默無聲的囚禁,是漫長的折磨,是死亡前的寂靜等待,遠比會將她一口吞噬的惡獸,更教她恐懼。
見她眼中滿是驚懼,咬緊的嘴唇泛成死白,婁易眉頭微擰,心念一動,不由得探出大手,輕攏住她的肩頭。
感覺肩上驀然一沉,沈芯婕回過神,望著面前足足高出她一顆頭的男人,剛毅的臉上有著一絲淡淡溫柔,眼神充滿安撫,她心中驀然一動,竟有些不知所措,更無法再用著對待後輩的心態看待他。
婁易目光沉沉的望著她,那異常深邃的陣光,教她心中鬧慌,兩頰微微發暖,心跳不安分的躁動著。
這一刻兩雙陣光交會,周遭流動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曖昧,片刻間,誰也沒開口,就這麼靜靜地相互凝視。
她從不曉得,原來婁易也有這般溫柔的一面……心,暖暖的,怦然跳動。
為了掩飾那份局促感,她故意扯開笑容,戲譫地說:“欸,我說你啊,這兩年來都吃了些什麼啊?整個人長高長壯不說,就連模樣都變了。”
“變了?”他微微眯眼。
“對啊,變了好多喔……我記得你之前不是長這樣的。”先前是俊俏的小花美男,如今像是吃了“超級瑪莉”裡的磨菇,瞬間長成了陽剛俊美的超級男神。
見她一臉懊惱地咕噥著,表情甚是古靈精怪,婁易嘴角一揚,清淺地笑了。
“啊!”她騫然大叫,一手指著他。
他隨即斂笑,凜目,皺眉,謹慎地望著她。
“你笑了!”她新奇地嚷道。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冷道。
“你先前像個小老頭似的,老闆著張臉,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她誇大的重哼一聲。
“我確實已經不小了。”
“啊?你不也才十八歲嗎?”她驚詫。“十八歲在我們那兒還沒有成年呢。”
“在我們這裡,十八歲便已能擔負起一個家。”他提醒她。
“差點忘了,你們這些古人早熟得很。”
不過……先前兩人相差了八歲,結果她離開幾個鐘頭後,他就硬生生多長了兩歲,實在讓人無所適從。
端詳著渾身散發出成熟男性氣質,眉眼不再青澀稚秀的婁易,沈芯婕突然有種自己明明長了他六歲,卻好似小了他六歲的錯覺。
隨後她又想起,他剛打完仗回來,不禁好奇地問:“我聽金寶說,你去打仗了?”
“我自幼在軍營長大,我爹是封侯大將軍,我若不打仗,還能做什麼?”
口氣可真狂妄……不過,他才十八歲,已能上戰場殺人,對她這個現代人而言,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成熟。
沈芯婕瞅了瞅他,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麼?”婁易一眼便看穿她心思。
“你……殺過人嗎?”
婁易無語的瞟她一眼,譏諷地反問:“難不成我上戰場是去救人?”
沈芯婕自知問了個蠢問題,臉一紅,不吭聲了。
她當然知道他出身武將之家,從小就隨父親入軍營這些事,然而,畢竟在她這個不曾見過殺人場面的現代人而言,她很難想像他殺人的畫面。
“那不然,在你說的那個世界,那兒的人不打仗嗎?”
“打是打啦……不過,那是別的國家在打,我住的那個國家,是不打仗的。”
原來如此,莫怪她會如此驚訝。婁易忖道。
“對了,奶奶的事,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她垂眸道歉。
“都是命,怪不了誰。”他淡淡說道。
儘管那張俊臉不帶一絲情緒,可她仍能從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捕捉到他的傷心,想來他對何老夫人的感情很深吧?
“不過這樣一來,你也不必被迫娶我,可以去娶公主了。”她笨拙地安慰起他。
他又瞟她一眼,目光涼颼颼的,直教她背脊發毛,懷疑自己說錯了話。
“我沒打算娶公主。”
“那你……”
“奶奶死前讓我答應她,要照顧岑巧菱到老,一輩子對她不離不棄。”
沈芯婕傻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還是一樣要娶你。”
“啊?!有沒有搞錯?”搞什麼鬼,她兩個時空穿梭來去,被折騰得夠累了,回來這兒還是逃不過被迫嫁給他的命運。
見她滿臉排斥,婁易頓生不悅,俊顏發寒。
“你就這麼不願意嫁給我?”
“不是我嫌棄你,而是……”她頓了下,思索著該怎麼表達比較妥當,隨後又道:“在我那個世界,我們是不可能為了哄老人家就隨便成親,必定得是兩個人真心相愛,才會決定相守到老。”
“你這次回去,可有見到你的未婚夫?”婁易沒由來的冒出這一句。
她小臉黯然。“沒見著。我睡了一覺,醒來後便回到這裡。”
“你還想著回去嫁給他嗎?”
她苦笑。“就算我回去,也不可能嫁給他。那個世界的我,早已不能動,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麼好顧忌的?”他挑眉。
她懵了懵,這才發覺,原來他問這麼多,為的就是說服她嫁給他!
沈芯婕火大,繃起小臉死命瞪他。“你想得美!反正奶奶已經不在了,你娶不娶我,她都看不見,你何必這麼死腦筋呢?”
“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那如果我們成親之後,你會放我自由嗎?”她機靈地反問。“先前你答應過的,只要我陪你演戲哄老人家,你不會插手管我的事。”
婁易不作聲,直勾勾盯著她片刻,然後出聲應允:“好,只要你願意嫁給我,往後我不會管你。”
“真的?”她水眸頓亮。
“不過,你不能做出任何可能傷害自己的事。”
當他目光沉沉的望著自己,說出這席話時,她胸口莫名一跳,有些說不清的異樣情緒,在心頭遊動。
但,她立刻會意過來,他之所以會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她這具身軀,到底並不屬於她,而是屬於岑巧菱的,他是為了保護岑巧菱,才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想通之後,沈芯婕便將心頭那陣騷動壓下去,佯裝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你放心,我好不容易能健健康康的活著,怎麼可能會傷害這副身軀。”婁易見她眉開眼笑,一臉神采飛揚,那兩片優美的薄唇不由自主地揚起。他一直想著她。
那個自稱是沈芯婕的古怪女子。連他自己也想不透,為何這兩年裡不斷想起她。
她說的那些奇怪言語,描繪的另一個世界,在在讓人難以想像,可他知道她是真實的,她確實不是岑巧菱,而是另一抹不屬於這裡的魂魄。
“婁易,東周有哪兒好玩?又有哪兒漂亮?”
“南方。”
“南方?是嗎?”她往前走,將手搭在欄杆上,望著眼前的人鑿湖池,笑得微彎的眼眸,裡頭滿溢著掩不住的渴望。
婁易從未見過如她這樣的女子,好似恨不得背上有雙翅膀,隨時能振翅高飛,飛向她嚮往的不知名遠方。
在另一個世界,經歷了那麼多苦痛的那個沈芯婕,究竟生得什麼模樣,如今又成了什麼模樣?又是什麼樣的世界,造就了這樣大膽奇特的女子?
幽黑瞳眸,浮現一絲迷惑,望著背對而立的纖細人影,婁易心中竟生起了一股想抓住她的衝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5:41
第十二章
可像她這樣的女人,又有誰抓得住?莫名地,這個念頭竟教他感到煩躁不安。
連著幾晚,沈芯婕睡得並不安穩。她很怕,怕一覺醒來,靈魂又回到二十一世紀,回到那具僵硬的身軀裡,被冷凍,被幽禁。
因此每到夜裡,她便在房裡,反覆練習熟記於心的芭蕾舞步,一直練到筋疲力盡才肯上榻入睡。
偶爾幾次被金寶與其他丫鬟撞見,她們全嚇壞了,還以為她是中了邪,跳起了詭異古怪的舞蹈。
久而久之,府裡下人間竟然流傳起,岑巧菱不僅有瘋病,更疑似撞了邪,入夜後便會做出怪異之舉。
甚至有好事的管事前去稟告婁易,建議是否該為她找個巫醫或道長,可婁易不為所動,府裡下人以為自家大人是鐵齒不信邪,方會無動於衷,自然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只是,到了兩人成親那晚,宮中來了道皇帝口諭,說是為了護全剛剛被封為樞密使的婁易的名聲,少年皇帝特地讓宮中老御醫前來為沈芯婕醫治。
“這個皇帝又想做什麼了?”聽罷婁易轉達的聖旨內容,沈芯婕氣惱地在書房裡的羅漢榻上一屁股落坐。
婁易沒讓她知道,整座皇京的人,上至皇帝,下至尋常百姓,沒有一個人認同他娶她。
人們皆道,好好一個出眾優秀的少年樞密使,竟然要娶一個疑似中邪的傻子為妻,實在是暴殄天物。
婁易默了片刻,忽道:“陛下仍想著替我指婚。”
沈芯婕愣住。“指婚?你是說……”
“陛下年少,皇權有一半把持在太後手裡,為了鞏固皇權,陛下自然得拉攏我們這些年輕官員。”
“原來是這樣……說到底,皇帝一直想跟你當親戚,為的就是拉攏你。”
這樣看來,婁易混得真不錯,連皇帝都得想方設法收買他,嘖嘖,眼前他才十八歲啊!等他再大一些,真不曉得會有多大作為?
“可是我們就要成親了,皇帝還能怎麼著?”她不滿地哼聲。
“你是真不曉得,還是真的忘了?”婁易美目飄現淡淡笑意。
“啊?”
“我們這兒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對呀,她居然忘了!這種固守著封建陋習的古代社會,男人愛娶幾個老婆,便能娶幾個,完全不受法律與道德規範。
秀眉緊蹙,沈芯婕當下整個人都不好了。
儘管她是為了幫助婁易實現對何老夫人承諾,才決定嫁給他,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接受這種荒謬的夫妻制度。
見她面色微變,婁易微皺了下眉,沉聲問:“怎麼了?”
沈芯婕覷他一眼,笑容不太自然的回道:“沒、沒事兒。”
婁易看出她神情有異,卻不動聲色,又問道:“你的世界也和這裡一樣嗎?”
既然他找死提起,那就甭怪她沒憋住。沈芯婕粉唇一撇,不悅地說道:“當然不一樣。在我們那裡,男人只能娶一個妻子,不能同時娶好幾個妻妾,這是犯法的。”
莫怪乎方才她的表情那麼古怪。婁易忖道。
“欸,婁易,假如皇帝真有意再塞個公主給你,你會接受嗎?”她好奇地問。
婁易睨著她。“那你會接受嗎?”
她當場一噎。“……當然不接受。”
“你只是做個樣子與我假成親,又不是真心要嫁予我為妻,你有什麼好介懷的?”
……說的也是。她哪來的資格與立場介意?沈芯婕憋屈的想道。
“再怎麼說,我也是正妻——雖然是有名無實,可我還是得顧及岑巧菱的面子嘛。”她一派正義凜然的說道。
“你總在三更夜半跳沒人看得懂的舞,絲毫不在乎被下人傳成是撞了邪,竟然也會顧及岑巧菱面子?”他嘴角微揚,語氣平淡,話裡卻滿是暗諷。
她被他反嗆得語塞,兩頰泛紅,氣虛地反駁:“想不到你平常那麼沉默寡言,嗆起人來還挺流利的。”
“我不是沉默寡言,只是不想浪費太多口舌。”他面無表情的淡道。
她不以為然的皺了皺鼻頭,嬌哼一聲。
“明日御醫過來,記得別在他面前提及那些古怪的話。”末了,他不忘叮囑她。
“嗯,我知道。”她努了努小嘴。
婁易起身欲走,臨到門邊,忽又被沈芯婕喊住。
“婁易。”她低喊一聲。
他停步,側身回睨著靠坐在羅漢榻上,坐相不算端莊,一手托腮的那個女人。
“你……有喜歡的姑娘嗎?”她睜著水靈大眼,表情充滿好奇。
俊顏微微一怔,不曾在她面前有過猶豫的婁易,竟然停頓了好半晌才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莫名地,婁易居然想探明她的用意,想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原因才這麼問,是因為好奇,抑或……她對他有些不一樣的心思。
她咬咬唇,道:“你就沒想過,萬一以後你有喜歡的姑娘,卻因為我的緣故,而不能娶她為正妻,這樣不是很遺憾嗎?”
婁易尚未答覆,卻見她抬手輕拍前額一下,嚷道:“我真傻了不成,要是真有這種事,你直接跟我離婚——不對,你們這兒不說離婚,你們說什麼來著?”
她微蹙秀眉,尋思片刻,粉拳輕捶了一下茶几,道:“和離?對了,你們這裡是說和離,沒錯吧?”
“在你那個世界,離婚便是和離?”自從相信她來自另一世界,他對她說的那些古怪言詞,總會特別留心。
“嗯。”沈芯婕點點頭。“往後你若遇見了真心想娶的姑娘,我們便和離吧!”
“不成。”他態度強硬的駁回。
“什麼不成?”
“我答應過奶奶,一輩子對岑巧菱不離不棄。”他目光凜凜,神情冷峻,一副不容誰來挑戰這份決心的悍然。
“就算遇見你真正喜愛的姑娘,你也不打算跟我和離?”她真不敢相信,他這麼愛耍酷,這麼強硬狂妄,骨子裡竟然會這麼……這麼愚孝!
何老夫人是老一輩的人,觀念自然守舊,可為了報恩,卻要親孫子一輩子都被個傻子綁死,這根本是陷自家孫子于終生不幸啊。
“我若娶了你,婁家主母便只有你一個。”
迎上他幽湛漂亮的黑眸,她心口驀然一窒,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可身為一個女人,乍聞這句話,很難不受動搖。
“你連戀愛都沒談過,只為了報恩,便打算一輩子綁死在岑巧菱身上,未免也太可憐了……”
“戀愛?”他皺眉。
“在我們那兒,男女還未正式成親前,是可以自由戀愛的。”
“自由戀愛?”聞言,他眉間的摺痕又深了些。
“就是……”欸,要把現代人的觀念翻譯成古人的話,還真是頭疼。
“啊,我知道了,應該這麼說吧!就是在成親之前,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我們都可以自由的談情說愛,當然一次只能跟一個人,不能一次跟多個人,這樣就是劈腿。”
婁易實在無法理解她那個世界的觀念,皺緊眉頭回道:“聽起來你那個世界的男人與女人,終身大事並不是透過媒妁之言。”
“那當然!我們才不會因為爹娘的一句話,或是奶奶的遺言,就隨便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這麼努力的開導他,他能不能趕緊開竅呀!
“可惜,這裡不一樣。”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婁易淡淡一笑,笑裡帶有幾分嘲諷意味。
“你怎麼這麼不知變通啊!”她氣炸。
其實,她心底也清楚,並非婁易不知變通,而是他身處的時空環境,以及自幼被灌輸的傳統觀念,使他無法理解,更無法認同她所說的自由戀愛。
只不過,她畢竟是享受過自由的現代人,她可以忍受那些八股封建的傳統,可關乎於戀愛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她實在無法苟同。
婁易見她一臉義憤填膺,嘴角不禁微揚,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便把喜歡的姑娘納為妾吧。”
“納妾?”她一臉懵。
不喜歡的當老婆,喜歡的當妾……他的觀念要不要這麼扭曲啊?:望著婁易離去的高大背影,沈芯婕一張秀麗小臉苦皺起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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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5:59
第十三章
天藍水綠,海天一線。
幾艘客船與貨船航行在河面上,相繼駛進碼頭,遠處有幾艘規模小一些的內河船,不久前才駛離,在深闊的江河上掀起漣漪。
此地是“汴淮”,位於皇京的東南角,正巧是京畿多條內陸河彙集入海的重要場域。
朝廷不僅在此設立市舶司,造船與修船業亦順勢在此大興而立,官造與私造皆有之,汴淮更是東周漕運的重要樞紐。
為了容納這些往來運輸的船隻,朝廷在汴淮陸續建了幾座碼頭,相關船業與私人船運隨之蓬勃發展起來,帶動了這一帶的海運商機。
主走海路的船坊,多聚在虹鵲橋這頭,會循海路船舶的,大多是往來元魏與他國的商賈,偶爾混著他國行商的異族人,因此出入分子較為複雜。
走內河的船坊,則多聚在虹鵲橋另一頭,多是往來南北的東周百姓,抑或是南貨北賣的載貨商船,出入分子較為單純。
橋上除去船坊之外,大多是簡陋的食肆與酒鋪,以供船夫或行船人休憩吃飯。
此時,一身男子裝束,穿著月牙色錦袍,外面披上一件鴉青色披風的沈芯婕,端坐在橋頭的食肆裡,吃著一碗只要兩枚碎銀,外加兩顆魚兜子的大燠面。
這面的氣味與口味,與記憶中她最愛的臺灣乾麵相似,她吃上第一口時,眼淚差點掉下來。
“小姐,餅買好了——哎,您慢點吃,小心噎著了。”
同樣穿著一身男子裝束的金寶,拎著包裹在油紙裡的一長串大餅,去而複返。
沈芯婕吃得正歡快,感動得熱淚盈眶。“金寶,這面太好吃了!比樞密府裡的東西要好吃太多了!”
金寶一臉困惑,樞密府裡聘的可是京中頂尖大廚,燒出來的菜幾可媲美皇宮菜,這幾枚碎銀一碗的大燠面,哪裡比得上呢?小姐真是……
“你都買了些什麼餅?”沈芯婕放下木箸,迫不及待地接過金寶手裡那串餅。
“我買了油餅、蒸餅還有糖餅,小姐你不愛菊花味兒,所以就沒買菊花餅。”
“太好了,一會兒上船就能好好享用了。”
“上船?”金寶愣住。
沈芯婕嘻了下,連忙改口:“我是說,一會兒去碼頭晃晃,正好能一邊欣賞海景,一邊吃餅。”
方才趁著打發金寶去買餅時,她已經跟一艘船家談妥,等會兒開船給她留個位子……這事當然不能讓金寶知道。
她可是假借出來置辦妝奩的名義,好說歹說才把金寶騙出來。
“小姐,我們趕緊回去吧,管事不知道我們偷跑出來,要是發現我們不在府裡,肯定要出大事了。”金寶不安的勸道。
“等皇帝派來的老御醫走了,我們再回去。”沈芯婕咬了口魚兜子,一臉滿不在乎的說道。
“啊?我怎麼給忘了,今兒個老御醫要來府裡給小姐診脈呀!”金寶當下直犯急。
“不急,不急,我們吃完了面再走。”反正那些人都把她當成瘋子,她何苦回去任人擺佈,不必猜也知道,那個皇帝肯定不安好心。
“小姐!”金寶急得紅了眼眶。
沈芯婕慢條斯理的吸完最後一根麵條,放下木箸,假意取出繡花荷包翻了翻。
“金寶,糟了!”她慌張的低嚷。
“小姐怎麼了?”
“我錢沒帶夠,不夠付面錢。”
“啊?這怎麼可能……”
“我把銀兩全給了你,讓你去買餅了。”
“不會吧?”金寶驚慌失色地覷了一眼食肆老闆,那是個露出兩條膀子的粗壯大漢,肯定不好相與,更遑論是賒帳了。
沈芯婕扯了扯金寶的手,壓低嗓音道:“我在這兒等著,你趕緊回樞密府取錢來。”
“這樣……好嗎?”金寶一想到要將主子獨自留下,當即猶豫起來。
“難不成你敢向老闆說我們要賒帳?”她暗暗指向正高舉菜刀,剁著剛起鍋的抹肉,神情頗見兇狠的食肆老闆。
看著那刀起刀落,冒著熱煙的抹肉,被俐落地剁成兩半,金寶瞅得一驚一乍的,臉色發白。
“不成不成,那老闆看上去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不如我留在這兒,小姐趕緊回樞密府取錢過來。”
沈芯婕聽了差點暈倒,這個金寶也太死忠了!
“不行,面是我吃的,我理應留在這兒等,況且皇京的路我又不熟,萬一迷路可怎麼辦?還是你去吧。”
萬一小姐迷了路,那可就糟了!小姐在這兒等著,還比較安全。金寶聞言,甚覺有理,隨即起身。
“小姐且在這兒稍待片刻,千萬別亂跑,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取錢來贖小姐。”
“快去,快去。”沈芯婕直?手。
金寶一臉視死如歸的奔出食肆。
這一頭,只見沈芯婕重新拿出錦緞繡花荷包,取出該付的面錢往桌案一擱。
“跑堂大哥,我把錢擱這兒。”
“欸。”
沈芯婕摶著金寶留下的那串餅,一派輕鬆的晃出食肆,來到位在碼頭八字橋旁的水巷,與方才談妥的船家打招呼。
“船家,船幾時開啊?”她望著綁在碼頭邊的一艘藤舟,以及遠遠地正要靠岸的落腳頭船。
“姑娘,你就一個人搭船?”船家目光上下端詳著她。
儘管沈芯婕一身男子裝束,可她肌膚白皙,眉眼清麗,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裝。
“嗯。”沈芯婕畢竟是現代人,並不覺得女人單獨走動有什麼不對。
“姑娘這是準備上哪兒?”船家好奇地問。
“南方。”她記得婁易提過南方,早想好逃婚後便去南方。
船家指著剛靠岸的一艘貨船,道:“這艘貨船工藝上好,十分穩固,能載貨亦能載人,包准安全,而且船速又快,只不過這船資嘛……”
沈芯婕打開荷包,取出一枚白銀,爽快地遞給船家。“喏,這夠不夠?”
船家目光倏亮,捧著雙手接過。“夠夠夠!太夠了!連回程的船資都夠付了。”
“回程的船資……”沈芯婕微怔。
離開皇京後,她還會再回來嗎?
不了,不回來了。說她自私也好,她不想為了岑巧菱,被迫與不相愛的婁易綁在一起。
為了她好,也為了婁易的將來好,她離開皇京後,還是別回來得好。
“開船啦!”船夫站在船頭,朝碼頭方向吆喝。
沈芯婕斂起心神,拎著手中的大餅,隨著搭船的隊伍一同上了船。
在她發病之前,她曾幻想過與未婚夫搭上郵輪,到美麗的地中海度蜜月,這也是為何她會選擇走水路去南方的原因。
上了船,沈芯婕站在甲板上,靠著船欄,眺望逐漸遠去的繁榮碼頭,以及雲海深處那頭,依稀可見的繁盛皇京。
向來獨立自主的她,鼻頭微酸,竟覺有些傷感。
這裡不比二十一世紀,既沒有便利的電子產品,更沒有網際網路,她這一走,往後應該再也見不著婁易……
“婁易,對不起,請原諒我。”沈芯婕喃喃低語。
好了,不想了,她的個性本就不愛傷春悲秋,還是進船艙品嘗金寶替她買的餅吧。
沈芯婕垂眸,望著手中那串餅,露出饞嘴的微笑,驀地,忽覺身後有人接近,她下意識回身望去——
才剛看清身後站著一名陌生男子,後頸陡然一沉,某個穴點被擊中,異常疼痛,下一刻,她眼前發黑,當場暈厥過去。
慘了,她這是被綁架了?這些古人也太無法無天,居然大白天就直接擄人!
失去最後一絲意識前,沈芯婕腦中掠過一張俊美冷峻的面龐,她當下有些驚訝,只因她很清楚,人在危難時刻,想起的那個人,往往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不該是婁易的……即便理智上清楚,這裡是另一個時空,凱勳不可能來救她,但,人在危急之刻,哪還有理智可言?
可偏偏她腦中浮現的人,不是凱勳,竟是那個冷冰冰的婁易……
沈芯婕是被間醒的。
她試著睜開眼,卻發現視線遭到異物遮蔽,手腳又不能動彈,心下登時一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6:16
第十四章
……她又回到二十一世紀了?
但,很快地,她發現是自己太緊張了,她的手腳還能動,只是被反綁在腰後,至於視線被遮蔽,那是因為她被裝在一隻麻布袋裡。
“幸好……”她虛脫似的放鬆下來。
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回籠,她想起自己搭上船沒多久,便讓一個奇怪的男人打暈……再醒來後,就成了被綁在麻袋裡的肉粽。
驀地,身旁傳來一道極輕的腳步聲,沈芯婕怔住,不敢輕舉妄動。
一隻手摸上麻布袋,儘管看不清楚,可從對方摸索的手勢來判斷,對方似是在確認麻袋裡裝的是人,而非貨物。
她身上除了從樞密府帳房偷來的銀票,連個值錢的珠寶首飾也沒有,況且還做一身男裝打扮,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何這個綁架犯會挑中她?“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放了我,我願意拿任何東西與你交換。”
她隔著麻布袋,沖著那人大聲喊道。
怎料,那人悶不吭聲,只是繼續探手撫過麻布袋,來到她腳踩之處,也就是麻袋開口打結處。
她屏住呼息,心跳越來越響,靜等片刻,竟聽見窸窸窣窣的鬆綁聲。
麻布袋開口的結一解,光線透進來,她有些不適應的眯起水眸,試著看清楚袋口外的景物。
一雙修長的大手,冷不防地探進袋裡,按住她的腿,她心中一跳,隨即屈起膝蓋,預備狠狠往下踩——
“別動。”
熟悉的低醇聲嗓一出,她愣住,剛要往下蹬的雙腿硬生生煞住。
與此同時,那雙大手已為她解開腳踝的麻繩,然後刷地一聲抽掉麻布袋。
強烈的光源刺來,她下意識抬手遮眼,只露出兩道小眼縫,看清楚一身玄黑常服,眉眼俊美疏冷的婁易。
他高大身軀單膝觸地,半蹲半跪在甲板上,他身後是無垠的藍空,幾隻海鳥振翅飛過,她一時看懵了眼。
莫名地,她胸中微燙,鼻尖發酸。“婁易……”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神色冷峻,語氣森寒。
“啊?”她滿腔感動霎時被澆熄。
“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目光嚴苛的訓斥道:“在這裡,你不是沈芯婕,而是東周樞密使的未婚妻岑巧菱。”
她自知理虧,沒得反駁,只能乖乖挨駡。
“你曉不曉得,眼下東周與元魏兩國對立,局勢微妙,兩國之間雖然立下律法,百姓良民來往不得引戰或傷害無辜,可兩國之間有些不肖之徒,利用兩國尚未明令禁止百姓互通有無的便民之道,肆意擄人買賣,甚至是幹下偷拐搶騙的不法之事。”
婁易面色冷峻,語氣甚為嚴厲,一思及他先是得獲下人通報沈芯婕失蹤,
後又透過派出去的探子回報,得知調查的這幫牙人,此次擄綁的落單姑娘,其容貌與身型,似乎與正巧在碼頭失蹤的沈芯婕相似,他當下便領著幾個心腹搭上船,追至另一座碼頭,趕在這幫牙人出海之前,搭上了這艘貨船,才能順利救出她。
“擄人買賣?!”她驚嚷,瞠眸張望。
沈芯婕一臉訝然,也不顧雙手還反綁在身後,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到憑欄前一看,這才發現船已靠岸。
然而,此岸已非彼岸。
碼頭不是她上船的那一座,岸上的樓房與風景,亦非原先見過的樣貌,而碼頭上吆喝的船家,以及上下船的百姓,裝束打扮亦與她熟悉的樣式有出入。
她轉過身,驚詫地問:“這裡是南方?”
婁易目光冷冽的掃她一眼。“你說呢?”
“不會吧?!……這裡是元魏?不可能吧!我沒暈這麼久吧?”
少唬她,她再蠢,再沒地理概念,也曉得兩個泱泱大國之間,肯定隔著相當遙遠的距離,要從東周到元魏,肯定要搭好幾天的船。
“此地是兩國之間最近的碼頭,小船快則三日,慢則五日,大船快則兩日,慢則三日。”婁易冷著俊臉解釋道。
她記得當時上船前,船家一再強調她搭的是大船,可見婁易真沒唬她。
她懵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元魏的牙人把你帶來這兒。”
出於沉默的性子,這中間發生的事,婁易一概省略未提。
例如,為了不讓那些牙人起疑心,上船之後他低調行事,將船上眾人的底細全查了個遍,找藉口接近擄走她的牙人,套出了暗號後,才出手解決了那些牙人。
由於船工全與這幫牙人有勾結,他讓探子費了些工夫,陸續收買了船工,方能一路安全抵達元魏。
婁易站起了身,邁步走來,扯過她仍反綁於腰後的雙手,沒兩下便幫她松了綁。
她轉了轉酸麻的手腕,又揉了揉肩膀。“好疼……”
瞥見她手腕上的淤青勒痕,婁易陣光一沉,從腰帶暗袋裡取出一隻藥瓶。
“把手給我。”
聽見他冰冷的命令,沈芯婕納悶地瞅去一眼,正欲開口,手已經被他一把抓過去。
他咬開瓶塞,自藥瓶裡倒出濃稠的膏藥,俐落且仔細的為她上藥。
她怔住,看著他這一連串體貼的舉動,心頭竟有些酸酸軟軟的……
啊,不對不對!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呀!她可是已經有未婚夫的人,怎能對這個小屁孩,啊,不對,他已經不再是小屁孩了,總之,她不該對凱勳以外的異性產生動搖。
“你這便是胡鬧的下場。”婁易美目一揚,森森地凝瞪她。
“婁易,你別忘了,我比你大,少用那種口氣教訓我。”她不服氣的抗議。
婁易遞了抹嘲弄的眼神過來,她當下一噎,險些氣岔。
“你那是什麼眼神?”一副瞧不起人的踐樣,真可惡!
“你說,你在你原來的世界是二十四歲?”
“是啊。”驕傲挺胸。
“可你在那個世界裡已不能動彈。”他嘴角微揚,上著藥的手勁異常輕柔。
“……是啊。”這句回答明顯氣虛。
“換言之,沈芯婕一直停留在二十四歲,不曾再長過。”
呀,他這樣說……似乎也挺有道理的。她的身軀不斷老化,可被困在身軀裡的靈魂,卻始終保持著原來的狀態。
她的靈魂,仍停在原地,停在發病前的二十二歲。
她的心靈狀態,精神狀態,乃至於思緒想法,因為身軀無法再與外界進行交流,因為無法開口交談,全部停滯不前。
頓悟了這一點,沈芯婕忽然發覺,眼前的婁易,不再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稚秀美少年。
婁易見她一臉恍惚,似有所覺,並未多說什麼,兀自上好藥,便放開了她。
“你為什麼要逃跑?”他神情嚴峻的質問起她。
她恍惚醒神,理直氣壯的回道:“我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他攢起好看的墨眉。
“我怎麼想,都覺得你很虧,你是為了報恩才不得不娶我——岑巧菱,連戀愛都沒談過,就這樣被綁死了,實在太不值了。”
“沈芯婕,我不是你那個世界的人,我不需要談什麼戀愛。”
“那是因為你還沒遇上真心喜歡的姑娘,等你遇上了,你一定會後悔自己不能給她最好的。”
見她擺出一副仿佛已能預示未來的神氣模樣,婁易唇角漸起波紋,竟是微微地笑了。
她大概不曉得,其實他早就遇上喜歡的姑娘……
“你聽我說。”沈芯婕誤將他這抹笑當作是嘲笑。
“別說了。”
“不是呀,我是跟你說正經事——”
話未竟,婁易忽然一把將她拉進懷裡,霎時,薄冽的男性氣息襲上鼻尖。她心口一跳,兩頰泛起紅暈,正欲斥責,卻聽見他低聲撂下命令:“把眼睛閉上。”
她愣住,這才發覺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盯著朝他倆走來的兩名男子。
“裝暈。”他嚴厲的低喝。
沈芯婕再怎麼後知後覺,也看得出事情並不單純,只得乖乖聽令。閉眼,裝暈,往他懷裡軟軟靠去。
這一靠,意外地驗證了一件事。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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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6:33
第十五章
他確確實實是個男人了。枕靠在臉頰下的胸膛,堅硬結實;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強壯有力。他才十八歲,卻已經上過戰場,殺過人……
“東方未明?”
驀地,沈芯婕聽見有道陌生的男子嗓音,刻意壓低聲量對婁易說道。隨後她聽見婁易對那人回道:“糾糾葛屨,可以履霜。”
這是……暗號?可方才匆匆一瞥間,她看見那兩名男子的穿著並非東周服飾,應當是元魏人,婁易做為東周樞密使,怎可能私下與元魏人來往?
“蘇緯人呢?”
詫異間,她聽見另一名男子問道。
婁易淡道:“他有事耽擱了,留在皇京。”
“貨怎麼沒綁起來?”那人又問。
“我給她下了迷藥,不礙事。”
透過這一來一往的答問,沈芯婕總算恍然大悟,婁易是假扮成人口販子,騙這些前來接應的元魏牙人。
他這是想做什麼?
儘管悟透了婁易此下的舉動,沈芯婕仍是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能繼續靠在他胸懷裡裝暈,豎耳聆聽。
“走吧,馬車已在岸上候著。”其中一名牙人說道。
婁易摟緊了懷中人兒,領著她緩步往前走。
途間,沈芯婕偷偷掀開眼角,還未看清景色,一隻大手覆來,壓下她抬高的額。
“別亂動。”他美目垂瞟,沉聲警告。
她只好捺下滿腔困惑,繼續裝死……啊,不對,是裝暈。
反正,她信得過他。
對,經過這一次的意外,她發現自己是信任婁易的。
不是一般程度的信任,而是,潛意識裡深信著,在她最危難的時刻,只要有他在,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
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這份信任是從哪裡建立起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興許,是當他願意相信她,願意傾聽她說的每一句話,以及他願意相信她是沈芯婕,而不是岑巧菱的那一刻開始。
兩地時空穿梭來去,她是這麼的孤單無助,只有他願意信她。
只有他。
馬車停在一條舊胡同裡的琉璃瓦房舍前,期間,沈芯婕一直靠在婁易懷裡,他一隻手摟在她的腰間,緊緊的,分寸不離。
奇異的燥熱感,說不清的異樣情緒,悄悄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聽見同車的兩名元魏牙人出了馬車,馬車外又沒有動靜,她才睜開一條眼
縫,覷著身旁一派沉定的婁易,低問:“欸,你到底想做什麼?”
婁易皺眉凝瞪她,壓低聲嗓斥道:“不是讓你別亂動嗎?”
“你這是打算讓我一路裝死嗎?”她不悅的反瞪。
“我是來查案的。”他懂她的性子,不說明白,肯定不甘休。
他根本不想讓她?這渾水,若不是她逃親,又這麼湊巧的上了牙人的賊船,被牙人相中當目標,她根本不該出現在此。
而她,更不會曉得,這一路上為了救出她,他做了多少的妥協,又有多麼焦急憤怒。
“查案?查什麼案?”
“近來兩國之間有牙人在添亂,不按尋常規矩典當買賣奴人。”
“這種事情為什麼是你來管?”
他淡睞她一眼,並未解釋,兀自命令道:“閉上眼睛,接著裝。”
這件事情絕對沒他說的那麼單純……沈芯婕見婁易避而不談,猜想他肯定隱瞞了某些內情。
馬車外傳來腳步聲,沈芯婕只好乖乖閉眼,繼續裝暈。
“先把貨送進柴房吧。”其中一名牙人掀開錦簾,朝婁易說道。
“不。”婁易斷然拒絕。“我要親自把人交給連泓。”
“連大人不在。”
“你們可知道這姑娘是誰?”婁易語氣冰冷的談判起來。“她是東周樞密使的未婚妻。”
聞言,那名牙人的面色陡變。“婁易的未婚妻?這怎麼可能——”
“她是傻子,時而清醒,時而瘋傻,經常語出驚人。”不待對方驚嚷完,婁易冷冷說罷,便又再次要求,“我要見連泓。”
牙人驚瞪他懷中的沈芯婕一眼,猶豫片刻後,態度明顯趨軟地道:“連大人去見端王爺,恐怕要夜裡才會回來,你先帶她進屋候著。”
聞言,婁易也不怕對方耍詐,只手扣緊沈芯婕的腰身,尾隨牙人下了馬車。
她趁亂睜眼,瞅見矗立於面前的是一幢琉璃瓦紅樓大院,大門卻不見任何匾額,顯然此處不過是尋常民宅。
穿過草木扶疏的庭園,曲折彎繞的抄手遊廊,牙人領著婁易來到一處小閣。
進到屋裡,牙人道:“你且在這兒等著,等連大人回府,我便請他前來會你。”
婁易淡淡頷首,並未多言。
牙人目光古怪的覷了覷沈芯婕幾眼,表情帶著幾分敬畏、幾分猜忌的退出小閣。”
“呼,差點憋死我!”聽見腳步聲走遠,沈芯婕隨即從婁易懷裡坐起。
確認小閣外無人把守,婁易調勻內息,放下戒備,淡睞著正在伸展身子的女人,道:“你還真是片刻都靜不下來。”
“那當然。”她扭手擺腰,活動全身筋骨,嘴裡嘟囔:“你根本無法理解,全身僵硬不能動彈的那種痛苦。”
他確實不能理解她所說的那種痛,可看她每每提及那種怪病時,眼神透著絕望與痛苦,他便好奇起真正的沈芯婕,究竟是什麼模樣……
驀地,婁易發現自己竟對她描繪的另一個世界,充滿了好奇與探究的渴望。
可惜的是,他永遠看不見,亦去不了她所說的另一個世界。
“你為什麼那樣看我?”沈芯婕不解地瞅著他。
驚覺眼神洩漏了心思,婁易匆匆別開俊顏,表情有些不自在的敷衍道:“沒什麼。”
“沒什麼?你明明一臉好奇。”她哼了一聲,來到他面前,硬是將端著促狹的小臉湊上前。
“不錯,我是好奇。”他沒避開,就這麼與她陣心相對。
觸及他瞳陣深處的兩簇幽光,她心口沒由來的一陣抽悸。
這一次,換沈芯婕不自在的挪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
“有什麼好好奇的?反正我是不會想回去那個世界,而你也去不了,跟你說再多都是白搭。”
“那裡,你想念的人可還在?”婁易見她垂下眼,嘴角微揚,笑裡卻是滿溢而出的悲傷,胸口亦不自覺隨之一緊。
“當然。”她澀澀地喃道,“所有我愛的人都在那裡……但是我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回去之後我就是個活死人,什麼都不能做,那實在太可怕了……每天醒來,就是靜靜等死,不能說話,不能做任何事,沒人能理解我的痛苦。”
“那就別回去了。”婁易沉聲道。
“你以為這是我能決定的嗎?”她好無奈的睨他一眼。“我根本不曉得,為什麼我的靈魂可以穿越來這兒,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又會像上次那樣,無緣無故又穿越回去……”
當她的靈魂來到東周時,岑巧菱的靈魂,正在二十一世紀代替她受苦。這件事,她說不出口,更不敢讓婁易知情。
這樣的她,很卑鄙,很自私,對吧?
可她好怕,真的很怕……害怕回去二十一世紀,被禁錮在那具逐漸萎縮變形的身軀裡。
死,並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你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以最狼狽醜陋的姿態死去。
沈芯婕緩了緩情緒,道:“總之,雖然我不喜歡東周,也不喜歡當古人,但是只有在這裡,我才能真正的自由,只要沒什麼意外,我不會走的。”
聽見她吐出那句“我不會走”,不知怎地,婁易擰緊的心,霍然一松。
“好了,閒扯完畢。現在,來說說看,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說過,我在查案。”
“雖然我不知道樞密使的官職有多大,但這種事不該是由你來做吧?”她蹙眉,努了努小嘴,“皇帝會派出去打仗的人,肯定是他最信得過的人,況且,少年皇帝先前不是還得靠你保護?像你這樣頂尖的人才,怎麼可能隨便亂差遣,所以你還是趕緊說實話吧。”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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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6:54
第十六章
原來她精明得很,並不是對任何事都不上心。
婁易眼底升起淡淡笑意。
他道:“你的運氣實在不太好,在你逃親那天,正好探子回報,這段日子經常往來元魏與東周的牙人船隻,會在當日返回朝歌碼頭。”
“所以就這麼巧,我搭上了牙人的船?”她要不要這麼倒楣啊?
“不錯。而且,正好是我在追查的牙人。”
“你為什麼要追查這些牙人?”
“這些牙人的頭兒,是元魏出了名的?客,平日除了買賣奴僕之外,還兼著幫元魏貴族幹些見不得光的骯髒事。”
沈芯婕輕蹙秀眉,不解的問:“聽起來這傢伙不是什麼好人,你找這樣的人做什麼?”
“我想透過他引見一個人。”婁易輕描淡寫的道。
她尋思片刻,問道:“那麼,你想見的這個人,是不是也在找人?”
婁易微怔。他知道她反應靈敏,卻不想她竟能舉一反三,當下便將事情因果兜在一起。
“我猜中了?”見他不語,她嘴角一翹。
“你為什麼會這麼猜?”
“因為你特地向那些牙人提及我有時清醒,有時瘋癲,又要我刻意扮傻,尋常的牙人若要擄人買賣,肯定不會挑中這樣的傻子,可那些牙人聽完你的說法後,反而小心翼翼的帶我們來見你說的那名?客,由此可見,這些人肯定是在找人。”
既然已被她猜中一二,婁易也不打算再隱瞞,回道:“不錯,他們確實在找人。”
“究竟是找什麼人?為什麼會找上傻子?”
婁易驀然揚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芯婕一臉茫然,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不多時,只見一名黑瘦的小丫鬟推門而入,手裡端著大大的烏木託盤,上頭擺滿了飯菜。
見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她下意識摸上扁扁的小肚子。
小丫鬟將託盤往八仙桌上一擱,也不敢多看他們一眼,掉頭就跑。
“她這是撞鬼了嗎?”沈芯婕一臉莫名。
“差不多吧。”婁易意味深長的凝瞅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還活得好好的,哪裡像鬼了?
他黑眸淡掃,見她一手摸在腹間,道:“先用膳吧。”
沈芯婕輕哼一聲,懶得跟他客套,坐下來便開始大快朵頤。
反正不管身在何處,有婁易在身旁,她肯定比誰都安全。
“……我是青鳶國師的轉世?!這什麼東西呀?!”
沈芯婕手中的木箸啪地一聲,落在青瓷描花盤裡。
“你當然不是青鳶國師的轉世,而是你得假扮成青鳶國師的轉世。”
婁易端著張漠然的俊臉,接起盤裡的木箸,重新遞給她。
她推開他的手,登時沒了食欲,只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喂,你給我解釋一下,誰是青鳶國師?她的轉世又是怎麼回事?”
婁易放下了木箸,開始講述起一個流傳於數百年以前的故事。
“相傳元魏在開國之時,曾出了一個自稱是青鳶族後人的女國師,這位女國師是個盲眼先知,據說為了破除不祥之身,自願把雙眼獻給了上古神靈,從而取得了預示後世的異能。”
“……這根本是電玩情節啊。”沈芯婕一臉懵。
“且不論女國師究竟能不能預測後世,當初元魏王朝國祚興盛,一舉滅了周邊幾個小國,更險些入侵東周,只是後來碰上開國魏帝駕崩,元魏一時群龍無主,不得不撤兵。”
“那女國師呢?”她好奇。
“在開國魏帝死後不久,元魏諸位皇子開始爭奪皇權,女國師輪流被皇子們挾持,每個人都盼著女國師能助他們登上龍椅。”
“天,好慘哪……”她發出同情的低嚷。
“一場宮變之後,女國師死了,死因不明,相傳她死前曾對身邊伺候的人說過,她看見百年之後,她將會轉世降生于東方,成了一個四肢健全,身上沒有任何殘缺的尋常姑娘。”
“太神了!”這樣離奇玄幻的故事,不拿來拍電視劇實在太可惜了!
婁易無法理解她兩眼放光,小手握成粉拳,滿臉興奮之情是為了哪樁,不由得皺了下峻眉。
“距離女國師死後,已過數百年,近來元魏王朝內鬥不斷,諸方勢力各自鼎立,現今的元魏帝時日無多,太子又軟弱無能,擔負不起重任,諸王虎視眈眈,每個人都想謀權,卻又不想遺臭青史。”
她目光閃閃,直點著頭,“我知道,以前讀書的時候,我曾經聽老師提過,這些古人很假掰的,明明想造反,卻又害怕遺臭萬年,所以捏造各式各樣的名義,好讓自己明正言順的起義造反。”
“假掰?”端肅的俊顏面露不解。
“呃,反正就是裝模作樣的意思啦。”她敷衍的解釋。
“總之,當初女國師所說的東方,元魏皇室後人推測指的應當是東周,因為東周便位在元魏的東邊。”
“這就奇了,說不定她說的東方,指的是元魏王朝內陸的東邊啊?”
“不可能。”婁易斬釘截鐵的反駁。
“為什麼?”
“據說女國師死前受盡折磨,發下重誓,即便轉世也不回元魏,如若百年記憶轉醒,誓滅元魏。”
“真的假的?:死前還撂下這樣的重話,看來那些人是真的把她給折騰慘了。”她訝嚷。“所以說,這些元魏人現在卯起來找女國師的轉世?”
“不錯。”
她一臉啼笑皆非,“太可笑了!人海茫茫,要去哪裡找?再說了,女國師說的話也不知真還假,你們這些古代人居然傻到真的相信?”
婁易聽她語帶眨抑,不由得皺眉反駁,“我不管你原來的世界信不信這些,可在這裡,我們都信。”
“那是別人家的事,元魏人相信也就罷了,但你口中說的‘我們’是指誰呀?”
“東周人也信。”
“東周人信這做什麼?啊,難不成你也在找女國師的轉世?”所以他才會跑來這兒瞎攪和!
“不是我想找。”他淡淡否認。
“是皇帝想找?”她當下反應過來。
婁易不語,默認。
“皇帝要找女國師做什麼?還有,既然人還沒找著,你為什麼要帶著我一起跑來這兒裝神弄鬼,唬得那些牙人一愣一愣的?”
“你這麼聰明,何不猜猜看。”他淡淡一笑,並不打算為她解惑。
她皺起巧挺的鼻頭,嬌哼,“你跟那皇帝的套路這麼深,我哪猜得著。”
婁易聲嗓一沉,道:“關於女國師,另外還有個傳說。”
“哪來這麼多的傳說?”她頗不苟同的低呼,覺得這些古人太過迷信的心態,實在很不可取。
“也不知是從何處傳開的,百年前有個巫醫曾召過女國師的魂魄,他說女國師為了躲開元魏人,在轉世記憶被喚醒前,將會以蠢笨的形貌現身於世。”沈芯婕不可思議的嚷道:“所以你才會故意騙那些牙人,說我時而清醒,時而瘋癲?”
真是離譜!岑巧菱是天生智慧不足,怎可能會是什麼盲眼先知的轉世!
“既然我們身在此地,那便將錯就錯,你幫著我演一回戲吧。”
“我們來元魏演給誰看呀?”
“端王。”他淡淡地說道,仿佛口中這人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卒。
“端王?”這種王爺輩的人,肯定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監於此事牽扯太深,婁易不願讓她知曉太多內情,只輕描淡寫的道:“這事太過複雜,日後若有機會再向你解釋。眼下,你只要在這些元魏人面前,演好一個傻子,便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沈芯婕只覺得頭上滿是烏鴉亂飛。沒想到逃婚不成,反而?了這淌渾水,真是倒楣呀!
“好啦,看在你這麼挺我的份上,我就幫你一回。”她拍拍胸口,一派義氣的說道。
婁易被她這模樣惹出了笑意,可那雙黑眸卻越發深沉起來。
她並不曉得,她這是誤打誤撞,隨他來了元魏,涉入兇險之境。
他也沒料到,她逃親竟逃到牙人船上,偏就這麼巧,讓她成了牙人的目標。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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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7:10
第十七章
婁易凝視著她的目光,莫名專注,沈芯婕心口微燙,不自在的輕輕挪動身子。“你幹嘛那樣看著我呢?”
“這次是我對不住你,讓你陪我一起冒這個險。”
她無所謂的笑了笑,“不過是裝裝傻子,能有什麼危險。”
“沈芯婕,我不會讓你遇上任何危險的。”他許諾。
“我知道,因為奶奶臨終前的交代,你當然不能讓我出事。”她不以為然的輕哼。
不是這樣的。
他想保護的人,不是岑巧菱,而是“她”——沈芯婕。
然而這些話,他不可能對她說出口。
於是,婁易選擇沉默。
沈芯婕當他是默認,心中莫名浮上不該有的失落。
可她明白,她借用了岑巧菱的身軀,又有什麼資格感到失落呢?
在這個時空,她不是沈芯婕,亦非岑巧菱,她就是個小偷,偷了岑巧菱的身體,偷了岑巧菱的生命,讓二十一世紀的沈芯婕的靈魂,得以苟且偷生。
“婁易。”她沒由來的喊了他一聲。
婁易目光淡掃,凝睇著她。
“如果……我的靈魂不是附在岑巧菱身子上,今天你還會來找我嗎?”
他微微皺眉,直言不諱的回道:“如若你不是附在岑巧菱身上,我又怎會認識沈芯婕?”
啊,他說得對,她真是傻了……
沈芯婕尷尬地乾笑兩聲,揮揮手。“我隨便問的,你別認真。”
正當她懊悔不已時,忽又聽見婁易說:“我不是來找岑巧菱的。”
她怔住,與他目光相對,那雙幽邃的黑瞳,好似兩顆熠亮星辰,異常璀璨。
他薄唇輕啟,道:“我是來找沈芯婕的。”
她的心跳倏止,一瞬間忘了呼吸。
而她,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曾經,她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有過這樣的感覺,但,那已是好久以前的往事。
後來,那個男人成了她的未婚夫,並允諾會帶給她一生的幸福。
可當她發病的那一刻起,她終於明白,承諾再牢靠,亦敵不過病魔的摧折。
熟悉的椎心之痛,倏湧心頭,沈芯婕眨眨長睫,忍住險些奪眶的淚意,嬌顏有些慘白,卻對著婁易綻開一抹甜笑。
“婁易,謝謝你。”她笑著,眼中隱約泛著淚光。
婁易不明白那些淚水從何而起,只感到心疼,但也只能靜靜地凝視著她,在心底悄悄將所有不舍藏起。
一頂宮綢軟轎搖搖晃晃地被抬進了端王府。
沈芯婕換上了一襲紫陽花色的束胸襦裙,外罩一件淡紫寬袍,據說這是元魏女子慣常的裝束。
昨夜婁易讓她裝成時而清醒,時而瘋癲的傻子,成功騙過了連漲——此人便是游走于貴族與民間的?客,專門替貴族幹些見不得光的骯髒事。
幾經婁易解說,她才稍稍弄懂元魏當前的局勢。
原來,現今的元魏帝年事已高,明明來日無多,卻還老想著要拿下東周,因此頻頻發動戰爭,害得兩國之間情勢緊繃,受苦的全是邊境百姓。
元魏人向來迷信,元魏帝篤信玄教方術,重用一眾道教術士,任由這些人暗中把持朝政,擾亂綱常。
儘管女國師死前曾立誓,倘若轉世再回元魏,便要助他國滅了元魏,然而,女國師輔佐開國元魏帝創太平盛世的功跡,依然在元魏人腦中根深蒂固,即便是皇室子弟亦然。
所有人依然深信,假若女國師轉世再回元魏,肯定會再扶持元魏皇帝再創下一個盛世,更甚者,假使女國師真會如預言所說,助他國滅了元魏,那就更加不該讓女國師的轉世為他國國君所獲。
近年來,元魏朝裡意謀奪位的諸王,為了明正言順推翻皇帝,只盼著能早些找著傳說中轉世的女國師,好讓女國師在眾人面前,親口承認自己是真龍天子,方能讓天下人心悅臣服。
東周的少年皇帝,便是看上這一點,決定私下與諸王接觸,暗中扶持最有可能合作的親王坐上龍椅。
新任的元魏皇帝若是由東周皇帝一手扶植而起,兩國不僅能順利停戰,往後新任元魏帝的一舉一動,自然也逃不過東周皇帝的眼。
“這些計謀全是那個少年皇帝想出來的?”沈芯婕初聽此事時,震驚不已。
婁易卻是一派平靜的道:“陛下自幼長於深宮,早慧深慮,當前雖是簡太后與攝政王聯手監國,可陛下已在為將來鋪路。”
沈芯婕又是一臉懵,畢竟在她身處的時空,十幾歲的孩子懂什麼?可在這裡,十幾歲的孩子已懂謀略,懂得作戰打仗,甚至已經殺過人。
驀地,在這一刻,她突然驚覺自己的價值觀,乃至於思考邏輯,與這座時空有多大出入,亦明白她逃婚的舉動有多麼冒失,又有多麼愚蠢。
若不是婁易來救她,她光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脫險。
而後,她頓悟了一個道理。
一直以來,她仗恃著自己來自于未來,見識過各種高科技,知道什麼是科學,什麼是迷信,心態上有著未來人的自大傲慢,瞧不起這些古人,認為自己比這些古人要來得聰明。
實情不然。
正因為這個時空不科學不文明,於她而言,這樣的環境越發危險,在這裡,她在二十一世紀所習得的各種知識,不見得能派上用場,即便可以,也不見得有人會信。
認知到自己心態上的愚昧自負,沈芯婕沮喪極了。然而,沮喪的同時,她深刻體認到一個事實。
在這個時空,她只有婁易這個後盾,倘若不跟著婁易,她很難有活路,即便有,恐怕也會多災多難,遭遇更多險難。
沒錯,她是渴望自由,可自由的前提是得活著,得有命才能自由。
坐在搖晃的軟轎裡,沈芯婕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的神,隨後望向身側正坐的高大身影。
婁易半掩眸,深邃的側顏輪廓,甚是俊美,那一派沉著冷靜的神態,實在很難想像他只有十八歲。
察覺她的注視,他別首與她對望。
當兩雙眸光重疊,眸中互映著彼此容顏,沈芯婕的心微地一悸,交放在腿上的十根指頭,莫名地揪緊。
“欸,婁易。”她低低喊了他一聲。
他沒應聲,就這麼靜靜地凝瞅她。
她懂他,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到關鍵時刻,絕不輕易開口,因此她早已習慣在他面前像個傻瓜似的自言自語。
“等假扮女國師這件事解決之後,你會帶我回東周吧?”
婁易面無表情的盯著她,沒出聲否認,算是給了回應。
她長籲了一口氣,又道:“如果……我乖乖跟你成親,你可以帶我四處走走看看嗎?”
這女人總是這樣,一會兒風一會兒雨,做起事來魯莽衝動,從不深思熟慮。
雖說相識不深,可鬧了幾次下來,婁易已摸清她的性情,對於她突如其來的這些話,並不感到意外。
“我不一定能隨你到處走動,可你若真心想去,我可以派身邊的影衛一路護你,保你安全無虞。”
她一臉良心不安,歎氣道:“但是娶了我以後,我就占著正宮的位子,可就委屈了你未來真正喜愛的姑娘了。”
婁易嘴角微微一揚,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回事。
沈芯婕一個人在哪兒糾結不停,兀自蹙著秀眉尋思對策。
“這樣吧!”她義氣凜然的說道:“既然為了遵從奶奶的遺願,你不能跟我離……和離,我答應你,日後如果你遇上你喜歡的姑娘,我無條件同意你納妾。”
唉,真想不到,身為一夫一妻制的現代人,她竟會倫落到同意丈夫另找小三的命運。
儘管這個婚姻並非出於自願,而是迫於無奈,可做為現代人,實在很難妥協這種價值觀……然而,經過這一路的遇險與反省,她算是覺悟了,明白身在這個時空,不得不遵照古人的規矩走。
既然她在這裡,用的是岑巧菱的身軀,註定與婁易綁在一起,那她必須為兩人的將來尋找共同的出路。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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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7:38
第十八章
“你之所以會逃親,為的就是不能接受我納妾?”始終沉默的某人,總算出了聲。
“是呀,原本我是不能接受的,可我想通了,既然我們倆非綁在一起不可,我又不願擋著你與喜愛的姑娘,我決定同意讓你納妾。”她大器的說道。
婁易總算弄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禁失笑,心底的一道結,霎時迎刃而解。
原來她是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不是因為討厭他才逃親。
“還沒好好談場戀愛,就得跟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實在太可憐了……我也知道,在這個世界,光憑我一個人是沒辦法活下去的,所以我只能厚顏無恥的賴著你。”
她自尊心強,說這話時,雖然態度落落大方,兩頰卻不爭氣的泛起紅光。
畢竟,過去的她,可是天之驕女,有爸媽寵著,她自己也爭氣,憑藉著舞蹈天賦與優秀的表現,自幼便是眾人的焦點,從不曾開口求過誰。
若不是罹患肌萎縮側索硬化症,亦即世人俗稱的漸凍症,此刻的她,肯定身在某個舞臺上,穿著精緻的訂制舞衣與舞鞋,跳著一曲又一曲的美麗芭蕾舞。
“那你呢?”婁易突如其來的問道。
“我?”
“你……談過戀愛嗎?”
“那當然!”她無比驕傲的錠露甜笑。
“便是你提過的那個未婚夫?”思及她提起未婚夫的眷戀神情,他胸口驀然發堵。
“嗯,是呀。”她笑得眉睫彎彎。
“你忘得了他嗎?”
“啊?”這問題來得太突然,且太莫名,她當下傻住。
“你跟他已經不可能在一起,難道不該忘了他嗎?”
“我為什麼要忘了他?”她心急的反駁,語氣中夾雜著連自己都沒發覺的焦慮。
婁易不吭聲,那雙黑眸靜悠悠地,瞅得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
她眨眨眼,別開小臉,悶聲說道:“你別把話題扯到我頭上,我跟我未婚夫之間的事,你管不著。”
這女人可真是專制,她一個勁兒的管起他的事,管他納不納妾,管他有沒有談過戀愛,卻不許他過問她的情事。
婁易眼底浮蕩淡淡笑意。
“婁易,或許我這麼說,你無法理解,但是,在我那個世界,沒談過一場真正的戀愛,就不算是真正活過,所以不管你娶不娶我,只要你碰上了喜歡的姑娘,你一定不能輕易放棄,要好好抓住她。”
轎裡的氛圍沉悶好片刻,她才又打破沉默,誠心誠意的勸告。
婁易望進她燦亮的瞳眸,在瞳心深處燃著兩簇豔火,正是那樣不顧一切的熱情,使她看上去如此與眾不同。
她的未婚夫,也是因為她眼眸深處那抹惑心的燦亮,方會愛上她嗎?婁易真心想知道答案,卻無從問起。
他喉頭一動,沉沉啟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喜歡的姑娘?”
啊?他這話的意思是,他已經有物件了?
她詫異地問:“你有喜歡的人?是誰?”
婁易正欲揚嗓,搖晃的軟轎正好停下,不一會兒,轎外傳來連泓的聲音。
“王爺已經在屋裡候著二位。”
婁易意味深長的睨了她一眼,告誡道:“一會兒在端王面前,你別說話,繼續裝傻。”
“知道了。”她難得順從的應允。
畢竟,她也明白,兩人的身份特殊,如今又身在元魏,可不能再出什麼亂子,弄不好的話,恐怕會害兩人丟了小命。
一出了轎,沈芯婕立馬開啟裝瘋賣傻的模式,面上掛起甜甜的傻笑,水眸眨巴眨巴的溜轉。
婁易牽著她的手,在連泓的帶領之下,進了正屋,繞過了有著假山荷花池,及開滿紫藤花的庭園,繞過了長長的曲廊,來到一座別致的琉璃瓦樓閣。
進到屋裡,幾名青衣女婢端著茶水分立兩側,沈芯婕只來得及瞅上一眼,便又讓婁易牽著繼續往裡走。
繞過了外邊的正廳,與一架嵌座大插屏,來到隱密的內間小廳,一架黑漆花鳥紋羅漢榻上,端坐著一名男子。
走在最前頭的連泓停步,合袖躬身一拜。“王爺。”
沈芯婕順勢往羅漢榻上望去,這一眼,卻教她震懾住。
那不是……不是凱勳嗎
“凱勳!”按捺不住胸中的興奮,她歡喜的沖著那名男子喊道。
在場眾人?是一愣,齊刷刷望向沈芯婕。
饒是冷靜如婁易,同樣面露震驚之色,只因他記得非常清楚,她曾提及的未婚夫,便是這個名字。
他眸光一凜,順著沈芯婕欣喜若狂的目光,望向羅漢榻上的人影,心下陡然一沉。
一陣詭譎的沉默過後,婁易率先回過神,冷聲喝斥道:“巧菱,不得無禮。”
端王挑了挑眉,不明所以的睞向連泓,連泓面色一緊,出聲解釋道:“王爺,此女時而瘋癲,時而恢復神智,眼下看來正是神智不清之時。”
聞言,端王眯眼,端詳起沈芯婕。“找了這麼久,莫非這回真是找對人了?”
婁易揚嗓道:“王爺要找百年之前的國師轉世,倘若沒有東周人從中協助,猶如大海撈針,難之又難。”
端王目光一轉,落在年輕而稚俊的婁易面上,察覺他年紀雖輕,卻是一身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心下頓起防備。
“你是誰?”端王與婁易直睇不諱的眸光相接。
連泓生怕觸怒1端王,急忙解釋道:“啟稟王爺,這位是自東周來的牙人……”
端王不耐煩地打斷了連泓,“你下去吧。”
連泓一愣,又不敢違逆,只得幸幸地退下。
內間小廳裡,只剩下他們三人,端王來回端詳起眼前這對男女,面上彎起別具深意的笑。
“牙人?”端王玩味的沉吟。“東周當真是人才濟濟,一個牙人竟然有這樣凜然不馴的氣質,這樣非凡的人才,當牙人豈不是太可惜了?”
婁易見他已起懷疑,也不打算再說暗話,淡然回道:“素聞端王是元魏諸王之中,最具雄才大略的親王,今日我來此,便是想替我家大人與王爺議事。”
端王不敢大意,問道:“你家大人是什麼人?”
婁易道:“能助端王登上龍椅之人。”
端王猛然一震,刷地一聲便站起身。“你——”
莫非,眼前這個貌美少年,便是東周少年皇帝最得力的左右手?
不,不可能。婁易可是東周樞密使,官職甚高,身份特殊,前不久才在兩國邊境力抗元魏大軍,怎可能隻身一人出現在此……
話雖如此,端王忽又思及,過去曾聽聞婁易的種種事蹟,譬如,他不僅是東周歷來最年輕的樞密使,與少年皇帝更是情同兄弟,比起皇室同宗,少年皇帝更加信任婁易。
倘若東周皇帝當真有意與他結盟,必定會派出最信任的人前來接觸,那麼,最有可能的人選,除了婁易,別無他人。
思及此,端王望著眼前少年的目光又是一凜,眼神更添審慎。
“你,究竟是何人?”
“王爺認為在下是什麼人?”
婁易的答覆,證實了端王心底的臆測,他暗自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端王遂又睞向沈芯婕,問道:“那麼,這個女子又是什麼人?”
婁易心下一緊,高大身軀往前一挪,不讓端王的目光直接落在她身上。
婁易淡淡回道:“不過是助在下來見王爺的一個幌子罷了。”
端王豈是省油的燈,自然看得出婁易亟欲護住沈芯婕,於是他語帶試探地道:“本王聽連泓提過此女偶有異于常人之舉,甚有可能正是本王欲尋之人。”
語落,端王對上沈芯婕略帶迷惘的雙眼。
打從一進到內間裡,她便睜著一雙水靈的眸子,直勾勾地瞅著他,仿佛兩人熟識已久。
“姑娘為何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本王?莫非我們曾在何處見過?”端王心生疑竇地問道。
沈芯婕不閃不避,依舊故我的凝瞅端王,直到婁易握在她腕上的大手,暗暗使了勁,這才將她的心神拉回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婁易不悅低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8:07
第十九章
沈芯婕一臉不可思議的喃聲道:“他……端王跟我的未婚夫長得好像。”
其實,若是再看得仔細些,這兩人的長相僅有八分相似,可端王說話時的神韻,卻像極了江凱勳,因此她才會忍不住一直盯著端王。
“莫非姑娘是將本王誤認為其他人?”小廳裡甚靜,即便沈芯婕刻意壓低了嗓音,端王仍是聽見了她說的話。
“是啊,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沈芯婕直望著端王,恍惚地說。
端王見她這般落落大方,頗覺有趣,不由得對這個說話率直的姑娘,多留了幾分神。“那人是與你很親近的人?”
“嗯,是呀,是我的……”
“岑巧菱。”婁易面色森寒的打斷她。
沈芯婕緩過神來,覷了覷婁易僵青的俊顏,從他冷峻的瞪視中,驚覺自己太多話,全忘了他耳提面命的警告,連忙噤了聲。
見兩人互動甚為曖昧,端王笑道:“看來,這個姑娘並不如你所說,單單只是一個幌子。”
明白端王已有諸多揣測,婁易便也不回避,直言道:“不瞞端王,這位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
聞言,端王露出饒富興味的笑。
未過門的妻子?原來婁易已有未婚妻,還是這麼逗趣的姑娘……與他那一身沉如死水的性子,還真是天差地遠。
“遠道而來便是客,為保你們一一人安全,你們暫且在本王這兒住下。”婁易不領情,當場給了端王軟釘子碰,“在下來此,只是為了代為傳達我家大人的口信,並不打算久留。”
畢竟,他喬裝成牙人來此,已是冒著極大風險,倘若遭人識穿身份,恐怕會招來更多麻煩。
“婁易,既然你說,你家大人想助本王登上大位,那麼你家大人可有什麼好對策?”端王可沒打算這麼輕易放他走。
“倘若我說,我家大人已找著國師的轉世,不知王爺信否?”
“本王不信。”端王不假思索的回道,“你家大人若是真找著了國師,那麼,你家大人便不會讓你來見本王。”
沈芯婕輕輕扯了下婁易的手,低聲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婁易淡睞她一眼,目光甚為冷峻。“與你無關,莫要出聲。”
吼,真氣人!他那是什麼態度?好歹這一路上靠她裝瘋賣傻,兩人才能成功來到這兒,他還真有臉說與她無關。
見婁易不願讓沈芯婕涉入此事,端王靈機一動,道:“既然你讓你的未婚妻假扮成國師來此見本王,何不將計就計,讓她繼續假扮到底,好助本王一臂之力?”
婁易冷淡回道:“女國師是何等人也,豈是區區一個平庸女子能假扮,若是朦騙那些沒眼力的牙人與?客,興許還行得通,可若要騙過元魏諸王與元魏子民,恐怕後果不是王爺能擔負得起。”
“平、平庸?欸,婁易,你是在說我平庸嗎?”雖然聽不大明白他們文谉謅又拐彎抹角的對話,可她倒是聽懂了這一句。
婁易沒搭理她,兀自又朝端王說道:“東周雖大,可大不過我家大人那雙慧眼,終有一日,我家大人定會尋著國師的轉世,王爺若是有心與我家大人聯手,便在日落之前,送我們上船回東周,好讓我回去向我家大人覆命。”
端王自知他那番建議,惹毛了婁易,只得點頭應允,“好,本王這就遣人護送你們離開。”
端王朝外間低喊了一聲,一名黑衫男子快步進入小廳,抱拳躬身。
端王命令道:“竣年,你親自送他們前去汸江,帶上端王府的玉徽,務必為他們安排一艘安全的船隻返回東周。”
於是,他們在這名影衛的帶領下,乘坐一輛簡樸不鋪張的馬車,自端王府後門低調離開。
馬車裡,沈芯婕坐立難安,幾度想開口,可一對上某人那張冷冰冰的臉,便又將話咽回去。
只可惜,她終究不是憋得住話的那種人,仍是開了口:“欸,婁易,我們好不容易才見到端王,有必要這麼急著離開嗎?”
婁易早已看穿她心思,面色冷峻的道:“再繼續待下去,難保端王不會真把你當成國師轉世,將你留在端王府。”
“東周皇帝不是想跟端王結盟嗎?既然如此,那麼何不照端王的提議,讓我繼續假扮成國師……”
“是因為他長得像你的未婚夫嗎?”總是一派漠然的俊顏,問及這話時,竟浮現濃濃的諷刺。
她一窒,狼狽感倏然湧上心頭,兩頰火辣辣的發燙,並非害羞,而是因為感到羞恥。
他凜眸,毫不留情的嘲諷道:“你這是想做什麼?看見端王與你的未婚夫容貌相仿,便想著在這個世界找個替身再續前緣?”
她咬唇,眼底是赤裸裸的難堪,猶不肯服輸地反駁:“是又如何?反正我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假如真能在這裡找著與未婚夫相像的人,為什麼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這就是你所謂的談戀愛?只要是長得相像的人就能談戀愛?”
她惱羞成怒的吼道:“婁易,你憑什麼這樣跟我說話?”
“倘若你真的愛他,便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觸及他眼中嚴峻的指責,她胸口一緊,一顆心被滿滿的難堪淹沒。
淚珠湧出眼眶,她氣呼呼駁斥:“你——你懂什麼?你根本沒談過戀愛,沒愛過人,你知道愛一個人,卻不能跟他相守到老的痛苦嗎?你知道,幸福原本就在眼前,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怪病,讓我成了一個活死人,只能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天天死去的感覺嗎?”
婁易冷眼望著她,道:“是,我是不懂。可我明白一件事,當你真心實意的愛一個人,你不會想把任何人當作是他的替身,因為他就是他,誰也不可取代。”
沈芯婕哪裡聽得進這些話,她本就好強,又是備受眾人呵護的天之驕女,特別是她的潛意識裡,依然將婁易當作未成年的孩子,而她自認是身心成熟的大人,自然無法忍受遭他當面訓斥的羞辱。
“既然你不懂,那就少管我的事!告訴你,我根本不想嫁給你,你放我走吧,我寧願去找端王當替身,也不要被迫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
沈芯婕發起脾氣來,壓根兒不管後果,更沒有理智可言,一如當年在巴黎過耶誕節,她與未婚夫爭吵,顧不得人在異地,轉身便走。
見她怒氣衝衝,欲挑開簾子跳下馬車,婁易黑眸生惱,抿緊薄唇,一把擒住她手腕,有些粗魯地將她拉進懷裡。
“沈芯婕,你別這麼不可理喻。”
她從他懷中怒氣衝衝的仰起臉,嬌吼:“真是夠了!誰才是那個不可理喻的傢伙?是你!明明年紀比我小,卻還裝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連戀愛都沒談過,還敢教訓我!我受夠了!我為什麼要受這種鳥氣?”
“跟我談戀愛。”
低醇的聲嗓猝不及防地在耳畔落下,發著飆的她愣住,霎時忘了掙扎,就這麼僵住。
她呆了好片刻,瞠眸,凝瞪著那張冷冰冰的俊秀面龐。
他黑瞳爍爍,仿若暗夜中的兩顆星子,望進她錯愕的雙眼,直入心底。
這一刻,她恍然發覺,不知從何時起,他看她的眼神,早已與先前不太一樣……
此刻的他,凝視的目光異常熾熱,映滿她身影的黑亮眸面,透著不容錯辨的執著。
……執著?莫非婁易對她……對她……這有可能嗎?
“婁易,你——”
沈芯婕正欲揚嗓,馬車陡然一個劇烈震晃,尚未緩過神來,婁易一記俐落敏捷的環抱再回身,她人已被護在他身下。
下一瞬,幾支飛箭射穿了婁易身後的車壁。
沈芯婕傻眼。眼前是什麼情形?飛箭?刺殺?這不是古裝電視劇才會出現的戲碼嗎?
與此時,外頭傳來竣年的聲嗓:“前方有埋伏!”
“婁易,發生什麼事了?”沈芯婕縮在他懷裡,慘白著小臉顫嗓問道。
婁易心下一緊,正欲出言安撫,豈料,馬車猛然又一陣劇烈晃搖。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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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8:17
第二十章
下一刻,整輛馬車重心失穩,在前往碼頭的幽僻捷徑上翻覆。
婁易雙臂緊環住她的腰,將她護在懷中,不讓她在翻覆的滾動中撞傷。
埋伏者絲毫不給他們喘息的餘地,當馬車重摔在地,不多時,一群黑衣人踢開塌陷的窗口,探刀直入。
“婁易!”混亂中,沈芯婕甫睜眼,便看見一把亮晃晃的長刀,沖著婁易後頸刺去。
婁易一凜,可他右半邊身軀被塌陷的車壁壓住,雙手又護在她腰間,根本抽不開身抵抗。
眼看鋒銳的長刀直直劈落,就要刺向婁易,沈芯婕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閉眼尖叫。
可很快地,她發現自己像是被掐住了嗓,發不出半絲聲響。
察覺身體有異,她立刻睜開眼,可眼前的景象,一瞬間褪去色彩,仿佛寸寸霧化,越來越模糊。
她又要返回二十一世紀了!
她豁盡全力,試著喊出他的名,可終究只是徒勞。
當視線所及的一切,蒙上一層白色霧紗,她的意識亦逐漸淡去。
“芯婕!”
喪失所有知覺的前一刻,她清楚聽見婁易扯開嗓子,聲嘶力竭地喊著她。
她多麼想回應他,多麼想睜開眼確認他的安危,可她做不到,只能被迫抽離這具身軀。
周遭的雜音,逐漸飄遠,終至無聲,無息。
她的意識,像被強制關閉的訊號,迷失在看不見開端與盡頭的無垠黑暗……
妻易不能死!
意識到自己仍有呼吸,睜眼的那一刻,沈芯婕腦海中立即浮現這個訊號。
當她的雙眼逐漸聚焦,看清周遭的景色時,她並不感到訝異,畢竟,先前已有過往返兩個時空的經驗,早有心理準備。
只不過……此刻站在病床旁,身材高瘦纖細,穿著材質飄逸的名牌洋裝,髮型乃至於容貌,皆與她有七分肖似的這個年輕女人是誰?
病床上的沈芯婕,緩慢地眨了眨眼,將佇立于病床邊的美麗女人,端詳得更仔細些。
當她的目光瞥及女人交握在身前的雙手,這才發覺女人手裡,竟握著江凱勳送她的那枚骨董戒指。
“真可笑,這戒指算什麼?定情戒嗎?”女人將骨董戒指執至眼前,露出一抹悽楚笑容。
病床上的沈芯婕不能動彈,不能開口,只能揣帶滿腔困惑地望著女人,試著從女人說的話理出頭緒。
“沈芯婕,你是有多了不起?可以讓凱勳這樣對你死心塌地?我不介意他喜歡我是因為我跟你有幾分像,我也不介意他用沈家女婿的身份幫你爸管理公司,甚至連你爸過世,他還以家屬的身份籌辦喪禮。”
爸爸過世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女人說了那麼多,停留在沈芯婕腦海裡的,卻只有這一句。
淚水瞬間湧出眼眶,可她除了落淚,卻連哽咽大哭的能力也已失去。
見病床上的沈芯婕紅了眼眶,女人當場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女人先前耳聞,病情日益惡化的沈芯婕,開始自我封閉,不願使用親人替她架設的眼控電腦,更不願與親人進行溝通。
前不久,沈父心肌梗塞猝逝,據說親人告知沈芯婕這則噩耗時,她也毫無反應。
然而,此刻的沈芯婕,眼眶泛紅,淚流不止的模樣,卻像極了乍聞親人噩耗會有的反應。
為了掩飾不安,女人心慌嚷道:“沈芯婕,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我知道你得了這種病很無辜、很悲慘,但這已經是事實,你能不能振作一點?你是故
意的吧?故意自我封閉,不跟親人溝通,好讓凱勳擔心。”
啊,聽了這麼多,她總算明白,原來這個與她發病前,外型打扮都相當神似的年輕女人,是凱勳的新任女朋友。
凱勳說一輩子不離不棄……終究只是一時的承諾。
可她能責怪他嗎?不,她沒這個資格。
眼前的她,成了這副鬼樣子,連呼吸都得插管,有什麼立場責怪凱勳?她總不能當真自私的要求他,為了她而終生不娶。
世上沒有永遠,永遠只會發生在不真實的童話中,而她早該明白這道理。終有一日,她會在這張病床上,靜悄悄地死去。
而凱勳仍有大好人生要走,他不該因為她而停滯,甚至是被迫失去尋找幸福的權利。
凱勳能陪她走到這裡,陪著她爸媽熬過最痛的時刻,已屬難能可貴,她怎能自私地再要求他更多?
“沈芯婕,雖然你不能動,不能開口說話,但是凱勳的身邊到處都存在著你的影子。”
女人望著手中那枚骨董戒指,眼眶泛霧,鼻頭漸紅,那眼神……好似看著一樣不屬於她,她卻打從心底渴望的寶貝。
沈芯婕靜靜的看著女人。而她,也只能這麼看著,什麼事都不做。
忽然間,她想起婁易說過的話。
當你真心實意的愛一個人,你不會想把任何人當作是他的替身,因為他就是他,誰也不可取代。
啊,她總算明白了。
婁易年紀比她輕,見識比她少——至少就她是現代人這點而言——可有些道理,他卻懂得比她還透徹。
他甚至不曾談過戀愛,不曾深愛過一個人。可他對愛情的態度,遠比她這個虛長了他數歲的女人還要成熟。
婁易說得對,當你真心愛上那個人,那個人便是無可取代。而她,竟有過找個替身將就,可笑又幼稚的念頭。
這一刻,她才明白有這種愚蠢念頭的自己,有多麼幼稚天真。
“沈芯婕,只要你一天不死,我就只能繼續當你的影子。”
怔思之際,她看見女人將骨董戒指滑進無名指,儘管戒圍不合,明顯過小,可女人依然戴上了它。
女人垂落眼睫,一滴淚落在她指間的戒面上,表情是那樣的豔羨與哀傷。
“所以,拜託你,快點死去吧……就算說這種話很惡毒,我還是只能這麼對你說。”
聞言,沈芯婕閉起了顫抖的睫毛,努力壓抑倏湧心頭的那份悲哀。
不能怪這個女人,她說的沒錯,自己一天不死,凱勳便難以從這份義務與責任中解脫。
“你這是在做什麼?”
驀地,病房門口傳來一陣低狺,沈芯婕睜眼,看見江凱勳暴跳如雷的走來,伸手便將女人拉向門口。
他的舉動倉卒且心急,仿佛害怕被她撞見,亟欲將女人拉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凱勳這又是何苦呢?
她不怪他,真的。他還那樣年輕,家世背景本就不俗,自身條件與能力又相當出色,即便他移情別戀,甚至徹底放棄她,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並未這麼做。
從方才女人透露的那些訊息聽來,爸過世之後,凱勳以沈家女婿的身份,幫忙處理後事,這是多麼重情重義的舉動啊。
“放開我!江凱勳,你有什麼好怕的?她就跟個活死人一樣,什麼事也不能做,就算被她發現我們在一起,那又如何?”
年輕女人劇烈抵抗起來,不讓江凱勳將她帶出病房外。
江凱勳怒斥:“是誰告訴你這裡的?是陳秘書對不對?你是不是透過她的名義進來病房?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女人紅著眼,難忍悲傷地說:“你天天都來這裡,我想見你的時候,你永遠不在,怎樣都找不到人……陳秘書說,只要來這裡,一定能找到你,所以我來了,我只是想見你,這樣也不行嗎?”
“夠了,你閉嘴!”江凱勳心虛的轉開身,焦躁不安地覷了一眼病床。
沈芯婕只能靜靜看著他們爭執,然後在江凱勳的注視下,緩慢地轉動眼球,望向架設在病床正上方的液晶電腦螢幕。
“芯芯,你還好嗎?”察覺她似乎想表達什麼,江凱勳心急的折回病床。
沈芯婕望著電腦螢幕,眨了眨眼。
“你想跟我說話?”江凱勳小心翼翼的問道。
女人在一旁看著,默默地抬手搗住嘴巴,背過身去,發出顫不成聲的啜泣。
江凱勳將螢幕調整好適當位置,螢幕上跳出注音符號,系統開始追蹤起沈芯婕的眼球活動,透過捕捉她每個眨眼與停頓的細微動作,便能下達指令,進而操作拼音系統。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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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38:40
第二十一章
沈芯婕反覆練習了幾次,很快便能適應透過眼球來操作螢幕,並且利用螢幕的拼音系統,緩緩地打出一長串的文字。
“凱勳,這段時間謝謝你。”制式的電腦內建女音,代替她念出了螢幕上的句子。
“芯芯,你終於肯說話了。”江凱勳激動又興奮。
“那位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嗎?”
江凱勳表情一窒,正欲開口解釋時,系統已經又念起螢幕上拼好的句子。
“她好漂亮,而且她對你是真心的,你別辜負人家,要好好對待她。”
聞言,江凱勳僵住,心急解釋:“芯芯,對不起,我跟她只是——”
“不要緊的,真的。”系統女聲緩慢說著。“你沒有犯錯,不需要感到抱歉,更不必隱瞞,看到你身邊有人陪伴,有人能照顧你,我真的很高興。”江凱勳神情複雜的凝睇著沈芯婕。
“但是,請你不要把這位小姐當成是我的替身。如果你真的曾經愛過我,就不該這麼做。”
年輕女人緩緩轉回身,她一臉不可置信,淚眼婆娑地瞪著病床上的沈芯婕。
“……對不起,我錯了。芯芯,你別氣我,別恨我,好不好?”
“凱勳,你能陪我走到這裡,我已經很感激了,怎麼可能恨你。”
江凱勳伸出手,握住沈芯婕已沒有知覺的雙手,憔悴許多的俊顏,滿布內疚與懊悔。
“芯芯,你應該對我發脾氣,應該狠狠的罵我才對,你說這些話,是不是為了想氣我?”
兩人交往多年,無論是性格或生活習慣,皆已有過磨合,江凱勳自然也領教過她的大小姐脾氣,亦深諳她衝動率直的個性。
可他並不曉得,這段日子來,她的靈魂穿越到另一時空,在那裡她認識了婁易,經歷了一些事,並非只是終日被禁錮在這具逐漸失能的身軀裡。
沈芯婕眨眨眼,透過眼控電腦繼續打字:“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生氣。凱勳,你對我真的很好,我變成這樣,你卻始終沒離開,我想,沒有多少人能做到你這樣,我真的很感激。”
江凱勳難掩悲痛的低語:“那是因為我愛你啊!”
聞言,那名女人垂下眼睛,臉上掠過一抹難堪,隨後又再度背過身去,不願看見自己深愛的男人,對著另一個女人傾訴他的愛,那對她而言,實在太殘忍。
沈芯婕深有同感。
她不敢置信,凱勳竟然當著那個女人的面,說出這樣傷人的話,莫非他當真只把那女人當作她的替身。
這太自私,也太殘酷了……她總算明白,那時婁易為何會如此嚴厲的訓斥她。
她錯了,錯得好離譜,錯得好天真,錯得好可悲。
若是真愛,怎能替代?“凱勳,別再說這種話傷害你真正愛的人。”
“芯芯,對不起,我知道我找別人這件事傷害了你,我只是一時寂寞,不是真心的。”
驀地,房門砰的一聲,被重重甩在牆上,沈芯婕抬眼望去時,只來得及捕捉到女人倉皇離去的狼狽背影。
“凱勳,你聽好,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已經嚴重傷害了那位小姐。我不相信什麼一時寂寞,況且,未來我的情況只會更糟,早晚都會離開,到那個時候你只會更寂寞,更痛苦。”
電腦系統制式而冰冷的聲調,緩緩道出她的想法。
聞言,江凱勳仿佛挨了一記重拳,表情僵硬鐵青。
“你能陪我到這裡,已經很了不起,我不可能再做無理的要求,要你一輩子孤單一人過日子,你能找到另一個真心喜愛的對象,我真的替你開心,但是,請不要找一個我的替身,因為一旦你有這樣的想法,不管是對她,或是對我,都不公平。”
沈芯婕望著他,望著那個她曾經深深愛過,以為這輩子將會與他相守到老的男人。
江凱勳亦然。他望著病床上,已被病痛折磨得異常消瘦的那個女人。他深愛的那個女人。
或許,當他打著寂寞為名,做出背叛她的行為時,從那一刻起,他曾以為會永遠不變的這份愛情,便已變質。
“芯芯,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江凱勳緊握她的手,抵住前額,緊閉長眸,俊顏爬滿深沉的痛苦。
“你沒有對不起我,真的。我不能陪著你,也沒辦法再陪著你,你當然會寂寞,我希望你快樂,不要因為我,總是孤單一個人。”
望著那張無法表露任何情感的小臉,江凱勳心如刀割,可當他望進那雙依然晶澈水靈的大眼,卻能真切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憐惜。
他一直以為,這段時間她將自己封閉起來,不願意與任何人溝通,是因為她巳深陷怨天尤人的狀態,為此,他與沈家人傷透腦筋,亦傷透了心。
怎料,在不知不覺中,她變了,變得成熟也變得柔軟,而這樣的沈芯婕,卻帶給他陌生感。
“芯芯,先前你不願意與我們溝通,是出於什麼原因?”
沈芯婕沉思片刻,隨後透過眼控螢幕,拼下這段話:“如果我跟你說,先前在這具身體裡的那個人,不是我,你相信嗎?”
系統一說完,她望向江凱勳,果不其然,他皺緊眉頭,一臉質疑與困惑。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曉得自從你送了我那只骨董戒指,我的靈魂便能穿越到另一個時空。在那裡,我借用了另一個女孩的身軀,那具身軀健康而且沒有病痛,讓我能夠活得像個正常人。”
江凱勳的表情越聽越古怪,儘管沒有明說,可他眼中那抹質疑,在在說明他根本不相信她這番說詞。
沈芯婕心底湧上濃濃的失落感。她原以為,至少還有凱勳會相信她……看來,是她高估了兩人之間的默契。
望著不相信她的江凱勳,她腦海裡浮現了婁易的身影。
多麼奇妙,在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的二十一世紀,沒有人願意信她,然而遠在另一時空,那個從未見識過高科技,封建落後的古代社會裡,做為一個沒有科學邏輯的古人,婁易竟然相信她的靈魂穿越之說。
最重要的是,婁易對她的話深信不疑。
儘管她不清楚婁易為何會信她,但,她很感激他,也終於明白,不管身在哪個時空,哪個世界,不論她是躺在病床上的沈芯婕,抑或是岑巧菱,除了婁易,沒有人會信她。
“芯芯,你還好嗎?”江凱勳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擔憂與質疑,似是掛心她的精神狀態出問題。
沈芯婕只覺好笑,只可惜,她笑不出來,只能在心底澀澀苦笑。
啊,眼前的她,看似活著,實則卻跟死去之人沒什麼兩樣。
尋思片刻,她又透過電腦拼下這段話:“我知道你不信,也許沒有人會相信,但我還是希望讓你知道。”
一如尋常人會有的當下反應,江凱勳只將她說的這些話,當作是她為了尋求精神上的解脫,透過幻想來自我慰藉。
“凱勳,謝謝你幫忙處理我爹地的後事,沒有你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早已經把他當作是自己的父親,沒有好道謝的。”
江凱勳揚開一抹安慰的笑,明知她不會有任何感覺,仍是下意識攥緊她的手。
“爸把他的股份都留給了你,名下財產則是留給了阿姨,我現在是掌管公司的專業經理人,如果沒有其他意外,未來十年內都將由我來帶領公司。”
聽著江凱勳誠實的報告起公司近況,沈芯婕由衷感到欣慰。
她不懂商,爹地老早便放棄栽培她當繼承人,況且父親是留美派,思想特別開放,不像那些傳統的東方企業人,總喜歡把企業交給下一代經營,他相當認同國外企業的做法,找尋頂尖的專業經理人,讓最合適的人才來領導公司。
正好凱勳頗具商業頭腦,兩人穩定交往並且獲得父母認可後,爹地便有意把公司交由未來的女婿繼承。
“公司交給你,爸才會放心,這樣很好,謝謝你。”她向凱勳道謝。
第二十二章
“媽因為傷心過度,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我讓她在家裡休息,這邊暫時先由看護和我輪流照顧。你別擔心,媽很堅強,相信她很快就能回來照顧你。”
凱勳是這麼的貼心,幫著支離破碎的沈家張羅大小事,甚至在忙完繁重的公事後,犧牲休息時間來病房陪伴她。
難怪那個女人會跑來這裡……知道自己心愛的男人,天天來這裡陪伴別的女人,心底肯定很不好受。
儘管對那個女人充滿歉意,可她已沒有機會向女人好好說明。
眼下她只想離開,離開這個時空,回到東周王朝,回去那兒向婁易道歉,並承認她是多麼的天真,多麼不成熟。
“凱勳,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江凱勳露出一抹柔笑,俊顏已見疲憊,語氣依然充滿溫和有耐性:“當然,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很樂意為你做。”
“我想,你欠了剛才那位小姐一隻戒指,如果你真的愛她,你得買個像樣一點的戒指套牢她,別讓她跑了。”
江凱勳的眸色漸黯,嘴角依稀可見一絲淺淺苦笑。
歷經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房裡響起電腦系統的平板聲音:“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趕緊回家休息吧。”
江凱勳沒回應,靜靜地凝視著她好片刻,直到看見她閉上眼,他才鬆開她的手,起身將她安置在病床上,然後攜著一身落寞離去。
聽見房門合上的聲響,沈芯婕睜開眼,怔怔望向頂上天花板。
為了激勵她,媽跟凱勳特地在這片天花板,貼上芭蕾女伶的夜光壁貼,更掛上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補夢網。
每到夜裡,她總是睜著眼,望著天花板上,那一個個擺出動人舞姿的芭蕾女伶,淚流不止。
她明白他們這麼做是怕她孤單,怕她無聊,可每當她看著那些壁貼,她只覺得無比的絕望。
只因那時時提醒著她,這輩子她已不可能再穿上白紗舞裙,站上舞臺,盡情展露她引以為傲的舞蹈天賦。
然而,此際望著那些壁貼,她的心情竟是異常的祥和。
或許,她已經真正接受自己永不可能圓夢的事實。過去會痛苦、會流淚、會不甘,都是因為心底尚未真正接受事實吧?
她笑了,在心底。可眼角悄然無聲的滑下一道淚痕。
沈芯婕的人生,算是徹底完結了吧?父親辭世,未婚夫身邊已有他人相伴,只剩下孤獨無依的母親,除此之外,她還擁有什麼?
沒有,什麼也沒有了。
其實她的心一直很矛盾。當她的靈魂穿越到東周時,嘴上嚷著不願再返回二十一世紀,只因恐懼著必須過起禁錮般的活死人生活;然而,其實她心中有一小部分,是思念著這裡的。
她思念疼愛她的父母,思念寵愛她的未婚夫,想念她所熟悉的一切。
然而,眼前的她,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她知道不該這麼想,但,她的病確實拖累了所有人。假使,她能先父親一步離開人世,那該有多好。
她好自私啊,自己逃離了這裡,卻讓無辜的岑巧菱代替她承受這一切。
幸虧那個女人拿起了戒指,讓岑巧菱能夠返回原來的世界,也讓她回來這裡,看清事實,真正接受了事實。
此時此刻,她心靜如死,什麼都不貪戀,唯獨一件事感到遺憾。
她很想再見婁易一面,確認他的生死,然後向他認錯,向他道歉,再好好勸他,不管他娶的是她,抑或是真正的岑巧菱,他都應該談場真正的戀愛。
只因人生苦短,沒有太多時間可浪費,再怎樣艱難,都該與自己所愛相守。
婁易這麼死腦筋,聽得進她的勸嗎?
沈芯婕思及此,忍不住想笑。眼前浮現婁易俊秀的面容,心口驀然一熱,眼眶竟又泛潮。
……婁易會想念她嗎?還是說,癡傻單純,不會在成親之際逃跑的岑巧菱,對他來說更輕鬆,他更喜歡原來的岑巧菱。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誠實的說,她很想念婁易,想念那個早熟老成,不知不覺中,已從她穿越之初所認定的小屁孩,長成了睿智穩重,且有擔當的大男人。
這世上只有他相信她,唯獨他願意傾聽她說的話,再也沒有別人了。
呵,多麼好笑,身在二十一世紀的人,生活充斥著各種高科技,這些高科技對於古人而言,無疑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魔法,然而,二十一世紀的人們,卻不相信世上真有魔法,或者奇跡的存在。
但,婁易相信。既然他信她,想必他相信奇跡,相信世間真有玄奧不可言喻的神奇之事。
她真想問問他,為什麼會相信她,為什麼沒把她當成瘋子……可惜,沒機會了。
她已經決定留在這裡,承受她該承受的,面對她該面對的,不再逃避,不再想著如何逃離,而是選擇勇敢留下。
但,在留下來面對殘酷的事實之前,她真的好想再見婁易一面……真的好希望他還活得好好的。
怔怔望著芭蕾女伶壁貼,沈芯婕的眼眶泛紅,卻已不再流淚,目光清澈且平靜。
靜如死灰。
疲憊來襲,她終是困了,閉起酸澀的眼,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她依稀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響。
隱約有腳步聲走向病床,可她實在累了,腦袋昏昏沉沉,睜不開眼。
其實,睜不睜眼都無所謂,反正黑暗中也看不見什麼,更何況,不論造訪者對她做出任何事,她都不會有任何知覺。
事實上,她的狀態與死無異,還怕什麼呢?
“……對不起。”
驀地,她聽見一道夾雜濃重鼻音的女聲在房內響起。
她認出那是凱勳女朋友的嗓音。
黑暗中,女人的身影頹然地蹲在病床旁,她拉起沈芯婕枯瘦如柴的手腕,臉上掛滿歉意的淚水。
“對不起,我只是太傷心了,才會說出那樣過分的話,請你原諒我。”
啊,不必感到抱歉呀,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沈芯婕想這麼回答女人,可惜,就連這麼簡單的事,她也辦不到。
“我真的很愛很愛凱勳……但是我知道,即使他對我有那麼一點動心,即使他有那麼一點在乎我,但他真正愛的,最愛的,依然是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立刻死去,好讓母親跟凱勳徹底解脫,別再束縛著他們。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會再想著要取代你,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凱勳慢慢將你淡忘,不再從我身上找尋你的影子。”
出於良心的責備,女人在低聲啜泣中,哽咽歉訴。
儘管明白女人說這些話,並不是想傷害她,可當她聽見那句“凱勳慢慢將你淡忘”時,心不免為之擰緊。
一抹悲哀的痛楚,如鋒銳的刀片,緩緩劃開化膿的傷口。
她與凱勳註定不可能相守到老,可畢竟相愛一場,思及他將會慢慢忘記自己,轉而擁抱其他人,心底不免感到幾分淒涼。
但,她知道,凱勳能夠忘了她,且再次敞開心扉接納他人,這樣對他才公平,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
病床裡的沈芯婕緊閉雙眸,眼角沾著濕潤的淚跡。
正欲離去的女人,突然想及什麼似的停住腳步,隨後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骨董戒指,折返回來,顫抖的執起沈芯婕枯瘦的小手。
那只手好瘦好瘦,當真骨瘦如柴。女人於心不忍,連忙將不屬於自己的骨董戒指,重新戴回沈芯婕的指上。
沈芯婕沒有知覺,自然不曉得女人歸還了戒指,她兀自沉浸在平靜卻絕望的傷心之中。孤獨的一個人。
自她發病之後,她與世界的聯繫逐一被切斷,慢慢地,她剩下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躲在只能與自己對話的內心世界,獨自品嘗黑暗與絕望。
她聽見腳步聲逐漸遠去,周遭再度恢復死寂。
對不起。
其實,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
她只能在心底喃喃說道。沒人聽得見,無人回應。
她也想離開,想徹底消失,想擺脫這麼不堪的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9:20
第二十三章
然而,這一次,她不能走,必須勇敢留守在這座孤獨的監牢裡,面對命運。
……再也見不著婁易了吧?這段離奇的穿越旅程,也許是上天賜予她的最後仁慈。
當她死去,當這個時空裡,她所愛的每個人,都有了新的歸處,當他們逐漸淡忘她時,另一個時空裡的婁易,可還會記得她?
會的,一定會的。婁易絕不會忘了帶給他無數麻煩的奇怪女人,對吧?沈芯婕在自我安慰的想法中,再次昏沉沉睡去。
臨睡之前,她祈禱能夢見婁易,哪怕在夢中又遭他冷臉以對,或者嘲諷訓斥也無所謂。她好想念他。
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對婁易……
金色晨曦曬上眼睫,沈芯婕能感覺到酥暖的陽光在臉上緩緩爬升。
沈芯婕揚起嘴角,懶懶地翻了個身,改為側躺而臥。
……慢著,她可以翻身?
倏然睜大水眸,她迅速坐起身,怔然望著眼前的景象。
此際,她身下睡的是櫸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底下鋪著暖橘色調的如意繡花絲綢錦褥,一旁的黑檀木香幾上擺著一隻鎏金獸爐,柔暖的香氣薰染一室。
她又回來了!
一陣茫然過後,她意識到這個事實。
“這怎麼可以……我不能再讓岑巧菱代替我受罪。”她焦慮又懊惱的揪起髮絲。
順著這個動作,她垂下眼,發覺自己身上穿著一襲交襟寬袖,錕金絲邊與繡上大朵紅海棠紋飾的上衫,下身是打散褶錦緞長裳。
這是古裝沒錯,卻不是她熟悉的東周服飾。
她呆了呆,隨即想起,返回二十一世紀前遭遇的那場突襲。
她心下一緊,不假思索的嚷道:“婁易!”
此時,寢房外傳來一陣騷動,兩名面生的丫鬟快步走來,一見她目光清澈有神,神智清醒,兩人俱是面露驚恐,當下又奔出了寢房。
“搞什麼……”她蹙起秀眉,俐落地爬下床,抓起繡鞋穿上。
那兩名丫鬟領著另一名白髮老先生折返回房,驚惶地指著她,道:“御醫,您趕緊幫她瞅瞅,她方才一聲不吭便暈了過去,一起來竟然就會說話。”
御醫?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沈芯婕張望周遭,再次確定自己對此處並無印象,便朝著那幾個人開口。
“你們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還有,你們有誰知道婁易在哪裡?”
聞言,老御醫的面色丕變,沖著那兩名丫鬟道:“這姑娘是什麼人?為何她會認識東周的婁太尉?”
兩名丫鬟自知闖禍,嚇得臉色發白,一聲也不敢吭,就怕多說多錯。
說起來是她們一時貪懶,想著主子交代她們看顧的是個傻子,便也沒多費心神,把傻子晾在寢房裡,兩人便偷溜到院子裡喂魚玩耍。
怎知返回寢房後,看見這個平日只會傻笑,連句話都說不好的傻子,竟然暈厥在地,怎麼喊也喊不醒。
兩人心下著急,適巧自家主母近來染上風寒,久咳不愈,遣人前去請來宮中御醫,而那御醫剛給主母把脈開完藥方,正欲打道返宮,兩名闖了禍的小丫鬟一打聽到御醫尚未離府,便打著自家大人的名義,將御醫請來小閣給傻子把脈。
“你們兩個為何不回話?這姑娘究竟是什麼人?”
“回御醫的話,奴婢也不曉得……只知這姑娘是我們家大人的貴客,奴婢“負責照料……”
聽見兩個小丫頭支吾其詞,御醫複又轉頭望了沈芯婕一眼,好似悟透了什麼,神色越發凝重。
“敢問姑娘因何認識婁易?”御醫問道。
沈芯婕一臉莫名,回道:“我當然認識他,他是……是我的未婚夫。”
心中臆測得獲證實,御醫當下一震,正欲轉身離去,怎料,迎面而來的竟是一把銀晃晃的長刀。
“啊!”
下一瞬,尖叫聲在房內響起,兩名丫鬟捂著嘴巴,癱軟在地。
沈芯婕同樣緊捂著嘴巴,發軟的雙腳直直往後退,撞上床榻邊緣,當下跌坐在榻緣。
只見端王身邊的青衣護衛,手中的長刀直直插進御醫胸口,一個猛然拔起的手勢過後,霎時,鮮血飛濺一地。
御醫僵直的倒落下來,端王冷冷瞥了一眼,下令:“拖出去埋了。”
其他護衛即刻上前,將御醫的屍身以及那兩名丫鬟拉出了寢房。
看見端王朝自己走來,沈芯婕臉色發白的跳起身,繞到另一側去,直到兩人隔著一張紫檀鏤花月牙桌才停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望著那張神似江凱勳的臉龐,她內心既感慨,又覺得無比羞愧。
一思及她曾有過將他人當成凱勳替身的念頭,便覺得自己好傻好可笑。愛情如若能替代,那是真的愛嗎?
端王見她開口,當即欣喜若狂的道:“你恢復意識了!”
“婁易呢?你不是讓人護送我們去搭船嗎?”她滿眼警戒的問道。
端王驚詫,“搭船?你在說什麼……”
驀地,他回想起四年前初見岑巧菱的情景,這才恍然開悟。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端王一臉試探的問道。
“我記得,我們在前往碼頭的路上……然後馬車翻了,有人想殺我們……”
“是連泓走漏了風聲,將你的事透露給殷王知情,那日便是殷王派人來攔車抓人。”端王解釋道。
“抓人?”她怔了怔,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他們是來抓我的?”
“不錯。連泓誤以為你便是國師轉世,他本就是?客,並不忠於任何人,自然以此消息為籌碼,與其他諸王交涉買賣。”
她瞪大水眸,不可置信的道:“那現在呢?他們還把我當成是國師轉世嗎?”
“當然。為了保護你,婁易決定暫時把你留在本王這裡。”
“所以……我人在元魏?”
端王點了點頭。
沈芯婕小臉瞬間刷白,低嚷:“不會吧……”
“姑娘且放心,你留在這裡,本王定會護你周全。”端王繞過月牙桌,緩步靠近她。
沈芯婕茫然的喃喃自語:“婁易居然把我留在這裡,這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啊……”
端王探出手,輕搭上她的肩,柔聲勸道:“岑姑娘莫怕,本王答應過婁易,定會好好照顧你。”
嗯?這話聽來怎麼有些曖昧?沈芯婕不安的瞅了瞅端王。
“王爺剛才為什麼要殺那個人?”她心有餘悸的往後退了一步,順勢躲開端王的手。
端王謹慎地道:“眼下尚無人知曉你在本王這裡,方才那御醫若是回了宮,必定會將你在端王府的消息走漏出去,倘若讓陛下知道你在這兒,屆時怕是連本王都保不住你。”
“原來是這樣。”她恍悟,隨即又深感殘忍,只為了不讓她這個冒牌貨惹禍上身,便犧牲一條人命,這些古人真不把人命當回事。
“你且好生待著,本王會撤換一批新的下人來照料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端王溫柔的安撫著。
見此景,沈芯婕心底有些彆扭,渾身不自在。
畢竟,再怎麼說,她對這個端王並不熟悉,儘管他容貌神似凱勳,但到底不是真的凱勳,她並不信任他。
“謝謝王爺。”沈芯婕扯開微笑。“不過……我若繼續留在這裡,恐怕也只會給王爺帶來更多困擾,不知王爺是否能設法派人送我搭船,好讓我返回東周?”
端王目光閃爍,道:“眼下元魏時局正亂,你若離開端王府,怕是會有殺身之禍,況且,東周皇帝已下令,嚴禁元魏的船隻進入東周,你若想回東周,恐怕得另外設法,不是一時半刻能行。”
“啊?禁止元魏的船進入東周,為什麼?”她驚呼。
端王溫聲勸道:“說來話長,你恢復神智不久,還是先歇上幾日,等到穩定下來,本王再說與你聽。”
儘管隱約感覺端王有所隱瞞,可他若不願說,她也不可能逼他。
她勉為其難的擠出笑容,點了下頭。“嗯,謝謝王爺。”
“你且安心在這座樓閣待著,外頭有本王一批死士守著,任何人都傷不了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39:50
第二十四章
望著端王面上含笑,眉眼溫柔,沈芯婕只覺心中的不安漸深。
待到端王離開,她才在窗邊的暖炕跌坐下來,滿臉惶然,呆視前方。
真的又回來這個時空了……她猜想,肯定是凱勳女朋友返回病房向她道歉時,一併將戒指還給了她,她才會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重返東周。
這一次回來,不知什麼時候能再回去……短短時間內,岑巧菱在兩個時空變換來去,肯定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真的很對不起岑巧菱,在這個時空任意使用她健康的身軀,卻讓岑巧菱在二十一世紀代她受盡折磨。
她一定要再回去,把身體交換回來,將一切導正。但……在這個時空的她,能怎麼做呢?
思及此,沈芯婕無計可施,只能頹然地往後一靠,望著滿房古色古香的擺設,越發的不安與茫然。
要是此刻婁易在她身邊,那該有多好……他怎會把她交給端王呢?莫非,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婁易該不會信以為真了?
天啊,她真想快點見到婁易,向他解釋清楚,可他什麼時候才會來接她呢?
幾名丫鬟低垂著腦袋,小心翼翼的捧著烏木託盤,將飯菜送進了樓閣。沈芯婕坐在暖炕上,擺弄著茶几上那盆觀賞用的雪松,眼角一瞟,瞥見滿桌豐盛的飯菜,嘴角一撇,隨即別開眼。
“姑娘,該用膳了。”絛衣丫鬟一臉如臨大敵的上前提醒。
沈芯婕撇過小臉,笑得水眸彎彎,卻一句話也不說。
丫鬟有些困惑,卻不敢多問,再次勸了一聲才離去。
不多時,又有丫鬟進房來勸,沈芯婕不看她一眼,兀自趴在茶几上,揚著眼角,一派天真的望著那盆蓊郁的雪松。
那丫鬟只得一臉無奈的退出房外,與其他候在門外的丫鬟碎嘴起來。
“……那個傻子是不是又發病了?”
“可我看她話還說得很清楚,不像是發傻。”
“可先前她不也偶爾會說些奇怪的話?我看八成是又發病了。”
“這樣……我們該不該去稟報王爺?”
“這點小事就要驚動王爺,你是嫌我們的腦袋不夠掉嗎?”
殊不知,房裡的沈芯婕早貼在門邊,豎長耳朵偷聽外頭丫鬟們的交頭接耳。
“我昨兒個聽前院的守衛說,東周大軍已經突破邊境,褚王與襄王又接連反叛,如今宮中大亂,王爺與策士們已接連兩日沒出書房,怕是準備……”
話說至此,驀然沒了聲,沈芯婕只能靠自己拼湊猜測。
“……裡頭那個傻子真的是傳說中的那位嗎?”
“肯定假不了的。我聽內院的人說過,王爺為了把這傻子搶過來,費了不少心力,王爺的心腹竣年,一隻手臂險些被砍斷……聽說便是讓東周的婁易給砍的。”
“這個傻子又關婁易什麼事?”
“這我不清楚,但東周人覬覦元魏已久,肯定也想找著國師轉世。”
“這樣說來,有了這個傻子,王爺便能順理成章的繼承大統?”
“否則王妃怎肯讓王爺這樣處處護著這個傻子,王妃可是出了名的醋壇呀。”
沈芯婕轉過身,小臉已蒼白一片。
她被耍了……原來事情根本不是端王所說的那樣。她這是被綁架,被挾持來端王府,根本不是婁易將她托給端王!
可她實在想不透,明明那時婁易已向端王解釋,她並不是國師轉世,為何端王還是千方百計將她綁來?
莫非,端王這是打算將錯就錯?抑或,有人放出了什麼假消息,硬要將她說成是盲眼國師的轉世?
揣測著無數的可能性,沈芯婕一顆心火燒火燎的,急躁的來回踱步。
她該怎麼辦?她得逃離端王府,想辦法回東周才行!可光憑她一個人,逃得了嗎?又該怎麼逃?
沈芯婕毫無頭緒,呆坐在繡墩上,窗外天色漸暈,待到丫鬟進來將冷透的飯菜撤下,逐一將寢房裡的燈火點上時,她才緩過神。
望著丫鬟拿起繡著金菊花的宮綢燈罩,將罩裡的蓮花青瓷燈柱點亮,再將雅觀的燈罩放回,她登時心生一念。
丫鬟將房裡的燈逐一點亮,見她始終端著傻笑,也不吭聲,便一臉古怪的退出房外。
丫鬟一走,沈芯婕即刻起身,拿開燈罩,端詳著罩裡晃亮的燭火。
“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她喃喃低語。
用完晚膳與甜品後,沒隔多久,丫鬟便進房來準備掐滅燭火。
沈芯婕僅著錦白單衣,屈起雙腿坐在窗邊暖炕上,看見丫鬟走近,準備滅去窗邊的燈燭,連忙出聲制止。
“別……別弄熄,巧菱怕怕……”她假裝滿臉驚懼的猛搖頭。
丫鬟見她一臉癡傻樣,眼露嫌惡,便沒將這盞燈燭掐熄,稍作收拾才離去。
確定門外的丫鬟全退下,沈芯婕躡手躡腳的下了炕,返回內室,套上外裳,隨後回到外間小廳,拿開燈罩,拾起頗沉的青瓷燈柱。
“該先燒什麼才好?”她環顧室內一圈,看著那些價值不菲的骨董傢俱,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但不下手不行,若是不燒了樓閣,她肯定沒機會離開。
“不管了,看見什麼就燒吧!”話說完,她手中的燈柱一個傾斜,先將預藏好的錦帛燒著,然後扔上鋪著繡花軟墊的長炕。
這些都是易燃的布料,不一會兒便著火燃燒。看見火苗漸烈,她有些害怕,握著燈柱的雙手微微發抖。
可她把心一橫,繼續燒!把小廳裡易燃的傢俱,逐一燒個遍。
不多時,房裡各處的小火苗,逐漸竄升為大火,濃煙密佈。
“失火了!”值夜的丫鬟見樓閣裡竄出濃煙與火光,驚惶失措的嚷嚷。
沈芯婕將準備好的濕布覆住口鼻,躲在門後,等到那些下人提著水,沖進來忙著救火之際,趁亂逃出了樓閣。
這場火來得突然,誰也沒料到,自然也無從防備起,沈芯婕又刻意找上絛色的裙裳混淆視聽。
只見夜色中,一片混亂,眾人爭相奔走,火勢越演越烈,眼看就要往外延燒,鎮守樓閣的死士也忙著救火,誰也沒想到樓閣裡的傻子,會趁亂逃走。
沈芯婕逃出了樓閣,來到前院連接後宅的遊廊上,雖然不熟悉地形,可她想著,只要朝著與樓閣反方向的路走,肯定就能找著端王府的出口。
一路上她與無數下人擦肩而過,她低著頭,不敢抬眼,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來到前院的庭園裡,打遠遠地看見端王府莊嚴闊氣的正門,她樂壞了,小碎步跑去。
“停步。”臨到門前,守門衛兵攔住了她。
她心下一沉,僵硬的停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什麼人?這麼晚了,因何出府?”衛兵厲聲質問。
“我……我是……”慘了,她腦袋一片空白。
眼看衛兵就要起疑心,她咬咬唇,努力擠出話來回答:“我是……”
“她是隨我一起來的。”驀地,一道男嗓響起,替沈芯婕解了圍。
她怔訝望去,一名高瘦的青衣男子,自另一側走來,面上端著笑。
“諸公子。”認出男子的身份,衛兵收斂起惡劣的態度,改為恭敬。
朱?豬?豬公子?沈芯婕一臉懵傻。
男子走近身旁,探手握住她,朝衛兵笑道:“是歌伎,方才去茅廁之後便與我走散。”
衛兵連聲稱是,趕緊退開,讓出通路。
見著端王府的大門就在眼前,沈芯婕也不管身旁的男人是人還是豬,在他的帶領下一同離開了端王府。
溶溶夜色中,忽見一匹馬疾速奔來,馬背上坐著一道黑衣身影,沈芯婕立刻認出那是端王的影衛,便是當日護送他們前去搭船的竣年。
她一窒,隨即背過身,把臉埋進身旁男子的肩頭。
男子察覺她的異狀,正欲開口詢問時,卻見竣年從他們面前疾駛而過,男子微怔,隨即意會過來。
“你是不是得罪了端王?”待竣年的身影進了端王府,男子才笑問。沈芯婕連忙退開身,一臉感激的道謝:“多謝先……豬公子出手援肋,日後若有機會再行回報。”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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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0:01
第二十五章
要她這個現代人學古人說文謅謅的話,實在是挺頭痛的,幸好來了幾回,她多少有樣學樣,懂得稍作修飾。
“姑娘,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會出現在端王府?”男子見她一臉避重就輕,不由得起了疑心。
“我……我還有事,得趕著去辦,下回碰面再跟你解釋。”
就怕節外生枝,再招惹麻煩,沈芯婕隨口敷衍,轉身便跑。
諸瑾見她跑了一段路,忽又折返回來,兩頰泛紅,氣喘吁吁的問道:“豬公子,我想跟你問個路。”
她竟不認得路?諸瑾不動聲色的回道:“姑娘想上何處?”
沈芯婕思索片刻,道:“去這裡最熱鬧的地方。”
“皇都最熱鬧的地方?”
“沒錯。”
“姑娘若信得過我,我便親自領姑娘過去。”諸瑾說道。
沈芯婕一雙晶澈水眸,直直盯著他,端詳片刻,面有豫色,可最終仍是點頭應允。“好!有勞豬公子了。”
諸瑾一笑,“對了,不知姑娘怎麼稱呼?在下姓諸,諸侯的諸,單名一字瑾,玉部瑾。”
弄了半天,原來是那個諸呀!沈芯婕在內心暗暗憋笑。
“我姓沈,名芯婕。三點水的沈,心上方加著草字頭的芯,婕妤的婕。”見她落落大方的介紹自己,面上不見半點異狀,諸瑾認定她並未說謊,便信了她,指了指方向,道:“沈姑娘,這邊請。”
沈芯婕笑笑,藏在袖裡的手,緊攥著一支鑲珠金簪。
諸瑾不著痕跡地瞥過她的袖口,嘴角一揚,也沒說破,轉身帶路。
諸瑾招了一輛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臨時雇車,畢竟天色已黑,端王府距離皇都鬧集又有一段路,還是馬車便利。
馬車裡,兩人面對面而坐,免不了得寒暄交談一番,可沈芯婕當然不會傻到曝光自己的底,自然是先發制人的拚命發問。
諸瑾似是沒遇過像她這麼聒噪的女子,一路上望著她的眼神頗為玩味。
“原來你是端王的策士,莫怪方才那侍衛見到你,立刻變了態度。”
“我說了這麼多,沈姑娘卻隻字不提自己的來歷,莫非……”
沈芯婕心口一跳,連忙瞎扯:“其實……我是偷偷混進端王府找人的。”
“找人?”諸瑾挑眉。
那端王府豈是等閒之輩能隨意混入的,她說的話未免太過可疑。
沈芯婕見他目光閃爍,明顯不信她,只好再繼續扯:“我也不瞞你,其實我是去找竣年的。”
唉,整個端王府她也就只認識這個人,能扯上關係的,也只剩下他了。
諸瑾微詫。“竣年?他可是端王最信任的影衛。”
“我與他有些過節,所以……”
思及方才沈芯婕一見到竣年,便刻意扭開臉的彆扭神態,諸瑾自然而然的問道:“過節?姑娘說的過節,可是男女之間的那種過節?”
沈芯婕只能傻笑,“對對對,就是那種過節。”
“莫怪方才姑娘會故意避開他。”
“沒錯。”呼,總算讓她瞞混過去。
馬車緩緩停下,車夫的聲音隔著帳簾傳來:“客倌,到了。”
沈芯婕隨諸瑾一同下了馬車,諸瑾付了錢,她只能假裝沒看見,故意把臉別開,畢竟她身無分文呀。
望著燈火通明的熱鬧街市,沈芯婕只想快點甩掉諸瑾,怎料,她才剛往前一步,前方不遠處卻擋著道黑影。
她僵住,抬頭望去,一道人影高坐在馬背上,正是她方才在車裡瞎掰提及的竣年!
竣年凜目望著她,表情漠然。“誰准你離開端王府的?快隨我回去。”
沈芯婕呆了呆,轉過身拔腿就跑!
神經病才跟他回去!端王那頭肯定還不曉得,她已經發現自己是肉票,只當她是瞎跑出來轉悠。
然而,竣年豈是省油的燈,一見著沈芯婕那滿臉的惶懼,以及轉身就跑的反應,當下便猜出一二。
竣年眯了眯眼,甩動手中的馬鞭,急追而上。
“沈姑娘!”諸瑾見狀,順這個勢亦追上前。
沈芯婕簡直就是不要命的跑,一路上撞倒了人也沒停,聽見身後急驟的馬蹄聲,她的心一下跳得比一下還重。
真要命!那個竣年又沒有追蹤器可用,居然這麼快就追上來,她真的不能小看這些古人的能耐。
“給我停下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身後傳來竣年森寒的命令聲。
沈芯婕心中一緊,胡亂轉了個彎,沖進人群裡,就著人群做遮掩,雙眼忙亂的四下張望。
看見前方有條暗巷,她不假思索地朝那頭奔去。
一轉進巷裡,只見巷中另有狹巷,她不知該往何處去,心焦如焚,只能站在原地不斷轉圈尋思。
驀地,一隻小手牽起她的手,她愣住,垂眸一看,竟是個渾身髒兮兮的乞童。
“你——”
她正要揚嗓,乞童將食指往唇邊一豎,拉起她的手,飛快地鑽進一條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狹巷。
“等等……”她整個人還沒回過神,已讓乞童拉出狹巷,來到街市的另一頭。
一出狹巷,景觀豁然開朗。燈火燦爛中,樓舍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繁榮盛華。
“姊姊,我好心幫你解圍,你是不是該有點表示?”乞童咧齒一笑,朝她伸去小小的手掌心。
沈芯婕發窘,正想向乞童解釋自己身上沒帶銀兩,驀地,遠處某間客棧傳出甚是駭人的尖嚷。
“殺人啦!殺人啦!”
嚷叫聲一出,街上的人潮迅速往四面八方散去,乞童見狀,當下機靈的循來時路離開,連酬勞也不討了。
“欸,等等——”沈芯婕來不及喊住乞童,呆愣地望向騷動的那一頭。出於好奇心,她循著騷動來源處走去。走近客棧時,只見大門已被踹爛,幾名黑衣男子的屍身被扔出來,橫躺街頭,圍觀的人霎時嚇得做鳥獸散。
沈芯婕也不例外,撞見渾身血淋淋的屍身,她慘白著臉,正要轉身逃離,赫然又聽見客棧裡頭傳來陣陣尖叫。
“他們是東周人!”
東周人?!沈芯婕收回剛要踏出去的腳步,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到客棧裡,眼角不經意的一瞥,瞧見街尾那頭出現竣年窮追不捨的身影。
這傢伙還真是陰魂不散!她咬咬牙,氣炸,只能轉身繼續逃。
只是這一回,沒有旁人相助,且經過先前那陣逃命,體力消耗了不少,她累了,實在跑不快。
“停住!”馬背上的竣年一躍而下,將馬鞭往前一甩,啪的一聲打上她後背。
背後驟然火辣辣的一陣抽痛,沈芯婕縮了縮身子,當眾跌了一跤。
她趴在地上,眼角溢出淚,後背痛得打不直,更遑論是撐起身子爬起來。
她別過臉,看見竣年直直沖著自己走來,她小臉一白,大喊道:“你別過來!”
竣年冷著臉,正欲探下身將她拉起,驀地,他頓住,隨後縱身往後躲開。當她再回過神時,看見一支長劍直挺挺的插在她身側,便是方才竣年所站之處,分毫不差。
方才竣年若是未及時躲開,怕是已被長劍所傷。
她心下一慌,顧不得背正抽痛,掙扎著爬起身,驀然,她感覺肩上一沉,轉眸望去,那是一隻男人的手掌,指節修長,寬大厚實。
她驚跳起身,猛地使勁甩開那只大手,直覺想逃。怎料,才剛掙脫,那只大手又攫住了她,硬是將她扳過身。
她咬牙,下意識抬腿踹去,硬是踹上了那人的膝蓋骨,可那人卻是沉沉屹立,紋絲不動。
說不怕是騙人的,此刻她怕得要死,兩條腿抖如風中秋葉,恐懼的淚水狂下。
她一個生活在文明社會的現代人,實在無法習慣這種動不動便搞暗殺,視平民性命如螻蟻的古人思維。
“放開我!”抬起臉的同時,她朝那個緊抓住她一邊肩膀不放,高壯如座岩山的男人吼道。
男人俊美的五官,沉穩的面容,寬拔的肩頭,以及那一身肅厲懾人的氣質,勾勒出她腦海中再熟悉、再想念不過的輪廓。
刹那,她呆怔著,好努力,好努力地將眼前的男人,再仔細端詳一遍。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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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0:21
第二十六章
“……婁易?”她聲嗓帶著不確定的顫抖,微弱地響起。
那個有些熟悉,卻又顯得無比陌生的俊美男人,眉眼精緻而冷峻,那雙紅潤的薄唇,微微掀動,輕吐出低沉嗓音——
“沈芯婕?”不只是她在進行確認,男人亦然。
沒有認錯,真的是他!這是婁易的嗓音,雖然沉了些,但沒有改變太多,她依然認得出來。
她小臉倏亮,水陣湧潮,顧不得那麼多,立馬撲進他寬拔厚實的胸膛,用著沒被他握住的那一手,圈緊他窄瘦的腰背。
“真的是你!太好了,真的是你……”她將臉緊緊埋在他胸口,落下喜極而泣的淚水。
“大人。”一旁的影衛圍上前,護住了婁易與沈芯婕。
只見退到距離外的竣年,手握長劍,凜目望著這方,那神情隱約透著一抹恨色,直沖著單手擁住懷中人兒的婁易而去。
婁易微眯利眸,握在沈芯婕肩上的大手,越發的緊。
“東周太尉來到元魏,也沒帶上東周軍隊,婁易,你這是準備來送死。”竣年冷笑說道。
婁易冷眼回睨,連半句話也不願回應,只道:“不需要軍隊,我只需一個人,便能救回我的髮妻。”
髮妻?緊挨在婁易胸懷的沈芯婕聞言,驚詫的抬起小臉。“我們幾時成親了?”
婁易收回眼,垂眸睞向那張終於恢復生動的嬌顏,道:“四年前。”
“四、四年前?”她大傻特傻。
“許賦,保護好夫人。”淡淡撂下一句交代,婁易將她交給了一旁的影衛。
“等等……”
話未竟,婁易已抽出藏于披風下的長劍,一身黑色勁裝的挺拔身軀,動作卻是異常敏捷,一晃眼便躍身而起。
待沈芯婕再定下神時,前方兩道黑色身影已刀鋒相抵。
她心口一跳,直覺想沖上前,卻一把被影衛攔住。“夫人莫要驚慌。”
“我不是驚慌,我這是擔心他……”
“夫人無須擔心,大人可不是尋常人,定不會有事。”許賦一派平靜的安撫她。
這話方落,那頭的婁易與竣年接連躍起,一個翻轉,一個揮劍,在落地時,有樣異物拋落在地上。
霎時,周遭圍觀的人群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那是一隻手臂。血肉模糊的殘肢。
雖然前不久才在端王府目睹殺人過程,可當時畢竟隔著段距離,還不至於這般血腥直接。
沈芯婕望著滾落於地的那截手臂,她喉頭一窒,胃部劇烈翻攪,她抬手緊搗嘴巴,生怕一張嘴便會嘔吐。
另一頭,被卸去了一隻左臂的竣年,臉色死白,沒有一絲血色,表情雖因劇痛而猙獰扭曲,卻未曾吭上一聲,可見其心志之強韌。
他抬眼,冷冷望著佇立於前的挺拔人影,問道:“為何不殺我?當初是我從你手中劫走了她。”
婁易垂陣睨去,目光宛若結冰湖面,冷冽凍人,薄唇微揚,道:“留你一命,回去告訴你家大人,他想要的,這輩子都要不到了,來日我便會親手剷除端王府。”
對上竣年血紅色的雙眼,婁易嘴角勾起,笑中透著一絲冷靜中的殘暴。
他轉開身,走向小臉慘白,兩手緊緊搗嘴的沈芯婕。
他面無表情,窺不出半點情緒,黑曜眼眸直睇著她。
她心口顫抖,竟覺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他真是婁易嗎?
在他濃烈的凝視下,她緩緩拿開雙手,兩片蒼白的嘴唇微啟,正想提嗓開口,眼前的景色驀然刷上一層霧黑色。
宛若退潮海水打來,卷走沙上足跡,婁易高大英挺的身影,從她的視線之內一寸寸退去。
才剛剛見到面,又要離開了?
不——她不要!
失去意識前,她朝著婁易伸出了手,滿心恐懼的嚷道:“婁易!”
眼皮掩上的前一刻,她看見那個男人亦朝她伸出手臂,一把握住了她,緊緊的,那力量直透心口,無比的踏實。
她笑了,隨後閉起眼,迷失於無垠的黑暗中。
婁易抬起手,撫過那張昏睡不醒的嬌顏,低垂的黑陣裡,凝結一抹執著。四年。她離開了四年。
這四年來,每當他望著癡傻的岑巧菱,胸中的煩躁便加之一寸。
他不知道她何時會再回來,只能日日等待,盼著哪天睜開眼,岑巧菱又會成為那個目光晶澈有神,喜歡語出驚人,做出讓人難以捉摸之事的沈芯婕。
可她就是不回來,這一走便是四年。
許多話尚且來不及說,許多事尚來不及厘清,四年過去,那些話,那些事,他始終擱置心底,未曾淡忘。
“沈芯婕,你快些睜開眼。”
總是漠然無緒的俊麗臉龐,在此刻流露出一絲焦灼。
婁易抿緊薄唇,垂下眼,望著被他緊攏在手心的那只纖手。
他不得不承認,此刻的他,竟有些不安。
多麼可笑,上過無數的戰場,手中沾染了無數鮮血,衝鋒陷陣,運籌帷幄,哪怕面對精銳大軍,亦不曾害怕過。
他是東周開國以來最年輕的樞密使,更是歷來最早加封太尉官職的樞密使,元魏百姓懼怕聽見他的名字,元魏大軍敬畏他的名字。
他僅僅二十二歲,卻已被封為東周戰神,此次若非皇帝攔著,他早已率領精兵,潛入元魏,鏟平端王府,討回岑巧菱。
他從未怕過,哪怕是最心疼他的奶奶死去時,他除了悲痛,除去徹底明白世上從此再無人真心為他,此外亦無所懼。
可當他看見她再一次從面前失去意識,當她掙扎著不願閉眼,嘴裡直喊他名字時,他心如刀割。
生平初次,他嘗到不安的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少個四年,更不曉得放在心底的那些話,是否有機會對那個總憑空出現的女人說出口。
察覺自己握得太緊,掌裡的纖腕微地泛紅,婁易鬆開了手,眸光流轉,凝結在那張未醒的嬌顏。
她還在這裡嗎?醒來後,依然是她嗎?
婁易眼中的焦灼,逐漸加深,握住榻裡人兒的大手,微微發緊。
“大人。”門外傳來許賦刻意壓低的聲嗓。
婁易斂起眼底的情緒,鬆開了手,起身離去之際,頓住,複又轉身投眸,深深望了一眼才走開。
榻上的沈芯婕依然未醒。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睜眼,先是一怔,隨後猛然折腰坐起,張望四周。
狹小的房裡,除了一扇單門,其餘的牆面皆是簡陋的木板釘成,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氣味……是海水的氣味!
她抬頭望去,懸吊於天花板橫木上方的油燈,搖搖晃晃,證實了她的推論。
她人在船上的底艙裡!婁易呢?
沈芯婕雙手扶額,回想著昏迷前的情景,邊掀開身上的被子,起身離開硬邦邦的木榻時,後背驀然抽痛一下。
回想起竣年抽她鞭子的事,她氣得咬牙切齒,只能忍痛下榻,彎不了腰,索性也不穿鞋了,直接一把推開木門。
外頭是一條昏暗窄仄的通道,她沿著通道走,盡頭是一道往上的木板階梯,她沒多想,順著階梯便爬上去,使勁推開艙門。
一瞬間,她摸黑的視線豁然開朗。
艙外的陽光甚為熾烈,她下意識抬手遮眼,水靈大眼只剩下兩條縫兒,緊緊眯起,搜尋著甲板上的人影。
她爬出底艙,站上甲板,即便船身搖晃甚懼,可她練舞多年,平衡感絕佳,直朝著那道熟悉卻又陌生的人影走去。
她的心在顫抖,膝蓋有些發軟,腦中一片混沌。
……四年?她竟然已經離開這個時空四年。
在她的認知裡,她只離開這裡數個鐘頭,或許比數個鐘頭還久一點,至多也不過是半天時間。
四年……能改變的事情太多了,更何況是一個人。
她記憶中的婁易,雖然高瘦,但有些單薄……可眼前這副身影,寬拔的肩膀,厚實勁瘦的背部,全然是一個成熟男性才會有的體魄。
她停住腳步,張了張小嘴,良久才擠出微弱的聲音。
“婁易。”
背對而立的男人,一頓,轉身——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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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0:58
第二十七章
披垂在腦後並用錦帶束起的烏髮,在轉身這一刻被海風打亂,髮絲飛揚,逆光之中,他渾身鍍著一層薄薄金光,面龐俊美,襯著一身銀色軟胄護甲,宛若神兵天將,耀眼至極。
他的眉眼長開了,輪廓越發精緻秀麗,可眉眼間的英氣甚重,削弱了那份陰柔之美,更添陽剛之氣。
他長得與停格在她記憶中的模樣,略有出入,儘管還是那個人,那張臉譜,可總有細微處不太一樣。
“……真的是你。”水靈的眸泛起霧,她神情有些恍惚,忍不住朝他伸出手。
可臨到他面前,霍然被他一把攫住。
她怔住,眸光投進他眼底,在那之中看見熟悉的亮光。
“你離開了四年。”他沉沉啟嗓,“沈芯婕,你知道你錯過了多少嗎?”
她茫然,“我錯過了什麼?”
婁易望著她的目光,是那樣的強烈,燎亮如火的眸心,糾纏著她或許懂,也或許不懂的一抹深意。
在她讀透那抹深意前,他手上一個使勁,將她扯進了懷裡,雙臂如翼,圈住了一身孑然的她。
他抱得好緊,好緊,好似想填補這四年來的缺口。
“婁易……”異樣的情緒,漲滿心頭,她的胸口抽悸著,有些痛。
“告訴我,這次離開你又看見了什麼?你的世界,又有什麼與我的不同?”
低啞的聲嗓,洩漏了思念的痕跡。
沈芯婕靠在他的胸前,莫名地紅了眼眶,雙手緊緊抓住他的後背,緊得指節泛白,微微顫抖。
有好多話想說,可真見著了他,她卻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又該說些什麼。
“婁易,對不起……我錯了。”靠在他胸前良久,她只記得向他道歉這件事。
婁易垂眸望她,不明白她為何道歉。
她抬起臉,蒼白一笑,隨後又搖了搖頭,遂又將臉靠回他胸膛,靜靜的,不說話。
婁易察覺得出,她變了,變得安靜,眼神依然晶亮,卻隱約透著一股憂鬱。
她此次回返她所說的那個世界,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大手抬起她的臉,婁易炯炯盯著她。
她微微揚唇,笑裡透著幾許蒼涼,故作天真的說道:“真好……至少還有你記得我,想要我回來。”
他皺眉,直覺反應的追問:“是誰不要你回去?”
她又笑,淚水卻湧出眼眶,想開口說話,卻哽咽了一聲。
她肯定在那個世界出過事。
“沈芯婕,你說話。”他眉頭緊鎖,神情嚴峻。
她咬咬唇,擠出笑容,鼻音濃重的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忘記我。”
“那你呢?”他目光灼灼,思念早已佔據心中整整四個年頭。
“我?我什麼?”
“你回去你的世界,又見了你的未婚夫,是不是早把我忘了?”聽似平靜低沉的嗓音,暗藏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沈芯婕微怔。婁易並不曉得,她回去二十一世紀,不過只是短短幾個鐘頭的事,只當她同樣在另一個世界過了四年。
思及病房裡發生的那些事,她心口一擰,壓抑的委屈,氾濫成災。
“我想了想,發現你說得對。”她紅著眼眶,小臉揚起自我解嘲的笑。
“我說了什麼?”
“你對我說過,如果真的愛一個人,絕不可能把其他人當成替代,那不是愛,而是一種傷害……你說得很對,是我錯了。”
眼眶凝結的淚水,徹底潰堤。可她閉起眼,強迫自己微笑。
因為她也跟凱勳一樣,差點犯了同樣的錯,而這是否表示,其實她也沒自己想像中那麼愛凱勳。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婁易緊緊鎖視著她。
她只是猛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沈芯婕,你信不過我?”
“不是,是覺得太丟臉了,所以不想說。”
“有什麼好丟臉的?”
“原來我以為的愛情,根本不是愛情,也許我根本不懂愛情……真丟人,
我的戀愛談得這麼失敗,居然還有臉鼓吹你談戀愛,婁易,我很可笑對吧?”
唉,對他這個古人說這麼多,他也聽不懂。古人懂什麼愛情呀……
沈芯婕垂下眼,吸吸紅透的鼻頭,望著那面硬若石磐的胸膛,抓在他袖管上的小手,緊得不能再緊。
婁易探手抬起她佈滿淚痕的小臉,黑眸爍爍,好似兩顆吸取光與熱的磁石,看上去格外的耀亮。
明明是那樣冷冰冰的一個人,為何會有如此熾熱的眼神?
在他的注視下,沈芯婕心中一緊,竟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想躲開那雙眼。
可婁易不允,似是洞悉她想逃避的念頭,他先一步捧住她的臉,俯身吻住她欲語的唇。
她呆怔,瞪圓的水眸,被那張熟悉卻有些陌生的俊顏占滿。
原本候在一旁的許賦,已悄然退下,甲板上只剩下他們兩人,船隨海波晃搖,她眼中的世界亦然。
他的唇緊貼著她,淡淡的氣味,滲入嘴裡,隱約夾帶著潮濕的海風氣息。他靜止著,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個吻其實有些笨拙,有些魯莽,與她曾有過的吻都不同。
思及婁易沒有任何戀愛經驗,這說不定是他的初吻,她心底的柔軟,被這一吻輕輕觸動……
良久,他退開身,目光濃烈的與她糾纏。
她咬唇,唇上還留有他的溫度與氣味,臉蛋嫣紅,眼眸泛霧,表情局促不安,隱約透著一層尷尬。
她低喃:“婁易……”
“我不知道你在原來的世界發生了什麼,可我很清楚,這四年來,我一直在等你。”
“謝謝你……沒忘了我。”她哭了,淚水狂湧,是感動,亦是委屈。
在另一個世界,曾經愛她的人,曾經她愛的人,終將會一個個離開,或許先她而死,或許是逐漸從她的人生中退去,他們將會淡忘她,即便她躺在病床上,依然有呼吸,有心跳,雖生猶死。
這次回返,她才真正徹骨感受到孤獨的滋味。
她不願拖累她所愛的人,卻也害怕被所愛的人拋棄、遺忘,這矛盾的心情,沒人能懂。
她只求一個解脫,偏偏上天弄人,竟又讓她回到這個時空。
偏偏這裡有個始終相信她,沒將她當成瘋子,在她離開之後,依然記得她曾經來過的婁易。
她想他,真的好想他。
婁易將她擁進懷裡,鐵臂收得緊緊的,好似不抱得緊些,她便會從眼前消失。
“芯婕。”醇朗的嗓,低喚她的名。
“婁易,我不想走……真的不想再離開了。”她像個孩子,伏在他懷中痛哭。
多麼難以置信,初識時他還那麼小,稚氣未脫,她老罵他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離開這個時空前後加總起來,也不到一天光景,他卻已經成長為一個她認不得的大男人。
“那就別走。”他的唇緊貼她的耳,沉沉低吟。
想起在另一時空代她受過的岑巧菱,負疚感倏湧而上。她苦笑,喃聲道:“你不懂……我不想回去,但我必須回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總有一天我得回去。”
婁易確實不懂,他也不想懂,他只在乎懷中的女人,以及她的去留。
“別再離開了,留下來,留在這裡,即使不能跳你愛的舞,即使這裡沒有你愛的人,只要你願意留下來,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可是,能不能留在東周,能留多久的時間,這並非她能控制的呀……沈芯婕眸光黯下,苦澀地想道。
她吸吸鼻頭,語氣輕快地岔開話題:“……聽說我們成親了?”
婁易沒吭聲,似乎對於她沒給回應這件事,略感不快,可這並不是她能決定的事呀。
“這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岑巧菱會被端王的人抓來元魏?你們東周皇帝不是還想暗中扶植端王嗎?”
婁易知她有心略過方才的話題,眉頭深擰,不悅地道:“回到皇京後,我再解釋給你聽。”
“好。”她軟軟地靠在他身前,嘴角一揚,放鬆的閉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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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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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1:14
第二十八章
見她這般,婁易無從逼問起,只能繃緊俊顏,靜靜的抱緊她柔軟的身軀。
“婁易,奶奶去世的時候,你很傷心吧?”
“嗯。”
“原來家人去世是這麼痛苦的事……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會堅持守住對奶奶的承諾。”
雖然看不清懷中人兒的神情,可從她的語氣,身子微顫的反應,他知道她很傷心。
他猜想,她肯定也失去了親人,可她不願意說,他便不問。
“婁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什麼都沒有了。”她悶著聲低低哽咽。
“你還有我。”他語氣堅定的予以糾正。
“是嗎?”她幽幽地輕笑一聲,低歎,“我跟你非親非故,要不是靈魂附在岑巧菱身上,你應該也不會管我吧?”
“沈芯婕,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知道什麼?”
婁易將她從懷裡輕推開,黑眸凜凜地凝視著她。“你不是讓我找個姑娘談戀愛嗎?那好,你跟我談吧。”
經過方才那一吻,再聽他這麼說,沈芯婕並不意外,只是笑了笑。
“婁易,你別這樣,你只是還沒碰上真正喜歡的人,而我只是恰好來到這個世界,偷了岑巧菱的身軀。你跟我不一樣……你還有大好人生,我隨時都可能離開。”
“我不許你走。”他嚴厲的說道。
她苦笑,不語。
“無論如何,我都認定你了,既然你偷了岑巧菱的身軀,那你便只能是我的妻。”
“婁易……”
“你只能留下來,留在我的身邊,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她啟唇欲語,他卻俯下身,封住了她的小嘴。
她愣住,只因她看見他眼中深濃的思念。
原來,他一直惦記著她……沈芯婕的心口發暖,眼眶微灼。
“什麼都別說了,你回來就好。這樣就好。”婁易將前額抵上她的,沉沉低語。
咸咸的海風吹拂而過,她閉起眼,靠回他的懷中,靜靜享受這一刻的甜蜜。
儘管她很清楚,這份甜蜜是偷來的,是不屬於她的,就連這個擁抱,這具溫暖的胸膛,乃至於此刻守護她,撫慰她痛苦的男人,都不可能是她的。
這些都是屬於岑巧菱的,抑或是另一個存在于這個時空的女人,應該擁有的。
而不是她,這個隨時可能消失,在兩地時空穿越的一抹靈魂。
這些話,沒必要告訴婁易,不論她怎麼解釋,他都不會懂也不會相信。在她再次消失之前,在婁易還未遇上他真正愛的人之前,就讓她暫時享受這片刻的甜蜜吧……
她要把這一刻,用她的心深刻記住,這樣一來,哪怕回到二十一世紀,她也能細細回味。
沈芯婕緊閉雙眼,圈緊了婁易勁瘦的腰背。岑巧菱,對不起,請你再把身體借給我一陣子,我保證,下次再離開,一定不會再回來……
挑起簾子,沈芯婕在婁易的扶持下,下了馬車,望著眼前陌生的華美宅邸,她蹙起秀眉,不解的望向婁易。
婁易只淡淡回她:“我升官了,這是陛下賞賜的官邸。”
沈芯婕一臉懵,抬眼望向朱漆大門上的匾額,喃喃念道:“太尉府……怎麼一轉眼你就當上了太尉。”
儘管她對這些古人的官職高低之分,並不怎麼瞭解,可光看眼前這座比起先前來得更豪奢,占地起碼大了五倍的華宅,她想太尉這一職肯定很不得了。
“不是一轉眼,而是過了四年。”婁易遞給她一記冷眼。
她嘻了噎,乾笑,“對耶,我怎麼忘了。”
想當年這個裝著老靈魂的青少年,雖然比她高,可還沒這麼強壯。
如今他整整高出她一顆頭,目測至少有一八五以上,寬肩窄臀,臂膀結實有力,胸膛堅硬壯碩……他這身材,這臉蛋,若是擺在二十一世紀,絕對有當上超模的潛力。
察覺她瞅著自己出神,婁易伸出手,輕擰一下她白嫩的耳珠。
沈芯婕嚇了一跳,撫著耳朵往後縮。“你幹什麼?”
“你才幹什麼盯著我的臉走神?”見她一副小白兔受驚的反應,他薄唇微揚。
她怔了怔。才多久沒見,這傢伙怎麼就進化成腹黑男?
“我只是在想,你這張臉還有這身材,要是在我那個世界,肯定很值錢的,真是太可惜了,嘖嘖……”她摸著下巴,擺出掂量貨物的表情。
看著她生動的表情,以及滿口他聽不大懂的古怪言論,婁易卻是笑了,堵在胸中的那股煩躁,亦跟著卸下。
她終於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那個宛若曇花一現,卻令他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的沈芯婕,又回到他身邊。
他知道,他若將她的事情說出來,所有人肯定當他也瘋了,畢竟她描述的那些事,太過匪夷所思,絕無他人會相信。
可他信她。他長年征戰在外,見過無數玄術巫術,甚至見過蠻荒之地的異族,以蠱蟲使死人短暫複生,他知道世上之大,無奇不有,哪怕她口中的另一世界,完全超脫他的想像,哪怕她說的那些奇異事物,他不見得皆能信服或接受。
可莫名地,他就是信她。
他見過她跳著她口中名為芭蕾的美麗舞姿,見過她在描述另一世界的種種事物時,眼中跳躍的光輝,滿臉驕傲的自信,以及她無法忍受禮教束縛,所說出的每一句驚世駭俗之語。
她沒有瘋,他比誰都清楚。她神智清晰,意識清明,說話有條理,絕無可能是瘋癲之人。
她憑空出現,連她自己也說不出是因何而來,可她就是出現在他面前,從此擾亂他的人生,與他的心。
進到前院正廳裡,昔日幾個熟面孔候在門口,一見到沈芯婕,紛紛上前請安。
“可喜可賀,夫人總算回來了。”管事欣喜的喊道。
沈芯婕笑了笑,熱絡的打招呼:“你是侯管事吧?好久不見了。”
侯管事聞言一愣,臉色隨即激動的漲紅。“夫人,您終於認得人了!”
沈芯婕露出心虛的傻笑,有些不安的回眸覷向婁易。
婁易明白她心思,揚嗓道:“夫人病了這麼多年,回東周的途上才慢慢認得人,有些規矩還不太懂,你們可得多留心。”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會吩咐下去。”侯管事連聲稱是。
“金寶呢?怎麼沒看見她?”沈芯婕眨眨水陣,來回張望屋內一圈,就是沒瞧見熟悉的舊面孔。
屋裡一眾下人聞此言,面色頓時有些古怪,侯管事道:“夫人,您忘了嗎?”
“忘了什麼?”她納悶地反問。
“金寶前年得了急病,已經不在了。”
沈芯婕僵住,小臉刷白,內心飽受衝擊。
直到婁易探手輕搭她的肩,她才恍然醒神,眼眶已泛濕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金寶她……她……”
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腦中關於那個臉蛋圓潤,好動聒噪又好糊弄的小女生,此刻想來竟然是模糊的。
當她在兩地時空穿越時,她愛的人,以及她熟悉的人,就這樣消失了。
“她死了。”婁易面無表情的說道。
沈芯婕淚眼汪汪的惱瞪他一眼,無法理解他怎能用著如此冷酷的語氣,平鋪直述的說出來。
“再怎麼傷心流淚也無濟於事,人已死,什麼也喚不回。”婁易實事求是的回應道。
“沒血沒淚的傢伙。”她小小聲的碎罵。
“往後改讓銀寶伺候你。”
婁易話方落,只見一名綠衣小婢怯生生湊近,雙手合袖,壓低了梳著雙丫髻的黑腦袋,朝她福了個身,姿態甚是謹慎。
“夫人,小的是銀寶……您可還認得小的?”說著,小婢悄悄抬起了臉,覷了覷她。
那眼神充滿了敬畏,好似她是一尊應該被供在佛龕的金身神尊。
沈芯婕不禁心生迷惑,下意識又覷向婁易。
婁易卻無動於衷,亦無意多作解釋,兀自吩咐道:“帶夫人回房梳洗歇息。”
“是,大人。”銀寶福了福身。
“等等!”沈芯婕追上轉身大步走開的婁易。
婁易停步,側過身睞她。
“你是不是還有些事沒跟我說?”她話中有話的暗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1:31
第二十九章
他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她,道:“這些日子在船上甚是折騰,你的精神體力都尚未恢復,暫且緩緩吧。”
呀,他那眼神是在擔心她嗎?沈芯婕心中一暖,也就不在這節骨眼上追究了。”
“那晚點我去找你。”她仰起臉,眯眼微笑。
眉頭不著痕跡的輕皺一下,隨後又舒展開來,婁易不作聲,只是淡淡頷首便離去。
望著漸去漸遠的高大背影,沈芯婕面上浮現一絲茫然。
這一切突然都變得好陌生啊……奶奶走了,婁易變了,金寶也不在了,這情形與二十一世紀一樣,曾經熟悉的事物全變了樣,快得她措手不及。
她忍不住開始懷疑,上天讓她的靈魂穿越來此,究竟是憐憫她,抑或是對她的懲罰?
為什麼不管在哪個時空,似乎都沒有她的歸屬之地?
銀寶領著她來到內宅的一處幽靜院落,穿過朱漆曲廊,繞進一扇月洞門之後,只見院落的兩側栽種著沿牆攀爬的紫藤花,花壇則是種著討喜的石蒜花與八寶景天,這些全是過去她頗為喜愛的花卉。
“夫人,這些花有什麼不對嗎?”銀寶見她停在花壇前,望著一株石蒜花發怔,隨即一臉提心吊膽的低聲問。
沈芯婕慢慢將目光轉到她身上,問道:“你好像很怕我?”
銀寶宛若受驚的小動物,縮了縮肩膀,臉色白得嚇人。“奴婢甚是敬重夫人,不敢有任何怠慢。”
她當然明白封建社會的階級制度有多嚴苛,這些奴僕自幼便被教導得遵從主子命令,不得有異議,然而銀寶對她卻不全然是尊敬。
懼怕。銀寶看待她的眼神,分明就是當她是某種怪物……這事,肯定又與元魏的青鳶國師有關。
心中多少有底,沈芯婕也不再為難銀寶,兀自轉開身步入屋裡,轉悠了一圈,熟悉一下這個陌生的寢房。
銀寶尾隨在後,雖是亦步亦趨,卻也隔著一段小距離,不敢靠得太近。房中擺設相當樸素,一律是上好沉香木雕制的傢俱:一扇嵌玉蓮座祥獸獻花的屏風隔開了裡外間,外間擺著一架琉璃彩釉四仙桌,面門的那一側牆擺著張羅漢榻,靠窗這一側則是鋪著花色錦緞的長榻,榻上茶几擱著一套青花瓷茶具,以及一隻鎏金獸爐。
聞著那素雅的清香,沈芯婕逐漸放鬆下來,吩咐著銀寶幫她沏壺熱茶,便繞過屏風,進到內寢,隨意脫去了鞋襪,往榻上一躺,兩眼輕閉,沉沉睡去。
銀寶小心翼翼上了熱茶,也不敢多作逗留,朝榻上似已睡熟的女主子福了福身,臉低低的退出房外。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芯婕悠悠轉醒,剛睜開兩道眼縫,模糊間看見一雙鑠亮的黑眸直盯著自己。
“啊!”她驚喊一聲,立馬坐起身。
她揉了揉眼,房中只點了一盞油燈,就著幽微光線,她看見榻邊坐著一抹高大身軀。
婁易僅著錦白中衣,一頭潑墨長髮披散在後,更襯俊美輪廓,只可惜那張臉無論何時看來,都是面無表情,雖不至於冷若冰霜,但總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冷漠感。
沈芯婕拿開手,詫異的望著他。“你怎麼在這裡?”
眸光往下一瞥,落在他襟口下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胸膛,也不是沒見過男人光裸的胸膛,過去在泳池不知看過多少……可莫名地,她兩頰微微發燙。
而且,居然有一點罪惡感。
怎麼說他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呢,好吧,或許應該打個問號——總之,她腦中還留著他花美小正太的模樣,實在還沒適應眼前這副成熟男人的進化版婁易。
婁易眉梢微微揚動,淡淡回道:“為什麼我不該在這裡?”
她呆了呆,“什麼意思?”
他往榻裡挪了挪,她被擠到床榻裡邊,一頭霧水的看著他霸佔床位。
調整好舒服的靠姿,他才側過俊臉,若無其事的道:“這是我的寢房,我當然在這裡。”
水眸倏地瞪大,她超震驚。“這裡是你的寢房?那、那銀寶為什麼會帶我來這裡?”
“我們已經成親了,自然同睡一房。”他淡淡瞥她一眼。
“所以說這四年來,你跟岑巧菱都一塊兒睡覺?”她驚詫又好奇。
“嗯。”
“可是……她應該認不得你吧?”
婁易也跟其他人一樣,當岑巧菱是得了瘋病,殊不知她只是天生智慧不足,必須仰賴後天的細心教導,古人自然沒這樣先進的觀念,才會導致岑巧菱連正常說話都有困難。
“無所謂,只要你認得就好。”他別具深意的凝視她。
聞言,她怔住。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會這樣做,為的就是等她回來?
撞見他陣心深處,那兩簇異常璀亮的火光,她心口一跳,有些無措的轉開眼。
她清清喉嚨,一本正經的問:“你為什麼沒等我回來,就擅自作主跟岑巧菱成親?”
“只有這麼做,才能防止你再次逃親。”他坦然地答道。
“啊?就為了這個爛理由,你便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把親給結了?”她頓時有些火大起來。
“反正當時我娶的人是岑巧菱,不是沈芯婕。”他可是將兩者分得清清楚楚。
“話是這樣說沒錯……”她嘟囔著。
黑眸染上笑意,他道:“不過,既然你回來了,那你也只能頂替岑巧菱,繼續與我當夫妻。”
她紅了臉,強烈抗議:“憑什麼我得跟你當假夫妻?我可是還沒嫁過人,而且連個像樣的婚禮也沒有。”
薄唇清淺微挑,這下連俊顏亦染笑,他道:“誰說我要跟你當假夫妻?你若喜歡,再辦一次婚禮也行。”
難得見他笑,她頓時走了神,好片刻才反應過來。“你這什麼意思?”
美眸一橫,他好笑,“你沒頭沒腦的問什麼?”
他又笑了!她缺席的這四年,他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眼前這傢伙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婁易。
“你不跟我當假夫妻,那不然你要跟我當什麼?”
欸,真氣人,想當初她年紀比他大,她根本不將他放在眼底。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在他面前,她倒顯得毛毛躁躁,不再有昔日的優勢與氣場。
婁易一記突來的深邃凝視,好似要看穿她整顆心,她微微一震,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
他抬起修長的大手,先以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看著嫩如珍珠的肌膚,因他的碰觸染上霞暈,然後撫上她精巧的耳朵,再滑至頸後,一把捧托。
她睜著水眸,眨了眨,還未回過神,已見他壓低俊顏,高大身軀順勢翻上來,將她壓進錦榻裡。
“喂!婁易——”抗議的話未竟,他那兩片優美的薄唇,已貼上她的。
大手扣住她的後頸,將她牢牢定在身下,他滾燙的體溫,透過單薄衣料滲進來,伴隨他獨有的爽冽氣味,一點一滴將她包圍。
原先只是靜靜貼在唇間的男人薄唇,慢慢有了進一步動作。
無視她怔愕的凝瞪,他低掩雙目,緩緩吸吮起她。感受到唇上加重的壓力,以及來自於他的吸吮,她當真驚呆了。
這……這傢伙幾時會接吻了?!他……他連個練習物件都沒有,怎會突然進步這麼多!
仿佛是試驗她的忍受度,他先是輕輕吸吮,見她只是怔愣,並未大力抗拒,便又變本加厲,探出舌尖撬開她的唇。
她當然接過吻,雖然談不上是什麼接吻高手,可多少能分辨得出對方的技巧高低……婁易的吻技絕對稱不上好。
不過,比起上回在船上那生硬的一吻,他進步得太多、太多了。
當他火熱的舌,潛入她口腔,且開始摸索勾動時,她終於找回一點理智,立馬將他推開。
可惜,她的力氣哪兒抵得過他,還是他發覺她緊蹙秀眉,表情有異,主動退開身,她的唇舌才重獲自由。
她臉頰辣紅,唇微腫,眸光瀲灩的瞪著他,驚嚷:“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他一臉稀鬆平常,不覺有錯。“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1:55
第三十章
“你——你在親我!”這感覺真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我不能親自己的妻子嗎?”他挑了挑峻眉。
“我們——你明知道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他那是什麼態度!一副理所當然的拽樣,真是欠揍!
“那不然,我們是何種關係?”“我們……我們……”
是呀,她跟婁易算是什麼關係?朋友嗎?唔,似乎比朋友再多一點點什麼……
回想起她身在二十一世紀時,異常想念婁易,希望能立刻見到他的心情,沈芯婕驀然紅了臉。
婁易見她兀自發著呆,一會兒蹙眉,一會兒撫頰,嘴裡念念有詞,不由得揚了揚嘴角,露出清淺微笑。
“我們……關係很特別。”良久過後,她才擠出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怎麼個特別?”
“我從你還未成年的時候,就認識你了,雖然中間離開過兩次,你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可是那種感覺就像是……像是你的姊姊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一臉困擾地凝瞅他。
他面無表情,只是微微挑眉,冷回應:“你不是我的姊姊。”
她咬咬唇,道:“這樣說是沒錯啦。可是,我說的是那種感覺嘛!”
“你還想著你的未婚夫?”他沒由來的冒出這一句。
她一怔,陣光倏黯,沉默片刻後,才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也不催她,只是靜等著。
“偶爾還是會想,但已經不那麼想了……”
頓住,嘴角揚起苦笑,她又道:“這次回去我才曉得,原來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可是我不怪他,這是早晚的事,畢竟我生了那樣的病,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等我死了之後,他終究還是得跟別人過生活。”
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意,她故意笑了笑,道:“而且你知道有多巧嗎?我未婚夫居然找了一個跟我長得幾分像的女人,似乎是打算把那個女人當作我的替身,還記得那日馬車遇襲時,我們才為了這種事而爭執,沒想到竟然就真的發生了。”
修長的男性大手驀然撫上她臉頰,她一頓,抬眼看,對上婁易沉靜似水的黑眸。
“別哭。”他低滑如絲的聲嗓,在夜裡聽來,格外教人鼻酸。
她想起了凱勳。曾經,在她追夢的路上遭受挫折,傷心痛哭時,是凱勳陪著她……那樣的凱勳,不會再回來了。
“別想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瞬也不瞬的命令道。
她眨眨眼,有些發傻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想我未婚夫?”
他目光沉沉,在那雙黑曜般眼眸的注視下,她的心事,情緒的細微變化,似乎都無所遁藏,只能被看穿。
“因為當你想著他的時候,你的眼中沒有我。”話落,他半掩眸,俯身吻上她的眼睫。
他呵熱的呼息,吹拂過脆弱的眼睫,他的輕吻,帶來一陣親昵的酥麻。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心口亦然。
“我知道你一時半刻還忘不了他,但我願意等。”
她睜開眼,看見他明明那樣冷漠,眼底卻流動著溫柔,她終於明白他的心意。
可這不是真的。
只因,她終究不屬於這裡。總有一日,她必須走,把岑巧菱的身體與人生還回去……
可在這一刻,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她故意刁鑽的回嗆:“有什麼好等的?要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難不成你也打算等一輩子?”
“一輩子也等。”他毫不遲疑的回道。
她傻了傻。“婁易,你喝了符水嗎?我可不會巫術。”
“你若真懂巫術,那也算是有點用處。”他輕嗤。
“你的意思是說我沒用處羅?”秀眉一蹙,她不悅的瞪他。
“不然你說,你能有什麼用處?除了逃跑,除了跟我吵架,除了惹麻煩,你還能做什麼?”他眼中染上淡淡笑意。
她一噎。仔細想想,她這個現代人到了古代,似乎還真沒多大的用處!畢竟古人根本不懂芭蕾舞,她的天賦無從發揮,而她除了跳舞之外,還真的是一無是處!
見她苦皺小臉,神情氣餒,婁易不由得笑了。
“我說說罷了,你還當真?”他取笑。
“被你說得像個廢人,我不認真行嗎?”她皺了皺秀氣小巧的鼻頭。
“你不是廢人。”他一本正經的糾正。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算他還有點良心。正當沈芯婕喜孜孜地揚笑,婁易隨後又不客氣的補她一支冷箭。
“你是太尉夫人,誰敢把你當廢人。”他用著認真卻涼薄的口吻說道。
這什麼意思啊?敢情他是暗示她沾他的光?搞清楚,她可是在不知情之下,當上了太尉夫人,才不是她自願的。
婁易探手輕擰她的耳珠子一下,挑眉,淺笑。“你瞪著我做什麼?”她努了努嘴兒,撥開他擰在耳上不放的大手,嬌瞪他一眼,惹來他低低嗤笑。
“當然是不開心才瞪你。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娶了岑巧菱,害得我一起遭罪,被迫當上太尉夫人,我才不稀罕當太尉夫人。”
“那你想當什麼?”他雙手撐在她兩側,端著張面無表情的俊顏,一頭青絲垂落,就這麼俯視著她。
她眼珠溜溜一轉,想了想,十分肯定的回道:“嗯……什麼都不當。”
“那是連人都不想當了?”
“嗯,最好連人也不當,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無憂無慮。”
他本來是想調侃她,怎料,她竟然如此認真的應和,婁易當下微怔。
她舒展眉眼,笑得恬柔可愛,無視他的愕然,兀自說道:“當人有什麼好的?一堆牽掛,一堆煩惱,成天被喜怒哀樂牽著走,一點也不自由。”
婁易斂起眼中的戲諸,面色端肅的道:“你不是很高興能像眼下這樣,能走能動,能跑能跳,不是還想著要四處遊歷嗎?怎麼,因為你未婚夫有了別人,就想不開了?”
“才不是這樣。”聽出他話中夾諷帶刺,她蹙眉覷他,咕噥:“反正說了你也不懂。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睡了。”
沈芯婕雙眼一閉,翻了個身,改為面向榻裡側臥而睡,擺明不願再多說。婁易眸光略沉,知道她心中有傷,方會說出這樣消極的話,也不想再多逼問。
他跟著躺下來,凝睇著背對他的纖細身子。她的背部仍未放鬆,呼吸紊亂,顯然還未入睡。
他探手摟住她的腰腹,她一僵,下意識想別過臉制止,可更快地,他已將臉貼在她發後,呼出的熱息,撲灑在耳後與頸背。
“睡吧。”他低語,似是在哄她。
她原本僵著身,卻因為他難得的柔嗓,慢慢地放鬆下來。
婁易是真的喜歡她吧?否則不會主動親近她,他這些舉動,分明就是在追求女人……其實她心底是歡喜的。
她對婁易的感情很複雜,確實也摻雜了喜愛,更多的是似親人也似手足般的信賴。
她想,如今世上,她唯一能信任、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婁易了。
聽著來自身後的男人呼息聲,她閉起眼,安心的入眠。
聽見身前人兒起伏規律的呼息聲,婁易才輕輕扳過她的肩,讓她改為平躺。
即便入睡,她一雙秀氣的眉,依然緊緊蹙起,好似正深陷夢魘。
他望著,伸出長指輕撫她眉間的細痕,然後傾身一吻,盼能為她吻去那些痛苦。
仿佛有所感,擰緊的秀眉逐漸舒展開來,她微微挪動一下身子,隨後一臉安穩的沉沉睡去。
“忘了他吧,我向你承諾,你在這裡會過得比在原來的世界更好。”
他貼在她耳側,低沉細語,並落下一記輕吻。
她兀自睡著,並無回應。而他就這麼靜靜的凝視著,絲毫不覺累。
她離開的四年裡,他天天都想著她,天天盼著癡傻的岑巧菱突然來到他面前,用著晶亮有神的目光,笑盈盈地喊他名字。
然而每一天他都是失望的,岑巧菱依然是那副癡傻樣貌,仿佛那個自稱沈芯婕的奇異女子,從未出現,從未存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2:14
第三十章
“你——你在親我!”這感覺真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我不能親自己的妻子嗎?”他挑了挑峻眉。
“我們——你明知道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他那是什麼態度!一副理所當然的拽樣,真是欠揍!
“那不然,我們是何種關係?”“我們……我們……”
是呀,她跟婁易算是什麼關係?朋友嗎?唔,似乎比朋友再多一點點什麼……
回想起她身在二十一世紀時,異常想念婁易,希望能立刻見到他的心情,沈芯婕驀然紅了臉。
婁易見她兀自發著呆,一會兒蹙眉,一會兒撫頰,嘴裡念念有詞,不由得揚了揚嘴角,露出清淺微笑。
“我們……關係很特別。”良久過後,她才擠出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怎麼個特別?”
“我從你還未成年的時候,就認識你了,雖然中間離開過兩次,你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可是那種感覺就像是……像是你的姊姊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一臉困擾地凝瞅他。
他面無表情,只是微微挑眉,冷回應:“你不是我的姊姊。”
她咬咬唇,道:“這樣說是沒錯啦。可是,我說的是那種感覺嘛!”
“你還想著你的未婚夫?”他沒由來的冒出這一句。
她一怔,陣光倏黯,沉默片刻後,才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也不催她,只是靜等著。
“偶爾還是會想,但已經不那麼想了……”
頓住,嘴角揚起苦笑,她又道:“這次回去我才曉得,原來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可是我不怪他,這是早晚的事,畢竟我生了那樣的病,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等我死了之後,他終究還是得跟別人過生活。”
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意,她故意笑了笑,道:“而且你知道有多巧嗎?我未婚夫居然找了一個跟我長得幾分像的女人,似乎是打算把那個女人當作我的替身,還記得那日馬車遇襲時,我們才為了這種事而爭執,沒想到竟然就真的發生了。”
修長的男性大手驀然撫上她臉頰,她一頓,抬眼看,對上婁易沉靜似水的黑眸。
“別哭。”他低滑如絲的聲嗓,在夜裡聽來,格外教人鼻酸。
她想起了凱勳。曾經,在她追夢的路上遭受挫折,傷心痛哭時,是凱勳陪著她……那樣的凱勳,不會再回來了。
“別想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瞬也不瞬的命令道。
她眨眨眼,有些發傻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想我未婚夫?”
他目光沉沉,在那雙黑曜般眼眸的注視下,她的心事,情緒的細微變化,似乎都無所遁藏,只能被看穿。
“因為當你想著他的時候,你的眼中沒有我。”話落,他半掩眸,俯身吻上她的眼睫。
他呵熱的呼息,吹拂過脆弱的眼睫,他的輕吻,帶來一陣親昵的酥麻。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心口亦然。
“我知道你一時半刻還忘不了他,但我願意等。”
她睜開眼,看見他明明那樣冷漠,眼底卻流動著溫柔,她終於明白他的心意。
可這不是真的。
只因,她終究不屬於這裡。總有一日,她必須走,把岑巧菱的身體與人生還回去……
可在這一刻,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她故意刁鑽的回嗆:“有什麼好等的?要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難不成你也打算等一輩子?”
“一輩子也等。”他毫不遲疑的回道。
她傻了傻。“婁易,你喝了符水嗎?我可不會巫術。”
“你若真懂巫術,那也算是有點用處。”他輕嗤。
“你的意思是說我沒用處羅?”秀眉一蹙,她不悅的瞪他。
“不然你說,你能有什麼用處?除了逃跑,除了跟我吵架,除了惹麻煩,你還能做什麼?”他眼中染上淡淡笑意。
她一噎。仔細想想,她這個現代人到了古代,似乎還真沒多大的用處!畢竟古人根本不懂芭蕾舞,她的天賦無從發揮,而她除了跳舞之外,還真的是一無是處!
見她苦皺小臉,神情氣餒,婁易不由得笑了。
“我說說罷了,你還當真?”他取笑。
“被你說得像個廢人,我不認真行嗎?”她皺了皺秀氣小巧的鼻頭。
“你不是廢人。”他一本正經的糾正。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算他還有點良心。正當沈芯婕喜孜孜地揚笑,婁易隨後又不客氣的補她一支冷箭。
“你是太尉夫人,誰敢把你當廢人。”他用著認真卻涼薄的口吻說道。
這什麼意思啊?敢情他是暗示她沾他的光?搞清楚,她可是在不知情之下,當上了太尉夫人,才不是她自願的。
婁易探手輕擰她的耳珠子一下,挑眉,淺笑。“你瞪著我做什麼?”她努了努嘴兒,撥開他擰在耳上不放的大手,嬌瞪他一眼,惹來他低低嗤笑。
“當然是不開心才瞪你。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娶了岑巧菱,害得我一起遭罪,被迫當上太尉夫人,我才不稀罕當太尉夫人。”
“那你想當什麼?”他雙手撐在她兩側,端著張面無表情的俊顏,一頭青絲垂落,就這麼俯視著她。
她眼珠溜溜一轉,想了想,十分肯定的回道:“嗯……什麼都不當。”
“那是連人都不想當了?”
“嗯,最好連人也不當,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無憂無慮。”
他本來是想調侃她,怎料,她竟然如此認真的應和,婁易當下微怔。
她舒展眉眼,笑得恬柔可愛,無視他的愕然,兀自說道:“當人有什麼好的?一堆牽掛,一堆煩惱,成天被喜怒哀樂牽著走,一點也不自由。”
婁易斂起眼中的戲諸,面色端肅的道:“你不是很高興能像眼下這樣,能走能動,能跑能跳,不是還想著要四處遊歷嗎?怎麼,因為你未婚夫有了別人,就想不開了?”
“才不是這樣。”聽出他話中夾諷帶刺,她蹙眉覷他,咕噥:“反正說了你也不懂。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睡了。”
沈芯婕雙眼一閉,翻了個身,改為面向榻裡側臥而睡,擺明不願再多說。婁易眸光略沉,知道她心中有傷,方會說出這樣消極的話,也不想再多逼問。
他跟著躺下來,凝睇著背對他的纖細身子。她的背部仍未放鬆,呼吸紊亂,顯然還未入睡。
他探手摟住她的腰腹,她一僵,下意識想別過臉制止,可更快地,他已將臉貼在她發後,呼出的熱息,撲灑在耳後與頸背。
“睡吧。”他低語,似是在哄她。
她原本僵著身,卻因為他難得的柔嗓,慢慢地放鬆下來。
婁易是真的喜歡她吧?否則不會主動親近她,他這些舉動,分明就是在追求女人……其實她心底是歡喜的。
她對婁易的感情很複雜,確實也摻雜了喜愛,更多的是似親人也似手足般的信賴。
她想,如今世上,她唯一能信任、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婁易了。
聽著來自身後的男人呼息聲,她閉起眼,安心的入眠。
聽見身前人兒起伏規律的呼息聲,婁易才輕輕扳過她的肩,讓她改為平躺。
即便入睡,她一雙秀氣的眉,依然緊緊蹙起,好似正深陷夢魘。
他望著,伸出長指輕撫她眉間的細痕,然後傾身一吻,盼能為她吻去那些痛苦。
仿佛有所感,擰緊的秀眉逐漸舒展開來,她微微挪動一下身子,隨後一臉安穩的沉沉睡去。
“忘了他吧,我向你承諾,你在這裡會過得比在原來的世界更好。”
他貼在她耳側,低沉細語,並落下一記輕吻。
她兀自睡著,並無回應。而他就這麼靜靜的凝視著,絲毫不覺累。
她離開的四年裡,他天天都想著她,天天盼著癡傻的岑巧菱突然來到他面前,用著晶亮有神的目光,笑盈盈地喊他名字。
然而每一天他都是失望的,岑巧菱依然是那副癡傻樣貌,仿佛那個自稱沈芯婕的奇異女子,從未出現,從未存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2:35
第三十一章
即便如此,他不曾放棄,他知道她還會再回來。不管要等上多少年,他都願意等。
他很後悔,那日在馬車上,沒能早些對她坦白心意,就這麼眼睜睜看她從眼前消失。
“沈芯婕,你肯定是對我下了巫術,否則我怎會非你不可。”
黑眸灼灼地注視著熟睡中的嬌顏,婁易笑了,柔化了冷峻的輪廓,只可惜沈芯婕沒能看見。
他躺下來,圈緊身側的嬌軟人兒,將下巴抵在她發心,長眸閉起,聆聽著她的呼息聲,安心入眠。
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一場好覺,好到讓沈芯婕幾乎不願醒來。
若不是有人一直在她耳邊吵,她肯定能持續睡下去,一路睡到大後天。
“沈芯婕。”低沉的聲嗓在耳畔響起。
吵死了……別煩她。
“沈芯婕,該醒了。”那把嗓子不打算放過她,持續低喚。
她好累,心神俱疲,好不容易能睡得這麼安穩,就不能放過她嗎?
“沈芯婕,你聽見我的話了,快醒來。”
這一次,不僅僅是出嗓催促,一雙大手朝纏綿榻間不願醒的人兒探去,來到她纖瘦的腰間,輕輕撓動。
“好癢……”沈芯婕格格嬌笑,一邊睜眼一邊扭動身子,躲開那雙手的呵氣。
婁易眼染笑意,站在榻邊看著她又笑又叫的坐起身。
“婁易,你瘋了是不是?”看清楚撓她癢的兇手,剛剛睡醒的沈芯婕,不敢置信的嚷嚷。
他嘴角微揚,俊顏似笑非笑。“原來你怕癢?”
“廢話!難道你不怕?”她有些火的回嗆。
“不怕。”
“騙人!”
“不信你試試?”早已洗漱更衣,一身暗紅白鶴紋飾朝服的他,直挺挺的佇立在她面前。
她咬咬唇,湊上前伸手撓他的腋下。他垂眸笑睞,絲毫無動於衷。
可惡,還真的不怕。她惱火的接著撓,從腋下撓到了他腰的兩側,可面前那具偉岸身軀始終不為所動。
“真的不怕癢耶。”她一臉氣餒的敗下陣來。
婁易眸內添了一絲得意的精光,正欲轉身走開,背後驀然欺來一陣柔軟。
沈芯婕爬上了他的背,撩起他束在身後的發,朝他後頸吹了一口氣。
“別鬧!”
高大身軀頓時一僵,他別過俊顏,眉頭緊皺,向來清冷的語調透著幾分急躁。
察覺他面色有異,她不怕死的哈哈大笑。“誰說你不怕癢的?你明明也怕。”
才剛取笑完,他驀然一個轉身,將她壓回榻裡。
她眼前一暈,還未看清他臉色,柔軟的唇瓣已被狠狠吮上。
他吻住她的小嘴,又啃又咬的,好似要懲罰她方才的惡作劇,可當她看見他眼底躍動的欲望,她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
她……她蠢死了!原來他的後頸是敏感帶,他方才的反應,不是怕癢,而是……啊啊啊!她引火自焚啊!
婁易欺身壓上她,紅綢朝服底下的結實軀幹,像包裹在錦布裡的石磐,壓得她喘不過氣。
他緊密的貼著她,一手捏起她下巴,唇舌肆無忌憚的潛入芳腔,勾惹她柔軟的小舌。
這傢伙……才親過她幾次,怎麼就進步這麼多?他學習力未免也太驚人!有別於前兩次的笨拙,他這一吻,熟練許多,懂得掌握節奏與輕重,她竟然被吻得有些暈暈然。
當他的舌糾纏起她的,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舌尖抵著她,輕輕吸吮起來。她倒抽一口氣,來不及反應,已被他吻得天旋地轉。
這也就算了,兩人的身子貼得嚴嚴實實,幾乎沒有空隙,她能直接感覺到他生理上的強烈變化。
紅暈染透嬌顏,她尷尬得閉緊眼,假裝什麼也沒發現……唔,沒發現,她什麼也沒發現。
與她廝磨的舌頭退了出去,唇間的男人氣味稍淡,她卻不敢睜眼,總覺得一對上他的眼,她肯定會大崩潰。
她聽見婁易悶著嗓低語:“是你不聽勸,偏要惹我。”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大爺。誰曉得那是他的敏感帶……嗚嗚嗚,她真呆。
他的長指撫過眉眼,她眉睫微顫,終是睜開了眼,迎上他的目光。
那雙深邃入刻的美目,平日總冷冰冰的,沒有半絲溫度,此刻宛若兩簇熾熱的黑色火焰,有種妖異之美。
她被他的眼迷住了,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你有一雙好漂亮的眼睛。”
他不只是有著一雙漂亮的眼,他的眉毛,鼻子,嘴巴,甚至是骨節分明的指頭,都是那樣好看。
她從沒見過男人可以如此美麗。
婁易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游走,貪看她晶亮的眸心,被他的身影完全霸據。
此時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一個。
他胸中一熱,不由得再次吻住她。這一次的吻,綿細溫存,不似先前狂躁。
末了,他像小獸一般,輕輕舔了她的唇瓣一下,方結束這個吻。
這個異常親昵的小動作,比起前面的吻,都要來得令她害羞。她紅著臉,悄然蜷起手指,心底像翻倒了一缸蜜。
他眼底的欲望依然沸旺。那欲望,毫不掩飾,充滿渴望,仿佛成獸初次狩獵,初次識得血的滋味,被挑起體內天生的獸性。
她潤了潤唇,難掩局促的道:“好了,你親也親夠了,可以放人了吧?”
他喜歡看她為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樣。婁易淡淡地笑了。
他撐臂而起,從她香軟的身子上退開,儘管亢奮未消,自製力卻不容他再繼續放縱。
“我們遲了。”他皺眉說道。
“什麼遲了?”她一臉茫然。
“陛下等著我們進宮晉見。”
“啊?我們?為什麼我也得去見他?”一聽見那個倒胃口的傢伙,旖旎氛圍瞬間幻滅,她折腰坐起,秀眉打了結。
儘管只見過一面,可烙印在她記憶中的東周皇帝,奶油小鮮肉一個,比當時的婁易還年幼,卻有著一雙異常成熟的眼,同樣有著好看的皮相,一副養尊處優的高冷范兒。
這個少年皇帝小小年紀,卻是心思深沉,居然還能想出拉攏敵國親王,暗中插手敵國的政局,想來個隔空操縱……太可怕了。
面對她的質疑,婁易目光微爍,避重就輕的道:“此次你遭端王所擄,牽連甚大,陛下想親自確認你的安危。”
沈芯婕直覺不對勁,還想再繼續追問,婁易已經召來了丫鬟為她洗漱更衣,讓她不得不就此打住。
盤龍金柱,一旁金壁鑿刻著無數上古祥獸,錦綢地毯,琉璃金缽裡插著大朵紅牡丹,兩側走道立著垂頸候命的太監宮人。
看著眼前這般大陣仗,饒是曾經在國家級舞臺上表演過,絲毫不曾怯場的沈芯婕,也有些喘不過氣。
今日的她,一襲黛青色銷金宮錦短襖,下身是黛紫色繡花馬面裙,頸上掛了串琉璃碧玉珠串,兩隻手腕分別戴上了羊脂白玉手鐲,以及刻花嵌珠金環。
據說,這是東周王朝一品誥命夫人該有的裝扮,若是打扮得太樸素,或是佩戴不合宜的首飾,會丟了夫君的顏面。
不僅如此,她梳起的髮髻還插了數支掐絲金花簪,以及光澤飽滿的碩大珠花,這些玩意兒可都是貨真價實,純金純銀,純正海珍珠,沉得她一路走來,好幾次險些重心不穩而僕街。
前方的婁易打住了腳步,落後他兩步距離的沈芯婕連忙停下。
記得上回皇帝召見是在禦書房的暖閣,這回卻選在偏殿,沒事搞這麼大的排場,這個皇帝還真是懂得怎麼折騰人。
不一會兒,一道明黃色人影在太監與宮人簇擁下,自與承德殿相通的鄰間小暖閣步入,傳令太監即刻拉嗓宣示。
這頭的婁易與她,連忙屈膝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趁著這時,她悄悄抬眼,看見正前方九龍紫檀羅漢榻上,端坐著一名俊麗非凡的少年,年紀頗輕,目光卻很沉,嘴角那彎笑,看似像一把刀。
端詳完畢,她不著痕跡的把頭低下去。
“都起身吧。”少年皇帝隨意的揮了一下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2:53
第三十二章
沈芯婕在一旁宮人的攙扶下,緩緩起了身,抬起臉兒便照著婁易先前的吩咐,露出傻兮兮的笑。
少年皇帝眸光精銳的盯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好一會兒不說話。
“阿易,朕怎麼就弄不明白,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偏要娶個傻子為妻。”沈芯婕面上的傻笑略僵。這個王八蛋皇帝長得一張好看的臉,說出來的話卻這麼混帳,真是……圈圈叉叉。
婁易雙手抱拳,一臉漠然,似乎並不意外少年皇帝會說出這些話。
“回陛下的話,微臣說過,岑氏之父有恩于婁家,這個恩不能不報。”
“朕知道。”少年皇帝傾著身,下肘抵在膝頭,單手撐頷,笑得三分慵懶、七分玩味。“朕就是想不透,即便是報恩,也沒必要非把這個傻子娶為正妻,真是糟蹋了你。”
你個小王八蛋……雖然你說的話是事實,可也沒有人像你這樣,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沈芯婕在心底咬牙切齒的碎罵,面上卻依然只能傻笑。
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裝傻子是世上最傻的事兒。
婁易不為所動,兀自岔開話題,“陛下,如今元魏的親王全把岑氏當作青鳶國師的轉世,要不了多久,那些親王肯定又會派人來劫。”
少年皇帝輕笑,“朕知道你不滿端王從太尉府劫走了岑氏,你心頭火還沒消,還盤算著一舉領兵去滅了端王吧?”
婁易薄唇緊抿,並未否認,道:“謠言甚囂塵上,卻不知從何而起。當年微臣前去與端王接觸,早已言明岑氏並非青鳶國師,可不知為何,端王依然認定她便是,甚至其他親王也這樣認定,這其中肯定有人在搞鬼。”
少年皇帝帶笑的目光,微地閃燦,若無其事的道:“朕讓你前去拉攏端王的事,只有幾個人知情,消息肯定是從那些人嘴裡散出去的,要不,朕把這些人一併召來當面對質。”
婁易面無表情,只眉棱細不可察地輕抽一下。“微臣不敢勞煩陛下。”
少年皇帝猶笑,“阿易何必跟朕這般客氣,你與朕情同兄弟,若不是這一路有你護衛左右,眼下坐在這兒同你說話的人,恐怕就不是朕了。”
沈芯婕傻笑得臉都僵了,心下卻是滿滿的疑惑。
婁易方才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所有人全將她當作青鳶國師的轉世?太離譜了!
“君臣有別,情同兄弟這番話,請恕微臣不敢當。”婁易垂下眼,不卑不亢。
“朕知道你行事沉穩,進退有據,可朕是真心將你當成自家兄弟,只可惜,你跟朕不能結為親家。”少年皇帝一臉惋惜的歎道。
婁易未語,貌似不想搭理。
見此景,沈芯婕在心底哇了一聲。婁易這尊真人冷凍庫可真厲害,即使到了皇帝面前,照樣冷冰冰的,倒像是讓皇帝熱臉貼他冷屁股。
憋住想哈哈大笑的衝動,沈芯婕繼續裝她的傻子。
“阿易,既然你堅持為了報恩而娶妻,不願接受朕的賜婚,那不如你再娶個側室,或是納個妾吧?朕上頭還有幾個尚未出閣的皇姊,底下也有幾個皇妹,總有一個你看得上眼的。”
少年皇帝口吻戲譫,話中提及的那些姊妹,儼然被他當成了可留可拋的一樣物事,聽得沈芯婕心頭直冒火。
這個小屁孩皇帝真狂妄!究竟把女人當成什麼了?真是……圈圈叉叉!
“多謝陛下對微臣的關愛,如今元魏人誤將岑氏當作青鳶國師,只怕不久之後,元魏諸王又會想出其他對策前來奪人,歷經端王擄人一事,如今微臣鎮日恐懼,心中所思所想,俱是如何護愛妻周全,對於旁的事已無多餘心思。”婁易巧妙地又將話題兜回青鳶國師上。
少年皇帝暗暗撇了下唇,悻悻然的回道:“這個傻子岑氏何德何能,竟能讓阿易這般上心,還讓你甘冒兇險潛入元魏。”
“她是微臣的結髮妻子,護她一世平安,本該如此。”婁易淡淡回道。嗯?少年皇帝怎麼一副很吃味的樣子?這兩人一來一往的,嗅著總覺得有些不尋常的貓膩,莫非他對婁易……
沈芯婕霎時腦洞大開,幻想起少年皇帝與婁易之間的各種曖昧。
“朕明白你的心意,所以才批准讓你前去元魏救人。”少年皇帝有絲不悅的說道:“好了,朕知道你繞這麼大圈子,不就是讓朕向你坦承實情嗎?”
欸,這傲嬌的口吻,怎麼活似在向情人撒嬌?沈芯婕腦中的小劇場越演越烈,面上表情不禁變得微妙起來。
所幸,偏殿裡的另外兩個男人,只顧著話中攻防,並未留心她的神情變化。
少年皇帝兩手一攤,往身後明黃色繡青龍紋大迎枕一靠,俊麗臉蛋端著無賴貌,掀了掀嘴角,笑道:“朕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既然這事你心中有底,你又何須再問?”
“微臣只是想讓陛下明白,誰都可以,唯獨岑氏不行。”
“可她卻是絕佳人選。”少年皇帝痞痞地反駁,大有準備與他耍賴的架勢。
沈芯婕始終一臉懵愣,看不懂這兩人是在演哪出?
“聽說,岑氏有時會恢復神智,談吐舉止俱與常人無誤……”說著,少年皇帝別具深意的睞向沈芯婕。
婁易美眸一凜,不著痕跡地挪移身形,遮去了少年皇帝的視線。
看出婁易眸心緊縮,下顎抽了抽,顯然是動了怒,少年皇帝笑了笑,語氣一轉,大有緩頰意味的道:“不過,這當然都只是聽說,那些無知的元魏人,不也是聽說了這樣的傳聞,方會認定阿易的髮妻是青鳶國師?朕不過是將錯就錯,放了些假風聲誤導那些愚蠢的元魏人。”
她總算聽明白了——原來,陷害她被誤認作青鳶國師的罪魁禍首,便是少年皇帝!
末了,少年皇帝悠悠補了句:“既然知道阿易不喜歡朕這麼做,那朕往後不這麼做便是。”
只見少年皇帝笑得一派天真無邪,好似他根本不曉得這麼做,會害得岑巧菱惹禍上身。
這一刻,沈芯婕背部爬上森森寒意。
眼前的少年皇帝分明是在裝傻,披著漂亮的人皮,掩蓋骨子裡是殘忍野獸的事實。只要他不喜歡的人,哪怕是他心腹重臣的妻子,他也一併算計利用,絲毫未曾手軟。
這並不稀奇,畢竟他是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
最教人感到可怖的,是他還這麼年輕,卻已有這樣的心機,甚至在婁易質問時,露出一派天真模樣,仿佛他仍是個童心未泯的孩子。
況且,他是皇帝,他想怎麼做,又何必過問婁易?他之所以這樣說,無非只是在和緩氣氛,順道安撫婁易的怒意。
得了少年皇帝的承諾,婁易陰沉的面色稍霽。
“阿易就別生朕的氣了,朕知錯了。”少年皇帝笑笑地說道。
“微臣何德何能,膽敢生陛下的氣。”
這兩人的對話會不會太……曖昧?沈芯婕越聽越覺不對勁。
“阿易且放心,朕會讓人把風聲放出去,好讓那些愚蠢的元魏人清醒,莫再打岑氏的歪主意。至於端王那邊……既然他表面上說一套,私下做的又是另一套,這樣的人日後倘若真掌了權,肯定不會乖乖聽話,阿易想怎麼做,便放手去做吧,朕批准你了。”
言下之意,便是命令婁易去滅了端王。
婁易似也不意外,抱拳道:“謝陛下恩准。”
“煩心的事都解決了,你多少也該考慮朕的提議。”少年皇帝不依不撓的勸道。
這一次,婁易索性不回話了,讓少年皇帝自討沒趣。
少年皇帝深諳他性情,不氣不躁的自找臺階下,“朕就同你說說笑,阿易莫要生朕的氣。”
婁易略略揚唇,貌似回應少年皇帝的討好,然後岔開話題,淡淡地揚嗓:“微臣另外還有件要事,想求陛下恩准。”
少年皇帝笑道:“阿易儘管說吧,這次岑氏遭端王所擄的事,確實是朕對不住你。”
她實在不明白,少年皇帝分明不是這麼好商量的性子,何以要這般討好婁易?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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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3:32
第三十三章
尋思間,只聞婁易道:“在元魏人放棄打岑氏的念頭前,微臣想告假帶岑氏去南方避禍,待到風頭過了,再回皇京。”
“阿易要去南方嗎?”少年皇帝前傾上身,撐著下巴琢磨起來。
南方?沈芯婕眨眨眼,怔住。他要帶她去南方?這事他從未提過啊。
“岑氏的祖家在南方,聽說祖家還有些遠房耆老,微臣想順道帶岑氏回去探視走走,畢竟人總不能忘本。”
少年皇帝笑了,“阿易還是一樣,重感情也講義氣,朕就欣賞你這點。”
“那陛下可願恩准?”
“這可是阿易頭一次求朕,朕若是不批准,對得起阿易這麼多年來的赤誠之心嗎?朕自然是允了。”
婁易淡淡一笑,單膝觸地,行君臣大禮。“微臣叩謝皇恩。”
“啊,阿易這一走,朕可要傷腦筋了……”少年皇帝白玉似的手撫著額,貌似甚為傷神的沉吟。
婁易佯裝沒聽見少年皇帝的喃喃自語,兀自又道:“陛下若無其他要事吩咐,請恕微臣先行告退。”
沈芯婕內心暗暗驚愕。哇啊,婁易會不會太……太不把皇帝放在眼底?雖說該有的君臣之禮,該有的恭敬姿態,他一樣不落,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其實他根本不怎麼理會少年皇帝呀。
見自己的演技激不起婁易半絲反應,少年皇帝只得無奈的認了。“阿易這一走,總該給朕一個歸期。”
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婁易不假思索回道:“等元魏人知道岑氏並非青鳶國師,不會再想來搶人時,微臣便能放心回皇京。”
這分明是要脅他得儘早放出消息。少年皇帝不是滋味的想道,俊麗面容流露一絲不悅。
“朕明白了,阿易且放心帶媳婦兒回南方尋親吧。”少年皇帝笑著,語氣卻極其不情願。
婁易嘴角淺淺一揚,垂眸,低首,隨後起身退下。沈芯婕在宮人的攙扶指引下,亦尾隨婁易一同退出承德殿。
步下承德殿外長長的白玉石階,立在殿門口的太監與宮人齊刷刷福身恭送,絲毫不敢有所怠慢。
沈芯婕端著傻乎乎的笑,一路跟在婁易身後,只敢用餘光覷著兩旁的蟠龍金柱,穿過無數扇鏤花描金拱門,總算出了西側皇殿。
走在前往西宮門的垂花拱廊上,沈芯婕放鬆了僵硬的背部,揉著笑僵的嘴角,斜瞅刻意放慢腳步配合她的婁易。
“岑巧菱的老家真的在南方?”她小聲問道。
婁易淡淡回睨,未語。
她立馬意會過來,驚詫的張大了小嘴,“你騙了皇帝?!你可真大膽!”
“你不是想去南方看看?”他嘴角微揚。
“所以,你是為了帶我去南方,才故意說岑巧菱的老家在南方?”
“正好我也想離開皇京一陣子。”他轉眸望向前方,英挺的側顏輪廓在烈陽照耀下,鍍上一層金色薄光,仿若神祇。
“是因為皇帝放出岑巧菱是青鳶國師的風聲,害我被元魏人追著跑的事?”
她直覺問道。
婁易又不吭聲了,而她太清楚他個性,不說話便是默認。“皇帝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知道岑巧菱是你的妻子。”
從方才這兩人的互動看來,皇帝極力想拉攏婁易,甚至不惜賣萌討好,她都懷疑起兩人之間有貓膩,皇帝沒道理會蠢到惹婁易發怒。
而岑巧菱恰恰是婁易的軟肋。
畢竟岑父有恩于婁家,奶奶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岑巧菱,婁易如此重諾,絕對會守護岑巧菱至死。
婁易驀然停步,半側過身,給了她一記異常深邃的凝睞。“正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他才想這麼做。”
他用的是“你”,而非“岑巧菱”。
她心口一窒,這才發現,原來她全想錯了。
她一直以為,婁易之所以潛入元魏救人,之所以對她百般呵護,是因為她用的是“岑巧菱”的身軀,而他必須保護岑巧菱,不能讓岑巧菱出半點意外。不是這樣的。
婁易不惜冒著危險喬裝進元魏,甚至與東周皇帝針鋒相對,也要守住的人……是她。
“只有我最清楚,我娶的人是你,不是岑巧菱。”他湛黑的眸光,遠比他頂上的烈陽更令人眩目。
她心口微?,喃語:“婁易……”
驀地,另一側通往皇殿南側的長廊上,一行人浩浩蕩蕩朝這方走來。
為首者是一名氣質華貴的貌美女子,錦衣金簪,雪膚媚眼,一頭青絲在腦後順風飛揚,身後全是垂首緊隨的宮人。
沈芯婕先是不解地望著女子走來,隨後下意識覷向婁易。
婁易不著痕跡地給了她一記暗示眼神,她極有默契的意會過來,重新將癡傻的笑容掛回臉上。
見女子風風火火的走近,婁易俊麗的眉眼才剛壓低,正欲行宮禮,女子嬌脆的甜嗓已先落下。
“免禮。婁太尉莫要與我客套,都是自己人。”蘭箏公主嬌笑道。
自己人?沈芯婕秀眉微蹙,佯裝傻乎乎的望著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女人。
婁易垂著眼,抱拳道:“蘭箏公主金安。”
蘭箏公主眸光一轉,落在沈芯婕身上,含笑的媚眼,霎時添了一絲冰冷。
同為女人,沈芯婕自然曉得那抹冰冷是什麼涵義,她有些訝異,想不到婁易這塊大冰山,竟然能讓蘭箏公主這樣的美人傾心。
“這位……”蘭箏公主緊盯著沈芯婕不放。
婁易伸手拉住她,擺弄著她的雙臂,教她合袖躬身,溫柔低語:“來,向公主請安。”
沈芯婕努力扮癡兒,姿態笨拙的行了個禮,沖著蘭箏公主傻笑道:“給公主請安。”
見著她那一副癡傻樣貌,蘭箏公主眼底飛掠過一絲嫌惡,隨後不著痕跡的綻笑,上前扶起了她。
“起身吧。”蘭箏公主好聲好氣的哄道,又問起婁易:“她一直這樣嗎?不是說瘋病時好時壞?總該有神智清醒的時候?”
婁易道:“多謝公主惦記,拙內近來病情嚴重,除了微臣,已認不得旁的人,微臣此次進宮面聖,便是求陛下恩准微臣告假回南方。”
聞言,蘭箏公主驚詫地追問:“去南方?好端端的,怎會去南方?”
“啟稟公主,拙內的祖家在南方湘城,微臣想帶她回去尋親,興許有助於她的病情。”
“湘城?”蘭箏公主目光一亮。“聽說那兒的風景特別美,湖水甚綠,氣候宜人,我一直想著找機會去湘城走走。”
這暗示也太明顯了……沈芯婕內心暗暗竊笑。
婁易道:“微臣只去過一次,並不覺得那兒的風景特別美。”
他這根本是當面打槍,不給公主面子啊。沈芯婕不由得偷覷身旁的英挺人影一眼,替他的直接暗暗捏把冷汗。
蘭箏公主不氣不餒,笑道:“是嗎?那肯定是太尉的心思不在風景上,沒能看出湘城那兒的美。”
“若無其他要事,微臣先行告退。”婁易垂眸抱拳。
蘭箏公主朱唇輕咬,欲言又止,可又有所顧忌的瞥了沈芯婕一眼。
沈芯婕繼續傻笑她的,佯裝什麼也看不懂。
婁易行了禮,牽起沈芯婕的手便往西宮門那頭走,蘭箏公主面色一慌,提裙追上前,在她身後的成群宮人,亦跟著小碎步追趕。
“太尉且慢。”蘭箏公主喘著氣低嚷。
“公主有何吩咐?”婁易停步回身。
蘭箏公主瞥了一眼兩人牽住的手,媚眼微黯,勉為其難的擠出笑容。
“這些年來太尉身旁無人相扶持,太尉府雖有主母,卻無人能主持中饋,太尉府大小事全靠太尉一人發落,太尉夫人得了這樣的病,實在擔不起太尉府主母的位置,太尉這般獨撐,未免太過辛苦……”
“讓公主見笑了,太尉府一向如此,微臣並不覺得苦。”婁易淡淡回道。
一再遭受婉拒,蘭箏公主嬌容赧然,卻不肯死心,又道:“太尉一人雖不覺苦,可往後的日子還長,太尉府總不能永遠只靠太尉一人主持大局,總該有個人幫著太尉分憂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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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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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4:05
第三十四章
沈芯婕看得出來,眼前這個蘭箏公主,是真心喜歡婁易,依她這樣的身份地位,根本沒必要這樣處處討好,可她似乎想要得到婁易的認可,甚至不惜拉下臉,主動向婁易自薦。
婁易會不會太好命了?有這樣的美人公主主動送上門,他只消向皇帝說一聲,皇帝肯定十分樂意幫忙牽線,來個賜婚什麼的,可他卻不斷潑公主冷水,一副不稀罕的高姿態。
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婁易驀然瞥她一眼,嘴角若有似無地挑高。
“多謝公主惦記。微臣已有拙內,雖然她無法為微臣分憂解勞,可她是微臣的妻,是太尉府的主母,這點誰也改變不了。”
蘭箏公主聽罷,面色微白,眼中盡是挫敗之色。
她這樣的金枝玉葉,才貌兼具,令無數貴族才俊趨之若鶩,偏偏她卻獨鐘這個冷漠寡言的婁易;她處處向他示好,不在意他已娶妻,只願能伴他左右,即便是當個平妻也甘願。
可任憑她如何明示、暗示,婁易始終不為所動。
“太尉對我……當真毫無一絲情意嗎?”末了,蘭箏公主紅著眼眶問道。婁易無動於衷,淡淡回道:“公主是何等尊貴的身份,自當有更好的歸宿,微臣不過是一介武夫,且已娶妻,與公主相差懸殊,實非良配。”
婁易真狠!沈芯婕忍不住同情起蘭箏公主。
“那她呢?”蘭箏公主幽幽地望向沈芯婕。“這個瘋瘋癲癲的傻子便是你的良配?”
婁易攥緊了掌中的纖手,炯炯直視著蘭箏公主,道:“對微臣來說,岑氏絕對是良配,絕無第二人。”
霎時,蘭箏公主凝睞她的目光,含怨亦含妒。
“微臣告退。”這一次婁易沒行禮,兀自牽著沈芯婕的手往西宮門走去。
搭上等候在宮門外的馬車,沈芯婕方坐定,便忍不住挑開簾子,朝宮門裡的廣場望去。
還在。蘭箏公主仍站在原地,面朝西宮門這頭,雖然看不清她神色,但可以想見,她肯定癡癡望著馬車。
放下簾子,沈芯婕別首,望著端坐在身旁的婁易,心情無端的複雜起來。
吩咐完車夫回太尉府,婁易一轉眸便對上她若有所思的凝視。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問。
“你……不喜歡蘭箏公主嗎?”她好奇。
“我為什麼要喜歡她?”
“她很漂亮,而且看起來個性不壞,既然是出身皇室,肯定也是知書達禮,如果你能娶她,對你的前途也有幫助。”她很清楚古代當官,最要緊的就是娶或嫁對人,透過另一半來提升自己的身份地位,抑或是官階。
婁易眸色微沉,雖然面色淡漠,卻清楚透著一絲不悅。“我不在乎那些。”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天我又離開了,你又得跟癡傻的岑巧菱當夫妻,倘若你是平常人也就罷了,可你是太尉,是皇帝的心腹,你又是婁家單傳,總得傳宗接代……”
“那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他冷冷地打斷她。
她早看慣了他冷酷的模樣,也不覺有什麼,又道:“剛才蘭箏公主說的沒錯,你身邊應該要有個人,能為你分憂解勞,你都沒有其他喜歡的姑娘嗎?”
婁易的眼神漸沉,漸冷,禁不住他森寒的瞪視,她心虛的垂下眼,暗暗打了個哆嗦。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若有喜歡的姑娘,你就別固執了,看是要再納側室,還是收個侍妾什麼的……”
說到後邊,她自個兒也說不下去。她可是來自于兩性平權,男女關係必須專一的現代人,哪能忍受這種一夫多妻制的陳腐陋習。
可她明白,婁易不該也不值得對她專一,她若要求他不能再納側室,那便是自私至極。
只因她隨時可能離開。這一次離開,她不會再回來。
她若一走,他勢必落單,依照他固執己見的拽性子,肯定會一輩子都等著她。
她不忍心放他一個人,更不想見到他一輩子守著癡傻的岑巧菱,只為了等她回來。
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她的心便被擰緊,痛得無法呼吸。
她嘗過孤獨的滋味,那太可怕了……會把一個人徹底摧毀,她不要婁易變成那樣,太可憐了。
所以,她不能這麼自私,必須為他的將來設想。
“我明白你對我的心意。”她把心一橫,逼自己往下說:“你總該為自己多想想,我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兒——”
未竟的話,被婁易覆來的薄唇封住。
他捧起她的後頸,俯身便是一吻。這吻,不是真的吻,而是他表露怒氣的方式。
他吮咬她的下唇,咬得她發疼。見她秀眉微蹙,他方松唇,轉而深入芳腔。
他的舌拉扯著她,吸吮著軟膩粉舌,細碎的呻吟不自覺地湧出纖喉,可她耳邊聽見的,是他濃濁的呼息聲。
他的左臂圈在她腰後,將她摟進懷裡,緊挨在他胸口,兩顆心隔著衣料相貼。
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直直穿透到她心口。
良久,他鬆開了她,她星眸迷濛,唇兒瑰紅,兩頰桃花初綻。
他的姆指在她唇上來回輕挲,銳眸緊盯不放。“別再說要離開的話,我不要你走。”
沈芯婕眨眨眼,逐漸緩過神,澀澀地說道:“你不明白,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我不知道是什麼奇異的力量,讓我的靈魂能來到這個世界,也不知道每一次的離開與回來,又是怎麼辦到的,但是我很清楚,這次若再離開,我不會再回來了。”
黑眸緊縮,他僵住,冷瞪著她。“為什麼不會再回來?”
“這是岑巧菱的身體,我不能這麼自私,我得還給她……”她滿眼掙扎與內疚,甚至有些哽咽,“婁易,其實有些事,我沒告訴你。”
“什麼事?”
“當我在這裡的時候,岑巧菱的靈魂正在另一個世界,待在我的身體裡,代替我忍受那些痛苦……”她垂下眼,淚水滑落臉頰,泣不成聲。
婁易怔住。儘管這已經超乎他所能理解的範圍,甚至難以想像,可他信她,她會這麼說,肯定是有所本。
“我不該回來的……我應該留在原來的世界,承受我原本該承受的那些病痛,如果不是因為凱勳的女朋友把戒指還回來,我不會在這裡……”
她伏在他懷裡,哭得不能自已。一方面是出於內疚,一方面是出於不舍與恐懼。
這些日子來,她一直很自責,對正在二十一世紀受苦的岑巧菱,深感內疚,卻又不知如何扭轉一切,她只能等待,等待下一次回返的機會。
可隨著婁易對她表露情意,隨著她漸漸發現,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甚至懷有相同的情愫時,她竟也害怕必須離開。
因為她知道,這一次回去,她就是一個人了,一個人孤獨至死。
婁易聽不懂她說的那些話,可見她哭得如此傷心,他心疼不舍,只能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輕吻她的眼角,予以安撫。
“可你還是回來了,你依然在這裡,我不許你離開,我要你留下來,留在我的身邊,永遠也別走。”
“婁易,你不懂……這真的不是我能選擇的……總有一天,我還是會走,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可你要知道,如果我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你別把你的心擱在我身上,不值得的。”
聽見她這麼說,婁易胸中一緊,伸手搗上她的嘴。
淚眼婆娑間,她看見他總是漠然無緒的黑眸,此刻盈滿恐懼。
害怕失去的恐懼。
她怔住,沒想過竟然會在他眼中看見恐懼。自她認識他以來,他一直是冷冰冰的,不管面對什麼事,總是一派冷靜,仿佛沒有什麼值得他流露冷漠以外的情緒。
可此時此刻,他竟然因為她,露出了恐懼的目光。
“別再說了。”婁易低啞的說道。
“婁易……”她哽咽地喊著他。
“我只要你留下來,就這麼簡單。”
他痛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更痛恨自己沒有把她留下來的能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4:22
第三十五章
他要什麼,想爭什麼,只要靠自己的雙手,便能得到手,可她不一樣。她憑空出現,來去不由他,即便他貴為太尉,即便連皇帝都拉攏他,文武百官甚至是皇親貴族都忌憚他,無不想著如何巴結收買他,他坐擁一切,樣樣唾手可得,唯獨留不得她。
“婁易……對不起,要是我沒來這裡,魂魄沒附在岑巧菱身上,你也不會遇見我,也不會這麼難過。”見他痛苦,她也跟著難受,不禁愧疚起來。
“胡說。你若沒出現在我面前,恐怕我窮其一生,都不知道怎麼談戀愛。”
他嘶啞低語,俯身吻了吻她沾滿淚水的唇,輕柔地吮去她頰上的淚痕。她的心融化得一塌糊塗。
原以為他這樣的個性,肯定不懂得怎麼哄女孩子,更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哄,沒想到他哄起人來,竟是如此溫柔。
“所以,你現在在跟我談戀愛嗎?”她破涕為笑,眼中盡是甜蜜。
“不然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還只是在追求我而已,我們這樣還不算談戀愛。”她笑得眉眼彎彎,笑中含淚。
“那你來教教我,要到什麼時候,我們才算是真正的談戀愛。”
我想想,可能要到我願意主動親你那時,才能算是真正談戀愛吧。”
明知她是逗著自己玩兒,婁易卻不以為意,他滿眼寵溺的望著她,撫過那張又哭又笑的嬌顏,溫柔地揩去淚痕。
“好,都聽你的。”
俯身吻上她之際,他美目低垂,低啞說道。
她閉起眼,主動昂頸接受他的吻,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淚。
就這樣吧……在回返二十一世紀之前,讓她再自私的享受一次戀愛,再一次感受被人疼愛的滋味。
起程前往南方之前,太尉府接了一道請帖,這不是尋常的請帖,而是來自嗣浚王府的喜帖。
“……聽你這麼一說,這個浚王還真是個大人物。”
薄暮時分,出了位在皇城東側的太尉府,寶蓋馬車轔轔行走在青石板道上。
車廂裡,沈芯婕一身荷藕色織銀線繡紫陽花短襖,搭著月牙白浮水花印的馬面裙,梳著精巧可愛的玲瓏髻,簪以琉璃珠花與光澤溫潤的小珍珠,襯得那張小臉越發靈秀可人。
她揚著眉睫,水陣晶亮,興奮地瞅著相對而坐的婁易。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參加古人的婚禮,再加上婁易向她解說了當前東周王朝的勢力分佈,今晚成親的這個浚王,是少年皇帝父系那方的親戚,也就是俗稱的皇親國戚,地位非同小可。
“那你和浚王的交情如何?”她好奇地問。
“我與誰都沒有交情。”今晚的婁易一身玄黑繡白竹紋錦袍,長髮束於腦後,英姿煥發的模樣,有別於平日穿著朝服的嚴肅凜然。
她撐著下巴,一邊欣賞他的俊美,一邊嘖嘖稱奇:“我真的想不透,你這樣的人是怎麼混起來的?”
婁易面無表情,長眉微微一挑。
“通常在我那個世界,想當官可要懂得攀關係,懂得巴結,懂得抱大腿,懂得拍馬屁,更別提若要升官,以上各個環節都要做到最好,人脈可是很重要的。”
“聽起來你那裡的人不是在當官,而是在買官。”婁易淡淡地說道。
“別說是當官了,在我們那裡,很多人為了往上爬,同樣不脫這幾樣。”她皺皺巧挺的鼻頭,想起過去在學校舞團裡的一些鳥事,忍不住有感而發。
“確實,有些人如你所說,是靠關係當官的,可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靠你的雙手,以及你一身聰明才智當官的。”她難得拍拍他的馬屁。
他美目一橫,見她星眸彎彎,笑得甚是諂媚,心中一動,伸手把對座的玉人兒撈進懷裡。
“無緣無故拍起馬屁,莫非你也想升官?”他一臉冷冷拽踐的質問。
“我都是太尉夫人了,還能升什麼官?”她笑嘻嘻地仰起小臉。“你以為我這麼小心眼嗎?我也是會稱讚人的。”
唇畔揚起淡淡笑紋,他道:“認識你這麼久,也沒聽過你稱讚我,今兒個還是頭一回。”
她秀眉微揚,嬌哼:“你都這麼大了,還喜歡人家稱讚你呀?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呀,想當初認識他,他還是內心老成但面露稚氣的小正太,她都還沒來得及嘗試小正太養成的過程,一晃眼他已經是個身心成熟的大男人。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小孩子,那你是不是應該搬回我的寢房睡?”
見他眸色濃烈,意有所指,她紅了臉,支支吾吾:“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再說了,在我心底,總覺得你還小……”
驀然一記熱辣的纏吻落在唇舌間,她頭暈目眩,身子發軟,在他懷裡化作一灘春水。
滾燙的舌滑過齒列,勾碰她的舌尖,輕緩地吸吮著。凜冽的男性氣息,渡入口腔,迷眩了心神。
從一開始的錯愕,有些彆扭的抗拒,再到如今,她已逐漸習慣他的吻。
偶爾回過神,她赫然發覺,她已經不會在兩人接吻時想起凱勳……畢竟,她的初吻是給了凱勳。
女人總忘不掉她的第一次。初次牽手,初次約會,初次接吻,初次向另一個人獻出自已的真心。
她無數的初次,全給了凱勳。曾經,她真的以為,她會與凱勳牽手到老,一起走至人生盡頭。
可如今,她已經明白,那僅僅只是一個美好的夢想,再難實現。
其實,這一切對婁易來說並不公平。
婁易把初吻給了她,他擱在心尖上的第一個姑娘是她,可她已有過凱勳。思及此,沈芯婕輕推開婁易,眼泛迷濛的問道:“你……會不會介意?”
面對她沒頭沒腦的問法,婁易竟立刻意會過來。
他黑陣湛湛,道:“我有什麼資格介意?我並不屬於你那個世界,他比我幸運,能夠出生在你的世界。”
“婁易,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知道這個問題很傻,可她真的想知道。
他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啊?這算什麼回答?沈芯婕懵了。
“一開始只覺得你說的那些話很奇怪,甚至懷疑你是不是瘋了,可看你神
智清晰,行為舉止與常人無誤,知道你不可能是瘋子,漸漸的信了你的話。”
“我還記得你跳那支舞的模樣……”沉嗓略頓,他眼底蕩漾著一絲溫軟,似在追憶。“雖然是從未見過的舞,但是真的很美。”
得獲讚賞,她心下一喜,綻露燦笑,“真的?你覺得我跳的舞很美?”
原以為在這個時空,沒人會懂得欣賞她跳的芭蕾,沒想到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垂睞著一臉欣喜的她,嘴角揚起,笑中染上寵溺。
“看見你跳的舞,我總算明白,你不可能是恢復神智的岑巧菱,慢慢的便信了你說的話。”
她恍悟,“原來是這樣啊……”
他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仿佛口中描述的那些情景,僅僅只是昨日發生之事,一切猶然歷歷在目。
“你跟我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他目光深沉,嘴角含笑。
“那當然,我可是來自於二十一世紀。”她小聲嘟囔。
啊,弄了半天,原來是因為她來自二十一世紀,與這裡遵循封建傳統的女性不一樣,他才會喜歡她。
“我認識的女人,都只想安安靜靜的待在內宅,可你不一樣,你成天想著到處遊歷,你的眼神總渴望著自由,有時又那麼的悲傷。”
聞言,沈芯婕驚詫不已。
她一直以為他冷冰冰的,對她又總是沒給好臉色,小小年紀便流露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氣勢,這樣的人肯定很自我中心,沒想到他竟然觀察入微。
“我沒看過像你這麼想往外跑的女人,而且膽大妄為,不僅逃親,還隻身一人搭船,我總想著,像你這樣的女人,有誰能讓你乖乖的留在原地,靜靜等著。”
長指撫過她嬌嫩的眉眼,他聲嗓沉沉,仿若古琴發出的渾厚樂音,勾動她心底的情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4:39
第三十六章
“可慢慢的,我明白一個道理。”他眸光糾纏著她,如絲如縷。
“什麼道理?”她柔柔一笑,陣心被他的身影霸據。
“你這樣的女人,不可能為了誰而停留,所以我必須緊緊抓著你,才能讓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語畢,溫熱的薄唇隨之落下,吻去了她來不及吐出的話。
婁易,你錯了。
我想留下來,想留在你身邊。
但,我沒有這個權利,更沒有這個資格。
嗣浚王府裡大紅燈籠高高掛,宴客的花廳裡,結上了紅彩與紅色纓穗,一旁水榭花亭裡,一班樂師彈奏著琴笙,歌伎在旁吟唱喜歌,亦有舞姬隨琴聲緩緩起舞。
在王府管事的引領之下,沈芯婕隨婁易入了花廳,兩人被安排在上座,與一票皇親國戚同席。
沈芯婕難掩好奇的四下張望,輕扯一下婁易的袖口,壓低嬌嗓問道:“成親不是要拜天地嗎?怎麼會在這裡?”
婁易見她水眸眨巴眨巴,甚是納悶的憨樣,黑眸漾起笑意,低聲解釋道:
“你說的拜天地是正婚儀式,按禮制來說,正婚是不對外宴客的,只有新人的親戚出席觀禮,待到第二日早上新娘回門過後,傍晚才對外宴客,昭告世人他們已結襪。”
“原來是這樣呀……還真麻煩。”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待到所有賓客陸續坐定,宴席正式開始時,沈芯婕看見今晚的新人一前一後進到花廳。
那浚王高大英挺,年輕俊美,遠遠看去竟與少年皇帝有三分像,果真是親戚。
而今晚的新娘子,穿著大紅鳳凰雙繡銷金短襖,珍珠翠領,下裳是一襲絛紅色八幅千褶裙,裙上縫綴著大小一致的珍珠,做工精緻細膩,彰顯新娘子一身雍容華貴的氣質。
新娘子容貌甚美,瞧得出年紀頗輕,描繪得宜的妝容,眼臥秋水,豔若桃李。
沈芯婕注意到新娘子的腰間系著纏金絲紅線打成的同心結,她的手不時撫弄著同心結,眉梢眼角卻有些失落。
再看看兀自走在前方的浚王,從頭到尾不曾扶過新娘子,只顧著與上前祝賀的賓客談話,忙著交際應酬,絲毫沒有把半點心思擺在新娘身上。
捺不下心底的疑惑,沈芯婕又扯了扯婁易的袖子。
婁易美目一斜,墨眉微挑。
“這個浚王跟新娘子是什麼關係?”她小小聲地問道。
他一臉啼笑皆非,“自然是夫君與妻子的關係。”
她白他一眼,“廢話!我當然知道他們已經成親。我的意思是,他們是彼此相愛才成親的嗎?”
他斂起笑,淡淡回道:“那韋氏是韋太傅之女,韋太傅乃先皇重用的要
臣,在朝中的勢力與影響力自然非同小可,如今太后聽政,重用外戚族系人馬,浚王等人經常受到打壓,要想在朝中與外戚簡氏一爭高下,自然得拉攏前朝重臣。”
她苦皺小臉,抱怨道:“你說話別這麼複雜行不行?我越聽越糊塗。”
沈芯婕到底並非長於東周王朝,對於朝中政局的發展自然不清楚。
婁易轉個念,言簡意賅的解釋道:“浚王之所以會娶韋氏,自然是為了政局考量,韋太傅嫁女,圖的也是能與浚王結兩姓之好,以利日後能壯大韋氏。”
“說白了,就是政治聯姻……”她恍然大悟。
此時,浚王來到他們這方,舉盞相敬,婁易起了身,面無表情的飲盡手邊那杯酒。
沈芯婕佯裝傻氣的笑呀笑,偷偷打量起眼前的浚王。桃花眼,薄唇……啊,這男人肯定是個天生絕情的壞蛋。
她瞥向端坐在位子上的韋氏——不對,應當稱呼她浚王妃——她雙手合握杯盞,低垂眉眼,垮著嘴角,看上去並不怎麼開心。
莫非,韋氏也曉得這是政治聯姻,根本不樂意嫁給浚王?
儘管知道這與自己無關,可沈芯婕還是忍不住揣測起這兩人的婚姻情形。
宴席開始後,眾人連番向座上的新人敬酒,說些恭賀的吉祥話,用完膳後,官夫人們便退出了花廳,將花廳讓給男人們去說話,轉而來到園林裡的花謝。
花榭裡同樣高掛大紅燈籠,又有燈柱照明,燦若白晝。
沈芯婕本不願離開花廳,畢竟她與這票官夫人沒半個相熟的,儘管婁易對外宣稱她的病情時好時壞,可在外人面前,她能裝傻,便盡可能的裝,省得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連累婁易。
可花廳裡的女人全走光了,就剩她一個,這似乎太不識相,她再怎麼不願也只能乖乖照辦。
花榭裡的女人先是彼此寒暄一陣,接著又聊起今晚的宴席菜色,隨後聊起朝中誰家夫人生了兒子,聽得沈芯婕頭都疼了。
她實在受不住了,假借出外解手,讓王府安排伺候的小丫鬟領著,逃命似的離開花榭。
“太尉夫人,茅廁在那頭……”打燈的小丫鬟正說著,一個轉身卻不見本該跟在身後的沈芯婕。
小丫鬟呆了呆,慌慌張張的找起人來。“太尉夫人?您在哪兒?”
“我在這裡呢。”
聽見園林另一側的水榭傳來聲嗓,小丫鬟連忙小碎步飛奔而至。
這一側的水榭是專供看戲用的,建有足足兩人高的戲臺子,小丫鬟提高手中的燈籠一照,看見沈芯婕不知怎麼爬上戲臺,竟然站在檯子中央。
小丫鬟嚇得面色發白,?著嗓子嚷道:“太尉夫人您這是做什麼?您趕緊下來呀!”
“不礙事的。”沈芯婕沖著她揮揮手。
呼,好久沒站在舞臺上。雖然這個舞臺有點小,底下也沒有屬於她的觀眾,可至少她能重溫昔日登臺跳舞的那份心情。
“太尉夫人,您快下來呀!”水榭外的小丫鬟已嚇得眼眶含淚,貴客若是出事,那她的腦袋瓜恐怕也不保。
沈芯婕不應不睬,兀自脫去了鞋襪,佇立在戲臺上,緬懷起昔日做為一個芭蕾舞者,站在舞臺上,接受底下觀眾鼓掌讚揚的風光。
小丫鬟當下嚇壞了,就怕太尉夫人瘋病發作,從戲臺上往湖裡縱身一跳,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小丫鬟兩腿一軟,握緊了燈籠,跌跌撞撞地朝著來時路奔回去。
花廳裡的男人已從閒事聊至政事,以浚王為首的皇族派系,正在撻伐太后重用外戚,打壓聶氏宗族等事,婁易一向保持中立,並未選邊站。
若真要說,婁易向來是站在皇帝那邊。
婁家三代從武,事君甚忠,祖上數十人死後全入了忠烈祠,受東周百姓敬拜。
出自這樣忠貞不二的家族,婁易自然也不會是例外。儘管他對皇帝並沒有多尊敬,可他骨子裡仍是忠君的。
興許是清楚他的立場,浚王方會邀他出席今晚的喜宴。
婁易手握杯盞,低垂眉眼,心不在焉的聽著那些官員高談闊論。
驀地,一名小丫鬟慘白著臉跑進花廳,守門的管事隨即將她攔下,不給進,就怕擾了裡頭的貴客。
婁易美目淡掃,正好瞧見入口處的小丫鬟,他放下杯盞,起身走去。
小丫鬟結結巴巴的向管事稟報:“……那太尉夫人好似中了邪,不肯聽奴婢的勸。”
小丫鬟不知婁易就站在她背後,逕自一個勁兒的說著。
正對著婁易的管事,立馬變了臉色,厲聲訓斥道:“胡說八道!那可是太尉夫人,豈容你一個低賤丫頭冒犯!”
小丫鬟瑟縮一下,正欲再開口,忽聞背後傳來一道低沉的男嗓。
“她人在哪裡?”
小丫鬟一驚,飛快轉過身,一見是高大英挺的婁易,不由得咬咬唇,腦袋瓜垂了下去。“奴婢見過太尉大人。”
管事見她仿佛失了魂,氣煞的出聲催促:“沒聽見大人問你話嗎?”
小丫鬟慌亂地抬起眼,道:“夫人她在西側水榭那兒——”
“怎麼走?”婁易冷著臉問道。
管事替小丫鬟回答:“大人,西側水榭往這邊走,小的這就領您過去。”在管事的帶領下,婁易尋至王府西側的水榭,方走近便看見戲臺子上忘我跳著舞的人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4:55
第三十七章
“慢。”婁易低喊了一聲。
打著燈走在前方的管事愣住。“大人……”
“我自個兒過去,你回去吧。”婁易吩咐道。
儘管不明所以,管事卻不敢拂了貴客的意,沒敢多問,連連應了聲是便離開。
婁易緩緩步進水榭。
戲臺上的女人,她嬌顏瑰紅,面上揚著燦笑,眉眼凝著一束自信,明明四周圍是一片黑暗,卻不停的環顧張望,好似底下坐滿了人。
發覺他的存在後,她笑了笑,不顧一身厚重繁複的衣衫綁手綁腳,硬是在原地做了個劃步繞圈的舞步。
“好看嗎?”她在原地繞了一個圈,停住,朝他嬌粲一笑。
“好看。”月光下,他黑眸灼亮,緊緊凝視著戲臺上的娉婷人影。
雖然分不清他的讚賞,是出於真心,抑或是單純捧場,她仍是開心的笑了。
她收起動作,朝著台下的他伸出手。
他眸底染上笑意,輕功一使,眨眼便躍上戲臺,然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沈芯婕往他懷裡靠,氣息有些喘亂,眉眼卻甚為歡喜,嘴角猶揚著甜笑。
“我只是擺擺樣子呀,這根本不算是跳舞,哪裡好看了?真看不出來,原來你也會撒謊哄人開心。”
“我覺得好看便是好看。”他摟著她的腰,黑眸泛著柔波。
她仰起紅撲撲的臉蛋,粉唇一揚,笑若豔花。
他不是會說好聽話的個性,可在她面前,他卻會用他的方式,對她吐露甜言蜜語。
心,暖暖的,甜甜的……這,便是戀愛的滋味吧。
她曾經以為,這輩子除了凱勳,再也不會有心動的感覺,更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
怎料,有這麼一天,她的靈魂穿越時空,來到這裡與婁易相遇。
她百感交集的凝瞅他,伸出手,努力想摸上他的頭頂,卻怎麼也無法如願,還是踮起了腳尖才勉強碰著。
“怎麼一眨眼就長這麼高了……那個才十六歲,高我沒多少,酷酷拽踐的小正太都去哪兒了?”她一臉困擾,嘴裡念念有詞。
他淡笑,任由她擺弄。“如今我們年紀相當,你不能再以年長者自居。”
“是呀,真討厭。”她噘嘴抱怨。
他垂眸,抬起手,拂去她額前幾縷淩亂的髮絲,正欲俯首吻她時,她忽爾揚起一絲頑皮的笑。
還未來得及啟嗓詢問,她已踮起腳,在他唇間輕輕一吻。
他怔住,想起那日她說的話……胸中不禁一陣收緊。
“我想,我們應該是在談戀愛。”偷襲成功,嘴角懸著抹甜笑的小女人如是說道。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良久,良久,仿佛打算就這麼一直看著她,直到永遠。
她伸手覆去他的眼,撒嬌地命令:“不許再這樣看我。”
白嫩手背下的薄唇,緩緩揚高,笑了。
他笑的模樣真好看……沈芯婕心念一動,湊上前吻了吻那張微笑的薄唇。他就這麼任她調戲,好似成了一尊不會動的木頭偶娃。
她輕輕吻著他,汲取他爽冽好聞的氣味,而後,軟膩小舌探入他口腔,碰了碰他的舌,像條嬉戲的魚兒,來回鑽動。
他探舌回應,雙眼依然被她手心遮蓋,只能用唇舌去感覺她。
兩人的舌頭在彼此嘴裡優遊來去,他勾住她的,輕吮起來,她嚶嚀一聲,在這個吻快失控前退了出去。
一吻既罷,她氣息不穩的低喘著,手依然覆在他眼上。
他氣息沉著不紊,唯獨雙唇沾染上淡淡的粉色胭脂,洩漏了方才的激情。她拿開手,對上那雙幽邃的美目,在他的凝視中,甜甜綻笑。
“方才扭著腳了……”她可憐兮兮地撒著嬌。
他一手扣緊她的腰,沒費太多力氣便將她橫身抱起,那一雙未著鞋襪,白淨細嫩的腳丫子,在裙擺間輕輕晃動。
沈芯婕往他肩頭枕去,雙手勾抱他的後頸,道:“我們回家吧,這裡好沒意思啊。”
婁易沒應聲,摟緊懷中纖細的嬌軀,縱身往戲臺下一躍,俐落著地,然後直朝著王府大門的方向走去。
回到太尉府,婁易抱著扭傷腳的沈芯婕回寢房,幫她卸去鞋襪,親自為她敷上膏藥,又命人煮了碗能消炎止腫的藥茶,盯著她喝下才回了自己的房。
夜裡,向來淺眠的婁易翻了個身,聽見房外廊上傳來腳步聲,隨即睜開了眼。
房裡僅留一盞油燈,幽微光線中,只見一道嬌小人影,躡手躡腳地繞過蓮座白玉屏風進到內寢裡頭。
婁易瞥見沈芯婕朝床榻這頭走來,手裡還拿著一件物事,待她走近,才發現那竟是同心結。
她走向披掛著外裳的繡屏,拉下織錦纏玉的腰帶,將同心結系上。
她開心的拿高腰帶,端詳著系好的同心結,正想踮起腳尖放回繡屏上,一隻大手驀然探過來,抽走了腰帶。
“這是在做什麼?”
她轉過身,對上僅著錦白中衣的婁易。他手握著腰帶,另一手輕捧起她剛系上去的同心結。
她低下頭,悶著嗓說道:“今晚在嗣浚王府那兒,看見浚王與浚王妃腰間都系著同心結,方才睡前我問過銀寶,才曉得原來大婚當日,新郎與新娘子會親手替對方系上同心結。”
經她這麼一提,婁易才想起,大婚當日確實有這項禮俗,只是大婚過後三個月,新婚便算是正式結束,同心結可系,亦可不系。
他畢竟是武將,不喜身上佩戴過多飾物,新婚三月過後,便將同心結解下。
“……你跟岑巧菱成親的那日,雖然我不清楚是什麼情形,不過,我猜應該不怎麼順利吧?”
低垂的嬌顏悄悄抬起,覷了覷婁易那張俊顏。她有些心虛,儘管這並不是她的錯,可一想到這麼重要的日子,她卻不能“在場”……婁易好可憐。
他,總是孤單一人。
何老夫人不在之後,他身邊沒有半個親人,婁家就只剩下他一個,他肯定很孤單吧?
“大婚那天,都請了什麼人來觀禮?”她咬著唇低問。
他淡淡地道:“請了幾個遠房的表叔。奶奶外家那邊也還有幾個舅爺,平日少有來往,可小的時候都曾打過照面,我想,既然是喜事,便讓人去把他們接來一起熱鬧,老人家沾沾喜氣總是好的。”
結果來的都是些不怎麼相關的人啊……她心酸酸的想道。
“你最希望在場的人,應該是奶奶吧?”想起那個僅僅認識幾日的慈藹老婦人,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面無表情的淡道。
這傢伙究竟是怎麼養大的?老是一副無所謂的老成模樣,十六歲是這副態度,二十二歲依然是一派冷然。
其實,他只是習慣用冷淡的面孔,隱藏內心真實的情緒。
“奶奶一定很欣慰,你年紀這麼輕,就當上了太尉,還這麼受皇帝重用。”
“奶奶要的不多,她只盼我平安,別給婁氏丟臉,如此而已。”
她朝他伸出雙手,一臉看著自家孩子的慈愛笑容。“來來來,讓我瞧瞧,我們家的婁易都長成什麼樣了?”
聽見她故意模仿起奶奶的聲調,婁易不禁失笑。“你這是做什麼?別鬧。”
她學起老人家的嘟囔:“欸,長大了就不給奶奶摸了?瞧你這孩子……好,你不過來,那我過去。”
“芯芯——”
正欲揚嗓阻止她胡鬧,她迎上來,張開雙手將他圈抱。
他微頓,隨後聽見懷中人兒幽幽啟嗓:“阿易,對不起。今晚去了浚王府,我才發現自己好自私,總是想著自己的事,卻忘了你跟我一樣,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溫涼的胸膛,因為她的貼靠,而逐漸發燙。
婁易伸臂回擁,沉沉地道:“我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我有你。”
聽見他那句“我有你”,她鼻頭漸酸,眼一眨,淚水落了滿頰。
“阿易……對不起,對不起。”她現在才知道,她好自私,好幼稚,總想著自己,卻不曾考慮過他的感受。
“你沒做錯事,何必道歉。”他安撫道。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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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5:10
第三十八章
“有,我做錯了很多事。”她哽咽了一聲,又道:“當初若不是我一直不肯乖乖合作,奶奶也不會還沒見到你成親就先離開人世,都是我害的。”
“那不是你的錯。”
“還有,如果你沒有遇見我,說不定你早娶了蘭箏公主,她長得美,又是皇族,還那麼喜歡你,肯定能為你做很多事……”
“你忘了你曾對我說過的話嗎?”他以單手輕捧起她泛紅的小臉。
她眨著淚眼,搖搖頭。她說過的廢話那麼多,她哪記得住。
“你說,人一輩子沒談過戀愛,怎能算是真正活過。”他陣亮如兩簇黑焰,直直望入她心底。
“我……我那是胡說八道來著,你還真信啊……”想不到他竟然把她說過的話,全聽進去了。沈芯婕霎時又被感動得眼淚直掉。
“公主再好,比不上你,況且,我根本不喜歡蘭箏公主。”
“我知道,你就喜歡我,對不?”她直接爽利的代他回答。
婁易淡淡地笑了。
這一笑,牽動著她的心魂,她為之深深悸動。
曾以為,不可能再這麼愛一個人,曾以為,不可能再像初次戀愛一樣,毫無保留的奉獻真心。
遇見了他,方明白,那樣的想法,幼稚得可笑。
是的,她愛上了婁易。深深地,愛上了。
或許不若初次戀愛那樣的瘋狂,可這一次,她更懂得珍惜,更懂得為對方著想,更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沈芯婕心口一熱,湊上前親吻他。
婁易環住她的腰,主動俯低俊顏,讓她不必吻得如此費力。
她輕吮他的下唇,呢喃:“大婚那日,我沒能幫你系上同心結,你一定很失望吧?”
他不語,默認。
她心疼不已的吻著他,香舌輕探,隨即被他一口含住。
纏綿熱烈的吻,於焉展開。
他扶緊她的纖腰,握在掌中的腰帶,連同她方才系上的同心結,此刻緊貼在她身後。
唇舌相纏,濃烈似火,已分不清此刻回蕩在房中的喘息聲,是屬於誰的。
“留下來。”婁易抵住她的唇,嘶啞地低語。
她睜眼,眸色如霧迷濛,卻能清楚看見他眼中那抹渴求。
她伸出雙手,輕推開他。他眸光一凜,略紅的俊顏,浮現一絲挫敗。她抽起他手裡的腰帶,作勢要遞給他,而後抬起瑰紅的臉蛋,輕輕咬唇,朝他綻露一抹微帶靦?的笑。
“……那,你也會幫我系上同心結嗎?”她嗓音甜如蜜地問道。
婁易渾身一燥,再難自持,一把將她抱起,放上繡著吉祥如意蝠紋的錦褥,重新接過腰帶,纏上她的腰間。
那過於寬大的腰帶,明顯圈不緊她纖細的腰肢,看上去竟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她伸手輕撫過垂落在腰側的同心結,水陣盈盈地凝瞅他,嘴角那彎笑,勾走了他的心魂。
他胸口好似一把烈火灼燒,渾身肌肉繃得發疼,欲望在體內如獸般叫囂。
撫過那張細緻如瓷的嬌容,他俯身,吮住桃花般嬌嫩的唇瓣,將一直囚禁起的那頭獸,在今夜徹底釋放……
寬鬆的錦織腰帶掛在榻沿,同心結讓一隻嫩白的纖手攥握,纏金絲的紅色纓穗,落在泛著紅暈的嬌軀上。
鮮豔的大紅,襯出細緻如雪的白皙。紅與白,強烈而鮮明的對比,刺激著正細細端詳的一雙黑眸。
他伸指,撥弄落在雪峰之間的纓穗。指上粗硬的繭,刮過絲緞般的肌膚,立時浮現一顆顆小疙瘩。
纖手越發攥緊同心結,似染霞霓的嬌顏,有些無助的仰起。沈芯婕眨著睫毛,如初生小鹿般的望著他。
他喉頭一窒,俯身吻上她的眼,如扇長睫,將最甜美的唇留待最後。
舌與舌相接,無聲地糾纏,絲縷相連。
撥著纓穗的長指,輕撚起頂端的豔花,一聲蝕魂的嬌喘,自她嘴裡逸出。他的舌趁勢深入,與之旋繞。她嚶聲回應,握住同心結的纖手微微一松,同心結自掌間滑落……
她身前那具赤裸的雄壯男體,亦隨著纓穗的滑落,俐落而輕緩的往下挪動。
“阿易……”當他呵出的熱息,拂過胸前,她雙頰羞紅,低喊了一聲。
婁易抬起眼,灼灼地凝視她一眼,當著她的面,萬般珍惜的吻住了一朵蕊心。
濕熱的嘴,包覆著柔嫩的中心,火燙的舌尖,挑動她體內的臊與熱。
幽微的寢房,飄蕩著細弱的呻吟,摻雜著粗重的喘息聲,交織成一幅旖旎情畫……
大紅色同心結不知幾時滑至白嫩腿間,強壯的男體覆壓而上,將那同心結緊緊貼在兩人之間。
她身上的男人,早已化作一頭美麗的野獸,以唇舌嘗遍她的甜。
粗礪的指掌,掬起最嬌嫩的柔腴,細細磨弄,磨出她一身香汗,以及難耐的低吟。
他一樣難耐,飽嘗折磨,卻極富耐心,一寸寸,一分分,給予最溫柔的愛撫。
她情動如潮,眉微蹙,眼含淚,身子似抹上釉彩的瓷,細緻白裡透著粉嫩桃花紅,勾勒出媚豔的姿態。
她雙手輕推著他的肩頭,那一束束賁起的肌肉,硬如石磐,撼動不了半分。
那唇,那舌,似不知饜足的饕餮,啃吮她的肌膚,霸住那兩朵嬌嫩的花,用他的唾沫悉心餵養。
纖臂盤上他的後頸,十指收緊,因他一陣孟浪的吮咬,在他頸後勒出十道淡淡紅痕。
大手挑起貼合在兩人身子之間的同心結,細長的紅色纓穗滑過她白嫩的腿間……
那細緻的觸感,挑動的是幾欲潰堤的情潮。她兩頰瑰紅,眼兒泛霧,抿咬著下唇,羞澀卻也難耐他甜蜜的撩撥。
“阿易,別這樣……”她好害羞的低嚷。
“願此生同心,如此結永不分離。”低啞的男嗓,緩緩念出大婚之時的誓言。
她心中一軟,眸光如蜜,與他絲縷相連。
“願此生同心,如此結永不分離。”她學著他,複念誓言。
他微笑,笑得如斯俊美,教她評然心動,忍不住伸手撫摸他的眼。
“阿易,你好美。”她輕歎。
他抓過她的手,放在唇邊啄吻數下,熾熱的黑眸,直勾勾盯住她。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眼中全是瘋狂,好似失控的獸,僅靠一絲冷靜系住。
這頭俊美的獸,轉眼便撲上來,溫柔卻也狂野的覆住她。
同心結落在她散落的發間,烏潤中纏著絲絲紅線。他的發如墨流淌而下,紮在她面頰上,刺刺癢癢。
隨之而來的是他喂來的舌,她張開雙唇迎合,就似那同心結一般,纏綿不分。
強壯的大腿輕輕頂開她的雙膝,勁瘦漂亮的男體卡進她雙腿之間,像一把剛硬的刀刃,劃開雪白絲緞。
他撐起雙臂,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她,那雙漂亮的眉眼,被情欲燎得越發俊豔。
她也看著他。靜靜的,定定的,近乎虔誠的,望進他深邃似海的眸心。
“別想他。”婁易幾乎是請求的語氣。
聞言,她心口泛疼,探手拉下那張俊顏,吻了吻,喃道:“我沒有。”
明知她心底曾經有過別人,可他依然沒放開她,他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強迫她忘記凱勳……婁易看似冷酷,其實他對她,是何等的包容。
她湊上前,吮吻他,他最後的理智,逐漸消融。
他捧起嫣紅的小臉,加深這個吻,另一手扶在她滑膩的腰,緩慢而溫柔地嵌入她體內。
黛眉蹙緊,她在他的吻裡低低呻吟,攀抱在後頸上的十根纖指,收攏再收擺。
“阿易……痛……”淚水滑下眼角,她睜開泛紅的眼眶,輕嚷。
他心疼不已,放緩身下的動作,捧起她淚濕的小臉,不住地輕吻愛撫。
直到疼痛漸緩,嬌小的她已能容納他的剛硬,他才深而緩地挺進,與她完整交融合一。
隨他一次又一次的深嵌,她在疼痛中感受最真實的他。
溫暖,堅硬,充滿掠奪性。
他的額心緊抵著她,汗水沿著鼻尖,落在她臉上,混合著她動情的淚水,滲入錦繡被褥。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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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5:39
第三十九章
“你是我的了。”他低沉的宣告,伴隨濃重的喘息聲。
她彎陣微笑,主動抱緊他,小臉貼靠在他肩頭,粉唇張啟,輕吟如歌。健碩的男體,濕透的後背,糾緊的肌理,分敞于兩側的白嫩玉腿,汗濕的長髮交纏散飛……
纖手不知何時又重新握著同心結,緊緊的,一整晚不曾放開。
直至纏綿漸歇,那頭壓抑許久的美麗野獸,終在她白潤軟腴的身子得獲釋放之後,另一隻修長的男人大手,將白皙小手包握住。
連同小手裡的同心結一塊兒握住。
緊緊的,仿佛就這樣直到永遠,再也不願放開。
沈芯婕悠悠轉醒,她坐起身,發覺身旁空蕩蕩的,伸手撫過被褥,竟是涼的。
“阿易?”她輕喊,轉眸四下尋找。
寢房裡靜悄悄的,鏤花扇形小窗外的天色已半亮,房外依稀有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她掀被下榻,身上穿著錦白色中衣,長髮披散,赤著雙足走出去。
寢房外幾個丫鬟婆子在交頭接耳,她們一臉唏噓,似在感歎些什麼。
“你們是誰?”她揚嗓問道。
她回來太尉府也有一段時日,府裡的下人大多認得,眼前這幾個丫鬟婆子,看上去都很面生,更不可能是伺候主院的下人。
古怪的是,那些丫鬟嬤嬤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夫人都已經瘋了這麼多年,也不見她清醒,大人這樣守著,是要守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可不是嗎?眼瞅著別人家的小世子都已經牙牙學語,咱們太尉府卻冷冷清清的,丁點生氣也沒有,偌大的太尉府後繼無人,這可怎麼辦?”
沈芯婕愕然。她們口中的夫人……是在說她嗎?可她不是還好好的站在這裡?
越想越困惑,見這些人對她視若無睹,沈芯婕便往外走,一路走進主院的庭園花壇裡。
然後,她看見了“自己”。
不,不對。那不是她,而是岑巧菱。真正的岑巧菱。
岑巧菱坐在花壇邊的石凳上,手中編著花環,嘴裡咿啊咿啊的說著沒人聽得懂的話,一旁伺候的丫鬟笑容勉強,努力搭話。
“夫人,這花吃不得!”見岑巧菱抓起手中的花環咬了一口,丫鬟面色一白,連忙搶過花環阻止。
沈芯婕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岑巧菱在那裡……那麼,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心底一涼,垂眸,端詳自己,還未理出頭緒,餘光一瞥,瞧見熟悉的身影走來。
那是……婁易?
他瘦了好多,俊美的面龐看上去疲憊不堪,髮鬢間摻雜著一縷銀白……這是怎麼回事?
那真的是婁易?那不是現在的婁易,看起來倒像是……年紀略長的婁易。
“阿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她驚詫的嚷著。
婁易對她視若無睹,仿佛她並不存在,兀自朝著岑巧菱走去。
“大人。”丫鬟一見是婁易,連忙低著頭退到一旁。
她呆愣著,看見婁易走到岑巧菱面前,面容凝肅,緊盯著正在撥弄紫陽花的岑巧菱。
“……阿易?”她低低喊了一聲。
婁易專注入神的盯著岑巧菱,炯亮的眸光透著一絲焦躁,神情卻又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樣脆弱易碎的物事。
他蹲下身,拉過岑巧菱的手,啟嗓低喚:“芯婕?”
岑巧菱抬起笑嘻嘻的臉,將手中那株紫陽花遞過去。“花花好美,不知道吃起來好不好吃?婁易哥哥,你吃不?”
沈芯婕看見婁易閉了閉眼,一臉沉痛,片刻後才又睜眼,恢復一貫冷沉的面貌。
他輕推開岑巧菱遞來的花,淡道:“這花不能吃。”
“不能吃嗎?”岑巧菱表情呆滯,愣悶地望著手中的花。
婁易望向退至幾步之外的丫鬟,問道:“今天夫人都做了些什麼?”
“回大人的話,夫人用過早膳後便跟著王嬤嬤學繡花,然後便嚷著要出來看真的花,王嬤嬤哄了夫人用過午膳後,才讓奴婢陪著夫人來園子賞花。”
婁易垂眸,良久不語。
沈芯婕卻能清楚看見,他眼中有兩簇火光,在刹那間被吹熄,俊美卻疲憊的面龐,蒙上一層絕望的死灰。
她心頭一陣刺痛,奔至婁易面前,揮舞雙手大喊:“阿易,我在這裡——”
婁易看不見她,更聽不見她。
因為當她試著握住他的手,她竟看見自己的手穿透了他身軀。
她撲了個空,重心不穩,狠狠跌了一跤。
奇異的是,她感覺不到一絲疼痛。正確來說,她已沒有任何知覺可言。可是,她還能走動,還能開口說話,還看得見婁易……莫非,她死了?沈芯婕倏地一震,呆了呆,隨後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她看向婁易,婁易卻看著岑巧菱。這一刻,他絕望的眼神,憔悴的面容,深刻地烙印進心底。
“阿易。”她喊著他,可任憑她喊得再大聲,他依然聽不見。
他兀自望著岑巧菱,眼底只餘無盡的疲憊與死絕,身上找不著一絲生氣,仿佛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她怔著,淚水湧出來,朝婁易伸出手,想抹去他眼中的絕望,可她辦不到。
“阿易,對不起……”她喃喃歉語。
她若死,婁易只剩下他自己,沒有人真正的心疼他,沒有人在他身邊互相扶持,他孤伶伶的,就只有一個人。
“阿易,對不起……對不起……阿易……”她嚎啕大哭,心疼欲碎。
“芯芯?”
聽見熟悉的低喚,她愣住,原先看不見她存在的婁易,此時竟一臉震驚的望著她。
他猛然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阿易——”她哽咽哭喊,不顧一切地朝他伸手。
“——阿易!”
淚眸倏然睜開,沈芯婕伸長了手,試著抓住那個令她心疼不已的男人。
一隻大手反握住她,將她拉回懷裡。
“我在這裡。”婁易望著懷中滿臉淚跡的沈芯婕。
妯愣住,良久方緩過神來。
霧嵐深處中,矗立著黛綠色山巒,一彎澄澈湖水橫臥於眼前,幾艘畫舫悠悠滑過。
一團滾動似的氤氳白霧飄過湖面,拂過她的面頰,朦朧了視線,潮濕了肌膚。
天藍似水,碧湖相映,已分不清天地之間的界線,歲月在此沉澱,不染塵囂。
畫舫裡,婁易一身月牙色竹紋浮水繡錦袍,墨發束起,劍眉入鬢,深目挺鼻,膚白唇紅,俊麗如仙人。
“芯芯?”他皺著眉,黑眸炯亮地盯著她。
“我們在哪裡?”她茫然地眨著眼。
“湘城。你做噩夢了?”他眉間的摺痕漸深,眼中的擔憂更濃。
沈芯婕好似現下才回過魂,喃喃低語著:“……對呀,我怎麼會忘了,我們在湘城。”
原來方才那些全是夢……
噩夢。
十天前,婁易暫時卸下官職,以尋親為由,帶著她搭上前往南方湘城的樓船。
湘城並不是一座城,而是南方最繁榮的縣。
由於地理位置甚佳,此地四季溫涼,似春秋之時的氣候,相當舒適宜人,因此湘城成了貿易樞紐,各種商業行為在此蓬勃發展。
當然,她會知道這些資訊,全是透過婁易以及隨行伺候的一個嬤嬤,這位嬤嬤正好是南方人,祖家就在湘城附近,對湘城的繁盛自然知之甚詳。
“昨夜沒睡好?”婁易見她神色恍惚,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
“嗯……大概是認床了。”她面色微白,抬起眼對他扯了抹笑。
湘城郡守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知道眼下皇帝跟前的第一寵臣來了湘城,他們一進湘城沒多久,湘城郡守便親自來迎接,把他們領回府邸,特意空出了一處雅致的別院讓他們住下。
婁易嘴上不說,其實她也猜得到,肯定是少年皇帝故意走漏風聲,讓湘城郡守知道他們來了南方。畢竟,婁易的個性與行事風格,絕無可能會讓任何人掌握他的行蹤。
“方才做了什麼夢?”婁易又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5:55
第四十章
她心虛的笑笑,故作戲譫地回道:“沒什麼……夢見你摔進湖裡,差點就要淹死,真的嚇死我了。”
他一看便知她在撒謊。婁易不戳破她,只是在心底揣度,她都做了什麼樣的噩夢,竟會哭得這般傷心?
畫舫慢悠悠地在湖面上滑行,幾隻雪白大雁飛掠而過,驚起漣漪與水花。沈芯婕望著這一幕,腦海浮現的,卻是夢中婁易沉痛閉起的眼。
倘若她走了……婁易從此便只剩下他自己,她能留下什麼給他?
沒有。她所能留待給他的,僅僅只有失望與絕望。
心口驀然一空,痛楚湧出,顧不得一旁有隨從與丫鬟在,沈芯婕抱住了婁易。
“阿易。”她將臉緊緊貼在他胸膛,仿佛想確認他的心跳。
“嗯?”他低垂美目,一隻手輕摟在她腰後。
“你……想不想要孩子?”她突如其來的問道。
向來面不改色的婁易,明顯一怔,望著她的目光有絲愕然。
她眼巴巴的瞅著他,有些赧然的又問:“你沒想過嗎?”
也對,婁易還這麼年輕,應該沒想過孩子的問題。別說是婁易,就連她也不曾想過生孩子的事。
過去她與凱勳雖然已訂婚,但她到底還年輕,又正值舞蹈事業準備發光發熱之際,因此未曾想過懷孕生子這些人生規畫。
然而眼下的她,經歷了這麼多痛苦,心境與立場俱已產生巨變。過去的她,凡事優先考量自己,罕少為身旁的人著想,如今她才明白,過去有多麼自私。
興許是上一次回返二十一世紀,親眼看見凱勳有了別人,這件事所帶給她的衝擊,讓她醒悟了不少。
直至今時,她依然不覺得凱勳有錯。相反地,她越來越覺得凱勳是對的。
因為,她知道,最後被留下來的人,才是最可憐的。
“你想要?”驀地,婁易反問她。
她輕輕搖首。“坦白說,我從來沒想過要生孩子。”
婁易眸光微沉,未語。
沉默片刻,她又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在我那個世界,我視跳舞如命,我想成名,想站在所有人面前,跳出最美麗、最精湛的芭蕾舞,得到所有人的肯定與讚美,那才是我所追求的。”
儘管無法完全理解她所描述的那些事物,可婁易明白她對跳舞的狂熱。
“如果想生孩子,就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跳舞,而且生孩子會變胖,身材若走樣,跳起舞來就不好看,所以我想都沒想過生孩子的事。”
她頓了下,忽爾別過臉,水眸熱切地凝視他,低聲道:“可是我想了想,既然來了這裡,我已經不能跳舞,不如……我們來生孩子吧。”
婁易又是一怔。
她漾開甜笑,往他肩頭上一躺,撒起嬌來,“阿易,我們來生孩子吧?”
他胸中一熱,俊顏卻一派若無其事,淡淡回道:“你還年輕,不急。”
不急?難不成婁易不想要孩子?
沈芯婕有些緊張的斜瞅他。“難道你不想要孩子嗎?”
“我沒說我不想要。”婁易難得給了答覆。
“那就是想要了。”嘿,他心思藏得可真深,明明想要孩子,還不肯承認。
婁易面沉似水,沒吭聲。
她故意挨到他耳側,呵了口熱息,嗓音嬌甜地道:“阿易,我們來生孩子吧,好不好?”
他眉眼未動,只淡淡瞥她一眼。“胡鬧。”
“我胡鬧什麼了?我們來生個孩子吧,嗯?”她甜甜笑著,挽緊他的胳臂,粉嫩嫩的小臉蹭呀蹭的。
婁易別開俊顏,兀自望向嵐煙輕飄的碧綠湖水。
一隻白皙的纖手環上了他的腰,慢吞吞地挪動,軟若棉絮的身子貼上來,丁香花的氣味襲來,搔動他的心思。
大手一把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冷淡的俊顏,難得抹上了一層淡淡潮紅。
“芯芯。”他低聲警告。
她不理,另一手探進他衣襟裡,隔著中衣貼上堅實的胸膛,有些戲諸地撩撥著。
婁易微僵,擰眉垂眸,凝瞪著懷裡那個膽大妄為的女人。
她揚了揚秀眉,水眸含笑,咬咬唇,不知羞的低語:“阿易,要不要跟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呀?”
婁易實在拿她沒轍,拉開衣襟裡那只小色手,喊來船夫,讓船夫把畫舫掉頭回河岸。
湘城多運河,水上交通格外發達,內河運輸更是普遍可見,因此湘城雖然距離皇京甚遠,可皇京民間風行的玩意兒,沒多久便也傳來湘城,使得湘城成了南方的貿易重鎮。
河岸邊停靠著各式畫舫與落腳頭船,沈芯婕讓婁易攙扶著上了岸,隨行的許賦已在岸邊候著。
無意間,沈芯婕瞥及一艘靠岸的落腳頭船,幾名受雇的船夫正在卸著貨箱,船客三三兩兩,陸續下船上岸。
騫地,一張眼熟的男子面孔,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蹙眉,努力回想,卻在快想起時,被婁易牽起小手,朝著岸邊的馬車走去。
“欸,等等——我想起來是誰了!”臨上馬車前,沈芯婕忽爾喜嚷一聲。
婁易不明所以,正欲揚嗓詢問,沈芯婕卻抽回了手,提起裙擺就往運河那頭小碎步奔去。
婁易眉頭微皺,身姿俐落地追上,卻見她停在虹橋上,微微眯眼,眺望底下人潮雜遝的河岸。
“你看見誰了?”他直覺不對勁的問道。
她轉過身,興奮地回道:“我看見豬公子——不是那個豬,是諸。諸公子才對。”自我糾正完畢,還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心虛一笑。
婁易才不管是哪個諸,一聽她口中提及的是個男人,俊顏立刻一沉。
“他是誰?”這聲問明顯有些不快。
沈芯婕見他面色陰沉,嗅出醋味,憋笑道:“你做什麼這麼凶呀?那個諸公子他救過我,算起來是我的救命恩人。”
婁意眉一皺,又問:“他救過你?在哪裡?”
“就是在端王府的時候。若不是有他幫我掩護,我哪有可能成功逃出端王府。”
“這樣說來,這個人是元魏人?”婁易眼中漸起肅殺之意。
“我不清楚……我只記得,他說他是端王的謀士。”覷見他臉色不對,沈芯婕笑意收斂了些,連忙改口:“可能是我看錯了,元魏跟東周兩國情勢緊張,那人又是端王的謀士,怎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婁易卻不這麼想,他面色凝重,喊來了許賦,交頭接耳的吩咐著。
沈芯婕雖然不懂這些古人的政治,不過經過端王強行擄人一事,她知道婁易對端王是痛惡欲絕,諸瑾既是端王的謀士,倘若真出現在此,肯定與端王脫不了關係。
不過,少年皇帝都已經允諾過,不會再讓那些元魏人把她誤認為青鳶國師,她想諸瑾應當也該聽說了,若出現在此,不見得是沖著她來,興許是為了別的事而來。
“阿易,我們回去吧。”沈芯婕扯了扯婁易的袖子,柔聲央求。
交代完許賦,婁易重新牽起她的手,搭上馬車揚長而去。
河堤另一頭,一道天青色人影,隱身於人來人往的簡陋茶棚裡,手裡端著一碗熱茶,始終望向馬車離去的那方。
回到湘城郡守的府邸後,沈芯婕也不避嫌,一路拉著婁易直往別院走。途中偶遇郡守夫人,那郡守夫人已有些年紀,略顯富態,可見著了細皮嫩肉的婁易,仍免不了的紅著臉,目光緊瞅。
“大人,夫人。二位可是去遊碧鏡湖了?”郡守夫人上前福了個身,甚是客氣有禮的打招呼。
“是呀,我們去遊了湖,真的挺漂亮的。”沈芯婕心情甚好,興高采烈的搶著回答。
郡守夫人微愣,有些不自在的覷向婁易。
一般而言,夫妻若同在,遇有人問候,應當由夫君答話,畢竟出嫁從夫,在丈夫面前,女子只能附和應從,不得強出頭或是搶去丈夫鋒頭。
尋常人家或許不這麼講究這些細節,可婁易官居一品,婁氏又是名門望族,做為太尉夫人,應當遵禮甚重,不該這般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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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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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6:12
第四十一章
原以為會見到婁易出聲訓斥,沒想等了又等,婁易依然面無表情,任由身旁的岑氏說個不停。
“……碧鏡湖真的很美,岸邊有間茶肆,裡頭賣的麵點可好吃了!明兒個我還要去吃,郡守夫人可有去吃過?”
忽然被問及,郡守夫人愣了愣,連忙回神,乾笑道:“沒、沒吃過。”
“找個機會你一定要去試試,太好吃了!”沈芯婕一臉回味無窮的說道。
“二位可用過膳了?我讓廚子給二位準備膳食……”
“哎,不必了,我們現在不急著吃飯。”沈芯婕打斷了郡守夫人的話。
郡守夫人又是一愣。
“我們還有急事要忙,先回房了,晚點再吃吧。”話畢,沈芯婕挽著婁易的手臂便往別院那頭走。
這……這大白天的,岑氏便大刺刺的拉著丈夫回寢房……這成何體統?郡守夫人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呆立在原地,目送兩人離去的背影。
“方才太尉與太尉夫人回府時,可有說及什麼急事?”她忍不住問起被發派去別院伺候貴客的嬤嬤。
那嬤嬤略有年紀,該是見多識廣,可被這麼一問,竟老臉微紅,神情略微尷尬的回道:“回夫人的話,奴婢方才隱約聽見太尉夫人在說要給太尉生孩子的事……”
一雙纖手抽掉了纏金織錦腰帶,系在腰帶上的墨綠同心結,也一同落在地上。
婁易就站在床榻邊,低垂美目,看著做起事來總是風風火火,不管旁人感受的某人,如何賣力將他扒光。
她抬起手,抹了抹額上的點點香汗,隨後卸下了他的外裳,接著朝中衣進攻。
“幸好每天都是丫鬟伺候你更衣,要是換成我來,真不曉得要穿到幾時才能好。”她被這些繁複的古裝整得很頭疼,忍不住抱怨起來。
婁易嘴角微揚,按住正準備拉開中衣的纖手。“我可以自己來。”
聞言,她抬起眼,撞進他深湛如海的黑眸,心中一蕩,兩頰染上霞暈。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表現得太饑渴,她有些害羞,卻又嘴硬的辯解道:“你可別想歪了,我才不是急著跟你做那檔事,我這是想跟你生孩子。”
“為什麼突然想生孩子?”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
腦中浮現夢境情景,她心頭一緊,從他掌中抽出小手,順勢拉下他身上單薄的錦鍛中衣。
須臾,光裸的健美胸膛在眼前展露無遺,她小臉漲紅,卻依然很堅持的動手去解他的褲頭。
大手又一次按住了她忙碌的雙手,她緊咬下唇,水眸一抬,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灼燙黑眸。
“芯芯,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突然想生孩子?”
“……想生孩子還需要原因嗎?婁家就只剩下你了,奶奶要是還在,肯定也想抱抱小曾孫,你說是不?”她故意用著嘻鬧的口吻說道。
可婁易看得出來,在她戲譫玩笑的笑顏底下,藏著恐懼與驚惶。
……她在懼怕什麼?
尋思間,沈芯婕已褪下了衣裙,瓷白嬌軀,不著寸縷,她嬌顏酡紅,湊上前親吻他。
他掩下長睫,望著主動求歡的可人兒,胸口似有烈焰灼燒,情欲在體內勃發。
“阿易,你不想跟我生孩子嗎?”見他未有反應,她有絲氣餒,可憐兮兮地仰起彤紅色臉蛋。
見著她這般低聲下氣,他心頭一擰,甚是不舍的探出手,輕捧嬌顏。
他俯首,湊唇低吻她。兩雙凝視的美目,漸染情欲。
他以單手托抱起她,將她抱上了硬木雕漆架子床,精瘦強壯的身軀,覆上了香軟身子,仿佛一把收鞘的刀,壓在乳白色絲綢上。
“我當然想。”他貼在她耳畔,呼出濃烈的熱息。
他身上有股好聞的氣味,好似早晨的綠茵,爽冽沁鼻……她要牢牢記住他的氣味。
沈芯婕抱住他的後頸,別過嬌顏,用鼻尖輕蹭他的頸肩,嗅著他獨有的氣味。
這個撒嬌的小動作,催化了婁易早已沸騰的情欲。
長指勾起她細巧的下巴,薄唇覆上,深入芳腔,勾纏起軟膩香舌。
大手掬起一方雪嫩,輕揉重撚,在敏感的嬌軀燃起一族簇情焰,如瓷一般細嫩的肌膚,隨即泛起點點紅暈。
儘管已不是第一次歡愛,可每當他肆意地愛撫,她仍會感到羞赧,不知所措。
“阿易……”她雙頰瑰紅,唇兒微腫,伴隨一聲聲細弱嬌吟,呢喃著他的名。
“我在這裡。”他沉沉低語,灼亮如炬的黑眸,自雪胸之間抬起。
隨後,濕熱的唇舌,席捲而上,讓那兩朵微微顫動的花苞,絕豔錠放。
她閉起眼,輕咬下唇,纖白雙臂緊緊攀住他強壯的肩頭,在他身下,盡展妖嬈美態。
當他挺腰潛入她溫潤的花澤,她秀眉微擰,在過多的歡愉之中,輕咬住他的肩,抑下一聲聲甜膩的呻吟。
修長玉腿纏上了男人的窄腰,他弓起後背,緩慢而悠長的挺入。
濃濁的呼息聲,在她耳側回蕩,每一聲都好似打在心頭上。
她要幫他生下孩子,即便有一天她走了,至少還有孩子能陪伴他……她知道,她這麼做很自私,可她害怕,怕婁易真這麼死腦筋,一輩子傻傻等著她回來。
即便她不能親眼看著孩子長大,但她深信,婁易一定會好好照顧孩子。
“想著我。”驀地,貼在她臉旁的男人嘶啞低語。
她在迷亂之中,將身上緊繃的美麗男體擁緊,別過汗濕的嬌顏,啄吻男人滿布潮紅的俊顏。
“我是呀……就想著你。”她吻上他泛紅的耳廓,聲嗓嬌甜的呢喃。
他目光深邃而鋒亮,直勾勾的定住她,拉過她的雙手,推至兩側,大掌與之十指交扣,如獸般強壯的年輕身軀,在她柔軟的體內湧動,堆高情欲的浪潮。
一別先前的被動羞澀,這一次她主動迎合,她的嬌嫩緊裹住他,不讓他輕易離開,只能將自己埋得更深,更深……
雕漆架子床徐徐晃搖,錦幔飄飛,遮不去裡頭的春光。
兩具美麗的身軀,仿佛無止境的糾纏著,在愛欲交融之刻,傾注彼此心底所有的情意。
“芯芯,別離開我。”
當體內過多的情潮堆疊,終至崩潰的那一刻,她在哭喊中聽見那個總是冷冰冰的男人,在她耳畔低啞央求。
霎時,因情動而流下的淚水,摻揉了一絲心疼。她咬緊下唇,除了嬌喘,沒有任回應。
她所能做的,僅僅只是收攏雙臂,將那個難得流露出內心恐懼的男人抱得緊緊,緊得不能再緊,仿佛一隻同心結,就這麼結在一起,永不分離。
阿易,對不起……這只是她偷來的幸福,總有一天,她得還回去。
過後……
橘暖的日夕透進雕花窗櫺,寢房內靜悄悄的,靜得能聽見兩道此起彼落的呼息聲。
沈芯婕身上覆著牡丹花繡緞被,顯露在被子外的肌膚,吻斑點點,仿若一隻只小粉蝶。她枕在婁易的臂彎裡,長長睫毛掩下,氣息仍有些紊亂。
婁易另只手臂圈在她光滑的腰腹上,已從狂亂中恢復冷靜,俊顏透著少見的傭懶,低垂的眸光,凝結在懷裡的那張嬌顏上。
驀地,許賦壓低的嗓音,隔著房門傳進來:“大人。”
婁易眉頭微攢,輕緩地起身下榻,挑起地上的衣裳,俐落而無聲地穿回身上。
“何事?”穿戴整齊後,他繞出了內寢,來到外間小廳。
門外的許賦知道主子不悅,先道了聲歉,才接著通報:“何郡守已備好馬車,有請大人移駕官邸。”
“他找我所為何事?”婁易推開房門,面色冷峻的望向許賦。
許賦眉眼低了下去,抱拳道:“回大人的話,何郡守讓人梢來了話,說是……蘭箏公主來了湘城尋您。”
聞此言,婁易面色陡沉,眸光漸冷。
“大人,公主千里迢迢而來,且只著輕裝,隨行的丫鬟與護衛不過區區五人,想來是不願聲張,大人若是不前去相見,怕是有失禮節,亦失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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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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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6:28
第四十二章
雖知主子不喜蘭箏公主百般糾纏,可蘭箏公主到底是皇族,與少年皇帝感情甚篤,若是稍有得罪,只怕牽連甚大,是以許賦只好硬著頭皮出聲勸道。
婁易冷著臉,淡道:“你留下來保護夫人。”
許賦低頭稱是,便退至一旁,讓出通道,目送婁易離去。
怎知,婁易剛走不久,房裡竟傳來沈芯婕的叫喚:“許賦,你在外面嗎?”
許賦詫異,隨即回道:“回夫人的話,許賦在。”
“你等等呀,先別走。”
與此同時,房裡傳來窸窣聲響,不多時,就見沈芯婕推開房門。
她衣物整齊,唯獨一頭青絲披散下來,許賦只稍稍飛覷了一眼,便低下了眉眼,躬身抱拳,等候差遣。
“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沈芯婕說道。
許賦紋絲不動,道:“夫人,請恕屬下不能從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只怕會招猜嫌。”
哎,差點忘了這些古人的禮節特別多。沈芯婕秀眉微蹙,心念一轉,喚來了在院子裡守著的銀寶,道:“銀寶,你跟許賦一起進來。”
銀寶應了聲是,便隨許賦一同進了房。沈芯婕在外間的太師椅落坐,一旁茶几上擱著張信函。
銀寶上前斟茶,許賦停在五步之外,依然垂首抱拳。
沈芯婕問著許賦:“聽說四年前我與太尉大婚時,曾把奶奶的幾個親族找來,你可還找得到那些老親戚?”
“啟稟夫人,大人對老夫人的親族們甚是親厚,特地交代過屬下,逢年過節必得上門關心捎禮。”
沈芯婕笑道:“這樣說來,你知道這些老親戚都住哪兒了,那太好了,你備些好禮,連同我這封信一塊兒帶去,送給跟奶奶血緣最近的老舅爺。”
這封信老早便已謄寫好,一直壓在衣箱底,猶豫著該不該送去,可經過今日那場噩夢,她便決定囑咐最信得過的許賦。
許賦面有難色,“夫人這是……”
“你若擔心的話,不妨把信拆來看,信裡也沒寫什麼,就是幾件事想請托老人家幫忙。”她略頓,陣光流轉,尋思片刻,又道:“這事你也不必向太尉呈報,日後若是太尉提起,要找人問罪,你便說是我不讓你呈報,要怪便來怪我。”
許賦雖有些為難,但仍是應允了:“屬下明白了,既然夫人如此堅持,屬下定會將信轉呈給老舅爺。”
“交給你去辦,我便放心了。”沈芯婕松了口氣。
“那麼屬下告退。”許賦上前接過信,便躬身退出寢房。
一旁候著的銀寶,難掩好奇的問:“夫人,您寫這封信給老舅爺,打算做什麼呢?”
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銀寶已不像先前那樣敬畏沈芯婕——也是前段日子沈芯婕才曉得,原來銀寶與太尉府裡的其他下人,對於岑巧菱可能是青鳶國師的轉世一事,略有耳聞,因此許多人對她敬而生畏。
她才曉得,原來這位青鳶國師,不僅僅是元魏人對她崇敬有加,就連東周人對這位傳說中能預示未來的女國師亦相當忌畏。
“也沒什麼,就是囑託老舅爺一些事。”沈芯婕淡淡說道。
見主子不願多談此事,銀寶不敢再往下問,捧起彩釉白瓷茶壺,道:“茶涼了,奴婢這就去換過。”
銀寶剛要退出寢房,迎面便見一名粉衫少女走來,她停步福身。
粉衫少女約莫十三四歲,錦衣珠簪,打扮甚為華貴,一進房裡便先向沈芯婕行了個禮。“給太尉夫人請安。”
沈芯婕一見是郡守的女兒何鈺,微笑起身相迎。“沒人在,不必多禮。”
何鈺年紀尚小,興許是嫡女的緣故,頗受何郡守的疼愛,因此有些嬌氣,
但看在沈芯婕眼裡,倒覺得她性子直率,不似那些受到封建規束太深,死氣沉沉的名門千金。
“夫人……”何鈺覷了一眼身後的銀寶,欲言又止。
沈芯婕雖然有些納悶,仍是支開了銀寶,“銀寶,你下去歇著吧,我跟鈺兒想單獨聊聊。”
銀寶行了禮,捧著茶壺退出房外,順手帶上了房門。
“你想跟我說什麼?”沈芯婕望向何鈺。
何鈺有絲猶豫的道:“夫人,方才我去了一趟布莊,回來時被一名男子喊住,他說他是夫人熟識的朋友,因為苦無機會與夫人相見,於是便托我捎個口信給夫人。”
“男子?”沈芯婕微詫,隨即意會過來,“那個人是不是個子很高,長得白淨斯文,說起話來溫文有禮?”
何鈺眼神驟亮,道:“是呀!那人就跟夫人形容的一樣,這樣說來,那人真的是夫人的朋友?”
“嗯……算是吧。”沈芯婕含糊地應和一聲便岔開話題,“他可有向你報上名號?他捎了什麼口信給我?”
“他說,他姓諸,除此之外,也沒多提。”何鈺畢竟年輕,心思單純,當下並未再追問。“他讓我傳個口信給夫人,說是他在輿德街的留香茶坊靜候。”
“靜候?”沈芯婕驚詫。這個諸瑾找她,是為了什麼事?
何鈺續道:“他還說前一回夫人欠了他人情,欠了總該還,他等著夫人前去相見,並讓夫人莫要驚動其他人。”
“是嗎?他竟然這麼說。”沈芯婕垂眸尋思。
諸瑾既然上門討人情,她當然不能不還,畢竟當初若無他相助,她絕無可能這麼順利的巧遇婁易。
心念一起,沈芯婕複又望向何鈺,道:“鈺兒,你先別走,留下來幫我個忙。”
何鈺眨眨眼,一臉困惑。“我?我能幫什麼忙?”
只見沈芯婕一手輕撫下巴,上下端詳起她一身青春俏麗的妝扮,隨後緩緩揚起了笑。
輿德街在湘城最熱鬧之地的西側,這兒林立著無數的算命攤與堪輿店鋪,相傳無數聞名天下的堪輿師,蓋發跡於此地,因而輿德街頗具盛名。
當然,這些事還是來了湘城之後,沈芯婕曾聽婁易提及才知情。
熙熙攘攘的人潮走在輿德街上,一名小丫鬟怯生生地瞅著前方的主子,低低喊了一聲:“夫人……”
兀自走在前方的粉衫人兒一頓,轉過身,笑道:“不是夫人,是小姐。”
小丫鬟咬著唇,連忙低頭賠不是:“對不住,奴婢又喊錯了,還請夫人……小姐饒恕。”
“你叫夕兒是吧?”
沈芯婕梳著年輕女孩兒才會梳的花瓣髻,發簪各色琉璃珠花,一身粉櫻色撒花交領短襖,底下是錦緞繡如意紋飾千褶裙,猛一看,還以為她是哪戶人家未出閣的小閨女。
夕兒點點頭。“回夫人的話,奴婢名喚夕兒。”
“你又忘了,眼下我是你的小姐,不是夫人。”沈芯婕好笑的提醒道。
夕兒臉紅咬唇,連聲賠不是。
見小丫頭這麼老實,沈芯婕有些過意不去,安慰道:“你別慌,我只是假借你家小姐的身份出府會一會朋友,一會兒就回去,你再多忍忍啊。”
若不是為了躲開許賦等人的監視,她也不會拜託何鈺與自己暫時交換衣裳,並在丫鬟巧妙的遮掩下,成功躲過婁易留下的那些隨從,從何府的側門離開。
眼下何鈺正穿著她的衣裳,躲在她的寢房裡不敢出來,就怕被許賦等人發現她們假扮成彼此。
“夕兒不敢。夕兒只是擔憂夫……小姐的安危。”小丫鬟亦步亦趨的跟緊,就怕跟丟了這位嬌貴的太尉夫人。
府裡上下有眼的人都看得出來,太尉大人疼妻之甚,幾乎是寸步不離。
“別緊張,我就只是出來見個朋友,能出什麼亂子?”沈芯婕不以為意的笑道。
畢竟,此刻她穿著何鈺的衣裳,頂著何飪的身份出門,湘城這兒又沒人認得她,只要她低調點,見完諸瑾後便回返,還能出什麼大事?
諸瑾到底曾幫過她,若讓許賦知道她前來見他,恐怕才會出大事,而她總不能害了諸瑾這個救命恩人。
於是,在她細細琢磨過後,方想出這樣的應變對策。
“小姐,留香茶坊就在街尾轉角。”夕兒替她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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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6:47
第四十三章
沈芯婕瞥了一眼街尾不起眼的石磚屋子,正欲提步,驀然聽見不遠處有道蒼老瘠啞的嗓子在招客——
“公子,姑娘,且留步算個卦吧。”
那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身灰撲撲的褙子,端坐在小方桌前,手邊擺著個龜殼,一旁還擱著筆墨。
沈芯婕見老先生瘦骨伶仃,一雙略略發黑的眼睛,緊緊閉著,似是不能視物的盲人,攤前又無任何客人,看上去有些淒涼,心下頓生不忍。
“小姐,您這是……”見沈芯婕朝算命攤走去,夕兒困惑的跟上前。
“既然難得來這裡,我就算個命吧。”沈芯婕笑道。
夕兒自是不敢阻攔,只能牢牢緊跟著。
沈芯婕在桌前的竹木方杌落坐,望著老人手邊的龜殼,有些好奇,正想伸手去碰,老人的聲音冷不防地響起。
“姑娘是來算命嗎?”盲眼算命師問道。
沈芯婕驚詫,“師傅是從何得知我是女子?”
盲眼算命師笑了笑,未答,兀自將龜殼推向她手邊,道:“請。”
沈芯婕拿起龜殼,發覺龜殼裡放著三枚古幣,她想了想,輕輕搖動手中的龜殼,再將古幣從龜殼中倒出。
古幣在方桌上打轉兒,發出清脆聲響,隨後靜止不動。
那盲眼算命師明明不能視物,卻像是看得見似的,伸出手便摸上古幣。他仔細撫摸古幣上方的鑄紋,臉上的笑,緩緩斂起,面色漸沉。
沈芯婕正覺古怪,揚嗓問道:“師傅,這銅錢怎麼看?”
“不可能……怎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盲眼算命師不斷喃喃自語。
“師傅,你說什麼事不可能?”
“姑娘,你這個卦相……是陰卦。”
“什麼是陰卦?”
“死去之人擬的卦。”
聞言,沈芯婕僵住。
夕兒臉色刷白,急忙出聲:“呸呸呸!師傅說的是什麼話,我家小姐還年輕,活得可好了,怎可能是……老師傅,您這是大白天嚇唬人。”
盲眼算命師似也被卦相嚇得不輕,收起古幣與龜殼,一臉慘色的道:“小姐,這卦不收錢了,您且走好。”
見算命師受了驚嚇,沈芯婕也不好再多問,便起身離去。
“小姐,這條街的算命師可多著,有的是騙吃騙喝的神棍,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夕兒見她神情恍惚,不禁出聲緩頰。
沈芯婕勉為其難的笑笑,也沒搭話,心神不寧的走著。
進到老舊但還算乾淨的茶坊裡,沈芯婕抬眼四望,卻沒見著諸瑾的人影。勤快的店小二湊上前招呼道:“姑娘,喝什麼茶?要不要茶點?我們店裡最出名的水晶糕,包准姑娘嘗過便愛上。”
沈芯婕正欲啟嗓,卻見一道眼熟的青色身影步進茶坊。
“諸公子?真的是你!”她目光一亮,甚是驚喜。
諸瑾笑望著她,一如她印象裡那般斯文有禮,他朝她走來,道:“好久不見了,沈姑娘……不對,應該喊你一聲太尉夫人。”
聞言,沈芯婕不免有些心虛,尷尬笑道:“諸公子,上回實在是情非得已,我撒了點小謊,還望你別見怪。”
諸瑾面上含笑,不見一絲責怪之色,道:“姑娘走後,那邊……亦發生了不少事,在下多少聽說了關於姑娘的傳聞,方知那日巧遇的姑娘,原來是東周大名鼎鼎的婁易之妻。”
沈芯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噓,你別張揚,我這是偷溜出來見你呢,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沈姑娘果真是心地純良,與在下不過有一面之緣,收了口信便不顧安危前來一見,在下當日真沒幫錯人。”
“你既然幫了我,我自然得還你這個人情。”
諸瑾眸光幽亮,笑意悠然。“樓上有雅間,姑娘若不介意,可否移駕相談?”
沈芯婕爽快的應允,拾階上樓。臨進雅間前,她擔心兩人的談話會被夕兒洩漏出去,便讓夕兒在簾外候著。
雅間裡,她與諸瑾相對而坐,桌上擺著一壺香茗,以及幾碟精緻的糕點,她伸手取了一塊棗泥豆沙卷,正想一口咬下,不意瞥見諸瑾目光緊隨她而飄
她微怔,“諸公子為何這樣看著我?”
“在下冒昧,想請教姑娘,是幾時恢復神智的?”
“啊?”諸瑾……他說什麼?
諸瑾斂起笑,眼神深幽似黑淵,冷冷瞅著她。“姑娘這一命,當只有十年,若不是婁家護著姑娘,姑娘早該回了。”
“啊?諸瑾,你說什麼呢?什麼十年?回去哪兒?”她越聽越糊塗了。
“姑娘,青鳶族人不辱姑娘之命,在百年之後,將由我諸瑾履行祖先曾對姑娘許過的死諾。”
“諸瑾,你緩一緩,我實在聽不懂你說的——”
話未竟,就見諸瑾刷地一聲站起,走近她時,毫不遲疑的伸出手,將手裡那柄嵌青玉的短劍,刺進她左胸口。
尖刃劃破衣衫,刺穿了雪膚,怵目的鮮血,宛若泉湧,順著刀刃流淌而出。
沈芯婕只覺劇痛難耐,張嘴欲喊,眼前卻似有黑幕掩覆而下,她什麼也看不見……
“姑娘,您離開這麼久,也該回來了。”
她依稀聽見諸瑾在耳邊低喊,莫名地,她知道他口中稱呼的那一聲姑娘,並不是指她,而是另有其人。
……誰是那個姑娘?她若一死,岑巧菱還回得來嗎?婁易會知道她在這裡嗎?
滿腔的疑惑,已得不到任何解答,沈芯婕只覺喉間一熱,吐了口腥紅的鮮血,當下倒落在諸瑾伸來的手臂裡。
諸瑾扶住了沈芯婕,面容難掩一絲激動,可把刀插進她胸口的那只手,從頭到尾不曾顫抖,亦不曾有過半點猶豫。
他垂下眼,等著懷中人兒斷氣,而後,他探手撥開她頸後的發,看著那一小塊白皙無瑕的肌膚,緩緩浮現一塊青色鳥紋。
“——真的是你,姑娘。”
陰卦……這是死去之人擲的卦。
想不到那一卦,竟是預告了她的死。
意識渾沌中,沈芯婕緩緩睜開了眼,發覺她正被一團濃霧包圍,看不清周遭景物,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驀地,哭聲由遠至近,穿透白霧,蕩入耳底。
她茫然張望,好似有一雙手,撥開遮擋住視線的白霧,她往下看,竟看見自己躺在一口黑色棺木裡。
棺木裡堆滿了她最愛的白色夾竹桃,身上穿著過去她最心愛的骨董刺繡洋裝,她閉著雙眼,雙手交放於身前,臉上畫著淡妝,沉睡般的神態,恬靜安詳。
告別式的會場,佈置著淡粉色與白色夾竹桃,所有的人都來了,過去的朋友,曾經指導過她的舞蹈老師,就連大學時交情較好的同學,全都在場。
他們正在瞻仰遺容,個別走過棺木,有的人帶著自己準備的白玫瑰,瞻仰時一併放入棺木裡,讓白玫瑰襯映著棺中人柔美的嬌顏。
哭聲似雨滴,逐漸滲透了白霧,越來越清晰。
她就站在上方,隔著那層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霧氣,看著底下正在上演的……她的喪禮。
她看見媽媽一身黑色套裝,在凱勳的攙扶之下,坐在會場的最前排位子上,低下頭擦拭淚水。
她看見凱勳用著未婚夫的名義發言,整場喪禮由他一手統籌,而凱勳的女朋友就坐在角落位子裡,同樣一身低調的黑,臉上覆著墨鏡。
沈芯婕死了。
看著告別式上,那一禎放大的遺照,她眼眶一熱,雙手緊搗嘴巴,低低啜
泣。
儘管知道是遲早的事,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可當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喪禮,她才曉得這一切教人多麼難受。
“凱勳……媽咪……”她聲嘶力竭的喊著,可沒人聽得見。
她在霧氣裡趴坐著,雙手不停地敲打著那團白霧,可不論她怎麼做,她與底下的世界永遠隔著一層白茫茫的霧,永遠碰觸不到她曾深深愛過的人。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棺木被封上,看著媽媽哭倒在凱勳懷裡,看著棺木被抬上靈車,被送往火葬場……
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沈芯婕,沒了。當烈火燒盡她的肉身,她曾經活過的那些歲月,將一併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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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23:47:05
第四十四章
往後,世上就少了一個沈芯婕……她什麼也沒有了。
淚如泉湧,模糊了視線,任憑她如何抬手擦拭,卻怎麼也看不清底下的景物。
霧,慢慢聚攏。
當她擦乾淚水時,眼前又是那團白霧,她孤伶伶的跪坐在原地,只覺萬念俱灰。
沈芯婕死了,岑巧菱也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可她的魂魄為何還在這裡?她該去哪裡?天堂?地獄?
婁易呢?他會不會氣她?如果她沒那麼魯莽,獨自去見諸瑾,或許這一切就+會發生。
不,不對。二十一世紀的沈芯婕死了,那只骨董戒指應當已拔下,她終究還是得回去。
是她害得岑巧菱的魂魄無法回返東周……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岑巧菱因為她,無緣無故承受了她不該受的苦,她真的感到很抱歉,如若有來生,她願意折壽相賠。
怔忡間,她仰起臉,看見霧中似有人影,緩緩朝她走來。
霧,漸散……
人影穿霧步來,容貌顯現,卻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
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得不真實的女人。
黑髮,雪膚,純粹東方的美麗輪廓,偏偏鑲著一雙翠綠色眼眸。
白霧之中,她卻披著一襲曳地的黑色絨毛斗篷,好似剛從冰雪極地歸來。
“你是誰?”沈芯婕迷惘地問道。
女人未答,美麗容貌不帶一絲情緒,那雙碧綠眼眸直視前方,眼神空洞。她看不見……是盲人。沈芯婕恍然大悟。
“你,想回去嗎?”女人緩緩啟嗓,嗓音竟是瘠啞蒼老,宛若九旬老嫗。
“回去哪裡?”她茫然反問。
“東周。”
啞透的嗓音一出,沈芯婕當即震愣。這個女人知道東周,而且她是盲人,莫非……有可能嗎?
“你想回去他身邊,是不?”女人又問。
“你究竟是誰?”
女人略略別首,空洞的雙眼直視前方,道:“我,什麼都不是,不過是一縷殘魂。”
殘魂?這是什麼意思?沈芯婕臉上困惑更濃。
“岑巧菱只是一個載魂之器,她一死,被困在載器中的我,便能離開。”
沈芯婕水眸倏然瞪大,“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是載魂之器?那岑巧菱的魂魄呢?”
女人低聲回道:“你還聽不明白嗎?世上根本沒有岑巧菱……一直以來,是我被困在那具載器裡。”
沈芯婕深受震撼,不可置信的喃喃:“世上根本沒有岑巧菱……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
“那個載器,時候到了,本就該拋去,如今那個載器於我已無用,你若想回東周,我便幫你一回。”
“你為什麼要幫我?”
女人沉默片刻,方道:“總有一日,你或者婁易,必須還我這個人情。”
“還你人情?怎麼還?”她越聽越混亂。
“到那個時候,你便會知道。”女人淡淡說道。
“所以,你要送我回婁易的身邊嗎?”
“那具載器已傷過一回,但還堪用,你若想要,那便給你吧。”
那可是一具活生生的肉體,可到了這女人口中,卻成了冰冷的容器……她究竟是什麼人?沈芯婕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回去之後,務必轉告婁易,他虧欠青鳶族一條命,日後必得代為償還。”
青鳶族?這個女人當真是——
沈芯婕驚詫未竟,只見那個氣質詭豔的女人驀然提步走來,朝她伸出手,一把將她推落霧間。
墜落中,她看見女人仍站在那團濃霧之上,遠處雲霧間,有只拖曳著青色長尾的鳥兒,穿霧而出,停在女人的肩上。
下一刻,她聽見青色鳥兒張開鳥喙,發出尖銳雜亂的啼鳴。
她閉起眼,用雙手緊搗耳朵,感覺輕若羽毛的身子一路直墜,穿透一團又一團的濃霧,墜入不見底的迷霧中。
可她不怕,一點也不怕。
因為,她知道二十一世紀已不再有沈芯婕。她愛的,愛她的,都已不再屬
於她,她將被埋葬,被淡忘。
屬於她的,她擁有的,僅剩下的……就只有婁易。
哪怕再死上一回,哪怕要直墜深淵,摔得粉身碎骨,她也想回去找他。
江河悠悠,白幡順風飄飛。
一艘開往皇京的樓船上,隨行的丫鬟與嬤嬤發上?簪著一朵白花,隨從們雖是一身勁裝,袖上亦綁著一截白緞。
特意佈置過的艙房裡,擺放著一口上好的琉璃棺。
棺木裡靜靜躺著一具冰冷的屍身。
銀寶跪在棺木前,泣不成聲,一下又一下的磕著頭。“夫人……銀寶對不住您,要是銀寶攔著您……”
“住口。”
低沉的啞嗓在房中角落響起,銀寶一僵,緩緩抬頭望去。
婁易面容消瘦,深邃眼眸越發凹陷,一身黑色素緞常服,緩緩走向棺木。銀寶不敢再看,腦袋低了下去,驚懼的淚水滴落下來。
昨日夫人與郡守千金對換衣裳,領著郡守千金的丫鬟,偷溜出郡守府,去了輿德街,不想,幾個時辰後,小丫鬟渾身是血的奔回郡守府……
為時已晚。
待太尉趕至留香茶坊時,夫人已斷氣,成了一具冰冷的屍身,殺害夫人的兇手已不知去向。
“出去。”冰冷的命令陡然響起。
銀寶顫著身子,急忙爬起身,一路低著腦袋退出艙房。
幾盞白燭亮晃晃地,卻驅不散圍繞著棺木的死寂,婁易垂陣,面無表情地望著棺木裡的蒼白人兒。
他知道她隨時可能又會“消失”,也許一走又是個四五年,甚至七八年才會再回來。
這都無妨。他願意等,願意守著瘋傻的岑巧菱,哪怕要等到發白齒搖,只要她還有可能“回來”,他便願意一直等下去。
可如今,卻是連等待的機會,都不可能有了。
她死了……或者該說,岑巧菱死了,沈芯婕的魂魄再也回不來。
一陣椎心之痛湧上胸口,婁易扶在棺木邊緣的雙手,緩緩握緊,泛白的指節,微微顫抖的手背,洩漏了他看似冰冷的面貌之下,極力壓抑的痛苦。
“芯芯,你撒謊。”
沉啞的聲嗓,自喉間湧出,回蕩在寂靜的房裡,仿佛受了傷的野獸,隱身於暗處,舔傷低鳴。
“你說,你想看遍天下山水,所以我帶你來南方。你說,你想幫我生孩子,我也當真信了……可我想要的不是孩子,我想要的,不過是你能留在我身邊。”
望著棺中仿佛沉睡一般的沈芯婕,婁易雙眼發灼,胸口好似被掏空,只餘一片死絕的痛。
直至此時,他依然不願相信,她竟然就這樣離開了他。
雙手緊扶著棺木,婁易閉起紅透的眼。一滴淚水沿著瘦削的下巴,落在棺中人兒的手背上。
“大人!”
倏地,門外傳來許賦難得失了分寸的驚嚷。
婁易睜眼,深深望了棺中那張沒有血色的嬌顏一眼,然後移步推開艙房的門。
門外,許賦面色發白,抱拳道:“大人,屬下冒犯了。”
“何事?”婁易攢眉,神情甚冷。
“還請大人移步。”許賦退至廊上,示意婁易移至眺望台。
婁易來到二樓艙房前的眺望台,望向底下的甲板,只見眾人四散,縮躲在甲板邊緣。
正覺古怪時,他看見甲板上有樣異物微動,仿佛對他的注視有所感,那異物竟振翅飛了起來。
待到看清那異物的面貌時,婁易目光一震。
那是青鳶——
青鳶乃是上古神鳥之一,因受上古異神詛咒,從此成為不祥之身,所到之處,必有禍劫。
上古神諭曾道:青鳶若現,必有國將滅!
由於盛傳青鳶族生來不祥,青鳶族後裔于百年前多已滅絕,餘下的族人流散于諸國,隱藏起青鳶族的身份,絕口不提。
此後,青鳶族逐漸從人們的口中消失,除了百年前名動天下的青鳶國師,再無人見過青鳶族後裔。
別說是青鳶族後裔,青鳶這種鳥早已絕跡多時,數百年來不曾現身,更遑論是親眼目睹。
然而,此刻,那絕跡數百年的上古神鳥,竟在眾人面前現了身。
“大人,青鳶可是不祥之兆啊!”許賦惶恐地說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7:24
第四十五章
婁易未語,只是靜靜地望著在半空中盤旋的青鳶。
那只青鳶,一身鮮亮的青羽,眼珠甚黑,仿佛通曉人性,兩條長長的青色尾巴,仿佛綠緞一般,隨著飛舞而飄動。
“嘎嘎!”青鳶張開丹紅色的鳥喙,發出吵雜尖銳的鳴叫聲。
驀地,那只青鳶在空中盤旋一陣後,竟直朝著婁易飛去。
“大人當心!”許賦驚叫。
婁易無動於衷,只是眸光微凜,無懼地迎著青鳶。
不想,青鳶只是從婁易身旁飛過,翅膀輕輕擦過他肩頭,留下了幾根青羽,便直直朝著臆房一路飛去。
婁易心下一緊,隨即奔回艙房。
一走進擺放棺木的臆房,婁易看見青鳶停在棺木邊緣,扭頭回視他。
“滾開!”他赤目低吼。
青鳶展開雙翼,飛起,朝著棺木中的人兒俯衝而下。
“不——”
婁易朝棺木飛奔而去,伸長了手臂,意欲攫住那只青鳶,可終究快不過它,漫天青羽,緩緩飛落……
當婁易撲向棺木時,伴隨一道詭豔的綠色螢光迸射而出,青鳶竟緩緩融進沈芯婕的胸口。
大手僵在半空中,只來得及握住一根青色羽毛。
他極目凝瞪,難以置信方才所見的異象。
下一瞬,只見棺中人的手背,若有似無地,微微抽動一下。
婁易震愣,僵在空中的大手一松,青羽飄落在棺中人微弱起伏的胸口。
一切靜寂如死,只餘他粗喘的呼息聲,以及撞擊著胸膛的淩亂心跳聲。
琉璃棺中,蒼白的臉蛋,仿佛一點一滴被注入了生息。雙頰恢復紅潤,唇上的青紫色褪去,點上胭脂一般的水灩。
兩排濃黑的長長睫毛,顫動了數下,隨後緩緩睜開——
仿佛自漫長的夢境中轉醒,沈芯婕眨了眨眼睫,呼息細弱而綿長,望著上方直瞪住自己的憔悴男人。
雙雙凝視了片刻,她竟是微微地笑了,同時,晶瑩的淚珠在眼底滾動。
“阿易,對不起……”
話未竟,她已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托抱起,緊緊擁進他寬大的胸懷裡。
他沒出聲,就只是靜靜地,緊緊地,擁抱著她。
她貼在他心口上,聽著鼓噪的心浪,感受著他僵硬身軀細微的輕顫,才發現他有多害怕,有多痛苦。
她鼻尖一酸,兩手揪緊了他的後背衣衫,哽咽道:“阿易,我回來了,這一次再也不離開了。”
他鬆手,捧起胸前淚濕的小臉,覆上薄唇,將連日來痛入心扉的思念,透過這一吻,深深傾訴。
“下一回,你若離開,我便隨你而去。”他抵住她的唇,嘶啞低喃。
她淚盈於睫,哽咽著:“阿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別回去。”他目光哀沉的請求道:“不管原來的世界有多好,有多少你愛的,求求你,為了我留下來。”
總是沉默寡言,吝於表達真實心聲的婁易,居然在求她……沈芯婕心口發疼,秀雅的眉眼緊皺,低聲哭了出來。
“阿易,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她抱緊他清減許多的腰,痛哭失聲,“原來世界的那個沈芯婕已經死了……縱然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婁易知她心傷,輕撫她後腦的發,柔聲安撫道:“沈芯婕還在這裡,活得好好的,那裡既然不容你,不回也罷。”
原來阿易也會安慰人……她仰起淚中帶笑的臉,道:“阿易,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
“青鳶國師。”她小心翼翼的念出來。
婁易愣住。
她目光恍惚的回憶著,“她長得好美,好美。她還告訴我好多事……”
於是,沈芯婕將她與青鳶國師相見的經過,钜細靡遺的告訴婁易。
聽罷,婁易只道:“我欠她一條命。”
“是我欠她才對,怎麼會是你呢?”她糾正他。
“世上若無你,便也無我。你的債,自然由我來受。”他語氣雖淡,每一字句卻重重地鑿印在她心上。
她紅透的眼,霎時又是淚如雨下,雙手將他抱得不能再緊。
“阿易,你別對我這麼好……我好慚愧。”
“你若慚愧,那便乖乖聽話,不許再離開我,不許再擅作主張去見任何人。”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她齦然認錯。
“知錯便好。”他揚唇,終於展笑。
望著那張清瘦不少,仍然俊麗非常的面龐,她心念一動,有些彆扭地道:“那封信……你讀過了嗎?”
婁易一臉漠然,“什麼信?”
“……就是我托許賦轉交給老舅爺的那封信。”
她才不會傻得以為,許賦真會照她的話,不將那封信的事呈報婁易,特別是在她發生這樣的意外之後。
婁易靜得出奇,只是拿那雙深邃美目凝瞅著她。
她被瞅得後背發涼。“你生氣了?”
“不生氣。”他出乎意料的回道。
“真的?”她好驚訝。
他面無表情的道:“既然你讓老舅爺遊說我再納妾,我便不辜負你這番苦心。”
秀眉往中央靠攏,皺成了一個小結,她咬著唇,直瞪他。“那是因為……因為很多原因,我才會寫下那樣的信,眼前的情況不一樣了,你可不能將那封信當真。”
其實那封信,當婁易讀至一句“務必請太尉納妾”之後,便心灰意冷的將信擱下,未再往下詳讀。
“你這麼大方,還求老人家勸我納妾,我怎能不當真?”他正經八百的說。
她聽了直發急,“你……你不能這樣!那是因為我以為自己若是走了,便不會再回來,怕你一個人孤單,又怕你死腦筋,不肯再找個人作伴,才會忍痛寫下那樣的信,你……你……”
她急得舌頭快打結,他卻笑了,笑得那樣好看,笑得她看怔了眼。
他俯首,吻了吻她,盈滿柔情的眸心,只映著她一人。“這輩子,我的妻只能是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女子。我若有妾,那便是一個名喚沈芯婕的古怪女子,她竊占了我妻子的身軀,以至於我不得不納她為妾。”
這話雖然透著一絲戲隨,卻也道盡他的真心。
她水眸一彎,淚光點點,卻是笑靨燦爛,伸手拉下他後頸,主動迎上嬌嫩的唇兒,纏綿相吻。
“……岑氏死了?”
月色迤邐下,園中近百朵的曇花開落得正好,雪白瓣瓣,淡雅聖潔,仿佛是月光化作的花,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身型瘦削拔長的少年,手執一朵剛摘下的曇花,美目低垂,嘴角含笑。
另一名男子站在幾步之外,凝睇著少年袍子上的瑞祥千雲繡,以及那只好似在雲間飛舞,繡得活靈活現的九爪蒼龍。
曇花在長指把弄之間,輕輕轉了一圈,仿佛有些什麼,亦隨這花的旋轉,準備開啟。
少年皇帝心情甚好,聲嗓愉悅的道:“三條魂已回返兩條,看來她轉世前的記憶應當也該想起才是。”“端王那邊……”
“放心吧,朕會讓婁易去了結,端王那兒你就不必回去了,留在東周幫朕。”
諸瑾面上無喜,甚為平靜,只道:“陛下何時讓我見姑娘?”
執花之手一頓,美目揚兮,少年皇帝轉身回睨。他年輕修長的身姿立於月暈之下,俊美之甚,清麗之至,如仙,如妖。
“朕會讓你見她的,但不是現在。”
“我知道陛下要的是什麼,姑娘的第三條魂識,我已尋著,只要陛下讓我見姑娘一面,便去為陛下取來那第三條魂識。”
少年皇帝笑了笑,目光卻滲著絲絲寒意。“諸瑾,你,還不夠格跟朕談條件。”
諸瑾未語。
“去,取來她第三條魂識,只要能喚醒她的神智與記憶,朕便讓你與她相見。”
夜風乍起,吹動一截明黃色袖袂,捏在指間的曇花,不知幾時滾落於地,被一腳碾碎,與泥塵交混。
諸瑾垂下眼,應諾道:“我這便去取來。”說罷,轉身便走。
月光下,滿園曇花中,少年皇帝靜靜佇立,下巴高揚,美目微眯,朱潤紅唇勾起,美若妖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4-19 23:47:42
【後記 喬寧】
大家好,我是喬寧。感謝在天下書庫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時間過得好快啊!創作這個故事時,我從二?一六來到二?一七,然後故事出版時,二?一七已經過了一半。
年紀越大越發覺得時間流逝快速,小時候總盼著長大,認為長大後便可以做各種隨心所欲的事,結果長大之後反而懷念起不懂事的年紀。
是的,這個故事是一個關於成長的故事。
或者也可以說,這是一個偽正太養成的故事。(被揍)
這個故事放入的元素比較多,有時間,有成長,有愛情,有親情,所以故事前頭大家可能會覺得愛情戲似乎淡了些,可能也會覺得婁易與沈芯婕的愛情不夠強烈、濃烈,但這是有原因的,請聽我娓娓道來。
年輕的時候,我一直認為,愛情裡就是應該兩個人愛得一樣多,兩方付出的必須對等,不能誰少於誰,否則這份愛情就會失衡。
然而,年紀稍長之後,主張這個論調的我,開始動搖了。我開始好奇,當一方愛另一方比較多,愛人的那一方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
我一直在想,但沒有適當的靈感與主題發揮,後來,偶然間注意到漸凍症的相關新聞,看見報導裡那些原本在專才領域裡大放異彩的人,因為不幸罹患漸凍症,而被奪走了摯愛的一切,生命亦逐漸被這病侵蝕,逐漸枯萎,沈芯婕的角色於是在我腦海出現。
當然,我得承認,沈芯婕在故事開頭是不討喜的。身為天之驕女,加上有著極高的舞蹈天賦,她無疑是當世認定的人生勝利組,然而她罹患了漸凍症,她再也不能跳她最愛的芭蕾,甚至到最後只能在病床上等死。
透過沈芯婕在兩個不同時空來回穿梭,看見她熱愛生命的活力,亦看見她受病魔摧折、一心求死的痛苦,這是創作之初最想挑戰的部分。
再然後就是愛情的部分。由於時空因素,由於罹病因素,沈芯婕註定不能與未婚夫相守,她曾經深深愛過,所以她放不下,心底始終有一個位置是留給未婚夫的,婁易也清楚這一點,但他不在乎。
因為婁易愛得比較多,比較深,所以婁易註定是守候的那一方。
二十一世紀的沈芯婕,她的生命與時間可以說是完全停擺,然而她的精神狀態,卻在穿越兩個時空中逐漸成長。
當她在東周時空缺席時,婁易已然蛻變成長,而當她在二十一世紀時空缺席時,她曾經摯愛的人們,亦已生變。
在這樣的衝擊中,沈芯婕逐漸成長,她對愛情的看法,也從最單純的從一而終產生變化。透過描繪她的心情,帶領讀者一起領悟,愛情的面貌千百種,不見得某一方愛得比較多,這份愛就會失衡,進而失控。
不是這樣的,我也是長大後才明白這個道理。愛得少的那個人,或許是因為受過傷,那個傷口成了永遠補不起的缺,所以需要另一個願意愛得比較多的人來補上。
對沈芯婕而言,婁易就是這樣的存在。他無條件守候,無條件等待,無條件的給予,他的愛絕對比沈芯婕深。
婁易的世界與視界原本很單純,假使沈芯婕沒有出現,他這樣個性的人,大概終其一生都不會曉得什麼是戀愛,也不會花費心思在愛情上。
所以,于婁易而言,沈芯婕的出現,同樣改變了他的全部。
又,由於是系列作,人物有關聯性,為了必要性的鋪陳,因此故事也花了不少篇幅在講述下個故事的主角,相信大家應該都猜出下個故事的主角是誰了吧?
然後,因為下個故事應該又是個折磨人的大挑戰,為了沉澱,也為了做好準備,我暫時先逃走,跑去寫了個臨時闖進腦海的現代故事,希望期待這個系列作的讀友們要等等我喔,不要因為下個故事是現代稿就逃走(抓住衣角ing)。
當然也很希望讀友們會喜歡下個現代故事,先預告一下,這個故事有些狗血,有些悲情,有些虐,有些糾葛……總之,是一個貓奴小作者寫得很爽的故事(揍扁)。
最後,不免俗的又要提起讓人很悲觀的話,書市蕭條,陷入困境的臺灣羅曼史目前似乎還看不到曙光,最後一哩路不知還能走多久,只盼喜愛喬寧筆下故事的讀友們,能繼續以購買作品來給予支援,讓喬寧的這一哩路能再多走一會兒。
再次謝謝大家。
歡迎來此與喬寧聯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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