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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攸齊 -【愛的主旋律】《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6:19     標題: 攸齊 -【愛的主旋律】《全文完》

愛的主旋律 作者:攸齊

好朋友的定義是什麼?
是對方有好事,你為他開心、為他恭喜;
是對方難過時,你安慰、你陪伴;
是可以分享喜怒哀樂、可以一起做喜歡的事、可以一起討厭什麼人,
甚至可以一起蹺課的物件,這才是好朋友。
他有沒有好朋友?有的。
在他心裡,他最好的朋友非她莫屬。
她目光追隨他,他感到滿足與開心,
所以他深信,他在她心裡是很重要的一個朋友。
但這陣子她的表情和反應,讓他感覺她似乎不再當他是好朋友?
“我希望跟他可以一輩子都當好朋友,永遠不分開。”
當年的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篇日記?
那時自己一定是真的很喜歡他,也真心希望可以和他當永遠的好朋友,
所以才這樣寫吧。
也是,以前他們感情多好,好到她真的沒想過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局面……
  
女主角:彭璐
男主角:何師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6:33

第一章

  我最喜歡他了、永遠不分開……看見這段文字,彭璐笑了起來。
  她曾經有寫日記的習慣,這篇已泛黃的稿紙就夾在她的日記本裡。當初搬出家裡時,擔心日記這麼私密的東西留在家裡會被家人發現,所以將幾本日記帶了出來。
  為什麼以前會寫下這樣的作文?當年的自己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篇?小孩子心思單純,那時的自己一定是真的很喜歡他,也真心希望可以和他當永遠的好朋友,所以才這樣寫吧。
  也是啊,以前他們感情多好,好到她真的沒想過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局面。
  因為雙方家長均在大同國小任職,幼稚園他和她便在大同國小附設幼稚園就讀。第一天上學,她不習慣那裡的環境,不習慣沒有爸媽在身邊,她哭到斷腸,吵著要媽媽,後來老師把就讀隔壁班的他找來陪她,她才覺得安心。
  她不哭時,老師讓他回到他班級,她又哭得像是世界末日,老師無法可想,最後還是把他找來。他坐在她旁邊,陪她上課、陪她吃飯、午睡、點心,無論她問幾次“媽媽會不會來接我”,他總耐性地回應她“放學時你媽媽就來了”。
  她黏著他,他上廁所她也要跟著去;他不嫌她煩,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後來媽媽幾度拿這件事調侃她,說午睡時間是男女生分開睡,她卻聲嘶力竭要他陪睡,搞到最後老師也沒她辦法,讓他陪她睡,這一睡就睡到幼稚園畢業。
  她還記得一次他來家裡,她和大哥、二哥,還有他,四個一起玩躲貓貓,那次是二哥當鬼,二哥很精,她想了想,拉著他躲進床頭櫃裡。那是個大熱天,兩人躲在窄小的床頭櫃不過一會時間便汗如雨下,二哥一直沒來找他們,她不想認輸,躲著不出來。
  後來聽說大人找到他們時,兩人已是半昏迷狀態,幸好並無大礙,但嚇壞了兩家家長。當爸問起是誰先爬進床頭櫃,她怕挨揍,想也不想便將手指向他,爸媽當然不會揍他,可他回家後會不會挨他爸媽一頓揍,她就不清楚了。
  她讓他背了黑鍋,他也沒往心裡放,就好像不曾發生過那件事。
  諸如此類的生活瑣事可不少。細想起來,幾乎都是他在包容,那為什麼她不能包容他那天早上的情緒?他尚未走出失戀陰影呀。
  算了,她不跟他計較,明早去買個燒餅油條給他當早餐,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彭璐將翻出來的作文和日記本收起,熄燈準備就寢,門鈴卻響起來。她並未與何人相約,心裡有數門外是誰,透過貓眼見著外頭那人時,心裡還是有些緊張。她籲口氣,才將門拉開。
  他穿著風衣外套,下半身是牛仔褲,腳上套著深褐色的綁帶短靴,左手拎著安全帽。
  “你睡了?”何師孟看著她身上那件連身及膝睡衣。昨天早上是他不對,今早果然沒等到她來按門鈴,他想他是該主動求和才是。
  “沒,剛想去睡而已。有什麼事嗎?”彭璐冷冷淡淡的。
  “能跟你藉機車鑰匙嗎?我車送修,肚子餓了想去吃宵夜。”
  “喔。”她轉身拉開一旁鞋櫃上層抽屜,把鑰匙遞給他。她垂著眼,沒看他,開口說:“我要睡了,所以你回來時不用先還我,放你那裡,我明天上班前再找你拿。”
  他接過時,她手扶上門板,就要將門往外推,他卻開口:“一起去吃?”
  “啊?”她抬臉,入眼的是他局促的表情。
  “我要去喝熱豆漿,吃燒餅油條,一起去吧。”伴隨語末的是何師孟轉身的動作,他背著她說:“我先下樓等你。”不給她時間反應,他邁步離開。
  她回過神時,在原地呆了好一會,才掩門回房換衣。
  下樓時就見他已戴上安全帽,站在她機車旁,手裡抱著的是她放在座墊下置物箱的安全帽,她遲疑幾秒才走過去,主動拿走他手上的帽子,往頭上一戴。
  他沒說話,沉默地坐上機車,她跨上後座時,他發動車子,隨即將車子騎了出去;騎出去的瞬間,他感覺她抓了下他腰側,隨即又鬆開。他苦笑,目光微移,果然看見她雙手就貼在她的大腿上,似想與他保持距離。
  以前可不是這樣。她會騎單車是他教的,怕她摔倒他坐在後座,好穩定她心情,要摔就一起摔;有時想享受快感,她讓他騎,她坐後座,雙手扶在他腰上,下坡時,他耍帥地鬆開雙手,她在後頭緊抱他腰大聲尖叫。後來他學了機車,載她出門兜風,她不信他技術,坐在後頭也是緊緊抱著他的腰。
  曾經是那麼要好的兩人,後來皆因為一些考量而不再有那麼親密的動作,怕被誤會、怕引發不必要的聯想,所以配合別人的心情而收斂自己。成長,究竟給了他們什麼?是放下自己成為符合社會期待的人?還是成就出缺少勇氣的自己?
  其實當那一年他在球場上聽不到她的加油聲、賽後尋不著她追隨他身影的眼神、她扔下他和哲倫去福利社吃冰時,他便知道他們之間不一樣了,不再是什麼都能分享、什麼都可以談的關係了。
  就像現在,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找話題……“你等等要吃什麼?”
  “啊?”彭璐聽見他的聲音,但未聽清他說了什麼,她身子前傾,下巴幾乎靠上他左肩。
  他推高安全帽鏡片,稍偏著臉說:“你要吃什麼?”
  她看見他的側臉,濃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樑……她愣了一下才說:“再看看。”
  何師孟忽然煞車,她反應不及,身子往前貼上他的背,緊密不能分,她反應過來時,只看見一部自小客車遠去的尾燈。
  “要緊嗎?”他忽問。
  “沒事。”她雙手往後扶著後座把手,將臀部往後挪一些。
  “對不起。”他微側過臉,像是怕她沒聽見。
  “……沒關係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這年紀了怎麼可能還用這麼粗糙的手法捉弄女生。
  “我是故意的。”
  “啊?”怕自己聽錯,她湊前去聽。
  “我剛剛是故意的,我故意緊急煞車。”他揚高的聲音在風中散了去,但她聽得清清楚楚。
  “……反正你都道歉了。”所以就算了。
  “不是,我不是為這事道歉,我是為我昨天早上的態度跟你道歉。”
  沒想過他會用這樣的方式求和,一時之間她無法反應。
  何師孟沒聽見她有任何反應,以為她沒聽清他的話,遂大聲道:“對不起,我昨天早上不是故意發脾氣。”
  她本來也沒打算跟他計較,現在他聲音又引來身旁騎士側目,她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背。“你小聲一點,人家都在看我們了。”
  “不跟我生氣了?”他心情好,喜悅染上眼角。
  “豈敢。大爺你脾氣這麼大,哪敢和你生氣,失戀的人最大了。”話說得快,出口已來不及,她懊惱自己哪壺不開偏開那一壺。
  她坐在他身後,他又戴著安全帽直視前方,她瞧不見他表情,不知他情緒。
  到了豆漿店,他問她吃什麼,她要玉米蛋餅和熱奶茶;她聽見他向工作人員點了一根油條、一份蘿蔔糕、熱豆漿、熱奶茶,和一份玉米蛋餅。
  “蛋餅不要放蔥。”她聽見他這麼交代工作人員。
  坐下時,他脫著風衣外套,她偷偷盯著他,他忽然轉過臉龐看她。“我今晚特別帥?”
  彭璐臉頰一熱。“哪帥了?自戀鬼。”
  他扯唇笑。“不然你一直偷看我?”
  “我才沒看你,少臭美了。”她抽了雙免洗筷,剝去包裝紙。所以他應該是沒對她稍早前那句話生氣了?
  她氣呼呼的模樣有點孩子氣,他看她一眼,問:“今年除夕一樣提早打烊?”
  “嗯,每年除夕都是五點半就打烊。”現在的百貨公司在除夕夜都會提早打烊,好讓員工回家圍爐。
  “所以你也──”工作人員送上餐點,中斷了他們的對話。
  何師孟盯著工作人員的手,當對方將蛋餅擱上桌時,他皺起眉頭,問:“蛋餅加蔥了?”
  “對,我們蛋餅都有加蔥。”
  “我點餐時有說蛋餅不加蔥。”他面無表情,瞧不出情緒。
  “啊。”工作人員摸不清狀況的表情。“可能是煎台那邊忘了。”
  他還想說話,唇剛掀動,手背一陣溫熱。
  彭璐按住他的手,對工作人員笑著說:“沒關係的。”
  他看她一眼,在工作人員離開之前,交代了句:“這個留著,麻煩你再幫我送一份沒有加蔥的過來。”
  “人家也只是賺一點薪水養活自己,你何必這麼凶?”工作人員一離開,彭璐收回手,低聲說著。
  “還不是因為有人吃蛋餅時不喜歡有蔥的味道。還有,我是提醒,並沒有凶他。”他抓起油條,泡了下熱豆漿,大口吃著。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6:49

第二章

  她知道是自己龜毛。她不討厭蔥,甚至愛吃蔥抓餅、蔥油餅,但偏偏吃蛋餅時不喜歡有蔥的氣味,有些店家喜歡在煎蛋餅時在蛋液裡加入蔥花,那會令她失去胃口。
  “服務業很辛苦的,雖然你沒有凶他,可是口氣聽起來也有責怪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他們辛苦,但餐飲業如果連客人點的餐都做不好,日後還會有客人願意上門嗎?何況我沒有刁難他們,要他們做干貝蛋餅還是烏魚子蛋餅什麼的,我只是請他們不要放蔥。”他振振有辭。
  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翹了翹嘴,夾起蛋餅就要往嘴裡送。
  “不是不吃有蔥的蛋餅?”
  “但是都煎了,難道要浪費?”何況她也不是不吃蔥。
  “放著我吃。”何師孟把蘿蔔糕推給她。“先吃這個。”
  “我吃了那你吃什麼?”
  他指指那盤加了蔥花的蛋餅。“這個。所以你要幫我吃點蘿蔔糕。”
  彭璐不再客氣,在盤子邊緣擠了坨醬油膏和辣醬,吃了起來。
  “所以除夕你也會回去圍爐吧?”他接續稍早前的話題。
  “當然啊,這麼重要的日子一定要回家的。”
  “今年你哥說要在家裡辦一桌,請我們過去吃。”
  “我哥?”她疑惑地看著他。她嘴裡塞著蘿蔔糕,頰邊鼓成了圓,這稚氣的樣子有別于她白日妝容亮眼的成熟模樣。
  “我媽下午打電話給我,提了這件事。之前你哥餐廳開幕,我媽吃過那次的菜色後就念念不忘你哥手藝,前天在你家遇到你哥,跟他說想再去餐廳吃飯,讓他留個包廂,你哥說除夕他要在家裡煮一桌,邀我們過去你家吃,我媽答應了。”
  “真難得,我哥在家不下廚的,你今年有口福了。”二哥餐飲科畢業後,在幾家大飯店餐廳工作,去年年中開了一家日式料理餐廳,生意不錯,連她這個妹妹要去用餐也得先電話預約。
  他笑一下。“我媽真是厚臉皮,也不想想那是你們家的團圓飯。”
  “人多比較熱鬧。再說我大哥結婚後,過年都會出國去玩,我家剩四個人圍爐,感覺沒以前熱鬧。”
  工作人員送上她的蛋餅,她將蘿蔔糕推到一旁,拿起一旁辣椒醬瓶。
  “不要吃這麼多辣。”他看一眼,皺著眉頭警告。
  “還好,他們的辣椒不是太辣。”邊說邊擠辣醬。
  他抬手抽走她手上的醬料瓶,閒聊般的口氣:“那除夕那天我去接你下班,再一起回家。”
  她吃下一口蛋餅,聲音模模糊糊:“不用了。我隔天要上班,所以不會留下來過夜,我自己騎車回去。”
  “我也沒打算在家過夜,我還是要回來這邊。”
  彭璐表情疑惑。“為什麼不在家過夜?你又不像我,隔天要上班。”
  “我不用上班,但要趕稿,三月底要交,現在才寫完第一章。”
  “那天我看到的那個檔案嗎?”
  “唔。”他吃光手中油條,剝了免洗筷,夾起一小塊蘿蔔糕,沾了些醬料,送入口中。
  “我那天看的是第一章,你這幾天一直沒進度?”她低眼吃蛋餅,餘光覷見他夾著蘿蔔糕去沾她剛才沾過的醬料。
  “寫了又刪,所以有寫等於沒寫。”他口氣無奈。他可以寫出豐富的故事,但他的生活卻只剩電腦和寫稿,他用他貧乏的日子換來書中角色精采的歷練。
  她看著他將蘿蔔糕吃進嘴裡,臉上莫名竄上熱意。“為什麼寫了又刪?不滿意嗎?”
  “的確是不滿意。這幾天都沒什麼新的想法和構思,所以進度等於是零。”他覷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本來是有想法的,那件命案已經想好該怎麼進行,但忽然有只豬來拍我家門板,把我靈感拍飛了,所以稿子卡在那。”
  “哪裡有豬啊?”她喝口熱奶茶,看向他。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唇角有模糊笑意,她瞬間明白他意思。她嚼著蛋餅,不以為忤。“我是豬的話,那你就是豬一樣的隊友。”她哈哈大笑。
  她笑聲愉快,眉眼彎彎,他看了心情甚好,不和她計較。
  彭璐忽想起什麼似的,瞠圓了眼睛。“既然你寫不出來,不如就由我來試試看吧。”
  “你?”他瞪大眼。
  “不是說我把你的靈感拍飛了嗎?我來幫你寫。”她笑咪咪的。
  “謝謝,並不需要。”
  “不然你又要怪我害你沒了靈感。”她咬著筷子,模樣俏皮。
  “我寧可沒靈感,也不要你幫我寫,等等毀了我的名聲。”
  “啊啊啊,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啊。”她怨怪的眼神。“搞不好我寫出來的會讓你一夕之間爆紅,首刷三天銷售一空,還拍成電影。”
  爆紅?“免。你別讓我爆血管就好。”
  “什麼啊,過分。”她笑,桌下的腿踢了他一下。
  他瞪她一眼,唇角慢慢浮出暖意。
  “何師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個命案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想知道?”他看她一眼,喝光豆漿。
  她用力點頭,一臉企盼。
  “我幹嘛告訴你?你不是說你不看我的小說?”
  “真的很小氣,好歹我幫你抓出錯字。”桌下的腳又踢他一下。
  他這次反應快,及時起身,讓她那一腳落了空;他拿錢包,笑著去結帳。
  直到送她到家門口,她還在追問那件命案。“她到底是自殺還他殺?”
  他笑著看她,並不說話,彭璐打開大門,回首見他只是靜立在那,她忽得意地說:“我知道,她一定是自殺。”
  她翹著下巴,面露篤定之色。他一方面不想讓她太驕傲,一方面也想聽聽她想法。“為什麼是自殺?”
  “他殺就太簡單了。”不符合他的風格。
  “只是這樣?”他挑眉。
  “牆壁上一定有玄機,否則檢察官不會看到牆壁後,提出她可能是自殺的疑問。”她笑咪咪地問:“我猜對了吧?”
  “我寫的東西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一隻豬破解。”
  她想了想,說:“反正到時候書出版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你不是不看我的書?”
  “對呀,我不買你的書,但我可以看盜版確定她是不是自殺啊。”
  明知她說笑,何師孟仍是錯愕地瞪著她,她哈哈大笑。
  彭璐轉身脫鞋,他看著她的背影問:“剛剛才吃過燒餅油條,明天就不要再買那家給我吃了。”
  她轉身看他。“我又不是你老媽子,為什麼要專程幫你準備早餐。”她轉了轉眼珠,喜道:“不然你告訴我那個女生是自殺還他殺。”
  “幹嘛這麼執著這個問題?”
  她晃了晃頭,才說:“想測試一下我的推理能力好不好啊。”
  他嗤了聲,道:“我不可能透露內容給你,這是身為作者該保有的職業道德。”
  “不說就不說,我等網路盜版出來。”她套上脫鞋,把機車鑰匙放進抽屜。
  “……”這女人真是……不氣死他很難過是吧?
  彭璐將鑰匙收進抽屜,想起什麼,問他:“你車什麼時候會好?”
  “不知道。修車廠會電話通知,應該就這兩天吧。”
  她把機車鑰匙拿了出來,遞過去。“先放你那。我明天晚班,應該會睡到中午才起床,你要出門就騎我的車,我上班前再下樓跟你拿。”
  何師孟接過車鑰匙時,不經意間碰了她的手,想起上次她燙傷手指,遂握住她手心,試圖看她那根手指。她抽回手,將門掩了一半。彭璐從門後探出半張臉,下逐客令:“大作家,晚了,不請你進來坐,快回去寫你的稿。”
  不給他回應時間,她掩上門;她靠著門板,聽見他腳步遠去的聲音。
  她合上眼,想著他吃她吃過的蘿蔔糕、沾了她沾過的醬料,感覺有一點快樂,也有一點憂傷。她只能這樣,從兩人的唇槍舌劍或揶揄調侃中,偷一點相戀的感覺。
  “那個南瓜臘味飯真的太好吃了。”喝光碗裡的佛跳牆,何母再次讚歎稍早吃過的臘味飯。
  彭家二哥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著一盤甜點。“上個月剛想出來的,試做後覺得滋味很棒,馬上列入菜單。”
  “我沒想過南瓜也可以當容器,一般都是用鳳梨。”何母盯著那個已空的南瓜容器,想著南瓜那麼硬,是怎麼挖空的?
  何父拍了下身旁老友的肩。“有個會做菜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彭父吹了吹熱湯,喝了一口才說:“他回家才不下廚,不然你自己問他。”
  “那有什麼關係?每天在餐廳忙,回家休息這很正常啊。”何父幫忙說話。
  “還是何伯伯比較體貼。”彭家二哥將一碗碗甜品放至桌上。“來,這是我自己做的芝麻乳酪,讓四位老師烏髮又補鈣。”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講話?”何母像第一天認識他,她側首看老友。“嘴變這麼甜,交女朋友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7:11

第三章

  彭母搖首。“我哪知道,他也不會告訴我。孩子長大了有他們自己的想法,才不讓我們管哩。”
  “說得也是,像我們家師孟……”何母看了看那個空了的位子。“人呢?剛剛不是還在?”
  “喔。”彭二哥坐了下來。“跟璐璐進去裡面切水果了。”
  “是哦?”何母側著身子,試圖從半敞的拉門往廚房裡看,雖看不見人影,但隱約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你們師孟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彭母問。
  “看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何母應聲。
  “應該是放下了吧。”彭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這孩子我看他這麼久,心情好壞我多少看得出來,他沒你們想的那麼脆弱。”
  “但是剛分手那陣子,真的死氣沉沉的。”何母憶想那段時間孩子曾回來一次,看著鬱鬱寡歡的,她忍不住歎口氣,又道:“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本來以為會結婚的,就這樣分手。”
  “分也好,免得真結了才來離婚。”彭父說。
  “爸,哪有這樣安慰人的。”彭家二哥翻了個白眼。
  “我是實話實說啊,師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難道要說假話?況且他跟那個丁小姐之前也分手過,常鬧分手,感情能多長久?”
  “唉,對啦,現在分一分也好,不然婚結了才在那邊鬧要出國讀書,那才更麻煩。”何母吃了兩口乳酪,有些可惜的語氣:“我不是要說丁琪臻的不是,是我當初聽到我們師孟交女朋友時,還以為是璐璐,怎麼曉得帶回家的是我沒見過的女生。雖然有點失望,不過孩子的感情哪是我們能插手的,丁琪臻也乖,就這樣看他們交往這麼久,結果突然說她要去讀書。”
  “讀書也不是壞事,總不能不讓她去讀,要是堅持不讓她去,以後也會有問題。”彭母拍了下身旁的二兒子,“像我們這只,從小就不愛讀書,我多煩惱,還好後來讀了餐飲,現在有點成就,不然我多替他擔心啊。”
  “哪有孩子不讓父母擔心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然後就莫名其妙長大了。”何母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也是。好像才一起懷孕,結果裡面那兩個都這麼大了。”彭母笑了笑,又說:“其實我常常想著我們家璐璐跟你們師孟可以湊一對。”
  “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哪是我們想怎樣,他們就乖乖照做的?”彭父說。
  “但我看他們氣氛不錯。”何父拉長脖子看向拉門那一側。
  “不錯就不在一起啊。他們兩個真的是很奇怪耶!”何母聽著那隱約傳出的談話聲,忽問:“璐璐不是沒有男朋友?”
  “沒有。每次問她都說忙,工作時間長,沒有機會認識。”彭母看一眼二兒子。“有沒有聽你妹提過男朋友?”
  彭家二兒子瞠眸以對。“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
  “也許師孟這次和丁琪臻分開後,會和璐璐發展出什麼也說不定,看他們就是很合適的一對。這樣的兩個人,怎麼當初沒有在一起?”何母一臉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就住樓上樓下,不是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也只能隨緣啦,我們在這邊操心,他們不在一起,我們又能怎樣?”何父顯得較淡然。
  裡頭又傳來那對被談論的男女的聲音,下一秒兩人從裡頭走出來,彭璐端著盤子,裡頭的點心還冒著熱氣,何師孟一手端水果盤,一手去捏她盤裡的點心。
  “跟你說不要偷捏,很燙。”彭璐手微移,避開那只大手。
  “我光明正大,不是偷。”
  “不管怎樣,它剛烤好,一定很燙,等一下再吃啦。”
  “這種東西就是剛出爐最好吃,皮一定很酥。”何師孟長手一探,她閃過,快步走到餐桌前。
  “不行,你手有洗嗎?不准你用手!”她幾乎尖叫,隨即將盤子放上餐桌,上頭是一個個黃澄澄的元寶。“二哥,我看它烤好了,就把它拿出來,應該是可以吃了吧?”
  “可以。”彭家二哥將元寶分給每個人,說:“這是元寶酥,祝大家吃了有賺不完的元寶。”
  “你真的是談戀愛了吧?突然變得這麼會講話。”何母接過元寶酥,拿叉子從中間劃開,裡頭是紅豆餡和蛋黃,香氣誘人。
  “何媽媽,我覺得我二哥是因為開了餐廳的關係,因為要招呼客人。”彭璐叉了一片水梨,咬得脆聲響。
  “也對。也許可以從客人那裡遇上聊得來的女生。”何母瞄一眼兒子,再看向彭璐。“那你呢?你工作上真的都遇不到適合的物件嗎?我剛還在跟你媽聊,說你都沒交男朋友。”
  才又咬下水梨,甜甜的含在嘴裡,喉頭有些苦所以訥訥不能言語,半晌,彭璐才說:“因為顧客都是女生,所以真的沒有機會遇到。”
  “總會有男生去問產品吧?真的一個男性顧客都沒有?”
  “有是有啦,但都是陪女朋友來買,我總不能當小三。”她吃掉水梨,摸了摸元寶酥,溫度已涼了些,她直接用手抓起,正想咬下,身旁男人湊嘴過來,咬下一大口。
  她怔怔瞪著那不見一大口的元寶酥,偏首瞪向兇手。“你幹嘛吃我的?”
  “你最近太胖了,這個熱量應該很高,我幫你減少熱量。”何師孟嘴角還有偷吃痕跡。
  “何師孟你今年幾歲啊!”何母瞪了兒子一眼,溫柔地看著彭璐。“璐璐我們別理他。剛剛你說你工作上遇不到物件,不然何媽媽幫你介紹好不好?”
  匡當一聲。何師孟在幾雙目光同時落在他面上時,拾起落地的湯匙,面無表情地說:“手滑。”
  太遜了,這種謊話誰信?何母瞄了不長進的兒子一眼,看著彭璐再問:“怎麼樣?我有個同事的兒子現在是醫院的住院醫師,長得高大英挺,一表人才,跟你站在一起一定很配。”
  彭璐相當為難。她不想刻意去認識什麼人,那樣不易見到對方的真性情,她嚮往的是從日常的相處中瞭解這個人的一切,所以為了認識而認識,不在她的考量裡,何況她心裡始終有個人,但現在開口的是何媽媽,要是當面拒絕,又顯得自己太不給面子、太不懂事。
  “醫生哪裡好?又忙又累,有時間戀愛嗎?再說了,臺灣醫生很操勞,以後早死。”何師孟不鹹不淡地說著他的想法。
  “大過年的講什麼死。”何父一掌拍過去。
  “我說實話啊,醫生工作超時猝死的例子又不是沒發生過。就算不是猝死,也要小心隨時發生的暴力事件,沒病床要被狠揍,沒馬上處理病況要被痛毆,沒救活病人要被告、被抬棺抗議。你們說當醫生有什麼好?危機四伏。”他慢條斯理地吃著元寶酥,神情很淡,像在說外面天氣不錯似的。
  “……”醫護人員也太慘了。何母整整神色,轉眸熱切地看向彭璐。“醫生不好沒關係,不然我還有另一個同事的兒子也不錯,在市政府上班,公家機關很穩定,不怕餓著你。”說話同時,在桌面下的手,拍了下身側好友的腿。
  彭母意識到什麼,忽開口說:“這個不錯,公家機關好,找時間讓你何媽媽和對方約一下,去跟人家認識看看。”
  “媽,我工作很忙的。”以為自家阿娘會站在自己這邊,卻沒料到阿娘是這種反應。
  “不管怎麼忙,總是要找物件,先見面認識看看,又不是要你馬上嫁人。”
  “你媽說得對,你看哪天休假,跟你何媽媽說一下,好讓她安排。”彭父加入勸慰行列。
  “本來我們巴望著你和我們家師孟會有什麼火花,哪裡曉得你們不來電。既然這樣,就讓你何媽媽幫你物色物件,你也是我看大的,就像我女兒一樣,我很希望你能找到好對象。”何父語重心長。
  “在公家機關上班就一定是好物件嗎?你們難道沒看新聞?裡頭很多人因為抱著自己是鐵飯碗的心態,所以進去以後不思長進,還成天渾水摸魚,每天輕輕鬆松地工作,養出了一個又一個啤酒肚,這樣的人值得依靠?是好對像?”何師孟又迸出他的一番想法。
  “……”何母唉唷一聲,揚聲問:“現在是幫璐璐找對象,又不是幫你找,你這麼挑剔做什麼?”
  “就是啊,人家璐璐都沒說話,你急什麼?”何父出聲,夫妻倆一搭一唱。
  “我……”他張了張嘴,一會才擠出話:“我是怕你們幫她亂找物件,怎麼說我跟她也是從小認識到現在的朋友,我可不希望將來哪天她嫁錯老公,半夜打電話來跟我哭訴。”
  “為什麼我要半夜打電話跟你哭訴?你就不能祝我幸福嗎?”彭璐不以為然地睇著他。“我一定會嫁得很好,你不必為我擔心,謝謝。”
  “……”為什麼會有一種他被大家針對的古怪感?何師孟不說話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7:24

第四章

  “原來是這樣。我都拿眉筆直接描眉尾,難怪看起來就是不自然。”
  “你要不要試試眉粉餅呢?像我現在使用的這一組。”彭璐把握機會,開始介紹手中的商品。“這一款眉粉很細緻,有三種顏色,每個顏色都很自然,也可以打鼻影用。你看我的眉毛,也是用這一款……”她邊說邊繼續為客人上眉彩。
  完成後,女客人十分滿意,拎著包便離開,彭璐只默默收拾著工具。
  “又來畫免錢的?”鄰櫃的櫃姐隨後靠了過來。
  “來修眉毛。”彭璐未抬眼,將物品歸位。
  “然後順便畫一畫,畫完就走人,當我們很閑嗎?切!怎麼臉皮可以這麼厚啊!我最討厭這種客人了,要求多又不消費,最過分的是店才開就來做免費,今天業績會好嗎……”鄰櫃小姐滔滔不絕地抱怨。
  “沒關係啦,做這行就是服務客人嘛。”彭璐笑得很甜。
  “那是你,換作是我,才沒這麼好。要是每天這種只要免費修眉但不購物的人有十多個,那我不都在做白工?還不如回家吃自己。”
  “難怪你們的業績就是差人一截。”後方出現明顯壓抑住怒氣,卻仍是不小心洩露隨時都會爆發情緒的尖嗓。“業績再沒有起色,我就要考慮是不是要把你們的櫃撤了。”
  原靠著展示櫃、翹著美臀的鄰櫃小姐倏然立正站好,轉首看著不知何時站在那的苛姐,尷尬地笑,“對、對,我會繼續努力,讓業績提升。”九十度鞠躬,快步溜回。
  苛姐跟上,在後頭碎念著:“一小時前才開過會,馬上就忘了。啊?有沒有說過不要跨櫃聊天?不要跨櫃聊天不要跨櫃聊天不要跨櫃聊天!很難嗎?還是一定要講三次才會覺得很重要?那我再講三次。不要跨櫃聊天不要……”
  彭璐看見鄰櫃櫃姐轉身前對她做鬼臉,這會再見苛姐氣呼呼的模樣,想起高中時被教官責駡後,大家私下聚在一塊醜化、痛駡教官的畫面。可不是這樣嗎?
  她們這些櫃姐和樓管間的關係,多像學生與教官。
  每回遇上樓管柯小姐,她們表面上柯姐柯姐親密喊著,其實私下都說她苛刻、自以為是……所以才有苛姐啊。憶起之前其他專櫃小姐模仿苛姐罵人的模樣,她忍不住笑,稍一側眸,就見另位樓管大人一雙眼直盯著她瞧,她心裡暗叫聲糟。
  這樓有三名樓管,一主任兩助理,但即使是助理,也有權對她們要求、開罰單,何況是主任。雖然這位主任是新官上任不久,尚未聽說他曾開誰單,但她確實與鄰櫃對話了幾句,萬一要罰她,她今日賺的業績搞不好就這麼沒了。
  “主任。”她噙著甜笑,態度有禮恭謹。
  “業績怎麼樣?”吳主任西裝筆挺,無框眼鏡架在鼻樑上,顯得有幾分書卷氣。
  “一般。”她硬著頭皮答。
  “剛剛注意你很久。”
  她瞠圓美目。這意思是說,他看見她聊天了?“……是嗎?”她笑容有些尷尬。
  “既然業績一般,怎麼剛才那位客人來讓你修眉,你不推銷她購買產品?”吳主任走近,站在玻璃展示櫃前看她。
  “因為客人這次的目的是來修眉,雖然我在幫她畫眉毛時有向她推薦我們的產品,但她是生面孔,我第一次見她,並不清楚她消費習慣,要是推銷太過,反而會有反效果。這次先免費幫她服務,也使用了我們的產品,她回去後若是覺得不錯,下次就有可能過來購買。”她笑一下。
  吳主任盯著她,鏡片後的目光浮上暖意,他點點頭,問:“你進這行多久了?我是指銷售。”
  “第四年了。”
  “也算經驗豐富了。”他含笑說。
  “一切還在學習,服務是學不完的。”這非客氣話,事實是如此,誰想得到下一秒會冒出什麼樣的客人。
  “本科系畢業?”
  她點頭。“香妝品學系。”
  吳主任微挑眉。“研究所?”
  “欸。”她笑了笑。曾有些親友說爸媽栽培她讀醫學大學讀到碩士畢業,她居然不從事更好的醫美或生化科技工作而跑來做專櫃,實在是浪費父母的苦心。
  慶倖她有對在這方面還算明理的雙親,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個科系好像學得很廣,不單是化妝美容而已?”吳主任像是來了興趣,打算長談的姿態。
  她心裡叫苦,卻仍甜笑回應:“生物學、化學、微積分、日文、彩妝設計、消費心理學、藥理學、皮膚生理病理學、護膚技術、解剖學、美容衛生、美容藥膳、內分泌學、生技化妝品、美髮技術、奈米材料……真的很多呢。”他會不會聽到道一長串後感到無趣,然後就離開這裡?她好想去喝口水。
  吳主任訝問:“連藥理、內分泌、美容藥膳這些也學,那你一定也會吃什麼美容藥膳保養皮膚吧?”
  她搖首微笑。“其實沒有欸,上班站一整天,尤其是AllDay時,回家後常是累得只想躺著,根本不想動。”
  “也沒時間交朋友吧?”
  “對。”她笑一下。“假日禁休,能排休的時間大家都在上班,根本不大有機會和朋友往來,時間一久很可能失聯。”
  “男朋友呢?”
  “啊?”她怔怔看著吳主任,他神態自然坦蕩,她也不好多想,還在斟酌該如何回應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往櫃位走來。
  “嗨,小璐璐,我又來啦。”胡芮琴一身華麗,拎著名牌包扭腰走來。
  每每看她誇張的姿態,彭璐總忍不住想笑。“今天吹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唉呀,還不是因為想你嘛。”胡芮琴不客氣,從展示櫃後拉了張高腳椅,拖到展示櫃前,大剌剌坐上去,活像商品展示。
  “你有客人,我先去巡視其它地方,晚點聊。”吳主任不好多留,低柔地說了幾句,便向兩位女士頷首,轉身離去。
  “他誰啊?你的愛慕者?”胡芮琴一個數十萬的包就擱在展示櫃上,她交迭著長腿,看著男人背影。
  “什麼愛慕者,你別亂說。他是我們這樓的樓管。”摸透這好友脾性,彭璐取出新產品的試用品。
  “樓管不都是很機車欠扁嗎?我看他長得挺斯文,對你好像也滿客氣的。”
  “客氣應該是因為他是剛調來的,當然也可能他本來就客氣,也不全是所有的樓管都像你說的那樣。”
  “喔。”胡芮琴手肘撐在櫃上,曖昧地看著她。“但我覺得他的客氣怪怪的,他是要追你吧?看他依依不捨的樣子。”
  彭璐被調侃得紅了臉。“你應該去檢查一下視力才對。”
  “講這什麼話!你這樣待客對嗎?小心我跟你的樓管大人投訴。”
  “別別!”彭璐投降,笑說:“等等開我單,你要幫我繳嗎?”
  “幫你繳就幫你繳,反正我錢多。”
  不知是不是錯覺,彭璐總覺得她的口氣有些自嘲。“阿琴,你這樣快樂嗎?”
  胡芮琴瞪大眼妝濃重的雙眼。“當然快樂!男朋友這麼有錢,怎麼不快樂?”
  “真的快樂就好。”
  “不然呢?”胡芮琴抬眼盯著她。“你是不是也跟大家一樣,覺得我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我出賣靈魂出賣肉體,所以你們都覺得我過得不快樂?”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7:37

第五章

  “不是。”彭璐呵口氣。“我是擔心你面對那些評論時,心裡會難過。”
  “我才不會難過……”頓了下,深深一歎,她表情微沉地開口:“好吧,其實會難過。但他們都不是我,憑什麼評論我的感情?尤其我爸和我媽,還有我哥我姊,他們是我家人,居然也不支持我跟他在一起。大我十五歲又怎樣?他愛我、我也愛他就好了啊,他只不過是因為有錢,年紀又比我大一些而已,大家就以為我是為了他的錢,根本就不是這樣。”
  胡芮琴忽然咧嘴笑,雙手捧住彭璐臉頰。“不提他們那些人了,說來說去還是小璐璐深得我心,你對我最好了。”
  “少來。”彭璐笑,拍開她的手。“你在打著等等讓我給你多些贈品的如意算盤吧?”
  “就說知我者小璐璐也。”胡芮琴笑嘻嘻的。“你手上那是最近電視廣告的那一組保濕精華液和眼霜嗎?”
  “眼睛真利。”她轉開瓶蓋,抓起好友的手。“先讓你試一下眼霜。除了有膠原蛋白,還有燕麥蛋白,可以消除黑眼圈、皺紋之外,另外還有人參和——”
  “等一下。”胡芮琴伸手制止。“既然是眼霜,試在手上怎麼感覺得到好用還是不好用,給我試眼睛吧。”
  彭璐放下眼霜,拿出卸妝品。“要試用還上這麼濃的妝?”
  “沒有上妝我不好意思出門嘛。”胡芮琴拉住她的手,晃了晃。“我知道小璐璐對我最好了,快,先幫我卸妝,再試用新品。”
  “不要老是小璐璐小璐璐地喊,等等讓鄰櫃的聽見了,多不好意思。”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璐璐,小璐璐。”
  彭璐好笑地看著她。“要卸妝,就自己進來裡面坐好。”
  胡芮琴起身繞進展示櫃後,在角落那張美容椅上躺了下來。“啊,你們怎麼不設一個VIProom?人家現在都有專屬的小房間提供會員做臉呢,空間安靜又舒服,不用被那些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打擾。”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不過如果這是趨勢,我們公司未來應該也會有這樣的規劃吧。”彭璐將卸妝品擺在一旁,拉上簾子,擠了些卸妝乳抹上胡芮琴的脖頸、臉頰和額頭,用化妝棉輕輕擦著膚上的彩妝,專注的模樣十分動人。
  “你明明長得很不賴的,鵝蛋臉,眼睛又漂亮,那張嘴巴小小翹翹,我是男人就親上去了,你皮膚也很好。”天外飛來好長一段。
  彭璐楞了下,好笑地說:“沒頭沒尾,我怎麼接話。”
  “喔,我是在想,你怎麼不交男朋友?”
  “沒機會啊,在這裡遇上的都是女性比較多,下班就想休息,生活圈很窄,不容易交朋友。”
  “我發現事情並不單純。”
  彭璐被她的一臉神秘逗出笑意。“你當你盛主播還是李組長啊。不然呢?”
  胡芮琴沒說話,閉眼享受被服務的過程,好一會才聽她開口:“你有沒有聽說一件事?”
  “什麼事?”彭璐再取了張新的化妝棉,為她拭淨臉。
  “何師孟和丁琪臻分手了。”
  彭璐頓了一下,才問:“你聽誰說?”
  “班上同學啊,臉書和Line上面都有在講這件事,說大概兩個月前就分了,你不知道嗎?不過有人問過丁琪臻,她說他們沒分手。何師孟那邊都沒有回應,Line也是已讀不回。”
  彭璐扔了化妝棉,倒了點化妝水,在她臉上輕拍,保持皮膚水分。“我工作時間長,下班就想休息,很少去開臉書,Line我也是挑重要的讀取而已,所以你說的那些我沒看到。”
  “所以他們到底是分了還是沒分?”胡芮琴一臉八卦。
  “我怎麼知道。”
  “你跟何師孟不是青梅竹馬,而且我記得你跟他不是租在同一棟大樓嗎?”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一定會知道他跟丁琪臻到底有沒有分手。”
  “但是你跟丁琪臻是死黨,她總會跟你說什麼吧?”
  “她都出國去讀書了,哪有機會跟我說什麼。”
  “難道一丁點八卦都沒有?”胡芮琴眯了眯眼,兩指掐出一咪咪的距離。
  她搖首。“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情況如何,我只知道何師孟說他們分手了,但剛才又聽你說琪臻說他們沒分。琪臻只在出國前打電話跟我哭訴何師孟要跟她分手,她出國後根本沒跟我聯絡,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胡芮琴想了想,彈手指。“既然何師孟說他們分了,那就是分了,這是你乘虛而入的好時機。”
  “什麼?”她錯愕,瞪著躺椅上那張素顏。
  “你不是喜歡何師孟?”
  “誰、誰說的?”彭璐還不覺已被自己驚慌的神情出賣。
  “我看出來的啊。你脾氣好,以前在班上不管誰鬧你,你都不會生氣,但你卻對何師孟特別沒耐性。”
  “那是因為我跟他認識太久了。”
  “NONO,認識愈久就愈知道他脾氣,沒理由還跟他生氣,一定是因為你喜歡他,才會放大他的言行,然後輕易對他生氣;或者是一種怕人知道,所以故意表現很討厭他的態度,這叫欲蓋彌彰。”
  “女版盛竹如,你又不是我,別亂猜。”彭璐挖了一匙潤膚霜,為那張素顏均勻抹上。
  “正因為我不是你,旁觀者清嘛。”
  彭璐拿化妝棉沾了些眼唇卸妝油,做眼部的卸妝動作。
  “幹嘛不說話?”胡芮琴問。
  “因為要專心幫你卸眼妝。”
  “少來。”胡芮琴閉著眼,歎口氣。“你真奇怪,楊哲倫喜歡你那麼久,你不給他機會,現在何師孟那邊有機會了,你又好像無關緊要,真搞不懂你到底想要什麼。”
  遲聽不到回應,只有一雙溫柔的手在她眼上輕拭著。胡芮琴忍不住又開口說:“又不說話。你到底在想什麼?”
  想什麼?她只是在想,阿琴都能輕易看出她心意了,那麼相識十多年的他,怎麼就看不出?
  電話鈴響,彭璐掙扎了好一會,探手摸到床邊的話機,抓起話筒。
  “喂。”昨天AllDay,下班後又和阿琴去吃了宵夜,回家梳洗、洗衣,躺上床已是淩晨一點多,此刻她思緒未清,還閉著雙眼;她嘴裡應聲,其實什麼也沒聽進,直到彼端問了句“今天休假?”她才完全清醒。
  她瞪大眼,看向鬧鐘,都要九點了。她匆忙掀被下床,對著彼端說:“媽,我睡過頭了,你找我什麼事?”
  “就師孟啊,何媽媽擔心他,想知道他這陣子心情有沒有好一點,有沒有吃飯有沒有睡覺。”
  “怎麼她不直接打給她兒子?”
  “怎麼沒打!但何媽媽怕師孟是在敷衍她,又不好意思麻煩你,我才打電話問問看你有沒有下樓去關心一下師孟。”
  “有哇。”她掩嘴打了個呵欠,揉著眼。“每天早上送早餐給他,看他吃了我才出門上班,午餐和晚餐我就顧不了了。”
  “那他心情好點沒?何媽媽很擔心他,要他回家他都說他在趕稿。”
  “他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都兩個多月了,多少平復些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7:53

第六章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你有空多去陪他。別以為男生就不會難過,你大哥當初失戀時,還給我哭了好幾天咧。”
  “我知道。”她瞄一眼時間,道:“媽,晚上再打給你,我還沒刷牙洗臉,等等來不及開晨會會被罰錢的。”
  急匆匆掛了電話,她梳洗後,快速為自己上了彩妝,換上制服,拎了包包和外套便出門。她摁著電梯按鍵,卻遲遲不來;她得快一點,才來得及買那家的豆漿和燒餅油條;她不耐地往樓梯走,在下一樓層轉角撞上一道身影,還來不及開口道歉,那人已先說話。
  “跑這麼快做什麼?”何師孟按住她肩膀。
  “是你啊。”抬眼見是他,她喘口氣。“你怎麼在這裡?”
  “電梯在一樓不上來,我走樓梯下去。”
  “你要出門?”她訝問。
  “肚子餓。”他穿得休閒,黑髮微亂,一看就知他剛睡醒不久。
  “你不是都不吃早餐的?”只酗咖啡,若不是這陣子因為他失戀,她幾乎每天帶早餐給他,他恐怕還是一杯咖啡解決一餐。
  他楞了幾秒,才回她:“昨晚晚餐沒吃。”要不是最近被她養成吃早餐的習慣,他也不必在這時候出去覓食。
  “昨晚沒吃?你想成仙啊。”她瞠圓美目。
  何師孟瞪她一眼。“做為一個女人,你這樣很不合格,一點都不體貼。”他邁開長腿,往樓下走。
  “體貼你?”她跟上,不以為然地問。
  “聽到我說昨晚沒吃,你是不是該問一下我現在餓不餓?為什麼沒吃飯?你居然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難怪到現在還嫁不出去。”
  “就算要體貼,對象也不是你吧。”
  他腳下頓了頓,又聽她說:“再說了,你稀罕我對你體貼嗎?”
  他點點頭,回身看她一眼,讚歎的口吻:“你變聰明了。我說真的,你要是忽然對我體貼,我恐怕要抱著垃圾桶吐。”
  “真的嗎?”她晃著包包,跟在他身側。“那我一定要找機會好好體貼你,看你表演抱垃圾桶嘔吐。”
  “你興趣還真是與眾不同。”他鄙視的眼神。“不知道哲倫要是知道你有這種癖好後,會怎麼想你。”他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搖首,裝模作樣地說:“嘖,長得秀氣秀氣的,居然有這麼奇怪的口味。”
  “奇怪欸。”她手一掃,包包打在他身上,然後哼一聲,越過他先下樓;他看著她晃動的馬尾弧度,可愛俏皮,抿著唇笑。
  繞出大樓,她行至最近的那家西式早餐店,站在櫃檯前看功能表。身後忽有熱息靠近,還未反應過來,先聽見他略低的聲音:“你吃什麼?”
  “還在看。”彭璐稍側眸,就見他的臉靠在自己臉頰旁,同看她手上那份菜單,她霎時心跳如擂鼓,悄悄移開目光,鎮定地看著菜單。
  “幫我點。我要一份咖哩鐵板面加蛋,玉米濃湯。”
  她幫他點餐,也幫自己點了一份檸檬雞柳蛋堡,一杯熱奶茶,轉身見他坐在角落那張雙人桌,她移步過去,在他對座坐下。她剛落坐,他卻起身,從一旁空桌拎了把椅子過來,放在她身側。
  “女人就是麻煩,出門還要帶包包。”何師孟放下椅子時,扔出這麼一句。
  “又沒有要你背。”她把外套與包包放在他拎來的椅子上。
  他嘖兩聲。“女人還是要溫柔一點,你老是人說一句就回一句,不得人疼。”
  正欲伸手拿鄰桌桌面上的報紙,彭璐聞言停下動作,垂眸數秒,才帶著微笑,以一種很溫柔的聲音說:“會有人疼我的。”她相信若她願意放下心裡掛念,她會遇上那樣一個人,她只是在等自己放下的那一天。
  還以為她會氣呼呼回他話,未料卻是這麼平靜溫柔地告訴他,會有人疼她。
  會是誰?哲倫嗎?她與哲倫到底有無進展?他該不該問?
  店員送上餐點,兩人沉默進食,他吃得快,鐵板面一半人了口,她的漢堡才不見一小角,他皺眉問:“怎麼吃這麼慢?不好吃嗎?”
  “吃不下,好像還不餓。”只想睡覺。
  “為什麼吃不下?你現在不吃,上班能好好吃頓飯嗎?”他大概知道她工作情況,不能在櫃上喝水、吃東西、聊天,員工休息室簡陋得像倉庫,用餐時間也僅有十五分鐘,還得是鄰櫃有人時才能離櫃吃飯;吃頓飯這麼多規矩,不痛苦嗎?
  彭璐咬一口漢堡,語聲模糊地說:“大概是昨晚吃了宵夜,還沒消化完。”
  “宵夜?”
  “跟阿琴去吃火鍋。”
  他想了想,問:“胡芮琴?”
  她點頭,想起什麼,抬眼看他。“對了,昨天晚上她跟我提同學會的事。”
  “什麼同學會?”
  “她想辦同學會。”
  “不是很多年沒辦了?”何師孟詫問。他記得高中畢業後連續辦了三年,之後就再沒收到相關消息。
  “就是因為很多年沒辦了,她才想辦,大家太久沒見了。”
  “既然久不見,突然又要見面,這不是很奇怪?”他低首抿一口濃湯。
  “怎麼會?平時不都有在臉書和Line群組聊天嗎?”
  “平時都聊了,見面還能聊什麼?”
  “見面聊和在臉書上聊,感覺又不一樣。再說了,也不是每個人都習慣用臉書還是Line聊天。”她就是一例。不說上班時間不可能上網和滑手機,下班之後她只想休息,就算登入帳號,那麼晚的時間線上也只有小貓兩三隻。
  他不搭腔,她問:“你也很少在上面和大家聊天吧?阿琴說你都已讀不回。”
  何師孟沒有回應,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吃他的面。
  她盯著他看了許久,總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他的傷口只不過是止血,其實裡頭爛肉未清,得挖乾淨,膚肉才有重生機會。
  “你會參加吧?”
  “不會。”這次他應得快,毫不遲疑。
  “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要去?”他反問時,盯著她。
  “大家都這麼多年沒見了,約出來吃飯聊天不是很有趣嗎?而且這次可攜伴參加,能去看看老同學的物件或是小孩,你不覺得很好玩?”
  “你想去就去,我是一點都沒興趣。”
  “你是怕見到琪臻吧?難道你還沒放下?”高中分組前,她、他、丁琪臻、楊哲倫在同一班;分組後,四人之中只有丁琪臻轉出去,胡芮琴轉進來。那時候他與琪臻早在一起,即使分組分班了,琪臻仍每日過來班上,與大家保持親密的友好關係,畢業後的同學會,琪臻自然是次次在受邀名單內。
  何師孟皺著眉,不發一語。
  “她現在人在國外,可能不會參加。再說了,難道你要因為她,永遠都不參加同學會嗎?你這樣是逃避,這就表——”
  “你會不會管太多?”何師孟忽抬首,陰鬱地瞪住她。
  他口氣差,神色也無比難看,她何曾受過他這樣的情緒。憶起稍早前,她還趕著想為他買燒餅油條,此刻面對他的質疑,她一時心發酸,道:“對,我就是管太多了。要不是你媽擔心你,讓我媽打電話給我,要我有空多陪你,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你想愛誰你不想愛誰關我什麼事!就算你要一輩子追憶你和丁琪臻逝去的感情那也是你的事,我才懶得管懶得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8:04

第七章

  氣呼呼說完,她不看他,只抓起桌上熱奶茶,像是不怕燙地一口氣喝光;她起身,拿了外套和包包便往外走。他有些錯愕,楞楞無法反應之際,又見她回身朝他走來,在他面前打開包包,從皮夾抽出一張百元鈔擱在桌上。“走不出失戀陰影已經很可憐了,不要說我占你便宜。哪,這是我的早餐錢,不用找了。”
  彭璐轉身步出早餐店,抬眼時只有水花一片,視界模糊不清,她眼有彩妝,不想用手去揩,靜了數秒後,才翻出手機,在電話簿裡找到胡芮琴的名字,邊撥出號碼邊往前走去。
  “阿琴,”接通時,她聲嗓帶哽。“你說對了,我喜歡何師孟,很喜歡他,很久以前就這樣了……”
  “想不到他網球打得這麼好!”球場邊,丁琪臻目光晶亮地看著場上那道正在拋球的白色身影。
  “你在說誰?”彭璐注意的物件也是白色短衣短褲,他剛完成發球動作,一個力道十足的肩上發球。
  “何師孟啊。”丁琪臻不移目光,看著場上精采的對戰。是學校一年一度的班際網球比賽,為了能拿到最後勝利,場上選手們奮力迎戰。
  彭璐楞了數秒,她看著丁琪臻,即使只能見到側顏,也能發現她眼角染上的愉快,還有面上那崇拜神情。彭璐覺得心裡有些怪,但說不清那情緒從何而生,只應了句:“喔,原來是在說他。”
  “你不覺得他很帥嗎?”丁琪臻興奮地說著,目光依然粘在場上那人。
  他帥嗎?彭璐看過去,他正好一個正拍對角得分……姿勢確實帥氣。
  “Yes!又一分。太帥了!”丁琪臻激動呐喊後,側首看她。“說嘛,他是不是很帥?”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一種愛慕的眼神。
  她喜歡師孟?彭璐回神時,只笑了一下。“我沒有想過他帥不帥的問題。”
  得不到想要的回應,丁琪臻稍顯失望。“我還以為你也覺得他很帥呢。”
  彭璐不說話,只看著場上那人揮拍的動作,才發現他已長得這樣高大、精實。
  “其實開學那天自我介紹時,我聽你們說彼此從小認識,就好羡慕,青梅竹馬耶,多浪漫啊。”
  “浪漫?”彭璐一時間想不起來她與師孟的相處有何浪漫可言。
  “對啊,一個那麼帥的青梅竹馬一直在自己身邊,不浪漫嗎?真希望我也有一個這樣的青梅竹馬。”丁琪臻想起什麼,探究的表情。“你們……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不是。”她與師孟感情好,但真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丁琪臻喜上眉梢。“真的嗎?所以你不喜歡他?”
  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一時間彭璐也答不出話,好半晌時間過了,她才勉強吐出一句:“我跟他就是好朋友啊。”
  “那他有沒有女朋友?”
  聞言她楞了楞。沒聽他提過女朋友,他會有女朋友嗎?如果有,以他們無話不談的交情,他不會不讓她知道的。
  “有沒有嘛?”丁琪臻追問。
  “這個……你要不要問他?”
  “我問他?”
  “直接問他不是更快?”
  “那樣多不好意思。”丁琪臻面露為難,想了想,說:“你跟他那麼好,他應該什麼話都告訴你吧?那你幫我問他好不好?”
  “我幫你問?”她詫問。
  “對呀。”一臉期待。
  琪臻是她在班上最要好的同學,新生訓練時便聊得來,自然就走在一塊,此刻面對好友的請求,她還要猶豫什麼,又不是開口向她借錢還是邀她做壞事,只是讓她去問一下師孟有沒有女朋友而已……
  她斟酌再斟酌,才說:“我找機會再問問看。”
  “真的嗎?謝謝你。”丁琪臻目光挪回場上,激動叫出聲。
  她順著看過去,何師孟利用一個大角度壓制對手,逼對方不得不回擊較短的球,他上網進逼,高壓殺球得分,取得勝利。
  “Yay!贏了!他贏了!”丁琪臻先握了握她的手,隨即與其他同學沖上前。
  彭璐看著她背影,慢了數秒,才跟著小跑步過去。
  何師孟出了一身汗,陽光下,他膚上泛著一層薄光,前襟濕了一大片,衣物貼著衣下的身軀,意外地突顯了他精實的體格。
  他接過楊哲倫遞出的毛巾,往臉上一抹,然後是頸背,接著掀開上衣,擦著身體上的汗珠;關於掀衣這動作,他做得極為自然,那是因為他每每練習後都是這麼做,卻忘了這時候還有女同學在場。
  幾個女同學不好意思地轉開臉,丁琪臻湊過臉來,小聲說:“何師孟的身材真的很好。”
  彭璐看著她羞澀的表情,尚找不出話回應,丁琪臻已從另一名同學手中拿過礦泉水瓶,走到何師孟面前。
  “師孟,先喝水。”丁琪臻把水遞出,何師孟順手接過。
  “謝謝。”他仰首灌水,喉結上下滑動,他灌得大口,少許的水從他唇角溢出,自他下巴順著喉嚨弧度流淌,沒人胸口。
  直到這一刻,彭璐才清楚意識到眼前這與她一塊長大的好朋友不知何時已長成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男人了。他的喉結、他的肌肉、他充滿爆發力的四肢、他的汗水、他球場上神采奕奕的姿態……就連喝水的樣子都與自己不一樣,而這樣的他,吸引了丁琪臻。
  “想不到你網球打得這麼好,你平時很常打吧?”丁琪臻站在他面前,顯得特別嬌小。
  何師孟喝完最後一口水,將瓶蓋旋上時,對上她熱切的目光,有些局促,也有些得意。他道:“璐璐她爸教我的,她爸是體育老師。”
  他目光搜尋著,看見彭璐時,把手中空瓶拋了過去。“對吧?”
  接住空瓶,彭璐尚不及開口回應,何師孟已大步走來,他低首看她,笑得陽光。“我今天表現不錯吧?應該沒丟彭老師的臉。”
  丁琪臻隨後跟過來,站在何師孟身旁,笑盈盈地看著她。雖然父親是體育老師,但她顯然未遺傳父親的運動細胞,她不擅運動,卻常看父親與他打球,所以她知道他今日表現可圈可點,她是該贊許他,偏偏琪臻的眼神令她遲疑了。
  “發什麼呆啊?是不是我打得太好,你看得太投入了?”見她杵著不動,何師孟伸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回神過來時,聳肩道:“我覺得還好,應該還可以。”
  “只是‘還好’、‘應該還可以’?”他瞠大眼,似是難相信她對他的評價。
  她點點頭,可一旁丁琪臻卻說:“但我覺得師孟打得很好,只要再贏一場,他就是冠軍了。”
  這話聽在何師孟耳裡就是順耳好聽,一種被滿足的成就感。他以食指關節輕敲彭璐的額頭,道:“聽到沒?我再贏一場就是冠軍了,你連發球都發不好。”
  “真的嗎?你不會發球?但剛剛師孟說你爸爸是體育老師,他沒教你嗎?”丁琪臻好奇探問。
  彭璐沒有說話。若是平時誰這樣問她,她一定笑著招認她不喜歡運動,也沒有運動細胞,但不知為何,她卻不想在這時候說起這些。
  “教!怎麼會沒教。他爸教我的時候,也同時教了她,但她就是打不好,笨得要命。”何師孟笑望著彭璐。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8:20

第八章

  “會很難嗎?不然為什麼學不好?”丁琪臻笑著,一會看他,一會看她,也不知是在問他,還是問她。
  琪臻是個很直的人,說話不拐彎抹角,彭璐知道她這麼問只是好奇,並沒特別意思,但她想,這時候的琪臻應該是比較想和他說話吧。她轉了轉手中空瓶,抿唇笑一下,說:“你們聊,我先回教室了。”
  轉身朝教室方向移步,她知道自己心裡頭有些古怪,卻不知道那種情緒是為了什麼,她盯著自己的鞋尖,身後忽有嗓音傳來。
  “這麼早就回教室?”楊哲倫走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她稍側身,看見他,微微笑著。“都比完了嘛,而且外面好熱。”
  他大步上前,走在她身側。“去福利社買個飲料,還是去吃碗冰?”
  她想了想,點頭說:“好啊,反正現在回去也沒什麼事。”
  他們走進福利社,本該是空無一人的上課時間,因為網球比賽的關係,幾班參加複賽的班級,在賽事結束後也過來吃個點心或吃冰。他們點了一碗剡冰,在靠近出口的地方找到了空桌。
  楊哲倫把那碗冰放在她面前。“先吃,溶化了就不好吃了。”
  她擦著湯匙,問:“你不吃嗎?”她吃冰速度要是太急,會鬧頭痛,一碗冰也不大可能在下節上課前解決,才與他共點一碗。
  “你先吃。”
  她挖了一匙冰,在入口前,餘光覷見鄰桌都是兩、三人分著吃,她遂看向他問:“真的不一起吃嗎?”
  “沒關係,你先吃。”
  “會溶化的。”
  他笑。“你要是繼續說話,不快吃的話,真的就溶化了。”
  她不好意思,張口吃了一口冰,碎冰在嘴裡溶化,散了熱意,無比舒爽,她嚼著粉圓,總覺得這樣太不好意思,她含著粉圓說:“你也吃一口啊。”
  楊哲倫握著湯匙嘗了口,粉圓太甜,化在嘴裡過膩,他抿抿唇,說:“突然想喝點水,我等會再吃,先去買個水喝。”
  說完便起身,她看一眼他背影,低首舀了些綠豆吃著。
  “怎麼要來吃冰也不約的?”
  頭上有陰影罩下,彭璐抬眼一看,是何師孟,他看著她問,身旁站著丁琪臻,兩人手上各有一碗冰。
  “對啊,怎麼也不約我一起來吃?”丁琪臻跟著問。
  “本來要回教室,突然決定來吃冰的。”她回應他們。
  何師孟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他挖一勺淋有百香果醬的碎冰,大口吞入,語聲模糊地說:“一個人吃冰不是很無聊嗎?下次吃冰約一下。”
  “大家一起吃也比較熱鬧。”丁琪臻在何師孟旁邊坐了下來,笑咪咪的。
  她笑得這樣誠摯,彭璐也笑。“也對,人多一點比較有趣。”
  “你加什麼料?”何師孟湯匙移了過來,直接翻動她的碎冰,在下層看見仙草凍時,笑道:“居然有仙草。”隨即舀起一湯匙的仙草凍放進嘴裡。
  “這個最消暑了。”他笑,眉目俊朗。
  彭璐看他吃下那一口,湯匙又靠過來時,她湯匙敲開他的。“這個仙草凍是哲倫要吃的。”
  “啊?”何師孟反應不過來,楞了楞。
  “我們只點一碗。”頓了頓,彭璐又說:“仙草是他要吃的,你要吃仙草,怎麼剛才不點?”
  “那是因為……”丁琪臻笑了下,先看看他,再對她說:“他本來要點,但因為是我先選料,仙草到我這裡就沒了,所以他的才沒有加仙草。”
  “你們也來吃冰?”楊哲倫手中握著一瓶礦泉水,坐了下來。
  “對啊,師孟說他很熱,我就找他過來吃冰。”丁琪臻看看他,再看向彭璐。
  “原來你們一起來的?”
  楊哲倫笑了笑。“反正還有時間,就過來吃碗冰。”
  “你們共吃一碗啊?”丁琪臻想起彭璐剛才提到他們只點一碗。
  “對。小璐說她吃不完一碗,所以我們只叫一碗,分著吃。”
  他們說話時,彭璐只低頭一口接著一口,直到聽見楊哲倫提了她的名,她才想起這碗冰他只嘗了一口。她抬臉想把冰給他,對面何師孟一雙黑眸沉沉地落在她面上,她不知所以地心慌,隨即別開目光。
  “你怎麼都不吃?”彭璐把剡冰移給身旁的楊哲倫。
  “你不吃了?”楊哲倫疑惑地看她。
  “休息一下,感覺有點冷。”
  楊哲倫笑一下。“我記住了,下次不要約你吃冰,改喝飲料好了。”他直接握著她用過的湯匙,舀了仙草和碎冰送人口中。
  “真的會這樣,明明熱得要命,只想吃冰,等真的吃到了,多吃幾口後又開始覺得冷。”丁琪臻邊吃邊說,想起什麼,把自己那碗冰移到何師孟面前。“你不是想吃仙草?我的分你吃吧,這麼多我也吃不完。”
  何師孟一向不拘小節,挖了她的仙草凍和碎冰就往嘴裡送。
  “還滿嫩的,對吧?”丁琪臻側目看他,專注的樣子仿佛世界只剩他。
  “唔,滿純的。”他點點頭,又往她碗裡舀了一匙。
  “你喜歡仙草?”
  何師孟想了想。“也沒特別喜歡,就是覺得退火。”
  “這樣啊……”丁琪臻像是有點失望,下一秒又甜笑著說:“我媽很喜歡做仙草蜜,不過這次做的喝得差不多了,下次她有做,我帶一瓶來給你喝好了,真的很消暑。”
  “喔,好啊。”何師孟覺得同學之間分享有趣的、好吃的、好玩的,理所當然,便不拒絕。
  “你喜歡甜一點嗎?如果要甜一點,我讓我媽多放點蜂蜜。”
  “你們家平時都怎麼喝,我就那麼喝就好,不用特別麻煩。”他大口吃冰,頭也不抬。
  “你好像忘了還有我們兩個的存在。”靜了許久的楊哲倫,忽然開口調侃。
  丁琪臻臉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你們要喝嗎?我可以多帶幾瓶過來。我媽會把用過的寶特瓶洗淨風乾,這樣她要分裝就很方便了,我給你們兩個也各帶一瓶好了?”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就大方接受了。”楊哲倫笑得很溫暖。
  “璐璐,你呢?蜂蜜要不要多一點?”丁琪臻笑盈盈地問。
  “啊?”彭璐楞了幾秒,說:“不用了,仙草比較寒,我的體質不能常吃。”
  說罷,她忽起身,把椅子推回。“我想去廁所,等等就直接回教室了,你們慢慢吃。”她笑著說完,隨即起身離開。
  剛踏出福利社,彭璐懊惱地歎氣。她這樣多像賭氣的孩子,她剛才到底都在做什麼?琪臻可是她的好朋友。
  好朋友的定義是什麼?是對方有好事,你為他開心、為他恭喜;是對方難過時,你安慰,你陪伴;是可以分享喜怒哀樂、可以一起做喜歡的事、可以一起討厭什麼人,甚至可以一起翹課的物件,這才是好朋友。
  他有沒有好朋友?有的。在何師孟心裡,他最好的朋友非彭璐莫屬。
  他們何、彭兩家家長均是小學教職人員,彼此熟識,住處又是巷口和巷尾的距離而已,感情自然好。他爸媽先生了他兩個姊姊,盼著有兒子,而彭家是生了兩個兒子,盼有女兒;聽說他們以前聊天時還曾互開玩笑“女生都被你何家生走了”、“男生才都被你們彭家生走咧”,可見感情之深厚。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8:30

第九章

  他們同時期盼著第三胎的到來,說也真巧,他母親和璐璐她母親第三胎皆如願,何家有了他,彭家有了璐璐。
  他和璐璐從小玩在一塊,他長她幾個月,知道自己是哥哥,他自覺自己平時十分照顧她,她也聽話,上學跟著他一道,放學也一起回家,他甚至覺得他們兩人比親兄妹還要親。
  她父親是體育老師,曾是網球選手,他看過她父親打網球,非常帥氣,他為此對網球興致勃勃,她父親開口要免費指導他。他跟著她父親打了好幾年的球,每回練習或是與其他的學生比賽,她總在場邊加油,他贏了她比他高興,他輸球她比他更不開心。
  她眼光追隨他,他感到滿足與開心,所以他深信他在她心裡是很重要的一個朋友,但這幾日她的表情和反應,讓他感覺她似乎不再將他當成好朋友?
  就像現在。下公車後,她逕自往前走,不再像以往那樣與他並肩走,他只好一路跟在她身後;他不由得想,他是哪裡得罪她了,否則她為何像在躲他,又像是不想理他?
  又跟了幾步,他再受不了這樣莫名被忽視的感受,遂揚聲喊:“璐璐!”
  彭璐轉首看他,但他不說話,只盯著她,她隨即轉身往家的方向;何師孟從後方追上來,站在她身前。“沒聽到我叫你嗎?”
  “你叫我,又不說話。”
  “……”何師孟瞪著她看了好幾秒,才問:“你最近怎麼了?”
  她看他一眼,調開眼神。“什麼怎麼了?”
  “你好像不想理我?我得罪你了?”他皺眉問。
  是,她為什麼不理他?他沒得罪她什麼,那麼她為什麼近日面對他時,顯得如此不耐?她合上眼,慢慢呵口氣,才張眼看他。“沒有。”真的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才怪。”他不信。“以前你會看我打球,我要是贏了你比我開心,我輸球你還會為我抱不平,但是今天下午的決賽,你……”他忽然難以啟口。誰規定他打球時,她一定得為他加油?
  “決賽怎麼樣?”他贏了,個人單打第一名,這她知道的。
  “決賽……”他想了又想,問:“你為什麼沒幫我加油?我的網球是你爸爸教的,我們又是同班同學,我代表班級榮銀,你不是應該幫我加油嗎?”
  “我有在旁邊看你比賽啊。”
  “不對不對!”他煩躁起來。
  以前他打球,他在場上可以聽見她高聲喊他名、為他加油的聲音,那麼有精神、那麼激動;比賽結束之後,不管結果如何,他總是一轉眼就能尋到她的身影,她會靜靜立著,笑意盈盈地看他,她會等著他向她走近,再遞水給他。但最近這兩場比賽,他沒聽見她的聲音,他不再能在轉身時一眼就看見她的身影……
  這些皆令他心裡有些失落。
  “什麼不對?”他的煩躁她看在眼裡,卻不明白他的情緒從何而生。
  “我沒聽見你喊加油的聲音。”
  彭璐楞了楞,不答反問:“那麼多同學幫你加油,你又聽得到我聲音了?”
  “怎麼會聽不到?你的聲音我每天聽,很好認。”
  “就算是這樣,有那麼多同學幫你加油,為什麼我一定也要喊?”她話出口時,心裡無來由地緊張。
  對呀,為什麼她一定要喊?“可能是因為……”他頓了頓,想著說詞。“我想應該是你每次都會喊,突然不喊了,我有些不習慣。再說,為代表班級的參賽者加油,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還以為她的加油聲比較有意義,卻原來是因為習慣。彭璐垂眼,喃語著:“我以後都不喊,你也會慢慢習慣的。”
  “什麼?”他聽不清,湊近臉。
  他五官倏然放大,那熟悉的眉眼在這刻卻有些不同,原來他這麼好看,眉目俊朗、英氣勃勃。他就站在她身前,高大精實,她可以感覺從他身上輻射出的熱度,還有一點汗味,這皆令她心跳紊促。
  “站這麼近做什麼?”她推了下他胸膛,意外那肌肉如此厚實,她臉熱,不好意思地退了步。“你身上都是汗味,臭死了。”
  “臭?”她又是推他又是往後退,真有這麼臭嗎?之前他贏球時,她可是曾經抱著他又叫又跳,那時怎不嫌臭?
  何師孟上前一步,在她還不及反應前,掀翻起自己寬鬆的體育服,從她頭上罩下,將她的頭包在自己衣下。
  “你要做什——”頭上忽然罩下陰影,她一句話尚未說完,臉頰隨即貼上柔軟又透著熱度的皮膚,她足足楞了兩秒,轉動眼珠時才發現自己被他以他的上衣困住了,困在他的衣物和他的胸膛前……胸、胸膛?!
  她睜大眼,看見那近在咫尺的淺褐色凸點時,耳根一熱,她傻楞楞地沒了反應。
  “誰流汗不是臭的?就算臭又怎樣,我也是為了榮譽,你……”貼在胸口那人毫無反應,只隱約感覺胸前有暖熱的呼息,很輕很輕,如羽毛搔過他皮膚,他忽然喘了口氣,遲至這會才發現兩人舉止有多親密。
  他把衣服自她頭上掀起,她頭髮因這動作顯得淩亂,臉蛋紅撲撲的。
  她知道她頭髮一定是亂七八糟的,遂抬手撥弄;她偷覷他一眼,卻對上他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她連忙垂下眼,說:“都幾歲了,還做這麼幼稚的動作,真不知道琪臻喜歡你什麼。”
  “什麼?”
  彭璐想起丁琪臻讓她幫忙試探的話,她抿抿唇,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女朋友?”他表情誇張地看她。“我有沒有女朋友你會不知道嗎?”
  “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偷藏起來。”
  “偷藏做什麼?釀酒還是曬成幹?”他只覺她的問題莫名其妙。
  他不像說假話,她再問:“所以你沒有女朋友?”
  “沒有。你哪時看我有女朋友了?”他皺了皺眉。“你問這做什麼?”
  “為什麼不交?”她不答反問。
  “你不也沒交男朋友?”
  想起琪臻看他的眼神,她有點不甘示弱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搞不好我只是沒告訴你。”
  聞言他怔楞數秒,腦袋似乎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是,他連思路都像被截斷似的,無法有反應。
  “琪臻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她問。
  “說什麼?”回神時,他神情還有些迷惘。
  “說……”她瞧瞧他,試圖從他表情看出什麼,但無果。她猶豫好一會,再問:“她有沒有跟你暗示什麼?”
  “啊?”他疑惑。“你到底在說什麼?”
  “就是……”她吞吞吐吐,明明是簡單的一句話,她卻難以成句。
  “就是什麼?”
  “……她喜歡你。”她唇動了動,小聲說著。
  “什麼?”他聽不清,湊近臉。
  “她喜歡你啦!”她忽然揚聲,抬眼時看見他錯愕的臉。
  “喜……喜歡我?”他沒想過會有女孩子喜歡他,心跳有點快,還有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充斥心裡,好像有點開心、有點得意,他不自覺地慢慢揚起笑容。
  “對啦,她喜歡你。”彭璐盯著他唇角的笑弧,只覺有些刺眼。
  “你怎麼知道?”他有點不好意思,神情不大自然。
  “她說的。她讓我來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8:42

第十章

  他不說話,唇角隱約有模糊的笑意,一雙眼睛四處張望,似在掩飾他的不自在。
  “怎樣,聽了很開心吧?”看,他笑得多悶騷!
  何師孟輕咳一聲。“有人喜歡,當然覺得開心。”
  “那你要跟她交往嗎?”話出口,她忽感到緊張。
  “交往?”他摸摸頸背,表情有些為難。
  他為什麼不回應?“她說她喜歡你,要是她想跟你交往,你要不要?”
  “這重要嗎?”
  “怎麼會不重要?”
  “哪裡重要?”他納悶。
  “……”她張了張嘴,竟找不到理由,半晌,她想起什麼的表情,說:“因為琪臻讓我來試探你有沒有女朋友,我總要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才能回答她。”
  他根本沒想啊。這種要不要交往的問題,要他現在回答,他還真答不出來。
  況且,這也不是多重要的事,等發生了再來煩惱也不遲,萬一丁琪臻從頭至尾都沒那樣的意思,他現在是煩惱心酸的?
  他看著她,說:“這種問題要問也是她來問,怎麼會是你開口?”
  “……”她面上一陣熱燙,尷尬地說:“我跟她是好朋友,當然要幫她問,你不想說就算了。”她臉色一沉,轉身就走。
  何師孟沒跟上,只盯著她背影瞧。果然,近日總感覺她態度奇怪,卻找不出理由,本還以為是不是自己胡思亂想,現在看她那姿態,他可以確定不是他的判斷出了錯。
  只是,她到底是怎麼了?
  我最好的朋友是何師孟,他和我一樣,有雙大大的眼睛,但是他眼睛比我的長;他的鼻子很挺,眉毛很粗,像毛毛蟲;他長得比我高,頭也比我大,卻沒有比我聰明,我覺得我們差不多聰明。
  我爸爸是大同國小的體育老師,我媽媽是大同國小舞蹈班的老師,他的爸爸是大同國小的訓導主任,他媽媽是大同國小的音樂老師。因為我爸爸媽媽和他的爸爸媽媽是好朋友,所以我跟他也是好朋友,我們從小就認識了。
  他很厲害,會彈鋼琴,每次去他家玩,他都會彈兩隻老虎給我聽,他還會吹笛子,吹小星星。他就像我的收音機,我想聽鋼琴,就有鋼琴,我想聽笛子,馬上又變成笛子;他有時又像是我的護衛,跟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好像隨時隨地都在保護我。有次他因為感冒請假,沒辦法陪我,那一整夭我都很無聊,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因為他這麼厲害,所以我最喜歡他了,我希望跟他可以一輩子都當好朋友,永遠不分開。
  我最喜歡他了、永遠不分開……看見這段文字,彭璐笑了起來。
  她曾經有寫日記的習慣,這篇已泛黃的稿紙就夾在她的日記本裡。當初搬出家裡時,擔心日記這麼私密的東西留在家裡會被家人發現,所以將幾本日記帶了出來。
  為什麼以前會寫下這樣的作文?當年的自己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篇?小孩子心思單純,那時的自己一定是真的很喜歡他,也真心希望可以和他當永遠的好朋友,所以才這樣寫吧。
  也是啊,以前他們感情多好,好到她真的沒想過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局面。
  因為雙方家長均在大同國小任職,幼稚園他和她便在大同國小附設幼稚園就讀。第一天上學,她不習慣那裡的環境,不習慣沒有爸媽在身邊,她哭到斷腸,吵著要媽媽,後來老師把就讀隔壁班的他找來陪她,她才覺得安心。
  她不哭時,老師讓他回到他班級,她又哭得像是世界末日,老師無法可想,最後還是把他找來。他坐在她旁邊,陪她上課、陪她吃飯、午睡、點心,無論她問幾次“媽媽會不會來接我”,他總耐性地回應她“放學時你媽媽就來了”。
  她黏著他,他上廁所她也要跟著去;他不嫌她煩,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後來媽媽幾度拿這件事調侃她,說午睡時間是男女生分開睡,她卻聲嘶力竭要他陪睡,搞到最後老師也沒她辦法,讓他陪她睡,這一睡就睡到幼稚園畢業。
  她還記得一次他來家裡,她和大哥、二哥,還有他,四個一起玩躲貓貓,那次是二哥當鬼,二哥很精,她想了想,拉著他躲進床頭櫃裡。那是個大熱天,兩人躲在窄小的床頭櫃不過一會時間便汗如雨下,二哥一直沒來找他們,她不想認輸,躲著不出來。
  後來聽說大人找到他們時,兩人已是半昏迷狀態,幸好並無大礙,但嚇壞了兩家家長。當爸問起是誰先爬進床頭櫃,她怕挨揍,想也不想便將手指向他,爸媽當然不會揍他,可他回家後會不會挨他爸媽一頓揍,她就不清楚了。
  她讓他背了黑鍋,他也沒往心裡放,就好像不曾發生過那件事。
  諸如此類的生活瑣事可不少。細想起來,幾乎都是他在包容,那為什麼她不能包容他那天早上的情緒?他尚未走出失戀陰影呀。
  算了,她不跟他計較,明早去買個燒餅油條給他當早餐,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彭璐將翻出來的作文和日記本收起,熄燈準備就寢,門鈴卻響起來。她並未與何人相約,心裡有數門外是誰,透過貓眼見著外頭那人時,心裡還是有些緊張。她籲口氣,才將門拉開。
  他穿著風衣外套,下半身是牛仔褲,腳上套著深褐色的綁帶短靴,左手拎著安全帽。
  “你睡了?”何師孟看著她身上那件連身及膝睡衣。昨天早上是他不對,今早果然沒等到她來按門鈴,他想他是該主動求和才是。
  “沒,剛想去睡而已。有什麼事嗎?”彭璐冷冷淡淡的。
  “能跟你藉機車鑰匙嗎?我車送修,肚子餓了想去吃宵夜。”
  “喔。”她轉身拉開一旁鞋櫃上層抽屜,把鑰匙遞給他。她垂著眼,沒看他,開口說:“我要睡了,所以你回來時不用先還我,放你那裡,我明天上班前再找你拿。”
  他接過時,她手扶上門板,就要將門往外推,他卻開口:“一起去吃?”
  “啊?”她抬臉,入眼的是他局促的表情。
  “我要去喝熱豆漿,吃燒餅油條,一起去吧。”伴隨語末的是何師孟轉身的動作,他背著她說:“我先下樓等你。”不給她時間反應,他邁步離開。
  她回過神時,在原地呆了好一會,才掩門回房換衣。
  下樓時就見他已戴上安全帽,站在她機車旁,手裡抱著的是她放在座墊下置物箱的安全帽,她遲疑幾秒才走過去,主動拿走他手上的帽子,往頭上一戴。
  他沒說話,沉默地坐上機車,她跨上後座時,他發動車子,隨即將車子騎了出去;騎出去的瞬間,他感覺她抓了下他腰側,隨即又鬆開。他苦笑,目光微移,果然看見她雙手就貼在她的大腿上,似想與他保持距離。
  以前可不是這樣。她會騎單車是他教的,怕她摔倒他坐在後座,好穩定她心情,要摔就一起摔;有時想享受快感,她讓他騎,她坐後座,雙手扶在他腰上,下坡時,他耍帥地鬆開雙手,她在後頭緊抱他腰大聲尖叫。後來他學了機車,載她出門兜風,她不信他技術,坐在後頭也是緊緊抱著他的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8:52

第十一章

  曾經是那麼要好的兩人,後來皆因為一些考量而不再有那麼親密的動作,怕被誤會、怕引發不必要的聯想,所以配合別人的心情而收斂自己。成長,究竟給了他們什麼?是放下自己成為符合社會期待的人?還是成就出缺少勇氣的自己?
  其實當那一年他在球場上聽不到她的加油聲、賽後尋不著她追隨他身影的眼神、她扔下他和哲倫去福利社吃冰時,他便知道他們之間不一樣了,不再是什麼都能分享、什麼都可以談的關係了。
  就像現在,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找話題……“你等等要吃什麼?”
  “啊?”彭璐聽見他的聲音,但未聽清他說了什麼,她身子前傾,下巴幾乎靠上他左肩。
  他推高安全帽鏡片,稍偏著臉說:“你要吃什麼?”
  她看見他的側臉,濃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樑……她愣了一下才說:“再看看。”
  何師孟忽然煞車,她反應不及,身子往前貼上他的背,緊密不能分,她反應過來時,只看見一部自小客車遠去的尾燈。
  “要緊嗎?”他忽問。
  “沒事。”她雙手往後扶著後座把手,將臀部往後挪一些。
  “對不起。”他微側過臉,像是怕她沒聽見。
  “……沒關係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這年紀了怎麼可能還用這麼粗糙的手法捉弄女生。
  “我是故意的。”
  “啊?”怕自己聽錯,她湊前去聽。
  “我剛剛是故意的,我故意緊急煞車。”他揚高的聲音在風中散了去,但她聽得清清楚楚。
  “……反正你都道歉了。”所以就算了。
  “不是,我不是為這事道歉,我是為我昨天早上的態度跟你道歉。”
  沒想過他會用這樣的方式求和,一時之間她無法反應。
  何師孟沒聽見她有任何反應,以為她沒聽清他的話,遂大聲道:“對不起,我昨天早上不是故意發脾氣。”
  她本來也沒打算跟他計較,現在他聲音又引來身旁騎士側目,她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背。“你小聲一點,人家都在看我們了。”
  “不跟我生氣了?”他心情好,喜悅染上眼角。
  “豈敢。大爺你脾氣這麼大,哪敢和你生氣,失戀的人最大了。”話說得快,出口已來不及,她懊惱自己哪壺不開偏開那一壺。
  她坐在他身後,他又戴著安全帽直視前方,她瞧不見他表情,不知他情緒。
  到了豆漿店,他問她吃什麼,她要玉米蛋餅和熱奶茶;她聽見他向工作人員點了一根油條、一份蘿蔔糕、熱豆漿、熱奶茶,和一份玉米蛋餅。
  “蛋餅不要放蔥。”她聽見他這麼交代工作人員。
  坐下時,他脫著風衣外套,她偷偷盯著他,他忽然轉過臉龐看她。“我今晚特別帥?”
  彭璐臉頰一熱。“哪帥了?自戀鬼。”
  他扯唇笑。“不然你一直偷看我?”
  “我才沒看你,少臭美了。”她抽了雙免洗筷,剝去包裝紙。所以他應該是沒對她稍早前那句話生氣了?
  她氣呼呼的模樣有點孩子氣,他看她一眼,問:“今年除夕一樣提早打烊?”
  “嗯,每年除夕都是五點半就打烊。”現在的百貨公司在除夕夜都會提早打烊,好讓員工回家圍爐。
  “所以你也──”工作人員送上餐點,中斷了他們的對話。
  何師孟盯著工作人員的手,當對方將蛋餅擱上桌時,他皺起眉頭,問:“蛋餅加蔥了?”
  “對,我們蛋餅都有加蔥。”
  “我點餐時有說蛋餅不加蔥。”他面無表情,瞧不出情緒。
  “啊。”工作人員摸不清狀況的表情。“可能是煎台那邊忘了。”
  他還想說話,唇剛掀動,手背一陣溫熱。
  彭璐按住他的手,對工作人員笑著說:“沒關係的。”
  他看她一眼,在工作人員離開之前,交代了句:“這個留著,麻煩你再幫我送一份沒有加蔥的過來。”
  “人家也只是賺一點薪水養活自己,你何必這麼凶?”工作人員一離開,彭璐收回手,低聲說著。
  “還不是因為有人吃蛋餅時不喜歡有蔥的味道。還有,我是提醒,並沒有凶他。”他抓起油條,泡了下熱豆漿,大口吃著。
  她知道是自己龜毛。她不討厭蔥,甚至愛吃蔥抓餅、蔥油餅,但偏偏吃蛋餅時不喜歡有蔥的氣味,有些店家喜歡在煎蛋餅時在蛋液裡加入蔥花,那會令她失去胃口。
  “服務業很辛苦的,雖然你沒有凶他,可是口氣聽起來也有責怪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他們辛苦,但餐飲業如果連客人點的餐都做不好,日後還會有客人願意上門嗎?何況我沒有刁難他們,要他們做干貝蛋餅還是烏魚子蛋餅什麼的,我只是請他們不要放蔥。”他振振有辭。
  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翹了翹嘴,夾起蛋餅就要往嘴裡送。
  “不是不吃有蔥的蛋餅?”
  “但是都煎了,難道要浪費?”何況她也不是不吃蔥。
  “放著我吃。”何師孟把蘿蔔糕推給她。“先吃這個。”
  “我吃了那你吃什麼?”
  他指指那盤加了蔥花的蛋餅。“這個。所以你要幫我吃點蘿蔔糕。”
  彭璐不再客氣,在盤子邊緣擠了坨醬油膏和辣醬,吃了起來。
  “所以除夕你也會回去圍爐吧?”他接續稍早前的話題。
  “當然啊,這麼重要的日子一定要回家的。”
  “今年你哥說要在家裡辦一桌,請我們過去吃。”
  “我哥?”她疑惑地看著他。她嘴裡塞著蘿蔔糕,頰邊鼓成了圓,這稚氣的樣子有別于她白日妝容亮眼的成熟模樣。
  “我媽下午打電話給我,提了這件事。之前你哥餐廳開幕,我媽吃過那次的菜色後就念念不忘你哥手藝,前天在你家遇到你哥,跟他說想再去餐廳吃飯,讓他留個包廂,你哥說除夕他要在家裡煮一桌,邀我們過去你家吃,我媽答應了。”
  “真難得,我哥在家不下廚的,你今年有口福了。”二哥餐飲科畢業後,在幾家大飯店餐廳工作,去年年中開了一家日式料理餐廳,生意不錯,連她這個妹妹要去用餐也得先電話預約。
  他笑一下。“我媽真是厚臉皮,也不想想那是你們家的團圓飯。”
  “人多比較熱鬧。再說我大哥結婚後,過年都會出國去玩,我家剩四個人圍爐,感覺沒以前熱鬧。”
  工作人員送上她的蛋餅,她將蘿蔔糕推到一旁,拿起一旁辣椒醬瓶。
  “不要吃這麼多辣。”他看一眼,皺著眉頭警告。
  “還好,他們的辣椒不是太辣。”邊說邊擠辣醬。
  他抬手抽走她手上的醬料瓶,閒聊般的口氣:“那除夕那天我去接你下班,再一起回家。”
  她吃下一口蛋餅,聲音模模糊糊:“不用了。我隔天要上班,所以不會留下來過夜,我自己騎車回去。”
  “我也沒打算在家過夜,我還是要回來這邊。”
  彭璐表情疑惑。“為什麼不在家過夜?你又不像我,隔天要上班。”
  “我不用上班,但要趕稿,三月底要交,現在才寫完第一章。”
  “那天我看到的那個檔案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9:02

第十二章

  “唔。”他吃光手中油條,剝了免洗筷,夾起一小塊蘿蔔糕,沾了些醬料,送入口中。
  “我那天看的是第一章,你這幾天一直沒進度?”她低眼吃蛋餅,餘光覷見他夾著蘿蔔糕去沾她剛才沾過的醬料。
  “寫了又刪,所以有寫等於沒寫。”他口氣無奈。他可以寫出豐富的故事,但他的生活卻只剩電腦和寫稿,他用他貧乏的日子換來書中角色精采的歷練。
  她看著他將蘿蔔糕吃進嘴裡,臉上莫名竄上熱意。“為什麼寫了又刪?不滿意嗎?”
  “的確是不滿意。這幾天都沒什麼新的想法和構思,所以進度等於是零。”他覷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本來是有想法的,那件命案已經想好該怎麼進行,但忽然有只豬來拍我家門板,把我靈感拍飛了,所以稿子卡在那。”
  “哪裡有豬啊?”她喝口熱奶茶,看向他。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唇角有模糊笑意,她瞬間明白他意思。她嚼著蛋餅,不以為忤。“我是豬的話,那你就是豬一樣的隊友。”她哈哈大笑。
  她笑聲愉快,眉眼彎彎,他看了心情甚好,不和她計較。
  彭璐忽想起什麼似的,瞠圓了眼睛。“既然你寫不出來,不如就由我來試試看吧。”
  “你?”他瞪大眼。
  “不是說我把你的靈感拍飛了嗎?我來幫你寫。”她笑咪咪的。
  “謝謝,並不需要。”
  “不然你又要怪我害你沒了靈感。”她咬著筷子,模樣俏皮。
  “我寧可沒靈感,也不要你幫我寫,等等毀了我的名聲。”
  “啊啊啊,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啊。”她怨怪的眼神。“搞不好我寫出來的會讓你一夕之間爆紅,首刷三天銷售一空,還拍成電影。”
  爆紅?“免。你別讓我爆血管就好。”
  “什麼啊,過分。”她笑,桌下的腿踢了他一下。
  他瞪她一眼,唇角慢慢浮出暖意。
  “何師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個命案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想知道?”他看她一眼,喝光豆漿。
  她用力點頭,一臉企盼。
  “我幹嘛告訴你?你不是說你不看我的小說?”
  “真的很小氣,好歹我幫你抓出錯字。”桌下的腳又踢他一下。
  他這次反應快,及時起身,讓她那一腳落了空;他拿錢包,笑著去結帳。
  直到送她到家門口,她還在追問那件命案。“她到底是自殺還他殺?”
  他笑著看她,並不說話,彭璐打開大門,回首見他只是靜立在那,她忽得意地說:“我知道,她一定是自殺。”
  她翹著下巴,面露篤定之色。他一方面不想讓她太驕傲,一方面也想聽聽她想法。“為什麼是自殺?”
  “他殺就太簡單了。”不符合他的風格。
  “只是這樣?”他挑眉。
  “牆壁上一定有玄機,否則檢察官不會看到牆壁後,提出她可能是自殺的疑問。”她笑咪咪地問:“我猜對了吧?”
  “我寫的東西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一隻豬破解。”
  她想了想,說:“反正到時候書出版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你不是不看我的書?”
  “對呀,我不買你的書,但我可以看盜版確定她是不是自殺啊。”
  明知她說笑,何師孟仍是錯愕地瞪著她,她哈哈大笑。
  彭璐轉身脫鞋,他看著她的背影問:“剛剛才吃過燒餅油條,明天就不要再買那家給我吃了。”
  她轉身看他。“我又不是你老媽子,為什麼要專程幫你準備早餐。”她轉了轉眼珠,喜道:“不然你告訴我那個女生是自殺還他殺。”
  “幹嘛這麼執著這個問題?”
  她晃了晃頭,才說:“想測試一下我的推理能力好不好啊。”
  他嗤了聲,道:“我不可能透露內容給你,這是身為作者該保有的職業道德。”
  “不說就不說,我等網路盜版出來。”她套上脫鞋,把機車鑰匙放進抽屜。
  “……”這女人真是……不氣死他很難過是吧?
  彭璐將鑰匙收進抽屜,想起什麼,問他:“你車什麼時候會好?”
  “不知道。修車廠會電話通知,應該就這兩天吧。”
  她把機車鑰匙拿了出來,遞過去。“先放你那。我明天晚班,應該會睡到中午才起床,你要出門就騎我的車,我上班前再下樓跟你拿。”
  何師孟接過車鑰匙時,不經意間碰了她的手,想起上次她燙傷手指,遂握住她手心,試圖看她那根手指。她抽回手,將門掩了一半。彭璐從門後探出半張臉,下逐客令:“大作家,晚了,不請你進來坐,快回去寫你的稿。”
  不給他回應時間,她掩上門;她靠著門板,聽見他腳步遠去的聲音。
  她合上眼,想著他吃她吃過的蘿蔔糕、沾了她沾過的醬料,感覺有一點快樂,也有一點憂傷。她只能這樣,從兩人的唇槍舌劍或揶揄調侃中,偷一點相戀的感覺。
  ※
  “那個南瓜臘味飯真的太好吃了。”喝光碗裡的佛跳牆,何母再次讚歎稍早吃過的臘味飯。
  彭家二哥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著一盤甜點。“上個月剛想出來的,試做後覺得滋味很棒,馬上列入菜單。”
  “我沒想過南瓜也可以當容器,一般都是用鳳梨。”何母盯著那個已空的南瓜容器,想著南瓜那麼硬,是怎麼挖空的?
  何父拍了下身旁老友的肩。“有個會做菜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彭父吹了吹熱湯,喝了一口才說:“他回家才不下廚,不然你自己問他。”
  “那有什麼關係?每天在餐廳忙,回家休息這很正常啊。”何父幫忙說話。
  “還是何伯伯比較體貼。”彭家二哥將一碗碗甜品放至桌上。“來,這是我自己做的芝麻乳酪,讓四位老師烏髮又補鈣。”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講話?”何母像第一天認識他,她側首看老友。“嘴變這麼甜,交女朋友了?”
  彭母搖首。“我哪知道,他也不會告訴我。孩子長大了有他們自己的想法,才不讓我們管哩。”
  “說得也是,像我們家師孟……”何母看了看那個空了的位子。“人呢?剛剛不是還在?”
  “喔。”彭二哥坐了下來。“跟璐璐進去裡面切水果了。”
  “是哦?”何母側著身子,試圖從半敞的拉門往廚房裡看,雖看不見人影,但隱約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你們師孟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彭母問。
  “看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何母應聲。
  “應該是放下了吧。”彭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這孩子我看他這麼久,心情好壞我多少看得出來,他沒你們想的那麼脆弱。”
  “但是剛分手那陣子,真的死氣沉沉的。”何母憶想那段時間孩子曾回來一次,看著鬱鬱寡歡的,她忍不住歎口氣,又道:“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本來以為會結婚的,就這樣分手。”
  “分也好,免得真結了才來離婚。”彭父說。
  “爸,哪有這樣安慰人的。”彭家二哥翻了個白眼。
  “我是實話實說啊,師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難道要說假話?況且他跟那個丁小姐之前也分手過,常鬧分手,感情能多長久?”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9:11

第十三章

  “唉,對啦,現在分一分也好,不然婚結了才在那邊鬧要出國讀書,那才更麻煩。”何母吃了兩口乳酪,有些可惜的語氣:“我不是要說丁琪臻的不是,是我當初聽到我們師孟交女朋友時,還以為是璐璐,怎麼曉得帶回家的是我沒見過的女生。雖然有點失望,不過孩子的感情哪是我們能插手的,丁琪臻也乖,就這樣看他們交往這麼久,結果突然說她要去讀書。”
  “讀書也不是壞事,總不能不讓她去讀,要是堅持不讓她去,以後也會有問題。”彭母拍了下身旁的二兒子,“像我們這只,從小就不愛讀書,我多煩惱,還好後來讀了餐飲,現在有點成就,不然我多替他擔心啊。”
  “哪有孩子不讓父母擔心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然後就莫名其妙長大了。”何母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也是。好像才一起懷孕,結果裡面那兩個都這麼大了。”彭母笑了笑,又說:“其實我常常想著我們家璐璐跟你們師孟可以湊一對。”
  “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哪是我們想怎樣,他們就乖乖照做的?”彭父說。
  “但我看他們氣氛不錯。”何父拉長脖子看向拉門那一側。
  “不錯就不在一起啊。他們兩個真的是很奇怪耶!”何母聽著那隱約傳出的談話聲,忽問:“璐璐不是沒有男朋友?”
  “沒有。每次問她都說忙,工作時間長,沒有機會認識。”彭母看一眼二兒子。“有沒有聽你妹提過男朋友?”
  彭家二兒子瞠眸以對。“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
  “也許師孟這次和丁琪臻分開後,會和璐璐發展出什麼也說不定,看他們就是很合適的一對。這樣的兩個人,怎麼當初沒有在一起?”何母一臉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就住樓上樓下,不是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也只能隨緣啦,我們在這邊操心,他們不在一起,我們又能怎樣?”何父顯得較淡然。
  裡頭又傳來那對被談論的男女的聲音,下一秒兩人從裡頭走出來,彭璐端著盤子,裡頭的點心還冒著熱氣,何師孟一手端水果盤,一手去捏她盤裡的點心。
  “跟你說不要偷捏,很燙。”彭璐手微移,避開那只大手。
  “我光明正大,不是偷。”
  “不管怎樣,它剛烤好,一定很燙,等一下再吃啦。”
  “這種東西就是剛出爐最好吃,皮一定很酥。”何師孟長手一探,她閃過,快步走到餐桌前。
  “不行,你手有洗嗎?不准你用手!”她幾乎尖叫,隨即將盤子放上餐桌,上頭是一個個黃澄澄的元寶。“二哥,我看它烤好了,就把它拿出來,應該是可以吃了吧?”
  “可以。”彭家二哥將元寶分給每個人,說:“這是元寶酥,祝大家吃了有賺不完的元寶。”
  “你真的是談戀愛了吧?突然變得這麼會講話。”何母接過元寶酥,拿叉子從中間劃開,裡頭是紅豆餡和蛋黃,香氣誘人。
  “何媽媽,我覺得我二哥是因為開了餐廳的關係,因為要招呼客人。”彭璐叉了一片水梨,咬得脆聲響。
  “也對。也許可以從客人那裡遇上聊得來的女生。”何母瞄一眼兒子,再看向彭璐。“那你呢?你工作上真的都遇不到適合的物件嗎?我剛還在跟你媽聊,說你都沒交男朋友。”
  才又咬下水梨,甜甜的含在嘴裡,喉頭有些苦所以訥訥不能言語,半晌,彭璐才說:“因為顧客都是女生,所以真的沒有機會遇到。”
  “總會有男生去問產品吧?真的一個男性顧客都沒有?”
  “有是有啦,但都是陪女朋友來買,我總不能當小三。”她吃掉水梨,摸了摸元寶酥,溫度已涼了些,她直接用手抓起,正想咬下,身旁男人湊嘴過來,咬下一大口。
  她怔怔瞪著那不見一大口的元寶酥,偏首瞪向兇手。“你幹嘛吃我的?”
  “你最近太胖了,這個熱量應該很高,我幫你減少熱量。”何師孟嘴角還有偷吃痕跡。
  “何師孟你今年幾歲啊!”何母瞪了兒子一眼,溫柔地看著彭璐。“璐璐我們別理他。剛剛你說你工作上遇不到物件,不然何媽媽幫你介紹好不好?”
  匡當一聲。何師孟在幾雙目光同時落在他面上時,拾起落地的湯匙,面無表情地說:“手滑。”
  太遜了,這種謊話誰信?何母瞄了不長進的兒子一眼,看著彭璐再問:“怎麼樣?我有個同事的兒子現在是醫院的住院醫師,長得高大英挺,一表人才,跟你站在一起一定很配。”
  彭璐相當為難。她不想刻意去認識什麼人,那樣不易見到對方的真性情,她嚮往的是從日常的相處中瞭解這個人的一切,所以為了認識而認識,不在她的考量裡,何況她心裡始終有個人,但現在開口的是何媽媽,要是當面拒絕,又顯得自己太不給面子、太不懂事。
  “醫生哪裡好?又忙又累,有時間戀愛嗎?再說了,臺灣醫生很操勞,以後早死。”何師孟不鹹不淡地說著他的想法。
  “大過年的講什麼死。”何父一掌拍過去。
  “我說實話啊,醫生工作超時猝死的例子又不是沒發生過。就算不是猝死,也要小心隨時發生的暴力事件,沒病床要被狠揍,沒馬上處理病況要被痛毆,沒救活病人要被告、被抬棺抗議。你們說當醫生有什麼好?危機四伏。”他慢條斯理地吃著元寶酥,神情很淡,像在說外面天氣不錯似的。
  “……”醫護人員也太慘了。何母整整神色,轉眸熱切地看向彭璐。“醫生不好沒關係,不然我還有另一個同事的兒子也不錯,在市政府上班,公家機關很穩定,不怕餓著你。”說話同時,在桌面下的手,拍了下身側好友的腿。
  彭母意識到什麼,忽開口說:“這個不錯,公家機關好,找時間讓你何媽媽和對方約一下,去跟人家認識看看。”
  “媽,我工作很忙的。”以為自家阿娘會站在自己這邊,卻沒料到阿娘是這種反應。
  “不管怎麼忙,總是要找物件,先見面認識看看,又不是要你馬上嫁人。”
  “你媽說得對,你看哪天休假,跟你何媽媽說一下,好讓她安排。”彭父加入勸慰行列。
  “本來我們巴望著你和我們家師孟會有什麼火花,哪裡曉得你們不來電。既然這樣,就讓你何媽媽幫你物色物件,你也是我看大的,就像我女兒一樣,我很希望你能找到好對象。”何父語重心長。
  “在公家機關上班就一定是好物件嗎?你們難道沒看新聞?裡頭很多人因為抱著自己是鐵飯碗的心態,所以進去以後不思長進,還成天渾水摸魚,每天輕輕鬆松地工作,養出了一個又一個啤酒肚,這樣的人值得依靠?是好對像?”何師孟又迸出他的一番想法。
  “……”何母唉唷一聲,揚聲問:“現在是幫璐璐找對象,又不是幫你找,你這麼挑剔做什麼?”
  “就是啊,人家璐璐都沒說話,你急什麼?”何父出聲,夫妻倆一搭一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9:23

第十四章

  “我……”他張了張嘴,一會才擠出話:“我是怕你們幫她亂找物件,怎麼說我跟她也是從小認識到現在的朋友,我可不希望將來哪天她嫁錯老公,半夜打電話來跟我哭訴。”
  “為什麼我要半夜打電話跟你哭訴?你就不能祝我幸福嗎?”彭璐不以為然地睇著他。“我一定會嫁得很好,你不必為我擔心,謝謝。”
  “……”為什麼會有一種他被大家針對的古怪感?何師孟不說話了。
  抱著自己是鐵飯碗的心態,所以進去以後不思長進,還成天渾水摸魚,每天輕輕鬆松地工作,養出了一個又一個啤酒肚,這樣的人值得依靠?是好對像?”何師孟又迸出他的一番想法。
  “……”何母唉唷一聲,揚聲問:“現在是幫璐璐找對象,又不是幫你找,你這麼挑剔做什麼?”
  “就是啊,人家貓璐都沒說話,你急什麼?”何父出聲,夫妻倆一搭一唱。
  “我……”他張了張嘴,一會才擠出話:“我是怕你們幫她亂找物件,怎麼說我跟她也是從小認識到現在的朋友,我可不希望將來哪天她嫁錯老公,半夜打電話來跟我哭訴。”
  “為什麼我要半夜打電話跟你哭訴?你就不能祝我幸福嗎?”彭璐不以為然地睇著他。“我一定會嫁得很好,你不必為我擔心,謝謝。”
  “……”為什麼會有一種他被大家針對的古怪感?何師孟不說話了。
  “愛情小說?”何師孟訝問的同時,腦袋裡飛快轉著,他能想得到的就是他最近印象較深的作品。“啊,是不是什麼雷的?”他總忘了書名。
  那他恐怕得拒絕了。無關喜好,是他風格一貫寫實,他寫不來浪漫和纏綿悱惻,也未曾嘗試過情欲情節,即使他書中不乏女性犯案者或情殺案,但內容對愛情並無多著墨,只在於人性的刻劃。所以要他寫男女間的濃烈情感糾葛、愛恨癡纏,只怕畫虎成犬。
  更進一步來想,他看了幾本彭璐先前推薦的言情作品,論情節架構與文筆,以及對感情描寫的細膩度,他不以為自己有能力超越言情女作家,何不待在自己熟悉又擅長的領域?
  “哈雷啦,哈哈哈!”他的編輯在彼端暢笑出聲,續道:“開玩笑的。我們是走青春校園風格,就像這兩年很流行的那種校園愛情電影,很單純的那種男女之情,沒有陰影的。”
  校園愛情電影……他大概明白是哪種風格了。
  “怎麼樣?青春校園應該可以接受吧?老闆覺得這塊市場還可以做,所以想另開一個書系,由你打頭陣,預計明年國際書展推出,你有很充裕的時間可以慢慢寫。”
  “為什麼是我?”畢竟他不曾寫過愛情。
  “知名推理靈異小說作家第一本校園愛情故事,你不覺得很吸睛嗎?”
  並不。但他當然不會這麼回應。
  “我們也有跟幾位在網路上具有知名度的作家邀稿,他們本來就是寫這類型的作者,讀者看到他們的新作,會有期待,但一定不如你的高,因為你只寫推理和驚悚靈異,大家會好奇在你筆下的愛情又是何種風貌。”
  他想了想,只道:“有些難以想像我筆下的愛情故事。”
  “就是這樣才有期待感!就是要讓人難以想像啊啊啊!你真的有聽懂我在說什麼對不對!我好感動啊嗚嗚嗚!”編輯熱血呐喊。“我們真的太有默契了!”
  “……”這傢伙哪時生病的?
  “怎麼樣?應該不難啊,你只要回想一下你的校園生活,一定會有靈感的,難道你沒在學生時期談過戀愛?”
  學生時期談戀愛?有,怎會沒有?他這輩子就交過一個女朋友,正好是學生時期的事,他還記得那年他高中一年級……
  課堂上,國文老師發下期中考考卷,檢討過後,做了個調查,問大家二年級選組的方向;舉手後,發現班上同學居然只有五分之一想選文組,他開始語重心長地訓著他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說他們班是他教的班級裡,成績最差的一班;他說他們不該以為自己未來要選擇理組,就能漠視國文;他說只要學好國文,數學成績自然也就跟著好;他說……屁咧!最好是這樣。
  何師孟打了個呵欠,長眼快眯起。夏末的午後,微風送爽,睡上一覺多好,幹嘛要聽這個國文老師說這些毫無建設性的話?他頭微仰,又打了個呵欠,目光垂落時,不意覷見前頭那兩人的動作,璐璐和哲倫是在……傳紙條?
  他眯了眯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有什麼話不能下課說,非要傳紙條?他們在聊什麼?為什麼不傳給他?他不是他們的好朋友嗎?他們又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
  那張紙條又從他前座傳到他右前方了,到底寫些什麼,這麼神秘?他身子前傾,抬指準備戳戳前座人的背,目光不經意瞟見她襯衫制服下隱約的內衣痕跡,他忽然尷尬,片刻才抬指往前一戳。
  背後被碰了下,彭璐微側首,就見何師孟指指她,又指向楊哲倫背影,她不明所以,擔心被前頭因為此次期中考班級成績不佳而嚴重受挫的國文老師發現,遂轉首望向講臺。
  “……”這是被忽視了?何師孟長腿忽然一抬,從桌下往前座的椅腳一踢。
  彭璐回首看他,一臉納悶。
  “你們在傳什麼紙條?”他湊進臉,壓低聲音。
  她愣一下,表情不甚自然。“沒有。”
  “我明明看見你和哲倫在傳紙條,還傳得很勤,有什麼事不能下課講?”
  “沒什麼事,上課無聊,亂聊而已。”
  “是嗎?”他顯然不信。“我也覺得上課很無聊,不然你紙條借我看?”
  她微蹙秀眉。“為什麼要借你看?”
  “因為我很無聊,快睡著了,看看你們寫了什麼,也許我精神會好一點。”
  “我們寫的也很無聊,沒什麼好看。”楊哲倫在紙條上問她,她是不是喜歡何師孟?她告訴他,她和何師孟從小認識,到現在十幾年,感情深厚,當然是喜歡的。
  楊哲倫卻說他指的是男女之間的感情。男女之間?她當真未曾想過。也許因為從小看到大,好像也不覺得何師孟特別;也或許是因為太熟悉了,就像家人一般,哪還會去想她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更不像琪臻那樣,還會注意他長相。
  但哲倫一問起,她才細想她這陣子的古怪。聽見琪臻讚美他,明明心裡也肯定他,卻不想附和;看琪臻目光追隨他,她心裡有些不舒坦,好像一個本來只屬於自己的東西,現在卻有人發現這東西的美好;看他被琪臻稱讚時,那種得意、意氣風發的姿態,她有一種好像被忽視的感覺……她覺得她好像要失去一樣她很喜歡、很在意的玩具。
  不,不是玩具,是他這個人。對,她想她應該是喜歡何師孟,才會在琪臻向她表示喜歡何師孟時變得如此奇怪,覺得自己將要失去什麼了、害怕未來他會淡出她的生活……
  她當然不能對哲倫坦白這些,因為她也是直到今天才去試著剖析自己的心態,也因為哲倫和他是死黨,萬一哲倫將話傳到他耳裡,他會怎麼想?她覺得心情忽然糟糕起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9:32

第十五章

  她不說話,何師孟確定國文老師沒注意這邊,才又說:“有沒有這麼小氣?
  看一下又不會怎樣。我們可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怎麼可以存在秘密?何況從小到大,你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好朋友好朋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在他心裡,她是不是就只是一個好朋友而已?那琪臻呢?他對琪臻又是什麼想法?
  “我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你知道我月經哪天來嗎?”她不知哪來的脾氣,開口後,覷見他錯愕的表情,才後覺想起自己說了什麼。
  她臉一紅,轉過去看講臺,不再理他。
  “……”真的不讓他知道就是了?
  何師孟瞪著她背影。她真是太令他生氣了,枉費他們這麼多年的交情,她居然和別人有了秘密,還不讓他知道。他決定要跟她生氣,這次不這麼簡單就和她和好,除非……除非這個週六的校慶運動會,他跑男子組四百公尺接力時,她願意像過往那樣在場邊用力為他加油。
  結果一場大雨壞了他的打算。
  週六清晨開始下雨,這一下,下到了校慶開幕,操場上表演節目的同學們淋了一身濕,斷斷續續地又下到中午,各教室樓梯走廊間的地板,也因為這場雨而變得潮濕不已。
  通常這樣的活動,各班家長都會自掏腰包,請孩子和班上同學喝個飲料,鋁罐裝的運動飲料、鋁箔包飲料、寶特瓶裝的茶類均有家長送來,一箱箱地迭在班級位置上。
  中午午餐時間,又有家長送來手搖杯珍珠奶茶,班導師派了四個同學,將成箱的飲料先搬回教室置放。
  “這些飲料要喝到什麼時候?”丁琪臻抱著一箱鋁箔包紅茶踏上階梯,地板濕滑,她晃了下。
  “小心。”身後何師孟一手撐住她腰,她站穩了才收手。
  “謝謝你。”被心上人扶了一把,丁琪臻很開心。
  “昨天天氣那麼好,想不到今天雨下不停。”楊哲倫手上是較有重量的寶特瓶裝飲料,上面還迭了一箱家長送來當點心的牛角麵包。
  “早上起床看見下雨時,有看了下新聞氣象,會下個好幾天。”何師孟說話時,不由自主微側身,瞟向身後比自己低兩階的身影上。她低垂眉眼,不知看著哪裡。
  那天她不給他看紙條後,他至今未跟她說過一句話,上下學也不再與她一道,還以為她會主動找他攀談,想不到她一個字也不提,他們這樣算是……冷戰?
  “會下好幾天哦?”丁琪臻抱怨又擔心的口氣:“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下午的大隊接力。”
  “難免。不過每班都會受影響,也不會只有我們,應該不用太擔心。”何師孟邁著長腿,一跨就是兩階。
  “也對。”丁琪臻想起什麼,回頭往下看。“璐璐,你八百公尺沒問題吧?”
  八百公尺是每班推出男女各一名,班上女生似乎不擅長長跑,挑不出選手,班導決定推舉出一名選手,有同學知道彭璐的父親是體育老師,提名她參加,舉手表決後,一致認定由她參加最適合。
  彭璐心思早飄得老遠,未聽見丁琪臻的話。
  剛才,她看見師孟的手輕輕地扶在琪臻腰後,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進展?
  “璐璐。”未得到回應,丁琪臻再喚。
  她猛然回神,楞楞的表情。“啊?”她抬眼望向丁琪臻,卻先觸及何師孟投在自己面上那若有所思的凝視,她別開目光,看著琪臻。“你說什麼?”
  “我問你下午的八百公尺沒問題吧?”
  “喔。”她想了想,聳肩說:“不知道,就盡力跑,跑完就好了。”
  “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加油。”
  彭璐笑一下,沒有說話,身後忽有嬉鬧聲。
  “借過借過!哈,不要這……啊!”
  她尚不及反應,只感覺左側一道力量過來,她重心失衡,腳下一滑……回過神時,人已倒臥在樓梯轉角平臺上,手中鋁罐飲料滾落一地。
  “璐璐!”三人同聲,何師孟正欲下樓探看,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有沒有怎樣?”楊哲倫快步下樓,手上物品扔在一旁,他一手環過她的背,撐著她坐起來,一手握在她手臂上。
  她只覺得好痛,想借力站起身,左腳腳踝一陣刺痛。她五官皺起來,表情痛苦地說“腳……腳好痛。”
  “怎麼樣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丁琪臻跑下來,身側跟著何師孟。
  何師孟把物品擱下,蹲下身來,握住她左小腿,她倒抽口氣,眼淚含在眼眶。
  “好、好痛,你輕一點。”
  “會不會是扭傷?”楊哲倫看著她被何師孟握住的左小腿。
  何師孟知道自己並未出力,她卻嚷痛,他擔心情況可能比扭傷還嚴重。“比較怕的是骨折。”
  “骨折?”出聲的是那名闖禍的同學,他抱怨身旁女同學:“都是你啦,要不是你搔我癢,也不會撞上她。”
  被指責的女同學臉上一陣青。“我怎麼知道你怕癢。”
  “我看先送她去健康中心好了。”何師孟話剛出口,楊哲倫一手繞過她腿膝下,將她托抱起來,轉身就往樓下走。
  他楞了楞,莫名的失落感讓他停步,不試圖跟上了。
  “我們也去看看好了。”丁琪臻說完,見他還杵著不動,問:“你不去嗎?”
  何師孟猶豫兩秒,搖首說:“不去。”
  “為什麼?你跟璐璐不是很要好嗎?”她探究著。
  “那跟我和她要不要好沒關係,我不是醫生還是護士,去也沒用,反正有哲倫在那裡陪她,應該不需要我過去了。再說飲料散一地,也是要收好。”他彎身,拾起一罐罐的鋁罐飲料,放進箱子裡。
  丁琪臻想了一下,也決定留在現場幫忙把一地飲料收一收。難得可以這樣親近他,又只有他們兩人,她確實該把握機會,尋思一會,她開口:“對了,我看你數理成績很好,以後會選理組吧?”
  “嗯。我對文科沒興趣,數理有趣多了。你呢?”他邊撿拾飲料罐,隨口問著。
  “我要走文科,想讀中文系。”
  “不會太無聊嗎?”他不愛那些古詩古文,讀了就想睡。
  “怎麼會?你不覺得中文很有趣嗎?你看古人發明了‘青’這個字,它原是表示美好,加個‘人’,就成了‘倩’,你看《倩女幽魂》裡的小倩多美;還有,把‘青’字加上‘水’,就是‘清’,清水就是很乾淨的水;如果加上‘日’,就是太陽很美好,晴朗無雲。”
  她表情生動,眼睛亮晶晶的,他才發現丁琪臻這女孩也滿可愛,特別是她那雙眼睛,雖然不大,但時常以一種專注、崇拜的目光看他,好像他是她眼裡最美好的風景,而那樣的目光會令他有些得意、有些滿足。
  “如果加上‘心’,那就成了‘情’……有情人終成眷屬。”她笑得很甜。“你看,這樣的句子多美,只有中文才能做到這一點,所以我一定要考上中文系。”
  “加油。”他笑一下,拾起最後一罐飲料,抱著紙箱起身。“雖然還很早,但先預祝你如願考上中文條。”
  丁琪臻也抱起箱子,跟在他身後往樓上走。
  “你小心一點,地上都是雨水,會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9:46

第十六章

  “好。”她偷覷一眼他高大背影,深呼吸幾口後,鼓起勇氣問:“師孟,我數學讀得不好,你能私下教我嗎?”
  彭璐經由學校轉送醫院檢查,確定是腳踝骨折,但幸好沒有位移,不需動刀,石膏固定四至六周即可。剛打上石膏有些不舒爽和不習慣,家人幫她請了兩天病假,要回學校的早上,何師孟一早就來按電鈴。
  “是師孟啊,怎麼這麼早?”才剛過六點。彭母將大門拉開,讓他進屋。
  何師孟輕頷首。“師母早,我來接璐璐。”
  “你要接璐璐?”
  “對,接她去上學,她現在腳不方便,應該需要有人陪著。”
  “不用啦,你彭老師要開車送她過去,她現在搭公車可能不是那麼方便,所以最近應該都是彭老師接送她。”
  “但是她去到學校要上下樓,所以我一定要陪著她。我爸有開車來,他會送我們去學校,師母請放心。”他指著門外,一部自小客車停在那,副駕駿座車窗降下,駕駛座上的何父一張臉笑咪咪的。
  彭母走出去,半彎身,對著何父說:“你怎麼這麼客氣,還專程來接璐璐。”
  “不是打了石膏嗎?搭公車很不方便,我才想說乾脆開車送他們去學校,而且璐璐上下樓應該要有人攙扶,我讓師孟陪著她。”
  “真是謝謝你,讓你這麼麻煩。”彭母想了一下,說:“這樣好了,讓師孟搭我老公的車,反正我老公是一定要送他女兒去到學校才放心。”
  何父離開後,彭母上樓喚彭父起床,留何師孟在客廳等候。一會時間,彭璐穿戴整齊,拄著拐杖從裡頭一間房間走出來;他記得那房間是孝親房,她爺爺奶奶每隔數月便會過來住一陣子,大概是她腿不方便,才暫時住那間房。
  一腳帶傷,行走已不方便,又是生平第一次用拐杖,彭璐小心翼翼。她右手腋下夾著拐杖頂部,手握住把手,吃力地栘動拐杖,右腿一蹦,才上前一步,短短幾步路,她走得汗流浹背。
  “你書包呢?”何師孟原想上前攙她一把,但他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在她身邊,還是得讓她習慣使用拐杖。
  彭璐太專心於步伐,以至於客廳杵了個人也未察覺,他一出聲,她嚇了一跳。“你怎麼會在我家?”
  “來接你去上學。”他兩手滑入褲袋,歪著頭看她。
  “接我?”她疑惑的表情,他們明明還在冷戰。
  “你這樣能自己上樓進教室嗎?”
  “我爸要開車送我,他說這段時間他都會接送我。”
  “我知道,你媽剛剛有說,所以她讓我搭你爸的車,但你上下樓不方便,還是要有個人看著,至少我還能幫你拎書包和餐袋。”
  她意外他這份心,心口脹著暖意,畢竟他們在今天之前,還處於冷戰中。她呵口氣,壓下心中那點驚喜,抿抿唇,問:“你怎麼知道我打石膏?班導跟全班說了?”
  “他是有和全班說你因為打石膏要請兩天假,不過運動會那天我回家後有跟我媽提一下你受傷的事,她有打電話給你媽,所以我那晚就知道你的情況了。”
  她點頭。“我媽呢?”
  “說要上樓去叫你爸起床。”
  她拄著拐杖慢慢往餐廳移動。“你吃過了嗎?”
  “還沒,太早起了,我媽還沒做好。本來是我爸說要送你去學校,早餐打算路上買,你媽應該是不好意思麻煩我爸,就讓我搭你爸的車。”他擱下書包,隨她身後走。
  “那就一起吃吧,不知道我媽今天準備了什麼。”
  後來彭父將他們送到校門口時,已近早自習打鐘時間,何師孟兩肩各掛著一個書包,另一手拎著兩人的餐袋,空出的那手隨時準備攙扶她。
  “快打鐘了,我看你先上去,我自己慢慢走就好。”彭璐看著他。
  “不差這一點時間吧,班導要是知道我是熱心助人,才不會記我遲到,搞不好還賞我一支功,期末操行滿分。”怎麼可能放她一個人上樓?
  “……原來是為了操行才這麼熱心。”她笑一下,輕聲說,似是自語。
  何師孟沒聽見她的低語,他盯著她裹上石膏的腳,問:“要打多久?”
  “大概一個月至一個半月。”她走得相當慢,面上已冒出一層薄汗,她抬手去揩額際汗滴,卻不小心揮到夾在一旁固定劉海的髮夾。
  “等一下。”何師孟忽停步,看著她發上快松脫的髮夾。
  “要做什麼?”她繼續艱辛地往前走。
  “等一下就對了。”
  她停步看他,他忽然上前,五官在她面前放大,她臉上一熱,垂了眉眼。
  “拿著。”把餐袋塞到她手中,他抬手將她髮夾取下,以指為梳,整理她微亂的劉海後,將髮夾別上。他瞧了瞧,滿意地笑:“這樣就可以了。”
  以往與他並肩走在一起、與他打打鬧鬧,身體的接觸不知多少回,卻不曾有過此刻這樣緊張的感覺,心跳很快,咚咚咚的連自己都聽得見,好像心臟隨時都會蹦出胸口。
  何師孟不知她心思,把餐袋拿了回來。“走吧,你慢慢來就好。”
  她拄著拐杖往前,心思千回百轉。他好像對她很關心,但那天哲倫送她到健康中心,他怎麼沒跟上來?是不是因為琪臻的關係?他們進展如何?
  “對了,你兩天病假的作業我都給你收在抽屜,本來要幫你帶回,放學後送去你家,但班導說要讓你好好休息,要我不必把作業送過去給你。”
  她神思不屬,沒有應聲,他繞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你幹嘛嚇人?”
  “我嚇人?”他揚聲:“我是在跟你說話,你連理也不理。”
  “你說什麼?”
  他有點不爽,好心告知,卻成了嚇人。何師孟微眯起眼看她,道:“我說你怎麼這麼笨,上個樓梯也能把自己摔成這樣。”
  “又不是我的問題,是那個同學來撞我。”她轉過臉,不再理他,一步一步吃力地走著,直到樓梯口,她才停步。
  平時上下樓梯不覺得困難,這一刻望著那一階高過一階的樓梯,她忽心生畏懼,不知道是該拎起拐杖、撐著樓梯扶手單腳跳上去,還是以拐杖撐著階梯,慢慢上樓?
  即使有點不高興,見她這樣,何師孟心裡軟了軟。他上前,將餐袋塞到她手中,再把她的書包斜背上她的肩。她不明所以,怔怔看著他又將他的書包背帶掛在他頸背上,書包垂放胸前,取過她拐杖放置一旁。
  “拐杖拿走我要怎麼上樓?”她單腳站立,傷腿向後抬,手搭在樓梯扶手上以維持身體重心,眼帶抱怨地看著他。
  她這什麼態度?“有拐杖你也上不了樓,要不然也不會杵在這不動。”他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在她身前蹲低身軀,道:“我背你,上來。”
  “背……你要背我?”彭璐訝問。
  “不要問這種問題,我剛不是說得很清楚了?”
  “不、不用的,我可以自己慢慢上去。”
  他站起身來,直勾勾盯著她瞧。“你打算怎麼上去?抱著拐杖單腳跳?”
  對呀,她該怎麼上去?醫生只交代去買拐杖用,也沒教她怎麼使用,她察覺自己施力點不對,走幾步路上臂便開始泛酸,她也懷疑自己能否單靠自己的力量上樓。但讓他背……真的很奇怪。“不然,你扶著我,我跳上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19:55

第十七章

  “不要。”他拒絕得很乾脆。
  “……”她張了張嘴,與他大眼瞪小眼。
  杵著也不是辦法,何師孟再次轉身,蹲低身子。“上來。”
  已打鐘,走廊上再不見學生身影,她考慮兩秒,微低身子爬上他的背,伸出雙手環過他脖頸,他雙手勾住她腿膝,托起她,直起長腿。
  “拐杖拿著。”他稍挪腿,讓她方便拿拐杖。
  她拎著餐袋的那手抱在他脖頸,一手抓著拐杖。“你這樣好走嗎?”
  “絕對比你杵在那,不知道怎麼上樓來得好。”前頭掛著書包,視線略阻,他小心翼翼,不敢走快。
  “我哪有不知道怎麼走,就是還抓不到用拐杖的技巧。”
  “不知道用拐杖的技巧,還這麼多意見,真是囉哩叭嗦,像這樣乖乖聽話不是很好?”
  “你才囉哩叭嗦。”說完,她忽然用前額推了下他後腦,然後笑出聲來。
  他也笑。“你最囉嗦,煩死了。”
  “你才煩,天下無敵煩。”
  “真重啊你。”他故意喘兩聲。
  “才怪,我才39公斤,哪裡重了?重的明明是書包和拐杖。”
  “最好是這樣,你至少有50公斤吧?你看,才走幾步路,我腳都軟了。”
  他故意晃了下,她短促叫了聲,急忙緊摟住他脖子。
  “你好幼稚。”她氣呼呼,在他耳邊嚷嚷。
  他朗聲笑。“我是在測試你的反應,想不到你這麼膽小,抱這麼緊啊。”
  “哪有,我——”
  “師孟!”丁琪臻見了他,開心迎上前,在見著他背上的彭璐時,急切地幫她拿下拐杖。“我想說怎麼都打鐘了還沒看到你們,本來要下樓去看看的。”
  “都打鐘了你下去不怕被教官罵?”何師孟往走廊最後一間教室走去。
  “就告訴教官有同學腳受傷不方便,先到校門等著接同學,教官應該不會這麼不通人情吧。”她站到何師孟面前。“頭低一下。”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仍低了低頭,她隨即將他掛在頸背上的書包取下。
  趴伏他背上的彭璐靜靜看著他們的舉動。所以,他有告訴琪臻,他會去接她來學校?難道他的行蹤全向琪臻報備了?
  丁琪臻繞到他身後,看著彭璐的傷腿,有些擔憂的表情。“現在還會痛嗎?想不到會這麼嚴重,運動會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師孟,他說你打石膏時,我還不相信呢。”
  彭璐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會這麼嚴重,醫生跟我說要打石膏時,我還問他能不能不要打,不過醫生也說我算是很幸運了,骨頭沒有位移,不用開刀。”
  “要多久才好?”
  “四周到六周。”
  “要這麼久……”像是怕她摔下來,丁琪臻一手扶著她的腰臀。“感覺會很麻煩,你如果需要幫忙,一定要喊我,像是上廁所一定要找我。”
  “好,就怕你嫌我煩。”
  “怎麼會!明天開始,我會在校門口等你們,幫你拿拐杖。”
  何師孟一路將她背進教室,十幾個同學上前關切詢問,有人幫她拉椅子,有人將她的書包掛在桌緣,也有同學主動將她的拐杖拎到後頭放,甚至有幾個男同學掛保證只要她有需要,他們隨時都能背著她跑。
  她在班上人緣本就不差,但此刻見他們如此關切和熱心,還是被感動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前天晚上就想去看看你了。”上完廁所,站在洗手台前的丁琪臻拿著彭璐的拐杖,好方便她洗手。
  “真的嗎?”彭璐關水龍頭,在洗手台裡輕輕甩去手上水珠,她接過拐杖,慢慢地往教室移動。“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只是腳傷而已。”
  “就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還上石膏啊。”丁琪臻走在她身邊,留意她的腳步。“要不是師孟說我跟他交往的事暫時還不要讓他爸媽知道的話,我那天真的就讓他帶我去看你了。”
  “啊?”彭璐停步,怔怔看她。
  丁琪臻未語臉先紅。“就是……就是我們前天決定交往了,但他不知道他爸媽能不能接受他高一就談戀愛,如果我跟他去你家看你,他怕你爸媽會發現我跟他的關係,要是事情傳到他爸媽那裡,也許我們就不能繼續交往了,所以後來就沒和他去看你。”
  彭璐慢了很久,才消化這訊息,怕自己聽錯似的,她啟唇問:“你說你和師孟交往了?”
  “嗯。”她點頭羞認。“我數學比較差,運動會那天我問他能不能教我,他答應了。隔天星期日,我們就約在麥當勞,他在那裡教我,然後星期一不是補運動會那天的假嗎?所以星期一我們也在麥當勞。我想他願意兩個假日都出來教我數學,我應該有希望,所以我就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我還跟他說我很欣賞他,想做他女朋友。”
  “他馬上就答應了?”
  “也沒有馬上啦。”丁琪臻羞紅著臉,說:“他有考慮一下子,才答應的。”
  所以真的交往了。他居然沒有讓她知道這件事,他不是說他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不能存在秘密,怎麼他自己卻做不到?難怪他沒送她去健康中心,難怪兩天假日他無影無蹤,原來是瞞著她約會去了。十多年的交情,她第一次感覺到不被重視的難堪。
  “你知道他喜歡看小說嗎?那兩天他教完我,就讓我自己做習題,他在旁邊看小說。我發現他看的不是推理就是靈異,因為我很喜歡推理小說,然後我們聊起小說,才發現原來我們喜好這麼相近。他還跟我說,他準備參加文學獎,等稿子完成後,再給我看。”丁琪臻自顧自地說著,眉開眼笑。
  她當然知道他喜歡看推理小說和靈異小說,但她不知道他原來也會寫,甚至準備參加比賽了;他們之間,原來不是她自以為的那樣親密,什麼事皆可分享。
  “璐璐,你怎麼了?”見她有些失神,杵著不語也不動,丁琪臻五指一揮。
  “啊?什、什麼?”彭璐眨了下眼,看著她。
  “你怎麼在發呆?”
  “沒有啊。”彭璐笑了一下。“在想要怎麼恭喜你。”
  “亂講,又沒什麼事,要恭喜什麼。”丁琪臻羞答答的表情。
  “恭喜你夢想成真了。”她笑咪咪地說。
  我是真心為你恭喜,可是同樣喜歡著他的我,又該怎麼辦?
  何師孟雙膝微彎,將重心壓低,漂亮的長眸直視對手,右手運球,左手防止對方抄球,尋找適當時機,準備過人出手。
  畢竟是多年好友,對手深知他習性,不好擺脫,他換了運球方式,腳步不斷移動下,總算來到籃下,偏偏這區域尋不著時機可出手,他選擇繼續運球,前進後,來到籃框下方,抬腳躍起,以側面將球投出擦板,球在籃框上晃兩圈,進球得分。
  楊哲倫接下球,直接抱球坐在地板上,他擺擺手,喘道:“不行了,今天到這裡就好。”
  天氣乾冷的冬日午後,太陽倒是不小,何師孟早一身濕汗,他直接抓起衣擺往上翻掀,露出平坦精實的小腹;他以衣物抹著面上的汗珠,笑了兩聲後,抬腳輕踢好友小腿肚。“才多久沒約你出來打球,就變得這麼遜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0:04

第十八章

  “拜託,我已經不是當年十七、八歲的年紀了,還跑得動就算不錯了。”
  何師孟拎了瓶水扔給他,隨後往他身旁一坐,旋開瓶蓋,大口飲下開水。
  楊哲倫把球放在一旁,喝幾口水,道:“大過年的怎麼有空可以出來打球?不用趕稿了?”
  剛畢業時,班上同學還聯絡頻繁,等各自上了大學,還有聯繫的就變少了,出社會工作後大家更少有見面機會;何師孟雖然專職寫作,卻比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更難約,他生活作息不同,他趕稿時六親不認。
  “當然要。現在要開新書系,另辟讀者群,所以手中兩份不同類型的稿子在寫,但一個人待在屋裡寫久了也會覺得很悶,再不出來透透氣,萬一暴斃在家裡也沒人知道。到時候新聞會怎麼下標題?推理小說作家密室死亡事件?然後網友開始發揮柯南精神,幫忙找兇手。”說完何師孟自己先笑了。
  “哪有這麼慘。”楊哲倫被逗出笑意。“你樓上不是還住著彭小璐?怎麼可能出現你說的情況,至少還有她會去關心你。”
  “她會關心我?”他哼一聲,雙手往後貼放地板,長腿打直,抬眼望天。
  “難道不會?”楊哲倫覷他一眼,也將雙手往後貼,微仰乾淨下顎。
  “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沒頭沒尾。
  “她要去相親。”
  楊哲倫聽了聽,並不意外,只是淡淡笑著。
  “幹嘛笑得這麼開心?”何師孟皺眉道:“她去相親,你就沒機會了。”
  “我一直都沒機會啊。”他笑一下,神情平靜。
  何師孟睨他一眼。“少來。不是很喜歡她?”
  “我喜歡她,但她不喜歡我,我能強迫她嗎?”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她一直沒交男朋友,跟你交情又不錯,難道不是在等你告白?”高中時,幾乎全班同學都看出哲倫對彭璐的與眾不同,他們之間很有話聊,在他和琪臻交往後,他們也走得更近了,近到他一度也以為他們在一起。
  “她交過男朋友。”
  “……”何師孟長目微瞠。“她交過?你怎麼知道?”又為什麼他不知道她交過男朋友?她居然沒讓他知道這件事。
  “她說過,是她大學同學,好像才半年就分了。”
  “為什麼分手?”
  “記得是因為個性不合,細節我也忘了,都大學的事了。”
  “她自己告訴你的?”何師孟追根究柢。
  “我不大記得了。那時候她跑去南部讀書,我怕她一個人在南部無聊,會打電話給她,有一次閒聊時聊起的。”
  “既然分手,你怎麼不追?”
  楊哲倫想了想,笑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沒追?我確實告白過,但是被她拒絕了。”
  “你真的告白過?”他訝問。
  “高二時被她拒絕一次,她說她要以學業為重。後來畢業考上大學,我在她南下讀書前再次告白,她說她學校在南,我學校在北,遠距離不容易維繫,讓我別把心思放她身上。”楊哲倫回顧當時對話,又道:“她那時很坦白告訴我,她不談遠距離戀愛,也坦承她對我沒有感覺,讓我別花時間;但我想日久生情、滴水穿石,只要一直守著,總有一天她肯定會被我打動。後來知道她交了男朋友,我總算清醒了,因為那證明她真的無法愛上我。”
  楊哲倫忽然笑了起來,歎口氣後才又開口:“現在想起來都想問自己,當初究竟是在堅持什麼?自以為癡情種,結果她就是對我沒感覺,真的勉強不來。而且她幾次讓我發現她面對我時,似乎很愧疚,我開始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喜歡一個人並不是要讓她有壓力。”
  何師孟皺了皺眉,問:“所以你要放棄她了?”是不是因為當時他心思在丁琪臻身上,所以他不知道哲倫和彭璐這些事?
  “不然呢?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也爛才可以?”
  “當然不是這麼誇張。”何師孟有些煩躁,他掀起衣下擺,抹著早已乾爽的面頰,問:“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她去相親?”
  楊哲倫一臉好笑。“我幹嘛眼睜睜看著她去相親?她去相她的,我過我的生活,有什麼影響嗎?”
  “不是這樣。”他起身,來回踱步,顯得焦躁。
  “你幹嘛?一副老婆要被人搶了的模樣。”
  “什麼老婆被搶!”何師孟再次坐了下來,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我是擔心她要是真去相親了,你到時候就真的娶不到老婆。”
  “別詛咒我,我才剛開始一段感情,打算穩定了,就可以結婚。”
  他錯愕。“你……你意思……”
  “有這麼令你驚訝嗎?”楊哲倫笑歎。
  “是我認識的嗎?”
  “不,是我一個同事,她樣子普通,但熱心善良,覺得可以跟她走看看。”
  “那就恭喜你了。”何師孟拍了下他的肩,笑道:“想不到早有新戀情,我真是白為你擔心。”
  “是這樣嗎?”楊哲倫笑得曖昧。“我怎麼覺得你擔心的是彭璐?”
  他楞了下,並不否認。“我當然也擔心她,畢竟我跟她都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早就像家人一樣,我會擔心她遇上不好的物件也是人之常情。”
  楊哲倫看著他,似笑非笑。“就是這個吧。”
  “……什麼?”
  楊哲倫抿了下唇,徐聲開口:“總以為兩人是好朋友,又因為從小認識,所以一直拿她當家人看,遲遲沒發現自己是喜歡她的。”
  哲倫的音色很溫暖,明明只輕輕說著,卻擲地有聲,讓他胸下震撼,一時半刻間竟答不出話。
  “我是不是說對了?”楊哲倫目光煦暖,溫和地望著他。
  他被瞧得不自在,別開目光,一會時間,才低聲道:“如果不喜歡她,又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年的交情。”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種喜歡。”
  “怎麼可能!”他答得快,卻毫無說服力。
  “你心情不好,找我出來打球的原因就是想告訴我璐璐要去相親的事吧?”
  “還不是擔心她真被相親對像追跑了,你就要深夜暗自垂淚。想不到有人原來早心有所屬。”
  “你這麼在意她要去相親,真是因為我的關係嗎?”
  何師孟一臉“你在問廢話”的表情。“不然呢?”
  “我還以為小說家的心思通常比較細膩敏感,尤其寫推理的,不是會更縝密嗎?怎麼覺得你腦袋也不過如此。”說完隨即招來他白眼,楊哲倫半舉雙手做投降狀。“別瞪,我不過實話實說,你心裡難道沒有答案嗎?”
  他楞了楞,並不答話。
  “還記得高中那時,我曾問你你和彭璐的關係嗎?你說你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你說你們兩家家長都熟識,所以你和她無話不談。後來看你和丁琪臻交往,我真的相信你和璐璐之間只是好朋友。但剛才看你的反應,我不禁開始懷疑,你真的只是把她當好朋友而已?還是因為太熟悉她的一切,兩人之間失了神秘感,相處過程也缺乏浪漫、甜蜜與驚喜,因此你以為這不是愛情,而是友情?”
  何師孟反駁不了他,因他字字句句都需要細思。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0:17

第十九章

  他與彭璐之間的關係相當矛盾,前一晚才鬧了不愉快,下次見面又像沒事似的;他們也可以前一刻還在冷戰,下一秒又一起出門吃早餐,這就好像……真的就像家人一樣。他和他兩個姊姊也會吵架,吵完一樣是姊弟,不會有隔夜仇,而他與她之間的相處模式差不多也是這樣,所以他才將對她的感情歸之為親情?
  “如果真只是把她當朋友,你怎麼會對她要相親這件事這麼煩惱?就算是擔心她遇上不好的對象,那也要等到她身邊有對象了,你確定對方是那種人了,再來煩惱也還不遲,不是嗎?”楊哲倫瞧瞧他神情,唇角含了抹趣意。“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嗎?”
  他沒心思回答這種問題。
  “來,我來告訴你。”楊哲倫搭上他的肩。“你這副樣子就像一個怕老婆跟人跑了的妒夫。”
  何師孟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夫個頭!”
  “不信?”楊哲倫挑眉,道:“回家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去你的。”何師孟看看時間。“你等等有約嗎?”
  “沒有。大過年的走到哪都是人,我姊今天回娘家,晚點就在家裡一起吃頓飯。”
  “那難得出來,再打一場。”何師孟起身,撈來籃球,不客氣地往他拋去。
  楊哲倫接住球。“打就打,還怕你啊。”起身,毫不手軟往他身上回敬一球。
  躍起接球那瞬間,一聲痛叫,隨即聽見何師孟低罵:“靠!”
  農曆年節除了除夕當天人潮較少之外,大年初一開始連著數日,百貨公司不管哪個樓層總是人滿為患,就連到美食街吃頓飯都得排上好長一段時間。
  連三天AllDay,下班時雙腿像不是自己的,彭璐在機車座墊上坐了一會,才取出安全帽,正打算戴上,包裡的手機響起來。她抱著安全帽,翻出手機,覷見來電名字時楞了數秒,才想起好幾天沒見到這人了。
  她接通電話。“喂?”
  “還沒死?”何師孟的聲音聽來有些低,少了往常那種像是要故意惹惱她的惡劣。
  “你大爺都沒死我怎麼敢先死。”她有氣無力地說著。
  他在那邊笑了起來。“很忙?”
  “當然。你沒看新聞嗎?今年假期短,出國的人比往年少了,所以大家全往百貨公司擠,我感覺我隨時都會被客人連著展示櫃一起搬走。”
  “這麼誇張?”他輕快地問。
  “你不信呀?不然明早十點半請到環星百貨一樓的minuet專櫃觀賞人潮。”
  “那有什麼問題。”他語調忽低了低,透著自己也未發覺的溫柔。“你要回來了嗎?”
  “正準備回去。”彭璐稍移開手機,看了看上頭顯示通話中的名字。是他沒錯呀,這傢伙遇上什麼好事了嗎?說話口氣真不像他。
  “太好了。”他聲音微揚。“幫我帶宵夜,我要一百元鹹酥雞,還要三十元蘿蔔糕。”
  “……”原來是有求於她。“你自己出去買,我想回家洗澡睡覺。”順便抬腿敷個臉。
  “又沒讓你專程幫我買,反正你回來的路上一定會經過那家店。”他理所當然的口氣。
  “不要。那家店生意那麼好,每次都要等好久,你自己去排。”
  “真的不行嗎?好心會有好報的。”他聲音含著笑意。
  “這種話只對三歲小孩有用。”
  “不,我跟你說真的,你真的會有好報,我有感應到。”
  “是哦?”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那你有感應到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難道是……”他故意拉長尾音。“不會是想殺了我吧?”
  “……”真被他猜中。“算你聰明。”
  他笑。“這樣也不錯。不過我不想當餓死鬼,所以殺我之前可以先送鹹酥雞和蘿蔔糕過來嗎?鹹酥雞要辣,九層塔多一點,蘿蔔糕要沾醬。相信我,你幫我這一次,幸福就會降臨你身上,不用去參加那什麼見鬼的相親了。”
  彭璐沒想到他盧人功力這麼深厚。歎口氣,她有些無奈的語氣:“真不愧是寫小說的,根本沒關係的兩件事也能扯在一起。”
  “當然有關係。做了好事自然會有好運降臨,你幫我帶宵夜回來,不用多久就能找到你的Mr.right。”
  她不以為然。“你是趕稿趕到昏頭了?我才不需要找什麼Mr.right。”
  “那你……要什麼?”他說這話時,聲音低啞,尤其他還停頓了下,短暫的空白,充滿想像空間。
  那端靜了下來,她也不搭腔,傳入耳膜的只有他輕淺的呼吸,一聲一聲格外誘人。她咬著唇想,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感覺他話中有話?
  樓梯忽然傳來說話聲,大概是下班的同仁。彭璐開口:“好啦,我去買。”
  匆匆掛了電話。
  被掛電話的這個人,只是握著話機笑,即使並未見著她,也能想像出她那種不甘不願的表情。
  哲倫說對了,因為太熟悉,熟悉到她一個眼神、一個翹嘴的小動作,他都能明白那代表什麼意思,以至於沒了愛情那種帶點謎、帶些夢幻,還有浪漫想像空間和吸引力,於是錯將這樣的感情當作親情。
  又他在她眼裡再尋不著她曾經的崇拜、欣賞的眼光,和看她與哲倫走得近時,便惱她對他的忽視,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冷嘲熱諷,在嘴皮上尖酸刻薄,似是這樣在她面前才能占上風。
  無謂的挑釁換來兩人的針鋒相對,他話裡藏刀,她笑裡帶針,他們開始無止境的唇槍舌劍,誰也不讓誰,時間久了,哪還能察覺這竟也是在意的一種表現。
  沒發現自己如此在意她,當丁琪臻開口問他能不能交往時,他能想到的層面很淺,他想他在丁琪臻眼裡看見彭璐眼底曾經有過的敬佩、崇拜的目光;他想彭璐與哲倫走得太近了,他有些不甘願;他想他反正也有點羡慕人家談戀愛,既有人喜歡他,為何不要?於是就在那個根本還不曉得自己想要什麼樣的愛情的年紀時,答應與丁琪臻交往了。
  即使是初戀,他也知道經營一段感情最基本的是專一,就算一開始他對琪臻感覺並不強烈,相處久了也有了感情;她那麼崇拜他,喜歡他,每年校際杯網球賽都有她為他加油的身影;他文學獎連續三年得獎,後被出版社看上作品,為他出版第一本推理小說,她四處向人宣傳他故事多好看。她款款柔情,真心以待。
  他也想回報她,他盡可能待她好,溫言軟語,從不說重話;而為了不讓琪臻誤會,他甚至減少和彭璐單獨見面的機會。
  對待感情,他是這樣全心全意與認真,他計畫三十歲結婚,琪臻卻在他將滿三十前夕,決定出國深造。
  不是不難過,十二年的感情豈是那麼容易釋懷?但也不是非她不可,他只是忽然發現,原來他在她心裡並非最重要。夢想與愛情,她選擇的是前者。
  除了家人和哲倫、彭璐,他沒對誰提起;倒是她不知對誰說了什麼,幾個同學輪流留言問他;他已讀不回,不做解釋,卻開始聽見“分手是他單方面說法,她只是去讀書,並未與他分開”的說法。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0:28

第二十章

  ……彭璐怎麼想?他是不是該告訴彭璐,他與丁琪臻是再無可能的事?
  門鈴響起時,他還兀自沉思,直到熟悉的音調穿透門板。
  “何師孟!雞送來了!”門外彭璐喊完才後覺發現這時間點恐怕擾人了。
  “……”他到底為什麼會在意這樣的女人?何師孟起身開門,才拉開大門,她靈巧地繞過他,鑽進半敞的門縫,進入客廳。
  “幹嘛像做賊一樣?你沒付錢被老闆追?”他掩門,從鞋櫃拎出她的拖鞋。
  “才不是。”她坐上沙發,靠上椅背,合眼舒服地歎了口氣。
  “那你幹嘛急著進門?”他把拖鞋擱在她腳邊,低眸凝視她。怎麼會遲至這時,才明白她在他心裡有多重要?
  她睜眼,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忘了時間這麼晚了,剛剛喊那麼大聲,不知道有沒有吵到對面那對大學生。”
  “你還知道你太大聲了?”他在她身側坐下,故意將右手擱在交迭的大腿上。“放心,大概回家過年,這幾天沒見他們出入,屋裡也安安靜靜的。”
  “那就好。”她翻著袋子裡的吸油紙袋,拿出其中一袋,起身道:“剩下的都是你的,我先回去了。”
  “要回去了?”他訝問。她……都沒發現什麼嗎?
  “大哥,我連三天AllDay,腿都不像腿了,我要回去洗澡休息。”
  他想了想,起身送她。“那你上樓吧,早點休——”
  “何師孟!”她目光一垂,覷見他的右手。“你在ya什麼?”
  什麼YA什麼的?他納悶,順著她視線看向自己的傷指,又氣又好笑。“你腦袋到底都裝什麼?”總算發現了。
  你啊。她笑了一下,盯著他的手問:“到底怎麼弄傷的?”
  “跟哲倫去打籃球,不小心弄傷了。”
  她放下手中物品,抓起他右手。“包成這樣,好像很嚴重。”
  “骨折,你說嚴不嚴重?”他看著他因受傷暫難彎曲的食指與中指——真的很ya。“你應該還記得你高一時腿骨折的生活吧?”
  “當然記得。”那一個多月都是他背她上下樓。“你什麼時後受傷的?”
  “初二。”
  “你那天就是因為沒回娘家才會受傷。”
  他瞪著她,她俏皮地哈哈笑,隨即低眸檢視他身上其它部位,她面容漸露憂心。“還有哪裡受傷嗎?”
  “兩根手指骨折還不夠嚴重?我現在連打字都很困難,這兩天稿子寫得非常不順利,編輯年假還不忘來信問進度,我只能用一指神功回信。”
  “你這樣吃飯怎麼夾菜?”口氣聽來略有責怪,卻藏不住關心;只要想著他的日常生活一定處處不方便,便無法忽視他的傷。
  “所以這幾天我連吃了好幾餐鹵肉飯,左手拿湯匙勉強還能吃。”他從她神情瞧得出她對他的擔心,雖無法確定她對他是怎樣的感情,但這樣的認知讓他心情大好。
  “都吃鹵肉飯怎麼有營養。”彭璐暫忘自己的疲憊,放下手上物品,繞進他廚房,打開冰箱。只有幾顆蛋、一瓶鮮奶、半條吐司、兩顆芭樂,還有一盒便利商店的麻婆豆腐燴飯。
  何師孟拎起桌上那袋鹹酥雞,跟在她身後,邊吃邊說:“這幾天的衣服還有洗衣機可以幫忙,但襪子和內褲需要手洗的根本沒辦法洗,水槽也還有杯子、湯匙、碗,我在想是不是要去買幾打免洗內褲和免洗碗來用。”他覷見冰箱的芭樂,
  語聲模糊地說:“那是除夕那天我媽讓我帶回來的那一袋,剩那兩顆,手不方便洗和切,好像快壞了。”
  她將芭樂拿出來,見水槽果然有用過的餐具,她先清洗那些餐具,再找出一個乾淨的淺盤,道:“我幫你把芭樂洗好切好,你要吃就方便多了。”她說話時,一邊洗著芭樂,再拿湯匙慢慢挖除裡頭的籽。
  她微低著臉,側臉恬靜美好,這樣的女子,怎會到這年紀了還不見身邊有意中人?她不喜歡哲倫嗎?為何幾度拒絕他的告白?她那位前男友又是什麼模樣?
  他叉了塊蘿蔔糕遞到她嘴邊。“還熱的,趁熱吃最好吃。”蘿蔔糕切得大器,約三公分長,她只咬下一半,剩下一半他自然地放進自己口中。
  “你跟哲倫怎麼回事?”他又叉起一塊蘿蔔糕遞過去,她照舊咬了一口。
  “什麼怎麼回事?”彭璐從廚櫃裡找出水果刀,轉眸正好瞥見他將她咬剩的蘿蔔糕放進嘴裡,楞了兩秒,才低下臉去切芭樂。
  “那天跟他打球,聽他說起他跟你告白被你拒絕的事。”他看見她低臉時,髮絲垂了下來,按捺住抬手為她勾攏髮絲的衝動。
  “那都好久以前的事了。”
  “為什麼拒絕?”憑良心說,哲倫條件很不錯,外型、個性、待人處世,沒得嫌……只比他差一點點。
  “哪有為什麼。感情是他喜歡我,我就得喜歡他嗎?”她已熟悉他家中擺設,櫃子裡的收納她也清清楚楚,她拉開上層櫃子,取下一個保鮮盒。
  “當然不是。只是我以為你喜歡他。”
  “是喜歡啊。他人好,沒什麼可挑剔的,我想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會喜歡他。”她把切好的芭樂擺進保鮮盒。“可是這種喜歡,和男女之間的情感是不一樣的,我對他沒有特別感覺,做一般朋友會比較適合。”
  “高中時看你和他感情那麼好,時常走在一塊,畢業後也還有聯絡,我曾經以為你們彼此喜歡對方,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沒有正式在一起;我也想過你和他該不會是偷偷交往吧。”
  “為什麼要偷偷交往?”她說話時,垂在頰邊的髮絲被她呼出的氣流帶起一點弧度,輕輕的,軟軟的,他心口微感騷動。
  何師孟聳肩。“我怎麼知道。也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們在一起。”
  她不以為然的表情。“如果一對男女時常走在一起就表示他們正在交往,那我跟你不知道交往幾百次了。”
  他點頭,唇角有著意味不明的笑。“不然試試如何?”
  “啊?”她圓睜美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笑了笑。“我說,反正我們也時常走在一塊,乾脆湊一湊怎麼樣?”
  他笑得有點輕佻,她別開臉,道:“團購嗎?還湊一湊。”
  她扭開水龍頭洗手,濕淋淋的雙手故意在他胸上衣料抹了抹。
  “喂!”他不知該氣還該笑。
  “好了,鹹酥雞幫你買來了,杯子湯匙也都洗了,連芭樂也幫你處理好,我要回去了。”她越過他走回客廳,撈起沙發上她的物品,離開他租處。
  回到自己屋裡,她吃著已冷了的無骨鹹酥雞,想著,他何止手傷,恐怕連腦也傷了吧,才會沒事拿她尋開心。
  打了個呵欠,何師孟起身進廚房倒杯水,邊喝邊拖著步伐回到客廳。在沙發坐定時,忍不住又打呵欠,他左手搓過兩頰,精神稍好些,準備繼續工作。
  其實已呆坐甚久,“靈感”像是跑去睡覺似的,令他進度掛零。他瞄一眼時間,淩晨三點十一分,與其枯坐攪不出腦汁,不如上床睡覺養足精神明天再繼續。將電腦關機,準備回房睡覺,樓上一陣急促腳步聲,隨後是什麼物品落地的聲音,安靜的夜裡放大了每個聲響,那聲音在此刻聽來是如此突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0:38

第二十一章

  幾個小時前讓她幫忙買宵夜,不是喊累、急著休息嗎?怎麼這時間點還醒著?疑惑之際,又傳來關門聲。她要出門?在這淩晨三點多的時間?
  他抓起大門鑰匙,鞋換了便出門,他摁了電梯,又怕她從一旁樓梯下來,遂等在樓梯口;他一面留意電梯情況,待聽見“當”一聲,他大步回電梯門口,果然見她披頭散髮、一臉焦急地站在角落,手握手機貼在耳邊。
  “你要出去?”意外看見他,彭璐楞楞盯著他瞧。
  “是你要出去吧。”他故意抬腕,看著表面。“這時間難道出去約會?”
  她沒心思揣度他想法,重新撥出那個無人接聽的號碼後,去摁電梯按鍵,她隨口應聲:“對,你要就快點進來。”
  對?他不過是玩笑話,但她真要在這時間出門約會?兩側門滑向中央,他在門掩合之前鑽進電梯裡,微惱地看向她。“急什麼?男朋友不能等?”
  他脾氣來得莫名其妙,她沒心情理會;手機彼端仍無人回應,她切斷撥號,縮在角落盯著自己的鞋尖。為什麼愛情總是曲折迂回?為:麼通往結局的路程不能筆直順遂?為什麼愛著一個人,最後卻也要被這個人傷害?有意的,無心的、不知不覺的……
  她不說話,也不理會他,他卻無法對她的那個“對”字置之不理。何師孟伸出左手握住她手臂,低聲責備:“你有沒有一點警覺心、有沒有長腦子?知不知道一個女人在這種時間出門很危險?要是遇上不良分子還是色狼,你拿什麼應付人家?都幾歲了還不知道這——”
  “我知道我知道!”彭璐抬起臉,兩行淚水毫無預警落下,濕了她面頰。“但我不能不出門,你要罵要念都可以,等下次遇上再一併讓你罵可以嗎?”
  他楞楞地盯著她泛著水光的面頰,電梯在此時到達一樓,見他杵著不動,她越過他步出電梯,他回過神,大步跟上。“璐璐,你怎麼了?”他拉住她手腕。
  “是阿琴。”她聲微哽,口氣急促:“剛剛她打電話給我,好像喝醉了,哭著說她不想活了,我要去找她。”她撥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胡芮琴?何師孟楞了兩秒,快步追上去。
  現在是什麼情況?
  敞著的屋門輕而易舉便能探見屋內擺設,超寬螢幕的電視播放著新聞頻道,地板上散落衣物和看不清的物品,行李箱躺在門前矮階上,裡頭物品散落四周,花臺上還掛了一件女性衣裙。
  沒記錯的話,這個地段的房子不便宜,能入住這排紅牆斜瓦、維多利亞莊園風格的別墅,身份非富即貴。胡芮琴住在這?
  何師孟尚未搞清狀況,只知道她要找胡芮琴,他不放心她一個女子深夜搭計程車,遂與她一道。在車裡,他想開口,見她什麼話也沒說,只安靜地望著車窗外不知想什麼,他也不嘗試開口,她想說自然會告訴他。
  “要進去嗎?”見她傻傻杵著不動,他碰了下她手臂。
  彭璐像失神已久,他一個觸碰喚回她思緒,她才回過神似地拔足前奔,連鞋也未脫,直接闖入屋裡。“阿琴!”
  何師孟跟著進屋時,再次被屋內景象嚇了一跳。這是……被搶劫?碎杯子、遙控器、抱枕、面紙,還有些許食物,統統躺在地板上。
  “阿琴!”彭璐來過幾回,客廳見不到人,她熟門熟路走進餐廳,果然就見著她擔心的那個人正坐在椅上灌酒,嘴裡還叨念著什麼。桌面上好幾瓶空酒瓶,一旁還有一個藥罐和一把刀。
  “騙子、騙子、大騙子!”胡芮琴深陷自己的情緒裡,未發現他們兩人,她淚流滿面,轉開藥罐瓶蓋,倒出一把藥丸就要往嘴裡塞。
  “你做什麼?!”彭璐心下一駭,上前抓住她手腕欲阻止她行為。
  “誰啊?不要拉我!”手中藥丸掉了幾顆,胡芮琴一惱,一面哭喊一面使力與對方拉扯。
  “我是彭璐!你看清楚,不要鬧了!”她瞄一眼藥罐,來不及辨認那是何藥物,只知道不能讓她吞下。
  “我沒有鬧!”胡芮琴揮手,試圖甩開彭璐那雙不放的手。“他那樣對我,我活著做什麼……做什麼……”她哭了出來。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你這樣傷害自己有什麼意義?能挽回什麼?”彭璐不知道一個喝了這麼多酒的女人,還有這樣大的力氣。何師孟呢?
  她轉眸尋他身影,他就靠在隔開客廳與餐廳的白框拱門邊,靜靜凝視她;她示意他過來幫忙,他攤手以對;她皺眉,他施施然走了過來。
  “有什麼好說的?!他滿口謊言,他一百句話裡一百零一句不能聽!你要我跟他說什麼?!”胡芮琴情緒依然激動,空著的那手在半空中比劃著。“我恨他,我要他永遠記得他對不起我!我要死在他屋子裡,讓他連覺都不敢睡,讓他一進這屋子就內疚……我還要他……”她忽然張大嘴,臉朝上仰,那被握在半空中的手心微張,包在掌心裡的藥丸咚咚落下,她嘴再張大,舌頭伸了出來,藥丸部分落她舌上,部分掉落地。
  “胡芮琴!”彭璐又氣又急,包覆住她半張的手心,不讓藥丸落下,另一手則是用力掐她下巴,試圓阻止她將藥丸咽下;孰料她力氣驚人,無可奈何之下,彭璐揮出一巴掌。
  胡芮琴錯愕地瞪著她,眼眶還懸著淚珠。
  “何必浪費力氣打她?她要死就讓她快點死,最好藥丸吞多一點。”何師孟並未出手相助,站在一旁看好戲的姿態。“醫療進步,現在的安眠藥安全性很高,吞個幾十顆死不了人。你桌上那瓶夠不夠?不夠我現在去幫你買,買回來你再繼續死,免得死不了我還要送你去醫院,你還得洗胃有的沒有的浪費醫療資源。”彭璐瞪大眼,用責備的眼神看著他。
  他接收到她的目光,聳肩道:“沒辦法,我是豬一樣的隊友。”
  “……”現在是開玩笑的時機嗎?
  “不吃了嗎?快點吃啊。多吃一點,我一定會幫你通知你家人,我想他們應該會很後侮當初生下你,還把屎把尿才養到這麼大,結果生出一個連活下去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的女兒,他們一定恨不得當初生下的是塊豬頭皮。然後你男人就慶倖他不用出手你就自己幫他解決了自己,他樂得去泡下一個美眉。哈哈哈,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多適合你這個情境!喔對了,我最近正缺靈感,剛好可以寫進下一本故事裡,讓讀者去猜到底誰殺了你。”
  何師孟似笑非笑地看著濕紅著眼睛瞪著他瞧的胡芮琴,又道:“啊啊,你感覺自己快死之前,記得喊我一下,我才知道要跑,免得被當成嫌疑犯,我還得進警局去做筆錄去解釋我不是兇手,那很麻煩的。”
  彭璐一面氣惱他的風涼話,一面卻也發現阿琴情緒較稍早前來得緩和,是那巴掌打醒了她?還是她被何師孟這番話轉移了注意力?她無暇再去細想分析,趕忙趁機會將她嘴裡的藥丸以手指摳弄出來。
  未料到有人摳她喉嚨,胡芮琴幹嘔數聲,哭罵著:“彭璐你幹嘛挖我嘴巴啦!你手會弄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1:00

第二十二章

  “你都要死了我還管手髒不髒!”她把樞出來的、落地的,還有瓶子裡剩餘的藥丸全扔進馬桶,洗過手後順便擰了條濕毛巾出來。
  “如果怕她的手髒,拜託下次要死之前不要打電話給她,她才不會大半夜覺也不睡跑來這裡幫你掏喉嚨。”何師孟這刻才有了怒意。莫名其妙!要死幹嘛還先通知?
  “閉嘴啦臭男人!”胡芮琴沖他大吼。
  “臭男人?”他挑高眉。
  “對啦!臭男人,你跟許立言一樣都是只會讓女人傷心的臭男人!”
  他大概知道她口中名字是讓她做出這麼激烈手段的男人,但不理解自己在她眼裡為何也成了讓女人傷心的男人。他笑。“別亂栽贓,害你傷心的可不是我,你要出氣去找他,別亂咬人。”沒心缺肺,要不是他的激將法奏效,她還能在這裡罵他臭男人?
  “我現在說的就是你何師孟!你也一樣只會讓女人為你傷心難過!你們男人都一樣啦,天下烏鴉一般黑,看不到身邊女人的好,一雙眼睛注意到的永遠都是別人,我……呃?”臉上忽然有些微疼痛,她仰臉看著為她擦拭面頰的彭璐,怨道:“你擦太大力了,會痛啦!”
  “你夠了吧?發酒瘋也該適可而止。人家幫你擦臉你還嫌?”她男人惹毛她,幹他鳥事?又幹彭職屁事!
  彭璐一面擔憂阿琴洩露什麼,一面也擔心他又刺激她;她拍他手臂,指著廚房道:“你去倒杯開水過來,讓她喝點水看看會不會好一點。”
  “對對,我要喝水,要冰的,要很多很多冰塊。”
  何師孟哼哼兩聲。“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很想‘冰的’?”嘴裡罵著,仍繞過她們往裡頭走。
  彭璐拉來椅子,坐在胡芮琴面前,放下濕毛巾,摸了摸被她擦出紅痕的臉頰。“不好意思,你剛剛差點說出來了。”
  “我知道哇,你在暗示我別講嘛。但為什麼不講?喜歡就要讓他知道啊,難道要像我這樣一直被許立言蒙在鼓裡?”胡芮琴後腦有些昏,神智還算清楚,大概酒精後座力影響,她說話時有些大舌頭。
  廚房有冰塊聲,彭璐瞄一眼廚房口,細聲交代:“小聲一點,我跟你情況應該不一樣吧,反正你不要在他面前說什麼就是了。”
  “為什麼要這樣?”胡芮琴蹙著眉,揚高聲音:“為什麼女人在愛情裡,總是卑微、總是委屈自己?我們不能談一場光明正大又快樂甜蜜的戀愛嗎?”
  “好了好了,你小聲一點,鬧成這樣八成左鄰右舍都知道了。”她視線望向拱門另一側的通道與客廳的一地淩亂,真不知是怎麼吵的。
  “知道就知道!最好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大騙子!”提起那男人,胡芮琴音調又拔高。
  彭璐手心貼上她被自己掮了一掌而略顯紅腫的臉頰。“還痛嗎?”她曾經以為電視電影裡甩人巴掌讓人冷靜的劇情過於浮誇,原來是真的有其效果。
  “再痛也沒心痛來得痛。”帶著哭音,似又要哭了。
  彭璐歎口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直說許立言是騙子,他騙了你什麼?”睡夢中接到她電話,只聽她哭著問她為什麼愛一個人那麼難、問她為什麼愛情那麼複雜、問她為什麼她們都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問她為什麼她們愛著的男人愛的是別人,問完又哭著說許立言騙她、說她不想活了……
  “騙我感情。他說他愛我,都是假的!”胡芮琴有些激動,拍著自己的胸口說:“我全心全意愛著他,想不到他早就有老婆小孩,人家住在加拿大,我只是他養在臺灣的情婦。”
  彭璐張了張嘴,訝道:“怎麼會……”
  “怎麼不會?”何師孟走出來,左手握著一個馬克杯,放到胡芮琴面前,拎了把椅子坐在離兩個女子約五步之遙的地方。他抱臂,開始分析:“男人瞞婚劈腿的新聞在這社會沒少過,以往都是在新聞中看見,現在是女主角換成我們認識的人。”
  胡芮琴自嘲地笑一聲。“我也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這種女主角。”喝口水,才接著說:“當初追我時,我看他年紀長我不少,一問,和我差了十五歲,我直覺他應該已婚,他告訴我他結過婚,但離婚了,我看他很誠懇,就信了他。”
  何師孟靠著椅背笑。“不誠懇怎麼騙得了你。”
  “對!我承認我被他外表風度翩翩的樣子給騙了。”胡芮琴憶想過往,緩緩述說:“他對我很好,像這房子也是買我的名,大半夜我餓了想吃什麼他就出門去買,從來不嫌我煩,我真以為我找到依靠了,要不是今天早上他老婆上門來要我離開她老公,我根本不會知道原來我是人家的外遇。”
  “他老婆怎麼知道這裡?跟蹤許立言?還是早知道你存在?”彭璐疑惑。
  “說早就發現許立言怪怪的,所以她托征信社調查。她一收到征信社給她的資料,馬上就回來臺灣處理了。”胡芮琴握著杯子,止住的眼淚忽然又落下。“我跟他老婆說我不知道他結婚了,他老婆沒刁難我,說她早知道許立言在臺灣不會安分,因為我不是他第一個外遇對象,我才知道他是慣性劈腿。他老婆說只要我離開他,就不跟我追究,聽起來好像很有度量、對我很包容,但是是我自己要成為小三的嗎?她難過,我現在才知道我是他外遇物件,我就不難過?”
  男人外遇,傷心的總是女人,無論是元配還是外遇;而男人往往只要一句我錯了、我不再犯……幾乎都能獲得元配諒解,重新得回家庭溫暖,但被拋棄的那個女人呢?當小三當然不對,但存心欺騙和妄享齊人之福的男人難道又值得被輕易原諒?
  彭璐在心裡歎氣。“許立言怎麼說?”
  “我打電話給他,他知道他老婆找來了馬上就趕回來。他說他和他老婆老早就沒感情,也有談過離婚,只是沒談成功,因為還要顧全孩子的想法。”胡芮琴笑了下。“你知道他多不要臉嗎?到這時候了他還敢說他愛的只有我,說他跟他老婆只是維持一個表像,說他只要一離婚就馬上娶我,他當我三歲小孩嗎!”
  她五官微微扭曲,罵道:“他王八蛋!知道騙不了我,就把我打包好的行李箱丟出去,還搶走我的身份證、駕照和健保卡,就是不讓我離開。”
  真不明白男人這種吃碗裡又抓碗外的心態。野花真比家花好?那為何不先將一段感情結束了再來進行下一段?抿抿唇,彭璐開口安慰:“你還知道他是在騙你,這就表示你也知道這段感情不能繼續了。你該高興至少你是現在知道,不是等到被他老婆提告了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
  胡芮琴苦笑。“是啊,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不然還能怎麼辦?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要還我證件,他要是不還我,我就去報案。”她喝口冰水,一顆冰塊滑入口腔,她洩憤似地,把冰塊咬得喀嘻響。
  “能夠好好商量是最好的,弄到進出警局也就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撕破就撕破,對那種人我不能心軟。他都能搶走我身份資料,誰知道下次他要從我這裡偷走什麼。”胡芮琴捧著杯子,目光低垂,靜了數秒鐘又再落下淚水。“對不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1:11

第二十三章

  “啊?”彭璐納悶。
  “上次你打電話給我,哭著承認你喜歡他時,我心裡還在慶倖我比你幸福多了,至少我跟他是在一起、他是愛我的。我那時還覺得你很笨,守著一段不知道何時才能撥雲見日的感情有什麼意義?我心裡笑你暗戀這麼久也沒個進展,結果呢?哈哈,報應吧,報應我太得意自己傍了個有錢人。可是我真的愛著他啊,我不是為了錢才愛他,只是剛好我愛的人是有錢人而已,為什麼大家都誤會我嫌貧愛富?我為他背這種臭名我甘願,但要我背上第三者罪名我不甘願。”
  彭璐微瞠圓了眼,卻什麼話也沒說。每個人的感情觀不同,她不怪阿琴有那樣的想法。她知道阿琴家境貧困,高三時因為繳不出畢業旅行費用被幾個平日與她本就不甚友好的同學恥笑,她反擊他們將來她會過得比任何人好、比誰都有錢。
  她後來交了個家裡在賣臭豆腐的男朋友,被那幾個同學知曉後,又是一番鄙視,嘲弄她只會說大話。她這幾年和許立言在一起了,同學在各交流管道流傳的是她嫌貧愛富、看高不看低等等暗箭亂竄的耳語。
  一段無畏他人冷嘲熱諷、全心全意付出的情感,卻原來是一場欺瞞,任誰都會不甘願啊。彭璐輕輕地開口:“我知道你現在很不甘願,但這只是一時情緒,你要想,趁這機會能跟那種男人做個了斷並沒什麼不好,何必再去牽扯,自找罪受?”
  “莫名其妙成了第三者,我要怎麼甘願?”
  “是要不甘願什麼?”畢竟交情沒那麼深厚,何師孟沒什麼耐性在這裡充當心理諮商師還是輔導老師。他低著聲音,語氣不佳地說:“天塌了嗎?不過就是失戀,誰沒失戀過?那種男人有什麼好,要讓你為他哭為他鬧為他自殘為他不甘願的?難道你要再來一次自殺?你有沒有腦袋?你死了真的懲罰他了嗎?我看你懲罰的是彭璐。你知道她上幾天AllDay嗎?拜託以後失戀時有一點智商,不然就不要戀愛,這樣就不會失戀不會尋死尋活了。”
  胡芮琴瞪圓了哭得紅腫的眼。“對!我是豬腦袋,所以剛剛才會抓了一把藥。我笨我承認,我麻煩了璐璐我也承認,那你呢?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我懲罰了璐璐?丁琪臻扔下你自己一個人跑到國外逍遙時,你難道不也是麻煩了她?”
  何師孟被問住,一時之間無法言語。
  他憶想這幾個月與丁琪臻分手後的生活,再看了彭璐一眼,自嘲地笑了聲。
  是,他有何資格在這裡指責他人?
  何師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以寫作為生。他語文成績普通,看見課本裡的古詩和譯文賞析就頭痛,偏對靈異、推理懸疑小說情有獨鍾;他知道哪些作家屬本格派推理,哪幾位又是變格派推理,卻老是搞不清楚中國各朝代表詩人和名號。
  國三時,偶爾因為課業壓力大想紓壓而拿出紙筆開始天馬行空地佈局他故事中的案件,每完成一小篇,心裡便湧出一種滿足感,那種層層剝開洋蔥、讓真相揭露的過程,令他著迷不已。
  高中投出第一篇中篇小說作品,並未抱太大期待,卻拿了第一名;之後陸續參加多場徵文比賽,成績斐然。大二拿了聯合文學獎中篇小說首獎後,有出版社編輯邀稿商談合作事宜,至此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
  大學在外租屋,夜裡寫作並不影響任何人;但回到家裡,他的日夜顛倒便會與家人彼此影響。為了有更安靜的空間創作,他與家人商量後決定在外租屋。
  在做此決定前,丁琪臻雙親不知為何突然對他專職寫作的工作不甚滿意,丁琪臻的說法是她與她父母為他的事爭吵多次,吵到她再受不了,對他提分手。他不想她為了他和她父母壞了感情,再不舍也同意分手。
  因為已分手,恰好那陣子彭璐考上化妝品專櫃小姐,為上下班方便關係,也正打算搬到外頭租屋,於是兩人有伴,在自家母親與彭璐媽媽的建議下,他們一起找房、看房,最後選定同棟大樓的公寓。
  住進公寓不久,丁琪臻聯繫上他,委屈地哭求他原諒,說她已與她父母溝通好,他們願意接受他的工作,願意相信他能給她依靠。畢竟是多年感情,他也割捨不下,複合後他更珍惜兩人間的感情,寫作空檔便陪她做她想做的事。
  雖然寫作時間自由,但截稿在即時,也常忙到覺沒睡、飯隨便吃,他開始認真思考將寫作當副業,再覓一份正職工作的可能性,這樣他也許有較充裕的時間可以陪她,也能有正常的作息。
  他點開網頁,流覽人力網站,試著瞭解目前職場動向、專業相關產業;他專注流覽時,門鈴響了,透過貓眼他看見他的女友和他自小到大的好友立在門外。他開門時目光落在兩人手中提袋上,好笑地開口:“買到沒手可以拿鑰匙開門?”
  丁琪臻把手提紙袋塞進他懷裡。“打折嘛,不趁現在買要什麼時候買。有幫你買三件襯衫,你等等去試試看。”她進屋,包一扔,懶洋洋地靠坐沙發上。
  何師孟眼神對上還站在門口的彭璐,他側身讓她進屋,她似無打算進來,只把手中袋子遞出。“這也是琪臻買的。”
  “不進來?”他接過,疑惑的眼神。
  “不要好了,你們兩人世界,我當電燈泡多無趣。”她笑一下。
  丁琪臻坐正身子,目光落在門外。“哪有什麼燈不燈泡的,進來啦,我有買你的甜甜圈,進來一起吃。”
  她仍杵著不動,一副隨時要走的姿態,他嗤一聲,道:“又不是第一次當電燈泡,怕什麼?”也不是沒進過他屋裡,更別說以前兩人尚未自家中搬出時,她連他房間都闖過,現在不過讓她進來坐,龜龜毛毛的。
  “誰怕你啊!”彭璐瞪圓美目,推開他,踏進屋裡。“我是想讓你們有兩人世界,居然不知好歹。”
  丁琪臻笑開懷。“每次看你們兩個鬥嘴就覺得很有趣。”
  “有趣?”那對“你們”異口同聲,彼此對視一眼又調開目光。
  “我常被他氣得半死,哪裡有趣了。”彭璐坐了下來,抱怨著。
  “我才是常被她氣得快沒命的那個人吧。”何師孟坐在丁琪臻另一側。
  “不要吵了,先來吃甜甜圈,我想好久了。”丁琪臻從紙袋裡拿出紙盒,分著甜甜圈。“這個卡士達法蘭奇是璐璐推薦的,我當場就吃了兩口,真的超棒。”
  她咬下一口,滿滿的卡士達醬內餡爆了出來,沾在人中,何師孟看一眼,遞出面紙盒。“沾到了,先擦一擦。”
  “喔。”她笑一聲,接過面紙盒,抽紙擦拭。
  彭璐垂眼,小口咬下甜甜圈。就說她不該留在這裡。
  喜歡一個人,會希望他快樂,不願他為難,她小心翼翼收藏自己的感情,故意與他唱反調、與他硬碰硬,無非是希望不要被誰發現她對他的情意;她衷心祝福他們永遠這麼甜蜜,但她還是做不到平靜地看他們之間的恩愛互動,這麼久的時間了,她心裡還是會難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1:21

第二十四章

  她其實很自虐,也很死心眼,想要放開這個人,又矛盾地希望時時刻刻見到他,才把自己搞成這局面。早知道他會和琪臻複合,當初她是不是就不會與他租在同一棟樓?
  “咦?你在看人力銀行?”丁琪臻無意的一瞟,看見他筆電上的畫面內容。
  “對。”何師孟放下手中甜甜圈,抽紙擦過手指,點開幾個網頁。“剛剛看了這幾個工作,感覺滿有挑戰性。”
  “你要找工作?”丁琪臻發出疑問同時,彭璐也看向他。
  “有在打算。”他笑一下。“覺得應該找個正職工作比較有保障,畢竟不知道自己還能寫多久,這樣也可以讓你家人更放心我;而且有正職工作,生活作息會比較正常,才能有更多時間陪你,總不能結婚了,我還過著白天睡覺晚上寫稿的生活,那樣你也會很困擾。”
  丁琪臻神情微變,再不見方才吃甜點的滿足愉快樣。
  “怎麼了?”他低問。
  她一臉為難,欲言又止模樣。
  “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吧。”彭璐看出她的為難,準備起身。“沒關係,我先回樓上。”
  “不不,跟你沒關係,反正你也是會知道的。”丁琪臻看看兩人,好半晌才啟唇說:“師孟,我本來今天就想跟你說這件事的。就是……”頓了頓,豁出去的姿態。“我決定繼續讀書,要去修博士學位。”
  訊息是有點突然,但他只是笑。“讀書很好啊,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丁琪臻笑得不自在。“我是要去美國。”
  “美國?”這次他不淡定了。
  “嗯。”她點頭,期期艾艾地開口:“最短……最短也要三、四年。”
  他一時間難接受,張大長眸看她,不發一語。
  彭璐蹙著秀眉,問:“申請不是很麻煩嗎,怎麼不在國內讀就好?”
  “不麻煩。因為我爸有個朋友寫了推薦信,我連指導教授都找好了。”她語氣帶著興奮。
  何師孟微揚嗓:“指導教授找好了?”言下之意是沒得商量,她已做了決定了?
  她用力點頭。“對方看過我的成績和論文,非常欣賞我。”
  “你說要幾年?”他聲音聽來有些沉。
  “快一點三、四年,慢一點可能七年八年。”她瞧瞧他,試探性地開口:“我會儘量快點完成學業,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你覺得重點是什麼?”他微抬下顎,驟沉的面孔讓人望而生畏。
  “啊?”
  “這種事情為什麼不事先跟我商量?你都決定了才來告訴我,你用意是什麼?”他眉峰微抑,似是相當生氣。
  “用意?”丁琪臻覺得莫名其妙。“我哪有什麼用意,我就是告知你這件事,我的用意就是我已經申請好學校,要去讀書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只是告知我?”他起身,低眼看她。“在你做決定前……不是,當你一開始有這種想法時,不是應該先和我討論,或是先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嗎?”
  她無法理解他的話。“要出去的是我,需要做準備的也是我,你需要什麼準備?”
  “你是我女朋友,你有這樣的決定,難道不該第一時間就讓我知道,讓我心裡有個底,而不是決定好了才來告知我嗎?”他音色漸重,顯然已壓抑不住憋了許久的怒氣。
  “我當然想告訴你,但我沒確定前,我要怎麼告訴你?萬一事情有變化,我不是白說了嗎?”他從未如此嚴厲待她,她也覺委屈。“本來以為你會為我找到指導教授而開心,會支持我完成我的夢想,結果你是這樣的反應……”
  “如果你早一點讓我知道你的計畫,我們對未來有相同共識,我當然會為你高興,但是當我在規劃我們的未來,我的計畫以你為重,你的人生規劃卻把我排除在外,你要我開心什麼?”
  “我哪有排除你,我只是想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拿到學位了,我還是會回來你身邊啊,難道你要我抱著遺憾跟你生活一輩子?”
  “跟我生活會有遺憾?”若非親耳聽她說,他真難相信這種話是從她口中說出。
  “我又不是這意思!”丁琪臻急了,她眼眶泛紅,側首看著彭璐。“璐璐,你幫我跟他說,說我不是他說的那種意思。”
  未曾見過他們如此爭執,彭璐一時之間也難有反應,她目光來回他們身上,思考他們立場,好一會時間,她決定順從心的聲音。她開口:“琪臻,坦白說,你的決定確實很突然,我剛剛聽見時,也有些錯愕。”
  “為什麼?”丁琪臻以為她會支持自己、會站在她這一邊。
  “我覺得……”她抿了下唇,才說:“師孟畢竟是你男朋友,出國修學位不是小事,你應該先和他商量,一起討論後再決定。”
  “就因為他是我男朋友,我才以為不管我做什麼決定,他都會支援我。何況我只是去讀書,不是去殺人放火。”丁琪臻仍未理解哪個環節出了錯。
  何師孟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和他的女友有如此嚴重的溝通問題,是從來不曾與她計較,才沒發現他們觀念上的差異?還是過往他太縱容她?
  他閉了閉眼,展眸時,道:“不能因為你是我女朋友,你就認為我什麼事都該支持你。人跟人之間,就算關係再親密,也還是要尊重彼此。難道改天你懷了孩子也不讓我知道,等生了才來告訴我要給我驚喜?”
  “那又不一樣,我——”
  “抱歉,你們慢慢溝通吧,我在這裡你們也不方便。”杵在這聽他們吵架也不是辦法,彭璐決定回避,給他們私人空間解決。
  她難得休假,上樓後一睡就是一下午,一通電話擾醒了她,她摸來手機,坐起身往窗外看,外頭已是夕落時分,她看了眼來電,接通電話。
  “璐璐怎麼辦……”丁琪臻在彼端哭著。
  “怎麼了?”她慢慢憶起她睡前的事。他們還沒談好嗎?
  “嗚嗚……”丁琪臻哽咽數秒,才說:“師孟要跟我分手……可是我沒要跟他分手啊,我只是……是去讀書,不是移情別戀,他為、為什麼不能支持我?”
  說到傷心處,又嗚嗚哭著。
  “……”怎麼都一下午過去了,琪臻還沒搞懂問題在哪?
  “璐璐,你、你跟他十多年的交情……你你……你去幫我勸他好、好不好?”丁琪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彭璐不想答應,思考數秒,她說:“琪臻,我不怕你知道我的想法,我覺得你這次真的做錯了,你真的不該都決定好了才告訴他,你讓我感覺你很自私。”
  彼端楞了片刻,才哭說:“我知道,對,我、我自私,但是……但是就這麼一次而、而已,以後我保證不會……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發生……”
  “一次就夠了。你也要想想他的立場,他會考慮找正職,就是有打算跟你步人婚姻,你突然說要去讀書,還是去美國,他心裡不會難過嗎?”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一個人關在屋裡嗎?她該下樓去看看他。
  她要丁琪臻自己和他溝通,隨後掛了電話,再坐了一會,決定下樓找他。站在熟悉大門前,電鈴如何也摁不下,她該怎麼開口?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1:32

第二十五章

  “嗨,櫃姐美女,你來找大作家啊?”對門開了,年輕大學生走出家門。
  “欸,對啊。”她看著大男生,微笑頷首。
  何師孟以本名出版小說,大男生似乎是因為一次在樓下信箱拿信時,無意間看到何師孟信箱露出一角的信件上有他的姓名,寄件者還是合作出版社,就這樣被沉迷推理小說的大男生發現對門住著自己的偶像。
  大男生鎖上門,轉身看著她。“他出去了,應該還沒回來,因為我沒聽見他開門的聲音。”
  “出去了?”她認問。
  “對啊,好像三點多出去的。”大男生露出八卦表情。“他跟一個女生吵
  架,吵得很凶,那女生哭好久,我猜是他女朋友,後來聽到吵架聲變大,我貼在門後偷看,原來是他門開了,然後那女生哭著離開,沒多久他也跟著出門,大門還‘砰’的好大一聲。”
  這種情況下,他會去哪?他不大出門,不和琪臻在一起時,只有覓食和購買日用品才會見他出門走動,可說是很典型的宅男,除了回家或和琪臻出門約會之外,他幾乎成天關在屋裡寫稿和睡覺,所以下午三點多的時間他會去哪?
  “你真的不是他女朋友哦?”大男生繼續八卦。
  這大男生曾經在電梯裡遇上她時,問過她是不是何師孟女友,當時她已回應過。彭璐淺淺地笑了一下,不介意再次解釋:“真的不是。我和他是從小認識的好朋友而已,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啊。”
  “是說過啦。”大男生搔搔頭。“不過我下午看到他女朋友,長得是不差,但就是還差你一截,怎麼他沒挑你當女朋友?”
  她笑一聲。“你外貌協會的啊?”
  “也不是,就是……你看起來比較順眼。”他們邊走邊說。大男生摁了電梯按鍵,問:“你不等他了?”
  她點頭。“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先上樓打他手機看看。”
  “喔,那再見。”大男生笑咪咪的,電梯叮一聲,兩扇門滑開。
  “再見。”她微微一笑,邁步朝一旁樓梯走去,準備上樓。
  “大作家,你回來啦?”
  身後傳來聲音,彭璐停步,回首,正好看見那人從電梯裡走出來。
  “那個櫃姐美女在找你。”大男生指指她。
  何師孟看了過來,目光沉沉。
  大男生進入電梯後,她上前兩步,嗅見有食物香氣,才發現他手裡拎著兩個略沉的大袋子。還來不及問,先聽他開口:“原來你在這裡。”
  她眨眨眼,愣愣看他。“啊?”
  彭璐沒能明白他那句“原來你在這裡”是何意。
  “我剛上樓按你家門鈴,你不在。”他掏出鑰匙朝家門走。
  他找她?應該是她下樓時,與他錯身而過了。
  “你找我有事?”何師孟停在家門前。
  “也不算有事。”她跟在他身後。“就是……剛剛琪臻打電話給我。”
  他楞一下,沒發現手中鑰匙落地,她看他一眼,彎身拾起遞給他。
  他回神,接過鑰匙開門。“我買了滷味,有你愛吃的雞爪凍,進來吃吧。”
  說完逕自進屋。“對了,鞋櫃裡有拖鞋,自己拿。”
  她脫鞋進屋,打開鞋櫃,發現他所謂的拖鞋是丁琪臻的,她闔上鞋櫃門,赤足移步客廳。雖住在他樓上,她其實甚少進他屋,為的是避嫌,即使是從小到大的朋友,她也知道該考慮琪臻的心情,所以她只在琪臻在時才會踏進這裡。
  何師孟拿出兩個盛裝了冰塊的杯子,在沙發坐下,見她杵著不動,笑了笑。
  “幹嘛罰站?我沒鬧割腕沒吞安眠藥沒上吊你感到很奇怪是不是?”
  “當然不是啊。”會開玩笑,還好。她挑了另一張單人椅坐定。
  “坐那麼遠是要怎麼吃?”他瞄她一眼,努下巴示意她坐過來。
  她剛在他身側位子落坐,他開了啤酒,分別在兩個杯子裡各注入半杯,遞出其中一杯給她。“吃雞爪凍就是要配啤酒。”
  彭璐接過,看他一眼。他不說,她也就不問了,也許這時候他需要的只是陪伴,而不是誰的安慰或詢問結果。
  “你酒量怎麼樣?”認識這麼多年,頭一次和她喝酒。
  “應該不差,啤酒是可以喝上幾瓶的。”在高雄讀大學時,假日常到旗津吃海鮮快炒和燒烤,偶爾也會喝上幾杯啤酒。
  “真的?別吹牛。”他杯子碰了她的,先抿一口,滿足地呵口氣。“還是冰啤酒最棒。”
  “沒吹牛,大學時常和同學去吃海鮮快炒,有時是吃燒烤,一聊開來高興了,都會喝啤酒,碩士班的同學偶爾也會約。”她一口氣灌下手中那杯酒,笑著歎息。
  “好久沒喝了。”
  “還真的能喝的樣子。但還是要吃個東西墊胃。”他打開一盒雞爪凍遞給她。
  “買很多,儘量吃。”他一面說,一面又將毛豆、鴨翅、花生、海帶、豆干、雞腿、雞脖布上桌。
  她瞠目結舌。“你買這麼多,是打算一個人吃嗎?”
  “哪有可能。有你的份,所以你要負責吃完。”說完又把一盒毛豆塞給她。
  她把食物擱桌面,起身四處探看。“你這裡有沒有舊日曆還是報紙?”
  “等我。”他轉進裡頭,出來時手上幾張舊報紙,他鋪上桌面,不經意地轉眸,覷見她光著腳丫。“不是讓你自己拿拖鞋?”
  見他目光落在自己光裸的腳上,她不大自在地縮了縮腳趾。“裡面只有琪臻穿的那雙。”
  他楞一下,沒有說話,將報紙鋪妥,然後坐回沙發;他開電視,轉著頻道,最後還是決定看新聞。他靠著椅背,開始剝毛豆。“下次帶一雙拖鞋過來。”隨即又問:“剛剛你說到你大學跟同學去吃海鮮,我現在才想起來,你大學和研究所那幾年都待在南部,是不是都沒回家?”
  “有啊,怎麼可能沒回家。”她笑兩聲。“我要是太久沒回家,我媽我爸電話就打來了,有時連我哥也會打。”
  他細想片刻,疑惑:“怎麼記得那幾年只有過年才看見你?”
  “是你忙著約會,哪有心思注意我有沒有回家。”
  約會兩字提醒了兩人刻意不提的事,一瞬間忽然靜了下來,均再無話。他神情一沉,顯得冰冷;她咬著雞爪,目光擔憂地盯著他冷峻的側顏。
  稍長的靜默裡,只有新聞主播清晰的聲音,何師孟忽然笑一聲,目光含笑地側首看她,道:“還是你最聰明了。”
  “什麼?”
  他拉開啤酒罐拉環,為兩人的杯子再注滿,他以杯碰了下她的杯緣,仰首喝個精光,她也義氣相挺這失戀的男人,一口氣喝下半杯。
  他看她一眼。“說你聰明啊。”目光略低,覷見她唇緣的泡沫,也許是因為沒了女朋友,他也沒多想,伸指抹過她唇峰和唇角。“泡沫。”
  她尚未從他突如其來的親膩舉止中回過神來,又聽他說:“像你這樣不戀愛,就什麼痛苦什麼煩惱都沒有。”他笑一下。“沒有得到就不會有失去,所以我說你最聰明了。”
  “亂講,我才不聰明。”彭璐將剩餘半杯喝光,自動開了另一瓶,直接以口就瓶口,喝了起來。
  “喂,失戀的好像是我,你喝這麼多對嗎?”他探手欲搶她手中鋁罐。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1:41

第二十六章

  “唉呀你不懂啦。”她避開他的手,又喝了幾口才說:“你根本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有多辛苦。想要靠近怕被他發現,刻意保持距離又敵不過心裡那種要接近他的真實意念。每次靠近他一點,就要提醒自己可以嘍、不要再近嘍!每次想遠離他,卻又渴望見到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即使是被他嫌,也好過看不到他。
  慢了數秒,何師孟才消化她那番話。“所以你暗戀某個人?”
  她臉頰浮著暖紅,不知是酒精起的作用,還是接下來欲道出的心情讓她紅了臉。“對,我偷偷喜歡一個男生……喜歡他……我很喜歡他……”她看他一眼,笑了笑。她身上沾了酒氣,眼神迷離,那一眼便顯得風情萬種。
  為了她這一眼,他停留她面上的時間稍久了些,好一會才問:“哪個男人讓你這麼喜歡,怎麼沒聽你提過?”
  “都說是暗戀了嘛,怎麼能說出來,那樣就不是暗戀了。”她一手捧著杯子喝酒,一手抓著雞爪啃著,毫無氣質可言。
  “為什麼要暗戀?你可以跟他告白……”他停頓兩秒,忽問:“是楊哲倫?”
  “才不是他,他都說過他喜歡我了,我如果喜歡他就直接和他在一起就好,幹嘛要暗戀。”
  “不是哲倫……”他思索數秒,憶想不起她還有哪些男性朋友。“那他是誰?你大學同學?”
  “就說是暗戀了,不要再問了。”她一副拒絕回答的姿態。
  他瞅她一眼。“不問就不問,真小氣啊你。”
  她對他皺了下鼻子。“是有多小氣?擔心你心情不好特地下來找你,我可是拋棄我美容覺時間,這樣還叫小氣?”
  “不是請你喝酒啃雞爪了嗎?”說完又舉杯,碰了下她手中鋁罐。
  他喝下一大口冰涼的啤酒,長舒口氣。“其實我不是不肯支持她。”他靠上椅背,目光低垂。“是不能理解她為什麼不肯事先和我商量。難道我不重要嗎?還是她認為這種事我沒資格與她討論?”
  她雙腿屈起,握著鋁罐沉吟片刻,才輕輕地開口:“我想不是因為你不重要,是她欠缺考慮,以為有你的愛作後盾,她做什麼事都會有你支援,她才沒和你討論。”
  “所以是我對她太好了?”他自嘲地笑。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相處上的事,你和她最清楚不是嗎?”她一口又一口地抿著酒。“在感情世界裡,怎樣的對待叫做好,怎樣是不好,這都依個人觀念和價值觀而有所不同,我沒辦法評論你對她好不好。”她能確定的是,他對琪臻確實包容。
  她幾次聽琪臻說起他們約會的事,知道看電影是琪臻決定片子、吃飯是依琪臻喜好點菜、出國或國內旅行也是以琪臻為主,要訂什麼樣的房間,都是她說了算,甚至有幾年春節假期,他捨棄家人,陪琪臻到國外旅遊。
  說不上縱容,倒也是事事順從。這樣是好還是不好?是不是因為他以往的態度讓琪臻以為這次也一樣能得到他的認同?
  何師孟後腦勺靠著椅背,微微抬高下巴,看著天花板。“你知道這種感覺嗎?當我在計畫我和她的未來,甚至計畫裡我考慮到了她和她的家人,她卻準備好暫時離開我到國外圓夢,你要我怎麼相信我在她心裡很重要?”
  她怎會不明白這種感覺?當初她才發現自己對他的心思,他卻已在她不知情下和琪臻交往起來,那時的自己常有被背叛的感受。
  雖然年紀漸長,她明白那不是背叛,他只是做出選擇,而她是不被選擇的那一個,但憶想這麼多年來單方面的傾心,還是會難過。
  “也許不是你不重要,是她做出一個你不能接受的決定而已。”她輕輕地說。
  “又是價值觀的問題嗎?”他側首看她,目光沉靜。
  她聳肩。“也許吧。或者該說,是愛情觀讓她做出你不能接受的決定,我只能說在這方面你們沒有共識。”
  “那你認為愛情該是怎麼樣?”他把杯子換到左手,展開右臂,放到她身後的椅背上,讓自己坐得更舒適些。
  “愛情不就是‘你愛我,我也愛你’這樣嗎?”
  “廢話。”他右手輕掐她頸背。
  她縮了下肩,嘻嘻笑,隨後斂了笑,認真思考起來。“也許不只是兩人相愛而已,還要有共同的目標,然後……”她歪頭想了想。“然後就是要快樂吧。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快樂、要輕鬆沒有壓力,要在彼此面前可以呈現最自然的姿態,比如樞腳啊、放屁啊什麼的,那樣子才有可能長久。”這是她想像中的愛情。
  輕鬆無壓力……他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只與琪臻談過戀愛,在這之前,他連暗戀物件也沒有,他可說是一面談愛情,一面學習怎麼愛一個人。
  他知道女生喜歡體貼、溫柔、包容、忠心的男人,他盡可能做到這些。
  她父親是議員,母親是市民代表,她成長背景富裕無憂,她不驕縱,但難免有些小姐脾性。她不愛坐在小吃攤吃鹵肉飯配貢九湯,不愛坐在海產店吃快炒配啤酒吹吊扇;她喜歡在百貨公司吹冷氣購物,喜歡在餐廳優雅地用餐;她注重形象,出門在外一定整整齊齊。
  其實她的喜好與他大不同,他衣著習慣休閒,一件簡單素色T恤,下半身及膝休閒短褲,腳上套著夾腳拖,坐在路邊大啖鹵肉飯配上一盤燙青菜,或擔仔面再切盤海帶豆干,就是美好一餐。
  他可以為了做一個好情人,放棄他的夾腳拖和短褲、放棄鹵肉飯和貢九湯。
  耐性極差的他可以為了她,陪她逛一下午的專櫃;他可以強打精神,陪她看哭得你死我活的愛情悲劇;他可以在知道她其實愛棒球不喜歡網球,只因為他打球的樣子好看才在場邊為他加油時,捨棄網球賽事轉播陪她看職棒。
  所以說,在這段感情裡他獲得了什麼?一個放棄喜好的自己?一個忙著成為眾人口中的好男人,卻忘了自己是誰的自己?
  “那個男人……”他開口,聲音沙啞:“我是說那個你暗戀的男人。你不是說一段感情要快樂、輕鬆無壓力,那你覺得你這樣暗戀他,你快樂嗎?”
  彭璐怔了兩秒,忽然笑開,她看著他,目光晶亮。“快樂啊。但是想到自己只能這樣一直看著他,甚至看他愛上別人,我有時候也會很難過。”
  “那為什麼還要喜歡他?”
  她沒有說話,臉頰低了低,長久的靜默後,她才動了動唇。“如果‘喜歡’是可以控制的,那就不是喜歡了。”
  ……如果‘喜歡’是可以控制的,那就不是喜歡了。
  在回程的計程車裡,何師孟憶起他和丁琪臻二次分手那天,與那晚彭璐在他屋裡說的話。
  他想起就在那天,她陪他說了一晚的話,還透露了她暗戀一個男生。事後他想起時曾追問她,她不承認,只說她喝醉了到底說了什麼她也忘了。她這麼說,他也就當她那晚說的是醉話,但稍早前,胡芮琴說她暗戀一個男人……所以那晚她是酒後吐真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1:51

第二十七章

  彭璐看著車窗外頭快速流逝的晨景,不約而同地想起那天晚上她陪他喝了很多啤酒,她藉著酒意向他透露她偷偷戀慕一個男生。之後他忽然問起,她不得不改口說她那天喝醉亂說話,但就在幾個小時前,阿琴當著他的面說她暗戀一個男人……他會不會懷疑什麼?
  “所以說,他是誰?”何師孟忽然開口。
  車裡除了她就是計程車運將,他問的自然是她。她偏首對上他目光,還不明白他意思。“誰?”
  “胡芮琴說你暗戀一個男生。”
  沒料到他提此事,她呆了好幾秒才否認:“她喝醉了。”
  “她沒醉,也許有點茫,有點想要借酒裝瘋,但她思路清楚,肯定沒醉。”
  “思路清楚的人還打算吞下一把藥?”
  “所以我才說她那是借酒裝瘋,或者該說,她也許萌生死意,但勇氣不足,才藉著有酒意時做那件事。”
  “果然是知名推理作家,連這也能分析推理。”她試圖將話題繞遠。
  “別扯開話題。”他輕易看出她心思,卻猜不到她喜歡哪個男人。“你還沒回答我,那個男生是誰?”
  “你問這做什麼?”被問得煩了,她直勾勾看住他。
  何師孟頓了頓,才勉強擠出兩字:“好奇。”
  “有什麼好好奇的。”她微偏過臉,看著車窗外。
  她有一頭波浪卷的長髮,此刻披在肩背上,外頭晨陽曬進車裡,光線在她發上流動,像鋪了層金粉;車窗上映出的她輕攏彎彎秀眉,長睫低垂,目光落在車窗外,心事重重的模樣。她煩惱什麼?那個男人嗎?像哲倫那樣風度翩翩的男人她不要,那麼什麼樣的男人才能獲得她青睞?
  “你該不是喜歡我吧?”他發現他不喜歡她的心思為另一個男人困擾,忍不住打擾她此刻的心思。
  彭璐聞言,僵滯數秒,才偏首看他,她脹紅著臉,說:“知名大作家,現在大白天的,清醒一點,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他朗聲笑,就愛看她這又氣又惱的樣子。“一定長得很醜。”
  “什麼?”沒頭沒尾。她愣愣地看向他。
  “你喜歡的那個男人啊。”他半眯起眼,唇角揚著得意的笑弧,十足的小人嘴臉。“因為長得很醜,所以你不敢介紹給大家知道。唔,我想想看……綠豆眼、草莓鼻加上香腸嘴?可能頭有點禿,肚子也有點凸?”他試圓再次激惱她。
  她唇張了張,忽然抬高下巴看他。“對啊,他超醜的,綠豆眼還太抬舉他了,他心眼小到像芝麻那樣,肚子凸到像懷胎八個月,他還有香港腳、青光眼、癩痢頭。”
  “……”會不會太慘了?他不說話了。
  下車後,他以未受傷的左手拉著她朝住家反方向走。
  “去哪?”彭璐只想上樓睡覺,慶倖今天上晚班,還能補上幾小時睡眠。
  “吃早餐。好不容易把那個借酒裝瘋的女人安撫好了,也看著她睡了,我們不是該補充一下體力嗎?”他拉著她轉進附近一家西式早餐店。
  “今天什麼班?”等餐點送上的時間,他問。
  “晚班。”
  “那還好。”他看一下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可以讓你補眠。”
  她忽然想起一事。“昨晚你本來要出門?”
  “聽到你的腳步聲,還有關門的聲音。大半夜的,一個女孩子在那種時間出門,我總是要問看看你要去哪吧。”服務生送上餐點,他停頓一會,才又說:“當初決定搬出來時,你媽有交代我要多幫她注意你居家安全。”
  彭璐拆著免洗筷包裝袋,才想起他的手傷,遂將筷子先給了他。
  她點了蘿蔔糕和奶茶,他吃的是加了荷包蛋和薯餅的鐵板面套餐,搭配茉香綠茶。她低眼吃了一口,餘光覷見他執筷的左手動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喂。”他一聲喂,她抬眼,接著朝她勾手指,發出一種近似在逗弄寵物的聲音。
  “幹嘛?”她瞪著他,嘴裡塞著蘿蔔糕,右頰鼓成了圓。
  “我這樣沒辦法吃。”他左手握筷,夾不起麵條,表情很無奈,但說完見她只是盯著他看,他提醒:“我曾經背一個女學生上下學,背了近兩個月呢。”
  她恍然大悟,隨即取過他的筷子,為他夾起麵條。報恩這道理她是懂得的。
  何大爺搖頭。“你這樣太沒誠意,你坐對面離我這麼遠,是打算讓我邊吃邊掉?”他拍拍左側那張椅。“坐這裡。”
  她皺了下鼻子,不甘願地挪位,嘴裡不知嘟囔著什麼。見她這模樣,他心情大好,一親芳澤的欲望蠢蠢而動……慢!一親芳澤?念頭方閃,他也一楞,盯著她瞧的眼神深而沉。
  彭璐夾起麵條放在免洗湯匙裡,吹涼了些,才湊近他嘴邊;她另一手手心朝上,半舉在他下巴下,怕麵條掉落。她盯著他的唇,看他張嘴將那口面全數吃進嘴裡,他則是看著她盯著他唇的那雙低垂的眼睛。
  真的是因為太熟悉了,所以忽視了與她之間的感情?那麼她呢?是否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偷偷戀著一個他不知身份的男人,所以不曾認真想過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許有發展可能?
  彭璐抬眼時,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稍楞,疑惑問:“怎麼這樣看我?”
  “喔,突然發現你素顏比較好看。”秀眉彎彎,眼睛圓而明亮,白晰的皮膚看著相當光滑細緻,難怪對面的大學生房客老對著她喊美女。真要說缺點,大概就是眼下的淡青色陰影。
  未曾聽過他對她外貌有過評論,她耳根發熱,低眼夾麵條好避開他令人心慌的注視。
  “所以你幹嘛老是頂著國劇臉去上班?”何師孟冒了句。
  她圓睜秀目,一湯匙的麵條送到他嘴邊,他張口時,她拚命往他嘴巴裡塞進大口麵條。“什麼國劇臉!你才川劇臉啦!奇怪欸你。”
  他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引發一陣嗆咳,他偏過臉搗嘴咳著,似是相當難受。
  她心疼不已,一手扶著他的肩,一手拍他背。“要不要緊?吃東西笑什麼嘛,都幾歲了還這樣……”
  他擺擺手,慢慢順過氣了,才轉過臉龐看她;他眼中有水光,似是笑出淚。
  她又氣又擔憂,遞出他的茉香綠茶給他。
  他喝下一大口綠茶,意有所指:“國劇臉配川劇臉……滿不錯的。”
  她沒作多想,夾著麵條喂他。他一口一口吃著,發現她只專注餵食,自己卻沒吃,他用他的左手,以一根筷子叉了塊蘿蔔糕送到她嘴邊。
  彭璐楞半秒,推開他左手。“我自己會吃。”
  “看在你那麼辛苦喂我,我也該喂你,沒道理我吃飽了你還沒吃。”
  “那你就自己吃,不要讓我喂,我就能吃了。”
  “我這樣怎麼拿筷子?”他晃動他的傷手。
  她把薯餅以筷子分半,夾起半片送到他嘴邊。“不能寫稿、不能洗碗、不能夾麵條,那你現在還能做什麼?不會連澡也不能洗吧?”
  他張嘴咬下薯餅,盯著她看,意味深長地笑著。
  被看得心跳怦然,她別開眼,吃了塊蘿蔔糕,慢慢地嚼。
  “你對我洗澡有興趣?”他似在挑逗,看人的樣子有些風流。“歡迎晚上到我家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2:04

第二十八章

  她瞪大眼。“別開玩笑了。”
  “又不是沒去過。”
  她不接話,靜靜地咬了口蘿蔔糕。
  何師孟看她一眼,不知想起什麼,慢慢斂起笑。
  彭璐再次把麵條遞到他嘴邊時,他忽然側過臉龐,神色認真地看著她。“昨晚哭得那麼傷心是因為想到那個男人?”
  她放下湯匙,避開他目光,思索一會,她緩緩啟口:“大概是因為聽阿琴為一個男人哭得那麼傷心的聲音,心裡捨不得她,也有點……有點捨不得自己。”
  為什麼她們愛著的男人愛的是別人?是這句話,教人神傷。
  她想起陳淑樺的一首歌。
  是否女人,永遠不要多問,她最好永遠夭真,為她所愛的人。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總是為情所困,終於愈陷愈深,可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她可以奉獻一生,為她所愛的人。
  “不知道這樣喜歡著一個人,究竟為了什麼。”她聲若蚊蚋,不知是自問還是問他。
  “你沒想過讓他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嗎?”她為何不告白?
  她搖首。“發現自己喜歡他時,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我不想他為難。”
  “所以為難你自己?”他看著她,目光深深。“為什麼不放棄?”
  “有啊。”她笑了笑,神情略帶感傷。“我知道他交女朋友時,想過放棄,
  可就是會想他,想得很難受。”在南部讀書那幾年情況稍好些,會思念,但不至於時時刻刻想著他;她後來談了一段短暫戀情,對他的思念是放下的,可一畢業回到家裡,碰到他的次數多了,好不容易較平靜的心又起波瀾。
  “感情真的很奇妙,一開始只是偷偷喜歡,覺得能看到他就好,但慢慢地,發現自己愈來愈貪心了,想看到他之外,也想和他說上幾句話,就算是沒什麼意義的對話也好,至少會覺得自己離他不是太遠……”她目光低垂,唇邊抿著淺淺的笑容。
  她如此死心眼,他可還有機會?“所以我說,你這樣是在為難你自己,難道打算守著他一輩子,不試著嘗試另一段感情?”
  “也要遇到喜歡的啊。”她笑一下,夾了麵條送到他嘴邊。“我是真的打算要去相親了,你媽之前不是說要幫我介紹嗎?我等我媽跟我通知時間,如果和對方談得來的話,也許明年就嫁了也說不定。”該清醒了,別讓自己落得像阿琴那樣的下場。
  “……”他張嘴吃下那口面,食不知味。
  “回去記得一定要把臉洗乾淨,就算沒上妝,只有上潤色效果的隔離霜,還是要有卸妝的動作,因為產品內含有色素,不卸的話會有毛孔阻塞問題。”彭璐站在展示櫃後,細心為顧客說明。
  “等痘痘的情況改善後,可以用我們另一款的產品,它也是針對敏感肌膚所研發設計的。”她自展示櫃後走出,將手中裝有自家商品的手提紙袋交給客人。
  耳邊已響起每晚打烊前固定播放的打烊歌,她不再贅言,甜甜笑著。“謝謝你喔,產品使用上有問題的話,可以過來找我或是我同事。”她客氣有禮地欠身,與顧客道再見,眼下忽現一雙男式黑色皮鞋。
  她直起身,抬眼一看,是吳主任。她輕點下頷問好:“主任。”
  “最近業績很不錯,看得出來你很努力。”吳主任永遠西裝筆挺,一絲不苟的模樣。
  她靦腆地笑。“謝謝。有業績我才有獎金。”
  “也是。”吳主任笑一下。“工作當然該努力,但是也該排時間好好休息。”
  “我知道。”她抿著甜美的笑。
  “平常下班後,有什麼休閒活動嗎?”
  她想了想,輕搖首。“沒有。睡覺算嗎?”
  “美容覺?”他目光含笑,樣子很斯文。
  “嗯。”她笑得很不好意思。“有充足的睡眠,才有好的皮膚。”
  他微前傾身子,細看她的臉。“很細緻的感覺。”
  他突如其來的靠近與稱讚,令彭璐有些不習慣,她淺淺地笑著。“謝謝。”
  “除了睡眠,沒有別的興趣了嗎?”
  她想了一下,才想開口時,另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
  “璐璐,晚安曲都唱完了,還不能下班嗎?”不知何時到來的何師孟,立在約五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
  彭璐圓睜美目,訝問:“你怎麼在這裡?”
  他邁步走近,在她面前站定。“等你下班。”
  “啊?”她錯愕,像看外星生物般地看著他。
  “啊什麼啊。”他探出左手揉她發心。“下班了吧?”
  “……”她眨眨眼。“還要等一下。”
  “喔。”他點頭,側首看向西裝男。“你客人也有男的?”
  “他是我們的樓管。”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吳主任先開口:“我先去忙了。”
  何師孟目送他背影。以為穿西裝裝斯文就魅力無窮嗎?看他和彭璐有說有笑,絕對不安好心,道貌岸然的傢伙,哼。“那個男人要追你?”
  “只是樓管,每天來巡巡看看,都會說上幾句話的。”彭璐收拾著方才為客人做試用的瓶瓶罐罐。“你來這裡做什麼?”她才不相信他是來接她下班。
  “剛不是說了嗎?我來等你下班。”
  她頓住,怔怔看他。
  “我晚餐沒吃,等你下班一起去吃。”
  “都這麼晚了,怎麼不自己去吃?再說我晚餐吃過了。”
  “因為我突然想吃火鍋。”他半舉他傷了手指的右手。
  她瞬間明白他意思。明明不抱期待,心裡仍感到失落,她在心裡歎息,勉強笑了一下。“你先到停車場出口等我,我等等就過去。”
  彭璐從地下停車場騎車上來時,他站在出口轉角處看著她的方向。
  她靠近他時,問:“你怎麼過來的?”
  “小黃。”他平聲應,長腿一跨,坐到她後座。
  後座下沉時,她問:“要去哪裡吃?”
  “什麼?”他沒聽清,身子靠近她。
  她戴的是半罩式安全帽,他忽然貼近,聲音就在耳畔,頸側還有他溫熱的氣息,她不禁輕顫了下。“你、你要去哪裡吃?”
  “你說你晚餐吃過了?”
  “嗯,在員工餐廳吃過了。”這時間車流不多,她車速略快,耳邊呼嘯而過的是風聲和他在風中散去的低沉嗓音。他就在後座,路稍有顛簸,他身體便會擦過她的,她心跳就會開始失速。
  “你會餓嗎?”他下巴幾乎靠著她的肩。她隨風後揚的髮絲在他面上滑動,微微地癢,還有一點點淡香。
  “不會。”心思全被他佔據,哪還能感受其它。
  “那就不吃了。”
  “不吃?”沒聽錯吧?
  “對。反正我家裡還有泡面,你等等幫我煮碗泡面就好。”
  她還真幫他煮面了。站在爐火前,彭璐看著鍋裡將滾的開水,在心裡自問她這是在做什麼。幾個月前,全是因為他和丁琪臻分手,擄心他心情不好,一個人會胡思亂想,她才每日上門;現在他看起來已從那段逝去戀情的低落情緒中走出,她又為什麼要站在這裡為他煮面?
  “想什麼?”何師孟倚著吧台桌緣看她看了好一會,她背著他動也不動,他遂喊她,她未應,他上前站到她身後。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2:13

第二十九章

  耳邊突如其來的低語嚇了她一跳。她回首張口想責備幾句,一轉頭對上他放大的五官,瞬間意識到兩人之間近得都能呼吸到彼此的氣息時,她兩頰紅透。
  “你……你嚇我一跳。”她怨怪了句。
  “誰讓你不理人。”他留意到她眉眼間的倦態。
  “哪有。”
  “喊你好幾聲,背對著我也不應聲。”
  “可能沒聽到吧。”她轉過身,看著已沸騰的開水。
  “我要加兩顆蛋。”在她動手將分離出來的蛋黃入鍋時,他開了口。
  她沒應聲,繞到冰箱取了顆雞蛋,將蛋白留在碗裡,蛋黃滑入鍋。
  “蛋黃要熟,但不要太老。”他依然站在她身後,視線越過她肩頭,看著鍋裡的黃色圓物。
  他從坐上機車開始,總貼在她耳後說話,不知是面前蒸氣熏熱了她臉頰,還是他的舉止令她臉腮升溫,她想她的臉一定紅了。她把面體放進鍋裡,小心翼翼地以筷子撥動麵條,不敢回首。
  待麵條煮得五六分熟了,她放入蛋白,湯再次滾開,熄火上桌。
  他在家用餐喜歡看電視,她把他客廳的長矮桌拉近沙發,冒著熱氣的大碗公擱在桌面,還備了湯匙和叉子,方便他以左手食用。她坐在一旁,等待他用餐後的碗筷清洗。她佔據沙發角落,打了個呵欠,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
  何師孟不是沒發覺她的倦態,只是自私地想與她多相處一些時間,但見她打起盹,也於心不忍。他放下卷麵條的叉子,靠近她,輕拍她臉頰。“很累嗎?先回去休息吧。”
  睡眼惺忪,彭璐眼裡的他,此刻五官模糊,她意識尚未清明,急急起身。她低語:“啊,你吃完了嗎?我去洗碗。”
  她說著就要取走湯碗,他抬手拉住她。“不是,我還沒吃……”話未竟,她身形一晃,竟是往後跌坐他腿上。
  這一跌,彭璐完全清醒,她雙手撐住他大腿,試圖起身,再次被拉回,這一次,她絲毫不敢挪動半分。
  柔軟的身軀靠在身前,他幾乎壓抑不住擁抱她的衝動;他翹著兩根傷指的右手輕輕扶上她的腰,低頭湊到她耳旁,鼻尖輕抵她耳際,似在嗅她發香,又像在摩挲她敏感的耳廓,他音色略低地開口:“你要去哪?”
  他聲音好近,說話帶出的熱息拂在耳畔,就像貼著她耳朵說話,她心跳紊促,聲若蚊蚋:“洗、洗碗。”
  “但我還沒吃完。”感覺她不自在,他放開她手腕。“明天再過來幫我洗。”
  “……喔。”彭璐拎起包包,起身離開。
  進到電梯裡,她從鏡面中看見自己紅透的左耳,伸手撫了撫——他剛才是不是吻了她的耳?
  他有點奇怪。
  這是彭璐近幾日的感覺。從何時開始的呢?回溯近日生活,僅有阿琴那件事不在他原本的生活步調中,那樣的事究竟給了他什麼想法,何以他對她的態度變得曖昧?
  “要喝點什麼嗎?”高腳椅上的何師孟望著沙發上的她。
  他人坐在椅上,背對廚房,陽光自流理台前的窗戶大把灑進,在他周身暈出暖光,他五官因此稍顯朦朧,那雙眼卻灼灼生輝。
  是了,就是他的眼神。近日他看她的目光似乎多了什麼,幾度不經意轉眸,總捕捉到他毫不掩飾的注目,像是看著……呼之欲出的答案隨即被自己推翻,她不該再有期待。
  “怎麼不說話?”他左手搭在扶手型靠背上,其中兩指依然裹著厚實紗布的右手垂放大腿上。
  “不用了,你手還沒好,不大方便。”
  “也沒特別準備,冰箱有的倒給你喝,或是沖泡茶包、三合一。”
  “我想喝時自己動手就好。”她點開他命名為“稿”的資料夾。
  他目光一低,覷見她又赤足,腳掌就這麼貼著冰涼地板,他起身去拿她的拖鞋,移步至她身前。“怎麼自己把拖鞋帶來,又老是忘了穿?地板很涼的。”他矮在她身側,鞋放在她腳前,他輕握她腳踝,為她套上。
  彭璐心思全繞著資料夾裡密密麻麻的檔名,未留心他動作,只問:“你那個書名叫什麼,我忘了。”
  “我愛你。”他抬高下顎。
  “啊?”她楞一下,一低首便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兩頰生熱,才發現他蹲低的姿態。“你在做……”看見他左手握著自己的腳踩,她縮回腳。
  “幫你穿上拖鞋而已,怕什麼?”他複又低頭,將她另只腳也套入拖鞋裡。
  她被套上拖鞋的兩腳往內一縮,道:“我可以自己來。”
  他嗤一聲,起身坐在她身側。“你哪次來我這裡記得穿鞋、收鞋了?”
  腳踝似留有他手溫,她不甚自在地開口問:“我剛剛是要問你檔名。”他知道她今天晚班,一大早就把她招來看稿件,說是讓她看看有沒有什麼他未留意到的問題。怪了,他從不曾做此要求,為何突然改變作風?再說了,出版社不是會有編輯審核,何以要她這個看不懂如何掌握一個故事的調性和節奏的門外漢來為他看稿?
  “我愛你。”何師孟平靜地道出,見她圓睜尚未填上彩妝的美目,他再次啟唇:“你沒有聽錯,就是《我愛你》。”
  “推理小說用這種書名?”她訝望他。
  “誰告訴你是推理故事?”
  “不是上次我看到的那篇嗎?”死者是女性,她還幫他改了錯字。
  “不是。這是出版社計畫推出的新書系,是愛情小說,類型是校園青春。”
  “你寫愛情小說?”她瞪大眼。
  “所以才找你幫我看,因為這就是你平時看的類型,你應該比我清楚這塊市場的風格和劇情走向。”
  彭璐想了想。“但我只能以讀者角度來看你的故事,沒辦法給你專業建議。”
  “那當然。”他點頭。“故事本來就是要取悅讀者,能以讀者角度是最好
  的。”
  贏球後,我沒有太雀躍,我自信能拿下這場比賽順利晉級,我甚至已看到我在升旗臺上,自校長手中接過年級冠軍獎盃的畫面;我不是自以為是,也不是目中無人,是因為經過多年練習,沒理由冠軍不是我。
  決賽當夭,當我聽見場邊的歡呼聲中,有幾聲揚高的女聲清楚又激動地喊著我的名時,我不禁也隨之亢奮;我渴望表現,我想要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讓你知道,我是這麼值得你以我為榮。
  關鍵性的那一球被我拿下時,我再次聽見場邊叫好和歡呼的聲音,最後不負眾人期待,我獲得了年級冠軍。
  同學們圍了上來,遞水的、給毛巾的,我感受到大家的興奮與激動時,心裡不是不開心的;我擦著汗,四處張望,那一張張湊上前來道賀的開心臉孔中,卻沒有一張是你。
  然後,我看見了她。她眼裡有崇拜、欽佩,赤裸裸的,毫不遮掩。
  不是第一次在她眼裡看見了,初賽那天,我就發現了她的目光,那麼直接;之後運動會的會前賽,我剛結束四百公尺預賽,轉首便瞥見她笑意盈盈地注視著我。陽光下,她笑出一口白牙,有些可愛。
  其實我也一樣,喜歡被認同,享受被讚美,那是驅使我下次在場上更賣力的動力之一。當一個女孩的眼裡只有我,自我膨脹已蒙蔽最真實的情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2:25

第三十章

  期待很美,但失望教人退怯,我何不把握已唾手可得的?
  “怎麼樣?”何師孟見她看了好一會,卻毫無反應,他出聲問。
  “故事嗎?”她未看他。“滿青春校園的。”他拿自己當題材,可是對琪臻難忘懷?若以他本身經歷為設定背景,故事裡的“你”又是誰?
  “不是問這個,是問你看過後的感想。”他留意她臉上每個表情。
  “目前為止,我感覺滿順暢的。”
  “就這樣?”
  “嗯。”她點頭。“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說很好看?我連一頁都沒看完,如果光看這一點點內容就說很好看,你也不相信吧?”
  “沒要你捧我,是問問你對這故事的想法。”他目光落在她面上,未挪半分。
  “想法?”她思量數秒。“目前你只寫完楔子,整個故事連完整的架構都沒有,我要怎麼說想法?”
  他不說話,深目直勾勾盯著她,瞬也不瞬。
  被盯得不自在,她投降。“其實我知道啦,你寫你和琪臻的故事嘛,你們兩個的戀愛過程我大概都知道,所以接下去的就不必看了。”說完起身,抓起置放桌邊的住家鑰匙,說:“我回去了,下午要上班呢。”
  他握住她手腕,她心一跳。“還有事?”
  “你整章都看完了?”
  “沒啊,我剛不是說了,我連第一頁都還沒看完。是你開口問我感想嘛。”
  “不幫我看完嗎?你覺得這樣的故事引人人勝嗎?”
  她偏首,笑咪咪地看著他。“可以的,你這麼有名,你的讀者肯定很捧場。他們要是知道你寫的是你自身經歷,一定很好奇接下去的發展。”她抽回手,拍拍他頭頂。“加油啊。”不再遲疑,她轉身離去。
  何師孟將目光從掩上的大門收回,看向電腦螢幕,左食指在觸控板滑動,將頁面往下拉。他盯著最後一段文字,想她是真沒看見,還是看了卻不能意會?
  你一定不知道我曾經喜歡過你,在我還不知道那就是喜歡的時候;你一定也不知道我現在正愛著你,在我們做了朋友以後。
  手機響起時,何師孟正從浴室踏出;他剛沖過澡,一頭黑髮濕漉漉的,他隨性地抹去面上水珠,拿起手機,上頭顯示號碼很熟悉,就是不清楚來電者是誰。
  “喂?”
  “師孟,我彭璐媽媽啦。”
  “師母。”他禮貌地喚了聲。
  “你知道我們家璐璐去哪嗎?”
  他楞半秒,問:“她不是上班嗎?”其實他不確定,只是她沒休假的話,這時間應該還在上班。
  “她今天早班,早就該下班了,而且她答應我今天要和你媽媽介紹的男生相親吃飯,我們約七點半,現在都八點多了,她還沒出現。”彭母話說得有些急。
  相親?他還以為她不會付諸行動。“師母有打電話給她嗎?”
  “就是打啦。手機沒人接,市內的也沒接,我七點半沒等到她就打了,本來還以為她可能臨時有什麼事,但陸續又打了好幾通,一樣情況。沒道理都過了半小時多了還找不到人,我才想說打電話問問你。”
  “我沒聽她提起今天要相親的事,她也沒說她今天有安排什麼行程。”他想了兩秒,問道:“我上樓看看好了,也許她在家也說不定。”
  他顧不得發還濕著,帶上手機和鑰匙,上樓找人。
  門鈴摁了數次,無人應門,他撥她手機,亦是等不到她來接……他忽然拿開手機,側耳傾聽,這不是她手機聲嗎?
  他耳貼門板,門後傳出的果然是她手機鈴聲。人在裡頭?腦海掠過一樁樁社會刑案,他心一顫,左食指再次摁下電鈴,他剛復原的右手輪流撥她手機和市內電話,持續一陣,他聽見屋裡有什麼被撞倒的聲音,一會時間,門板開了。
  他等不及屋裡的人將門拉開,掌心一推,逕自推門而入。他揚聲喊:“彭璐你搞什麼——”她蒼白著臉孔,身子靠在牆上,表情很虛弱。
  “怎麼了?”他合上門,兩手握住她肩頭。她身上穿著上班制服,及膝裙皺巴巴,前胸衣物一片濡濕,髮際也略有水光。
  “感冒而已。”她沒什麼力氣地問:“找我?”
  “你媽找你,說和你約好,你人沒出現,電話又沒人接,所以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
  她半合著眼,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對,我有跟她約。沒辦法過去了,我要去睡覺。”說著就要往房裡走。
  見她腳步虛浮,頭重腳輕模樣,他攙她一把。“是不是在發燒?”
  “不知道。”她重心幾乎落在他身上。
  何師孟停步,另一手貼上她額探溫度,卻探不出所以然,他忽然彎身將她托抱起來。她感覺身子一晃,隨即被他穩穩抱在懷裡。
  “……做什麼?”她兩手自然而然地環住他肩。
  “看醫生。”他抱著她轉身走。
  她搖首。“不……不用,我看過了。”
  “看過了?”
  她動了動乾燥的唇。“下午回來前,先去看了,只……只是感冒。”
  “藥吃了嗎?”
  “吃了。”她頭重得只能靠上他肩頭,眼睛緩緩閉上。“好冷。”
  “什麼時候吃的?”
  “剛看完醫生時……我很冷,要睡覺……”她聲量漸小,幾乎聽不見。
  他猜想這應是發燒過程中出現的症狀,忽冷忽熱,他有過類似體驗,十分難受。他未多想,找到她房間,將她安置床鋪上;他從未進過她房裡,避嫌之外也是對她保有基本尊重,但這刻卻無暇關注這女性房間擺設,只想著該再讓她吞包藥。
  他視線一挪,在床邊桌上看見她的包包,還有鑰匙和藥袋,是一家耳鼻喉科診所。他到外頭倒了杯水回來,取出裡頭藥包,坐在床緣。“璐璐,這是你今天看醫生拿的藥嗎?”
  彭璐微睜眼,語聲模糊:“對……耳鼻喉科那個……”
  “先起來把藥吃了。”他扶她坐起,撕開藥包,藥丸放進她手心。
  她吞進藥丸,灌了幾口水,隨後又躺回床上,緊裹被子,閉眼入睡。
  何師孟在床緣坐了好一會,聽她呼吸均勻了,扭開床邊桌的夜燈,準備離開,起身時見她一個翻身,一條腿露了出來,他盯著那條白晰大腿,再看向她的睡顏,一陣心蕩神馳。
  想為她將被子拉妥,餘光先瞥見她枕邊的書籍,定睛一看,封面如此熟悉,他驚詫不已——《愛的旅程》,是他最新出版的推理小說,一個女人在以愛為名的旅程中,殺害了丈夫與小孩的故事;但說是最新,其實上市也有半年多了。
  她看他的書?他又喜又疑,打量了房裡一圈,在窗邊那張複合式電腦書桌上停留數秒。他走近,側櫃的中層擺了一排書,筆名均為何師孟。他抽了一本,書況保持良好;他再檢視另一本,一張書簽夾在三分之二處。
  騙人的吧?她其實是他書迷吧?
  他回到她床邊俯視她,片刻時間,他彎身,伸手輕觸她臉頰。
  趁人之危。明知不該,但難克制,或者是他根本不想克制。他撥開她汗濕而粘在頰邊的發,在她面上落了一枚吻。她兀自熟睡,他大膽了些,吻上她眼皮,然後是她鼻尖,最後,他微微扳正她面頰,輕輕地吻上她的唇。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2:44

第三十一章

  離開她房間時,他俯在她耳畔說:“你快好起來,我要跟你告白。”
  彭璐這一覺睡得很沉,再次清醒,房內僅余床邊桌那盞小燈透著光。她看一眼鬧鐘,都十一點了。身上衣物透著濕氣,不太舒爽,她找了乾淨衣物,準備沐浴沖澡,外頭忽傳來物品落地的碎裂聲,嚇了她一跳。她放下衣物,打開房門,空氣中一陣類似熱油溫度過高的氣味,她沿著通道往外頭走去,看見廚房裡的男人正舉著鍋鏟,低首不知忙著什麼。
  她想起她曾經被電話和電鈴聲擾醒,然後他好像抱了她……
  “醒了?”不擅廚藝,揮鏟時一個沒留神,掃到一旁的碗公,碎了一地。何師孟急著整理,一回身就見她楞在那裡看他。“醒多久了?有沒有好一點?”他疾步朝她走去。
  “你……你在做什麼?”她看看他,視線再越過他肩頭看著爐火上那冒出白煙的平底鍋。“是不是焦掉了?”
  “啊!”他驚詫,快步回到爐火前,鏟落一掀,焦味竄升。“真的焦了。”
  “你煮什麼?”彭璐走近,鍋裡已是焦黑一片,瞧不出原貌。
  “煎蔥花蛋。”見她表情疑惑,他苦笑。“我知道看不出來。”
  熄火,把鍋裡焦黑的失敗品倒進垃圾桶,覷見她抬腳似要靠近幫忙,他出聲制止:“你別過來,地上有碎片,我先掃一掃。”
  她退兩步,指著陽臺。“打掃用具在外面。”
  他找來用具,邊掃邊說:“打了蛋,想要煎個蔥花蛋,結果蛋液放進鍋裡了,但碗公也被我摔破了。”
  “你怎麼不出去吃?”她精神好了些,但氣仍有些不足,聲音虛虛軟軟的。
  何師孟站直了身子,直勾勾看著她。“是要做給你吃的,外面買的不是太油就是太鹹,你不舒服,還是吃清淡點。”
  她傻楞楞的,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何師孟將打掃用具歸位,再踏進廚房時,邊洗手邊說:“我煮了清粥,已經盛了一碗放涼了,我怕你沒胃口,才想煎個蛋,想不到做菜還真不簡單。”
  “怎麼會有米和蔥?”她工作時間長,偶爾才下廚,農曆年後忙至今,還沒機會下廚做飯,米也早在年前用完。
  “開車出去買的。”購物後接著打電話回家給母親,討教怎麼洗米熬粥、怎麼煎蔥花蛋和豆腐;想不到聽起來簡單,真要動刀動鍋,才知困難重重。他盯著桌面那盤被他煎得破破碎碎的雞蛋豆腐。“那個……如果你不想吃也沒關係,看你要吃什麼,我出去買。”
  他在她面前總是自信滿滿,少有這刻的無措,她有些不習慣,唇張了張,擠不出話。
  “吃不下嗎?至少吃一點好嗎?什麼都不吃,對胃不好。”他注意她神情,又問:“還是覺得不舒服嗎?”
  “沒事,我好多了。”她看一眼豆腐和粥,說:“我等等吃好嗎?我好像流很多汗,想去洗澡。”身上有一股汗味。
  彭璐洗了發,還泡了澡,這一泡帶去她身體疲憊,精神更好了些。踏出浴室才想往外頭走,忽想起她失約一事,不知這時間媽睡了沒?
  外頭傳來大門合上的聲音,彭璐起身往外走,恰好與正要進廚房的他對上目光,兩人均是一怔。即使再熟悉,也未曾見過她剛沐浴完的樣子,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她長髮濡濕,粉頰紅潤,一雙大眼蒙上水氣,本就清秀的面容因為被水滋潤過的關係,每分線條都浸了水似的,柔軟乾淨,這樣的她多了股嬌柔和性感,他有一瞬間難移開目光。
  他目光灼灼,她被看得耳根發熱,開口打破這有些曖昧的氣氛:“還以為你回去了。”
  “去買東西。”何師孟別開目光,朝廚房走。“洗好了?”
  “嗯。”她覷見他手中一袋沉墊墊,問:“買了什麼?”
  “小菜。”他翻著她的廚櫃,找出幾個小盤子,將一袋袋的小菜倒進盤裡。
  小菜?她湊過去,有米醬蛤肉、豆棗、九層塔炒蛋、醬瓜、炒豬肝、幹煎鱈魚、涼拌黃瓜和炒高麗菜。“哪買的?”
  “環星後面巷子那家。”
  她點頭。“你煎的豆腐呢?”
  “不要吃那個了,破破碎碎的。”他將所有塑膠袋扔進垃圾桶。
  她目光繞了圈,在流理臺上看見那盤被遺棄的豆腐。“但是我想吃豆腐,還是別浪費吧。”她走過去將盤子端過來,餘光瞄見水槽裡的鍋子。“這是……”
  他順著她視線,“啊”一聲,扭開水龍頭,在鍋裡注入清水。“剛剛煮粥沒留意,鍋底焦了,泡水好像會比較好刷。”他望著她,急切道:“但你放心,我一發現焦了就馬上換鍋子,把上頭沒焦的換另一個鍋子煮,所以那是能吃的。”
  他手指向桌面那鍋成品。
  怕她不信,他重新盛了碗。“吃這碗吧,還是溫的,原來那碗冷了。”
  “謝謝。”她坐下,接過碗,抿了口白粥……還是能嘗到一點焦味。
  “怎麼樣?”他探究她神色。
  她思索一會,笑道:“是粥沒錯,有粥的味道。”
  她含著筷子,笑得可愛,他端起那碗涼粥,吞下一大口……他眼微瞠,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真的覺得好吃。”接收他目光,她迎視他,說了這麼一句,隨即夾了片豆腐吃起來。色澤不怎樣,樣子也不完整,嘗起來的味道卻是不錯。
  她不介意他糟糕的廚藝,這令他感覺愉快;他剔除魚骨,把滑嫩的魚肉放進她碗裡。“吃得下的話就多吃一點。”
  她看著那片滑嫩的魚肉,心裡又苦又甜,低喃:“我還以為你看不見我。”
  “……什麼?”何師孟皺眉看她,似她說的是外星語。“我看不見你的話,這麼多年來我看到的都是什麼?阿飄嗎?”
  她知道他不懂,也不奢望他懂。笑了笑,問:“你怎麼會煮粥?”平時不下廚的人,別說熬粥的水量及火候都無法掌握,恐怕連怎麼開火都是個問題。
  “打電話問我媽。”他盛了第二碗白粥,吃得津津有味,像是餓了。
  “你晚餐沒吃嗎?”她看著他的吃相。
  “沒有。本來打算洗完澡後去夜市吃,先接到你媽電話,說和你約好吃相親飯,你沒到,問我知不知道你人在哪裡。我打你電話沒人接,所以上來按門鈴。我在門外聽到你手機的鈴聲,心裡擔心會不會出什麼事,我本來還打算再沒人開門的話,要打電話報警了。”
  總覺得這男人近日面對她時有些不一樣,一些舉止令她浮想連篇。不說其它,只說這一夜就好,這個不愛進廚房、不擅廚藝的男人為她下廚,她要如何不被他感動?這刻又聽他開口說他擔心她出事,她吃著醬瓜,舌尖慢慢滲出甜味。
  “報警也太誇張了。”她含著筷尖看他。
  “萬一你真的出事呢?”何師孟瞪大眼睛,冷著臉色。“你不知道獨居女子更要注意安全嗎?這個社會治安這麼糟,搭個捷運都會被偷拍,我能不擔心嗎?”
  她張了張嘴,只是紅了臉,什麼話也說不出。
  “還好只是感冒。”他放下筷子,道:“說到感冒,你還有發燒嗎?”他探掌觸碰她額溫,另一手貼著自己的額頭。“體溫好像滿正常……這裡有顆芝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2:54

第三十二章

  他覷見她唇角有顆白芝麻,應該是豆棗留下的。
  他手下移,捏下她唇角沾上的白芝麻。她目光從他手指上的芝麻挪開時,對上他眼神,四目交會瞬間,他們都在對方的眼裡看見了自己。
  他瞳仁深而黑,靜深得像面海,她的心早已跌入其中出不來;也許是不想出來,因為難以自拔。她的喜歡、她的愛戀,都在這男人身上用光了,他眼裡卻沒有她,她忽然悲從中來,眼眶迅速潮濕。
  不想他發現自己的低落,她垂下眼,下巴卻被輕輕捏住,還來不及反應,她被吻住了。她太意外,僵著身子動也不敢動;她眨了眨眼,從眼簾下看見他的鼻尖、他的嘴唇;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被動地被他吻著。
  他並未吻得深入,只在她唇上輕輕琢吻,他情不自禁,但也不想嚇壞她。
  離開她的唇時,見她傻楞楞地看著他,他心裡愉快。拍了拍她臉頰,他微笑道:“快吃,吃飽再吃包藥。”
  “……喔。”她點頭,捧起飯碗,低著臉蛋進食。
  她想,剛才那一吻,他有幾分認真?
  “我還在想,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親自上門去幫你修。”彭璐微彎身,專注地為胡芮琴拔除雜毛。
  “這不是來了嗎!”胡芮琴一派悠閒地坐在椅上。她不擅修眉,幾乎固定每週來找彭璐報到,修整眉毛。
  彭璐見她心情不錯,問:“心情平復了?”從上次她吞藥鬧自殺至今也有半個月,彭璐沒再見過她,但兩人保持電話聯繫。
  “不平復能怎樣?”原閉著眼的胡芮琴睜開一隻眼睛看她。“人生是自己的,難道我還要依他心情生活?那晚大概是腦袋浸了水,居然想要吞藥自殺,現在想想都覺得慶倖,萬一你們沒趕來,我真死了那豈不是太冤枉了嗎!”
  聽她這麼說,彭璐安心不少。“你能這樣想是最好的。你搬好家了?”一次電話聯繫中,她知道她要搬離那棟屋子。
  “哪那麼快,之前都在忙找房子的事,昨天剛確定好房子,今天馬上就來找你報到,你看我眉毛長這麼長就知道我這段時間過得有多不修邊幅了。”胡芮琴歎口氣。“本來說好要辦的同學會,因為許立言的事,現在要拖延了。”
  “沒關係,並不是訂好時間才改期,所以不用急。”她拿起眉筆,將眉毛畫得更完整些。
  “我之前有在FB說我想辦,所以有同學在問,問到底哪時要辦……對了,你這陣子跟何師孟怎麼樣了?”胡芮琴抬眼看她。
  怎麼樣了?彭璐一頓,不知怎麼回答。前晚那一吻後,她沒再見過他,他也未找上自己,連通電話也沒有,只傳了則訊息問她好點沒。他沒提那個吻,好像那一晚的事不曾發生過。也是,一個唇貼唇的吻而已,能代表什麼?
  “我跟他一直都這樣啊,沒什麼好說的。”彭璐神情平靜,不受影響地繼續手中畫眉的工作。
  “一直這樣……那你打算要一直這樣多久?”胡芮琴皺起眉。“我覺得你們兩個很奇怪,租屋要租樓上樓下,兩個人也會一起去吃飯,怎麼就沒有任何進展呢?”
  彭璐停下手中動作,與她對視。“其實我曾經後悔,後侮當初怎麼會和他租同一棟房子。”
  “我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她回顧當時。“那時候是因為工作方便,才想離家租屋,但我媽不是很放心,後來何師孟也提到他要租房子住,我媽開口讓我們找找看有沒有鄰近的兩間房,要我們當鄰居,好有個照應,所以才租下現在的公寓。”她盯著手中的眉刷,又說:“我想過等他走出情傷,可以讓人放心了,就準備搬回家。”
  “不就是因為上班方便,才搬出來的嗎?如果又搬回去,上下班不是很不方便?”
  “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有點遠。上班時間還好,早點出門就可——”
  “啊,就是這一櫃啦。”一名女子在展示櫃前站定,面露喜色,她回首看著男人,揚聲喚:“何師孟你也快一點。”
  “何師孟?”胡芮琴顧不得眉毛只畫了一半,轉首看了看女子。看背影是身型勻稱,穿著時尚,是走在流行尖端的女人;再順著女子所望之處看過去,可不是她認識的那位元何大作家嗎!
  女子像等不及,上前幾步,勾住他手臂,往專櫃走。“讓你陪我逛個街,就這麼不情不願?”
  “就是不情願啊。”他無奈地說完,腳下忽頓。彭璐就站在展示櫃後方,靜靜地凝視他;兩日不見,她是不是瘦了一點?有沒有按時吃藥?
  “我難得回來,連點面子都不給我,太不夠意思了。”何莉妃拍了下他,鬆開他手臂,逕自往前頭走去。“小姐,你們公司最近不是有出一款美白麵膜嗎?有附美白精華液的那一款。”
  彭璐笑得甜美,親切地開口:“有,我拿給你看,請稍等一下喔。”她彎身從玻璃櫃裡取出新品。“你說的是這組淨白麵膜,比較特別的是,我們這一款商品,每片面膜都有附上美白精華,只要在敷上面膜後,把這個精華液擠在面膜上,就有加強效果。”
  “這有試用包嗎?”何莉妃上下翻看著包裝盒。
  “抱歉,之前有試用包兌換券,現在活動結束了。”她抿著甜笑,對於女子身後男人直勾勾的注目視若無睹。
  “結束啦?那我怎麼知道它好不好用?雖然我聽朋友說這款非常好用,但每個人的膚質不同,總是要讓我試用過,覺得好用我才可能買啊。”
  “小姐,你第一次來專櫃消費嗎?通常是你有買商品,才可能送你試用品。”胡芮琴拿著眉筆將另一半的眉毛補上。
  “也不一定啊,我平時在用的那個專櫃小姐常寄試用品給我。”
  “那有可能因為你是老顧客。”胡芮琴跑專櫃跑多了,豈會不知這女子不過想占些便宜。“人家小姐也是領薪水過活的,公司不提供試用品,她當然沒辦法給你,你想要就花錢買。”
  她擱下眉筆和眉刷,對著彭璐說:“你先忙,我去四處逛逛,等等回來。”
  何莉妃也不是不明白要買商品才有試用品,不過是在試探看看有沒有免費的可取用。她忽然勾住何師孟,看著他。“你媽不是說你有同學在這個專櫃嗎?能不能把她找來,讓她算我便宜一點?”
  何師孟楞了半秒,還未來得及做反應時,何莉妃已轉首看著彭璐,開口要求:“小姐,他有朋友是你們專櫃的小姐,所以我消費的話能不能給個折扣?”
  “你也太敢開口了吧?”何師孟瞠眸看著身旁女子,他壓低聲音,說:“她就是我同學,叫彭璐,所以請你別為難她,她也只是領薪水的。”
  “是你媽說你們很熟啊。”
  “重點是她是領薪水的,不能隨便給你折扣,你還聽不懂嗎?”
  “懂啦懂啦,就是問問嘛,如果可以A到更多,那當然要A啊。”
  他們低語交談,不知說著什麼,看起來相當熟悉,時不時還勾著手,看著挺親膩,怎麼她從不知道他有這麼一位女性友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3:20

第三十三章

  “同學,既然你跟師孟是同學,那能打我幾折?”何莉妃不甩身旁男人的白眼,興致勃勃地問。
  “璐璐,她是我——”何師孟想為兩人介紹。
  “唉呀,反正我們關係很好,所以你能打我幾折?”何莉妃打斷他。
  彭璐微微笑著。“我們剛好有在辦春季化妝品優惠活動,有限量四折的彩妝盤,還有六折的全能眼霜,滿三千八還送市價兩千元的旅行組。”她邊說邊將產品從櫃裡取出,擺在乾淨的玻璃桌面上。
  “彩裝盤打四折哦?也太便宜了。我能看看嗎?”何莉妃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轉啊轉。“打四折還有滿三千八送兩千旅行組嗎?”
  這種精打細算的客人彭璐見識得多了。她笑了笑,道:“當然沒有。四折已經是相當高的折扣了。如果你想要旅行組,可以帶你剛剛問的那組面膜,我再推薦你搭配精華液,這樣一組面膜和一瓶精華液,打完折後是5160元,可以送你一組旅行組。”
  “如果我又買這個彩妝盤,能再送我其它試用品嗎?像眼霜啊,還是……”
  何師孟對化妝品毫無研究,也不懂為什麼女人已經有多功效的精華液了卻還要買面膜買眼霜買一堆有的沒有的,一張臉不就那點面積?為了不影響其他客人,他走到角落,安靜地望著她們的方向。
  這兩天他傳過Line給她,問她好點沒,她簡短回復她好多了,便再無其它言語,也沒有進一步聯繫。
  她的回應不冷不熱,他猜不出她心思,想再傳點什麼,又覺得一些話當面說更有誠意;他一面等待著那最適合表白的時機到來,一邊頻頻留意手機通話和訊息,怕錯過她電話,怕晚回她訊息,卻未盼到她捎來消息。
  那個吻對她而言沒有意義嗎?她究竟在想什麼?
  他搞砸了嗎?
  連著三天邀她一道早餐,連著三天被拒絕。這也就算了,他甚至感覺她似在避他時,何師孟再也無法忍受。是那個吻嚇到她了?還是那日陪何莉妃到她櫃上消費時,何莉妃的殺價惹惱了她?但她在這領域耕耘已不是一兩天了,什麼樣的客人沒領教過?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煩躁地在客廳來回踱步,半晌時間過去,他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喂?”彼端女子似在睡夢中,聲音帶著濃濃倦意。
  接通了,他卻一時找不到話,只勉強開口喊了女子的名:“胡芮琴。”
  “我是。你是?”
  “何師孟。”
  彼端頓了幾秒,才揚高聲音:“何師孟?我有沒有聽錯?居然是你!”
  他斟酌再斟酌,決定從她本身話題開始:“那天在百貨公司沒機會和你說上話,你過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你那天不是還看到我,表示我沒死啊。”
  “……”他終於明白彭璐後來的說話口氣像誰了。他歎口氣,問:“你心情好點沒?”
  “好也是要過日子,不好也是要過日子,我當然要讓自己好過日子。”胡芮琴發出疑惑:“你打電話給我是為了關心我?這也太令我受寵若驚了。說吧,找我什麼事?我才不信你會關心我。”在校時,他們並不熱絡,畢業後幾乎不往來,若不是因為彭璐,她和他恐怕永無交集。
  既被識破,他也不裝模作樣。“是,我確實有事想找你談,但是也希望你珍重自己的生命,別再想不開。”
  “人蠢一次就好,我還要蠢第二次嗎?直接進入正題,要談什麼?”
  他決定開門見山。“那晚在你家,你說彭璐暗戀一個人,你知道那是誰吧?”
  “知道啊,你想知道嗎?但我不想告訴你。”
  “……”他皺眉。“為什麼?”
  “那是她的秘密,我有答應她不說出去。再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如果我告訴你,那你要告訴我那天你帶的那個女人是誰嗎?你新歡?”
  “什麼新歡……”他反應過來,啼笑皆非地說:“那是我堂姊,這幾年都在國外,最近回來玩幾天,吵著要逛百貨公司。”
  “你堂姊?”胡芮琴揚聲。“你不講誰會知道那是你堂姊,還以為你交了新女友。”,
  “我本來想介紹,被我堂姊打斷,反正她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幾年才見一次面,沒必要特別拿出來講,再說我也只陪她兩天,她昨天就回美國了。”
  “那是你覺得沒什麼,看在別人眼裡就會有什麼啊。像我就會想,那是你新女友嗎?璐璐難道不會這麼想?”
  她這話真提醒了他,所以彭璐這幾日的回避是因為誤會他了?“我會找她解釋。你先回答我,她喜歡的男生是我認識的嗎?”
  “你為什麼要一直打聽她暗戀的對象是誰?”
  “……那是因為……”他猶豫了,該讓這女人知道嗎?
  “不講拉倒啦,反正也不重要,我很困,要——”
  “因為我愛她!”他聲音揚高,急促地宣告,他的呼息有些紊促。
  胡芮琴頓了頓,大笑幾聲。“哈哈!我就說嘛,你幹嘛那麼在意她暗戀誰,原來你喜歡她……你認真的還是說笑的?”
  “拿這種事開玩笑有意義嗎?”他歎道。數秒的空白,他追問:“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吧?”
  “你還猜不到?”胡芮琴懷疑這人有沒有腦。
  “猜不到。”要能猜到,也就不會打這通電話了。
  “你眼睛瞎了嗎?就算眼睛瞎了心臟還會跳吧?有感覺吧?你都沒知覺嗎?說你愛她,居然連她的心思都看不出來,你是真的愛她嗎?”胡芮琴激動起來,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令他難以招架。
  未聽見他回應,她又開口:“虧你還是寫推理小說的,我以為你心思會比較細膩,結果竟然跟電線杆一樣粗。你想有哪個女人會在一個男人失戀時,怕他想不開、怕他吃不下喝不下睡不著,幾乎每天專程去買早餐送到他家裡看著他吃?”他微微張唇,說不出話。
  “擔心他一個人悶著會胡思亂想,所以想盡辦法要讓他轉移目標、要他沒時間悼念他的舊戀情,還故意把公司給她的一些試用品用在他身上。你覺得一個男人需要用女生的保養品嗎?你覺得她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你想她就算抱著可能挨男人罵可能被討厭她也要做的心態又是什麼?她不就是要借由為他保養這理由好留意他的心情嗎?”
  胡芮琴想起那天早上彭璐打電話給她,向她承認她喜歡何師孟,之後又說了許多關於他們兩人間的事。她搞不懂這男人怎麼就這麼驢,竟然感覺不到彭璐喜歡他;還是愛情總是讓人失去判斷力?就像她。
  不是沒想過她心裡的人可能是自己,但她……“我問過她,她否認她心裡的那個人是我。”
  “怎麼可能承認!不說男生對女生告白前都可能深思熟慮一番才有動作了,女生要向一個男生表示喜歡前,她難道不會有所顧慮嗎?怕破壞現有的關係、怕告白的物件根本對自己無意、怕以後相處很尷尬……”胡芮琴覺得自己可以轉行當兩性專家了。“我真的懷疑你那個什麼網路書店銷售排行榜冠軍是怎麼來的,不會是花錢買榜吧?怎麼會遲鈍成這樣啊!”她幾乎是扯著喉嚨說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3:32

第三十四章

  是,他怎會如此遲鈍!他憶起她拎著早餐闖進他家,不懼他冷臉色的笑容;他想起她臉蛋在他面前放大,溫柔地在他臉上塗塗抹抹,對他的不耐煩毫不介意的姿態……他真的太鈍了。
  “……對,你最聰明,你好棒棒,棒到打算吞藥自殺。”何師孟說話時,已不見稍早前的煩躁,他眉開眼笑。
  “……何師孟,我記住你了。”
  “免了,我只要我愛的女人記住我就可以了。”想起什麼,他又道:“對了,想不到你會出賣彭璐,我得提醒她,要她提防你一下。”在胡芮琴粗魯又尖銳的罵聲中,他結束通話,愉快地笑了。可下一秒,他沉了臉。
  香港腳、青光眼、癩痢頭……啊啊,他只能歎氣。
  進電梯時,彭璐想著明天早上他會不會又像這幾天一樣等在門口,邀她一道早餐?
  她不是沒感覺,他近日一些舉止就像在追求心儀女子;若換作他人,她定不多做揣測,但現在物件是他啊,他是真的對她有那種意思還是玩笑居多?若真有意思,為何吻了她之後連著兩日不見人,僅有一則Line的短訊,再出現時身旁又有漂亮女子相伴?
  不是不開心有一點進展,但隨之而來的煩惱卻是她不知如何面對他。她要若無其事,假裝那個吻不存在,如同往日那般態度待他?還是直爽一點,問他到底為什麼吻她?還有那名女子,她該怎麼問起?假如他明早又等在她家門外,她該以何種理由拒絕?
  叮一聲,兩扇門滑開,她步出電梯往家門口走,低首翻包包,抬臉時腳下一頓,僵滯不動了。她並未向他提過她今天早班,他等在這是一時興起,還是守株待兔?萬一她上晚班還是AllDay,他要等多久?
  “吃過飯了嗎?”何師孟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深目直盯著她。
  “我吃——”
  “真的吃過了?還是藉口?”他移步至她面前,俯看她。
  “……我還沒吃。”她低下眼簾。
  “那正好,我也還沒吃。晚餐吃什麼?”他沒有她的班表,但在她樓下住久了,大約可以知道她返家時間,只要在近她歸家時間上來等他,他不信逮不到人。
  “我打算自己做點沙拉就好。”所以別約我吃飯。
  “沙拉?”他點頭。“不錯,高纖飲食才健康,也幫我準備一份吧。”他從她手裡拿過鑰匙,幫她開了門,自動自發進屋,像他才是主人。
  該來的總是會來,她終究得面對他。彭璐脫鞋進屋,把東西放下,回房換上一件休閒連身裙;她從冰箱搬出蔬果和雞蛋,該蒸的蒸,該水煮的水煮。等待時間,她清洗著蔬果,並未特別留意他。
  “需要幫忙嗎?”何師孟倚在冰箱旁看了她甚久,發現她心不在焉,遂向她方向靠近。
  “不用了。”她不考慮,直接拒絕。
  “洗菜呢?雖然我不會做菜,洗菜我還是可以的。”
  “不用。”她低頭猛洗菜,一片羅美生菜已快被她搓爛了。
  “你確定不用?”他關了水龍頭,把她手中那片快被她搓爛的菜葉救下。“你知道我來找你不只是吃飯這麼簡單,要吃飯我不會自己吃嗎?”
  似是發現自己口氣有些差,他軟了聲調:“那天你看到的那個女生叫何莉妃,是我堂姊;她旅居國外多年,偶爾才回來一次,這次回來她只待一星期。前幾天我媽讓我這個不必上班的閒人帶我堂姊四處走走逛逛,我人在外面,身旁又多了個她,不是很方便給你電話,所以才傳訊息而已。本來打算晚上傳訊息或打電話給你,又覺得有些話當面說比較清楚。也許你誤會我跟她的關係,也許你沒誤會,但不管如何,我確實應該對你解釋,讓你放心。”
  她眼神飄移著,就是不看他。“我沒誤會啊,你要跟誰出去那是你的事。”
  “是這樣嗎?那你這幾天為什麼躲我?因為那個吻?”
  憶起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她臉腮竄升熱意,兩頰浮暖,一張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後也只是瞪著他,什麼話也沒說。
  “那個吻有什麼問題嗎?你不是愛著我?”他俯臉,緊盯她的眼神與表情。
  彭璐瞠眸,似是相當驚訝他已得知此事。“我……我才沒有。”
  “真是不老實。”他握住她手腕,領著她一路朝她臥房走。“那這是什麼?”他指著她工作桌側櫃上的小說。
  秘密被發現,她脹紅了臉,深呵口氣,反問他:“只是小說,不能看你寫的嗎?”她抽回手,退了幾步。
  “不是說不看我的書?那現在一本不差地放在架上,枕頭邊也擺一本,這算什麼?口嫌體正直?”他步步進逼。
  他進她就退。“總……總不能有人把你的書收齊,你就認為她愛你。”
  “因為你口是心非。”他掣住她手肘,不讓她逃離。“你怕什麼?怕想要的得不到?怕說出口會失去?”
  “我才沒有害怕。”彭璐試圖掙脫。
  “那你這幾天究竟在躲什麼?”
  “我忙嘛。”
  “忙什麼?周年慶早過了,母親節是下個月……”何師孟頓了下,驚疑地看著她。“難不成你們minuet專櫃有推追憶祖先的清明節購物企劃?還是環星百貨有緬懷先人的清明節折扣活動?”
  她好氣又好笑,瞋他一眼,道:“不要亂講話。”她退出房間,往廚房走。
  就那一眼讓他軟了心,他喟歎一聲,快步追上她,在她停步時,單手將她撈進懷裡;她有些抵抗,他另一手按住她後腦,強迫式讓她棲息在他胸口;她仍試圖掙扎,他俯唇問:“是不是要我先承認我喜歡你,你才願意面對我?”
  即使隱約從他近日行為舉止察覺了什麼,這刻聽見,彭璐仍感意外,她僵著身子不動,心跳卻異常地快。
  “對不起,我讓你等了這麼久。”他輕輕地吻了下她的耳廓。
  他的聲音像從他胸腔透出,又低又柔,帶著一種篤定的態度,這樣近似告白的耳語滑入耳膜,她鼻尖一嗆,眼眶漫出熱氣。
  “以前我每回上場打球,不論練習或比賽,只要我回頭,隨時都能看見你,所以即使輸了,也不覺得難過,因為我知道有個女孩,始終在那裡為我加油。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再聽不見她賣力嘶吼的加油聲,回首時也不能輕易從人群中找到她帶笑的眼神。”
  他唇貼著她的耳,歎氣般地說著:“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裡不再有那種熱情和激賞,那種希望我能贏球的熱情,那種我贏球後的激賞。”那時候,他真的失落過、難受過。
  “看她跟我另一個男同學要好,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她的眼裡應該只有我,怎麼能夠有別人?剛好那陣子有另一個女同學對我特別關注,我打球時她在場邊加油,下場了她就遞毛巾遞水,她的眼神裡滿滿的崇拜,我被滿足了虛榮感,還會有一種這個女生不在意我了,也還有另一個在乎的想法,我怕什麼?但又不甘心自己被冷落,不能理解為什麼會被她漠視,又不懂得如何開口。或許也是因為愛面子,於是猜測讓我學會挑釁、嘲弄、爭執,甚至試圖激怒她,我盼望的是能重獲她的重視,卻陰錯陽差,好像把她愈推愈遠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3:43

第三十五章

  往事重提,她才發現原來他們曾有相同的心情。
  “等到明白那也是喜歡對方的一種反應時,好像已難改變我和她的好朋友有過一段感情的事實。雖然後來我身邊並無伴侶,她也沒有物件,卻好像因為等待太久而失了向前的動力,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害怕這十多年來,這段沒有進展的感情只是一場自以為是。知道她心裡暗戀著一個人時,才開始感到惶恐,害怕她要是和那個暗戀的男人有了結果,我這輩子不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嗎?已經錯過一次了,難道我還要讓它錯過……你哭什麼?”他胸前濕了一片,是她淚水浸透他衣物。
  她揩去淚水,哽著聲音說:“蛋老了。”
  “……什麼?”
  “雞蛋。我在煮水煮蛋,一定過老了。”她輕推他,走到爐火前熄火,戴上隔熱手套將鍋子提到水龍頭底下。
  “……”就這樣?他歎口氣:“小姐,我在跟你告白。”
  “我知道。”倒去熱水,在鍋裡注人冷水,她輕敲蛋殼。
  他額際青筋抽了下,道:“你不能老是這樣。”他從她手裡奪走雞蛋,雙手分別搭在她兩肩上。“手受傷那段期間找你來幫我看稿子,你沒全部看完就跑掉;上次吻你,你也沒有特別反應;現在也是這樣,我都告白了,你的注意力居然在雞蛋上面,你到底是——”
  彭璐吻了他,只是輕輕一吻,便羞紅著臉蛋轉身去敲蛋殼。
  “你覺得我很容易被滿足嗎?”他貼上她的背,說話時帶出的氣流呵在她敏感的頸側,嘴唇還有意無意地擦過她耳殼,她忍不住縮了下肩。
  還未能做出反應,他扳回她身子,在她張嘴想說點什麼時,他的唇已密密貼住她的。他一點也未有遲疑的樣子,趁她張唇時,舌尖探進她齒關,熱烈地探索她口中的濕熱,與之糾纏。
  空氣中除了彼此都顯得急促的呼息,只餘兩人唇齒相依的曖昧聲,她聽見從兩人的唇瓣廝磨出聲音時,腦後都熱了起來。
  他摟著她,緊緊相貼,她還握著蛋的雙手只能靠在他肩上,吻得深入時,她雙膝發軟,下意識地鬆開指頭,兩顆雞蛋瞬間落地,往旁滾了幾圈。
  “我的蛋……”她分神去看那兩個雞蛋。
  “你一個女人哪來的蛋?”他轉回她面孔,又想吻她。
  “……水煮蛋。”他的雙關語令她臉頰發燙,她有些羞怯地避開他的唇。
  他瞄一眼。“它都識趣地滾蛋了,你還蛋什麼?”
  “那是晚——”她的唇又被銜住了。
  這個吻又長又深,直到身後電鍋開關跳起,何師孟才鬆開她。他雙手摟在她腰後,低垂的眼睛直盯她泛著水光的紅唇,才發現有些口紅糊在她唇角,他以指腹抹去後,手指又在她豐潤的唇上輕撫著。
  她臉熱,同樣抬指擦去他嘴邊的口紅後,鑽出他懷裡拾起落地的雞蛋,清水沖洗後,剝除已碎裂的蛋殼;戴上隔熱手套,轉身欲取出電鍋裡的馬鈴薯,一頭撞進一堵肉牆。
  “才剛吻完馬上又投懷送抱啊。”何師孟順勢摟住她。
  她羞澀地笑著。“別鬧,我要拿馬鈴薯。”拍開他,她取出馬鈴薯,去皮後放入水晶碗以湯匙壓成泥。
  “這都跟你二哥學的?”他從她身後摟住她,像只粘人的大狗。
  “我二哥才不屑做這麼簡單的。這種沙拉很多人會做啊,聽人說、看教學節目、看網路,其實都有。”
  他低首,嗅她頸側。“很久以前就想問你,你到底擦了什麼,每次經過,都有一股香氣。”
  “沒有哇,可能是身體乳或是化妝水還是其它保養品的味道。”
  他又在她頸側深深嗅聞,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頸項,她笑,一把菜刀差點從手中滑落。“不要玩了,我還要吃飯。”
  他下巴抵著她肩,看她把小黃瓜片成薄片。“刀工不錯,平時有在練?”
  “以前在家裡要學的,我媽說女生一定要學會做菜。”
  “不然嫁不出去?”
  “也不算,她就是覺得女生結婚生子後,因為要照顧孩子,所以要學做菜,才能做出安心的飯菜喂小孩。”
  她說話時,他直盯著她;她彩妝還未卸,只有一張粉嫩的嘴唇被他吻去唇彩,但依然十分誘人,他情動,湊唇在她面頰偷香。
  “皮膚這麼好的原因是因為敷小黃瓜嗎?”他邊說邊捏起一片小黃瓜,貼在她臉頰上。
  “不要玩,你好煩。”她甜軟地抱怨著。“這是要拌進沙拉的。”
  “那我先試試看你切的黃瓜好不好吃。”
  “我又還沒調味,這……”他忽然吃掉她面頰上那片黃瓜,她臉頰泛起紅暈,道:“我還沒卸妝,就不怕吃進化妝品。”
  “好吧,等你卸完妝再好好品嘗。”
  又是雙關語。她臉一熱,揮舞手中菜刀。“要不要乖乖坐好?”
  “好,好,別這麼興奮這麼熱情,你想要我都會給你。”她投來又氣又羞的一眼,何師孟半舉雙手做投降狀,笑著退到冰箱旁,倚著牆看她。“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她想了想。“高一時發現的。”原來說出口並不難。
  “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時候還不確定那就是喜歡啊,等知道了,你都和琪臻在一起了。”
  他安靜下來,不說話了。喜歡著一個人,卻要看著那個人跟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那是怎樣的心情?傷心、懊惱、後悔,還是笑著流淚?
  “找點事讓我做吧。”何師孟忽然開口。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她撕著生菜。
  “還是還有什麼菜需要洗的?”
  “沒有。”
  “還有蛋殼要剝嗎?”
  “沒有。”
  “或是有什麼鍋具需要我幫忙清洗的?”
  “……也沒有。”
  “我愛你。”
  “真的沒……”她反應過來時,紅著臉蛋說:“知道了。”
  “就這樣?”他微挑眉。“你不該回應點什麼嗎?”
  “……我也愛你。”她羞答答地說。
  他抿唇笑,她的反應令他很滿意。
  她廚藝稱不上精湛,倒也是有一定水準,怕他只吃沙拉填不飽肚子,還幫他煎了十五個手工鍋貼。
  她做菜,他洗碗,理所當然。待他洗淨所有碗盤,走到客廳準備看電視時,她穿著短褲棉T從房裡走出,她長髮半濕,手中還有瓶瓶罐罐。
  “怎麼不把頭髮吹幹?”何師孟跟在她身後。
  “會傷發質的,而且卷度不好保持。”她回首笑了一下。“放心,我有把頭皮吹幹,不會頭痛的。”
  彭璐放下保養品。“要喝黑麥汁嗎?”
  “我去拿吧。放在哪?”
  “冰箱。”她在沙發坐定,抓起遙控器切著頻道。
  “有在追什麼電視劇嗎?”何師孟手裡兩瓶已旋開瓶蓋的黑麥汁,遞出一瓶給她。
  “沒有呢,都看新聞比較多,回到家都晚了,哪有時間追劇。”她接過,喝了一口。“你有在看連續劇?”
  “也沒有,除了新聞就是美食節目,或看體育台。”
  “我也愛看美食節目。”她拿化妝棉沾上化妝水,在臉上仔細擦過一遍,再輕拍臉頰。“不過比較討厭的是美食節目常常是晚上播出,所以常看到肚子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3:53

第三十六章

  何師孟笑兩聲。“所以我櫃子裡一定有零食,免得被畫面刺激了又沒東西吃,只能對著螢幕流口水。”
  “你會吃零食?”她記得高中時,班上一些同學下課時間會沖進福利社買零食,但那些人之中並未有他。
  “吃啊。記得是一次和琪臻在晚上看了美食節目後肚子餓,家裡找不到東西吃又懶得出去買,所以那之後就去賣場抱了一堆零食回來。”說畢才想起似乎提了不該提的,他側臉看她,見她神色如常地拍著臉頰,他問:“不生氣?”
  “啊?”
  “丁琪臻。”
  “喔……”她拉長尾音,像在吊他胃口。
  “這是什麼意思?”他瞪著她。
  她笑一下。“沒什麼意思。我覺得重點是,你和她到底分手了沒?”
  “分很久了。”他不遲疑。“你明明知道。”
  “那我要氣什麼?那是你們以前的事了啊。”她刮了些乳液,往臉上塗抹。
  “那就好。”見她按摩自己的臉,他看向她的瓶瓶罐罐,禁不住好奇地研究起來。“你都用你們minuet的產品?”
  她點頭。“當然。”
  “公司規定?”
  “這沒辦法規定的,私下要用什麼他們也查不到,就是覺得滿好用,而且有新品的話,我們一定會有,免費的就不要浪費。”一問一答之間,她忽然笑出聲,“怎麼覺得我們兩個好像很不熟?”
  何師孟楞了幾秒,也明白她意思,他思考幾秒,看著她的眼睛笑答:“大概是因為之前我們會一起做的事,都不是情人間會做的吧。”
  情人間會做的事……她憶起稍早前的吻,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簾。
  她耳根有點紅,羞答答的表情十分可愛,他想也不想,身子一側就倒在她腿上,他雙腿抬起靠上另一側沙發,直勾勾迎上她有點錯愕的目光。
  “也幫我保養一下吧。”他點點自己的臉。
  “你不是很討厭抹這些?”她沒忘他的反感,還有尖?的言詞。
  何師孟靜默了會,低道:“因為你很香。”
  她怔怔看他,忽然間懂了他意思,她臉一熱,探手去拿桌上的化妝水。“你洗過臉了嗎?沒洗的話現在先去洗。”
  “來找你之前就洗過了,連澡都洗過了。”她手越過他臉上,微低的領口可以看見她胸口雪白一片,他拉住她手腕,她低眼看他。“拉我做什麼?”
  “到底是什麼那麼香?”他坐起來,湊臉嗅她臉、她頸側。
  他的氣息落在她敏感的頸畔,鼻尖有意無意摩挲,她笑著推他。“你屬狗嗎?哪有什麼啦,才剛洗過澡,可能是沐浴乳。”
  “不是。”他抱住她。“每次你帶著那堆保養品下樓找我,我就苦惱,因為你太香。”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得很努力壓下靠近她的欲望。
  “你上班也幫男士做臉部保養?”他突然想起,語聲不自覺揚高。
  “沒有。雖然愈來愈多的男人也開始重視保養,會購買護膚產品使用,也有些男人出門習慣上點淡妝,不過到專櫃來預約做護膚保養的倒是不多。可能會自己在家保養,或是去那種男士護膚按摩店。”他這是在吃醋嗎?她甜甜地笑了下,推開他。“不是要保養?快躺好。”
  她在化妝棉上沾了些化妝水,一手輕扶他下巴,另一手輕巧地以化妝棉抹過他臉上每個線條,他則是用目光細細捺過她眉眼、鼻樑,還有那張看著可口的嘴唇。他目光熾熱,她小心地不讓自己的目光與他對上,卻仍能感覺他灼灼的凝視。
  “別這樣盯著我看。”忍不住抱怨。
  “你的臉就在我上方,我不看你要看哪裡?”他噙著笑說完,斂了笑容。“你聽清楚,不准幫男顧客做這樣的護膚保養。答應我。”
  “這有點強人所難,因為是我的工作啊。”
  近幾年有愈來愈多的男人重視面子問題,男性保養商機崛起,在這個市場一年平均已有三十億元的營業額了。雖然公司尚未有專屬男士護膚室可提供男士使用,但公司早有意搶攻男性市場這塊大餅,他提出的問題遲早要面對。
  “有什麼難?頂多你辭掉工作。”
  “辭掉?”彭璐拿乳液瓶的手頓了下。“那我吃什麼?當啃老族,還是你要養我?”
  他坐起來,目光直勾勾看著她。“當然是我養你,我賺的稿費還夠養活你。”他不像玩笑話,無比認真。
  “不要。女人還是要經濟獨立,這樣在男人面前說話才能大聲。”她笑。
  “你平時對我說話還不夠大聲嗎?”
  “怕你聽不清楚嘛。”她頓了下,臉頰慢慢浮上暖紅;她湊近他的耳,香香的氣息全落在他耳畔,輕聲說:“那以後都這樣對你說話,應該不會太大聲了?”
  這招很受用。何師孟側過臉,滿足而溫柔地在她唇上落了枚輕吻。“打個電話跟你媽說一下?”
  她眨眨眼。“說什麼?”
  “我們在一起的事啊,難道要讓她和我媽繼續幫你安排相親?”
  她詫問:“我直接跟我媽說我跟你在一起?”多難為情。
  “當然。我也會跟我媽說,要她別再那麼雞婆幫你找物件,她把那些男人形容得那麼好,有我一半好嗎?我到底是不是她生的!”提起這個就鬱悶,他忍不住盤胸,哼兩聲。
  “這種事情我去說好像很難為情。”彭璐把手機交到他手裡。“如果真的不希望我去相親,這通電話該是你打,打給你媽媽,我相信她一定會馬上將我們在一起這件事傳到我媽那裡,我就不必跟我媽提了。”
  他未多考慮,抓起手機撥出號碼。
  “媽。”接通時,他習慣性地將頭微微一偏,後腦勺對著她。
  “因為我在璐璐這裡,所以才用她的手機……我來吃飯,順便和她約會……對,我現在跟她在一起了,你不要再想要幫她介紹什麼物件,那些人有我瞭解她嗎?”他起身,一手滑進褲袋裡,有些急躁地走動。“那些人最好很優秀,如果優秀怎麼會沒有女朋友?”
  彭璐目光跟隨著他,盯著他微垂脖頸的背影。
  “真的,我們在一起了,今天做的決定,所以馬上通知你……什麼幾壘?”他意外母親的直接,語聲不自覺提高了點,頓了會,才道:“才剛決定要在一起能到幾壘?況且這麼隱私的事情怎麼可能告訴你?反正她是我的了,你別想動她歪腦筋,我……”
  安靜聆聽他聲音的彭璐微微笑起來。真好,他們終於相愛了。
  經過數月的討論、聯繫和確認後,同學會的行程與活動內容終於塵埃落定——週五一早出發,進行兩天一夜的旅程,地點是五峰鄉的白蘭部落。
  週五恰好是五一勞動節,大部分有意願參予的同學,在這日均休假,加上勞動節非重大節日和假日,彭璐確定能排休後,也報名參加,反正隔天週六上的是晚班,她提早離開還是能趕得上上班時間。
  同學間對於何師孟和丁琪臻分手一事有多個版本在流傳,有的傳他們藕斷絲連,有的說他們真的分手了,有一版本說女方劈腿,也有另一版說他們只是暫處於冷靜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4:04

第三十七章

  本來認為這是個人感情私事,對於同學在臉書或Line上的八掛,何師孟從不給予回應,但現在他和彭璐在一起了,他必須有個肯定的態度,才不委屈了她。所以他考慮後,也決定報名此次的同學會,只要他和她一起出現,沒人會懷疑他的感情狀況。
  在約定地點集合時,眾人見他倆一道出現,並未多作揣測或好奇。基本上在同學的印象中,他們兩家是世交,兩人國小、國中和高中又在同個學校,他們一起參加活動合情合理。
  在采完當地盛產的蜜李和甜桃,享用過道地的泰雅風味午餐,又在咖啡廳稍事歇息後,到達民宿已約下午三點。除了有位同學事先告知因為白日上班,晚上才會直接到民宿與大家集合之外,胡芮琴將已到的同學集合起來發房間鑰匙,眾人在發現他倆被安排在一間房時,紛紛發出疑惑、曖昧的聲音。
  “你們睡一間房哦?”福態的小胖瞠大了小眼睛,表情曖昧又八卦。
  相較于彭璐的臉紅與疑惑,何師孟淡定又大方地與她十指交扣,並半抬兩人交握一起的手。“我們是情侶,當然同一間房,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哇喔!”
  “我就跟你說嘛,他們一定是情侶你就不信,你到底是不是他們同學啊!”
  “難怪剛剛吃飯,就看男的幫女的挑魚刺,好朋友哪會這樣。”
  “一看就知道是情侶了啊。”同學們幾乎攜家帶眷,嘰嘰咕咕的,也不知是誰的聲音。
  “你們真的在一起哦?”小胖不相信似的,再問:“那丁琪臻咧?”
  話一出口,腦後馬上被胡芮琴巴了一掌。“你怎麼還是這麼白目?”
  “我是問出大家心裡的疑問好不好!”小胖揉著後腦勺。“難道你們都不想知道嗎?”
  “想啊!”多人異口同聲。
  “你看!”小胖得意地對著胡芮琴抬下巴。
  “想也知道就是跟丁琪臻分手了,才和璐璐在一起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胡芮琴投去鄙視的一眼。
  “是,我跟丁琪臻分手了,真的分手,不是大家傳的什麼單方面分手,或是還在冷靜期;至於她否認分手這件事,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說。事實上,我跟她分手很久了。”何師孟藉機會澄清與丁琪臻的關係。
  “她都說你們沒分手。”
  “對啊,她說是你在生氣,她還在努力挽回。”
  “那個誰不是晚上才會來?她不是跟丁琪臻很好?”
  “是宜芳啦,她要上班,晚上才會過來,不過這山路不好開,也不知道她找不找得到地方。”
  “晚上再問問她知不知道丁琪臻到底有什麼打算。”
  “幹嘛問這個?反正人家都在一起了,丁琪臻來湊什麼熱鬧!”
  “好啦!”胡芮琴揚聲喊。“同學,不要再八卦了。現在鑰匙都拿到的話,
  請你們先把行李帶進房間收好,等等五點我們在大廳集合。晚餐是烤肉大餐,自己動手烤,配一點老闆撒密思的小米酒,老闆還有幫我們準備一個搗麻糬的活動。大家現在先回房間休息,晚上才有體力搗麻糬,想在園裡逛逛的也是可以。”
  這裡的客房是采日式風格設計的獨棟小木屋,不僅提供多人共住的十人小木屋,亦有提供夫妻或情侶人住的雙人獨棟小木屋。
  何師孟和彭璐的小木屋,雖不像六人屋或十人屋還有客廳和庭園,但從房間窗口望出去,山坡上種滿了高冷蔬果,山嵐自山腳下升湧而起,景觀也甚是迷人。
  一進房,彭璐忘了與他共處一房的不自在,放下行李便坐在窗口稍作歇息。
  畢業後忙著工作,服務業更是沒有假日可言,排休日她得將時間用來整理家務、採購日用品和補眠,這樣的生活讓她並沒什麼外出旅遊的機會,一整天下來,才發現自己體力原來已不如從前。
  不過是走了圈觀光蔬果園,采了點水果,她的四肢已開始發出抗議。
  “很累?”擱下行李,屋裡屋外大致檢視一遍後,何師孟回房見她仍呆坐窗前,上前探看。
  “有點。年紀大了,才走一點路就不行了。”她回首看他一眼,懶洋洋地靠上椅背。
  “你整天都穿著高跟鞋在百貨公司罰站,也沒機會出來走動,難怪體力差。”
  他雙手搭上她肩,輕輕地為她揉捏稍顯緊繃的肩頸。也許該找機會約她去打球,或者他打球,她在一旁跑步。
  “工作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笑一下,深呼吸一口。“不過這裡空氣真好,好久沒聞到這麼乾淨的空氣了。”
  “每天都待在空氣不流通的環境裡,聞到的都是客人的體味吧?”他將她長髮往胸前撥,露出雪白的頸背,掌心貼上時,觸及一片濡濕。
  她哈哈笑。“雖然你這說法有點誇張,不過也真的是這樣。”
  “你流好多汗,要不要去沖個澡,然後睡一下,時間快到時我再叫醒你?”
  這是好提議。她拿了乾淨衣物簡單沖過澡,出來時屋裡不見他,她猜他大概到別棟屋去串門子。她放心地睡下,這一覺睡得很沉,是一陣手機鈴聲擾醒她,睜眼時才發現窗外已是夕落時分。
  她緊張地坐起來,看一眼腕表,早過了集合時間。抓了手機一看,是阿琴。
  接起時果然聽她在那端大聲嚷著:“你們兩個是要我抬八人大轎去請是不是?”
  “對不起,我睡著了,馬上就過去,在大廳嗎?”師孟呢?她瞄了瞄,發現他坐在一旁籐椅上睡著了。他黑髮看著還有些濕,身上是一件白色V領T,下半身搭了件藏青色的直版休閒短褲,不是早上出發的那套衣服,應該是在她睡著時也沖過澡。
  “在大廳旁的空地。快點過來,再不過來你們晚餐就抓蚊子吃吧!”
  結束通話,她發現何師孟還在睡,他應該是非常疲倦,才會睡得這麼沉。她喊他名,輕拍他面頰,好一會時間他才睜眼看她。
  “怎麼了?”他緊張地看著她,眼睛佈滿血絲。
  “五點二十分了,我們都睡過頭。”
  何師孟搓搓臉頰,精神恢復了點,才拉著她出門。
  “哲倫怎麼沒來?”彭璐忽然想起這個人。
  “他女友的表姊結婚,他要陪他女友去參加婚宴。”他瞄她一眼。“怎麼,想他了?”
  “亂說什麼呢,我好奇而已。”她拍他一下,他抿唇笑,隨即打了個呵欠。
  “你昨晚幾點睡?”她看著他略帶疲倦的面龐。
  他一手牽著她,一手抬起搭上自己頸背,轉動頭部。“躺上床時快四點了。”
  “快四點?”她與他七點從住處出發,他睡不到三個鐘頭?
  他笑一下。“突然有靈感,不寫完怕忘記,所以寫完才睡。”
  “哪本稿子?”
  他不答,倒是疑惑地開口:“說到這個,你好像很久沒去開我的檔案了?”
  “好像是。”
  “為什麼?不想知道後續發展?”他的書她不是每本收藏嗎?
  “想啊。反正我會買書嘛,到時候看還不是一樣。而且看的是完整版。之前看時,有時斷斷續續的,劇情無法連貫。”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4:13

第三十八章

  “那你之前老是去動我筆電?”
  都這關係了,他想知道,她就告訴他。“那是因為那陣子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整個人死氣沉沉的,我怕你胡思亂想,才找理由看你的稿子,想要藉著跟你討論劇情的機會,好轉移你的注意力。”
  “怕我一時想不開鬧自殺?”他挑眉。“像胡芮琴那樣?”
  “你這話別又在她面前提,她當時只是太難過、太生氣。”她頓了下,緩緩開口:“我確實會怕你做出什麼傻事,畢竟你一個人在家也沒個說話物件。不只是我,我媽也會打電話來要我多關心你,因為你爸媽非常擔心你。”
  何師孟停下步伐,抬首望著天際,讚歎著:“這裡的夕陽真美。”
  她仰起下巴,與他同看一片天。“嗯,真的很漂亮呢。”不須刻意找尋最佳觀賞日落地點,抬首便是一片亮麗金光。
  “聽說運氣好才看得到,因為午後容易起霧,我想我們運氣真的不錯。”
  她沒說話,只抿著唇微笑。
  “其實那時候,我也不是真的很難過,畢竟之前曾經短暫分開。”他芡$純回來這個話題。“我只是不甘心,所以很鬱悶。”
  “不甘心?”她看向他。
  他輕點下顎。“你應該知道她爸媽一開始並不同意我專職寫小說,他們認為那不僅養不活我自己,連他們的女兒也要跟著餓肚子。琪臻本來也不以為意,認為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後來她卻告訴我,她為了這事跟她爸媽吵了幾次架,她覺得她不該為了愛情傷害親情,尤其是生養她的父母,所以她才提分手。”
  彭璐不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長輩總要以他們的觀點來決定晚輩的一切。什麼職業是好?什麼又是不好?工作不就是找一份自己喜歡的、有興趣的、能樂在其中的嗎?
  他笑一下,有點無奈的口吻:“長輩不喜歡我的工作,我也不能說什麼;她說要分手,我也只能答應她。我總不能慫恿她跟我私奔或是要她回去跟她爸媽繼續吵。後來我們不是一起找房子嗎?搬進去沒多久,她又跟我聯繫,說她已經說服她爸媽了,他們認同我的工作。”
  她還記得當時搬進現在的租屋處不久,在一樓遇上丁琪臻與他一道回來時,那一夜她徹夜未眠。
  “雖然他們願意認同我的工作了,我還是想讓他們能更放心把琪臻交給我,我才會打算找個正職。”他歎口氣,有點自嘲地說:“想不到她的計畫裡沒有我,我能不嘔嗎?但後來也想通了,人一輩子可能愛上好幾個人,所謂的傷痛或是不甘等等情緒,其實也是一種能量,一種讓我們學著更懂得怎麼愛人的能量。”
  彭璐微微一笑。“你這段話說得真好,就是……”她半眯眼,兩指捏出一點點距離。“有點大男人主義。”
  “我?”他不以為自己有大男人傾向。“我什麼時候有這種毛病?”
  “你不喜歡人家不認同你的工作吧?”
  他點了點下顎。“當然不喜歡。我不偷不搶不騙,我正正當當地做我喜歡的、想做的事,為什麼要不被認同?”
  “那你為什麼不認同我的工作?所以你大男人。”她對他皺了皺鼻。
  “我哪時不認同你了?”被指控得莫名其妙。
  “你那晚說要我辭職啊。”
  何師孟憶想那晚的對話,捏捏她臉頰,道:“那是在吃醋。”
  “喂,你們兩位,到底還要我們等多久啊?不快過來在那邊放什麼閃!”胡芮琴遠遠就見他們往這方向走來,都五分鐘過了,兩人還杵在那你儂我儂的。
  “走了啦!”彭璐拍開他的手,往前頭已架起烤肉架的庭院走去。
  “厚,有人遲到嘍。”
  “在房間裡幹嘛?”
  “孤男寡女在房間裡能幹嘛!”不知是哪個男同學,還加重了某個發音。
  “遲到的人負責烤!”
  這些同學和高中時還真是一樣德性,卻也是這些對話特別令人想念。出社會後,才知學生時期的單純有多難能可貴。
  “只是睡過頭而已。”彭璐不好意思地解釋。
  “你們兩個同一間房?”
  四點多才到的宜芳錯過白天的活動,尚不知他們的關係,在驚訝的問話後,一瞬間,大家像是約定好地靜了下來,只有幾個孩子在旁嬉鬧著。
  彭璐循聲望去,還來不及與她打招呼,餘光先瞥見另一道身影,她怔怔望著對方,對方也看著她。
  “璐璐。”丁琪臻對她綻開笑容,隨即調移目光,直勾勾盯著何師孟。
  彭璐側首看他,他只是收回目光,偏頭看她。“我們找位子坐。”
  庭院相當寬敞,隨意地擺了幾組木制桌椅,應是時常開放房客在這進行烤肉活動。他拉著她找了位子,遞給她一杯柳橙汁,隨即和幾個男人圍在烤肉架前忙著將食材烤熟。他與身旁的小胖不知聊了什麼,幾度暢聲大笑,似不受丁琪臻影響;反觀她,始終覺得不自在,尤其幾次轉眸間,對上丁琪臻若有所思的凝視,總感到有些心虛。
  一盤烤得酥香的肉串和香菇出現眼皮下,她抬眼,何師孟噙著笑看她。“想什麼?餓了吧,先吃。”
  他把盤子往前頭桌子一擱,拎了雞肉串給她。“是孜然口味的雞肉串,很香,味道應該不錯。”
  她接過,咬了一口,彎著眼睛笑。“好吃,烤得不錯。”
  “是嗎?我咬一口。”他彎在她身前,雙手搭在她腿上,湊臉去咬她的雞肉串。咀嚼兩下,滿意地點頭。“是真的不錯,以後要是沒靈感,寫不出東西了,來去賣烤肉好了。”
  “好哇。”她笑得很甜。“那我就在旁邊擺張椅子,買烤肉免費修眉。”
  “下重本啊。”他捏捏她鼻尖。
  “沒辦法,嫁雞隨雞,嫁——”她忽然不說話了。
  “想嫁給我?”何師孟接下她的話。
  他唇邊抿著曖昧的笑意,她脹紅著臉。“我不是那意思,我——”
  “師孟,璐璐,”丁琪臻手中握著小酒杯,立在兩人面前。“好久不見。”
  何師孟面無表情,大口吃著肉串不說話。
  彭璐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癡癡凝視他的丁琪臻,她有些不自在地起身,微艾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到臺灣,一下機馬上就趕著和宜芳會合,跟她一道過來了。”丁琪臻對著她說話,眼睛卻是看著何師孟。“因為好久沒有和你們這些老同學見面,難得有這機會可以看看大家,就算請假也要回來一趟的。”
  “也是,畢業後各有各的生活。”彭璐不是看不出來丁琪臻的目的並非與她寒暄,她考慮著是不是該暫時避開。
  “在那邊的生活真的好無趣。沒有朋友,環境又陌生,等於一切從頭開始,我真的很想念你們,常常一個人在夜裡想著想著就哭了。”丁琪臻終於把目光調回來,用懇求的表情看著彭璐,問:“璐璐,我有些比較私密的話想和師孟說,能不能請你回避一下?”
  彭璐只考慮兩秒便決定答應。她彎身將手中肉串暫置回盤裡,手尚未收回,先被身旁男人按住。“去哪?”
  他面色沉冷,她心一跳,道:“我和幾個同學聊聊天,你跟琪臻坐一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4:22

第三十九章

  “坐什麼?我是坐台的嗎,還可以轉檯?”他眉峰微抑,繃緊了下顎線。
  “……”他生氣了?
  “坐下,沒讓你罰站。”他拉了拉她。
  彭璐不好意思地看了丁琪臻一眼,坐回椅上。
  杵著也真尷尬,丁琪臻咬咬唇,鼓起勇氣問:“師孟,我們能不能私下聊聊?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不好意思,我們沒有私下,你在我女朋友面前對我提出這種要求,不會太過分嗎?”他終於正眼看她,目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所以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丁琪臻看看他,再看看彭璐。“我剛剛聽同學說起,還不相信,這是你不接我電話不回我簡訊和mail的原因?我只是去讀書,不是分手,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不要再鬼打牆了。當初你說要去讀書,我已經明確告訴你分手。”
  “你這樣不是太自私嗎?我難道不該追築自己的夢想?”
  又來了!何師孟忍住對她豎中指的衝動。“丁琪臻,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在意的不是你勇敢追求你的夢想,我介意的是你把我排除在你的人生計畫中。不接你電話是不想藕斷絲連、不想讓你誤會我還等著你回頭。大家難得有這機會聚在一起,請你不要破壞氣氛。你這樣子,只會讓我更討厭你,別讓我後悔曾經與你交往過,保留一點情分和一點美好回憶,不好嗎?”
  “但是我愛你啊。”她淚水在眼眶打轉。
  “如果愛著一個人,在做任何重大決定前,都該想到自己的愛人。雖然人生是自己的,我們有權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該怎麼過,但是當你跟另個人相愛時,這個人就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我們愛他,就要尊重他,就該想到他的心情,怎麼可以不先問問他的意見就決定暫時離開他?”彭璐說話了,她神情沉靜,仰著臉蛋直視丁琪臻。
  “那是因為……因為……”丁琪臻結結巴巴,慌轉著眼珠,半晌才道:“因為我以為他會尊重我任何一個決定。”
  “所以你因為他會尊重你,因而忘了你也該尊重他。”彭璐溫和地看著她。
  “我跟師孟從小一塊長大,我們太熟悉對方,相處時缺乏新鮮感,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發展的可能性,也不知道從很久以前,我們可能就喜歡上對方。年輕時,我跟他都迷惘,也曾經莽撞,做事時常不經思考,想做就做,有話也是想說就說,很多時候只是賭氣;但經過這麼多年了,在我們經歷過青澀、彆扭、對彼此的質疑或是自我懷疑後,才覺得原來我們是最適合彼此的那個人,所以我們才決定在一起。”
  她忽然起身,呵口氣,才緩緩開口:“愛一個人是要他快樂幸福,不是要他為難、要他痛苦。我已經讓你這麼多年,你沒好好把握,現在機會在我手上,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你……你……”丁琪臻太意外,話難成句。
  “以前太被動,錯失一次相愛的機會,現在我會好好守護我的感情。”彭璐堅定地說。
  “琪臻。”何師孟起身,神情稍緩和。“也許你不是因為愛我才如此執著,
  你只是不習慣向來以你意見為主的我,有一天也會有自己的堅持,我想在這件事情上我也有錯。在交往時,我該適時表達我的想法,而不是事事遷就你。我曾經以為那就是愛你的表現,實際上,那只是讓自己符合、成為女人理想中的男人,並非是愛。未來你還會有愛上別人的機會,我們的過去,相信會讓你在下一段感情表現得更成熟。”
  稍頓,他笑了笑,那樣子真像調皮的男孩。“其實也該感謝你,謝謝你讓我有學習和成長的機會。”
  面對他們的理性與笑容,丁琪臻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璐璐,你們在幹嘛?過來一起喝酒,老闆招待自釀的小米酒,很棒的!”
  隔著幾張桌椅,胡芮琴揚聲喊。
  何師孟對丁琪臻微微一笑。“衷心祝福你在那邊的生活順利。”
  他拉起彭璐。“還沒喝過什麼叫小米酒,走,去試試看。”
  “好累喔……但是又好有趣。”一進房,彭璐衣未換,直接躺上床,她抱著枕頭,臉蛋埋在被間。
  烤肉是再普通不過的活動,但活動圖的不就是其中的快樂?重要的不是活動本身的趣味,是參予活動的這些人帶給自己的感受。雖然少數幾位同學是畢業後第一次見面,但一提起那段同窗的青澀歲月,所有的一切仿佛昨日才發生。
  “明天一早就得回去了,真想和他們一起待到明天下午。”她臉埋在被間,語聲含糊不清。
  “要不你明天跟同事換班?”何師孟往床緣一坐,輕拍了拍她臀部。
  “明天週六,大家都要上班,哪有得換。”她感歎地說:“人生好像就是這樣,有一好沒兩好,喜歡這個工作的同時,也要接受不能休假的事實。”
  他笑,想張嘴說話,手機響了起來,他掏出一看,皺著眉按下拒聽。
  “怎麼了?”她看著他的動作,感覺古怪,坐起身來。
  “丁琪臻。”
  “你不接?”
  “為什麼要接?很煩,話都說得那麼明白了,她好像老裝聽不懂,那何必說?”
  “是因為今天看到你了,才又跟你聯繫?”她盤腿坐,枕頭抱在懷裡。
  “不是。其實她一直都試圖跟我聯絡,寄email、電話、簡訊都有,不過我沒回過任何一封信或簡訊,電話也直接拒接。”話落,手機又響,他瞪著那串早已被他從電話簿刪除的數位。
  “接吧,她一直打來也不是辦法。”彭璐鼓勵著。“話一定要說清楚。”
  他順了她意思,按下接聽。
  “師孟,別掛我電話。”丁琪臻在電話接通時,搶著開口。
  “我話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了,你怎麼老是裝不懂?”他按捺著不快的情緒,平靜地開口。
  “……捨不得啊,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感情。我知道是我不對,我——”
  “你打來又是來跳針的?那我掛了,以後這個號碼我直接鎖黑名單——”
  “別掛!我是要說,我以後不會再跟你聯絡了。”
  何師孟有些錯愕。“什麼?”
  “你說對了,我只是不甘心這次先被你放棄,我以為你會像以前那樣什麼都順著我,大概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彼端的她情緒聽來平靜。
  “所以?”她這通電話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我不想被你討厭,我覺得這樣纏著你我也很煩,搞得我好像是恐怖情人,所以我以後不會再打電話給你了,但是要我現在祝福你和彭璐,我是做不到的。”
  她要不要祝福他和彭璐,他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能與彭璐過平靜生活。
  結束通話後,彭璐緊張地看著他。“她說了什麼?”
  他吊她胃口,慢吞吞地收起手機,在她忍不住拍了他手臂時,他才噙笑,說:“她說她不會再打擾我了。”
  她笑了。“你看,跟她把話說清楚就好了。”
  想起稍早前的情況,何師孟不以為然地哼兩聲。“說起這個,你真該打屁股,她要你回避你就回避,不怕她對我做什麼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4:32

第四十章

  “能對你做什麼?她只是想和你說話。”
  “你就這麼大方,不怕我被搶回去?”她的大方令他生氣。
  “如果你是這麼容易被搶走,那我也沒有必要留住你啊,拈花惹草的男人不值得我愛。”
  “你……”這傢伙根本沒有檢討自己的行為。他惱極了,又拿她無可奈何。
  彭璐笑兩聲,甜軟地說:“我覺得她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我也希望你們能把話講清楚,免得她始終認為你們沒分手,這樣到最後好像是我成了你們之間的第三者。”
  他不講話,她食指戳戳他臉頰,撒嬌道:“不要生氣。如果今天她告訴我她要把你搶回去,那我是不可能讓你跟她有任何私下接觸的機會的。”
  他表情好看多了,但仍裝模作樣,硬著聲音問:“本來不是想要回避,讓她和我單獨談話,怎麼後來又那麼理直氣壯了?”
  “那是因為我發現她根本沒有覺悟,她到現在還認為你不願意讓她完成她的夢想,所以我決定要讓她知道她錯過的是什麼。”她又戳他臉頰。“你看,我這個女朋友是不是明理又大方?”
  他們都喝了點酒,她臉上紅撲撲,看著十分可愛,軟軟的聲音裹了蜜似的,他情動,湊上去就是一個啄吻,她胸前還抱著礙事的枕頭,他大手一抽,扔到一旁。“有男朋友了還抱什麼枕頭。”
  她啟唇欲回話,他溫軟的唇片貼了上來,密密覆住她的嘴。周身是馥鬱的酒香,也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只感覺在她唇裡嘗到甜美,令人沉醉其中。
  舒暢的心情、濃郁的酒香,溫軟的身軀在懷,一切這樣美好,他不想停止這一刻。他的唇轉而吻向她的耳,手掌鑽入她衣下,慢慢往上摸索;他氣息微促,溫熱的呼息一點一點地呵在她耳廓,她顫了顫,雙手緊抓他衣襟。
  他忽往下移,嘴唇在她下巴、她脖頸流連,他輕輕咬著她性感的鎖骨,雙手繞到她背後去解她的內衣,在他罩住她柔軟的胸時,她短促地喘了口氣,伸手推他。
  她知道總會進行到這個階段的,她喜歡與他這麼親密,肌膚相親的感覺讓自己覺得與他之間又更親近,她也會期待接下來的一切,但時間地點似乎不適宜。
  “那個……”她呵著氣,臉頰酡紅,似是接下來的話多難以啟齒。
  “沒有關係。”何師孟看著她的眼睛,雙手在她衣下摸索她內衣,打算為她穿回,他眼底還殘留深濃情緒,這樣的眼神電力十足。
  她按住他的手,急切地說:“不是的,是因為……因為這裡不適合。”她已滿臉通紅。“雖然是獨棟的屋子,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早睡,也有可能還在外面看夜景,我怕……怕有人會聽見。”都是同學,那多不好意思。
  “喔……”何師孟故意拉長尾音,黑眸帶著笑意。“你可以叫小聲點。”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她羞惱地拍他手臂。
  他暢笑兩聲。“你該不是以為沒聽見聲音,大家就不會以為我們做了什麼吧?”
  “也不全是這樣……”她紅著臉,語聲又甜又軟:“我還沒洗澡,感覺身上都有烤肉味。”
  “有嗎?我聞聞。”他故意在她身上用力嗅聞,特別是她敏感的頸側,她笑了幾聲。
  他鬆開她,拍拍她臉頰。“去洗吧。別擔心,今晚暫時不碰你,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看是要在你那裡,還是要在我那裡都可以。”
  她紅著臉蛋跳下床,套上脫鞋鑽進浴室。
  山上的夜裡有些涼,該是相當好眠的氣溫,她卻是翻來覆去。
  同床又共用一條被子,她每動一下,他便心猿意馬,忍了多次終於忍不住,在她再次翻身時,他轉身看她。“睡不著?”
  她睜圓美目,有些抱歉的表情。“對不起,不是要吵你,可是我不習慣。”
  “不習慣什麼?”他想了下,坐起來。“不習慣和我睡?”這習慣真不好,以後要怎麼與他同床?
  彭璐看著他,滿臉通紅。
  “……你倒是說話啊。”他什麼事也沒做,她居然用這麼無辜的表情看他。
  她垂眼,輕輕吐了句:“我平時都裸睡的。”
  他楞了足足五秒,才確認自己聽見了什麼。“裸……睡?”他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答案,記得上回她病了時,身上穿著制服,現在一想,那時的她大概是病得沒力氣脫衣吧。
  她點頭,臉已紅透。“比較、比較舒服啊。”
  他又頓了幾秒,才拉住衣擺,往上翻掀。
  “你做什麼?”她瞪大眼。
  “脫衣服,你看不出來嗎?”扔了上衣,他跳下床,兩手碰上短褲褲腰處。
  “為什麼要脫衣服?”她驚慌的表情。
  他彎身褪去短褲,全身只剩一條灰色三角褲。“不是習慣裸睡?我陪你。”
  “不用的!”她幾乎尖叫起來,那樣子的話,她會更難人睡。“我意思是,或者你可以睡地——”她睜圓美目,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張著檀口不能言語。
  何師孟已一絲不掛,他掀被上床,跨過她身體,試圖剝下她那件長版T。“要我睡地板?休想。既然你喜歡裸睡,我怎能拒絕你的好意。”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我本來就習慣裸睡,你別……”他忽然低下臉,溫熱的呼息落在她鼻尖,餘下的話聲消失在他嘴裡。
  “噓,小聲點,你不會希望引來小胖還是胡芮琴那些人吧?”他以唇描繪她的唇瓣,在她張嘴時,慢慢將舌尖探入,他吻得深,似要挑起她熱情似的。他雙手慢慢鑽進她衣下,摸索到她身後,解開她內衣。
  當他覆上她赤裸的身體時,他含住她耳垂,低問:“你其實是想暗示我,可以繼續進行到底是吧?”
  他說話時呵出的熱氣落在她耳畔,侵襲她感官神經,她紅著臉推他,呼息略促地開口:“才不是……”
  她聲音聽來粘膩,幾分撒嬌味,欲拒還迎,他聽了連心都酥麻,更不想放過她。“來不及了。”
  “你明明說……說今晚不碰我的……”
  “我說暫時不碰,沒說整晚不碰。”她瞪著他瞧,他笑兩聲:“你以為都這樣了,還可以蓋棉被純聊天?哼哼,我又不姓柳。”他不再言語,一切情意皆化成濕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緋紅的臉上,唇上,和她赤裸的身上。
  與他親吻已不陌生,她習慣他的節奏、他的方式、他的味道,卻還是為此悸動不已。這個男人啊,是她深愛多年的男人,每一出現她眼前,周遭一切恍若是用了淺景深效果的照片,背景模糊,只有他總是這樣耀眼。
  她不再掙扎,因為她也想讓他知道她的心意。
  “師孟。”她輕輕喊了一聲,音色有些沙啞。
  “我在。”他從她胸前抬起頭,目光深濃地看著她,那裡織成了一面網,她甘願陷入。
  她緊緊抱住他肩背,湊唇吻他的嘴,他不甘只這樣擁吻,開始往下進攻她隱密的腿間。他聽見她喘息、她呻吟,他聽見她動情地喊他的名,他想,真好,他們真的相愛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4:45

尾聲

  確定最後一個字無誤,開啟新郵件,附上檔案,在按下傳送前,突又遲疑。
  何師孟盯著檔案名稱,總覺得不很滿意,他刪除檔案,對著電腦螢幕發怔,直至外頭傳來開鎖聲音。他回神,臉龐側過三十度角,望向進門的女子,她肩上掛著包,手裡拎著雨衣和一個袋子,他起身迎上前,訝問:“下雨了?”
  彭璐呼出口氣。“嗯,外面好冷,下雨後更冷了。”
  “怎麼不打電話讓我開車去接你?”
  “你不是趕著交稿?而且開車比較不方便,尤其這種天氣大家都開車出門,很容易塞車的。”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趕時間,天雨路滑的,騎車多危險,以後下雨天還是讓我接送你吧。”
  他提過幾次要接送她上下班,她覺得麻煩,也怕他有時間上的壓力,她仍維持騎車習慣。其實他有這份心,她已很滿足了。
  彭璐遞出袋子,笑咪咪的。“我買了燒餅油條和熱豆漿,趁熱先吃。”
  “都下雨了還買什麼燒餅油條。”
  “知道你在趕稿,晚餐一定隨便吃或沒吃嘛,所以買回來當宵夜。放心,下雨天我不敢騎太快,時速十五,小北鼻滑螃蟹車橫著走都能超我車了。”
  他笑,捏捏她臉腮。“最好是。”
  “你快趁熱吃,我想先回去洗澡。”她甜笑著說完,反身就要走。
  他拉住她。“這裡又不是沒衣服,就在這裡洗吧,何必這麼麻煩還回去洗?”
  他們時常在彼此的屋裡過夜,兩人屋裡皆有對方的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
  “……好。”她臉有點紅。“那我先把雨衣掛起來。”
  “我來吧。”他接過她的雨衣。“先去洗。”
  他拎著雨衣到陽臺,以衣架掛了起來,又拿了拖把將玄關處的地板拖幹。他坐回沙發上,盯著螢幕上的檔案思考,一面等她出來吃宵夜;他枯坐五分鐘,未有任何靈感,就差一個更貼切的書名,卻毫無頭緒。
  身邊有太多風景……我停在這裡……我傻得可以……還不是因為……
  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他楞了下。細聽那聲音,他目光往浴廁方向望去,可是從那扇門後傳出的?他起身,放輕腳步,愈接近浴廁,水聲與歌聲愈清楚。她除了習慣裸睡,原來洗澡時還喜歡唱歌?
  從前都是謎,現在我相信,夭空會放晴,愛會更甜蜜。如果你願意,是的我願意,愛的主旋律……
  他靠在牆邊,靜靜聆聽,嘴角漸漸壓抑不下弧度,翹著嘴角無聲笑。居然還有男女兩聲道變換著唱,她何時學來這等技藝?不錄下來作證據怎麼可以!
  他掏出手機錄了一段,進房將手機擱在床邊桌,三兩下剝除自己的衣物,轉動浴廁門把,鑽進裡頭。他站在門邊看她,她背著他,手拿沐浴球抹身體,白色的泡沫順她身體曲線滑過,在她光滑的小腿下聚成圓。
  她還在哼著歌,聲音又軟又甜,遺忘的歌詞嗚嗚啊啊地帶過,無比可愛;他無聲走近,從她身後擁住她,她吃了一驚。
  他含住她耳垂。“怕什麼。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怕有別人?”
  “嚇我一跳,都不出聲的。”她拍了下他握住她胸口的手背。
  “出聲就聽不見你的歌聲了。”他的呼吸吹進她耳裡,聲音低啞地說:“男女雙聲切換著唱,你也太有才了。”她身上滿是泡沫,又濕又滑。
  她臉紅了,不知是羞澀被他聽見了歌聲,還是因為感覺到他身體的堅硬。
  “愛的主旋律嗎?”他輕輕啃咬她頸側,她敏感得輕輕顫動。
  “……對。你、你不是要趕、趕稿……”
  “不用了,你回來前就完成了,只差改個書名就好。”他撩開她肩後濕淋淋的長髮,吻上她頸背。
  “那你、你快——”
  “這種事怎麼能快?”他動了下腿,將她下半身夾在兩腿間。
  “不是,我是說……”
  “別說話,我正在尋求靈感……”
  她笑出聲,轉身想笑駡幾句,他已低頭吻住她。
  她真是又倦又困,被他抱上床後便動也不動。
  他握住她手心,細看她手指,才發現她手指頭這麼漂亮,長而白晰,指甲修得乾淨又漂亮,粉色的指甲油上綴著白色蕾絲,可愛又浪漫。只可惜,他必須剪短她的指甲。
  “最好這樣可以讓你想到書名……”彭璐半夢半醒間,聽見他不知翻找著什麼的聲音,困極了的她閉著眼抱怨一聲。
  “當然啊,我真的想到了。”
  “嗯……是什麼?”
  “赤裸裸的愛。”找到指甲剪了。
  “……”她困得不想理他。
  何師孟哈哈笑,隨即拿著指甲剪小心翼翼地為她剪去大拇指的指甲,她作作沉沉的,直到這刻聽見指甲剪剪斷指甲的聲音時,她才感到不對。
  她猛一睜眼,看見他低垂眼簾,表情專注;順著他視線,覷見自己拇指指甲倏然變短,上頭美甲圖案不再完整,食指又將遭殃時,她瞠圓眼,驚叫出聲:“你做什麼?”
  “不要叫,幫你剪指甲而已。”他抬眸看她,慢條斯理地說:“剛才我那麼賣力取悅你,也沒見你叫得多大聲。”
  “……”與他相戀後,才發現這人說起情人間的私密事,總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她抽回手,臉頰泛出薄紅。“為什麼剪我指甲?”
  她才剛做過法式光療指甲,法式線用了蕾絲妝點,現在被他這麼一弄,蕾絲都不蕾絲了,那她向客人推薦護手精華液、指緣油、護甲油這些產品時,拿誰的手給客人看成效?
  “太長了。”他抓住她的手,她在下一秒扭轉手腕,不讓他控制,他施力握住她手心,問:“你要不要先看一下我的背被你抓成什麼樣了?”
  她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口,憋出一張紅臉。
  他睞她一眼,剪著她食指指甲。“指甲留這麼長做什麼?我們會常常做這種事,你留這麼長,打算把我的背抓花?”
  ……這種事還可以先預告的嗎?她不說話,安靜地讓他剪指甲。
  隔天上晚班,近午時被胡芮琴找出去吃早午餐,她翻著菜單,對座胡芮琴忽然抓住她擱在桌面上的手。
  “你、你的手……”胡芮琴驚詫地瞪著她的手。
  “手怎麼了?”她莫名其妙。
  “你不是很寶貝你的指甲嗎?怎麼剪了?”
  彭璐抬手看一眼光禿禿的指甲,有點無奈地開口:“師孟剪的。”
  “何師孟幹嘛剪你指甲?找靈感嗎?”胡芮琴看著彭璐的手指,很惋惜地開口:“手指頭這麼漂亮,留長指甲多好看,現在剪成這樣,上指甲油就沒那麼好看了。”
  彭璐有些無奈。“我發現時他都剪了。”
  “你在幹嘛?他要剪你指甲,難道你不知道?”
  “我很累,當時閉著眼快睡著了,等到發現不對時,他已經剪了拇指,乾脆都讓他剪了。”
  睡著?胡芮琴嗅見八卦。“你們同居了?”
  她楞了下,才熱著臉說:“沒有,就……昨晚住他那裡。”
  胡芮琴點點頭。“所以……你們很早以前就做了吧?難道同學會那晚是第一次?還是更早之前?”
  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彭璐兩腮漫開暖紅,說:“哪有這樣問的!”
  “我是關心你……”胡芮琴一頓,想起方才的疑問尚未得到解答,再問:“對了,他幹嘛剪你指甲?”
  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說:“他嫌太長了。”
  “你工作用得到啊,客人看你手漂亮,指甲漂亮,才會想跟你買護甲油嘛,又礙不著他。”
  “就是礙著他了,說我抓痛他。”說完,才發現自己透露了什麼。
  胡芮琴曖昧地笑。“我知我知,姐是過來人,很有經驗的,不過何師孟也太沒情趣,他背上抓痕愈多,代表他愈厲害啊,哈哈哈。”
  彭璐紅著臉,不說話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5:01

【番外篇一:想做好男人】

  晚自習剛到家,何師孟拖著疲倦的身軀回房,經過二姊的房門口,聽見裡頭傳出她揚高激動的聲音。他停步,想著要不要進去看看情況。
  這場景十分相似,印象是一年多前,那天是周日,但為了高中大考,剛升國三的他幾乎沒有週末假期,每天均得到校複習加強。
  那天傍晚五點多他剛到家,才剛踩上二樓階梯,便聽見三樓傳來哭嚷聲,他以為出了什麼事,快步上樓,看見大姊的房門敞著,他走近,在房門口看見大姊握著話筒,邊哭邊罵著電話那端。
  她聲音帶著濃重哭腔,罵得又急又快,他來不及捕捉完整句子,只大約知道對方應該是她男朋友。
  “你回來啦。”大姊掛了電話,抬眼就見自家小弟杵在門口發楞,她抹去頰邊淚水,起身上前。“準備得怎麼樣了?有沒有信心?”
  “還可以。你還沒要回學校?”大姊是大三生,在外地念書,約一個月回來一次。
  “要了。”她拎起腳邊的背包。
  “跟謝大哥吵架?”他見過幾次,是大姊的同校學長。
  “明明說好要來接我一起回宿舍的,結果讓我等不到人,剛剛打電話給他,說他因為他的鄰居妹妹生病了,他帶她去看醫生,趕不過來,讓我自己先搭車回去。”
  他皺起眉。“為什麼他的鄰居生病了要他帶去看醫生?”
  “對吧?你也會覺得奇怪不是嗎?但他不這麼想,他怪我大驚小怪。”大姊說著說著就哭了。“我也不是愛吃醋,是他真的把他那個鄰居妹妹當成寶了,我都要懷疑他喜歡上那個妹妹,要不然為什麼每次跟我約好,一遇上那妹妹有什麼事,他就把我晾著,馬上去處理對方的事?像今天,他跟我說那女生的爸媽沒空,托他幫忙,這不是很扯嗎?有什麼事比女兒生病還緊急,不能先帶女兒去看病?”
  大姊又說了許多,他大概摸清情況了。是謝大哥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妹妹,兩人相差兩歲,感情深厚,女生時常往謝大哥家跑,舉凡課業不會、心情不好、想找人看電影……都要賴著謝大哥,也難怪大姊會質疑、會難過。
  “你以後要是交了女朋友,千萬別和其他女生有太多接觸,就算兩人之間沒什麼,但女朋友不可能不介意,你如果愛你女朋友,就要讓她放心,你懂嗎?”大姊擦著眼淚,殷切叮囑。
  何師孟想了想,點點頭。以後他要是交了女朋友,也許就得和彭璐保持距離了,女朋友才不會沒有安全感。
  ……面前房門忽然被拉開,他對上二姊珠淚漣漣的臉,從憶想中回過神來。
  “你、你怎麼在這裡?”二姊紅著眼睛看他。
  “剛回來,經過時聽到你好像在罵人,你……男朋友?”他小心翼翼地問。
  “對呀,當然要罵。下午跟他去逛書局,我看到喜歡的小說和漫畫,買了幾本,他在書局看我拿那些書時就開始臉臭,說我老看那種沒營養又變態的書;回來的路上又沿路碎念,說以後不跟我一起逛書局,因為我讓他覺得丟臉,還說結帳時一旁的客人盯著我看。我只是買我喜歡的書,又不是殺人放火,有什麼好丟臉?再說了,他自己收藏一堆A片難道就很高尚?我有因為這種事嫌他的片子沒營養又變態嗎?”
  憋了一肚子氣,終於可適時發洩,她略激動地說:“其實我們為這件事吵了好幾次了,但他還不至於去動我的書,可是這次真的很過分。我不想跟他吵,所以沒說話,他回到車上也能繼續念,他看我不理他,居然在停紅燈時伸手搶過我手上的袋子,整袋往外丟。”
  何師孟露出驚詫的表情。“丟了你剛買的新書?”
  “對!你說他過不過分?他還說丟了那種沒營養的書只是剛好、說他是在幫我。什麼叫沒營養的書?有營養的書是怎樣?看了會長命百歲?我只知道他一點也不尊重我。”二姊哽了聲。“我跟他說要下車去撿書,他就把我丟包在路邊。”
  何師孟瞪大眼。“他也太沒風度,就不怕你出事嗎?”
  “所以我一撿完書,在路邊就傳分手簡訊給他。剛剛他打電話來道歉,說他脾氣沒控制好、他會改,讓我給他機會。不,我怎麼可能再給這種人機會?人是相互尊重的,爸媽都不敢亂丟我東西了,他憑什麼扔我買的書?”
  二姊抹去淚水,抬起下巴。“何師孟,你以後交了女朋友,要是不尊重她的喜好,讓她傷心流淚的話,我一定先跳出來賞你一拳。”
  何師孟看她和大姊都為感情事傷心淚流,想著,他要做好男人,一個讓女朋友有安全感、懂得包容女朋友的好男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5:12

【番外篇二:新書簽名會】

  “你要簽名每天都可以讓他簽給你看,看是要簽在臉還是簽在胸部、背部都嘛可以,幹嘛一定要來排隊?”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買書換來的號碼牌,胡芮琴一面嘀咕一面將號碼牌遞給身邊剛整理好皮夾的好友。
  “你小聲一點。私下簽書跟在這裡簽,感覺又不一樣。”彭璐接過號碼牌,將皮夾收進包包裡,拎起裝了她方才選購書籍的紙袋。“他不知道我會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幸好他的簽名會安排在週五時段,她才能休假過來參加。
  “好像是真的很紅哦?”兩人站到一旁書架前,胡芮琴看著排隊等結帳的人龍,每人手上幾乎都是一樣的書。
  “當然。預購開賣當晚光是網路書店訂單就三千多筆。”彭璐驕傲地說。
  胡芮琴嗤一聲,不以為然。“是有沒有這麼得意?”
  “有啊,很得意啊。”彭璐從包包裡拿出何師孟新書。“我也有預購呢。”
  “你都預購了幹嘛又跑來買?叫他送你不就好了?不然,他那邊總會有檔案不是嗎?”何必花錢?
  “在這裡買才能換簽名號碼牌,再說我一向都支持正版,這樣喜歡的作家才能繼續寫書,而且他靠的就是稿費這筆收入在生活,我怎麼可能要他送我?當然是我出錢買,增加他銷量啊。”她目光落在手中那本書上,目光溫柔。
  “你還真是愛慘他了。”胡芮琴嘖嘖兩聲。
  “哪裡是。只要是我喜歡的作家,我一定掏錢買書,並不是只買他的書。”
  “真的有那麼好看嗎?”胡芮琴湊臉,瞄了瞄她手中小說封面上的字體。“愛的主旋律……我記得他不是寫推理還有靈異嗎?通常推理小說書名不都是什麼殺人事件?這書名比像像愛情小說。”
  “對啊,這本是愛情小說。”
  胡芮琴詫問:“他哪時開始寫愛情了?”
  “從這一本開始。是他們出版社的新書系,所以預購開賣前他壓力很大,怕讀者不習慣而不買帳,畢竟是他沒寫過的風格,後來出版社那邊大約提了下銷售量,反應出奇的好,他才放下心。”
  “我看一下他寫了什麼。”胡芮琴說著就要拿走她手中的書。
  她急忙抱在懷間。“書已經上市了,書架上一定有,你可以翻一下。”
  “幹嘛這麼寶貝?借翻一下都不行?”
  彭璐搖首。“不行的,我怕折到。”
  胡芮琴一臉鄙視。“你真是……會不會太愛他啊。”說畢逕自在暢銷小說區的書架上找尋想要的。
  彭璐跟過去,小聲說:“其實只要是書,我都不借人的。”
  “唉呀不用解釋啦,反正就是有異性沒人性。”胡芮琴拿起一本《愛的主旋律》,快速翻著。“為什麼要取這種書名?”
  “因為這個故事是他的經歷。”她有點不好意思。
  “他寫他自己的愛情故事?”
  她點頭,臉有點紅。
  胡芮琴笑得很曖昧。“把你們的故事寫成書哦?聽起來還滿浪漫的,看不出來他那個人還有這種心思。”她邊說邊翻著書,快速翻著。“男主角居然是用他本名……”
  “這樣才是他自己的故事啊。”彭璐在收到預購書的第一時間就將書看完了,裡頭角色與情節,她熟悉得很。
  “除了寫你……”胡芮琴一頓,看著某一頁。“彭書路是你?”
  彭璐點頭。“他說他本來就是拿本名當筆名用,所以書裡他是用本名,但他希望幫我保留一點隱私,我的名字就稍微改了。”
  “真看不出來他有這種心思,還以為就是顆驢蛋。”不知看見什麼,胡芮琴瞪大眼睛看她。“男女雙聲?是不是綜藝節目可以看到的,就是一個男人可以唱男生又馬上可以變女生聲音的那種?”
  彭璐臉頰微熱。“對啦。”
  “你有這種特殊才藝怎麼同學會時沒出來表演?”
  “唉呀,那是洗澡時無聊哼哼的。”
  “所以你是主旋律?”胡芮琴看看書,又看看她。
  她不說話,紅著臉頰點頭。
  後來他說,書名就決定用她那天隨口哼唱的《愛的主旋律》。
  丁琪臻像前奏,讓他對愛情充滿想像和期待,不知接下來會是怎樣的樂章;而她,才是他想陳述的主題,一個有高潮、有結尾的旋律。
  當然,這種有點肉麻的話,她才不告訴阿琴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5:23

【番外篇三:咒語天靈靈】

  彭璐有時會想,她是不是有什麼偏執毛病?
  她不喜歡她的書被翻動,所以她從不借書給人,即使是親友也不例外。不喜歡將書外借不是小氣,是擔心書況;每個人的閱讀習慣不同,她所知道的就有很多她無法認同的習慣,比如將書帶進廁所,或是邊吃零食邊閱讀,也有許多人不愛用書簽,直接將書頁折一小角做為記號。
  她擔心這些狀況,因此她的書從不借人,但最近她每次下班返家,老發現她的小說被動過,想當然,兇手不會是她自己。
  她看著那一排言情小說書脊,發現順序不對,隨手抽出一本檢視,又瞧不出有足以令她生氣的痕跡;不信邪,再抽一本翻看,仍找不到折痕,還是有食物掉落,或是沾上水氣的跡象,但她總覺得不對……
  彭璐走出房間,直接下樓進他屋子,客廳不見人,她找進房間,也不見人,轉身出來前,餘光瞄見他床鋪上擱著一本小說。她走近一看,不就是她的書嗎?
  她拿起一看,中間夾著書簽,每一頁紙張乾淨完好,未受損未受潮,她抿唇微笑,滿意地將書置回。
  她走出房裡,差點與剛從浴室踏出的他撞個滿懷;何師孟反應較快,長手一探,按住她兩肩。
  “走路不看路?”他上半身赤裸,僅肩上掛了毛巾,下半身一件短褲,露出緊實的腰腹,黑髮還淌著水,看著很性感。
  “不知道你在浴室。”她看著他,在心裡讚歎一聲他的好身材,面上卻沒什麼笑意。
  “臉這麼臭……被樓管罰錢了?”他捏捏她的臉。
  “才沒有,我很守規矩。”她拉著他。“你來。”
  進房後,她指著床鋪上那本書。“那是什麼?”
  “喔,你的書。”他抓起毛巾一角,擦著滴落面上的水珠。
  “你拿我的書去看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打過電話你沒接,傳Line也沒回。因為我看過相關系列其中一本,其它的我等不及想看,就直接拿了。”不知是否是閱讀風格受她影響,近日他迷上愛情故事,纏綿的、清新的、狗血的、校園的、輕鬆的、虐心的……皆來者不拒。
  不得不承認,女孩的心思總是細了許多,看那些女作家描述角色人物,無論是動作,說話的表情,還是五官或環境的描寫,總比他來得深入;幾個字句,主角便躍然紙上,好似真有個女孩,在他面前甩動著馬尾、在他面前紅著面頰……
  他也才明白,女人和男人在思維上的不同。女人的世界充滿感覺,情感,她們是聽覺動物,和視覺動物的男人不一樣,對她們多說點好聽話,能讓她們感到被肯定、被承諾,當然前提是對方是她們喜愛的男人。
  他不是會說動聽話的人,是不是因此才讓他與她錯過這麼多時間?
  “你明知道我上班時間不可能接電話還是傳Line。”她有點生氣,拿起書本翻了翻。“你也明知我很愛惜我的書。雖然書況看起來沒有影響,可是你要拿我的書,要先跟我說,那是對我的尊重嘛,我——”
  “我愛你。”
  “……”彭璐圓睜美目看他,臉有點紅。“我是在跟你說書的事。你應——”
  “我愛你。”
  “……”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憋得滿臉通紅了才說:“怎麼這樣嘛,現在不是講這種話的時候啊。”
  “我愛你。”他又說,目光深深凝視她。
  “……”連著三次的攻擊,她哪還有氣。
  “你晚餐有吃飽嗎?”他知道她上班時,因為時間關係總吃得很隨便。他摸摸她的臉,再問:“餓不餓?晚上我煮了點菜,有玉米蘿蔔排骨湯、可樂雞翅、烤鮭魚和炒空心菜,味道還可以,要不要吃一點?”
  “你會煮菜了?”她記得似乎是她發燒那次,他煮壞了粥之後,就對熬粥這件事產生了興趣,或者該說……偏執?非要學會怎麼煮出一鍋色澤鮮亮、入口鮮滑、又不會焦掉的粥。她陸續嘗過清粥、吻仔魚粥、雞蓉玉米粥,她吃到有點怕了,想不到今天還學會做菜了?
  “當然。胡芮琴那傢伙不是恥笑你都被餵食嬰兒副食品?”他哼兩聲。“等等吃完打電話告訴她,你今天吃的是可樂雞翅。可樂雞翅,可樂雞翅!不是什麼副食品。”
  “要不要這麼幼稚啊。”她好笑地看他一眼,往廚房移動。
  吧台桌上,真擺著三菜一湯,可樂雞翅有點黑了,烤鮭魚也有點黑了,炒空心菜……黑得很徹底。
  她吃過晚餐了,並不餓,但看他如此有心,她添了點飯,每樣都嘗了點。有點意外賣相不佳,吃進嘴裡卻有一定水準。
  “怎麼樣?”他坐在她旁邊,期待的眼神。
  想捉弄一下他,見他一雙漆黑的眼珠子直盯她,像只大狗,她說不出違心之論,遂點頭。“還滿好吃。”
  他得意地說:“可以去你哥餐廳當二廚了。”
  “還早呢。”她笑著睞他一眼,跳下椅子準備洗碗。覷見水槽裡堆起的碗筷和他做菜使用過的鍋、盤,她驚聲嚷嚷:“何師孟,你又不洗碗!”
  他可以把家裡打掃乾淨、可以換床單換得勤、可以把浴室刷得晶亮、可以掃地拖地、可以每天倒垃圾連她的一併拿去扔,就是不愛洗碗。
  他乾笑兩聲。“你知道我就是非常不喜歡洗碗。”
  “我也不喜歡啊,但還是要洗不是嗎?總不能因為不喜歡就不洗嘛。”彭璐擠了點洗碗精,抓起他用過的飯碗,不知摸到了什麼,側首瞪視他。“你看你用的碗,上面還留著飯粒,都幹掉了,這樣很難洗的。你不洗碗沒關係,我來洗就好,可是你至少也要把碗擦一下或是泡水,這已經不是第——”
  “我愛你。”他低聲吐出這麼一句。
  “……”她嘴張著,楞了半晌才續道:“做菜會累,這我知道,但是洗碗的人也——”
  “我愛你。”
  “……”她瞪大眼,紅著臉頰看他。“我在跟你說正經事,你——”
  “我也在跟你說正經話。”他表情無比認真。“我愛你。”
  “……”她紅著臉甩掉手中菜瓜布。“哪有這樣的,你這是犯規,不能每次我在跟你說正經事,或是我在生氣時,你就拿這三個字堵我,我——”未竟,唇被銜住了。
  他吻得深、吻得纏綿,吻得她幾乎以為他會在這裡剝光她衣物。
  熱吻暫歇,她雙手攀著他兩肩,呼息微促地說:“人家沒刷牙。”
  “我也還沒刷。”
  “下次不可以再用這種方式回應我的話了,每次都我愛你我愛你……”
  “但我真的愛你啊。”言情小說他可是鑽研得很徹底了,愛一個人除了用行動證明,也要適時以口頭表示。
  “……”她紅了臉,再說不出話。
  兩天后。
  “何師孟,你怎麼又把牛奶紙盒丟垃圾桶?我不是幫你在陽臺放了分類的袋子嗎?你應該——”
  “我愛你。”
  “你不要老是在我——”
  “我愛你。”
  “……”她翹著嘴,不說話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5:32

【番外篇四:媽媽的煩惱】

  端午節前夕,滿屋子粽葉香。
  “粽子還是要自己包比較實在。”彭母將切好的紅蔥頭入鍋炒。
  “就是麻煩了點。”何母在一旁洗著粽葉。
  “是啊,但你也知道現在吃東西很不安全,誰知道外面賣的粽子到底是不是黑心食品。”
  “也對。東西好吃很重要,但是健康更重要。”何母認同。
  “我跟你講,我們家只吃我包的,外面買的都不吃。有一年我沒包,想說外面買也一樣,結果那年的粽子在冷凍庫冰到隔年。”
  “真的耶,我家也是。不只粽子是這樣,年糕也是每年要冰下一個過年的年糕了,才想到還有陳年年糕。哈哈哈!”何母說著說著就笑了。“我們家孩子都說你包的粽子好吃,但我實在不好意思老是麻煩你,自己又不會,結果每次買回來,都只剩下拜拜功能,他們沒人要吃。”所以決定今年來向好友拜師學藝。
  “明年你就可以自己包啦!”彭母一邊翻炒著紅蔥頭,一邊分神留意一旁的鹵梅花肉。
  “對啊,今天一定要把你的撇步學起來。”何母刷著粽葉,又道:“然後再叫那些孩子回來吃。”
  彭母歎口氣。“我們家璐璐一年三大節,也只有除夕可以回來,每次都吃不到剛包好的粽子。”
  “那有什麼問題,我把師孟叫回來,讓他帶一些回去給璐璐。”把洗淨的粽葉放進瀝水籃,有些欣慰地開口:“現在看他們那麼好,真替他們高興。”
  “還說呢。我當初多擔心他們,想說怎麼看他們感情就是很好,怎麼後來師孟會去交了別的女生;問璐璐喜不喜歡師孟,又跟我說不喜歡。”
  “小女生情竇初開,問她喜不喜歡誰,都不會承認啦,我們也年輕過啊。以前喜歡哪個男生,都只有自己知道,頂多讓最好的朋友知道,才不可能告訴媽媽咧。”何母一副過來人的姿態。
  “也是。”
  “當初師孟把那個女生帶回家時,我也嚇了一跳,怎麼說心裡都認定璐璐了嘛,但都這年代了,哪還有媽媽在干涉孩子的感情,所以我只能告訴自己,他喜歡就好。”
  “當媽就是這樣啊,很多煩惱也很多為難,這個我懂。”
  “本來也想說既然他跟那個女生交往那麼久了,真的要結婚也就幫他們辦一辦,哪想得到突然要出國讀書。”何母抱怨幾句,笑道:“不過後來也覺得這樣不錯啦,表示我們師孟跟她無緣,那璐璐就有機會來做我媳婦了。”
  “說到這個,我多緊張,那時候跟我說要搬出去住,上下班比較方便,我想說她大學跑去南部讀書,已經跟師孟疏遠不少了,好不容易回來了,她要是再搬出去住,不就什麼機會也沒有了?還好你反應快。”
  “也不是我反應快啦。”何母有點不好意思。“要不是師孟剛好說他想搬出去住,一個人寫作空間比較安靜,我也沒想到可以讓他們當鄰居。”
  “還好後來兩個真的有聽話,找同一棟房子住。”
  何母點頭。“就是說啊,也還好師孟跟丁琪臻複合後又分手。”
  “只能說姻緣天註定,會在一起就是會在一起。”
  “不過他們也真會拖,拖那麼久才在一起,急死我了,我那時候還找師孟他堂姊去試探咧。”
  “試探什麼?”彭母好奇,怎麼她都不知道還有這一出?
  “試探師孟跟璐璐。”何母頓了下,才緩緩開口:“之前他堂姊從國外回來,說要四處逛逛,師孟時間比較自由,所以就讓師孟陪他堂姊;他堂姊很愛逛百貨公司,我就拜託她,讓她去環星逛,去找璐璐的專櫃,試探璐璐看到師孟和別的女生在一起逛街,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彭母聽懂她意思後,瞠大眼。“你好大膽,都不怕弄巧成拙?萬一璐璐誤會那是師孟的女朋友,不就沒戲唱了?”
  “不會啦,真那樣的話我再出來解釋不就好了?沒辦法,那兩個孩子動作那麼慢,我只好想辦法刺激一下他們,不然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何母面露得意。“你看,兩個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嗎?”
  彭母笑著。“上次看他們手牽手回來,我多高興,本來還擔心璐璐是不是不打算結婚了,怎麼也不交個男朋友。”
  “以前時機還沒成熟嘛,現在熟了啊。”何母笑咪咪的。“你有想過什麼時候讓他們結婚嗎?”
  “當然是愈快愈好,不過也要看他們的規劃,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也許他們不想太快結,我們急也沒用。”
  “說得也對。”何母歎氣。“我看我家隔壁那個丘太太,孫子都會走會叫阿嬤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輪到我抱孫。”
  “搞不好他們不想生。”
  “怎麼可以不生?”何母瞪大眼。“不生將來老了,他們要靠誰養?”
  “你以為生了孩子,孩子都願意養父母親?”
  “也是啦,不過沒有孩子是真的比較孤單,要是能生個兩個,孩子有伴,家裡也熱鬧。”
  “現在的孩子不容易長大啦,他們要是不想生,我也贊成。”
  “不容易長大?”何母愣了愣。
  “你看喔,這年代的孩子每天都暴露在充滿黑心和病毒和危機的環境,黑心食物就算了,還有基改食物、農藥超標的蔬果……我們現在每吃一口飯,都像在冒險,到現在還沒生病也真是奇跡。還有啊,病菌那麼多,夏天擔心腸病毒,冬天有流感,偶爾還有什麼SARS那種奇怪的病。現在犯罪率又高,無冤無仇也會被砍死,你說這年代的孩子要健康長大是不是很不容易?”彭母滔滔說著。
  何母想了想,憂心忡忡。“你不說我還沒想到這麼多……”歎口氣,說:“當了媽要煩惱孩子,孩子都煩惱不完了又要開始煩惱不知在哪的孫子。”
  兩位媽媽對看一眼,又是長長一聲:“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6 00:25:41

【後記 攸齊】

  大家好,我是攸齊。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我記得我開始看言情小說時,家中長輩是反對的。他們認為學生該讀的書就是教科書、參考書;他們認為言情小說讀太多,會變得太夢幻、對愛情有太多想像;他們認為言情小說看多了,分不清是故事還是現實;他們認為小說看太多會影響學習……大人有很多理由阻止我看,所以我每回從租書店租了書時,都是埋在被窩裡偷看。
  有時遇上真的好喜歡的故事,想掏錢購買,但實在沒多餘的零用金,於是我將早餐錢存下來,寧可不吃早餐,也要買到喜歡的小說。然後買到了又是一個新煩惱——書要藏在哪?
  就這樣,我從那個對愛情還懵懂無知的年紀,一直到現在為人母了,都還是言小讀者;即使中間曾因為工作、生產、照顧孩子等等,中斷過幾回,但我依然深深喜愛閱讀愛情小說。就算已是人妻人母了,也是需要愛情滋潤呀,當然,也不僅只是愛情小說,推理懸疑這類的我也很喜歡。
  我們都知道出版業不景氣,我也時常擔心這個市場還能接受我的作品多久?
  我珍惜每次可以說故事的機會;我也還想寫,但不知還能讓我寫多久,我想了想,便興起寫個主角是作家的故事。
  女主角是個非常支持作家的讀者。我自己遇上喜愛的作家出書,定也是掏錢買,買到書櫃塞不下了,甚至書櫃隔板被壓得變形了、裂了,我還是要買。買到妻寶碎碎念:“你看得完嗎?”買到連我家雙胞胎每次見我去超商取貨,也跟他們爹一樣開始碎碎念:“媽咪,你又買書了,你看得完嗎?”(不過如果我買的是他們喜歡的漫畫還是科幻小說,他們才不會檢討自己:我們看得完嗎?XD)
  當然是看不完,但慢慢來,總有一天會翻完它們。
  比起電子書,我更喜歡紙本書,那種拿在手裡的感覺,真的和電子版很不一樣。特別是每次拆開包裹,從裡頭取出書本時,那種小心翼翼、深怕不小心折了書頁的心情;或者是,時間久了書頁開始泛黃,那種心疼的心情,皆是電子書感受不到的。
  不知道讀者朋友們,喜歡紙本書還是電子書?
  我很喜歡吃,幾乎每一本書裡都會寫到吃。我吃東西不求食材高檔精緻,家常菜就讓我很歡喜,但我吃東西有些奇怪的毛病。我喜歡吃番茄炒蛋、吃番茄肉醬義大利面、吃糖醋雞柳、糖醋魚等等,這些菜在料理時,我會加入番茄醬,但是我吃薯條、吐司或漢堡時,絕對不加番茄醬。
  然後我發現我兒子也跟我有同樣的毛病。葛格特別不愛吃蘿蔔糕,每次見他弟吃蘿蔔糕,都問他弟:“你不覺得蘿蔔糕吃起來有步步驚心的感覺嗎?”可是他愛吃蘿蔔,紅白皆吃,湯的、炒的、燉的,他都吃,獨獨對蘿蔔糕有意見。底迪吃蛋餅不喜歡蛋液加蔥下去煎,吃面時不喜歡有蔥花,但他很愛吃蔥抓餅,愛得要命……我把這個飲食習慣設定在女主角身上了。
  書中引用雨首歌的歌詞,分別是陳淑樺的《問》,及卓文宣和黃鴻升的《愛的主旋律》。
  《問》這首歌的歌詞我相當喜愛,每個字句都深刻描繪出女人面對愛情的心情;《愛的主旋律》則是在故事造行中無意間聽見的歌,覺得可愛甜蜜,也覺得滿適合這個故事的設定,所以書名也就這樣定下來了。
  最後,謝謝出版社、編輯、畫家老師,謝謝讀者朋友,祝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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