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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光 -【玫瑰戰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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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7:55
標題:
泠光 -【玫瑰戰士】《全文完》
玫瑰戰士
作者:泠光
原來,原來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經懂她了。
沒有見過面,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竟然能夠看懂她手作書簽裡的心情。
原來,早在十年前,在她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他就曾勇敢地挺身扞衛她的愛情。
難怪……
他說他心裡有個“過不去的人”;
他說他是不倫戀,愛上不該愛的人;
他說他保留著她的東西——她送給另一個男人的。
而今,真相終於大白——
這樣一個多才多藝多情的准建築師,竟為了她拋下一切,
在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回應之前,便深深地愛著她;
她卻因為害怕付出,選擇了有把握的投資……
她決定……
女主角:趙晨曦
男主角:李維陽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8:09
楔子
“曦!曦……”
“放手!”
“曦,你聽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都已經在床上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還能是哪樣?”女子略停一會,聲音轉為冷靜:“好,你解釋。”
“對不起,是我錯了。”
剛剛還情緒激動的男子一瞬間無話可說,只剩這一句。
“分手。”乾淨俐落的兩個字,透露了女子堅定的決心。
“不要!曦,我愛的是你……”男子又急了起來。
“對,你的心愛我,但你的body愛妖女……算了,女人不為難女人。”
“曦,我不會跟你分手……”
“分不分不是你說了算。”
“曦……噢!”男子發出一聲錯愕的悶哼。
“如果你有膽子裸奔,就追出來吧!”女子似乎扯下了男子用以蔽體的巾被,叭達叭達沖下樓去了。
“她要分就分啊!她不瞭解你,她一直都這麼自以為是……”另一名女子走出門拾起巾被,再走回來。
“閉嘴!”
“我只是要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
女子未完的話語掩沒在關上的大門後面。
在所有的騷動平息後,一個大男孩悄無聲息地從樓梯走下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8:20
第一章
“您好,歡迎您收看今晚的‘真情湘對’,我是呂湘。”
攝影棚綠幕前,身穿白襯衫黑窄裙的女主播端坐在沙發上,開始今天的訪問錄影。
“近幾個月來,社會上發生了多起肇因於感情糾紛的意外,從男星家暴、豪門婚變互告侵犯隱私,甚至是為情自殘、殺人,連串的不幸事件讓人不禁要問,現代人的感情觀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今天的‘真情湘對’,我們特別請到兩性問題專家,有‘療愈系教主’之稱的‘玫瑰戰士’,來跟大家探討這個問題。歡迎玫瑰戰士——”
在呂湘歡迎的手勢中,穿著類佛朗明哥舞裙的玫瑰戰士婀娜出場,每走一步,紅色裙底就翻起黑色波浪。玫瑰戰士走上臺階與呂湘握手,握手的同時順便將簽了名的新書送給呂湘。呂湘把書立在沙發旁的小幾上,然後兩人一齊在沙發上坐下。
“玫瑰戰士,你好。”呂湘點頭致意。
“主持人好。”代號“玫瑰戰士”的女子優雅一笑。
“在訪問開始前,我想先幫觀眾朋友們請教玫瑰戰士一個問題。”
“主持人請問。”
“我們都知道你是從網路崛起的,你的粉絲為你成立了‘玫瑰幫’,現在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探討兩性感情問題的網站,許多面臨感情困擾的男女都會在這個網站上交流自己的經驗,互相尋求支持、安慰。你可不可以說明一下,當初你為什麼會想要以‘玫瑰戰士’作為你的代號?”
玫瑰戰士抬起白皙的左手,輕輕撫過左耳上的紅玫瑰,微笑啟唇——
“玫瑰象徵愛情,戰士扞衛信念。玫瑰戰士代表的,是扞衛真正的愛情。”
“扞衛真正的愛情。”呂湘點頭,進一步發問:“真正的愛情在你看來是指什麼?”
“愛情不是被定義的,而是要被感受的。所以說到什麼是真正的愛情,我想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看法。不過,在玫瑰看來,”玫瑰戰士略作停頓,展露知性而嫵媚的微笑,“不管外人怎麼看,不管現實存在著多少阻礙,你都願意為了那個人奮不顧身,這刹那的感受就是真正的愛情。”
“聽起來,愛情和瘋狂好像是同義詞?”呂湘深入問題。
“愛情從來就不是理智的。”玫瑰戰士笑得優雅,優雅中又透著一絲隱而不顯的戲謔。“不過,這只是愛的萌芽。如果你一直處在瘋狂中,那你需要的,應該是去看心理醫生,或是找個地方勒戒……”
李維陽興味盎然地看著坐在沙發上、舉手投足風情無限的趙晨曦——
是的,趙晨曦,就是玫瑰戰士的本名。
這個本名,現在知道的人已經不多,不過他很幸運地知道,因為他是她的新助理。
兩個月前,趙晨曦所屬的出版社征助理,服完兵役正在待業中的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去應徵,筆試、面試後隔天,就接到通知錄取的電話。他在約定時間到出版社報到,出版社才告訴他要征助理的是玫瑰戰士。
其實在出版社告訴他真相前,他心裡就有一點底,因為筆試的題目,出的都是她書的內容。
“你很幸運,”出版社人員告訴他:“玫瑰從來沒用過男助理,你是她的鐵粉吧?”
他特別用力點頭,雖然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她的粉絲。不過她的幾本暢銷書,他是都倒背如流了。
臺上的訪問還在繼續——
“聽完玫瑰戰士精闢幽默的見解,再看到你耳朵旁這朵嬌豔的玫瑰,更讓人覺得意味深長了。”呂湘又道。
“愛情對別人來說是課題,對我來說卻是生命;它啟蒙了我、養成了我,還讓我有能力助人、回饋社會。”玫瑰戰士又一次手撫玫瑰,語氣堅定而真誠:“所以我念茲在茲,時時提醒自己,不忘初衷……”
看著那似不經意卻嫵媚至極的手勢,李維陽漾起笑意。為了這個手撫玫瑰的動作,她對著鏡子練習練得手差點抽筋,煙視媚行一向不是她的專長,卻為了這次的宣傳撩落去了。
“為什麼一定要摸玫瑰?”他問她。
“建立個人品牌,加深觀眾印象。”她邊對著鏡子練習邊答。
“玫瑰姐已經夠有名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現在搶飯碗的人太多,書店裡新書一攤開,滿滿一整桌都在談情說愛,新作家比雨後春筍還多,為了搶佔地盤,我這把老骨頭也得動起來。”
他肅然起敬。玫瑰姐的敬業精神著實令人感佩,雖然,他覺得她根本不需要戴什麼玫瑰花,她一站出來就是名牌。
“名牌也需要行銷,也得求新求變。”她停下畫半圓的手勢,對著鏡中的他語重心長,隨即對他一挑眉,“學著點,小太陽。”
喔,他真的不大喜歡“小太陽”這個詞,雖然她說那是“正太”與“維陽”的合體,是至高無上的讚美,不過聽在他耳中比較像在哄小孩。
他與她,不過就差三歲八個月而已,又不是三十八歲、三百八十歲……
“嗨,Sunny。”一個人來到他身邊,拍了他的肩一下。
李維陽轉頭一看,是經紀公司老闆梁鴻波,點頭招呼:“梁老闆您好。”
梁鴻波所開設的“蔚藍海”經紀公司,近年跨足文創界,負責作家的宣傳事宜。大環境不景氣,讀者買書預算也跟著縮減,國內作家作品能夠排入購書清單中的,幾乎都是所謂的“知名作家”的作品,是以出版社都習慣和演藝經紀公司異業結盟,安排作者上電視曝光,以刺激銷售量。
“你們玫瑰條件很好,”梁鴻波望著坐在沙發上的趙晨嗉,連連點頭讚賞,“如果轉行當藝人,肯定大有發展。”
“玫瑰姐……有她的生涯規畫。”他答得含糊,不確定玫瑰姐是真的那麼淡泊名利,還是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利益糾葛。
“真的很可惜。”梁鴻波歎了一口氣,搖頭,“像玫瑰這麼漂亮的女作家實在很少見,尤其她形象清新,兼具知性與感性,演藝圈很缺這一型的,她如果肯跟我簽約,我可以全方位幫她規畫,拍廣告、主持談話性節目、時尚節目,或是戲劇演出……”
對於梁鴻波的滔滔不絕,李維陽報以微笑——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雞犬升天吧!跟著一個色藝?佳的主子,連他這打雜書僮都有老闆要搭理了。
“Sunny,你有機會也可以勸勸玫瑰,多嘗試嘗試也不錯啊!”梁鴻波不死心地道:“我知道玫瑰有‘五不’堅持,不過這都可以談……”
話還沒說完,梁鴻波的手機震動起來,他走到一邊接聽後又走回來。
“我有事先走,等玫瑰錄完影,記得跟她提提。”梁鴻波交代李維陽,“玫瑰如果跟我簽約,我一定幫她大紅大紫。”
李維陽點頭致意,梁鴻波臨走前還朝臺上瞥了好幾眼,一副求“玫”若渴表情。
一個多小時後,呂湘開始作結論——
“今天很榮幸請到兩性專家玫瑰戰士到節目中跟大家分享她對感情的看法,”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8:31
第二章
呂湘先面對著一台攝影機,再轉向趙晨曦,“節目最後,玫瑰戰士能不能給觀眾朋友幾句建議,不管是感情,或是其它方面?”
“嗯,謝謝主持人。玫瑰正好借這個機會,借貴節目正個名。”玫瑰戰士舉起左手搖了搖,俏皮地跟電視機前的觀眾打招呼。“雖然大家都習慣這麼稱呼我,但我不是兩性專家,現在性別已經不止兩性了,還有雙性、第三性等等。我想我們都必須記得,‘性’或許有別,但‘愛’無差別。我也不是專家,只是一個在名為‘愛’的道路上摸索著前進的平凡人。在感情上,誰敢自稱是專家呢?只希望能跟大家多多交流。漫漫人生路,期盼我們能彼此扶持,相互勉勵,‘一起走向愛的國度’。
“一起走向愛的國度”,是這次的新書名。李維陽嘴角含笑——
完美而露骨的ending。
“玫瑰姐喝茶。”看趙晨曦走下臺,李維陽拿出保溫瓶迎上,翻過杯蓋倒了一杯潤喉茶。“玫瑰姐辛苦了。”
趙晨曦向還在現場的工作人員致謝,又問李維陽:“飲料?”
“已經放在桌上。”李維陽低聲道:“每個工作人員都有,玫瑰姐放心。”趙晨曦滿意一笑,接過茶喝了。
接下來,他們又到另一家電視臺上了兩個通告。一個是“打造愛意滿滿的居家環境”;另一個是“珍情傳愛——送情人一份貼心禮物”。
九點鐘,錄影結束。李維陽開車送趙晨曦回家。
“累死我了。”車子一開出電視臺,趙晨曦就往後座一倒。
“玫瑰姐有綁安全帶嗎?”李維陽瞥了一眼後視鏡。
“放心,不會讓你背上過失殺人罪名。”趙晨曦脫掉黑色魚□高跟鞋,“這種鞋都是發明來折磨女人的。”
“玫瑰姐今天辛苦了。”李維陽慰問。
“錄影就算了,準備錄影才是最累人的。”趙晨曦背轉身子向著椅背,俐落地解開胸前的兩個勾子,呼出一大口氣,“尤其是這件衣服,穿個一整天,我快窒息了。”
李維陽點了點頭,挺同情的。他知道為了能在螢幕上豔冠群芳,她可是馬甲、提臀褲全副武裝。“不然換件戰袍?”
“行嗎?還有比紅色更殺的顏色嗎?”趙晨曦語帶哀怨,隨即問道:“怎樣,我今天看起來還成嗎?”
“豔光四射,妖氣沖天。”李維陽不假思索。
“豔光四射,妖氣沖天”是趙晨曦這次造型的設計概念。
“真的?”
“嗯。”李維陽非常誠懇地點頭,“那三位女主持人,全成了路人甲。”
“唉呀,這麼說話,太沒禮貌了。”趙晨曦口是心非,忍不住得意。
“是。”李維陽從善如流,“玫瑰姐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趙晨曦很有點虛榮的感覺……不過至多五秒,她便告訴自己虛榮是不對的。
“唉!”趙晨曦歎了一口氣,“這年頭作家是愈來愈難當了。”
“嗯。”
“記得我剛開始出書的時候,書的封面用的都還是風景照,作者介紹也只需要放張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照片就可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封面吹起人像風,人像就人像吧!找些俊男美女來拍不就好了?幹嘛一定要作家親自下海?難道看作家長得帥長得美,讀者就埋單了?”趙晨曦繼續口不對心地哀怨。
“是。不過玫瑰姐這兩年的書,都長踞新書銷售排行榜第一名。”
“……”趙晨曦又忍不住有點虛榮,一番自我告誡後又道:“那是人家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我又不是賣臉的,出版社找俊男美女來拍,也許銷量會更好,幹嘛一定要把我的臉大大地印在封面上?”
“玫瑰姐才貌雙全,出版社何必捨近求遠?”
趙晨曦龍心大悅,口氣卻是萬般無奈:“唉!一露臉,麻煩就來了,白色、粉色、桃紅色、大紅色,下次我還有什麼花樣能變?”
“玫瑰姐不管怎麼變,都讓人驚豔。”
趙晨曦心裡真是說不出的舒坦,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不不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趙晨曦及時自我警勉。再跟這小子聊下去,她都要忘了“滿招損,謙受益”的古訓了——
“Sunny,你聽不出我說這話是在感慨嗎?”
“高處不勝寒,玫瑰姐辛苦了。”李維陽微笑道。
高處不勝寒……喔,這小子,真是少見的善解人意,如果生在古代,憑這手“體察上意”的功夫,肯定能飛黃騰達。
趙晨曦的虛榮心充分得到滿足了。
“玫瑰姐,你想進演藝圈嗎?”一會兒後,李維陽問。
趙晨秦正膨脹的虛榮心立時像氣球消風。“你開玩笑吧!姐是那塊料嗎?”
“玫瑰姐天生麗質難——”:
“免了免了。”趙晨曦完全清醒過來,打斷李維陽的話。“光是今天就把我累死,我還在想要怎麼熬過這兩個月的宣傳期。”
“進了演藝圈,一切有專人打理,玫瑰姐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你當姐喜歡爭奇鬥豔?”趙晨曦唉了一聲,大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慨,“我這是敬業。不弄得花團錦簾點,人家憑什麼守在電視機前面看我看個幾十分鐘?”
花團錦簇……李維陽莞爾。“好感度正是當藝人的重要條件……”
“免談!”趙晨曦毫不考慮立馬否決,“偶爾上上電視,別人至少還當我是個女文青,品頭論足時嘴上好歹留個情:‘人家她也不是賣臉的嘛……’一旦進了演藝圈,那就是長相和身材的殊死戰。要姐進那無間地獄,除非是姐撞壞了腦袋。”
“進了演藝圈,名利雙收哩。”
“姐現在的生活不好嗎?”趙晨曦一骨碌從後座爬起,對著好傻好天真的後生晚輩鄭重開示:“肚子餓了,隨便穿個家居服邋邋遢遢出門吃飯,誰認得出我是誰?到百貨公司搶換季折扣品,誰又在乎我貪不貪小便宜?有朝一日流年不利成了遊民,也不會有全民狗仔把我PO上網,標題大剌剌寫著:‘摻!昔日療愈系教主改當街友……’”
李維陽覺得好笑。“玫瑰姐不會當街友啦!”
“難說。天有不測風雲,我總得保留著這個職業的可能注。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也對。”李維陽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這個理由,大概很難說服人。”
“我要說服誰?”趙晨曦話一出口就想到:“喔,對,下午我看到你跟梁老闆在說話。”
李維陽點點頭。“梁老闆說可以幫玫瑰姐大紅大紫。”
“是嗎?”
“不管是拍廣告、主持節目或是演戲,他可以全方位幫你規劃。”
“還有?”
“還有什麼‘五不堅持’,他說可以再談。”
“五不堅持?”趙晨曦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那是我用來拒絕他的理由啦!他叫它五不堅持?挺有創意的。”
“是哪五不?”李維陽好奇。
“不應酬,不代言,不玩遊戲,不談私人話題,不和名嘴同台。”趙晨曦一口氣說完,又特別叮嚀:“不可以說出去喔,不然姐會被公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8:42
第三章
“我絕不會說出去。”李維陽立馬承諾。
“嗯。”趙晨曦點點頭,笑得有點不懷好意,“這件事原本只有我、梁老闆和Chloe三個人知道,現在又多了一個你。Chloe是我前助理,已經嫁到國外,不用擔心。梁老闆和我當然是不會說出去的,所以這機密如果被第五個人知道,你知道的……”
李維陽覺得不妙。“玫瑰姐,你剛剛應該先問我要不要知道。”
“我對工作夥伴一向推心置腹,”趙晨曦笑得特別和藹,“簽約都是簽形式的。”
李維陽下意識又瞥了一眼後視鏡。簽約簽形式?腦海中不期然浮現那條趙晨曦口中“推心置腹”的條款——
“乙方應對甲方之一切盡保密之義務及責任,若雇傭關係因故提前終止,乙方仍受本條款所約束;若乙方違反本條款之約定,甲方得徑行解除雇傭關係,並向乙方請求一切損失賠償及懲罰性違約金新臺幣貳千萬元整。”
“下次再有這種價值兩千萬的秘密,麻煩玫瑰姐先提醒一下。”李維陽苦笑。
“OK。”趙晨曦點點頭,臉上露出“姐就是這麼的寬大”的笑,“姐也不想賺這種錢。你月領30k,不吃不喝也要活得夠長才還得完這筆錢,姐不想造孽。”
這個世界,總是需要一點規則才能運作,雖然她覺得李維陽應該不是那種會到處說長道短的人。不過有鑒於國外保鑣、保母退休後向媒體爆雇主料的案例層出不窮,醜話還是先說在前面比較好。
李維陽心裡琢磨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其實這些條款也還好嘛!”
“是啊,咱們自己人當笑話說說,自然無事。”他一開口,她便知道他在想什麼。想淡化機密色彩是嗎?也對,兩千萬的秘密,對領30k的人來說太沉重了。
“不應酬是對的啊!作家應該專心創作,哪有時間應酬?”李維陽又道。
“是啊。”趙晨曦點點頭,“到時候飯局價碼流出來,一看姐是排倒數的,太沒面子了。”
李維陽嘴角抽動一下,又道:“代言風險大,萬一出事還得負連帶責任。”
“是啊。”趙晨曦又點點頭,“姐的脊樑骨一向很硬,如果有人要害我下跪磕頭道歉,我必回送他一箱汽油彈。”
李維陽嘴角又抽了一下。“不玩遊戲很應該啊!玫瑰姐又不是走搞笑路線的。”
“醜化自己來娛樂大眾,姐還沒那麼佛心來著。”
李維陽點頭附和,又道:“隱私是基本人權,不需要在電視上公開。”
“是啊!砍倒櫻桃樹和打破水缸救同伴的故事,都被別人先講去了。”
李維陽怔了一下,笑了。“不和名嘴同台,不消費自己,也不消費別人,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每次看到電視上名嘴排排坐,我都覺得好笑。”趙晨曦一副事不關己的悠哉,“學生要打小報告都還知道要私下來,這些人是怎樣?都出社會了反而不懂得保護自己,在媒體上公開議論人,不等於是告訴人家:‘活靶在這,把箭往我這兒射吧!’姐沒練過金鐘罩鐵布衫,這人形箭靶的工作,姐就讓賢了。”
李維陽笑出來。“玫瑰姐真是一針見血,字字珠璣。”
“如何?這秘密值得上兩千萬吧!”趙晨曦得意道。
“值得!”李維陽笑道,心服口服。
真的,他心服口服。雖然30k距離兩千萬看來是隔著千山萬水,但他也不至於這樣就被嚇到。他好奇的,是她真能抗拒名利的誘惑?聽了她這番玩笑話後,他相信她是真的。
世上初嘗名利滋味便野心勃勃的人多不勝數,趁著當紅想大撈特撈的人也比比皆是;然而依過往經驗,這些人往往都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栽了跟頭,最後搞得灰頭土臉,再重操舊業。趙晨曦這幾年一直都頂著暢銷作家的頭銜,卻始終謹守分際,在旁人眼中看來也許可惜,他卻佩服她的睿智。
光沖著這一點,就算是當她的書僮,他也甘願。
車子經過夜市週邊道路,趙晨曦下意識臉貼車窗,不勝依戀地望著那黑夜中的溫暖誘人燈光;不過當李維陽問她要不要買點東西吃時,她不假思索就說不要。
只要想起那停車的麻煩,她的食欲就全沒了。
“沒關係,吃宵夜對身體不好。”她自我安慰,“而且現在是非常時期,電視螢幕有放大效果,頂著個大餅臉上電視,太傷害觀眾的眼睛了。”
“夜市好玩嗎?”李維陽問。
“好玩啊!”趙晨曦順口道:“你沒去過嗎?”
“去的次數不多,”李維陽停了一會兒,“而且我退伍還沒多久。”
“真的?”趙晨曦有點驚訝,在臺灣還有人不去夜市的?“夜市超好玩的,有玩的也有吃的,雖然我都只吃不玩……唉!可惜現在不能去了。”
“為什麼?”
“因為時間,還有……”還有沒伴,不過這事就別提了。
“夜市有什麼好吃的?”
“可多了。”趙晨曦如數家珍:“超大雞排、大腸包小腸、滷味、生炒花枝、臭豆腐、蚵仔煎、可麗餅、章魚小九子……應有盡有。”
“那剛剛那個夜市玫瑰姐去過嗎?有什麼好吃的?”
“喔,那個夜市有一家賣紅豆餅的特別好吃。”趙晨曦咽了一口口水,“記得剛上大學的時候,有個學姐在這附近兼家教,有一次回來的時候買了六個紅豆餅請我們這群同寢的學妹吃,從此大家一試成主顧,學姐每次去上課,都得扛一袋紅豆餅回來。”
“現在這家店還在嗎?”
“還在。網路上有人推薦,不過我是好久沒吃了。”
“聽玫瑰姐這麼說,我也好想吃了。”
“唉,希望這輩子還有機會吃到。”宣傳期她沒空,非宣傳期她宅,對她來說,把時間用在吃喝玩樂上是一種罪惡,欲望要節制節制。
車子□到了趙晨曦所住的大廈,李維陽在地下室停好車,幫趙晨曦拿包包,陪她搭電梯上樓。
“玫瑰姐,你要不要換一下大門密碼?”在趙晨曦按密碼時李維陽忽然道。
“為什麼?”
“玫瑰姐一直用生日當大門密碼,其實有點危險。像玫瑰姐這樣的名人,只要上網google一下,很容易就能找到你的生日。如果遇到有心人士跟蹤你,知道你住在這裡,那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我不會改密碼。”趙晨曦覺得應該不會有人這麼無聊,“而且改了密碼,我怕我會記不住。”
“房東沒有給你使用手冊嗎?”
“沒有。房東太太有幫我重設了密碼,其它的她都沒說。”
“這是方便她管理,但對房客來說卻存在著危險性。不然,”李維陽徵詢她同意:“我可以幫你改。”
“你會用這種鎖?”據她所知,密碼鎖在臺灣不是太普及,一般都是新建案才^曰使用。
“喔我家也是用這種鎖,所以我略知一二。”
“好,那你幫我重設,”既然有安全考慮,那確實該改,“你不會弄壞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8:53
第四章
“放心,密碼鎖都差不多。”李維陽笑了笑,“玫瑰姐要改什麼數字?這種密碼鎖,可以輸四到八個數位,數位愈多愈安全。”
“哇!原來還可以輸到八個數位。”她一直都只輸四個數位,“車牌可以嗎?”
“不行。如果車子被人鎖定,一樣有風險。”
“那身份證號碼……不行,房東也有我身份證影本。”她有點傷腦筋,“設什麼號碼好呢?”
“可以設其它人的生日。”李維陽一本正經,“譬如說心上人……”
趙晨曦白他一眼。“這才是你想改密碼的動機吧?”
“身為玫瑰姐的助理,我以為這也是我應該知道的。”他眼中帶笑。
她就知道!八卦是人的天性。“你好歹也跟了我兩個月,如果有這種人,除非我有哆啦A夢的百寶袋,能把他藏在裡面。”
“嗯。”他嘴角彎成弧形。
“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趙晨曦腦中靈光一閃。用他的生日來當密碼,就能扼止他的想像不當蔓延。
“玫瑰姐要用我的生日當密碼?”他一臉驚訝,隨即有點自尊受傷地抱怨:“我好歹也是個男人……”
她睨他一眼,她還怕他咧!做她弟都嫌小了。“你應該知道,這種密碼鎖有安全裝置。”
“嗯。”他點點頭。所謂的安全裝置,其中之一是在屋裡的人可以設定取消密碼開門功能;亦即她在家時,他沒法用密碼開門進來。於是乖乖地報了出生年月日。
“喔,你是天蠍座。”她下意識道。
“我以為玫瑰姐早就知道了。”他報名的時候繳交過身份證件。
趙晨曦有點心虛。“哎!我不信星座的。”
事實上她信,大學有段時間還很瘋,瘋著研究自己和谷哲安配不配;直到她在“愛情運勢大好”的那一天和谷哲安分手……
從此以後,星座運勢就成了她的拒絕往來戶。
“玫瑰姐確定要用我的生日當大門密碼?”他作最後確認。
“放心,在你離職的那天,我會立馬刪掉,換成下一個助理的生日。”
“很應該的。”他連連點頭,不爭不吵,然後教她怎麼樣重設密碼——
“這邊有一個小按鈕,把它按下去,再輸人新密碼,然後按*字鍵,這樣就可以了。”
“好。”趙晨曦試了好幾次,確定無誤。
“玫瑰姐,你要不要把密碼存進手機裡?這樣如果你忘了,可以看手機。”
“OK的啦!”趙晨曦自有一套記憶方法,“反正我記得你比我小四歲,推一推就成了。”
“不是四歲,是三歲八個月。”他認真強調。
“就差四個月,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她失笑。
這就是年紀的奧妙。年輕的時候,急著四舍五人;上了年紀以後,只想無條件舍去。不過不管急或不急,年紀就是年紀,半點不由人的。
送走了李維陽,趙晨曦往床上一躺,感覺快累翻了。
不知道其它作家的生活是怎麼過的?不過她知道,她的生活絕不像“欲望城市”裡的專欄女作家那樣多采多姿:經常參加party,和朋友聚會,周旋在不同的男人間,桃花開不完,卻抱怨始終找不到真愛……
這兩年她的生活已經走上了一種簡單的規律——每年下半年出書,上半年寫書;上半年蟄伏,下半年出來活動。沒有所謂的朝九晚五,卻需要更堅定的意志來自我管控。
偶爾,她會出席一些公開活動,像與讀者的茶聚、咖啡聚,公益活動的邀約,或是電影欣賞的座談會等等,總是不脫藝文活動的範圍。她不是不知道參加商業活動能帶來豐厚收入,但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擅長。
就像今天,她在鏡頭前看似泰然自若,事實上為了這些“演出”,已耗費她太多身心能量。
從控制體重、設計造型、挑選服裝到創造話題,每一項她都親力親為,搞到後來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作家,還是營養師、造型師、設計師、八卦雜誌編輯……
她所期望的職業內容,是單純的專心寫作,但時代風氣走到如今的地步,為了多賣幾本書,她除了跟隨,也別無它法。
趙晨曦哀怨完了,重新振作。快速卸妝、沐浴,正在吹頭髮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喂,媽。”是她媽來電。
“小曦兒,在做什麼?”她媽問。
“剛洗完澡在吹頭髮,”她先給她媽提個醒兒:“我今天累死了。”
“怎麼了?”
“今天一整天都在錄影,剛剛才回來。”希望媽放過她,別再提不該提的事。
“喔……”她媽的聲音果然很感興趣,“錄什麼節目?”
“一個是人物專訪,下個禮拜天晚上你們可以看。還有兩個是廠商置入的節目,我去的目的都在打書,內容乏善可陳。”她一向誠實。
“喔……怎麼都是這種節目呢?”她媽的聲音明顯透著遺憾,“你怎麼不去參加那種幫人作媒的節目呢?”
她媽果然不放過她。“人家我就算去,也是當專家。”
“專家專家,自己的八字都沒一撇呢!”她媽完全沒把她“累死了”的暗示放在心上,“明年你都三十啦!每天在忙什麼……”
“我不要跟你說了,我要睡覺。”她真火了。
“唉!你以為我愛念?你爸也操心,只是他不說……”她媽搬出她爸,祭出親情攻勢,“如果那裡沒機會,放假就回家,這邊的阿姨、鄰居都很熱心要幫你介紹,有醫生、會計師、工程師、教授……”
“我要掛了。”她真的不要再聽下去。
“好啦好啦!每次講到這個你都是這種態度。我打來是告訴你,我又幫你寄了一些菜上去,你記得到管理室去拿。”
她媽掛了電話。
唉!早點說重點不好嗎!一定要把她逼到發火,連個“謝”字都來不及說。
親情,有時候還真沉重。
她吹完頭髮,打電話去管理室問,保全說有她的包裹。她到管理室領了包裹,上電梯回到十六樓,在家門前按下密碼。
“嗶——”電子鎖非常不給面子地發出一聲“闖關錯誤”的警告。
喔!是了,她輸成了舊密碼,Sunny剛剛才幫她改了密碼。
她回想了一下,重新輸人八個數字,西元年加月加日,再次闖關——
“嗶——”電子鎖又響了。
她糗了。還好現在時間晚了,鄰居都待在家裡,沒人出來。
她剛剛到底輸了什麼數字?Sunny比她小四歲……三歲八個月,所以她不至於輸錯他的出生年;他是十一月出生的天蠍座,這個應該也沒錯。那是日期輸錯?
她努力回想,記憶卻像若即若離的女朋友,態度曖昧不清。她想,八成是她媽那通攪局的電話,讓她喪失了短期記憶。據說生氣會讓腦細胞衰老,連帶地記憶減退,她現在就是活生生的人體實證。
她記得Sunny是十幾號出生的,但是是十幾號?她已經輸錯了兩次密碼,如果再輸錯一次,電子鎖就會封鎖十五分鐘,並發出警報通知屋裡的人;如果她沒能在電話鈴聲響完前回到屋裡接起,合作的保全公司就會派人過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9:04
第五章
她該不該冒這最後一次險?還是直接到管理室借電話打給Sunny?然後告訴他:對不起,姐忘了,姐老了……
要她承認老,她不介意,跟他比起來她就是老啊!但忘了他的生日,這就……有點尷尬了。
她站在電子鎖前面,舉棋不定,手放在液晶顯示面板上,像買樂透的人在心裡精算:排除了0和那個已經輸過的數字,現在是八選一的局面……
搞什麼!她不買彩券的。
電梯門忽然打開,她嚇了一跳,連忙縮回手。被鄰居知道她忘了自己家的密碼,也太丟臉了。
她抿起嘴角,準備裝沒事;一看從電梯裡面走出來的人,傻了——
竟然是Sunny!
“嗨玫瑰姐,你要去哪?”李維陽看她一身休閒服,面露驚訝。
“喔,我剛去管理室拿我媽寄來的菜。”她一臉作出來的淡定,問道:“你怎麼又來了?”
“喔,”他舉起手上的袋子,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剛剛聽玫瑰姐講紅豆餅,我嘴饞了,所以就跑去買了。”
她怔住。“你怎麼去的?”
“騎腳踏車。”
“你騎去夜市又騎回來?”她知道他來她家都是騎車來,但從她家騎到夜市?她在心裡估算,那來回應該至少要四十分鐘。
“為了美食,值得的。”他又笑了,“我買了六個,想跟玫瑰姐分享。”
她說不出話來,心裡有點感動。
難怪他剛才問她夜市裡什麼好吃,八成那時他就打算買給她吃了;為了買紅豆餅給她吃,他竟然騎了四十分鐘的腳踏車。
已經很久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作為一個助理,他忠心可嘉。
趙晨曦深深慚愧了。因為,她竟然連他的生日都記不起來。
“玫瑰姐,要我幫你開門嗎?”他問。
聽他這麼問,她立刻不動聲色地把剛剛準備按密碼的手悄悄移到便利箱下麵,裝作不方便。“麻煩你了。”
“應該的。”他緩慢而確實地在面板上按下八個數字,一看他的動作她就知道,剛剛電梯門打開時,他一定已經看到她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卻沒有戳破。
她真感動了。不管是為著紅豆餅、他的及時來到,還是他的體貼。
她發誓,為著此時此刻,她將來就是死了,也會把這八個數字刻在她的墓碑上。
大型會議室裡湧進了滿滿的人潮。今天是暢銷作家玫瑰戰士應心橋社之邀,到校演講的日子。
李維陽坐在會議室前排角落,負責放映投影片。
臺上的趙晨曦,正神采奕奕地對著全場演說——
“愛人與被愛,好長一段時間都被認為是人類與生?來的本能,是不學就會的天賦;然而,經驗告訴我們,光靠本能成就的愛情,往往以失敗作結,這也是為什麼初戀雖然美好,卻只能是‘初戀’的原因……”
趙晨曦今天穿著大紅色襯衫,搭配黑色皮褲和踝靴,一頭波浪長卷髮紮成馬尾,上面綴著一枚紅玫瑰發飾。襯衫皮褲的搭配塑造出一種俐落的專業形象,穿在趙晨曦身上卻不顯得陽剛。李維陽想,那應該是得力於領口的別致設計,不規則的荷葉領讓她保有了女性的柔媚。
雖然對造型這塊沒什麼特別研究,不過他也看得出來趙晨曦今天的打扮是比上電視的時候規矩多了。雖然大概猜得到她改變造型的原因,出發前他還是故意問她——
“為什麼不穿戰袍?”
她說:“是回母校啊!”
果然就是這個原因。回母校,真的該給學弟妹做個好榜樣……
“玫瑰姐真是宅心仁厚。”他笑。
換來的是她一個挑眉,和“知道就好”的得意笑容。
“所以,愛情像是一顆種子,因為天時地利人和突然之間就萌芽了,但如果認為只要順應自然就能讓愛情滋長繁茂,那是小看了成長過程的風雨與磨難。所以愛情是一門課題,已無庸置疑……”
李維陽一邊在心裡默念著這篇他已經爛熟的演講稿,一邊環視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的會議室。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領會到什麼叫“暢銷作家”,只能容納七、八百人的會議室,硬是擠進了一千多人,搶不到座位的,只能坐在排間階梯上,或站在會議室兩側的走道上;而大部分人的手中,都拿著趙晨曦的新書《一起走向愛的國度》。
本來他還有點擔心,演講時間安排在星期六下午,場子會不會冷清?直到此刻他才見識到趙晨曦的號召力——也或許這是她第一場公開演講的關係。
為了沖高銷售量,光靠簽書會和座談會已經不足以吸引讀者關注,所以從這本書開始,出版社希望趙晨曦能走入校園,與年輕讀者近距離互動,擴大影響層面,於是趙晨曦便將第一場校園演講獻給了她的母校;而母校的學弟妹,也確實給了她最實質的回饋。
“所以,愛情需要學習,如同任何一門知識或技能的學習一樣;當然,也會有人學得好,有人學得不好;但值得慶倖的是,即使這次學不好,還有下一次機會,只要不放棄愛的希望。所以今天,玫瑰戰士要告訴大家——
愛情,不是得到,就是學到。”
“愛情,不是得到,就是學到。”李維陽在心中默念。這就是這次演講的主題。
本來出版社提供的演講稿題目是“愛的國度,你我同行”,大剌剌的置入性行銷;趙晨曦一看便覺得拿這題目到母校演講太功利,便捨棄不用;也因為這樣,稿子和PH他們都得自己做。
趙晨曦自己動手寫演講稿,而做PH的工作,就落到他頭上。
這原是助理的本分,他義不容辭。不過做這個PH的過程倒是有點小曲折。
因為受著作權法保障的關係,在PH中所用到的每一張圖都必須經過合法授權,所以他必須跟照片所有人聯絡取得授權;這也還罷了,更慘的是有些圖根本不知道是誰做的,聯絡半天下來,搞得他都快崩潰……
於是他索性不假手他人,自己花了一天時間依講稿內容拍了一些照片;又找出存在電腦裡的舊檔案,讓趙晨曦挑選。
“這些都是你拍的?”看著螢幕上秀出的一張張照片,趙晨曦問他。
“是。”
“哇!這些照片可以去參加攝影比賽了。”
“不行啦。”
“是嗎?我看跟那些地理雜誌上的風景照也差不了多少。”
“差多了,生態攝影是門專業,我就只能拍拍靜物而已。”
“真是‘惦惦吃三碗公’,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業餘興趣罷了。”
“你本業是什麼?”
“玫瑰姐不知道嗎?”
“你沒說過我哪知道?”她只記得他是國外大學畢業,但不知是什麼系。
看她有點好奇的模樣,他送上一個特別神秘的微笑——
“當助理。”
廢話……他們相視一眼,然後一起笑出來。
“所以這些照片可以用?”他言歸正傳。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9:14
第六章
趙晨曦一張一張看過,滿意地點頭。“可以。跟我演講的內容很搭。你知道,姐的演講就是那個Style,表面上看起來是浪漫的粉紅色、多變的紫色,內裡卻是冷靜的藍色、理性的白色,但真正盤踞在姐心底深處的,是黑色。”
粉紅色、紫色、藍色、白色、黑色,這是什麼神描述?不過他恰好可以領會。
風格這種事就是這麼的虛無縹渺,雖然他不知道他是真的懂她,還是因為看多了她的書,所以習慣用她的思維去思考……
一張張或沉鬱或迷濛或明朗或燦亮的風景照,搭配著演講稿中的警句,流暢地投影在舞臺的布幕上。為了選出最能烘托文句意境的照片,他們不知道選了多久,照片的排列順序也一改再改,直到達到趙晨曦口中“完美”的境界——
“真的完美嗎?”他不確定。雖然聽到她這麼說,他很開心。
“你覺得不好嗎?”趙晨曦看著家中的投影螢幕不確定地問他。
“演講稿是玫瑰姐寫的,玫瑰姐覺得合適就合適。”
“Nonono,”趙晨曦一連三個“no”,配上左右搖動的食指。“演講是講給大眾聽的,主講人常有盲點,自己覺得自己的演講很有意義,聽眾卻無法共鳴,於是講的人興致勃勃,聽講的卻是玩手機的玩手機、打瞌睡的打瞌睡、放空的放空、講話的講話。這種零存在感的演講者,姐是不當的。”
“玫瑰姐有這種經驗?”
“嗯。”趙晨曦認真點頭,“國、高中時代聽的演講,什麼交通安全、生命教育、春暉宣導之類的,姐總是聽著聽著就不小心找周公下棋去了。”
原來是擔心現世報……“演講主題不同,來聽玫瑰姐演講的,一定都是對主題感興趣才來,不會打瞌睡的。”
“如果人家是沖著我來的,我更不能讓人家失望。如果連我的粉絲都睡著了,被人家拍下照片po上網,標題寫著‘療愈系教主改當催眠大師’,那我就糗大了!”
“不然?”
趙晨曦眼珠子轉了半圈。“你來當聽眾,我講給你聽,你再告訴我你的想法。”
“嗯……”他好為難。他剛剛真的不應該多問那一句的。
“‘嗯’,是在猶豫的意思嗎?”她用質疑的眼光看他,“這是福利耶!外面請我演講,都要付錢的。”
那我可不可以付錢,請你不要講……這話他當然只敢放在心裡。“不是,因為我要操作PH。”
“那簡單,你讓它自動播放就好了。反正這只是練習,偶爾有點配合不上也沒關係……不不不,根本不用播PPT,重點是我講的內容,你看光聽內容,能不能激起你對這個主題的興趣,想要一直聽下去。”
“Chloe姐以前也做這些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她面不改色,“每次聽過之後,她都覺得神清氣爽,渾身精力充沛,如醍醐灌頂,一瞬間長它一甲子智慧。”
他逆來順受點頭,不敢再有異議。明明以前就沒有演講這種行程的……
然後,他經歷了他二 十多年人生中最美好、也最痛苦的九十分鐘。
美好,是因為她的一顰一笑、顧盼神飛都只對著他一個人;痛苦,是因為他不能把情緒表現在臉上。
“如何?”結束之後她問他。
“完美!”他不假思索。
“完美會出現便秘的表情?”
剛剛所有的美好都因為這句話而幻滅……“因為玫瑰姐的演講讓我內心波濤洶湧,如小舟在狂風巨浪中被拋上拋下,所以有點暈船……”
“滅頂了嗎?”她沒好氣。
“嗯。”他連忙點頭。
他真的好累。剛剛在她練習的時候,他一直努力地將自己分裂成兩個,一個坐在那兒專注地對著她,一個想自己感興趣的活動、報紙上的八卦、吃過的早餐、等下要買的飯,甚至是路邊飄過的一片落葉、一張紙屑……
“那你說說我講了什麼。”
“喔……好。”他收整了一下心情,稍加思索,開口——
“愛人與被愛,好長一段時間都被認為是人類與生?來的本能,是不學就會的天賦;然而,經驗告訴我們,光靠本能成就的愛情,往往以失敗作結——”
“奸詐!”她打斷他,白了他一眼。
“不是,玫瑰姐,你找我聽就不對啊!”他無奈道:“這演講稿我看了那麼多次,涉入太深,所謂‘當局者迷’,真的沒辦法給你意見的。”
她手撫下巴想了一會兒。“不然你來講,換我來聽。”
“啊?”
“反正稿子你也背熟了,讓我扮演聽眾,看看問題在哪。”
“這不好吧?”他掙扎,“玫瑰姐對稿子比我還熟呢……”
“你放心,我會假裝自己是第一次聽到。”
“Chloe姐以前也這樣幫玫瑰姐re嗎?”他又忍不住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嗯……”她停頓了一下,笑得又心虛又得意,“這是我給你的特別榮譽。你知道,姐大學畢業後,就沒再聽過演講了。”
這種榮譽,可不可以不要……這話他當然也只敢放在心裡。
“玫瑰姐,如果我講得不好,請你多包涵。”
“放心,姐有心理準備,你也不是專業。”
“如果我講得不好,那是我的問題,跟內容一點關係都沒有。”
“放心,我寫的稿子我有信心。就是要你講得爛一點,我才能知道光憑內容能不能吸引人。”
“喔,好,那偶儘量四四看……”他故意用臺灣國語道。
她被他逗笑。“喂!正經點。”
“噢……”
搞笑,其實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演講他是不怕的,他怕的是,她坐在底下看他。
一開始,因為心跳有點亂,讓他的呼息有點不順,所以講得二二六六;不過幾句之後,他便忘了緊張。大學和研究所經常要做口頭報告,他早就身經百戰,講著講著,便融入其中了。
“所以,愛情需要學習,如同任何一門知識或技能的學習一樣;當然,也會有人學得好,有人學得不好……”
他愈講愈優遊自得,好像這稿子是他寫的一樣,目光隨意掃過她,發現她一臉專注中又帶著幾分好奇,仿佛真是個正為愛情迷惘的少女……她演得這麼認真,他也就更投入了——
“但值得慶倖的是,即使這次學不好,還有下一次機會,只要不放棄愛的希望。所以今天,Sunny要告訴大家……”
說到這裡,他自然停頓,加重語氣,並送上知性複自信的微笑,如同以前每次報告時所做的一樣;然後,他發現她怔了一下,表情僵住,好像被嚇到……他立時覺得不妙。
“愛情,不是得到,就是……”
“卡!”
果然,他題目都還沒說完,就被她卡掉了。
“不好意思,玫瑰姐,”他尷尬道:“我改詞了。”
聽到他道歉,她一時間有點不知該怎麼反應的模樣,隔了一會兒才道:“對啊,改什麼詞,FU都跑掉了……尊重一下原著嘛……”
“那我再來一次……”
“算了算了,”她揮了揮手,“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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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9:25
第七章
說實話,直到現在想起,他都還不知道那天她到底是生氣還是沒生氣;不過接下來幾天,她倒是沒再叫他講給她聽,都是她講,他負責放PH。本來這對他來說會是件苦差事的,還好她接下來的練習不是對著PH就是對著虛擬的聽眾,讓他松了一口氣。
PH即將播放完畢,宣告著演講也到了尾聲——
“所以,沒有所謂完美的愛情,也沒有不值得的愛情。愛情之所以美好,正因為我們永遠都在學習,學習做一個更好的情人,更好的自己。所以,”趙晨曦用著感性而溫暖的聲音——
“愛情,不是得到,就是學到。玫瑰戰士,與您共勉。”
會議室裡響起如雷的掌聲。李維陽既欣慰,又有著小小的感動。
接下來,是半小時的發問時間;發問時間結束,趙晨曦又被簇擁著要求拍照和簽名,待離開會議室時,已經快五點了。
“現在去拜訪教授嗎?”李維陽幫趙晨曦捧著剛剛收到的大把花束。事前她同他說過,演講後是她的私人行程。
“嗯。”趙晨曦點了點頭,面上洋溢著一種自覺功成名就此生無憾的特有內斂光彩。“我剛問過學弟妹,今天我大學導師有來研究室,我想去跟他打個招呼再走。我們先去車上拿禮物。”
李維陽把花束放進行李廂,又幫趙晨曦把禮物從車上拿下來。禮物是洋酒和名筆,是他們來之前一起準備的。拿好禮物,兩人一起進了心輔系的辦公室。
因為是假日,辦公室行政人員沒上班,整個系辦顯得有點兒冷清。一名負責籌辦演講的學妹帶趙晨曦到了一間研究室門前,門外掛著“張永泉教授”的牌子。
趙晨曦舊地重遊,內心有些小小的感觸。她曾經在這裡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歲月。不知是學術的肅穆氣氛,抑或是回憶中的景物重現,趙晨曦覺得系辦的時間,仿佛還停留在過去,沒有流動。
“所長在裡面。”學妹小聲道,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一會兒後,門內傳來一道男聲:“請進。”
學妹一打開門,趙晨曦就對著裡面的老先生喊了一聲“老師好”。張教授緩緩從書桌後站起來,綻開一臉慈祥笑意。
“是晨曦吧!”張教授趨前,同她握手。
“是。”趙晨曦點頭,笑得燦爛,“好久不見了,老師好。”
“今天你回學校演講是吧!你學弟妹們都在講,說你現在好有成就。”
“不敢當,那是大家不嫌棄。”趙晨曦從李維陽手中接過禮物,乖巧笑道:“老師,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回來就好了,帶什麼禮物呢。”張教授推辭半天,才勉為其難收下,招呼趙晨曦到沙發上坐下。見著李維陽還站在一邊,又道:“這位是……”
“是我助理。”趙晨曦介紹。
張教授點點頭,也請李維陽一塊兒坐下。
張教授與趙晨曦閒話家常,從彼此近況一路聊到系所未來發展;張教授雖然肯定趙晨曦的成就,言語中卻好像又透著點遺憾——
“那時候在你們班,你的表現很突出,我以為你會繼續深造的。”
“真的很慚愧辜負了老師的期望。”趙晨曦的表情像做錯事的小孩,帶著點慚愧,“本來我也想繼續念下去,不過誤打誤撞走上了現在這條路。”
“不用慚愧不用慚愧,你現在是知名作家,”張教授笑道:“行行出狀元嘛!”
李維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國文造詣有問題,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有種退而求其次的味道;覷一眼趙晨曦,只見她臉上也有點抽筋的樣子。一段短暫的尷尬後,張教授另起話頭——
“欸,對了,你還有沒有跟以前的同學聯絡?”
“剛畢業的時候有,但後來大家都忙,慢慢就沒聯絡了。”趙晨曦有點不好意思,“老師知道大家的近況嗎?”
“我也是偶爾會聽到你們班的同學說到,誰考上了諮商心理師,誰進了學校當輔導老師,還有誰去了社會局當社工。”
“大家都很有成就呢。”趙晨曦點頭附和,又問道:“老師剛剛說的‘我們班同學’是誰?班上有同學留在系上?”
“有啊,”張教授頓了一下,“楊詠梅啊,現在在念博士班,還在系上當講師。”
“老師說誰?”趙晨曦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兩度。
“楊詠梅啊!她是你們那一屆的吧?”
“不是,她是低我一屆的學妹。”趙晨曦語氣鄭重地作出澄清:“不過國中我們同班三年,高中我們同校不同班,她大學重考一年,所以低了我一級,成了學妹。”
雖然聽來像是事實陳述,但李維陽仍然可以嗅出這話中的火藥味,不動聲色用眼角餘光瞄了瞄趙晨曦。
“喔,所以你們應該很熟了。”張教授又道。
“不熟。”趙晨曦面無表情。
“喔,所以她結婚你也沒參加了?”
“楊詠梅結婚了?”
李維陽不用偷瞄,也可以從這陡然拔高了八度的音調想見趙晨曦的內心世界。
“對啊!都快要當媽媽了呢。”張教授想了想,笑道:“懷孕應該有七個月了,她這學期初就提了留職停薪的申請,等小朋友生下來之後,就要請一年的育嬰假,在家專心照顧小孩……”
從系辦走到停車場的這段路,趙晨曦絆到了兩次,有一次還差點踩空階梯;一張臉更像是打了過量的肉毒桿菌,緊繃得可以。
“玫瑰姐,你要聽音樂嗎?”坐上車,李維陽問她。
趙晨曦倚著車門,看著窗外,沒理會他。
“玫瑰姐,你要玩數獨嗎?”
趙晨曦轉過頭來,瞅了他一眼。“不玩。”
“玫瑰姐,你要看恐怖片嗎?”
趙晨曦再瞅他一眼。“不看。”
“玫瑰姐,你想慢跑嗎?”
趙晨曦不再瞅他,直接瞪著他。“你有事嗎?”
“喔……因為心情不好的時候,做這些事可以轉換心情。”
“我哪有心情不好?”
“玫瑰姐都寫在臉上了。”
“有嗎?”趙晨曦心裡一跳,同時偷瞄了一眼後視鏡。她這個把情緒寫在臉上的毛病怎麼老是改不掉!
“玫瑰姐演講時,春風滿面;去系辦之前,如日中天;從系辦出來,秋色連波;上了車後,雪地冰天……”
“你怎不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趙晨曦說完這兩句,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總還是有個不畏寒的蓑笠翁。”李維陽笑道:“四季都在臉上輪了一遍,如果這樣身為助理的我還看不出來,那就是瀆職了。”
“算你厲害。”被他這麼一比喻,讓她的氣消了不少。“剛剛是想到了點不愉快的回憶……不過,OK的啦!”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忘了姐是學什麼的嗎?”
李維陽點點頭。“玫瑰姐是輔導專業,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聽李維陽說“沒有過不去的難關”,趙晨曦又沮喪了——
她不是不想放過自己,她不是不知道對敵人最好的報復就是無視,對不堪回憶最好的回應就是忘記,而她一直也以為自己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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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9:38
第八章
但今天聽到楊詠梅的消息,她才發現一切都是“自以為”。
那個曾經與她情比姊妹深的楊詠梅,那個曾經事事依賴她的楊詠梅,那個曾經為了落榜而在她面前懊惱懺悔的楊詠梅,那個曾經對她橫刀奪愛的楊詠梅……
要真正忘記一個人、一段回憶,談何容易?
“Sunny,你有沒有‘過不去’的回憶?”陷入沮喪泥淖的她,很需要一點類似經驗的支援。
沒想到他想了一會兒,卻說沒有。
“一點也沒有嗎?”看他一臉怡然,她好難平衡。
“沒有。”他仍然道:“不快樂的,我都想不起來了。”
“我才不信。你如果不是過度樂觀,就是鴕鳥心態。”她既身陷泥淖,少不得也要在他身上抹點泥巴。
“也許喔。”他想了想,慢吞吞道:“過不去的人,倒是有一個……”
她一聽,像在泥淖中抓到根稻草。“對吧對吧!我就說人生在世,誰沒有個冤親債主。”
“也不是冤親債主……”
“不是冤親債主,那是什麼?”
他聽了卻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她盯著後視鏡中的他看,見他臉上帶了點靦腆,心裡有了答案——
“是你喜歡的人?”
他沒否認,只是笑得更溫柔了些。
她一見,像找到了塊踏板,一踩一躍出了泥淖。“是怎麼個‘過不去’法?你們沒在一起了?”
“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她愣了一下。“所以是單戀?”
他點點頭。
“光是單戀就忘不掉?你好純潔。”她自然啟動專業,扮演起趙老師。
“這叫純潔嗎?”他苦笑,“一開始只是好奇,想知道她的一切;後來,似乎成了一種習慣。”
“現在確定是喜歡?”她知道好奇是關注的開始,但關注不一定會進展為喜歡。
他沒回答,只是很確定地點頭。
“你這麼做多久了?”
“嗯……”他想了想,“有十年了。”
“疰!真是一往情深。”她在心裡按贊,“為什麼不告白?”
“因為不倫。”
“什……什麼?!”她嚇到,“她是你……”
“是我不應該喜歡的人。”他簡短道。
他答得含糊,她自然不方便再問下去,自己默默在心裡將剛才的對話run了又run:認識了十年、沒在一起過、不倫之戀……是親戚?是老師?還是有夫之婦?
十年前的他還是高中生,高中生,不大可能愛上有夫之婦吧?
這也難說,經典電影《畢業生》裡的男主角,還跟同學的媽媽……
她倒抽一口冷氣,猛搖了幾下頭。他剛說了,他們“沒有在一起過”……
“玫瑰姐……”他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天馬行空。
“怎麼樣?”她立刻回神。
“你現在要回家嗎?”
出來前他們沒安排接下來的行程,因為沒有行程,接下來就是他下班她回家,但聽了他的秘密,她還真不能放他走了。
身為性別專家戀愛教主,既已獲知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不倫之戀,不管是為著一個年輕人的前途,還是為著社會的良善風俗,她都該盡一點心力。
“你急著回家嗎?”她形式上徵詢。
“不急。回家我也沒事。”他善解人意道:“玫瑰姐有什麼吩咐?”
“嗯,我忽然又好想吃紅豆餅,還有生炒花枝……”
“沒有問題。”他立馬掉頭,把車往夜市的方向開。
星期六晚上逛夜市真是個糟透了的主意,光是停車他們就等了快半個小時,停好車還得再走上十幾分鐘的路才擠進人山人海的夜市。好不容易在賣生炒花枝的攤子找到位子坐下,趙晨曦的耐性都快被磨光了。
好在剛點好餐,花枝面和花枝?就送來了。趙晨曦正要出言誇讚效率一等一,一看碗裡的東西,馬上花容失色——
“現在花枝都流行cosplay成魷魚了嗎!”
“不然以前是怎樣?”李維陽在碗裡翻了一會兒,“嘿,我找到一片花枝……”自動把花枝夾到趙晨曦碗裡。
“這樣你就沒了……”
趙晨曦要把花枝夾還給李維陽,李維陽卻把她的筷子推回去。“我喜歡吃魷魚。”說著從她碗裡夾了一片魷魚到自己碗裡。
是嗎?趙晨曦不大相信。他若喜歡吃魷魚,剛剛大可點魷魚?,還便宜了十塊錢。他這麼說,無非是想讓她安心領受他的好意。身為助理,他忠心可嘉啊!
不說別的,就沖著他這份忠心,她怎麼也得救他一救。
“現代人做生意真是愈來愈不老實了。”她一邊嫌棄著花枝?裡面亂入的酸筍片,一邊動腦筋想該怎麼切入話題,“姐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學校附近的夜市,花枝?裡面只有兩樣東西。”
“哪兩樣?”
“花枝和高麗菜。”她道,“當然還有辣椒之類的佐料,不過主角就是花枝和高麗菜。”
“哇!那花枝一定要放很多。”
“對啊,總是要有主從之分嘛!”她福至心靈:“因為花枝已經跟高麗菜手牽手,所以辣椒就只能當配角。”
他有點不明所以的表情。“可是沒有辣椒,花枝?會少了滋味。”
“是沒錯,但大家都只會吃花枝和高麗菜,而辣椒是會被挑出來丟掉的。”
希望他早點認清現實,人家已經死會了,不要亂入。
“辣椒完成階段性任務,被丟掉也是求仁得仁。”他卻道。
需要癡心到這種程度嗎?即使被丟掉也甘之如飴?“辣椒可以有更好的去處,不需要死守著花枝?。”
他更迷惘了。“可是花枝烺裡面,還是要有辣椒啊。”
她有點頭痛。“辣椒可以有更好的發揮,更速配的組合。”
“譬如說?”
“嗯,像宮保蝦仁。”她努力想,“還有辣子雞丁、麻辣鴨血……”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簡直就是語無倫次。
“可是宮保蝦仁、辣子雞丁和麻辣鴨血裡的辣椒,不會被挑出來丟掉嗎?”他非常的實事求是。
她詞窮了,接著是惱羞成怒——
“反正辣椒就是要死賴著花枝就對了!”
筷子上的魷魚片嚇得掉回碗裡,他一臉惶恐加疑惑:“我們現在在講的,確定是花枝?嗎?”
她窘了。
看來她不到學校當輔導老師是對的,這麼的天馬行空,結果絕對是誤人子弟。
吃完花枝?,她買了包切片水果,就算是一餐。李維陽陪著她節食,她真的覺得他不需要忠心到這種程度——
“年輕人吃這樣怎麼能飽?你買你的,不用管我。”
“回家我媽還會叫我吃,家裡都會幫我留飯。”
“真的?”她有點懷疑,“你太瘦了。”
“人家我有muscle的。”
她差點噗哧一聲笑出來。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個文青,結果文青也練肌肉嗎?
“不管,你要再買點東西吃,不然你媽會說我都在虐待她的寶貝兒子。”
於是他買了不同口味的紅豆餅當宵夜。因為是紅豆餅,又讓她忍不住嘴饞破戒,不小心又吃了兩個……
唉!這輩子,她大概戒不掉紅豆餅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09:50
第九章
吃著紅豆餅,他們路過電玩區,李維陽對一台迷你版的摩天輪感到好奇——
“哇,那是什麼?”
“你沒看過啊?夜市裡都有這種東西啊!”她見怪不怪。
“玫瑰姐坐過嗎?”
“沒有,我沒坐過。”小時候她媽總說那是銷金窟,不讓她亂花錢,要她在買蜜餞與坐遊戲機間選一個,而她總是選蜜餞。
“那真正的摩天輪你坐過嗎?”
“沒有。”
他有點驚訝。“不好奇嗎?”
“不會。”她搖搖頭,“升得再高,還是要落下來。下了地以後,得到了什麼不得而知,但絕對會失去好幾張孫中山。”
他笑了。“可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坐在小車廂裡慢慢地升空,感覺像遠離了世俗的喧囂;升到高處,眼界開闊了,煩惱也跟著拋到九霄雲外。如果坐摩天輪能調適心情,就算花錢也花得很值得啊。”
她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那下來的時候怎麼辦?不是又回到俗世?”
“十五分鐘的遠離,應該已經足夠。”
“真的?”她真懷疑他這是什麼境界,“所以那些不快樂的事,你都是靠著坐摩天輪忘記?”
他搖搖頭。“那些事,還不需要坐摩天輪的。”
“那什麼事需要?”她猜想,要忘掉“花枝”應該需要。
“現在我還不知道。”
“去!那你不是紙上談兵!”
他又笑了。“不然哪一天玫瑰姐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們來坐坐看?”
“姐不是浪漫派的。”如果坐坐摩天輪就能忘掉不愉快的事,那心理醫生都該失業了。
離開夜市時已經九點,她覺得這個時間回家剛剛好,夠她回去在跑步機上跑個一小時為放縱口腹之欲懺悔,還能在十一點前完成就寢的準備;不過對他,她挺有點過意不去,本來是想開導開導他的,沒想到卻是他陪了她三個小時。
坐上車,她正想著是否要單刀直入同他挑明瞭說,卻見在開車的他肩膀忽然顫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你笑什麼?”她問。
“我好像,明白了辣椒的意思。”
真的?她倒嚇了一跳,這麼隱晦的譬喻他也能理解?“那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花枝和高麗菜,是社會公認的既定關係;辣椒,則是會被唾棄的配角,不管他怎麼努力地貢獻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取代主角。”
說得真好啊!她就是這個意思。“那你,有什麼想法?”
他想了一會兒,說道:“辣椒從來沒有想要取代高麗菜的意思,如果不是高麗菜和花枝已經手牽手,辣椒連進入這碗名為‘花枝?’的小吃的機會都沒有;所以,辣椒很安於自己的位置……”
在他說話的同時,她努力在心中一一對應:辣椒是他,花枝是某女,高麗菜是某女的丈夫。辣椒不想取代高麗菜,表示他不打算破壞某女婚姻;辣椒安於自己的位置,表示他打算繼續單戀下去……
“至少,花枝還是需要辣椒的;而辣椒,只要花枝需要他的時候能幫到她,辣椒就心滿意足了。”
她繼續對應:花枝需要辣椒,沒錯,花枝烺一定要放辣椒,辣椒可以增色提味,辣椒雖然不是主角,花枝?也不能少掉這一味。所以他的意思是某女一直在對他招手,而他,就傻傻地任她消費……
真是癡情好男人……可是,這不公平,沒有一個人可以對他人行使這種權利,尤其是在自己什麼都無法給予的時候。
“我突然發現,花枝是個邪惡的角色。”她忍不住道,對著那個不知姓名的某女。
“不,花枝並不邪惡,她什麼都不知道。相較之下,辣椒還比較邪惡。”
“為什麼?”
“因為他還是有所求,他的等待,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與花枝在一起。”
“無可厚非啊!”默默守候當然是為了愛,不然是為了什麼?“可是有這麼一天嗎?”
“玫瑰姐沒發現,剛剛的花枝烺裡面沒有放高麗菜,但還有辣椒……”
咦?真的!她剛剛忙著嫌棄酸筍片,批判魷魚,卻沒發現高麗菜不見了。“可是裡面雖然沒了高麗菜,卻多了魷魚和酸筍片。”
“也許有朝一日,魷魚和酸筍片也會不見,只剩花枝和辣椒。”他樂觀道。
會有那麼一天嗎?食材愈來愈貴,花枝烺裡面的五四三隻會愈來愈多……她正要這麼說,見著後視鏡中他懷抱美好期望的笑臉,忽然不忍心說出口了。
因為愛而等待,也是一種幸福吧!
於是她閉上嘴巴,默默地在心裡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以後在花枝?裡面看見辣椒,她會試著把它連同花枝一起吃下肚。
難得一個不用跑宣傳的日子,李維陽早上九點到趙晨曦家報到。
按了電鈴,趙晨曦行屍走肉地過來幫他開了門,心不在焉地對他道了聲“你來啦”,又行屍走肉地坐回電腦前面,盯著電腦螢幕。
李維陽瞥了一眼螢幕,知道趙晨曦正在給粉絲回信。當她助理三個多月,他知道她的工作重點大概有三個:寫書、宣傳、回答網友提問。寫書和宣傳都有一定的時間,回答網友提問則是全年無休。在她忙著宣傳的這一個月,都是由他代她發一些諸如“天氣冷了,要記得保暖喔”或“今天上了兩個節目,○月○日會播出,喜歡玫瑰的朋友別錯過了”之類的短信,真正需要她解答的問題,都只能留待她有空時再一一清倉。
看她在忙,他便不吵她,自己在屋裡擦拭、吸塵、拖地。在他打掃客廳時,按鍵聲斷斷續續傳來,有時密如連珠,有時又像撞球般停了半天才連響個幾聲。過程中,只見趙晨曦一會兒手撫額頭,一會兒趴在桌上,一會兒唉聲歎氣。
“玫瑰姐,你還好嗎?”在趙晨曦第?次將電腦椅壓得嘎嘎作響時,李維陽忍不住問道。
“好煩啊!”趙晨曦伸了一個好大的懶腰,揉了揉眼睛。“我的青春,就葬送在這些迷幻的時間和迷幻的物件裡了。”
“怎麼說?”
“你沒聽過嗎?愛情不過就是時間與物件的排列組合。”趙晨曦轉過椅子面向李維陽,懶懶地抬手劃了一個十字。“以對像為橫軸,以時間為縱軸,可以排出四種不同的組合:第一象限,正確的物件正確的時間;第二象限,錯誤的物件正確的時間;第三象限,錯誤的物件錯誤的時間;第四象限,正確的物件錯誤的時間。我現在,正在四個象限的迷宮中游走。”
“玫瑰姐應該是俯瞰者的角色吧?”
“我當然是旁觀者清,但有時候旁觀者是很不討喜的角色。”趙晨曦搖了搖頭,“如果你給了對方一些你認為是好的建議,但對方卻不這麼認為,甚至因為你給的建議而恨上你,那你就是‘真心換絕情’了。這種呂洞賓的角色,姐是不當的。”
“那玫瑰姐都怎麼做?”他頗好奇。
“江湖一點訣,說穿了就不稀奇了。”趙晨曦笑了,笑得神神秘秘。
“這也是兩千萬的秘密?”他更感興趣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0:00
第十章
“那倒不至於。這種東西就像武功心法,你就算知道了也未必練得成武功,資質有高下嘛!”
“那玫瑰姐可指點一二嗎?”
“那有什麼問題!姐對工作夥伴,都是不藏私的。”趙晨曦雙手揉按著自己酸疼的肩頸,懶懶地端起師父架子,“不過在傳授之前,姐要先試試你的資質。”
“好,請玫瑰姐出題。”
趙晨曦又是神神秘秘的笑。“假設你今天是諮商心理師,有一個女生來找你,跟你說她太胖所以一直交不到男朋友,她好煩惱,你要怎麼回答她?”
他想了想,舉起手。“可以發問嗎?”
“可以。”
“那個女生真的很胖嗎?”
“這是重點嗎?”這徒兒的資質會不會太低了?
“因為我沒有看到她本人,所以不確定該怎麼講。”他解釋。
也對。這本是諮商課上的例子,諮商原是面對面的。“是很胖。”又強調:“她很煩惱很煩惱很煩惱,每一次和男網友見完面,結果都是‘謝謝再聯絡’。”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
“這些男人真膚淺。”他道。
“是嗎?”她用“男人不都這樣”的眼神看他,接著一翻白眼,“你答錯了!”
“不不不,這不是我的答案。”他連忙道:“這只是我心裡的O.S.。”
“是嗎?”
“即使身為專業的諮商心理師,私底下也是可以有自己的情緒吧?”
那倒是。在實習時,他們遇過不少怪咖,每次聚在一起討論個案時,“過分”、“誇張”、“有病”、“瘋婆”、“爛爆”之類的詞總是三不五時就會蹦出來,然後就是彼此心有戚戚焉的大笑。能笑還是好的,更多時候,是說著說著就掉下眼淚,還得靠其他夥伴來支持安慰。
當諮商師的心理強度,絕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想起那苦中作樂相互扶持的過去,她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反正諒他也說不出什麼了不起的答案。“案主一直跟你抱怨她好胖、好煩惱,她好想交男朋友,你要怎麼安慰她?”
“她需要的應該不是安慰……”他想了一下,然後道:“我想我應該會跟她說:‘我可以瞭解你的感受。’”
她傻住。“你看過心理諮商的書?”
“沒有,只是將心比心。”他道:“那個女生的煩惱既然真實存在,那故意忽略或叫她想開,對解決煩惱都沒有幫助,因為除非她真的變瘦,不然煩惱會一直存在。如果否定它,只會讓她更焦慮,認為你不瞭解她,所以與其假裝煩惱不存在,還不如正視她的煩惱。”
她一邊聽,一邊在心裡幫他按贊。沒錯,諮商的第一步就是傾聽與同理心。許多人會說,卻在第一步就做錯了──告訴案主“你不胖”、“你有其它優點”、“你會找到懂得欣賞你的人”、“那些男人很膚淺,沒跟他們在一起是你的福氣”、“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也沒關係,一個人的生活多自由自在”……諸如此類,否定案主的情緒,漠視案主的煩惱,如果案主不接受這些開導,就會被說是鑽牛角尖、想不開,到後來,甚至會採取更激烈的手段來讓案主閉嘴。
看起來很粗暴,但這就是我們一般人“安慰”別人的方式。
她自己也曾經是這樣,直到學了諮商理論以後才明白。沒想到這個徒兒……
可造之材啊!
“這麼答合適嗎?”大概是看她半天沒反應,他問她。
“嗯,不錯。”她點點頭。
“所以,玫瑰姐要傳授心法了?”
“姐是不藏私的。”她手心對著自己,朝他彎了彎四指:“來,小太陽,你過來。”
他放下拖把走到她旁邊,她拉開工作臺旁邊另一張椅子給他坐。
“光看姐這些回覆,你看得出個中玄機嗎?”在他坐下後,她指著電腦螢幕問他。
他操縱滑鼠檢視頁面,看了半天以後,若有所悟。“玫瑰姐的回覆,似乎都沒有立場……”
“沒錯,你說對了。”這徒兒果然有慧根,“姐的回覆技巧,就是順著對方的心意說。”
“順著對方的心意說?”
“是啊!一個人的心意,其實在他提問的時候就透露出來了,而我只要順著對方的心意說,十之八九都不會錯。”
“真的?”
“積數年實戰經驗,姐可以做出保證。”她頗自信,“所以姐的心法就是:‘想做的,鼓勵他;想放棄的,支持他;無關對錯的,隨便他;反正你怎麼說,都沒差。’”
他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如何?”她頗得意。
“嗯……玄之又玄,神之又神。”
“神吧!這就是心法。”她笑道:“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就是這樣。”
看他一臉困惑,似任督二脈尚未打通的模樣,她又道:“當然仍有那十之一二的例外,不過你只要別把話說死,等對方下次質疑或抱怨時,自然能圓回來。”
“嗯……”他緩緩點頭,似不大確定。
“有問題嗎?”
“呃……我只是想,這樣做會不會有點取巧?”
“取巧?沒錯,姐就是取巧。”她一點也不心虛或慚愧,“但我這巧,可是有諮商的理論基礎,再加上千千萬萬次的嘔心瀝血換來的‘熟能生巧’。”
“怎麼說?”
“你以為提問的人,是真的有疑問嗎?”
“不然呢?”
“當然還是有這種人,不過那是極少數。許多人,其實都是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問我,不過是想得到支持,或是希望我去反對他罷了。”
“也有人想被反對?”
“有。譬如說要不要為了結婚辭去工作、要不要為了男友放棄留學機會、要不要拒絕孩子不喜歡的再婚對像、要不要幫女友的家人還債……諸如此類。”
“回答這些問題,很難不暴露自己的立場吧?”
“沒錯,我以前也曾經因為一頭熱而犯了錯。”她回想剛當“玫瑰戰士”不久的事,“有一個男生問我他媽媽因為他女友的顴骨太高,反對他們在一起,他應該聽媽媽的話,還是不聽?”
“玫瑰姐怎麼答?”
“我設身處地幫他想了好久,然後建議他‘以拖待變’,‘事緩則圓’。”
“結果他沒聽?”
“對。我回覆之後一直在等待他的回音,但他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消沒息。一個月後他忽然寫信給我,告訴我他和家裡鬧翻,已經和女友公證結婚了。”
“人生總有兩難的抉擇。”
“對。但看到的那一瞬間我心裡不大好過。”她誠實道出心裡想法:“我想,‘我幫你想了這麼久,擔心了這麼久,結果你還是要這麼做,消費別人連句感謝或抱歉都沒有嗎?’不過雖然如此,這種鳥事我後來還是遇到好多次,‘三折肱成良醫’,這才有了心法最後一條:‘反正你怎麼說,都沒差’。”
他若有所悟地點頭。“原來如此。”
“所以現在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表明立場,反正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你要怎麼爽我都隨你。想開一點,所謂‘性格決定命運’,他要是有跟我一樣的想法,那他也不會有這樣的命運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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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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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0:11
第十一章
“好像也沒錯。”
“所以每當回答提問的時候,我都得人格分裂,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情緒、沒有立場、沒有價值判斷的聖人──那種絕情棄智的聖人。要做到這種境界,你知道內心需要多堅強嗎?”
他用力點頭。“玫瑰姐真是辛苦了。”
“唉!這也還罷了,就當自己是個巨大垃圾桶吧!沒有垃圾,還要垃圾桶作啥?”她自嘲,卻又歎了一口氣,“但直到現在,對第四象限的垃圾我還是食難下嚥。如果在古代,這些男女都該浸豬籠的,我卻得被迫當他們荒謬愛情悲喜劇的觀眾,聽他們描述他們的愛情有多深刻多動人多偉大多無奈,真是夠了!”
“第四象限……”他回想了一下剛剛的分類,“正確的物件錯誤的時間……嗯,聽起來就很轟轟烈烈、盪氣迴腸……”
“轟轟烈烈盪氣迴腸?”她耳朵立刻像被針紮到,“我怎麼只聽到那舊人的暗夜哭聲呢?”
“愛情難免有意外……”
“是。”她白他一眼,“不是外遇是巧遇,不是偷吃是試吃,是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解釋:“每個熱戀中的人,都認為自己的愛情是獨一無二的。”
“也太多的獨一無二了吧!如果真的是獨一無二,那還會有下一次嗎?”她嗤之以鼻。
“這就是玫瑰姐不談戀愛的原因?”
“啥?”她一口氣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噎了一下。
“曾經滄海──”
“呸呸呸,我是專家!”她緩過氣來砍斷他的話,特別理所當然地強調:“身為愛情專家,自己再鬧桃色新聞,不是自砸招牌?”
“所以是為了專業形象而不得不的選擇?”
“是我的選擇,但不是不得不。”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防衛地看他一眼。他會不會管太多了?
“喔,不是我想問,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有這方面的問題。”他有點抱歉。
朋友?最好是。當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垃圾桶,她接收過數不清的名為“朋友”、“同學”、“鄰居”、“朋友的同學”、“同學的朋友的鄰居”……丟來的垃圾,其實垃圾的主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啦!
“你朋友有什麼問題?”她姑且裝傻,不戳破他的偽裝。
“喔,他想知道一個事業有成、獨立自主的女性,對愛情是什麼想法。”
“花枝”浮出水面了嗎?她不動聲色,拋下餌線:“他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因為他喜歡她,卻不知道能怎麼打動她。”
是啦!這絕對是他的問題。“他們之間的問題是什麼?”
“年齡,還有社經背景。”他補充:“那位女性有一定的社會地位,而我的朋友才剛出社會。”
沒錯沒錯!他不是剛出社會嗎?“他們之間只有年齡和成就的差距嗎?”
“是啊。”他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那位女士,好像曾經受過感情傷害,有點封閉自己的傾向。”
只有這樣嗎?不是還有不倫嗎……她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還好及時打住。她不能讓他知道她已經猜到他是故事男主角。反正光是年齡和成就的差距,已經足夠她提出建言。
“你的朋友表白了嗎?”記得上次他說過他還沒告白。
“還沒。”
“很好,不要表白。”還好,他終究跨不過不倫的界線。“不只不要表白,你還要勸你朋友不要再執著于這段感情。”
“為什麼?”
“這段感情中參雜了太多不利於你朋友的因素。”她幫他客觀分析:“首先,你剛說女主角受過感情傷害,這傷害讓她封閉了自己,這意味著女主角不是難忘前男友,就是對愛情已經心灰意冷,你的朋友要打動她,會非常辛苦。”
“我想以我朋友的個性,他會願意努力。”
“千萬不要這樣做。”她苦口婆心開導他:“蕭伯納曾經說過:‘愛情需要的是機運,不是努力。’有人毫不費力就一見鍾情,有人卻是用盡心力也換不得對方一點回應。為什麼?因為愛情不是靠努力就能得來的。”
“但世上仍有很多努力成功的例子。”
“那是在我們外人看來。‘結婚’對我們來說就是個happy ending,但當事人的心理轉折,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何況,”她換了一口氣,“你朋友和女主角之間還存在著階級上的不對等,女強男弱的戀情從來就不好維持,不說女方的態度,光是對男方的自尊心也是一種考驗;而且,他們能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嗎?”
“我朋友會努力,他不會永遠是現在這個樣子。”
“但他始終要比女主角慢了幾年不是?”她再換一口氣,“這就說到第三個問題了,成熟度。男人一向比女人晚熟,何況是一個小男人。見識、想法、話題這些都會影響溝通的品質,而除去所有外在、現實的條件後,‘能不能溝通’才是感情能否長久維持的關鍵。”
他不作聲了。
“如何?”
他抿著唇半天,臉上寫著不愜意,半天後,吐出一句話──
“玫瑰姐不懂愛情。”
“什麼?”是她耳朵有問題嗎?他是在質疑她的專業嗎?
看到她瞪得堪比銅鈴的大眼,他一瞬間還魂。“不是。只是為了愛情以外的因素而決定愛不愛,這是愛情嗎?”
“沒錯,但愛情一定有現實考量。”這就是年輕人,迷戀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那一套。“與其愛到後來才因為現實因素而分手,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愛。”
“所以玫瑰姐也是這樣找物件的?”
“嗯?”
“先檢查對方的年齡、收入、社會地位,再站在外人的立場來評估這個人值不值得愛?”
她被他問住,張口結舌好一會兒。“姐是為你……朋友好好不好!如果不是自己人,姐幹嘛操這個心?”
“所以玫瑰姐自己也做不到是吧?不過,”他倒是笑了,“我比較喜歡這樣的玫瑰姐,離我們這些凡人近一些。”
是啦是啦!她也是凡人,可是明知是火坑還要去跳的,不是凡人而是傻子。“你就不能勸勸你朋友嗎?天涯何處無芳草,退一步海闊天空。”
“還有‘花開堪折直須折’不是嗎?”他跟她玩起名言接力,不過轉眼間微笑又化作苦笑,“我朋友也不是故意要執著,他每天認真工作,該玩的時候玩,該笑的時候笑,生活跟一般人沒有兩樣。只是,”他的聲音帶了點惆悵,“每當想起他喜歡的人的時候,他心裡就像缺了什麼似的;他當然知道世界上還有很多好女孩,但他喜歡的就只有那一個。”
就只有那一個……
她無話可說了,大腦就像中了麻醉針,所有的理性都被他這番話麻痹了。
他的話,讓她的心柔軟起來,一種久違的溫柔重回心中──
沒錯,她的想法都太自以為是。所謂的“癡情”,難道是因為不懂得世界上還有很多可愛之人嗎?當然不是。癡情的人,就只是癡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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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0:21
第十二章
她又犯了跟以前一樣的錯,沒有設身處地、將心比心。“關心則亂”並不是理由,她欠缺的,其實是對人的信任,還有對愛情的信心。
她的心已經老了,在被背叛和被傷害之後;但是,她不該把這種傷害加諸他人身上,至少,在還憧憬著愛情與“惟一”的年輕心靈上。
她真的不該。
她重新凝視他,看著青春洋溢神采奕奕執著無悔的他,既慚愧又感動──
“如果你的朋友問我怎麼說,請你告訴他,”她溫柔地承諾,誠心認同了他:“我支持他,並且衷心祝福他。”
趙晨曦醒來的時候,窗外已被暮色掩覆了。
一開始,她還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方;慢慢地意識回復,她想起她下午在寫“寵愛女人”雜誌的專欄——
“寵愛女人”是一本女性取向的雜誌,內容十之八九都在鼓勵女性花錢美化外表;剩下十分之三的內在,由她和一位星座專家分了一半;另一半,則提供最近發片的歌手或發書的藝人宣傳之用。
嚴格來說,以她“女文青”的身份出現在這樣的商業性刊物上,是有那麼點不倫不類;不過她自我安慰,在這個對皮相之美崇尚到無以復加的年代,幫女性作點心靈建設也算是盡點社會責任;所以當編輯邀約電話一來,她沒多考慮就接下了專欄作者的工作,從創刊至今已經寫了兩年了。
因為是基於社會責任而寫,所以她每篇文章都結合了時事,以寫“社論”的標準來自我要求,務求即時反映當月最熱門的愛情議題,也因此她總會把文章壓到截稿之前的一兩天,然後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爆發力把文章完成。
爆發完了,她也虛脫了,文章寄出後她便趴在桌上小寐……
這一眯,可不是一會兒,不用看鐘她都知道,因為四周已陷入一片昏暗中。
雖然已經習慣單身生活多年,但如果說有什麼時候是她特別感到難受的,那就是現在這種時候。在密度極大的腦力壓榨後她會陷人昏睡,昏睡醒來面對著一室黑暗,會讓她情緒蕩到穀底。
她記得讀書時看過一項研究,英國倫敦每到雨季,自殺率總是攀高;以前她曾經懷疑人的意志真有這麼薄弱嗎?這幾年她已經能夠體會,有時候自殺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抑鬱的情緒就是一個很好的誘因。
她還沒打算死,所以必須中止情緒低潮。她轉動了一下脖子,用著一點意志力讓自己從桌上爬起來——剛站起,一床毛毯就從她身上落了下來。
是Sunny……她記起來了。在她在客廳裡專心打著專欄稿的時候,他在儲藏室裡幫她整理粉絲送給她的禮物。
一般粉絲送來的禮物她是會先儘量保留著,不管用得著用不著——大部分是用不著,而在半年一年後,她就會把諸如玩偶啊、筆記本啊、書籍啊、圍巾啊、包包啊、相框啊、裝飾品之類的全部整理出來,用黑色垃圾袋裝好,然後分送給需要的慈善機構。
一想到Sunny,她宛如在黑暗中見著一線光芒。不知他東西收拾完了沒有?
他下班了嗎?雖然儲藏室那兒也是一片黑暗,她還是試探地叫著“sunny”……
叫了幾次,果然沒人回應,她剛剛振作的精神又委靡下來。懶洋洋地站起來,晃到儲藏室,打開燈,只見儲藏室已經煥然一新,原先堆得滿坑滿谷的東西已少了一大半,剩下的東西,也分門別類擺放得井井有條。
他的效率也太好了……她想。以前Chloe在的時候,每次收儲藏室總得收上個好幾天,其間還得常常回答她“這個可以給我嗎”、“這個捐了好可惜”、“這個是什麼時候拿到的”之類的問題。她想,這可能是男女的不同吧!在女人看來“好可愛”的東西,在男人看來大概就是個東西而已,大手一掃,管它美醜,全一古腦兒進了垃圾袋。
她站在儲藏室門口發了半天的呆,有點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的茫然。抬頭看了看客廳壁上的液晶時鐘,已經五點半了。她這一睡,竟睡了一個半小時。
五點半,是吃飯時間。她下意識地走向冰箱……如果要維持身材,六點以後不能進食。她打開冰箱門,一看裡面只剩大豆棒和爾箬面;她媽寄來的菜,幾天前就吃光了。
為了控制身材,她在宣傅期一向不在冰箱裡放太多東西,就怕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厲行減重計畫時,一包閼箬面可以湊合著一餐,大豆棒也可以是救急的零食。但此時此刻看到這兩樣東西,卻無端令她感到厭煩——
生活已經夠乏味了,再不找一點小確幸,她會得憂鬱症的。
她決定出去走一走。
趙晨曦披了件斗篷式的罩衫,換了一雙便鞋,帶上家門進了電梯。
進了電梯後,她又升起一絲新的希望——也許Sunny並沒有下班,他只是去送東西了,再等等也許會回來……於是她按下B2鍵。
到了停車場,結果卻令她失望,她那輛紅得發亮的房車還停在原位,他的腳踏車卻不在,看樣子他不但送完了東西,還下班了……
她真的忍不住有點埋怨了。他效率這麼高做什麼呢?雖然她大可再call他回來,老闆本來就有這種權力,但她絕不會打這通電話——
她一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重新進了電梯,按下lobby鍵。
電梯到了大廳,在門打開前,她抿好唇。她天生有一張新月形的唇,抿緊時嘴角會自然上揚;這樣,如果遇到不認識的鄰居同她打招呼,上揚的唇線至少不會讓她失禮。
不過顯然她是過慮了。電梯門打開,看到的是剛放學的國中生,幾個人都專注在手機遊戲上,電梯來了,他們心不在焉地進了電梯,目光隨意掃過她,沒有一點意外或好奇的樣子。
她知道他們沒認出她是誰,不是因為她今天沒打扮,而是他們不會是她的讀者。“愛情”這個課題,對他們來說或許太遙遠,也或許太容易。情竇初開的時期,通常只需要一張“請你跟我交往”的紙條,就能清楚知道對方的心意。
她走出大廈,站在路邊,開始思考該往哪個方向走。
大廈位在河堤畔,是鬧中取靜的高級住宅區,沿著河堤走上幾百公尺,就能通到大街;沿著大街再右轉,就有櫛比鱗次的各式餐廳,一間比一間有情調,一間比一間有特色……
她忽然意興闌珊了。以前讀書的時候沒太多零用錢,每每經過那些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時她總忍不住嚮往,總覺得坐在那裡面用餐會是件很幸福的事;現在她有能力了,卻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陪她坐在裡面的伴。
這些年她表面風光,來自出版界、藝文界的高級飯局邀約從來不少;她讀友滿天下,對她表達欣賞、愛慕、崇拜的也不乏其人,但這些都只是工作。
當她變回“趙晨曦”的時候,她是一個朋友也沒有的。
她知道她沒有資格抱怨。每天忙著工作,老同學都疏于聯絡,關係不斷掉也難;宅在家裡寫稿子,沒有職場人際關係,自然也不會有從同事升格為朋友的朋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0:32
第十三章
她想,她應該要回去了。再晚一點,河堤上會有吃完晚餐出來散步的一家人,會有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夫婦,會有在遊戲區追逐打鬧的孩子……這方天地,是屬於幸福的人群的,她一個孤家寡人混在裡面,很不搭的。
她想,她應該回去吞苟蒻面……
忽然,周遭流動著的空氣有一刹那的靜止,她仿佛有著心電感應,下意識抬眼看向步道旁的自行車道,然後她看見一輛腳踏車正朝著她的方向來。她愣住一個穿著白襯衫搭米色毛衣的大男孩,王子一般地來到她面前。
“玫瑰姐,你怎麼會在這裡?”李維陽停在她旁邊,臉上有驚奇,也有笑意。
“Sunny,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出跟他一樣的問題,乍然相遇讓她有種仿佛置身夢境的不真實感。
“剛剛的天色很奇異,所以我出去拍了幾張照片,”李維陽把背在身後的相機包轉到前面給她看,“我出去的時候,有在桌上留言,玫瑰姐沒看到嗎?”
原來如此……“我以為你下班了。”
“沒跟玫瑰姐說一聲,我怎麼會下班?”他溫柔地笑著。
他的笑容如暖陽,融化了她前一刻的孤獨與疏離。此時此刻,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是掛念著她的,即使只是因為工作。
“可以看你拍的照片嗎?”她問。
“下次吧!”他笑笑道:“等下次再做PH的時候。”
她會意一笑。
“玫瑰姐要去哪裡?”他問她。
“沒有要去哪裡,只是出來走走。”她有點尷尬,轉過話題:“你呢?要下班了吧?”
“那要看玫瑰姐還有沒有需要我的地方。”
有,陪我去吃飯,一個人吃飯很淒涼的……她心裡正想著,又聽他道:“東西我都送去慈善機構了。過幾天,慈善機構會把感謝狀寄過來。”
她懂得他的暗示,他是在告訴她他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那你回去吧,這麼晚你也該下班了。”
“好。”他嘴上道好,卻沒有踩動踏板。在她想問他怎麼還不走時,他忽然道:“玫瑰姐,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她心中一喜,卻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吧,你家人應該在等你吃飯。”
“喔,我爸媽出去旅遊了,”他一向開朗的面上添了點煩惱,“我不想回去。
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家,有點孤單。”
真好!他們同病相憐。“那我埋單。”
上次去夜市錢是他付的,禮尚往來是朋友之義。
他沒有拒絕。“那地點我選。”
“好,那你等一下,我上去拿車鑰匙。”
“已經有車了,”他拍拍他的腳踏車後座,笑問:“還拿車鑰匙幹嘛?”
“這個?”她有點兒意外。
“放心,我技術很好。”
“單車不能雙載吧?”她猶豫著,雖然心底同時有種冒險的興奮在醞釀。
“我剛過來,這一路上沒有員警。”他笑得有點頑皮,掉轉車頭。“快一點,我肚子餓了。”
“嗯……好。”她不再猶豫,劍及履及跨上後座——是跨坐,跨坐才穩。她不是偶像劇女主角,不需要耍浪漫顧形象。
他笑了笑,踩動踏板。
晚風輕輕地吹著,拂過她的長髮,她的心也跟著飛揚起來。
遙遠的童年回憶回來找她,那是她爸爸,在她小時候騎著腳踏車載著她到處兜風,邊騎邊提醒她要小心腳、別被輪子夾到。不過,她大部分時候都是看著爸爸的背,爸爸的背就像一堵牆,只要躲在爸爸背後,就什麼都不用怕。
現在,她看著他的背,忽然發現看來瘦削的他也有一副寬闊的背。她忍不住想,這個小太陽,也許不像她以為的那麼小……
他沒有騎上大街,而是鑽進了一條巷子裡,在一戶綠意盎然的住宅前停住。
“是這裡嗎?”她跳下車,看著那被掩映在大片蔥蘢綠意中的原木建築,不知道社區附近何時開了這家店。
“我來吃過一次,覺得很不錯。”
“這家店賣什麼?宣傳期我不能暴飲暴食喔。”她警告他也警告自己。
“放心,沒問題的。”他鎖好腳踏車,朝她頑皮一笑。
一進門,她就發現她被騙了。這裡賣的是火鍋呢!
“火鍋也不一定會胖人的。”他邊看菜單邊道:“這裡的湯頭是用蔬菜水果熬煮的,他們的素食鍋主打高纖低熱量,玫瑰姐可以試試看。”
“你點什麼?”
“霜降牛。”
他點霜降牛,她吃素食鍋?情何以堪啊!
“我要海鮮,”她不平衡道:“海鮮也是低熱量。”
他緊抿著唇,似乎在努力抑制嘴角上揚。
有什麼好笑!是啦是啦,她是禁不起誘惑;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她懂得什麼叫自我節制……
一小時後,他們走出火鍋店。被冷風一吹,她像酒醉的人忽然解了酒,感到胃部巨大的膨脹,然後想起剛才那“自我節制”的一餐——
她不止吃完所有海鮮料,還在他問她“要不要嘗嘗牛肉時”,開心地說“好啊好啊”;又在店家送來他們附贈的餐後甜點紅豆湯時,因為太好喝而無恥地把他的也喝掉……
她沒臉見人了。
“玫瑰姐,上馬。”李維陽推來他的鐵馬。
“我要走路回家。”這時候上馬,動保團體應該會告她虐待動物。
“好。”李維陽推著腳踏車,走在她旁邊。“正好我也想走走。”
夜晚的空氣浮動著一種讓人放鬆的氣味,漫步在清風徐來的河堤步道上,趙晨曦感覺心都悠閒了起來。
“哇!天上有星星耶!”她抬頭看天。
“是啊!”李維陽也抬起頭,笑道:“在城市裡要看到星星,很不容易呢。”
“在我的老家,空氣污染沒這麼嚴重,天氣好的時候,星星都是一串一串的呢!”她邊說邊比劃。
“一串一串……”他笑了,眼中似也有星星在閃爍。
看著他的笑,趙晨曦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這是第二次,她在他面前覺得不自在——
上一次,是她假扮女大生聽他演講,因為太入戲,而被他煞到……不,不是“她”被“他”煞到,是“女大生”被“專家”煞到。涉世未深的女大生,本來就很容易被“專門騙人家”的專家煞到啊!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而且追根究柢,女大生之所以會被專家煞到,完全是因為那篇演講稿,那篇講稿寫得實在是太精彩了!所以,她真正是被自己的才氣煞到,與他無關……
但此刻,又是為什麼?趙晨曦在心裡思索。是夜風太輕柔?星光太浪漫?氣氛太宜人?晚餐太滿足?
還是……
趙晨曦忽然發現,也許她的心,並沒有像她所以為的那麼老,至少對世上的某些美好,她還沒冷淡到可以視若無睹。
也就在這一刻她感到慶倖,慶倖他只是她的助理,他們的關係,早已經清楚界定……
不然……
幸好,沒有不然,真的。
在宣傳期結束後兩天,趙晨曦接到了一通她以為永遠不會再接到的電話。
打電話來的是楊詠梅,約她餐敘。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0:44
第十四章
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她。因為楊詠梅在手機那一頭說——
“我想晨曦你既然答應了到學校授課,未來一年裡,咱倆低頭不見抬頭見,為免尷尬,有什麼話咱們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
這是在嗆聲嗎?她一聽就被她激起了鬥志。
在她的字典裡,還沒有“怯戰”這個詞。
到約定的這天,趙晨曦起了個大早,用著比平時更水磨的功夫,將自己精雕細琢了一個上午,再從衣櫃裡拿出專為這次出征而準備的戰袍,高高掛起——一件表面端莊素雅、其實心機處處的套裝。
同樣是套裝,差別不只在質料,更重要的是剪裁。好的剪裁,會讓女人風情萬種、高雅性感;不好的剪裁,則會讓女人成為金剛芭比,而且是阿嬤級的金剛芭比。
她今天選的這件套裝,就是集高雅與性感於一身的個中翹楚。本來買下它是為了未來一年回母校上課嘉惠學弟妹用的,沒想到提早派上用場。
不是她好戰,這是挫敗給她的啟迪,社會給她的洗禮——
學生時代,她一向不是個愛打扮的女生,因為她奉行的是“頭皮下的東西比頭皮上的東西重要”的名言,所以即使和外型與她看來完全不搭的楊詠梅當死黨,她也絲毫不受影響;即使同學戲稱她們是“才貌二人組”,她也樂於扮演“才女”角色,而且將它視為無上榮耀。
結果事實證明是她太不合時宜,谷哲安嘴裡說著她“聰明可愛”,卻愛上了外型妖嬌的楊詠梅……
平心而論,楊詠梅是很美,胸大腰細腿長,皮膚吹彈得破,一雙大眼總像含著淚一般,水媚水媚的;而她,因為胸不夠大,相對之下腰就不顯細;個子雖高腿雖長,但對體重太隨性,所以跟麻豆身材有段距離;至於她的大眼睛,則早就淪陷在高度近視下,與眼鏡成了生命共同體……
不過,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痛定思痛後,她徹底作出改變:努力瘦鬥,紙片人看齊;進行雷射手術,找回清亮大眼;至於不認真發育的胸部,在宵試過中醫針灸、食療和按摩之後,她發現還是調整型內衣和馬甲最實在,一穿上,罩杯馬上從B升級到C甚至是D,只要耐得住呼吸急促的痛苦,不愁它不二次發育……
她今天,便是要以內馬甲外套裝的全副武裝迎戰楊詠梅;為了這一戰,她就算是窒息在餐桌上,也在所不惜。
“姐有事要出去,你下午放假。”在鏡子前再三確認後,她走出臥室,對坐在客廳裡的Sunny撂下這句話。
李維陽從書裡抬起頭來,看到她時愣了一下。“玫瑰姐打扮得這麼正式,是要去哪兒?”
“你別問,反正不關你的事。”
“喔。”他點點頭,“那我開車送玫瑰姐去。”
“不用,我自己開車去。”她跟楊詠梅的殊死戰,不需要他人插手。
“那玫瑰姐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可能很早,也可能很晚。”雖然“很晚”的機率不大。一般短兵相接,一招就能決勝負。“反正你下班了。”
“好。”李維陽不再囉嗦,立馬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帶來的書裝進包包裡,背上包包。
“如果玫瑰姐需要我,儘管打電話給我,我會整天待命。”離開時他說。
看他一臉鄭重如臨大敵的表情,讓她忍不住懷疑,他是否察覺了什麼?她想,應該是她那股肅殺的氣場震動到他了……
很好!她就要憑著這股氣勢,殺楊詠梅一個丟盔棄甲。
不過,當趙晨曦走進相約的餐廳,看到坐在那兒等她的楊詠梅時,來之前凝聚起來的氣場忽然被擾亂了一點——
這是楊詠梅嗎?怎麼跟她想像中不一樣?
雖然早知道她懷孕了,早知道她成了學者,但如果只是在路上遇見,她怕是無法第一眼就認出她來——
楊詠梅的一頭飄逸長髮剪成了俐落短髮,水亮大眼被藏在銀框眼鏡後面,穿著像是毛料的淺紫色套裝,圍著一條紫色圍巾,渾身上下流露的不是過往的妖氣,而是知性的學者氣質……
這……這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楊詠梅嗎?完全地脫胎換骨。
看看她,再看看自己,趙晨曦忽然有種荒謬的感覺。她們二人,仿佛交換了身份。妖女楊詠梅搖身一變,成了才女;而她,曾經的才女,成了……
不,她才貌雙全。
楊詠梅抬眼看到她,學者的端凝立時化作一臉親熱,對她招了招手——
“嗨!晨曦。”
那語氣,隨和得就像她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趙晨曦收起所有菲薄自己的念頭,全心迎戰,優雅邁步——
“嗨!”
表面功夫,她做得到,她也可以。
“不好意思我懷孕了,所以不方便站起來。”楊詠梅露出有些抱歉的笑。
“別客氣,在大眾運輸工具上見到你,我還得讓座呢!”趙晨曦笑著回敬。
懷了谷哲安的孩子很神氣嗎?結婚、生小孩,世上千千萬萬人都這麼做,這也值得炫耀?
服務生幫兩人點了餐。服務生走後,不知是否感受到冷場的壓力,楊詠梅重新打開話匣子——
“算一算,我們有七、八年沒見了,如果不是在電視上看過你,我今天一定認不出來。”楊詠梅笑得特別熱情,“你變了好多,真的很漂亮。”
“謝謝,你也是。”
楊詠梅似乎因為她的回應而松了一口氣,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哪有!我從懷孕到現在已經胖了十二公斤,生了孩子之後還不知道減不減得下來。”
“一個人真愛你,不管你變成怎樣,都會愛你的。”她有點尖刻地道。谷哲安以貌取人喜新厭舊,就祝他二人百年好合嘍!
楊詠梅卻是頻頻點頭,笑著介面:“的確,從我懷孕開始,我老公就一直擔心我營養不夠,拚命想把我養胖,說要有健康的媽媽,才有健康的寶寶。”
怎樣,這是在懷孕衛教宣導嗎?曬恩愛不是這麼曬的吧?趙晨曦直接跳過倒胃口話題。“找我出來有什麼事?”
“喔,是這樣的。”楊詠梅言歸正傳:“聽邱偉航教授說晨曦下學年要回學校當兼任講師,他說我們好久沒見了,在晨曦回校前,覺得我們可以先聚聚。”
“邱偉航”這個名字,把趙晨曦的記憶帶回從前——
邱偉航,是張永泉教授的門生,也是趙晨曦讀大學時系上最年輕的老師。不同于一般教授西裝領帶公事包的打扮,邱偉航總是格子襯衫休閒褲加後背包,所以看起來多了青春氣息,雖然據學姐說他已經超過三十歲了。學姐們經常聊他的八卦,包括他離過婚、他的前妻如何如何之類,雖然都是嘻笑的語氣,但趙晨曦聽得出其中的崇拜與嚮往。
趙晨曦對學姐們的少女情懷不大能理解,不過有件事她卻是印象深刻,就是她曾經把邱偉航惹火——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0:56
第十五章
她大二時邱偉航還是助理教授,張教授有時候忙不過來,課就交給他上。張教授上課是不用課本的,所以趙晨曦習慣上課只帶筆記本;但邱偉航卻是用張教授的書上課,結果她連續兩次上課都忘了帶那本書,搞到邱偉航在課堂上抱怨“學生應該盡到學生的本分”。趙晨曦一聽便知他在說她,深感慚愧,從此再也沒忘記過帶那本書,期末更以優異成績向邱偉航證明她不是水昆嫂。課修完之後邱偉航還記得她,在路上遇到時會主動叫她,和她聊天。因為他沒有老師架子,所以他們很自然地就熟了起來。
“邱老師升教授了?”想起以前與邱老師相處的往事,她關心問道。
“還沒。現在是副教授。”楊詠梅微笑著,“他前天啟程去美國,要作為期兩周的學術交流。你知道為了升等,總是得搞些有的沒的。”
邱老師忙成這樣,還記掛著她與楊詠梅的事?趙晨曦很有點過意不去。大三時她和楊詠梅的事鬧得系上同學都知道了,一時間蜚短流長,沒想到連邱老師也聽說了;也因為覺得丟臉,畢業後她就再也沒回過母校,連帶地老師們也沒聯絡了。
“邱老師真辛苦,等他從美國回來,我該去拜訪他。”想起邱老師對她的看重,她由衷道。
“倒也不用特別拜訪。晨曦回學校,大家總有機會見面。”
聽楊詠梅這口氣,仿佛與邱老師很熟。是沒錯,楊詠梅從大學一路念到博士班,在條上待了快十年,邱老師以後也是她的同事,熟稔是自然的。但她總覺得楊詠梅這語氣有點僭越了,再怎麼說,邱老師都是她們的老師。
“邱老師還說,如果晨曦不介意,等他從美國回來,大家可以聚個餐。晨曦這麼忙還願意返校開課,幫了系上很大的忙。”
趙晨曦知道,每學年各學系都必須開通識課程提供外系學生選修,這差事一般是落在菜鳥教授身上,因為通識課的學生組成複雜,更多的是抱著混學分的心態來修課,所以無論是出席情況、上課態度都無法如本系學生一般要求,讓一些不肯將課程降格為“營養學分”的教授避之惟恐不及。邱老師大概也是其中一員吧?
本來以趙晨曦的學歷是無法到大學任教的,但因為高知名度,再加上上次演講的熱烈迴響,使得系上課程小組有了找她回校開課的想法,課程的主題是談感情。這原是趙晨曦的專業,所以考慮了幾天之後便答應下來。
趙晨曦之所以答應,一來是為了回饋母校;二來,也有和楊詠梅互別苗頭的意思在,雖然她沒有博士學位,但一樣能在大學授課。而且她相信,以她這些年累積的知名度,一開課絕對是大爆滿。
她知道這種比較很無謂,不過她就是爽。
“邱老師太客氣了,等他時間上方便,我會請他吃飯。”言下之意就是你楊詠梅閃一邊去,別想讓老師當和事老。
楊詠梅顯然也聽懂了這弦外之音,表情一瞬間變得尷尬。“晨曦,你還在怪我?”
“說哪兒話呢,我有什麼要怪你的?”趙晨曦裝得跟沒事人一樣。
楊詠梅擠出笑臉。“我知道,我欠你一個道歉。”
“不用吧,有什麼要道歉的嗎?”楊詠梅若早在八、九年前跟她道歉,她出許會考慮原諒她;現在,太遲了。
“晨曦,我一直都很佩服你。”楊詠梅換上誠懇表情,“從國中開始就是。”
“喔,彼此彼此。”趙晨曦皮笑肉不笑。
“你聰明有主見,成績一級棒,我一直把你當偶像。”
“說到成績我真慚愧了,現在坐在我對面的可是准博士呢!”
“晨曦,我是真心真意的。”楊詠梅對她譏誚的言語顯然有些招架不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曾經。曾經她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不過在她對她做出那種事之後,再聽這種話只教她噁心。“楊詠梅,你可以把這些話都省了嗎?”
看楊詠梅臉色脹紅不知所措,趙晨曦心中有種報復的快感。
“晨曦,我是真的佩服你。”楊詠梅怯怯地,卻還是努力想說服她的樣子,“這些年,只要一想起你說的那句‘女人不為難女人’,我就慚愧得無地自容。在那個當下,我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保持理智,你卻做到了……”
聽到這句“保持理智”,趙晨曦心裡有點虛。不是她理智,是她早就在心裡不止一次預演過那一幕;雖然她期望的,是那一幕永遠不會成真……
事後,她確實沒有為難楊詠梅,但那只是她不屬,不值得拿來說嘴,於是冷笑一聲打斷楊詠梅的話——
“雖然我沒讀研究所,但大學學的東西我還沒忘,你會的我也會,所以可以不要再講那些應酬話了嗎?”
楊詠梅臉色由紅轉白。“晨曦,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的……”
趙晨曦正待繼續反唇相稽,卻聽楊詠梅話鋒一轉:“也正是因為我太嚮往你,所以才會對你做出那種事。”
趙晨曦一怔。“什麼?”
“也許你會覺得很可笑,因為在那時,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楊詠梅的神色交雜著走出從前的豁達與一絲絲甜蜜。“是我老公開導我,我才慢慢瞭解了自己。”
真是……一對狗男女!趙晨曦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字眼比這句髒話更適合用來形容這對姦夫小三。谷哲安為了將他二人的姦情合理化,竟想出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真佩服他了。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谷哲安還有心理輔導的專業。”她笑著嘲諷。
楊詠梅愣住。“你說什麼?”
“你老公啊!幫你想出了個這麼正當的理由,他不當心理師都可惜了。”
楊詠梅呆了一會兒。“晨曦,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
“我老公,不是谷哲安。”
輪到趙晨曦呆住。“你們沒有在一起?”
“沒有。”楊詠梅搖頭,臉上還是驚愕。
“那……”趙晨曦的驚愕比起楊詠梅有過之無不及,“你老公是誰?”
“就是邱偉航啊!”
“你,你嫁給邱老師?”趙晨曦又被震撼一次。
“是啊。”楊詠梅笑得有點嬌羞,“因為我們是師生戀,邱老師又是再婚,所以婚結得有點低調,只請了系上的教授、雙方家人親戚和幾個同學。本來我應該請你的,但我怕你還在生氣……”
“你們結婚多久?”趙晨曦呆問。
“一年半。”
“同學都知道嗎?”趙晨曦再問。希望不會只有她一個人活在山洞裡。
“還在系上的同學當然都知道,這些同學知道,大家自然也都知道了。”
沒錯,這麼驚天動地的消息,一定會被大肆宣揚……趙晨曦怨不得別人,是自己把所有聯繫都斷了。
可是,不對啊……
“那為什麼你提到邱老師時,有時稱‘我老公’,有時稱‘邱教授’,有時又稱‘邱老師’?”
楊詠梅尷尬一笑。“因為我不希望晨曦以為我用‘師母’之名壓你……真的很難措詞呢,因為嫁給了自己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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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1:07
第十六章
剛才的疑惑一瞬間全解開了!趙晨曦恍然大悟——
難怪楊詠梅提到邱老師時口吻尋常,邱老師忙著升等還會記掛著她們的事,還想要約她吃飯……
邱老師真的是想扮演和事老的。但他的出發點,只是為了他的愛妻……
趙晨曦感到混亂,仿佛整個世界一瞬間都傾斜到楊詠梅那兒去了。而且楊詠梅最終並沒有跟谷哲安在一起,因為這樣,她似乎連責怪楊詠梅的立場都失去了。
一般人聽到這種事,大約是“年少輕狂”、“孰能無過”就能帶過的。
可是她受的傷,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那些忍著痛楚、自己平復心情的日子,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覺得,她應該要離開了。
“邱師母,感謝您今天的邀請,這一餐,就由學生埋單了。”趙晨曦翻開皮夾掏出信用卡,將自己的嘴角努力往上提,站起身來,“邱老師那兒就麻煩您致意,學生這雞毛蒜皮的事,就不勞他費心了。”
“晨曦,不要這樣,麻煩你坐下。”楊詠梅急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看楊詠梅一臉著急,趙晨曦心裡雖有快感,卻又有點過意不去——
她畢竟是個孕婦。而且她懷的,還是邱老師的孩子……
“師母請教誨。”趙晨曦重新坐下,卻不甘願給她好臉色看。
“晨曦,不管你接不接受,‘對不起’這三個字,我是一定要跟你說的。”
趙晨曦的視線落在桌上,不發一語。
“這些年我們雖然沒有來往,但你的一切我都十分關注。”楊詠梅誠懇地道:“看到你的成就,我真的很為你高興,也讓我稍稍安心……”
安心?楊詠梅安什麼心?她當她這麼容易就走過來了?趙晨曦怒火“轟”的一聲竄升——
那一篇篇發表在部落格上的文章,是她一次次自我療愈的診斷書,用她的心理專業強迫自己迎向光明。也正因為她的抒發全是來自切身之痛,所以才能道出天下千千萬萬失戀者幽微的心事。
她受到網友的歡迎愛戴,成為知名的部落客;出版社找上她,然後她成了療愈天后。
她的成功看似幸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怎樣舔著自己的傷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結果,在楊詠梅口中,這一切轉變變得好容易。
“所以,我該感謝師母的栽培了。”趙晨曦冷笑,“真正是‘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楊詠梅眉頭皺了一下,表情看來痛苦。“晨曦,不要這樣……”
“那師母教教我該怎樣吧。”楊詠梅的話,實實在在刺激到她了。“也對,我真該給自己按個贊,在那時候,我沒去殺人放火燒炭跳樓,沒有怨天尤人呼天搶地,我怎麼能這麼堅強?”
“你不會的,你不是那種個性。”楊詠梅道。
楊詠梅的話再次重擊了她。沒錯,她就不是那種個性。她理智,不會感情用事;她好面子,不會不顧自尊地去哀求別人回頭;她完美主義,無法接受有瑕疵的愛情……
然而,那只是表面上。楊詠梅不知道,為了這段感情,她曾經卑微到什麼程度……
這餐飯再吃下去,也沒什麼意思。趙晨曦再一次站起來——
“如果日後在校園裡碰見,我會跟你點頭招呼。”她知道楊詠梅要的不過就是這個,為人師表的總禁不起學生議論;但她顯然忘了,她比她更有新聞價值。
“反正我一個禮拜只會去學校一次,你若有心,要避開我也不是難事。”
看她要走,楊詠梅急得站起來,一站起來就像被電到似地愣住了,接著,臉上出現驚惶表情。
趙晨曦看她一瞬間變臉,還來不及問她怎麼了,就聽得楊詠梅道:“晨曦,我好像破水了……”
破水……破水?!趙晨曦下意識看著楊詠梅的小腿,果然看見她的灰色毛襪已經因滲水而開始斑駁,一股淡淡的酸甜味慢慢地滲透在空氣中。
“你要生了嗎?”她傻問。
“不到預產期。”楊詠梅一臉慘白,“還有三周才到預產期……”
那……是早產?趙晨曦嚇到。
“我幫你聯絡邱老師……”
“我老公去國外了……”
對,她想起來,楊詠梅剛剛說過。
“那我幫你打一一九……”還是一一??不管是哪個,應該都可以吧?
“不用,沒有這麼急。”楊詠梅倒是先鎮定下來。“晨曦,你有開車來嗎?”
“有。”
“那你送我去醫院。”
“可以嗎?”趙晨曦一整個慌亂,“我技術不好。”
她平時自己開車在街上遛遛是沒什麼要緊,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個人造業個人擔,但要載個孕婦,且還是個早產的孕婦,一個不小心,那可是一屍兩命。
“不要擔心,醫院不遠。”楊詠梅握住她的手,“晨曦,我只有你,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了。”
趙晨曦看著一臉可憐兮兮的楊詠梅,覺得自己真冤。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積了這麼多年的怨氣,今天見面就算發作個幾句也不為過吧?怎麼楊詠梅就這麼脆弱,竟然被她搞到早產!?
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楊詠梅的……
“晨曦,我好害怕,你可以一直陪著我嗎?我老公不在,公婆年紀大,我媽在南部……”楊詠梅還在那兒哀求。
趙晨曦真的很不想答應她,但局面都演變成這樣了,她還能說個“不”字嗎?
李維陽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到趙晨曦一個人坐在產房外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立馬坐到她旁邊——
“玫瑰姐,怎麼了?”
“欸,你怎麼來了?”她愣了一下。在電話裡她有說過不用他來的。
“我想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李維陽道。
他怕她不自在,忍到晚上九點才打電話去她家,想知道她回家了沒有,結果電話沒人接;他擔心起來,又打了她的手機,手機一通,那頭就傳來斷斷續續的女人號叫聲。他一聽覺得代志大條了,玫瑰姐該不會跟人上演全武行了吧?又一問聽她說在醫院,更不放心了,連忙問清是哪家醫院,立刻就趕了過來。
“你覺得你能幫什麼忙呢?”趙晨曦伸拇指比了比產房的方向,“剛剛才送進去的。”
“是誰?”
趙晨曦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還記得上次我回校演講後去拜訪了張教授?”
“嗯。”李維陽點點頭,隨即猜測:“是楊詠梅?”
“哇!”趙晨曦嚇一跳,“你記性太好了吧?”
“跟玫瑰姐有關的事,我都記得很熟的。”
趙晨曦笑了,但笑容很短暫。“中午我跟她聚餐,她突然就要生了。”
“真的好突然,玫瑰姐一定嚇到了吧?”
“嗯,我嚇到了。在我的人生中,還沒遇過這種事。”趙晨曦回想剛剛陪楊詠梅待產的經驗,覺得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敢生孩子了。“待產室簡直就是人間煉獄,一個個孕婦躺在那兒等著被淩遲。”
“可是我在電話裡也聽到玫瑰姐的聲音?”他就是聽到了她的悶哼聲才不放心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1:18
第十七章
“因為楊詠梅一直抓著我的手,把我當成她的‘枚’。‘銜枚’,你聽過吧?古代行軍時為了防止士兵喧嘩,每人口中都要銜根像筷子一樣的東西。楊詠梅不想叫出聲音,就用她的‘手’把我銜枚了……”
李維陽笑了,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抓過她的手背細看,上面果然留下許多月牙形的小紅痕,有的紅痕邊還腫了起來。“哇,傷痕累累……”
“還好是指甲印。”趙晨曦苦笑。楊詠梅若真的“銜”枚,她現在應該已經送去外科急救了。
“這樣不行。”李維陽翻開包包,拿出一盒藥膏,旋開盒蓋。
“你隨身帶藥膏?”趙晨曦傻眼。他配備會不會太齊全了?
“我剛接電話時以為玫瑰姐已經陣亡了,帶藥膏只是聊盡人事而已……”看她用質疑的眼光看他,他笑著改口:“不是。我平時真的有帶藥膏的習慣,因為有時候會到郊外拍照,郊外蚊蟲多,我又不習慣使用防蚊液,所以就帶藥膏了。”
原來如此,還真是有備無患……在她想著這些的時候,李維陽已經執起她的手,拿出棉花棒,輕輕地蘸了蘸藥膏,塗在她的傷口上。“這藥膏有抑制發炎的效果,受了傷立刻塗,能縮短傷口癒合的時間。”
看他細心認真塗藥膏的模樣,讓趙晨曦的心整個柔軟起來。她發現剛剛叫他別來是她錯了,雖然對生孩子他幫不上忙,但僅僅是陪著她,就能讓她的心安定下來。
“sunny,你知道嗎?楊詠梅,其實是我害她早產的……”她很想告訴他,讓他知道她剛剛有多壞。
“怎麼回事?”他停下動作,把目光調到她臉上,看著她的眼睛。
“我對她咄咄逼人……”她內疚道:“如果她或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
“不要擔心,現在醫生已經在處理了,不要往壞處想。”
“我聽說,早產兒很容易有後遺症。”她憂心忡忡。
“是嗎?我也是早產兒耶!”他卻笑了,“出生後在保溫箱裡待了六十天才出來,可是我現在還不是長到這麼大?”
“真的?”她有點驚訝。身高一八幾的他,竟然也是早產兒。
“真的。”他點頭,又笑道:“小時候我是比較瘦小一點,但升上國中後,身高就一直往上飆,所以真的不要太擔心。”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楊詠梅懷孕應該有九個月了,我可是八個月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她懷孕多久?”她又傻了。
“上次聽張教授說的啊!張教授不是說,楊詠梅生了孩子以後就要開始請育嬰假了嗎?”
是,張教授是說過,是她聽話的時候放錯了重點……她真慚愧了。
可是,不對啊!趙晨曦忽然想到,楊詠梅未來既然要請育嬰假,那她們就不大可能在校園裡碰到面,她為什麼要約她出來談呢?
她再回想楊詠梅打電話給她的時候,那語氣頗有挑釁意味;但在餐廳見著她,卻是一徑放低姿態,如此的前倨後恭,又是為什麼呢?
趙晨曦忽然醒悟,會不會是她誤會了楊詠梅?楊詠梅其實是真心想向她道歉的,那挑釁的語氣,或許只是激她出來的話術?
如果是這樣,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Sunny,我怕我誤會了楊詠梅。”她很懊惱。
“怎麼誤會?”
“她今天約我出來,也許真的是善意,她是真心想跟我重修舊好。”
“玫瑰姐想跟她重修舊好嗎?”
趙晨曦仔細想了一會兒,搖頭。“我沒有辦法再跟她當朋友,不過以寬容的態度接受一個人誠心的道歉,是我應該做的。”
“玫瑰姐曾經跟楊詠梅很要好?”
“從國中開始,我們一直是死黨。”
“那原諒就會變得更困難,因為愈是自己在乎的人,我們愈會以更高的標準去要求他;因為自己付出得多,所以被辜負的時候,受傷也會特別的重,要寬恕也就更不容易。”
“所以,是我苛刻了。”這個道理她也明白,但明白不代表能做到。
“恰恰相反。我覺得玫瑰姐是一個很體貼的人。”李維陽認真道:“玫瑰姐在心理上並沒有原諒楊詠梅,卻願意接受楊詠梅的道歉,這是為什麼呢?當然是為了讓楊詠梅安心。自己被傷害了,卻還顧慮著對方心情,這是很可貴的情操。”
聽了他這番話讓她感動了。她知道她並沒有他說的這麼善良,但內心充斥的沮喪懊悔,卻因為他的安慰而沉澱下來。
他真的是小太陽,照亮了她心中的陰暗。
“啊!希望羊咩沒事。”發覺李維陽還握著她的手,趙晨曦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假裝若無其事地離開座位,趁機抽回自己的手。
“楊詠梅以前綽號叫‘羊咩’嗎?”他問。
“啊?我說了羊咩嗎?”趙晨曦有點驚訝自己會脫口而出,不好意思地笑了。
“嗯,那是她的綽號。”
“那羊咩生的孩子,就是羊咩咩了?”李維陽笑著說,也跟著站起來。
“不,應該叫邱寶。”她更正他的話,“寶寶的爸爸姓邱。”
“現在民法已經改了,孩子姓什麼,要由父母協商決定。”
“喲,很有性別平權觀念,很好。”她嘉勉他,隨即質疑:“不過你真的會跟你老婆協商這種事嗎?”
“不用協商,孩子姓什麼叫什麼全都交給老婆決定。”
“偷懶的爸爸。”
“欸!”李維陽哭笑不得,“這是尊重耶。”
“想名字很麻煩的。又要特別,又要順口好叫,又要微言大義,又要避開不好的諧音,坊間習俗還要算筆劃,一個名字取出來,人都要老上十歲了。”
“原來玫瑰姐這麼有研究,”李維陽笑道:“如果以後我真的有寶寶了,取名字的時候一定要跟玫瑰姐請教。”
“要收錢喔!”她故意道。
“那當然,玫瑰姐是大作家呢!”
“好吧,看你上道,生一個幫你打個一折吧!”
“哇!那生十個,玫瑰姐就免費贈送了。”
“多多益善喔!唉!可憐的李太太……”
趙晨曦刻意同李維陽哈啦著,為了不去胡思亂想;想自己的魯莽、陳年的恩怨、等待的煎熬、難以逆料的結果,還有一些她也說不清的、模糊隱約的情緒……
手術區的外門終於打開,護理師走了出來。
“楊詠梅的家屬?”
“我。”趙晨曦立刻舉手,跑到護理師面前,等待宣判。
“楊詠梅生了,是男寶寶,體重二八九?公克,家屬可以準備住院的東西了。有問題可以向病房護理人員諮詢。”
“寶寶健康嗎?”趙晨曦的心懸著。
“外觀正常,體重符合孕期,依慣例要放保溫箱觀察幾小時,如果沒有異狀就可轉到育嬰室。”
“真的?”慶倖、感恩與松了一口氣的情緒一塊兒湧上,趙晨曦的眼睛濕潤了,舉起手背想揩拭,李維陽已先她一步抽出面紙,幫她沾掉了眼淚。
趙晨曦有點尷尬,苦笑自嘲:“又不是我生孩子,你說我激動啥?”
“性情中人。”李維陽笑著加上按語。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1:39
第十八章
幾分鐘後,放在保溫箱裡的寶寶與躺在病床上的楊詠梅一塊兒被推出來,趁護士到護理站辦手續的時候,趙晨曦跑到楊詠梅的病床邊——
“詠梅,你辛苦了。”
躺在病床上的楊詠梅,疲累的模樣像是剛打完一場硬仗般,不知是不是打了麻醉藥的關係,她仍是半睡半醒;但即使是如此,還是努力對她展露一抹溫柔的笑,握住她的手說道:“晨晨,謝謝你。”
聽到這久違的昵稱,趙晨曦的眼淚又差點忍不住。李維陽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安慰。楊詠梅渙散的視線,從她臉上遊移到李維陽面上,趙晨曦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她覺得楊詠梅的視線在李維陽面上似乎停了一下——
啊!羊咩不會是誤會了吧;才這麼想時,護理師已辦完手續走回來推病床。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趙晨曦趁病床等待上樓的空檔,趕快問楊詠梅:“幫你聯絡邱老師的爸媽好嗎?”
“好。”楊詠梅很快地報了一組號碼,又拉著她的手道:“晨晨,要再來看我。”
看楊詠梅勉強撐住眼皮以期待的眼神看她,趙晨曦只能很快地點了一下頭。
果然在她答應後,楊詠梅便安心地閉上眼睛。電梯門剛關上,趙晨曦就撥通了手機,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邱老師的父母。
“邱老師的爸媽馬上就會來了。”她歡喜地對李維陽道:“我得快點走,如果碰到面就尷尬了……”講到這裡,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她怔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玫瑰姐肚子餓了?”他也笑了。
“嗯,我兩餐沒吃了。”因為緊張,讓她連饑餓都忘了。
他嚇了一跳。“那我們去吃點東西。”
“不用。我只想快點回家休息。”緊繃之後的放鬆,帶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疲憊,連感官也變得遲鈍了。
“那先到地下室買點東西吃,我再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她不好意思麻煩他,他已經下班很久了。
“不是,”他面露尷尬苦笑,“公車收班了,排班計程車很貴……”
喔,原來如此……既然是互惠,那就不算麻煩了。“那我們一起走吧,我回家以後車子借你開回家。”
他們到了地下商場,大部分的店都已經打烊,只剩速食店和超商還開著。趙晨曦買了一個豆沙包,又買了一小盒牛奶,請店員微波。買好宵夜進了電梯,看他準備按下樓層鍵,她才想起她忘記車子停在哪一層了。
“沒關係,那就慢慢找。”他按下“B3”。
所幸不需要找,出電梯只走了小半圈,就見著了她的車。白天一位難求的停車場,現在只剩零星的幾部車停著,在她的車子旁邊還停著一輛藍色的高級進口車,流線造型十分帥氣。
“哇!好拉風的車喔……”她恍惚中隨口道,心裡想著這不知道又是哪個富二代的車了。
他倒是目不斜視,似對名車不感興趣。“玫瑰姐累了可以先睡一下。”他對坐在後座的她道。
她真的累極了,尤其是把包子和牛奶都裝進肚裡以後,上升的血糖更加催化她的睡眠中樞。“那我稍微眯一下,等到家了你記得叫我。”
“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到了我會叫你”這句話,她已經好多年沒聽過了,依稀是小時候家人對她說過的話,在他們要坐長途車去旅行的時候。每次聽到這句話,總是令她特別的心安,知道在自己睡著的時候,還有人守護著……
有這個小太陽,真好……
於是她便如小時候般,放心地在後座閉上了眼睛。
趙晨曦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緊張了。已經著裝完畢的她,還是對著鏡子端詳再端詳,因為她不知道在等待的空檔,除了照鏡子外還能做什麼。
她今天要去月子中心看楊詠梅。
雖然那天在醫院她答應了楊詠梅要去看她,但那是被逼的,就像臨終前老人的心願,做子女的若敢說個“不”字,便要成為千古罪人。
但她真心是不想再去看楊詠梅的。那天送她到醫院是情非得已,說好聽點是“見義勇為”,說實在點是“自食惡果”。她並不想再跟楊詠梅有什麼牽扯,所以雖然知道楊詠梅已經轉到醫院的月子中心兩個禮拜了,她還是拖著不去看她。
但終究是躲不過的。昨天白天邱老師親自打電話向她道謝,還告訴她楊詠梅很想念她,希望她能來看看寶寶……
她一向很尊敬老師,既然老師都發話了,她不敢不聽。
看看時間快要十點,趙晨曦從臥室走出來,李維陽已經在客廳待命。
“要走了嗎?”他問。
“嗯。”她點點頭。
“不要緊張喔。”他微笑著鼓勵她。
她回他一抹苦笑,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能不緊張嗎?”
雖然她還是沒能把她與楊詠梅的恩怨告訴李維陽,但在心理上卻覺得與他親近了不少,因為那個讓她忐忑不安的晚上,是李維陽陪她度過的;也因為這樣,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已經不只是個助理,而更像是個朋友,甚至是家人。或許就是因為這種關係上的“升級”,讓她那天晚上在車上的“眯一下”成了“睡死”,睡死到連到家了都不知道……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她嚴重懷疑——
他到底有沒有叫她啊?特別是隔天早上醒來時,床邊的矮櫃上還貼著一張他手寫的便利貼——
冰箱裡有稀飯和小菜,要吃之前記得先微波一下。
他是怎麼把她移到床上的?拖?拉?踢?還是抱……星期六他不上班,她沒辦法問他,一直到她起床吃著稀飯時,還忍不住在心裡糾結;然後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問有沒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
“沒有。”她答。
她問不出口。追究這種問題,太小家子氣了。
掛上電話,她重新調整心態。就算是他抱她上床又如何呢?難道他用拖的用拉的用踢的她會比較開心嗎?
算了,抱了就抱了。她安慰自己,頂多就像是送快遞一樣,她不過是從一個定點,被他“移往”另一個定點罷了。為著他“作業”的方便,也為著貨品的“完好無缺”,她可以接受這種便宜行事。
她確定她是“完好”的,因為早上醒來時,她還穿著那件要命的馬甲,差點沒把她勒死……
不過她寧可被勒死。如果他體貼到連馬甲都幫她解開了……
她發現自己真的不該用男助理,太容易胡思亂想了。
李維陽提起放在客廳角落的兩個紙袋,跟著她下樓。那裡面,是他們昨天到百貨公司選購的嬰幼兒用品。
從沒有類似經驗的兩人,說到要選購嬰幼兒用品簡直毫無頭緒,還好專櫃小姐的專業建議幫了大忙。最後,趙晨曦選擇了最不容易出錯的包巾禮盒和衣服禮盒,專櫃小姐還因為她的知名度,給了她一個非常優惠的折扣。
“這位是?”結帳時,年紀像是媽媽級的專櫃小姐以隨口閒聊但實際上十分留心的口吻問她身邊男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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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1:50
第十九章
“我學弟。”她面不改色回答。和男助理一起挑嬰幼兒用品,可想而知會被問到這種問題,她早有準備。“他老婆是我學妹,正待產中,我因為要送禮,不知道要送什麼,所以乾脆找准爸爸一塊兒來挑。”
“哇!現在年輕人還有這麼早就結婚的?”專櫃小姐顯然信了她的謊話,笑道:“真的好福氣啊!”
“是啊是啊!”她隨口應付。覷一眼李維陽,見他倒也笑得自在,完全的逆來順受。
“玫瑰小姐的學弟長得很帥耶!”專櫃小姐看著李維陽,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線。
“是啊是啊,”她繼續應付,“所以才很快就被把走啦!”
“好可惜喔!”專櫃小姐顯然十分有興致,開起玩笑:“其實我覺得玫瑰小姐和學弟看起來很相配,兩個人走在一起,哇!就是一對金童玉女……”
“唉呀,您真會說話,我都老太婆了呢!”她心裡無奈,這位太太會不會太口無遮攔啦?她都已經說了她旁邊這位是“准爸爸”了,竟然還被亂點鴛鴦譜!
再覷一眼李維陽,卻見他一臉暗爽的表情。
搞啥?他需不需要開心成這樣?這輩子沒聽過別人誇他帥嗎?
“學弟,你老婆還在家裡等你。”她提醒他,順便送他一記“人戲點”的犀利眼神。
“喔。”李維陽默默收起臉上那朵亂開的花,會意道:“不好意思,今天讓學姐破費了。”
“不用客氣。”她給他個皮笑肉不笑。
這也是用男助理的壞處,一不小心就被人誤會了。還好她應變得宜,消滅了一則捕風捉影的八卦。
在前往醫院的路上,趙晨曦心裡七上八下。如果是她自己開車,她想,她應該已經掉頭回去了。
這也是她今天會讓李維陽送她來的主要原因,防止她落跑。
李維陽一直陪她上到十二樓,在走進月子中心的大門前,再次跟她確認——
“需要我陪你進去嗎?”
“不用。”該面對的,她還是要自己去面對。
“那玫瑰姐好了再call我。這段時間,我會在地下室的書局看書。”
“好。”
趙晨曦深吸一口氣,走向玻璃門。門打開,她向護理師詢問楊詠梅的房間號碼,護理師按了內線通知楊詠梅有訪客,然後把房間號碼告欣她。
趙晨曦循著標示找去。不同於醫院的冰冷生硬,月子中心的佈置是溫馨悠閒的,柔和的黃色燈光和流瀉在空間中的輕音樂,讓緊繃的情緒自然鬆弛下來。趙晨曦經過了交誼廳、舞蹈教室、衛教教室,還有育嬰室;隔著育嬰室大門的玻璃,隱約可見一張張放著寶寶的小床。
趙晨曦想起,她還沒看過楊詠梅的寶寶。那天寶寶與楊詠梅一起從產房推出來的時候,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楊詠梅身上,所以忽略了寶寶。不過現在想想,也許並不是忽略,而是下意識的反應。她記得曾經聽過一種說法,說寶寶的個性會像他來到世上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許,在她心底深處,並不希望寶寶像她。
不知道李維陽看過寶寶沒有?如果看過那就好了。她想,任何一個男孩子,如果有他那樣的體貼、開朗、聰明與深情,應該都會討人喜歡的……
她找到了楊詠梅的房間。
趙晨曦再深吸一口氣,然後敲門。
房門很快打開,開門的,是邱老師。
“嘿,晨曦,歡迎歡迎。”邱老師臉上堆著滿滿的笑,招呼她進去坐。
“老師好。”趙晨曦笑得規矩乖巧,將手上的袋子送給邱老師,“老師,恭喜您喜獲麟兒。”
“唉呀,人來就好了,還帶什麼禮物呢。”邱老師接過袋子,“太見外了。”
趙晨曦跟半躺在床上的楊詠梅打了個簡單的招呼,邱偉航忙著搬椅子到床邊。趙晨曦非常過意不去地坐在邱偉航搬來的椅子上,在她坐下後,邱偉航也在床邊坐下。
“晨曦,詠梅這次生產的事,多虧你幫忙。”邱偉航開口。
“老師客氣了,是我該做的。”她心虛地不敢居功。
“不,真的多虧了你。”邱偉航一派真誠:“詠梅已經接近預產期,我本來就擔心我出國的時候她會提前生產,一直很不放心。你知道,我父母年紀大了,詠梅跟她媽媽不親,她最信任依賴的人就是你……”
邱偉航幾句話,就說得趙晨曦的心柔軟起來。沒錯,楊詠梅一直都很依賴她,這個事實他們都知道;只是這樣的事實從邱老師口中說出來,仿佛一下子就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她與他,與楊詠梅。
邱老師真的很具有輔導人員的人格特質,他真誠直率,卻又溫暖。
而且,時隔八年,直到此刻再次面對面,趙晨曦才發現邱偉航是長得相當不錯的——不是那種一看就會讓人眼睛一亮的帥哥,但很耐看。儘管現在的他鬢邊已添了幾莖白髮,但並不顯老,反倒添了魅力;特別是他的儒雅氣質結合了如拓荒者般的陽剛形象,這樣的男人,在女人眼中應該是很迷人的。
趙晨曦終於明白了學姐們當年崇拜邱偉航的心情,雖然,遲了十多年……
“這幾年,晨曦的名頭好響,‘玫瑰戰士’、暢銷作家,我都成了你的粉絲呢!”邱偉航笑著,走到沙發那兒從包包裡拿出趙晨曦的新書《一起走向愛的國度》。“這本書,寫得太精采了!”
趙晨曦嚇得起立,差點沒立正。“是晨曦不懂禮貌,回去以後我會將拙作寄給老師,請老師不要再破費了。”
邱偉航翻開第一頁,嘻嘻哈哈地要她簽名,趙晨曦說什麼都不敢簽,只說回去以後要先齋戒沐浴,再焚香一爐,誠意正心地端坐書桌前用毛筆恭敬題字。
原本略微緊繃的氣氛,因為邱偉航這神來一筆而舒緩了。趙晨曦忽然發現,歲月似乎並未在他們之間造成什麼隔閡,或許這就是年輕時候就認識了的好處。
“那我就等著晨曦你寄簽名書來喔!”邱偉航笑道:“如果沒收到書,我會厚著臉皮打電話給你喔!”
“老師放心,學生絕不敢忘記。”趙晨曦再立正。
接下來,邱偉航聊起近況,包括這次學術交流的見聞、系上的人事異動,還有政府的高教政策等等;談的雖然都是嚴肅的話題,但趙晨曦聽著不但不覺得無聊,反而覺得安心。一來,是因為邱偉航妙語如珠;二來,則是怕邱偉航談到私事。他一旦當起和事老,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在邱偉航與她聊天的過程中,楊詠梅都只在一邊微笑著,沒有插嘴。好幾次趙晨曦都以為她要接話了,楊詠梅卻還是溫柔地笑著,靜靜地聽著,反而是趙晨曦覺得尷尬了,忍不住瞥了她好幾次。
堪於禮貌,她應該要問問她的身體、問問寶寶的情況……
圮門被敲“幽下,護士打開門,手中抱著寶寶。邱偉航立刻站起來,走過去接過寶寶。
“喂寶寶的時間到了。”邱偉航走回來時一臉慈愛的笑。
“喔!”趙晨曦怔了一下,想趁機告退。話還沒說,邱偉航已經把寶寶抱到她面前——
“晨曦,看看我們‘阿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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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2:03
第二十章
阿吞……是阿吞嗎?……趙晨曦正想著會不會是她聽錯時,邱偉航已經把“阿吞”抱到她面前——
“來,晨曦,抱抱阿吞。”
真的是“吞”?“我不會抱小嬰兒耶……”
“很簡單的,只要托住脖子和屁股就好。”邱偉航示範,“而且護士小姐包得很扎實很整齊,你就當是顆大花生就好”
花生……趙晨曦顫巍巍地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阿吞”。
一看“阿吞”的臉,趙晨曦的心就被融化了。
“哇,好可愛喔……”
被包成一顆花生的“阿吞”,手腳都被綁在包巾裡面,只剩一張紅通通的小臉,和屬於新生兒的、傻傻憨憨的表情。
“現在比較好看了。聽詠梅說,剛生出來的時候像青蛙。”邱偉航笑道:“我們比較幸運,看到的是人樣。”
“人家還小啊!”趙晨曦忍不住幫“阿吞”說話,“以後會愈來愈帥。”
“阿吞你聽到嘍!”邱偉航對著兒子發話,“以後你不好好長,對不起晨曦阿姨喔!”
阿姨?這輩分是不是有點亂咧?不過叫“師姐”好像也不對吧……阿吞在趙晨曦懷中,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
“哇!baby打呵欠了!”趙晨曦興奮又好奇,完全的寶寶鄉巴佬。“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本來就要醒了,肚子該餓了。”邱偉航走過來,“你看,他睜眼睛了。”
阿吞清澈而迷濛的雙眼,配上沒有焦點的眼神,一整個又傻又萌。
“他在看我嗎?”趙晨曦母愛大爆發,忍不住自作多情。
“新生兒的視力還沒發展完全,主要是靠聽覺,聲音會吸引他的視線。”邱偉航道:“你看,他現在在看我了,你常常跟他說話,他就會記得你的聲音。”
“好。”趙晨曦立時念道:“寶寶,寶寶,寶寶……”
“叫寶寶沒用啦!”邱偉航一臉好笑,“要叫‘阿吞’。你看,他又看我了。”
寶寶真的叫這麼難聽的名字?趙晨曦正想幫“阿吞”請命,邱偉航卻道:“我還有事要先回學校,晨曦要一起走嗎?”
“嗯……”趙晨曦為難了。她如果留下,就是和楊詠梅共處一室;但可愛的阿吞又讓她愛不釋手。
“晨農,如果你不急,能不能留下來陪陪我和阿吞?”楊詠梅說話了,“等會兒喂完阿吞,我還想麻煩你幫我把他抱回育嬰室。”
楊詠梅都開口請她幫忙了,她再說要走就不近人情了。反正只是喂個奶,也用不了多少時間的不是?
邱偉航笑著與她道了再見。臨走時說:“晨曦,要多來看阿吞喔!”
邱偉航走後,趙晨曦把阿吞交給楊詠梅。阿吞一到楊詠梅懷裡,立刻有了激烈反應,用他的鼻子一直嗅著楊詠梅的胸脯,發出像毒癮中毒的人渴求毒品的聲音。
“他聞到食物的味道了。”楊詠梅苦笑,笑中卻又帶著屬於母親的慈愛與驕傲,伸手解開粉紅色病人服的系帶。
趙晨曦立時不自在。“我要回避嗎?”
楊詠梅倒是一點也不忸怩,笑道:“不用,我有的你也有。”
這就是所謂的為母則強嗎?在她們最要好的時候,也沒與對方袒裎相見過……趙晨曦尷尬地看著楊詠梅露出一邊的乳房,阿吞興奮得一口咬住,然後大力地吸吮吞咽……
“會痛嗎?”看楊詠梅的眉頭皺了起來,趙晨曦忍不住關心。
“不是痛,是想死。”楊詠梅尷尬一笑,神色恢復正常。
“真的假的?”真嚇到她了。餵奶的痛會讓人想死?
“我不知道是只有我還是別人也會這樣,每當阿吞開始吸奶的時候,我的情緒就會一瞬間掉到穀底,短短的幾秒內會萌生‘活著真無趣’的想法,不過這幾秒過去之後就好了。”
“你跟邱老師說過嗎?”
“說過。邱老師猜測,是腦中腺體的作用刺激了杏仁核,所以才會有負面情緒產生!”楊詠梅又露出苦笑,“也有可能是我曾經得過憂鬱症的關係。”
“你也……”趙晨曦話到口邊及時打住。
她原想說“你也得了憂鬱症”,這個“也”,是因為楊詠梅的媽媽也曾經罹患憂鬱症;然而以她們今日的關係,聊這話題未免交淺言深。
“是。幾年前,我也得過憂鬱症。”楊詠梅接續了她沒問出口的問題,笑道:“因為這樣,邱老師才會輔導我。”
趙晨曦決定立刻中止這個話題。雖然因為遺傳因素,楊詠梅是憂鬱症的高危險群,但在她們要好的時候,楊詠梅一直沒什麼煩惱,除了因為谷哲安而與她決裂……
“對了,寶寶的名字為什麼叫‘阿吞’?是小名嗎?”她另起話頭,而這也是她從剛剛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是昵稱。”楊詠梅微笑,“寶寶叫‘懷暾’,所以‘阿暾’啊、‘暾暾’
都是小名。”
“為什麼要取名‘懷吞’?”雖然也有“氣吞牛鬥”這種充滿氣魄的詞,但國小小朋友肯定只知道“雲吞”、“溫吞”、“慢吞吞”……
“因為要他永遠記得他的救命恩人。”楊詠梅笑得好頑皮。
“誰啊?”看楊詠梅的笑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不會是她吧?
“暾,是‘初升起的太陽’,所以,晨晨知道嘍……”
“真的假的?”趙晨曦苦著臉哀號。她哪承受得起啊!
“是真的。”楊詠梅收起笑臉,誠懇道:“如果不是晨晨送我到醫院,阿吞會怎麼樣都很難說。”
“那是我該做的,”趙晨曦沒無恥到敢自居功勞,“是人都會這麼做。”
“但晨晨不是一般人。”
她懂她的意思,她們是仇人。“我是為著自己心安。”
“我也是為著自己心安。”楊詠梅溫柔道:“從十三歲起,晨晨就是我的依靠,在心理上,你不只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的姊姊、我的媽媽……”
楊詠梅眼眶紅了。
趙晨曦說不出話來,情緒在心裡翻攪著。楊詠梅很快地拭了眼淚,換上笑臉。
“所以取‘懷暾’這個名字,每當喚著‘暾暾’的時候,我就仿佛得到了安慰,也有了力量。”
趙晨曦抿著唇,不知如何因應,想了半天道:“邱老師允許你這麼亂搞嗎?”
“邱老師知道我的心意,他支持我的做法。”楊詠梅又溫柔一笑,“‘暾’
字還是他翻字典找到的。”
真要命!為了她“晨曦”這個名字,邱老師竟把自己兒子命名為與廚餘的“ㄆㄨㄣ”諧音的“暾”……
阿暾將來一定會對她“刻骨銘心”,咬牙切齒地懷念這個讓他成為廚余的阿姨……
趙晨曦歎了一口氣。
“能改名嗎?”如果非要懷念她不可,那她退而求其次,“改成‘懷晨’或‘懷曦’可不可以?”
“不行。”楊詠梅卻認真搖頭,“邱老師說晚輩不可與長輩同名,這樣是犯忌諱。想想如果阿吞將來不乖,我要罵他,不管是‘晨’或是‘曦’,都會牽連到晨晨,這樣會對不起晨晨。”
難道把兒子取名廚餘就對得起她啦?趙晨曦再歎一□氣。看樣子,這個“功”她是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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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2:14
第二十一章
“既然是為了懷念我,那我有權利表達一點意見嗎?”她無奈道。
楊詠梅果然眼睛一亮。“晨晨請說。”
趙晨曦略一凝思,說道:“我建議改成‘懷昭’。一來,‘昭’與‘朝’諧音,讀音暗合‘早晨’之意;二來,‘昭’有‘彰明’的意思,與陽光的燦亮相呼應。詠梅覺得呢?”
“好極!”楊詠梅立時眉開眼笑,“從今天起,阿暾就改名叫‘懷昭’了。昭昭、小昭……”楊詠梅對著阿暾頻喊。
趙晨曦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但她真的覺得阿暾在聽到這個新名字的時候,忙著吸奶的嘴忽然停了0.5秒,嘴角往上彎了一下。
阿吞……不,懷昭真可愛!
趙晨曦心頭洋溢著滿滿的母愛,為了可愛的懷昭,就算是掉進了楊詠梅的圈套裡她也認了。
沒錯,她知道這是一個圈套,由楊詠梅和邱老師聯手布下的圈套,以懷昭為誘餌,讓她斬不斷與楊詠梅的關係。可是,她能說什麼?他們拿來交換的,是攸關孩子一生禍福榮辱的名字,如此的不計代價,她還能無動於衷嗎?
接下來,楊詠梅順水推舟地要她當懷昭的乾媽,她也沒有拒絕。
把懷昭抱回育嬰室看著他睡著,趙晨曦離開月子中心,剛出玻璃門,就看到李維陽在那兒等她。
“咦?你不是說在樓下看書?”看他在等她讓她有點內疚,來之前也沒想到會待這麼久。“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剛上來。”他笑著道,流露關切,“還好嗎?”
“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一言難盡。”
“那在路上慢慢說。”
她點點頭,跟他一起去樓下取車,打開前門坐上副駕駛座。
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自然光迤邐灑入,予人柳暗花明之感。趙晨曦抑鬱的心情因著自然景色的變化而開朗了些,理了理紛亂的思緒,開口——
“我當了寶寶的乾媽了。”
李維陽怔了一下。“喔。”
“不恭喜我嗎?”她看他一眼。
“玫瑰姐開心嗎?”
“不該開心嗎?”她自嘲:“將來有人送終了。”
“每年過年都要多包一個紅包了。”
她知道他在說笑,又道:“寶寶的名字是我取的。”
“好大的面子。”
“沒辦法啊!難道我真的要讓寶寶因為我而被人叫廚餘?”
“什麼廚餘?”
她把改名字的事說了一遍,他聽得頻頻微笑。
“如何?”他笑完之後沒有下文,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邱教授跟楊詠梅都滿有心機的喔!”他說。
“是吧,”他果然跟她有一樣的想法。“你也這麼覺得吧!”
“不花一毛錢,就得到大作家取的名字,”他特別地一本正經,“我要得到這種福利,還得生十個……”
“誰在說這個啦!”她氣得捶他一拳。
“不好意思我搞錯重點,”他笑著道歉,“我只是覺得能得到玫瑰姐命名是莫大的榮譽,不但如此,寶寶以後每年還有玫瑰姐的紅包錢可以領,邱氏夫婦賺很大。”
她一怔。對啊!她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她在乎的當然不是那紅包錢,而是她為什麼在幫孩子取了名字之後,就順理成章地做了孩子的乾媽?如果幫忙取名字的算命仙都像她這樣,那早就兒女滿天下了。
“所以,玫瑰姐很喜歡楊詠梅的寶寶了。”他又道。
她沒辦法否認。她想,應該是在看到懷昭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他了。所以追根究柢,不是取名字讓她覺得自己對懷昭有義務,而是因為她就是喜歡他,所以才願意當他的乾媽。
“Aunny,我是不是很沒有原則?”她覺得沮喪。
“喜歡一個人,也需要原則嗎?”
“我怕我會因為懷昭,而和楊詠梅重新來往起來。”
“重新來往有什麼不好嗎?”
“我應該要恨她的。”
“當玫瑰姐說‘應該’的時候,其實已經不恨她了。”
“不,我恨她。”趙晨曦堅定道:“我對她的恨依舊,只是我的意志被時間消磨了。”
“要恨一個人,也需要意志?”
“對。”趙晨曦用力點頭,“不然,勾踐為什麼要臥薪嚐膽呢?他就是怕吳國安逸的生活消磨了他複國的意志,他要保持著這種恨意,才能化悲憤為力量。”
“聽玫瑰姐這麼一說,我發現勾踐也是可敬的了。”
聽到“可敬”一詞,趙晨曦心虛,嘴角抽動,“我也是直到此刻,才發現勾踐可敬……”隨即尷尬笑道:“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只注意到他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覺得這人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不是個好東西。”
“所以玫瑰姐是做不成勾踐的。”李維陽點頭附和,“有些事,玫瑰姐是不會去做的。”
“是吧。”她不大確定地道。現在的她的確是這樣,但她沒忘記,她也曾經迷惘過的。
“記得有人說過,常人是‘共享樂易,共患難難’;而帝王恰好相反,帝王本身就有過人意志,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不需要如此為難自己。”他又道。
趙晨曦咀嚼他的話,想了好一會兒。“可是,我總覺得我應該要繼續恨楊詠梅。”
“為什麼呢?”
“為著……”趙晨曦又想了一會兒,在腦中搜尋詞彙表達她的想法:“社會正義,因果迴圈。”
李維陽笑出來。“玫瑰姐也固執得太可愛了吧!”
“怎麼說?”聽他說她“可愛”,她禁不住有點臉紅。“做錯事的人,本來就該受到處罰。”
“可是為了這種原因,讓自己執著地去恨著一個人,辛苦的是自己。”
“也不完全是為了這些。”趙晨曦檢視自己的內心,誠實道:“應該是我打從心裡厭棄這個人,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
“可是你們見面了,而且還說了話。”李維陽道:“一般說來第一面,應該是最困難的。”
“是。不過那時候我是懷著一腔憤恨去赴約,打算好好教訓她,”她覺得挫折,“沒想到局面的演變,完全超乎我的預期。”
“也許懷昭正是化解你們恩怨的契機。”
“不,懷昭不能跟這事混為一談。”趙晨曦邊想邊道:“我不否認我喜歡懷昭,我也承認因為懷昭,讓我與楊詠梅之間多了話題和互動,但這是懷昭為我與楊詠梅開闢出來的一條新路……對,還有邱老師……所以離開了這條路,我和楊詠梅之間仍是一條死路。”
李維陽若有所思。“楊詠梅也這麼想嗎?”
“也許她以為因為懷昭,我會與她重修舊好。”趙晨曦不確定道:“因為她有向我道歉。”
“但道歉是不夠的,是嗎?”
“我不知道。”趙晨曦想了好久,“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楊詠梅跟她道了歉,邱老師也出了面,還把他們的親生兒子給她認了當乾兒子,她真正是面子、裡子都有了,一整個的喜劇收場,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可是在她心底深處還是有著不甘心,總覺得有些事情沒有說清楚。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2:26
第二十二章
“如果楊詠梅發生不幸,玫瑰姐會覺得比較好過嗎?”他問。
“不會。”她搖頭,“我不會希望她不幸。”
雖然在聽到楊詠梅讀了博士結了婚懷了孕之後讓她有點不平衡,但也只是不平衡而已;她也有她自己的人生,不至於因為這樣就怨歎老天不公。何況,楊詠梅也付出了代價,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幾乎可以確定她的憂鬱症就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邱教授的態度,讓玫瑰姐覺得不舒服?”
“不,邱老師是好意,我知道如果我開口,他會願意幫助我。”
今天赴約之前,她心裡不無忐忑,但邱老師的態度化解了她的不安。邱老師的立場很明顯是中立,他先離開,是為了給她們說話的空間;他不調停、不介入,是尊重她的意願。她知道只要她開口,邱老師一定會像幫助楊詠梅一樣地幫助她。
但她並不想向他求助。
邱老師不會偏幫楊詠梅,她知道。但要對著他抱怨楊詠梅與另一個男人的種種,然後讓他用理智和堅強的心去消化這些抱怨,她還沒有這麼殘忍。
“如果不想原諒,”李維陽出聲,打斷了她的思考,“那就不要原諒啊!”
“什麼?”她一怔,隨即有種受傷的感覺。她的固執,連一向體貼的他都厭煩了是嗎?
“是啊。”他的表情卻是一貫的恬然,沒有任何厭煩或慍怒。“不是所有的
好意都必須接受,自己的心意比較重要。”
她又是一怔。“所以,你是叫我繼續怨恨下去?”
“不是。我只是希望玫瑰姐聽從自己的心意。”他道:“有些事,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就像我……那位朋友,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在外人眼中他或許很傻很癡,但他就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感動了她;雖然與他的一往情深相比,她覺得她應該算是自尋煩惱。
是啊!她是自尋煩惱,才會刻意要跟那段記憶過不去。他的癡心,是不由自主;而她的怨恨,卻是要用意志來堅持。既然她能用意志讓自己恨楊詠梅,為什麼不能用意志讓自己原諒?
她仿佛有點明白了。
“還好你不是我老爸,不然我一定會被你寵壞。”她故意歎了一口氣。
“嗯?”他納悶,對她這天外飛來一筆。
“不過姐挺安慰,你掌握了心法的精髓。”她教過他“順著對方的心意說”,他這會兒就用在了她身上。
“有嗎?”他終於明白過來,有些喜出望外的心情從他上揚的嘴角洩露出來,“我怎麼覺得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呢?”
“你幫了大忙。”真的,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了。“謝謝,我很感謝。”
他面露溫柔笑意,似對她的讚美頗受用,隨即朝她一挑眉,溫柔轉作得意。
“所以,我是一個稱職的助理了?”
“當然!”她金口褒揚:“李維陽是‘趙氏企業’有史以來的最佳員工。”
“這個企業裡面,現在好像只有我一個員工?”他故意鬧她。
“有你這麼能幹的員工,我還需要請其它人嗎?”她理所當然地回敬。
“沖著老闆的賞識,這輩子我就賴定趙氏企業了。”
“好啊!你賴啊!”她才不怕他。
“好,打勾勾。”他立刻朝她伸出右手小指,“當老闆的人,金口一開駟馬難追。”
“專心開車吧你!”她笑著推開他的手,她才不跟他玩這種小孩子遊戲。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做老闆的人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專心開車啦!”她嚇到,馬路如虎□啊!
所幸很快就遇到了紅燈。他踩住煞車,鄭重其事地伸左手抓住她的左手,硬是伸出右手小指勾住她的小指,將他的大拇指蓋上她的……
“成交!”他開心宣佈。
“幼稚……”她睨他一眼。這種年紀的男人,幼稚起來還真幼稚啊!
“我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不愁吃穿?才30k哩……“好啦好啦幫你加薪啦!”
“謝謝老闆。玫瑰姐真是最慷慨的老闆。”他笑彎了眼。
她就知道。
不過很應該的,像他這種才貌雙全任勞任怨善解人意還能扮演心靈導師的萬用助理,不管加幾k,真正都是她賺到。
趙晨曦半躺在床上看著還未出版的翻譯小說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叮”。
她順手拿起來,一看,是李維陽傳來的line。
玫瑰姐在做什麼?他寫道。
她正在還文債呢!身為知名作家,幫新書寫推薦序是必不可少的應酬,而一向認真慣了的她總習慣把整本書看完之後才開始做“負責任推薦”,所以即使是回家過年,她都幫自己安排了功課。反正回家她也寫不了東西,不如把這時間拿來看本新書。
在盡孝呢。
她卻是這麼回他。除夕夜守歲,是幫父母添壽。連過年都在工作,說出來只會讓人笑她工作狂。
玫瑰姐好孝順呢!他回。
彼此彼此。
都快十二點了他還沒睡覺,不也是在守歲嗎?
一會兒以後,他又回傳——
玟瑰姐這兩天過得好嗎?
好啊!一整個在養豬……
過年就是她最放縱自己身材的時候。昨天小年夜在家吃爸媽煮的家常菜,今天除夕一家人又到餐廳吃年夜飯,再加上客廳茶几上花團錦簇的糖果盤,每天睜開眼就是吃吃吃……
好想看看玫瑰姐現在的樣子。他又寫。
再三天,三天后絕對讓你去收驚。
他傳來一個驚嚇的表情。她回他一個大錘子。
玫瑰姐,你今夭看星星了嗎?他又傳來。星星是一串一串的嗎?
想起那個一起吃火鍋的晚上,想起他如星星般閃亮的眼睛,她的心跳驀地亂了一拍。
沒,我已經窩在棉被裡了。她回得有點手忙腳亂。天這麼黑,風這麼大,她已經過了愛作夢的少女時代,還是賴在溫暖的被窩裡比較實在。
那你想看星星嗎?一串一串的星星,現在很少看見了……
唉!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就是小弟弟和老女人的差別,他還有少男心呢!她現在只懂得“浪漫”兩個“字”怎麼寫。一個浪,一個漫。
明後天吧!明後夭我會看看。你知道,除夕夜一過就是放鞭炮的時候,等會兒鞭炮一點起來,霹靂啪啦,滿天煙硝……
她沒臉說實話,畢竟星星的事是她提起的,沒想到他還放在心上。他這麼認真,她也不好掃他的興,只好找個藉口敷衍過去。
那真可惜了,玫瑰姐這是入寶山空手回呢……今晚的星星,和明晚的星星會一樣嗎?
看到他傳過來的訊息她有點傻眼,他不會是要逼她現在就出去看星星吧?正想著要怎麼閃躲時,他又傳來了新訊息——
一串一串的星星,是這樣嗎?
接著是好幾張照片。高解析度的照片捕捉了特別璀璨的星空。
她一張張看過,不由得讚歎他攝影技術的精良。她不知道拍星星需不需要什麼特殊的裝備或技巧,不過她猜想,這應該不是手機拍得出來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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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2:35
第二十三章
她看著這些照片,有點感動。所謂的“數大之美”就是這樣吧!記得讀書的時候讀過徐志摩的文章,徐志摩說到“一天的繁星,千萬隻閃亮的神眼,從無極的藍空中下窺大地”,那時沒什麼感覺,現在,倒是可以領略一二了。
這是哪裡的星星?很美。
她發出訊息。很好奇身在北部的他,在哪裡拍到這種畫面?
他沒回訊息,倒是又傳了一張照片給她。
照片一樣是由下往上拍的角度,不過照片上除了有星星外,還帶到了一棵龍眼樹,一個突出的遮雨棚,構圖很糟,看起來像是一張拍壞了的照片。
可是她卻被這張照片電到,因為——
這是她看了很多年的景色。
她立馬從被窩裡跳出來,拿起擱在床邊的運動外套一套,就往外面沖。
“這麼晚去哪裡?”客廳裡看著電影台守歲的老爸問她。
“有朋友在外面……”她急急道,在玄關處隨便趿了一雙球鞋。
“多穿點外面冷……”
老爸的聲音已經被她遠遠拋在後面。
她伸手按大門門鎖,門鎖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卡”。不知是因為室內外溫差太大還是什麼原因,她一顆心跳得砰砰作響。在打開大門前,她用手順了順淩亂的頭髮。
大門打開,她卻沒在第一時間看到他,她忽然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龍眼樹、透明採光罩,臺灣很多地方都有啊。
不過一踏出家門,她所有的疑慮就一掃而空了——他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一手拿著相機,一手拿著手機。或許是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回過頭來,視線正好對上她的眼。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趙晨曦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仿佛是一瞬間,也仿佛是一輩子,她就站在那兒看著他,再也跨不出一步。
直到他向她走過來。
“玫瑰姐……”他開口喚她,面上有微笑,也有抱歉。
她從愣怔中回神,有點艱難地開口:“你怎麼會來?”
“來看星星。”他臉上只剩溫柔笑意。
“我以為……”她頓了一下,故意裝生氣道:“你是來看豬。”
“豬在哪裡?”
他配合地左顧右盼,然後他們一塊兒笑了。
笑完之後,他的眼神還是溫柔地鎖著她,讓她的心又亂跳起來。
“除夕夜,你怎麼還在外面亂跑?”她用言語填補這令她心慌的空白,“爸媽都不管你嗎?”
“我爸媽去國外旅遊了。”
“又去旅遊?”她納悶,他爸媽怎麼三不五時都在旅遊?雖然近幾年利用春節假期出國旅遊的人確實愈來愈多。“你怎麼不一起去?”
“我走不開。”
她立刻想,不會是因為她只放他五天假的關係吧?“你要去玩可以跟我說,我這邊很有彈性的……”
“不是這個原因……”他停了好一會兒,似在猶豫,然後像是下了決心般把話說出口:“是因為‘她’在這裡。”
她?她很快便聯想到“她”是誰。毫無疑問的,就是“花枝”。
她忽然覺得松了一口氣,雖然,也有一點小失落……
不過,沒關係的。她告訴自己,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晚上,孤伶伶的他會想到來找她,表示她在他心中,也有著跟朋友、甚至是家人一樣的重要性吧!這與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一樣的,她也在不知不覺中依賴上他了……
不過,似乎有人不這麼想啊!他的目光忽然投到她身後,她下意識隨著他的目光轉頭,然後看見了她媽,用著難掩喜色的神情拿著一件羽絨衣出來——
“你爸說冷了,叫你穿上。”她媽把羽絨外套遞給她。嘴巴是對著她說話,一雙眼卻貼到了李維陽身上,如X光般能照見五臟六腑的眼光已對著他拍了又拍。“這位是……”
“是我助理。”她立馬道,怕李維陽被她媽搞得輻射過量又連忙補充:“工作上有點問題,所以來找我溝通。”
“喔。您貴姓?”她媽完全忽略她的明示。
“我叫李維陽。”李維陽十分有禮貌地道:“伯母是晨曦的媽媽?”
聽李維陽叫她“晨曦”,趙晨曦心裡一驚,不可思議地轉頭看他。她媽這次倒是聽懂了他的暗示,臉上開了一朵可以名之為“愈看愈順眼”的花——
“是李先生……”
“伯母叫我維陽就好。”
“好,維陽……”她媽喜孜孜地咀嚼這個名字,然後像考據學家般嚴謹地跟李維陽確認:“你的陽是太陽的陽嗎?”
“是。”
“哇!這個名字,跟我們家小曦兒倒是有緣。”
“小曦兒?”李維陽眼裡放煙火。
“就是晨曦啊!從小我們都叫她小曦兒。”
“小曦兒嗎?”李維陽笑彎了眼,興味十足地重複:“小曦兒、小曦兒……”
看他叫得不亦樂乎,趙晨曦忍不住用眼睛放飛刀。正興致勃勃的李維陽中了眼刀,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改口:“有點拗口……”
“多叫就習慣了。”她媽重新幫他充氣,臉上的笑滿得都要溢出來。“外面冷,維陽進屋裡來坐嘛!”
李維陽還沒開口的,趙晨曦已經搶在前面:“人家沒有那閒工夫啦!都半夜了,人家爸媽還在家裡等兒子回家過年呢!”
她媽像是忽然清醒過來,問出跟她剛剛一樣的問題:“對駒,這個時間你還沒回家,你爸媽應該很擔心了。”
“是啊!如果不是重要公事,他也不用特別跑這一趟。”趙晨曦直接接管所有發言權。
“唉呀!那我們小曦兒真是對不起你,還有令尊令堂了。”她媽不知是信了她的話還是借題發揮,又忙著跟李維陽抱怨:“我們小曦兒就是個工作狂,當作家應該時間很多的啊!她一年也就寫那麼一本書,可是連家也不回,真不知道她那麼多時間都幹什麼去了,還什麼‘愛情教主’咧,馬上都三十了,自己還沒個物件……”
“媽!”趙晨曦急得跺腳。在助理面前抱怨這些,她還有沒有威信啊!
“你是她助理出,常常見面呴,我們小曦兒就麻煩你了……”
“媽!”趙晨曦就差沒把柏油路面蹬出個洞。
“人家他是你助理,我拜託他關照關照你也沒錯啊!”她媽對著她一臉無辜,對著李維陽卻是笑得連嘴巴都合不攏,“好啦我不打攪你們。維陽如果覺得冷了,歡迎隨時進屋來坐喔……”
她媽叨念著回屋裡去了。終於送走她媽,趙晨曦呼出一大口氣——
“這就是婆媽。”
她真無奈。她就是怕被催婚才不敢回家,每次和家裡通電話,只要一觸及這話題她便顧左右而言它,她媽被她閃了幾次閃得不愜意,已經學到不該問的問題不要問。沒想到今晚一見到李維陽,她媽不但故態復萌,還變本加厲……
“我可以理解。找物件這種事,總要自己有意願才行嘛。”
聽李維陽這麼說,她倒是愣了一下。看他剛剛聽她媽抱怨聽得就差沒舉雙手雙腳贊成,怎地她媽一走,他立刻改變立場?喔,是了,他又在運用“心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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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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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2:48
第二十四章
只是這時候再表態支持她,也太矯情了。他大概忘了,剛剛把她媽搞得像是吃了興奮劑的人可是他……
“你為什麼要在我媽面前叫我晨曦?”她跟他算帳。
“我以為,這樣比較禮貌。”他一臉“大人冤枉”的表情,只是看不出是真的還是裝的。“在伯母面前,我可以叫玫瑰姐老闆嗎?就是平時我也不叫你老闆的。叫玫瑰姐,那是你的筆名,伯母聽著一定很不習慣……”
“那……”她原想問他“那為什麼不叫晨曦姐”,想想又覺得加不加“姐”字好像也沒什麼差別,她媽要一廂情願,李維陽就是叫她“祖媽”大概也阻止不了。
“那……我要回去了。”她決定用行動來中止她媽的幻想,只是對他有點抱歉,他跑了這麼遠來找她,她卻只跟他說了幾句話。
“好。”他輕輕點頭,沒有任何異議或不甘願,伸手從她手裡拿了她的羽絨衣,走到她身後,幫她披上。“玫瑰姐別著涼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隔著兩層外套,她覺得他似乎抱了她一下。他的氣息綿密而溫暖地包裹了她。她吸進的,是他的味道;她感受到的,是他的溫度……
她覺得呼吸困難、全身僵硬,就這麼被他固定住了,腦中一片空白。
“玫瑰姐快進屋去吧。”他幫她披好了外套,走到她身邊,輕笑道:“再不進去,伯母要掛心了。”
她傻傻地看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但此時他剛好背著路燈,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中,她看不真切……然後想起他是心有所屬的,忽然有點難為情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想太多了。
“那我回去了。”她雙手拉了拉羽絨衣裹緊自己,“你也快點回去喔。”
他輕輕點了一下頭。她送他一個微笑,邁開腳步。
“新年快樂!”在她進門前,聽到他對她喊。
她回頭,看到他還站在原地看她,忽然有點不放心,又跑向他——
“怎麼還不走?”
“等玫瑰姐進去了我就走。”
“真的哦?”她有點懷疑。
“真的。”他向她保證。
“生日……不,新年快樂。”她尷尬地笑了,朝他扮了一個鬼臉。
他被她逗笑了。“快回去吧!”
她很快跑回家,開門的時候差點沒撞到老爸。
“欸你朋友走啦?”老爸手上拿著一串鞭炮。
“要放鞭炮了?”她不答反問。
“送舊迎新。”老爸很體貼地不追問,逕自拿著鞭炮到外面掛好。“還有一分鐘喔,你要不要躲起來?”
她一向怕那聲音和味道,忙不迭地跑回樓上房間。剛捂上耳朵,鞭炮聲就響了起來,霹靂啪啦、霹靂啪啦……
鞭炮響過,舊的一年算是徹底過去了。她拿起手機,一如去年,短短的時間裡,手機裡已湧入大量的拜年訊息,扣除商業和宣傳性質的,有來自出版社的、經紀公司的、文友的、親戚的,特別的是,今年還多了楊詠梅和懷昭的……
懷昭哪會傳line呢!當然是楊詠梅幫他傳的。一張懷昭的噘嘴萌照,配上“乾媽,啾一個”的字幕,讓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開始忙碌地回傳,“已讀不回”是罪過也是傲慢……等她把能回的都回完,已經快淩晨一點了。
她把手機關機,以防再有人回傳——傳一次是禮貌,傳兩次就要看交情;若真有交情,也不至於因為幾小時不聯絡就傷了感情。她走到窗戶旁邊,準備拉上窗簾睡覺,視線不經意往樓下一掃,卻嚇了一跳——
Sunny怎麼還沒走?
她連忙從樓上跑下來,爸媽都已經回房睡覺了,整個家裡一片漆黑。她躡手躡腳溜出家門——
“Sunny,”她壓低聲音喚他,“你怎麼還沒走?”
看到她又跑出來,他面上有著難掩的驚喜,又有點尷尬。“呃……我剛剛拿起相機要拍的時候,突然就放鞭炮了,滿天煙塵,我還在等煙塵散去……”
她抬頭看天,卻看不見什麼煙塵,不知道是不是攝影的人對拍攝環境的要求比較高。“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到可以拍的時候……”他答得含糊。
該不會是天亮吧?天亮他拍得到星星她就佩服他。“你是幾點的車票?”
“早上六點……”又補上一句:“人家也要過年。”
這幾年她雖然都在小年夜就提前回家,但她想就算是過年也應該是有車的吧?不過大年初一早上六點也是過年啦……
“那你剛剛怎麼不說?”他說了,她至少可以請他進屋坐。
“我本來就打算通宵拍照的。”他又補上一句:“美景需要耐心等待。”
她再一次抬頭看天,他們這裡的天空是比較清澈,星星是比較燦爛,但有美到讓他這麼流連忘返嗎?忽然想到該不是她媽剛剛的態度讓他嚇到不敢進屋了吧?也或許是他不想讓她尷尬……“真的?”
“真的。”他語氣特別地堅定。
他愈堅定,她愈覺得這話不盡不實。可是把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他隨身行李就只有一個相機側背包,看起來真的不像是打算在外住宿的模樣。
好吧!如果他真的這麼賞識她家鄉的景色,那她也該盡盡地主之誼,捨命陪君子。
“我知道有個地方,視野比較好。”她道。
他果然眼睛一亮。“哪裡?”
“這附近有個農業改良試驗場,種了一堆植物,養了一批禽獸,平時也都開放給我們這兒的裡民散步休閒,那裡地勢比較高,環境也開闊些。”
“過年不關門嗎?”
“熟門熟路的人是關不住的。”她朝他俏皮一笑。
她帶著他從巷子裡穿出來,經過裡民活動中心外的空地,空地上停了幾部車。
其中有一輛藍色進口車,讓她一看到就怔了一下——
“哇!現在我們這裡的民風也這麼不淳樸了?”
“怎麼說?”他問。
“你看那部車啊!起碼六百萬起跳吧!”
他瞥了一眼,嘴角有點抽動。“可能是……別人送的……”
“我看是中樂透吧!”她搖搖頭,“買這種車根本就是炫富啊!不知背了多少貸款在身上……對了,我想起來,那天在醫院停車場我也看過同一輛……”
“是這個方向嗎?”他越過她,加快腳步走到岔路口,準備往右轉。
“不是。”她連忙趕上把他抓回來,“是左轉。你方向感不大好喔,右轉又會回到我家的方向。”
“是喔。”他傻呼呼地對她笑,笑得有點尷尬。
“我今天才知道你方向感不好,”她覺得奇怪,“一般來說,會開車的人方向感應該都不差。”
他笑了笑,沒再說話,乖乖地跟在她後面。約莫十分鐘,他們上了一條水泥小路。
“這裡是農業改良場的後面,平時貨車都從這條路出人後門,我們從草地上穿過去,鑽過鐵絲網就可以進入改良場。”
“玫瑰姐多久沒來了?”他的視線投向山坡,樣子看起來不大放心。
“嗯,去年回家時還有來過。”想是“鑽過鐵絲網”嚇到了他,“你害怕嗎?”
“不會。我是擔心玫瑰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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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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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3:00
第二十五章
“放心啦!這是我的地盤。”她說著已經邁開步伐,邊走邊道:“那個鐵絲網有塑膠包覆,不會刮傷人的……噢!”
她不小心踩到石塊,腳下滑了一下,李維陽很快抓住她膀子。
“扭到了嗎?”他急問。
“沒有。”她有點尷尬,“太黑了,沒注意……”
“我走前面好嗎?”他問:“就是上去是嗎?”
“嗯。”她點點頭,讓他到她前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在黑暗中,他牽著她慢慢往上走。到了有鐵絲網的地方,李維陽先把包包放進去,自己鑽過去,然後再等她過來。
一路上,趙晨曦的心一直撲撲撲跳個不停,既緊張又興奮。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半夜三更跑到農業改良場來。她從來就不是冒險的個性,今天卻不知怎麼搞的,竟跟李維陽做出了瘋狂的事。
他們在樹林間找到一塊視野不錯的平地,李維陽拿出腳架,調整相機的光圈、快門。趙晨曦看他一副專業架勢,不由得佩服。
“攝影真的不是你專業?”她問。
“不是。”他邊對焦邊道:“只是興趣。”
“可是你拍的相片很美。”
“那是因為相機好。”他隨口道:“一部好的相機,只要學會操作技巧,就是新手也能拍得很好。”
“好的相機?很貴吧!”她滿好奇他月領30……不,這個月開始是35k,如何滿足這種高級興趣。
“也還好……”他忽然住了口,坐到她身邊。“要拍了。”
他按下快門線。
照片拍完後,他們一起檢視,她覺得照片拍得好極了,他卻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又拍了好幾次。
“回去還是得後制。”他看了看後面拍的幾張照片,然後開始收器材。
“不拍了?”
“今天應該拍不出星軌,拍到這裡就好了。”他收好器材,與她並肩而坐,仰首看著天空,笑道:“郊外攝影常有狀況發生,有時是環境,有時是器材,所以一旦遇到突發狀況,我們也只能兩手一攤,然後用眼睛來記錄美景了。”
“還有用心吧!”
他點了點頭。“對,存在腦海中的記憶,永遠不會褪色。”忽然轉過頭面向著她,“我想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晚上。”
她的心猛跳一下。在黑暗中,他臉上的表情她看不清楚,但他溫柔的聲音直接穿透她的心,讓她有點心慌。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敢探究,忽然覺得自己今晚的行為輕率了。黑夜與星空,是屬於情人的;而他和她……
太尷尬也太危險了。
“你今晚為什麼不去找她?”她一開口,就劃下界線。
“嗯?”他似乎回不過神來。
“你既然是為她留下,為什麼不去找她?”不管他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她就是執著地當個白目,追問到底。
“嗯……”他停了一會兒,聲音帶著些遲疑:“我怕太冒昧。”
“怎麼會冒昧?”聽到他的回答終於讓她松了一口氣。他怕冒昧所以不去找“她”,卻不怕對她冒昧……她覺得自在了些。“你連除夕夜都想著她,她知道了一定很感動。”
“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頭。
沒錯,她可以跟他打包票。今晚對他產生的錯覺,就是從她開門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連她這浸淫愛情課題多年的愛情教主都能被他弄得心頭小鹿亂撞,他要用這招去把妹,肯定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他的聲音帶著透了一口氣的安心。
“可是不能只給我知道啊!”她雞婆地幫他想招:“可惜除夕要再等一年了……啊!沒關係,今天是初一,你就在她家外面等著,等她出來,你可以第一個跟她拜年。”
“嗄?”他的聲音充滿懷疑。
“別嗄。這會讓她驚喜,女孩子都很吃這一套的。”
“所以,玫瑰姐有經驗了?”他忽然反問她。
她被他問得措手不及。事實上她這種經驗不多,不過還是有。
“別看姐現在老了,以前也是有人追姐追到班上來。”她只想著要延續話題,不小心說出以前谷哲安追她的陳年往事。
“哇!”他果然很感興趣,“是怎麼樣?”
“也沒什麼……”
“說嘛說嘛,我正好學習學習。”
“追女孩子要靠心,不是靠招數。”她導正他的觀念。
“但光有心也不成的,是不是?”他笑道:“能讓像玫瑰姐這麼難追的女生留下印象,那招數肯定很厲害。”
“我不難追的……以前。”跟谷哲安分手後她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如果她當初難追一點,谷哲安是不是會愛她愛得久一點?太容易到手的東西往往都不會珍惜……“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就是驚喜和虛榮而已。”
“玫瑰姐愈說我愈好奇了,跟我說嘛!”
“好吧!”她聳了聳肩,雖然覺得有點三八,但內心有個聲音催促她說下去,大抵一個人想要炫耀的時候都會出現這種矛盾情結吧!“大一下的一堂必修課,有一個外校的學長在上課的時候直接闖進我們班,坐在我旁邊的位子上,在我們班一起上課。”
“喔!這位大哥真的滿敢的。”
“是啊!那時全班都睜大了眼睛看,也像你這樣‘喔喔’地叫了好半天。”她笑著,沉浸在虛榮的回憶裡,“其實在那之前,我跟他只見過一次面,在我們系與他們系的跨校辯論賽上,他大二,是他們隊的主辯,也是當天的最佳辯士。”
“玫瑰姐也很厲害耶,大一就代表系上打辯論賽了。”
“是啊!雖然最後我沒拿到最佳辯士,但吸引了他的注意,所以他藉口旁聽找到我們班上來,而且直接坐在我旁邊。你知道大學生上課大部分都是搶後面的位子,我卻是習慣坐在最前面,所以當他大剌剌地坐到我旁邊時,大家都知道他的來意了。”
“所以玫瑰姐就跟他在一起了?”
差不多是這樣,谷哲安應該是在那一天就籠了她的心,不過就這麼承認也太沒面子了……“姐沒有那麼不矜持好不好。”
“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後來?後來不就是約會、吃飯、牽手、擁抱、親吻……趙晨曦忽然發現,如果不是谷哲安劈腿了,她的戀愛跟別人比起來也沒什麼不同。但奇怪的是,在相愛的那兩年中,就算是平凡無奇的生活瑣事,也讓她覺得特別。
“你今天特別好奇。”她拒絕回答,沒臉跟他交代戀愛細節。
“其實我對玫瑰姐一直都很好奇,現在只是誠實地表現出來而已。”他笑道。
“喔……”她拖長聲音,配上一個老謀深算的笑。“既然你對姐誠實,那姐不妨也誠實地告訴你,姐對你的暗戀也十分好奇。”
“喔。”他果然頓了一下。“所以……”
她就知道這一招可以擋住他的好奇心。“恐怖平衡,你聽過吧?”
“恐怖平衡?”
“對,就是秘密交換,一個換一個。”她猜他一定不肯,笑得穩操勝券。“這樣在你洩漏姐的秘密時,姐也可以把你的秘密在網站上昭告天下”
作者: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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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3:11
第二十六章
“這樣對玫瑰姐不公平吧?”他卻笑了,“社會大眾不會關心路人甲的秘密。”
是沒錯,不過她也只是要嚇嚇他而已。“你別忘了,還有兩千萬的合約。”
他點點頭。“真的很可怕……”她正得意,卻聽他道:“那開始吧。”
換她嚇到。“真的?”
“是啊。”他篤定點頭。
“是你說的,不要後悔。”她被他激起鬥志,“輪到你了。”
他愣了一下。“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少來,一開始就走奧步。”她不讓他賴皮,“姐剛教了你一招,你也說說你為那位小姐做了什麼。”
“我都還沒告白的,能做什麼?”
“你既然喜歡她,不會只停留在想和說吧?”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說道:“嗯,我有保留她的東西……”
她愣住。“什麼東西?”
“她不需要的東西……”
她愕然。“扔掉的東西?”
“嗯有的是……”
她嚇壞,腦裡浮現的是他家中垃圾滿坑滿谷的景象……“你媽准嗎?”
“她當然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他笑得靦腆又得意。
她真的覺得他需要心理輔導。愛一個人,愛到連她的垃圾都視作寶嗎?“你可以告訴姐,那個女人好在哪裡嗎?”
“那玫瑰姐為什麼喜歡那位大哥?”
是,輪到她了。她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回道:“我不知道。”
“是嗎?”
“真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谷哲安經常拈花惹草,她理智上知道這個男人不可靠,卻一再原諒他;現在回想起來,她想她八成是被他下蠱了,不然怎麼這麼大愛?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沒再追問。
“你呢?該你回答了。”她可不許他打混,“你喜歡那個女人什麼?”
“聰明。”他答得肯定。
“少來,男人是視覺的動物。”她吐他槽,“聰明看得出來嗎?”
“嗯,”他卻點頭,“在被她的聰明吸引之前,我還沒見過她。”
“但她一定是美女。”
“她是很美,”他笑著,眼中流露欣賞和以她為榮的光彩,“不過不管她美不美,在我眼中,她都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這話若是由別人口中說出,她又要嗤之以鼻;但是他說,她信。
畢竟他可是用了十年來證明他的“獨一無二”。
“世上若真有這種才貌雙全的女人,那也算難得。”這種類型的除了她,世上也不多了吧?
他沒接話只是笑,笑得像是心裡藏著某個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一會兒道:“輪到我問了。”
“你問。”
“玫瑰姐為什麼會用我當助理?”
她愣了一下。這問題也太跳tone了,他們現在不是在互爆情事嗎?“為什麼“因為在我之前的兩個助理,都是女的。”
“嗯,沒錯,當初用你,確實也讓我掙扎了一下。”她實話實說:“因為男助理真的很不方便,但是你的考卷實在答得太好了,讓我覺得不錄取你很可惜。”
“只有這個原因?”
“是啊,”她點點頭,隨即壓低聲音,透露秘辛,“其實當初看你考卷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同志。”
“真的?”他驚訝。
“是啊!不然怎麼會這麼懂女人的想法。一般男女的思考是很不同的。既然是同志,那就沒什麼關係了,同志是異性最好也最微妙的朋友。”
“那現在怎麼知道我不是?”
“那你是嗎?”
他笑了。“所以玫瑰姐真的只是因為我寫的答案就錄取我?”
“是啊!不然還有什麼?”她有點奇怪,不知他何以對這個問題如此執著。
“我以為是因為我的美色。”他一本正經道。
她大笑,第一次發現他也會自吹自擂。“這你絕對可以放心,姐是選助理不是古代帝王選妃。”
他笑著點了點頭,不再問了。
“所以,換姐問了。”
“好,不過還有什麼可以問嗎?”他苦笑,“我這邊的資本,也不太多的。”
應該也是,他連告白都沒有,確實也沒太多東西可說;但有個問題,對她來說卻是非問不可——
“你曾說你的暗戀是‘不倫’,姐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不倫。”
他考慮了一下。“她是我哥的女朋友。”
“你哥的女朋友?”她直覺反應,“是你嫂子嗎?”
“不是,他們分手了。”
“那是哪裡不倫?”她有點驚訝他的“傳統”,“他們都分手了,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了。”
他點點頭,卻沒有特別歡喜的模樣。她揣摹他的心情——
“你是怕他們上過床?”,
“不是。”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尷尬,“就算是這樣也沒有關係。”
“真的?”
他點頭。“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都會想為他付出一切。”
他的話又感動了她。“既然如此,你還在等什麼?她現在有物件了?”
他搖搖頭。
“那為什麼還不行動?”
“因為……”他停了好久好久才道:“我怕她還沒忘記我哥。”
她真的被他打敗。“他們不是都分手了嗎?感情這種事呢,是此消彼長的,你用你的愛把她包圍,”她做出個雙臂環抱的動作,“其它人的愛就進不去啦!”
“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阿莎力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姐以愛情專家的身份向你保證。”
他轉過臉看她,不知是否因她的鼓勵而感動,看著她的眼中有星星在閃動,閃得她有點頭暈。默默地,她放下剛剛太有義氣的手臂,然後以蝸牛的速度不聲不響地慢慢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在移動中,她忽然覺得關於剛剛那個錄取他的問題,她應該再加一點補充說明——
如果早知道他有這樣的“美色”,她是絕對不敢錄用他的。
“是,梁老闆,不好意思還麻煩您打電話來,不過您知道,我一向不出席與藝文無關的餐會……是,我知道,麻煩您跟對方說,我真的很感謝他們的看重,不過這不在我的生涯規畫中……”
李維陽手上敲著鍵盤,卻是拉長耳朵在聽趙晨曦講手機。
“是,真的麻煩您了,萬分感謝。”
趙晨曦切斷手機,走了回來。李維陽連忙收回耳朵,兩眼緊盯電腦螢幕。
“哈!笑死人了——”不同於剛才的謹小慎微,趙晨曦大剌剌地往李維陽旁邊一坐。“梁鴻波說有個國外的塑身衣品牌要進軍臺灣市場,推了一個叫什麼‘玫瑰儷人’的系列,想找我拍廣告。”
“塑身衣……”
“好笑吧!”趙晨曦自己先笑兩聲,“就算姐是馬甲愛用者,也不用昭告全天下我有在穿啊!一個女文青穿著塑身衣在電視上搔首弄姿,你說這像話嗎!”
“所以玫瑰姐不打算接拍?”
“當然!不說那跟姐的形象不搭,姐過完年重了五公斤,能上電視嗎?”
“所以如果減掉這五公斤,玫瑰姐就會拍了?”
“怎麼可能!要姐穿那東西上鏡,姐自己就克服不了心理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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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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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3:36
第二十七章
“如果不需要穿呢?”李維陽認真道:“現在有些廠商,需要的只是‘形象代言人’。”
趙晨曦奇怪地看著他。“Sunny,你那麼希望我接拍嗎?”
李維陽愣了一下。“不是。我是希望玫瑰姐不要接拍。”
換趙晨曦愣了一下,他這還是第一次對她的工作有意見。“放心,姐不會利慾薰心。”她跟他保證。
他看似放心地對她笑了笑,繼續回到電腦上,幫她給讀者回信。
看他埋頭苦幹的模樣,趙晨曦有點心虛,也有點小得意。現在幫讀者解惑的工作,已經全部落到他這助理頭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要搜集整理下半年的新書資料,還要準備未來一整年通識課的教材,實在是分身乏術呢!
雖然,在他之前的助理,沒有一個做過這份工作就是……
唉!要怪也只能怪他太優秀,將心法運用得那麼純熟,她這當師父的,不讓他發揮發揮,人家要說她不識賢愚呢……
趙晨曦用眼角餘光瞄了瞄李維陽,在心裡偷笑,一臉正經地找出存在notebook裡面的檔案,開始籌備她下半年要出版的新書。
她有個資料夾是專門用來儲存靈感的,每次有心得或感觸時她就把句子往裡面丟,檔名是以類別來分,而這些分類,也常會成為新書書名的“原型”——只是原型,因為真正出版的時候,書名都被出版社給美化了。
像她的第一本書,她原本取的書名是《愛情,別一廂情願》,出版社距她討論後,改成了《只想和你在一起》,那時她才真正見識到出版社的專業,明明就是一樣的意思,但換個說法,似乎就變得溫柔浪漫了。
事實上,書的內容是犀利的,聰明人大多都有這種一針見血的功力,特別是她還受過感情的創傷,當然不可能寫出太溫柔的東西;但或許是因為書名造成的先入為主印象,內容的反差反而讓讀者有了驚喜。
不過這一次,她倒是認真地想寫出一本溫柔的書,至少是歡樂的書,一本教人去愛、勇敢追愛、即使受傷了還是要愛的新書。而這些,毫無疑問是李維陽給她的靈感。在她的資料夾裡面,除夕到初一那個晚上的並肩夜話,給了她不少啟發;至少,讓她發現這世上還有人站在愛情的門外,需要她去推一把……
連著三天,她都忙著整理資料、構思新書,直到梁鴻波又打電話來
“這樣嗎……真的……那真不好意思……是,我也覺得……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謝謝您。”
她切斷手機,有點無奈。李維陽外出買便當,等他買完便當回來,她跟他一起吃著有機便當,說起這件事——
“梁老闆說,那家塑身衣公司訂了我一千本書,捐贈各大學圖書館和系所。”
李維陽停下筷子。“所以?”
“梁老闆說,對方想請我見個面吃個飯,看我什麼時候有空。”
“二十萬,”李維陽面無表情,“玫瑰姐的飯局價碼二十萬。”
“嗯?”
“一本三百,大宗訂購打六九折,一千本去零頭,總共二十萬。”
趙晨曦把筷子“啪”的一放!“你需要說得這麼難聽嗎?”
李維陽也把筷子一放,不過沒像她一樣搞出像拍驚堂木的聲音。“是玫瑰姐說的,飯局價碼外流,被人知道很丟臉。”
是,這是她說過的話,可是這不一樣啊!“Sunny,我去吃這頓飯是為了禮貌,人家公司誠意十足,我就算不跟人家合作,總不成連道理都不懂。”
“要表達誠意一定要吃飯嗎?”李維陽繼續垮著臉,“書局裡有各式各樣的謝卡,玫瑰姐需要我去幫你買,你寫張謝卡給對方,親筆簽個名就成。”
趙晨曦哭笑不得。“Sunny,我是暢銷作家沒錯啦!但我沒自大到以為自己簽個名就值二十萬。”
“所以二十萬是飯局價。”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她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第一次發現聰明人要嗆起人來,真能把人嗆到窒息。
“玫瑰姐才奇怪,”李維陽不高興,“玫瑰姐賣得最差的一本書都還有十萬本的銷售量,一千本,不過是區區的百分之一,就這樣也值得跟對方吃飯?”
“Sunny你不知道,現在市場不景氣,能賣兩千本就算是暢銷書了……”
“可是玫瑰姐的新書到年底已經賣出了七萬多本,而且還在熱賣……”
“所以對方一口氣訂了我一千本書是很大的人情,我不能白白接受人家的。”
“那把錢退給他,”李維陽霸氣道:“我出。”
趙晨曦傻眼。“不是錢的問題。”怕傷他自尊心,不好意思問他怎麼出。
“只要玫瑰姐不去,我就是賣血也會把這筆錢還他。”李維陽補上一句。
趙晨曦真無言了,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特別的不理智。
“Sunny,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她設身處地站在他的立場想,雖然她完全找不到立足點,“不過就是吃一頓飯而已,我什麼都不會答應。”
“有一就有二。”他嘴巴雖然這麼說,但態度已緩和下來,看著她的眼睛裡流露的與其說是激動,毋寧說是擔憂。
他擔憂什麼?怕她吃虧嗎?如果是這樣,那很容易解決的。“那你陪我一塊兒去不就成了?有你陪著我,對方想幹什麼也不行的不是?”她提議。
沒想到他硬得很。“我不去。”
她真火了,她都低聲下氣跟他保證兼安撫了,他還這麼固執。
“隨便你!”她也氣得搖下這句話,晚上就給梁老闆打了電話,敲好時間。
連著兩天,他們沒再談這事,一切如常,趙晨曦想李維陽也許已經想通了,知道要體諒她的難處,所以到了約定的那天,臨出門前她徵詢他的意見:“要不要跟姐一起去?”
他眼睛盯著電腦,看也沒看她。“我要給讀者回信。”
真是反了!到底是誰的讀者!她每個月付35k給他,連要他開個車送她都這麼難……
她乖乖地摸摸鼻子,出門去招小黃。
趙晨曦在法國餐廳門口下了車,梁老闆已經在那兒等她——
“嗨!玫瑰!”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交通有點打結。”她笑著向梁鴻波頷首。
“沒等沒等!時間剛剛好,這一帶交通本來就亂。”梁鴻波又張望了一下,“Sunny沒送你來?”
“他今天休假。”她真沒臉說她叫不動他,想到他就讓她烏雲蓋頂。“薇若琳的代表來了嗎?”“薇若琳”就是那家塑身衣公司。
“來了,半小時前就到了。”梁鴻波一臉喜色,“今天來的是他們集團的亞洲區品牌行銷經理,公司高層,年紀輕輕,一表人才……”
趙晨曦對梁鴻波“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的讚美有聽沒有進。當經紀人的,嘴上功夫都很了得,只是聽到對方等了她半小時有點內疚。“那真是抱歉。”
“不不不,不用抱歉,也是這附近停車位不好找,Jeremy怕停不到位子才早來了。他說寧可他等,也不能讓玫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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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3:42
第二十八章
“經理叫Jeremy?會說中文嗎?”趙晨曦有點兒擔心,她的英文已經八百年沒用了,如果要用那殘破不堪的英文來下飯,那她這餐飯肯定會吃得消化不良。
“會。”梁鴻波立時會意,笑道:“Jeremy是臺灣人。”
趙晨曦放心了,又問:“經理貴姓?”
“好像是姓穀,山谷的穀。”梁鴻波不確定道:“我應該沒記錯……”
聽到“穀”這個姓讓趙晨曦的心波折了一下,隨即想天下姓穀的人成千上萬,哪有這麼巧的事,也不需要太敏感。而且自己造孽不多,老天爺不至於要她天打雷劈吧?
不過,當那坐在高背沙發裡的男人站起來面向她時,趙晨曦立時就被雷劈到了。
怎麼可能?Jeremy,竟然真的是谷哲安!
在她僵硬地朝他跨著像在夢遊的步伐的時候,谷哲安一直站在原地帶笑看著她,直到她到了他面前,他伸出右手。“玫瑰小姐,久仰久仰。”
趙晨曦僵硬地伸出右手回握,連個苦笑都擠不出來。
“來,坐。”梁鴻波招呼趙晨曦坐下後,自己坐到谷哲安那一邊去。服務生送上功能表,趙晨曦還陷在狹路相逢的震驚中,完全有看沒有進。
“櫻桃風味嫩煎法國幼鴨。”谷哲安自作主張幫她點了,又深情款款地看著她道:“這道菜醬汁帶點酸甜味,是你喜歡的。”
趙晨曦看他一眼,沒作聲。梁鴻波有些驚喜。“原來兩位元認識?”
“以前見過,不過不熟。”趙晨曦搶在前面,谷哲安只是微笑。
“這樣就好了。”梁鴻波頗振奮,“既然認識,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招呼服務生開了一瓶紅酒。
梁鴻波擎起酒杯,對著趙晨曦:“這第一杯呢,我祝玫瑰新書大賣。”
趙晨曦聽梁鴻波提到她,只得舉杯啜了一口。“謝謝梁老闆。”
“其實我這祝福,也只是錦上添花而已。”梁鴻波笑道:“我們玫瑰一直都是暢銷天后呢!”看一眼谷哲安,只見谷哲安雖笑著,雙眼卻一直戀戀不捨地追隨著趙晨曦,心裡就明白了幾分。
“這第二杯呢,我祝‘薇若琳’業績長紅,在亞洲區市占率第一。”
“謝謝。”谷哲安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趙晨曦又陪著喝了一口。
“這第三杯呢,我要代我們玫瑰謝謝Jeremy慧眼識好書,嘉惠學子,現代學生很需要這一類的情感教育呢!”
“梁老闆這麼說就太客氣了,我才該代敝公司感謝玫瑰小姐,”谷哲安看著趙晨曦,笑意盈盈,“如果不是玫瑰小姐寫出這麼好的書,敝公司就是想嘉惠學子也無從著手啊!”
谷哲安真的是想做善事嗎?趙晨曦心裡不大舒服,對薇若琳的謝意都化作了懷疑——這未必不是谷哲安迫她見面的方法。九年前,在她決定跟谷哲安分手之後,她就不肯再見他,因為她怕自己心軟,她不想再被他傷害……
看梁鴻波和谷哲安都拿著酒杯等她,趙晨曦醒悟自己出神了,連忙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吃完了前菜,梁鴻波的手機響起,他走到外面去接聽;餐廳裡,只剩谷哲安和趙晨曦面對面。梁鴻波一走,趙晨曦便覺得不自在,所幸湯品即時送到,趙晨曦埋頭專心吃著湯裡用蝦泥做成的面疙瘩。
“晨曦……”谷哲安喚她。
趙晨曦抬頭瞄了他一眼,繼續低頭喝湯。只聽谷哲安又道:“你變得好漂亮。”
“謝謝。”她不帶情緒地回應。
“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你。”谷哲安單刀直入。
趙晨曦一聽上火。“今天是談公事還是私事?”
“看著你,我怎麼還談得了公事。”
趙晨曦瞪著他,她一直都知道他很敢,只是不知道過了九年他變得更敢。“那沒什麼好談的。”伸手抓起放在沙發上的包包。
谷哲安按住她的手,長腿一跨就坐到了她旁邊的沙發上。“別走。”
“谷哲安,這是公共場合,你不要亂來。”她警告他。
“只要你不走,我就不會亂來。”谷哲安一扯嘴角,送上一個壞壞的笑。“你知道,我臉皮超厚的。”
趙晨曦發作不得,只得忍下這口氣。谷哲安看她鬆開了抓住包包的手,便坐回自己的位子。
“谷哲安,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差勁!”趙晨曦忿忿道。
“我曾經很差勁,但我現在不會了。”谷哲安斂起笑容,一臉誠懇,“大學畢業以後我去了美國,在那裡讀書,寄情於工作,去年被挖角到‘薇若琳’,我之所以願意跳槽,就是因為想回臺灣,想再見你一面。”
趙晨曦不為所動。“現在見到了,你瞑目了嗎?”
谷哲安笑了。“見到了你我才發現我好貪心,因為我想跟你重新開始。”
趙晨曦一聽又上火。“憑什麼?”他連一句道歉都沒有,消失九年又出現,以為還能接上從前?
“如果我跟你道歉懺悔、下跪討饒,你會願意跟我重新開始嗎?”
“作夢。”
“所以這些就省了。”他皮皮一笑,隨即收了笑容,表情落寞地道:“道歉的話,九年前我就要對你說,只是你不肯再見我了。”
她是不肯再見他,聽同學說他在她宿舍外面等了一夜,她也沒有什麼感覺。
他經常性的劈腿,跟女生搞曖昧,她從信他到裝聾作啞到無動於衷,終於在他跟楊詠梅搞在一起的事被爆出來後,讓她再也忍無可忍。
“我知道過去我傷害你很多,因為我太幼稚、太缺乏安全感,但我真正愛的只有你。”他想握她的手,被她閃開,“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覺得幸福。”
“可是跟你在一起,只會讓我覺得不幸。”
“所以我更應該彌補你,用行動向你證明,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
在柔和的黃色燈光下,谷哲安磁性的聲音和添了幾分憂鬱的俊臉都十分動人,不過趙晨曦還記得自己受過的傷害。“那真不好意思了,我要的幸福你給不了。”
“那誰給得了?”谷哲安一點也不著急,“據我所知,這幾年你都是一個人。”
“你又知道了?”趙晨曦嘴硬,心裡卻虛。
“你每本書我都有買,從字裡行間,我可以讀出你的心情。”他笑得溫柔又帶著些心疼,“曦,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有我。”
“你真的很會自作多情。”趙晨曦否認,卻覺得挫敗。這就是作家,把自己私密的心情公諸於世,即使已經盡可能隱晦了,卻還是瞞不過熟人。
谷哲安被她罵了,卻笑得很愉快。趙晨曦真的很討厭他,也討厭自己。她明明就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在他面前卻表現得這麼無力……
谷哲安的手機發出簡訊聲,他拿起來看了看,點了一下又放回去。
“不回嗎?”她基於禮貌問他,不想在他心中佔有什麼特別的份量。
谷哲安笑了,樣子頗有點無奈。“原本我想瞞著你吃完這餐的,但我說過我要以行動向你證明……”他點出簡訊給她看,“梁老闆說,他有事先走了,讓我們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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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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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3:53
第二十九章
趙晨曦在心裡罵梁鴻波,他擺明瞭就是給他們製造機會;梁鴻波果然是個老奸巨猾,他們才說幾句話,就被他看出他們之間不單純……
不單純?趙晨曦在心裡冷哼一聲,她會以行動告訴谷哲安,他是一廂情願。
“如果你不打算再談公事,那這飯就沒有吃下去的必要。”她把話撂在前面。
“喔當然,身為‘薇若琳’品牌行銷經理,我鄭重邀請玫瑰小姐擔任敝公司旗下‘玫瑰儷人’系列產品代言人。”
“薇若琳就是Violin。敝公司成立的宗旨,就是想為女性打造如同小提琴般的完美曲線……”不知是她的恐嚇奏效,還是少了梁鴻波這中間人的關係,谷哲安一改輕浮態度,開始向她介紹起薇若琳的由來、願景、商品,還有想請她代言的系列。趙晨曦表面上維持著風度,但心裡清楚他都是白講,她不可能答應他的;別說原本就沒意願,現在沖著他,她更不可能答應了。
埋單的時候,她堅持各付各的,谷哲安拗不過她只得答應;離開櫃檯,谷哲安要送她回家,她說不必麻煩。
“這只是普通的禮貌。”谷哲安試圖說服她:“我喝了酒也不能開車,我們一起搭計程車,看著你回家我也放心。”
“不用,我助理會來接我。”她斬釘截鐵不留餘地。
“不用麻煩助理,我陪你回去就好了。”
“谷哲安,實話告訴你,”她被他搞得有點煩,索性往櫃檯前方休閒區的長沙發一坐,賴著不走,“我不會讓你知道我住在哪裡。”
“我遲早會知道的。”谷哲安嘴邊一抹笑。
“你要用什麼卑鄙手段知道那是你的事,不過那並不表示我現在就得告訴你。”
“你真的把我想得很差勁,”谷哲安歎了一口氣,“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
“對我來說最危險的人就是你。”她衝口而出。
谷哲安聽了這話,卻眼睛一亮,難掩喜色。她看到他的笑,就後悔自己說錯了話。
“曦,如果你堅持,我就不勉強你。”谷哲安讓步,彎下身子看進她的眼睛裡,一字一句認真道:“不過從明天開始,我會重新對你展開追求。”
終於趕走了谷哲安,趙晨曦卻沒有太多歡喜;與他僵持,耗費了她太多情緒能量。雖然今天表面上她取得了勝利,但在心中她卻覺得挫敗。
說實話,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谷哲安,雖然這些年她幫不少讀者分析過這個問題,但那完全是旁觀者清外加紙上談兵,臨到自己頭上,才發現這事千頭萬緒,絕非一言能盡。
冷淡他,他會以為她還愛他;與他往來,等於給他親近的機會;接受他的道歉,那是為未來保留了無限可能性……真正是進退兩難。
不過她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想跟谷哲安重新開始。不管今天他回頭的理由是什麼,他已經失去了回頭的權利。
她拿出手機,下意識點出李維陽的手機號碼,正要撥出時,才忽然想起他們幾小時前才鬧了彆扭。
被谷哲安這麼一刺激之後,再想到李維陽,她真覺得他是天使。
雖然,天使也是有脾氣的……
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他來接她,不想一個人搭計程車回家,特別是在被谷哲安欺負之後,她極度想念他的體貼與善解人意。即使不能把今天受的委屈告訴他,至少有他陪在身邊,也能讓她得著安慰。
可是,他會不會還在生她的氣?如果連他都打她槍,那她真要崩潰了……
正躊躇間,一個腳步踉蹌的顧客被朋友攙扶著走過她身邊,給了她靈感——
“喂,Sunny……”按下通話鍵,她儘量大著舌頭,假裝口齒不清。
“喂,玫瑰姐。”
他的聲音一如平時開朗,給了她繼續裝下去的勇氣。
“你……你可以……來接我嗎……我……”她不知道自己裝得像不像。
“你喝酒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果然有點著急。
“只喝一點點……”她故意辯白。喝醉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醉的。
“我馬上到。”
切斷手機,她歡喜,又有點小小的罪惡感——他果然還是擔心她的。估計他大概還要二十分鐘才會到,她便枕著自己的雙臂小寐,打算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到外面等他。
沒想到趴下才五分鐘……不,三分鐘,他已經到了。
“玫瑰姐……”他蹲在她身邊喚她。
聽到他的聲音讓她驚喜,立馬站起來,這一站起才驚覺自己起來得太快了。
喝醉酒的人,動作應該是慢吞吞的。
沒想到他卻道:“你喝醉了。”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臉,“你的臉好紅。”
大概是剛才趴睡的關係讓體溫升高,她暗叫僥倖,立刻渙散視線繼續扮醉,“我沒醉。”
“我帶你回去。”李維陽道,從沙發上扶起她。她正想著要裝踉蹌的,李維陽卻一把把她抱起來,向外面走去。
她真害羞了,假裝睡著了頸部無力地把臉轉向李維陽,心裡只想著別被狗仔拍到了,卻自始至終沒想到要下來。
李維陽招來了計程車,先把她抱進後座,自己再坐到她旁邊。
坐進計程車裡時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李維陽既然沒有開車來,那他是怎麼這麼快就趕到這裡來的?雖然就算他開車來,也要二十分鐘就是了……
他該不會,一直都在她附近吧?
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猜測讓她感動了,再次確認他真的是天使。
李維陽攬過她的肩,讓她的頭靠在他肩上。他摟著她,摟得有點緊。因為這樣,所以她的額頭便貼上了他的臉頰,這個親昵的姿勢讓她有點小害羞了。
不過,這是正常的,她以開放的態度看待這樣的親昵。他以為她喝醉了嘛!
所以要摟著她,不然難道要讓她被車子甩來甩去嗎?
一會兒之後,李維陽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突然往她的方向轉了一下頭,他的鼻尖,輕輕地擦過她的額頭。
她倒抽一口氣,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他就要吻上她的額。還好還好……
不過接下來,同樣的情況又發生了好幾次。有一次,他甚至停在那兒,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一陣一陣的,輕輕撲在她臉上……
她忍不住懷疑他是故意的,他不是看到了什麼,只是想與她肌膚相親……
肌膚相親?她被這個念頭嚇到。不可能不可能!他對她沒有意思,他心有所屬……
她腦中迸出“舐犢情深”這句成語。老牛愛小牛,也是舔來舔去的,他這麼對她,應該也是這個意思。他們才鬧過彆扭呢,他因為和好了而過度興奮,也是人之常情……
她覺得應該是這樣,不然,以他們現在的距離他大可親她,但他沒有。
車子開到她家,李維陽抱她進了電梯,輸入密碼開了門,把她一路抱進臥室。
他把她放上床,幫她脫掉鞋子、蓋好被子;又擰了一條溫毛巾,幫她輕輕地擦了擦臉。
那天,他也為她做了這些嗎?趁他到浴室搓洗毛巾時,她偷偷喵了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那個被他暗戀著的花枝,肯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全海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4:04
第三十章
他又回到床邊,坐在床沿,許久沒有動靜。她覺得他在看她,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卻克制著不去睜眼看他。然後她覺得眼前一暗,他伸手關了房間的燈,然後站起身來。
意識到他即將離開,她有種莫名的失落,於是動了一下身子,故意把被子踢開。他果然又坐了回來,幫她拉過被子蓋好。
“陪我……”她借酒裝瘋說著夢話,她今晚可委屈了。
他又坐在床邊看她,許久之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聲音聽來十分落寞:“你還是愛他,是嗎?”
她一聽愣住,差點就要脫口問“他是誰”?及時想起喝醉的人是不會問這種問題的,只能忍住。
他再次站起來,她心裡一急,再也按捺不住——
“sunny……”她叫他。
“嗯?”他又坐回床邊。
“對不起。”她睜開眼睛,作出睡眼惺忪的模樣。
他立刻彎下身子靠近她,輕聲對她道:“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亂發脾氣。”
聽他這麼說她心裡好過多了,和解總是令人感動。“我很討厭,對不對?”
“不,”他的手輕撫過她的頭髮,對她微笑。“玫瑰姐是最可愛的。”
聽他這麼說她又委屈起來,倒退成一個小女孩。“那為什麼沒有人愛我?”
他卻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透過窗外斑駁映入的路燈光芒,她看見他眼中有著憂傷,還有渴望。她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但這從未有過的炙熱眼神令她害怕,於是她假裝倦極了,把眼皮緩緩合上。
她假裝熟睡,發出低沉鼾聲,希望他別再看她;他卻慢慢貼近她的臉,在她意識到他該不會是要吻她的時候,他的唇已經貼在了她唇上……
她嚇傻了,他……他怎麼會吻她?這、這、這……這還是舐犢情深嗎……
他的吻很輕很柔,卻不是蜻蜓點水,至少在她心臟跳得連耳膜都要被震痛的時候,她還能感受到從他唇瓣上傳來的深情,仿佛所有的愛,都傾注在這一吻中了……
“我愛你。”他輕輕道。然後,他離開她,走了出去,幫她帶上了臥房的門。
接下來,是大門……
他真的走了,在她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這麼走了。她錯愕地坐起來,第一次發現他很缺德。她想,他一定也是到風景區遊玩時會留下一堆垃圾然後拍拍屁股走了的那種人……
但很遺憾的,她知道他不是,所以他今晚的舉動,就完全讓她想不通了——
他心裡不是有著另一個女人嗎?怎麼會吻她?
他是把她當成了那個女人的替身嗎?她清楚聽到他說“你還是愛他”這句話……
她為什麼不推開他?即使是裝醉,她還是可以推開他……
她沒有推開他,是不是表示在潛意識裡,她對他其實也有著渴望?就像剛剛在計程車上,她明明覺得他在占她便宜,卻不覺得討厭,反而還幫他找理由……
這一瞬間,一切都再明白不過了——
她是真的愛上他了。
好幾次,她都與這念頭擦身而過,也許是無意,也許是故意,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再陷入愛情裡,她不想再受傷害……
可是她卻忘記了,愛情是不請自來的。
他們之間的界線,就在他的一吻之後,被打破了。
她一夜難眠,無法克制地去想像他們之間的可能性,她不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所以第一步,她必須先弄清楚那個吻,弄清楚他對自己的態度。如果他吻的愛的真的是她,那她……
她也許可以,再愛一次。
愛情總是會給人勇氣。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二點,昨晚她亢奮得睡不著,一會兒想著他們相處的點滴,一會兒慶倖他的戀愛並沒有真的開始,一會兒歡喜自己是個聰明的女人,一會兒又感謝起那個女人的執著……因為這樣,她睡到了中午才醒。
從床上坐起,她留心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她不知道李維陽現在在不在她家,如果他現在在客廳,她是不是應該先化個妝再出去?
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再難看的樣子他都看過,今天連在家裡也戴著一張假面,他一定會覺得奇怪。雖然如此,她還是坐在梳粧檯前,把頭髮梳了又梳。
她小心地打開臥房門窺看,外面仍然沒有動靜;她試探地輕喊了聲
“sunny”,無人回應;她又喊了兩聲,還是無人回應;然後她扯開嗓門喊“Sunny”……
她確定他不在家裡。
搞什麼!今天自動放假嗎……她有點無趣地走到客廳,立刻眼睛一亮——
工作臺上竟然放了瓶玫瑰,紅色與粉紅色相間,粗估應該有二十朵。
其實她並不特別喜歡玫瑰,如果不是為了“玫瑰戰士”這個筆名,她根本不會在上節目時戴玫瑰花。
但如果是他送的,那就另當別論了。她走近,細細欣賞,裝玫瑰的瓶子是她某次出國遊玩買回來的戰利品,她平常收在櫃子裡,李維陽前幾天拿出來擦過,他知道瓶子放在那裡……所以,玫瑰真的是他送的了。她心裡好甜,覺得這些玫瑰真是她此生見過最美的玫瑰。目光順勢往下掃,桌上放了個粉紅色的信封,看大小應該是一張卡片……
他,要對她說什麼?她的心快活地跳動著,正想打開來看,卻聽到他按密碼的聲音。
她嚇死了,在他面前看他的示愛卡片,她還沒有這麼勇敢。匆匆沖回臥室,躲回被子裡。
她剛躺好,他就進了客廳,她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忽然想起匆忙間她忘了關臥室門,在他出去之前,門是關著的。
她當機立斷,從床上跳起沖到臥室門口,儘量裝出門是剛打開的樣子。不知是否她搞出來的聲音太大,他往臥室方向走來。
“玫瑰姐起來了?”他笑著,抬起手腕看表,“你今天可破紀錄了。”
她臉紅了,話也不知道怎麼接。只聽他又道:“以後還是少喝酒吧,昨晚你都喝醉了。”
聽他提起昨晚她更臉紅,偷覷他一眼,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什麼。所以,他真的是趁她醉了所以偷親了她?那他親的,到底是她還是花枝?
“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這麼淺,”她順著他的話說,想套他的話,“我酒品有沒有很差?”
“還好,”他笑道:“玫瑰姐的酒品很好,不然這會兒應該已經上報紙了。”
他的回答完全不符她期望,特別是他臉上的淡定,讓她懷疑昨晚發生的一切難道只是一場夢?她不甘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地晃到客廳裡,對著那瓶玫瑰花,發出一聲驚呼——
“哇!這是哪來的花,好漂亮!”他最好不要說,他現在多了插花這項興趣。
“喔,早上出版社打電話來,說有玫瑰姐的仰慕者送來這束花,出版社怕花放久了不新鮮,所以聯絡我去拿。”
她傻住。“真的?”
他點點頭,隨即拿起桌上的卡片。“還有這張卡片。”
她還是傻傻地看著他,完全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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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4:13
第三十一章
“玫瑰姐,”他喚她,把卡片交到她手裡,似笑非笑,“仰慕者喔!”
她真的想打死他,他是還打算恭喜她嗎!她僵硬地抽出卡片,一打開,就覺得天都黑了一邊——
下麵的署名,竟然是谷哲安!
是了,她想起來,昨晚谷哲安有說,他今天會開始追求她。
她視線重新落到那瓶花上。該死的李維陽,竟然還幫穀哲安插得那麼美,瓶身上綁著一看就知道是從花束上拆下來的緞帶……
她完全明白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李維陽心裡,根本就沒有她。
昨晚那個吻,只是一時的擦槍走火;或者,連擦槍走火都說不上,她真的,成了花枝的替身……
搞不好花枝就是個酒鬼,他不知道幫她收了幾次爛攤子……沒錯,昨晚他從到餐廳接她就開始不對勁,那看著她的眼神,總像是盛載了過多的憂傷與愛情,那不是他一向看她的眼神……
她想哭,覺得委屈,在他面前,卻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如果她連自尊都失去,那她就什麼也沒了。
她默默地走過去,拿起那瓶花;因為這瓶花,讓她昨晚到今天的好心情全沒了,她不想再看到它了。
“玫瑰姐要把花拿去哪兒?”他偏還不識相地問。
“怎樣?”不是他送的,他管不著。
“我插了很久,”他笑道:“我忽然發現我還有點插花的天分。”
他就這麼希望她收下這瓶花嗎?他就這麼希望她被人追走嗎?好!如果這是他想要的,她絕對會做得比他期望的更好。
“仰慕者送的花怎麼能放在客廳裡。”她也笑著,絕不在他面前流露失落,“當然是要放在床頭上啊!”
“喔。”
看他一臉“恭喜老爺賀喜夫人”的促狹笑意,她知道過去的所有美好,已經一去不返了。
“嘿!昭昭,可愛的小昭昭……”
在楊詠梅的臥室裡,趙晨曦抱著已經三個多月大的懷昭,擠眉弄眼地逗他。
楊詠梅在一旁笑看著。
“真的是一瞑大一寸哩!”趙晨曦眉開眼笑,“幾個禮拜不見,小昭昭就變這麼大一個了。”
“所以乾媽要常來啊!”楊詠梅接著道:“不然下次你來,小昭昭都成家立業了。”
“哪有那麼誇張。”趙晨曦眼睛還是盯著懷昭,“人家我們還小咧,眾家姐妹們慢慢等著。對了,記得先買好墨鏡,免得被我們懷昭的帥閃瞎了眼睛。”
“晨晨才誇張,”楊詠梅笑著搖頭,“昭昭沒有那麼帥啦!”
“這是哪一國的媽媽?”趙晨曦幫懷昭抗議,“所有的媽媽,都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最帥的。”
“其實他帥不帥呢,我也不大在意的,只希望他將來當個好人就好。”
“也不衝突啊!小昭昭為什麼就不能又好又帥呢?”
“也對啦!不過如果只能二選一的話,我希望他是個好人。”
聽楊詠梅話中流露著感慨,趙晨曦立時道:“有邱老師在,昭昭一定是個優秀青年。”
“希望是這樣。我公公婆婆都太寵懷昭了,我只能寄望我老公堅持住立場。”楊詠梅歎了一口氣,“老來得子,總是捨不得嚴厲。”
“老來得子?”趙晨曦覺得好笑,“邱老師是有多老?”
“他外表是很年輕啦,不過也是個中年人了。”楊詠梅又歎了一口氣,“我只希望,他能一直陪著我跟懷昭。”
楊詠梅和邱老師差了十幾歲,有這種感觸也是人情之常。在趙晨曦懷中的懷昭,不知是否也感染了媽媽的情緒,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起來。
“小昭昭乖,不哭不哭……”趙晨曦連忙哄他,頗有點手足無措。
“他是肚子餓了啦!”楊詠梅伸手抱過,笑道:“時間到了,他要喝ㄋㄋ了。”
“現在喂昭昭,你還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嗎?”看楊詠梅熟練地解開衣服喂小孩,趙晨曦想起她上次說過的話。
“一點點,不過我已經能慢慢習慣。也可能是荷爾蒙的分泌改變了,所以感覺不像以前那麼明顯了。”
“當媽媽真的好辛苦。”趙晨曦有感而發:“還敢生嗎?”
“如果可以當然是還想再生,”楊詠梅卻道:“要幫懷昭生個伴,獨生子女很孤單的,而且有時候會不懂怎麼跟別人相處。”
趙晨曦知道,楊詠梅是在說她自己。楊詠梅的爸爸是船長,長年跑船不在家;楊詠梅的媽媽是個情緒化的人,先生不在身邊的不安全感,讓她變得急躁易怒,所以她一直跟媽媽不親。
“伯母現在還好嗎?”
“嚼,好多了。”楊詠梅抿嘴微笑,“我大學畢業那年我爸退休,在我爸的鼓勵下,我媽去看了醫生治療憂鬱症,現在她積極參加社團活動,認識了很多朋友。最好笑的是,現在換成是我爸在家裡等她。”
“真是風水流輪轉了。”她真的很為楊詠梅高興。
“嗯。”楊詠梅點頭,面色柔和而誠摯地看著她道:“回首往事,也讓我特別感謝晨晨,國高中時代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一定會過得很苦悶。”
趙晨曦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會兒後道:“其實也不用謝,你也陪我走過了國高中時期。”
楊詠梅點點頭,沒有說話。她們都沉默了。
楊詠梅喂完懷昭,輕輕拍了拍他。懷昭睡著了,楊詠梅把他放回嬰兒床裡。
“晨晨,”楊詠梅走近她,開口:“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嗎?”
趙晨曦抿著下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我不知道。像現在這樣不好嗎?”
“對我當然很好,我什麼都沒做,就找回了你這個朋友。”楊詠梅輕輕道:“但對你不公平,有些事不說清楚,我永遠都覺得對不住你。”
趙晨曦想不到楊詠梅會把話說到這麼白,在她終於決定就這麼含糊地過去了也好的時候,楊詠梅竟然會主動提起。好吧,既然要談……
“谷哲安回來了。”她開門見山。
楊詠梅頓了一下,卻沒什麼驚訝的表情。“他去找晨晨了?”
“對。”趙晨曦道:“他說,他想跟我重新開始。”
過去一個多禮拜,谷哲安每天一束鮮花送到出版社,李維陽也每天都去幫她拿回來,回來後花十分鐘幫她插好。她為了跟他賭氣,每天都含恨收下,搞得她都內傷了。
“晨晨有什麼想法?”
“我還能有什麼想法?”她壓下煩躁,不想吵醒懷昭,“我們分手都九年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臉皮這麼厚,竟然還敢要求重來。”
“其實,”楊詠梅停頓了一下,“谷哲安的臉皮並不厚,他從來沒有纏過我。”
趙晨曦驚訝地看著她,楊詠梅接著道:“這麼說實在很沒面子,不過在我和谷哲安之間,一直都是我主動。”
“為什麼?”她很驚訝。
“因為我想跟晨晨競爭。”楊詠梅道:“晨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依賴你,但同時我也埋怨你,因為我覺得你都在剝奪我的自由。”
她傻住。“我……我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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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4:23
第三十二章
“不是晨晨的錯,但當時我真的討厭晨晨。”楊詠梅續道:“記得國中畢業的時候,我不想去讀高中,因為我覺得考大學很累,所以想去念五專,結果你力勸我考高中……”
“是,我是說過這話,但你的成績很好,而且五專很可能會成為末代學制……”
“是啊,我知道晨晨說的都對,但在我讀書讀得很累的時候,就不免埋怨起晨晨來,想說為什麼我的人生要由你來決定,所以就連後來大學重考,我都怪到你頭上。”
趙晨曦說不出話。這也是她一頭熱的熱心招來的苦果嗎?楊詠梅大學考差,是因為她高中時跑去談戀愛。她勸過她,但她沒聽。
只聽楊詠梅又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完全不可理喻,但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會去怪晨晨,而且因為這樣,讓我有了與晨晨一較高下的念頭。我進大學之後,晨晨已經跟谷哲安在一起,我想我只要把谷哲安搶過來,就可以讓晨晨難過,讓你發現,你不總是對的。”
“難道你一點也不喜歡谷哲安嗎?”她太震驚了,楊詠梅跟谷哲安在一起竟然是因為想反抗她?
“我是喜歡他,但如果對手不是你,我不會有那麼大的動力。”
她很難理解這種心態。“你討厭我可以疏遠我,不跟我在一起,為什麼還要跟我扮作好姐妹的樣子?”
“我真的當晨晨是好姐妹,不是裝的,在情感上我一直當你是家人,所以才敢對你無理取鬧、予取予求。每個人都希望被疼愛,但我媽媽卻是我必須敬而遠之的人,所以我把這種被疼愛的需求轉移到你身上……”楊詠梅眼睛紅了,“晨晨,真的很對不起。”
趙晨曦沒辦法安慰她,因為她自己都還調適不過來,但她似乎有點明白了。
就像孩子會跟爸媽耍賴、吵鬧,把自己的失意都怪到爸媽頭上,當時的楊詠梅對她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又親近又叛逆,又順從又不甘。
“現在回想起以前的所作所為,我真的很慚愧。”楊詠梅深深吸了一口氣,“但那時我就像著了魔一樣,只要谷哲安肯與我在一起,什麼手段我都使得出來。”
趙晨曦瞭解“什麼手段”指的是什麼。好幾次她去找谷哲安,看到租屋處外面有楊詠梅的鞋子;在那之前,她已經感覺谷哲安劈腿,在他身上有楊詠梅常用的香水味,但她試探谷哲安時,谷哲安卻像完全沒這回事一樣。
但比起發現楊詠梅與穀哲安上床,更讓她沮喪的是自己的懦弱。好幾次,她竟然沒有勇氣開門進去一探究竟,而且事後,她還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她也病了,不是嗎?如果不是後來情人節,學姐說在百貨公司看到一個有點像谷哲安的男人和楊詠梅手牽著手逛街,她可能還鼓不起勇氣捉姦在床……
“跟谷哲安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我很明白他只會愛你,但我就是不肯放棄;後來,在你決定和谷哲安分手以後,我們之間也結束了。”
“可是在谷哲安畢業前,你們一直在一起。”
“因為我們無法分開。同時失去了晨晨的我們,就像兩個犯了錯的孩子,忽然發現自己闖了大禍,不知所措的恐懼,讓我們只能緊抓著彼此,但在心裡,我們又互相厭棄。”
這到底是怎麼樣混亂的關係?趙晨曦難以想像。她一直以為她的隱忍是一種墮落,直到現在才發現,還有比隱忍更墮落的關係。隱忍,至少還有一方快樂;互相厭惡卻不分開,折磨的,是兩個人。
“我跟谷哲安,其實都是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我們渴望被愛,卻沒有能力付出愛。”楊詠梅輕輕道:“晨晨卻不一樣,晨晨會努力去付出愛,因為你有能力給,所以也有能力收回。這也是為什麼,我和谷哲安都離不開你。”
說楊詠梅離不開她,她是相信的,因為她連重考都要跟她上同一個\系;但谷哲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身邊也沒少掉花花草草,他若真的在意她,怎會不顧慮她的心情?像是明白她的想法,楊詠梅接著就道:“谷哲安會跟其它女生搞曖昧,其實有一個原因也是在試探晨晨,想用這種方式讓晨晨更珍惜他,永遠都只專注地看著他。”
“怎麼可能?!”趙晨曦覺得這根本不正常。愛一個人,心裡就只有他,讓他快樂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傷害他!
“這就是晨晨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你的想法都很正面,而這也是因為,你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谷哲安的家庭不幸福嗎?”谷哲安對他的家庭談得不多,她只知道他是獨生子,家裡有爸媽。
“谷哲安的爸爸在他上小學時就外遇;他父母離婚,他爸有了新家庭不要他,所以他跟著他媽。”
趙晨曦一怔。“他為什麼要騙我?”
“每個人都有不願說出口的秘密,特別是對自己最在乎的人,更希望在她面前自己永遠是最完美的。”
“可是他告訴了你。”能傾訴最私密的秘密,這也是一種親密。
“谷哲安不是自願告訴我的。”楊詠梅道:“大一的時候有個社團學姐在安養中心作志工服務,我陪她去,在那裡遇到了谷哲安。”
“谷哲安為什麼會在那裡?”她沒聽他說過他有在當志工。
“他去看她媽媽。”楊詠梅道:“在他讀高中的時候,他媽媽中風成了植物人,一直都躺在贍養中心裡。”
趙晨曦太驚訝了,話都說不出來。
“谷哲安雖然對我說了,但千叮萬囑絕對不可以告訴你。其實就算他不交代,我也不會告訴你,因為能與他擁有共同的秘密,讓我覺得很得意。”楊詠梅面露慚愧,“而且我知道你一旦知道了這件事,重情義的你只會更愛他,所以我更不會說。”
“那你現在為什麼要說?”她寧可她什麼都不要說,就讓她這樣恨著谷哲安也好。
“因為這是我欠你們的。”楊詠梅十分懊悔,“谷哲安並不是那麼壞的一個人,他會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有著相似的背景。在他升大四的時候,贍養中心發出了好幾次的病危通知,他每天心情都很緊繃,但他又不願意把這種心情告訴你,所以我就成了他訴說的物件。”
趙晨曦感到內疚,她竟然愚蠢得以為谷哲安是因為迷戀楊詠梅的外表才跟她在一起。“後來呢?”
“後來,我們開始偷偷約會,但約會並沒有想像中美好,谷哲安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所以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他連笑容都很少。我一直以為我能成為他心靈的支柱,但我想錯了,身陷黑暗的我,又怎麼可能為他帶來光明?我與你的這場較量,一開始就輸了。”
趙晨曦的心揪在一起,一種酸楚的感覺在心底漫開。這些事情,為什麼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如果她早點知道,他們是不是不會走上分手一途?
也許不會,也許還是會,但不管結果是什麼,至少她會寬容些。
趙晨曦忽然發現,那段感情的失敗,自己或許也有責任。
趙晨曦到經紀公司的時候,谷哲安已經坐在梁鴻波的辦公室裡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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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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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4:40
第三十三章
昨天梁鴻波打電話給她,說“薇若琳”已經把合約送來,他初看過沒有問題,問今天送到她家是否方便。
聽梁鴻波這麼說,她當然不好意思要他送到她家,他畢竟不是她的經紀人;雖然她知道,如果她說自己要去蔚藍海拿,梁鴻波很有可能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谷哲安。
現在谷哲安果然在這裡。
“嗨,玫瑰。”梁鴻波臉上湧起笑浪,卻沒有一絲心虛的波紋。“Jeremy有事到我們公司附近,辦完了順便上來坐坐,也是兩位有緣,剛好在這裡碰上。”
趙晨曦知道梁鴻波很想作成這筆生意,也想趁此機會將她簽下,所以一直拉攏她與谷哲安。她對當藝人實在沒有興趣,也沒有意願代言塑身衣,但她今天還是來了。她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谷哲安。
是的,她就是為了見他才來;他們之間,有一些話必須說清楚。
梁鴻波陪著她看合約,又在谷哲安遊說她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幫上幾句,直到她承諾會考慮看看以後,梁鴻波找了個理由告退。
辦公室裡,只剩下她和谷哲安。
“曦,謝謝你,沒有把我送的花退回來。”谷哲安道,面上是深情款款和對她的依戀。
她卻從他眼裡看到忐忑,和害怕被她拒絕的不安。“可以不要再送花了嗎?”眼中的忐忑一瞬間消融,他笑得電力十足。“你不喜歡玫瑰,我可以送別的。”
“谷哲安,你不需要對我做這些,那只是白花錢。”
“我說過我在追求你,送花只是我的第一步。”
“接下來呢?送名牌、坐名車、上高級餐廳、環遊世界?”
“就是天上的星星,我都會摘下來給你。”谷哲安執起她的左手,圈住她的無名指。“然後,我要它停在這裡。”
“所以,你把我當成一個浮華的女人。”她抽回自己的左手。
“不,我只想好好寵你。”谷哲安長腿一跨又坐到她旁邊,跟她擠在同一張雙人座沙發上,“過去欠你的,我統統都會補回來。”
他欠她的,並不是這些;學生時代的戀愛,通常不是建立在物質上。“你懂我要什麼嗎?”
“專一。”谷哲安認真道,看著她的眼睛。“在我生命裡,以後只會有你一個。”
看著他英俊異常的面容,趙晨曦忽然有點迷惑。她以為她已經不愛他了,可是當他認真地對她做著保證的時候,她竟然不確定自己對他的感覺是什麼了。
“谷哲安,你覺得你真的愛我嗎?”
谷哲安堅定點頭。“也許過去我做得不好,但即使在我最荒唐的時候,我的心裡也只有你。”
這話的邏輯聽來很可笑,但因為聽楊詠梅說過,所以她可以理解。“你有讓我瞭解你嗎?”
“從現在開始,我會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讓你掌握我的每分每秒。”
她要的不是這個。“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家裡的事?”
谷哲安怔住,笑容慢慢在臉上凝結。“你知道了?”
“嗯。”她點點頭。“我沒有想到,在你心裡,我是個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
“不是這樣!”谷哲安面上有慌亂。“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說話嗎?”
然後,他們一起去吃了午餐;然後,是晚餐……
谷哲安打電話回公司請了半天假,然後把他的家庭、他的心情,還有分手後的九年,一遍又一遍地說給她聽。她聽得感慨萬千。曾經非常親密的他與她,卻直到分手後這麼多年,才真正有了瞭解。
分別的時候,谷哲安抱了她,她沒有拒絕。
回到家已經九點。一打開門,她赫然發現Sunny還在她家。慚愧、心虛、內疚一起湧上,她竟然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Sunny,你怎麼還沒下班?”
他走向她,面上是微笑。“玫瑰姐今天一天沒回來,我擔心你遇到什麼,所以還在待命。”他背上包包,“現在玫瑰姐回來,我可以回家了。”
她的心揪了一下。上午出門前她不敢告訴他她去做什麼,本來以為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回來,所以也沒叫他先走,沒想到他竟然等了她一天。
“Sunny,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該下班就下班,不要等我了。”
“好。”他點點頭,沒有太多情緒。“那我走了。”
“嗯……你吃過飯了嗎?”
“吃了。”
她覺得他應該沒吃,他一直在等她,不大可能有心情吃飯。“下次如果我五、六點還沒回來,你可以call……不,我應該打給你。”
他笑了笑。“沒有關係的。”
他的體貼讓她更內疚了。“Sunny,對不起。”
“玫瑰姐別這麼說,這本來就是身為助理的我應該做的事。”
“身為助理”,聽到這四個字,讓她更難過了——
在她等待他示愛卻沒有得到回應的那天,她埋怨他心裡根本沒有她,冷靜下來後,她感到懊悔。他心裡一直都是有她的,只是不是她希望的那個原因;是她自己不小心愛上了他,他並沒有錯。
想想他的內心也是很苦的,一直愛著,卻沒有得到回應;在無人知道的時候,他想藉著她發洩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她會幫他守著這個秘密,她也會管好自己的心,不造成他的負擔。
“那你路上小心……”她說著,心裡又覺得愧疚,想讓他高興,“對了我跟你說喔,我不會去代言那家塑身衣。”
他淡淡地笑了笑。“玫瑰姐自己決定吧!不要因為我,影響你的決定。”
“我是真的不打算代言的。”她特別認真地向他表明心跡。
他走近她,看著她的眼睛。“不管玫瑰姐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援。”
他溫暖的話語,卻令她心酸起來——
他們為什麼現在才相遇呢?她符合他喜歡的類型,如果不是他先遇到了花枝,他也許會愛上她也說不定。
正確的物件錯誤的時間……趙晨曦忽然發現,身處第四象限,原來是這麼悲哀的一件事。
“這是谷哲安送的嗎?”楊詠梅對著趙晨曦臥室裡的一瓶向日葵發問。星期天下午,是邱家二老含飴弄孫的時間,邱偉航到河堤附近運動,楊詠梅便摸到她住的地方來。
“是啊。”趙晨曦答得有點無奈。
即使她已經明確告訴谷哲安希望他不要再送花,谷哲安還是繼續送,只是把送花的時間改成他們見面的時候。他說他對她的愛氾濫到不能自控,只能藉著買花送她來宣洩。
她已經知道他浮誇背後都是有原因的,像這個說法只是為了釣出她喜歡什麼,一旦她說出“你不如改送……”的時候,他下一次就會送上那東西,她沒辦法阻止他繼續獻慇勤,就只能繼續收他的花。
“忠誠的愛。”楊詠梅道:“這是向日葵的花語。”
趙晨曦好笑。“你還真是頗涉雜學。”
“雖然我已經金盆洗手,但這種風花雪月的事我只要看過就能記得。”楊詠梅笑得頗得意,“天生我材必有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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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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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7 00:14:52
第三十四章
她們又回到了以前,那個可以互相取笑、挖苦的時候。雖然,她們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她們變得成熟、圓融,在關心對方的時候不會一廂情願,在接受關心的時候不會想要依賴,她們之間,是一種修飾過後的親近。
或許不能像以前一樣自然,但這種相處,可以讓她們走得更長更遠。
“那你現在對谷哲安是什麼想法?”楊詠梅坐在她旁邊。
趙晨曦想了想。“沒什麼想法,就是一個老朋友。”
“有可能重新開始嗎?”
“我不知道。”她道:“我們這幾次見面,談的都是工作。”
谷哲安都是用工作的理由約她出去,出來後談的卻不只是工作。她明白,卻也沒有拒絕。
“那晨晨猶豫的原因是什麼?”楊詠梅問,“谷哲安這次回來,應該是下了決心的,晨晨還是單身,沒有舊情複燃的可能嗎?”
“舊情複燃……”趙晨曦苦笑,隨即道:“如果談舊情,我是連見面都不會與他見面的。只是瞭解了他的過去,讓我有點自責,在他那麼辛苦的時候,我卻沒有真正去探究原因。”
谷哲安是她的初戀,沒有戀愛經驗的她,總希望扮演他心裡的理想型,所以她裝乖、壓抑自己,即使對他有所懷疑,也只敢藉著做卡片,在卡片裡表達她的不開心。還好,谷哲安在這方面算是敏?度頗高,看到卡片後就會收斂自己,對她特別寶貝;也因為這樣,現在想起讓她覺得自己有點不應該,她自以為是包容的鴕鳥心態和無意義的矜持,讓她錯過了一些重要時刻,使他們愈離愈遠。
“所以,晨晨是害怕谷哲安的花心?”
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雖然現在的她,已經破除了“理想型”的魔咒;因為她明白了感情要能長久,雙方都必須要學會做自己。
“谷哲安會不會再花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世上如果有一個人能收服他,那絕對非晨晨莫屬。”
“你還真看好我的能力。”她笑了。
“因為你也收服了我啊!”楊詠梅把頭靠在她肩膀上,轉來轉去地撒嬌。
趙晨曦被她鬧得笑了。“都當媽了還這麼幼稚。”
“嗨,告訴你一個秘密喔。”楊詠梅撒完嬌坐好,故意壓低聲音道。
“什麼秘密?”楊詠梅神神秘秘的樣子引起她的好奇心。
“我老公,曾經喜歡過你喔!”
她嚇到,差點沒從床上摔下來。“怎麼可能!”
“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把他惹火過吧?”楊詠梅笑得毫無芥蒂,像在說別人的事。“你知道嗎?我從來沒看過我老公生氣,他情緒穩定,而且修養極好,但你兩次沒帶課本,就讓他發火了。”
“那是我不對啊!上課本來就應該帶課本。”她真的覺得她太敏感。
“可是一個班上有多少學生,他竟然能注意到你兩次沒帶課本,可見他有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楊詠梅又道:“後來我們在路上碰到他,好幾次,他對你說話的樣子,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有好感的表情。”
“你真的想太多了,”她搖頭,“我覺得那就是一個老師關懷學生的表情。”
“所以晨晨有時候真的很遲鈍,”楊詠梅笑得挺放心,“對你來說老師就是老師,學生就是學生,完全不去想像其它可能性。也幸好晨晨是這樣,我和我老公現在才會在一起。”
“欸你這樣講,我以後看到邱老師會尷尬耶!”
“真的不用尷尬,因為我老公已經有了我,所以你沒希望了。”楊詠梅大笑。
“三八!那你講這些幹嘛!”她真的很想扁她。
“我只是希望晨晨幸福,不要因為過去而阻礙了你追尋幸福的腳步。”面上笑意還沒褪盡,楊詠梅的口吻已經變得正經。“兩個人在一起,重要的是能不能相處,能不能互相支持,能不能互相陪伴,能不能讓彼此更好。”
能不能相處,能不能互相支持,能不能互相陪伴,能不能更好……真糟糕,她腦海中浮現的,竟然都是李維陽。
這段時間她真中了他的毒,他的影子總是猝不及防就閃進她腦海——開門時、傳line時、散步時、寫作時、吃飯時、睡覺時,前幾天收到“寵愛女人”的贈書,她竟然看起她聞名已久、但素未謀面的“同事”所寫的星座運勢,研究起天蠍座的感情運……
“晨晨心裡有人選了?”
“怎麼可能!”她嚇了一跳,以笑掩飾,“我是在想,你跟邱老師肯定就是神仙眷侶的典範。”
“那當然!”楊詠梅笑得很甜蜜,“雖然我們是另一型。”
“哪一型?”
“寄生者與宿主。”楊詠梅甜蜜的神情中透著一點慧黠,“不是有人說每個人來世上都是為尋找自己的靈魂伴侶?像邱老師精神力量這麼強大的人,他的靈魂本來就已經差不多完整,哪還需要靈魂伴侶?他的前一段婚姻,也是這麼失敗的。”
聽楊詠梅這麼一說,她也覺得奇怪。“像邱老師這麼好的人,怎麼會離婚?”
“因為邱老師太投入工作,對前妻的關心不夠。他前妻是他大學同學,也是一個內心堅強的人;但就算內心再堅強,有時候還是會需要伴侶的陪伴,但邱老師的前妻覺得自己身為專業的輔導人員,應該要能自己調適自己的心情。就這樣,兩人便漸行漸遠。前妻提出離婚的時候邱老師雖然想要挽回,但為時已晚。你知道,兩個人相處會成為一種習慣,他們互相不需要對方已久,即使繼續在一起,也就只能像朋友,再不會有火花。”
“好特別的理由,我一直以為婚姻失敗的原因,是一方或雙方都不成熟。”
“分手的理由本來就千奇百怪。像邱老師這麼成熟的人,只有在被人需要的時候才會惦記著那個人,所以我只要一直需要他,他就會一直惦記著我。”
趙晨曦想起楊詠梅說過她因為憂鬱症而被邱老師輔導過。“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我還是你們的媒人呢!”
“是啊,所以我超級感謝你。”楊詠梅俏皮一笑,“也因為我老公知道我需要他,所以他不可能再被其它人吸引,包括晨晨。”
“神經!本來就沒有什麼啊!”
“這不光是因為我老公的責任感,還因為你們兩人太像。”楊詠梅把頭靠在她肩上,輕輕道:“你們都很強大,情緒穩定,頭腦清楚,對事情有自己的主張,讓人自然而然就想依靠,這也是我老公當初會被你吸引的原因;但真正要做夫妻,還是需要某種情感上的牽絆。”
趙晨曦玩味這番話,笑道:“真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跟你這麼一談,我發現我這‘專家’頭銜應該讓出來了。”
“晨晨的腦子裡面,是一個條理井然的世界,一旦失控或混亂,晨晨就會感到不習慣。但感情,有時候是不講道理的,沒有該不該,只有愛不愛。”
沒有該不該,只有愛不愛……楊詠梅走後,趙晨曦腦海中還縈繞著這兩句話。
這段時間某些被她刻意壓在心底的心事都爭先恐後地竄出,不許她再逃避。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5:27
第三十五章
記得某次跟李維陽談他的不倫之戀時,李維陽曾問過她是否在意現實因素,她被他問到答不出來,因為她的答案也是否定的。當她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她是不會在意那個人的年紀、身份、背景、收入,甚至是外人眼光的。
她在意的,只是那個男人究竟愛不愛她。
她心裡明白,李維陽並不愛她;即使她願意跨越一切阻礙,終究跨越不了他築起的心牆——牆裡的世界,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
沒有比這更讓人沮喪了。她永遠都要和存在於他心裡的那個女人競爭,而且這種競爭,未來會成為一種執迷,執迷到讓她失去自我,令他厭棄;執迷到讓愛情變得醜陋,醜陋到連一點美好的回憶都不剩……
他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
谷哲安是愛她的,是吧?事隔多年,他又回到她身邊,並且以一種洗心革面的姿態想與她重新開始,如果不是愛她,那又是為什麼?
比起那些還要從自我介紹開始的陌生人,谷哲安對她來說是熟悉得多了,而且他們曾經相愛過,曾經吸引過她的那些因素依然存在;曾經讓她痛苦的部分,他也承諾了會改。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依賴她……
羊咩說得對,她和邱老師很像,他們都會因為被需要著,而惦記著那個人;可是,羊咩說得也不對,邱老師能不斷付出,是因為他的靈魂富足;而她,卻是藉著付出,來完整自己的靈魂……
她一點也不強大。說穿了,她只是個膽小鬼,只敢做自己有把握的事。
被人依賴者,比作為依賴者,要更安全,不是嗎?一個人真正能把握的,也只有自己的心,不是嗎?
李維陽是一個好男人,但不是她的。一個男人再好,如果不是自己的,執著下去也只是為難自己。
成熟的人,應該懂得該放手的時候放手、該珍惜的時候珍惜。
她想,她應該給谷哲安,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用餐到一半的時候,谷哲安的手機響了起來。谷哲安對她點了一下頭,接起手機。
“喂,小阿姨。”谷哲安臉上露出笑容,“沒關係,不忙,您說。”然後用略帶抱歉的眼神看她。
看他邊講手機還得邊以眼神安撫她,趙晨曦不想讓他有壓力,跟他比了比洗手間的方向,起身離座。
自從決定和谷哲安重新開始,她便正式拒絕了薇若琳的合作提案,所以現在出現在這裡的她,身份是谷哲安的女朋友。
對於合作破局,梁鴻波不無遺憾;不過在知道她和谷哲安交往之後,又有種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意外驚喜,於是很快地向谷哲安推薦了旗下正在竄紅的女藝人,以一半的代言費用簽下了薇若琳的合約。
谷哲安對沒與她簽成合約一點也不遺憾,他實話告訴她,這構想本來就是為了接近她而生,如今……如今自然不用了。
她相信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她安頓了谷哲安的心,也守住了對李維陽的承諾。這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不是嗎?
在洗手間待了七、八分鐘,不但上完廁所還補完了妝,她回到座位,谷哲安才剛講完電話。
“不好意思,我電話講太久了。”谷哲安一收線便立刻同她道歉。
“沒關係,是你親戚?”趙晨曦隨口問。
“是我小阿姨。我媽生病以後,阿姨把我接到她家住了一年,上大學以後我搬出來,還是經常會到她家走動。”
“你跟小阿姨很親?”
“嗯,所以小阿姨打電話來,拜託我幫她照顧表弟。”谷哲安笑了。
“你表弟?”
谷哲安點點頭,笑道:“我表弟高中畢業後被送到美國讀書,在那裡拿了建築碩士,我阿姨希望他在美國就業,結果他卻跑回臺灣服兵役。”
“真是有為青年。”
“是啊!”谷哲安一臉好哥哥的友愛表情,“我們在國外的同學對服兵役幾乎是能避就避,沒辦法避的都會拖到役期結束才回來,我表弟卻堅持要回來。我姨丈在臺灣開建設公司,倒是滿嘉許我表弟的決定,因為他自己也是苦過來的,認為男孩子就要能吃苦。”
“可是你阿姨捨不得?”
“是啊!那時候表弟到美國讀書,我阿姨也跟到了美國,在美國那裡有姨丈的親戚在作建材批發生意,所以我阿姨想表弟畢業後乾脆在美國工作就好了,但表弟卻不肯。”
“你表弟既然是學建築的,那在你姨丈的公司比較能學以致用吧?”
“問題就在這裡。我表弟兵役都服完了,卻沒到我姨丈的公司報到。”
“那他在幹嘛?”
“全臺灣漫遊,到處走透透。”谷哲安苦笑,“上山下海,不亦樂乎。”
“真是公子哥兒……”礙著談論的是他表弟,趙晨曦不好發表評論。
“他是有點隨性啦!不過我表弟並不是紈絝子弟,他很聰明,品行端正,長得也帥。總歸一句話,就是人生勝利組。”
“那你阿姨肯定很寶貝他。”
“沒錯,所以阿姨一聽到我要回臺灣工作,立刻就要我看好表弟,催他快點回家。”谷哲安又是苦笑,“每次阿姨一打給我,總要重複那幾句老話,說什麼表弟小時候多乖啦!長大變野啦!又會扯到表弟早產的事,說他還沒到時間的,就急著從她肚子裡跑出來,果然是個不戀家的……”
又是一個早產兒……趙晨曦不禁想起李維陽,想起那個在醫院陪產的晚上。
“我講這些,讓你煩了是嗎?”谷哲安握住她的手。
發覺自己恍神了,趙晨曦連忙掩飾:“沒有,我很喜歡聽,是聽得入神了。”
她心頭湧上罪惡感。她不該跟谷哲安在一起的時候還想著李維陽。
谷哲安在河堤附近停好車,陪她在河堤步道上漫步。
“曦,什麼時候,我可以上去坐?”到了她家樓下,谷哲安捨不得離開。
“等我先通知家裡的男人藏好。”她嘻皮笑臉道。
“你好壞!”谷哲安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貼著她耳朵道:“你這樣說我會擔心。”
在他玩笑的話語中還是透露了一絲忐忑,她覺得內疚,哄他:“騙你的啦!只是我房子很亂沒整理,等哪天整理乾淨了再請你光臨。”
“我可以幫你整理,整理東西我很拿手。”谷哲安立刻毛遂自薦。
“那就等我把它弄得更亂再請你上來,免得你無用武之地。”
“哇!你現在變得好伶牙俐齒。”谷哲安臉上有種被她打敗的驚喜。
“你不就喜歡我的伶牙俐齒?”他就是在辯論賽後對她展開追求的,他應該沒忘記。只是後來她自廢武功,只為了討他歡心。
“對,我對你一見鍾情。”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長髮,看著她的眼中有些癡迷,“現在的你,比以前更迷人……”
谷哲安吻上她的唇。
這是他們第二次的正式約會,也是谷哲安第二次吻她。
還記得第一次在法國餐廳碰面時,她曾經因為他妄想接上從前而忿恨,但現在她明白舊情複燃就是這麼快。記得大學時他們第三次約會谷哲安才牽了她的手,第六次約會他才吻了她,她默默地記錄著這些日子,心裡既興奮又甜蜜。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5:55
第三十六章
現在一切都被快轉,她知道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谷哲安再過不久就會向她求婚。
她願意同他重新開始,就沒有抗拒這個可能性;如果這是她的選擇,她應該會欣喜若狂地答應。
“我愛你。”心醉神迷的谷哲安在她耳畔道。
她怔了一下,沒能在第一時間回應。察覺谷哲安的等待,她連忙道:“謝謝。”
谷哲安怔住,隨即笑了。“你愈來愈壞了,不過我願意等。”
說完,他重新吻她,比剛才更深情。
谷哲安的吻技是好的吧?被他重新吻住時她想,經驗豐富的他應該已經能出師了;她的經驗卻不多,這一生只被兩個男人吻過,一個是谷哲安,一個是……
她真不該,不該在被谷哲安親吻的時候還想著李維陽,於是她努力投入……
剛回到家裡,她的手機就響起來,一看,是李維陽。
“Sunny。”她鎮定喚他,卻無法克制地有一點慌亂。
“玫瑰姐,你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嗯,你說。”
“我想當面跟你說,現在過去方便嗎?”
“好。”
其實她大可要他明天上班時再說的,不過內心卻有種現在就想知道的迫不及待,雖然她知道他不可能是來跟她示愛。在她上次要他別再等她後,他真的就不再等她,她每天回家,家裡都是一片漆黑。
他們已經開始保持距離,她心裡明白。不約會的日子,谷哲安每天都會給她打兩通電話,一通白天,一通晚上,每當中午接到他的來電,她都會躲到臥室裡去聽,而當她再回到客廳時,李維陽從來不問她是誰打來的電話。
她知道他們已經疏遠了,當有彼此心知肚明卻不說破的秘密梗在兩人中間,這樣的關係,應該就叫貌合神離。
這種關係令她難受,卻無能為力;她若再想與他親近,就沒法再與谷哲安在一起。她恨自己的懦弱,也恨自己的自私;她選了一條好走的路,卻捨不得他遠離……
她換上家居服,對著鏡子卸妝,看著鏡中的映影赫然發現,谷哲安在她脖子上留下了吻痕。
她嚇壞,連忙翻箱倒櫃,要找一件能遮住脖子的衣服,但不管春裝夏裝,都只有圓領V領;不得已,她只能找出一件白襯衫換上。
她剛換好衣服,門鈴就響起,她儘量把衣領拉高,過去幫李維陽開了門。
或許是看她穿著白襯衫,李維陽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正想說“家居服忘了洗”,李維陽已經舉起手裡的袋子,對她笑道:“玫瑰姐,請你吃紅豆餅。”
她又驚又喜,過去的美好重新湧上。她接過袋子,覺得有點輕,打開一看,裡面只有三個紅豆餅。
她正想問怎麼只有三個時,他已經道:“我剛從夜市過來,因為已經吃過了,所以只有買玫瑰姐的。”
她覺得有點掃興,不過他還記得她,就讓她開心了。“進來坐。”她招呼他進屋。
“你在電話裡說有事要跟我說,是什麼事?”一坐下,她便開口問他。
他猶豫著,似乎難以啟齒;第一次看他露出局促的表情,讓她納悶。“是什麼事?”
“玫瑰姐,一他又停了一會,然後仿佛下了決心似地開口:“有一家生態地理雜誌社在招聘特約攝影師,我是不是應該去試試?”
她忽然覺得全身血液都不流動了。“為什麼問我?”
“因為如果應徵上了,就要到國外去工作一年,但我與玫瑰姐的合約還沒到期……”
“所以你想提前解約?”她問,手心開始發涼。
“如果玫瑰姐不答應,我就不去應徵。”他很認真地看著她。
“是你喜歡的工作,是嗎?”她的心臟在緊縮,卻還是要自己問出這句話。
他不置可否,只是看著她,眼中流露著不知是希望她答應還是不答應的期待;然後突然間,他眼中的期待變成尷尬,他移開了視線。
她會意過來,知道他看到了她頸上的痕跡,匆匆用手抓住領口,想把第一顆扣子扣起來,無奈衣領太硬,扣子的洞也做得太合,她扣了幾次都扣不起來。
“需要我幫忙嗎?”他問她,露出苦笑。
好糗!她頹然放下手,還他一個苦笑。
“很甜蜜喔!”一會兒,他取笑她。
她好窘,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跟他解釋,又覺得沒有解釋的理由。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兩千萬的秘密。”
她真無地自容了。
一會兒,他站起來。“我還是先走吧,這事也不急,玫瑰姐慢慢考慮,如果玫瑰姐希望我照合約走,我就照合約走。”
“這種機會是不是不常有?”她也跟著急急站起。
“當玫瑰姐的助理,才是千載難逢的工作。”
千載難逢……可是,他卻想走了。“如果你有更好的機會,我不應該攔你。”
她強迫自己這麼說。
“謝謝玫瑰姐。”他雖微笑著,面上情緒卻複雜難辨。“如果我真的應徵上了,提前解約造成的損失,我都會負擔。”
“沒有什麼要負擔的。”最大的損失就是他的離開,而這,是他負擔不了的。
“那我先回去了。”他向她道了再見,走到門口時又說:“等我走了以後,玫瑰姐要記得換大門密碼。”
聽他的話仿佛明天就要分離,這讓她的喉嚨像被梗住一樣難受。她很想留他,想求他不要離開,卻沒有勇氣,也沒有立場提出這種要求。
能夠留下他的,只有花枝……
“Sunny,這件事‘她’知道嗎?”知道這麼問很可悲,但她只能冀望花枝把他留下。
他沒回答。她又道:“你說過她在這裡,所以讓你無法離開……”
他抿起唇,展露一抹淺笑。“我想放下了。”
“為什麼?”她知道自己這麼問不對,她應該為他高興的,可是此時此刻,她無法不自私。
“她已經有了新的開始,我為她高興。”
她怔住。“她有了新戀情?”
他點點頭。
她好難受,心整個揪在一起。
她知道,他非走不可了。他的出走,是一種療愈,她應該為他祝福。
可是,當她看到放在桌上的紅豆餅時,翻滾在記憶味蕾中的,竟然只剩苦澀的滋味。
她一輩子,都不想再吃紅豆餅了。
星期天上午,接到谷哲安的電話,趙晨曦立刻跑到樓下同他會合。
坐上車,谷哲安用驚奇複欣賞的眼光看她。“哇!青春無敵美少女。”
“是老天真吧!”她睨他一眼自嘲。
昨天約會時谷哲安告訴她今天要幫他表弟打包行李,所以要到晚上才能見面,她一聽覺得自己也該盡點力,便自告奮勇,谷哲安聽了當然很樂意。因為是當苦力,所以她便穿著T恤、牛仔褲和球鞋出門。
“曦不管穿什麼都最美。”谷哲安在她臉上吻了一下,帶著些驕傲道:“我表弟看了一定驚為天人。”
“欸你有跟他說我會去吧?”希望她的突然到訪不會造成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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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6:12
第三十七章
“我五分鐘前有通知他。”
“五分鐘?”
“對啊!你有所不知,”谷哲安笑得得意,“我表弟也是你的讀者,你的每本書他都有買。”
“真的?你怎麼不早說。”她有點緊張地對著後視鏡看了看,“早知道我應該打扮打扮。”
“不用,自己人隨意才好。”谷哲安很有些虛榮地道:“我表弟一聽說著名的大作家玫瑰戰士要來幫他搬家,歡喜得都說不出話來,我想他現在大概已經在門口歡迎我們了。”
“哇那真不好意思,我們趕快過去。”
不過到了以後,谷哲安的表弟並沒有站在大門口迎接他們,非但如此,谷哲安請管理室打電話上去問,十六樓二號的住戶也不在家。
“可能剛好有事出去一下。”谷哲安有點尷尬,“對了,我們可以到停車場看看他的車子在不在。”
趙晨曦跟谷哲安到了地下停車場,谷哲安往“1602”的停車位找去。遠遠地,趙晨曦便看到那個位置上停著一輛藍色的高級進口車。
她一看便怔住,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升起——
她曾經見過這輛要價不菲的名貴房車,一次在醫院停車場,一次在她老家活動中心外的空地上;而這兩次,李維陽都恰好出現……
“這……這是你表弟的車?”她的聲音止不住有點顫抖。
“是啊!”谷哲安點了點頭。“我表弟在臺灣到處跑,我阿姨不放心,從國外打電話給臺灣的代理商幫他訂了這部車,一輛要價七、八百萬呢,我阿姨超疼他的。”
“你……你表弟叫……什麼名字?”她全身寒毛直豎,血液逆流。
“喔我沒跟你說過嗎?”谷哲安一副現在才想起來的表情,“我表弟叫李維陽……”
趙晨曦腦中轟的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谷哲安不知何時到了她身邊,關心地看著她。“曦你不舒服嗎?你的臉色好蒼白。”
趙晨曦大口呼吸,卻還是無法壓抑激動的情緒。“可能是地下室空氣不好,我有點缺氧。”
“那我們上去等我表弟。他車子還在,應該一會兒就會回來。”谷哲安扶她進了電梯,刷卡後按下十六樓。
“我表弟他家是做建築的,所以對結構、建材什麼的都很熟悉。我第一次來找他的時候他跟我介紹過,還給了我這張卡。他說這棟大樓的保全設施是做得很好的,不過就是租金貴了點。”
貴了點……那絕對不是他的35k負擔得起的。“你表弟,有沒有兄弟姊妹?”
“沒有。他是獨生子,跟我一樣。”谷哲安道:“我讀高三那年住在他家,那時候他才國一,我們常常一起讀書一起打球,所以感情很好。後來他到美國讀書,雖然我們進不同的學校,但假日還是會見面,就像親兄弟一樣。”谷哲安微笑,“所以他都叫我哥,不叫表哥。”
哥……李維陽叫谷哲安“哥”,那他哥的前女友……
她無法呼吸了。
電梯門打開,谷哲安扶著她走出來,她舉步維艱。
此時此刻,她害怕與他見面。
谷哲安到了門口,對著門上的密碼鎖猶豫半天。
“上次我跟我表弟一起來的時候他是刷卡,不過也可以用密碼開門。我記得我表弟說過,密碼是八位元數,”谷哲安想了一下,“應該是他的生日。”
他鍵入八個趙晨曦每天都要輸入的數位,密碼鎖卻發出了“嗶”的一聲。
“不是生日?那是……”谷哲安拿出手機,“我問一下我表弟好了。”
“我們要不要先回去?”趙晨曦連忙阻止他,“你表弟不在,我們隨便進他家不好。”
“我阿姨叫我一定要來監督著我表弟,怕他又改變心意。”谷哲安卻道,“我阿姨一直不放心我表弟,覺得他留在臺灣應該有某種原因,很有可能是在談戀愛,但我阿姨不反對他談戀愛啊!可是他卻神神秘秘的,讓我阿姨擔心,怕他遇到不好的女人,他現在自己願意回美國,阿姨要我一定要推他一把。本來我姨丈希望他留在臺灣的公司工作的,但聽我阿姨這麼一說,也覺得先讓他出國一段時間比較好,所以我今天與其說是來幫忙,不如說是來押人。”
“你表弟真的是回美國的家?”所以他跟她說要去當攝影師是騙她?
“嗯。那邊連職位都幫他安排好了。雖說是空降,不過他的學歷擺在那裡,應該不會有什麼爭議。”
谷哲安說完又要打電話,趙晨曦忙道:“讓我試試看好嗎?我家的密碼鎖跟這個差不多。這種密碼鎖,有三次機會。”
“好啊。”谷哲安退到一邊,笑道:“如果曦猜對了,等下我們就去買樂……”
谷哲安話還沒說完,門已經打開了。趙晨曦輸入的,是她自己的出生年月日。
谷哲安愣住。“哇太神奇了,曦你怎麼可能猜到?”
“這種密碼鎖有一組萬用密碼,屬於安全裝置的一種,在裝鎖的時候代理商會告訴客戶。客戶如果覺得不放心,可以把號碼封鎖起來。”她隨口胡謅,整個人像作夢一樣恍惚。
谷哲安又是一怔。“真的嗎?有這種事?我表弟竟然不知道,我等下一定要告訴他,叫他把號碼封鎖起來,這太危險了。”
進了屋裡,挑高的空間和簡單的傢俱配置,呈現的是寬敞大器的不凡品味。
牆上掛了幾幅攝影作品,有一幅趙晨曦一看便覺得熟悉,那是在農業改良場拍的星空。
“這牆上的照片都是我表弟自己拍的,很有專業水準吧!”看她盯著照片目不轉睛,谷哲安為她說明:“我表弟他們學建築的人,常常都習慣拿著相機拍來拍去。不過他不只是拍建物而已,他對生態、風景也很感興趣,在美國時他還和幾個同學辦過攝影展,也拿過攝影的獎項,非常多才多藝。”
多才多藝的准建築師,卻成了她的打雜小弟……
“這些傢俱和電器都得幫他處理掉,我阿姨說一件不留。”谷哲安環顧客廳,“如果曦有朋友需要,也可以送給他們。”
谷哲安進了李維陽的書房,她恍恍惚惚地跟進去。
書房地上,擺了幾個裝書的硬紙箱,有的已經封好了,上面用筆標注著英文,有攝影、建築、設計、植栽……還有一個小箱子,上面標著“玫瑰”。
“這箱子裡裝的都是你的書,”谷哲安蹲下身子抱起那個小箱子,“我表弟在美國的時候,只要一知道你出書就會跟臺灣的出版社訂書,所以你的每本書,他買的都是第一版。”
“真的?”
谷哲安點點頭。“所以我說他是你的書迷。”隨即笑道:“也是因為這樣,我阿姨才覺得他在談戀愛,畢竟一個大男孩會看戀愛心理方面的書很奇怪……我沒什麼意思,曦不要生氣喔!”
“不會。”她搖搖頭,心頭泛著說不出的滋味。
“看樣子,應該是封箱膠帶沒了……”谷哲安看到地上一個還沒裝滿的箱子敞開著,猜測李維陽忽然消失的原因;她卻幾乎可以肯定,他是因為聽到她要來,所以匆匆忙忙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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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6:37
第三十八章
谷哲安拿起箱子中的一個相框。“曦,你看,這是我表弟的照片。”
趙晨曦急急蹲下,谷哲安把相框拿給她,照片中,是一對笑得同樣燦爛的兩個大男生。
“這是我大學時,和表弟一家出去時拍的。”谷哲安回憶過去,“我表弟很帥吧!小時候曾經有人說我們長得很像,但我覺得不像。曦你覺得呢?”
“不像,一點都不像。”她看著照片中的李維陽,心臟緊縮。她真的從來都不覺得他們相像。忽然想起他問過她是不是因為他的美色而錄取他,更讓她的心緊縮到疼痛了。
他是以怎樣不安的心情留在她身邊的?
“這是我阿姨、我姨丈……”谷哲安拿出箱子中的照片,一一向她介紹照片裡的人。“欸,這個人是誰?”
她看著那張相片,一眼就認出相片中的人是自己。
那是一張趴在工作臺上的相片,她的臉背對著鏡頭,身子被毛毯遮住了大半,只有幾綹長髮披散下來。從窗外映人的夕陽,為畫面塗上了飽和而溫馨的色調,使整張照片看來就像一幅名家油畫。
她依稀想起,那是她寫完專欄文章的那天,在河堤散步時遇到了他。他說他去拍照,卻不肯把存在相機裡的相片給她看……
“這會不會就是我表弟喜歡的女人?”谷哲安猜測,“這張照片拍得很有愛。”
她怔怔地看著,無法言語。
“可惜這張照片只有她的背面,不知道有沒有正面照……”穀哲安放下照片,起身往書桌後方一坐,拉開抽屜。
“你不應該翻你表弟的東西……”她急忙阻止,“你表弟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們就不要知道……”
“放心啦!Sunny不會怪我的,我們兄弟之間沒有秘密……咦?”谷哲安的聲音忽然停頓,“他還留著這個……”
“什麼東西?”她看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A4大小的木盒子,不知裡面裝了什麼,卻沒有勇氣看。“不要打開。”
“這個你一定要看。”谷哲安卻笑了,笑得溫柔而懷念,“這是你以前做的卡片和書簽。”
話說完,他便打開盒蓋。盒子裡放著的,果然都是她以前做的,但已被她遺忘了的東西。
谷哲安從裡面找出一張。“記得嗎?這是第一張。第一次旁聽後我向你借課本抄重點,然後就拿走了你夾在書裡的這張書簽。”
她還記得。她的每張書簽,都是自己親手做的,他還書給她時她沒檢查,等到發現時以為是自己弄丟了,便又夾了另一張;等他第二次還書時書簽又不翼而飛,她才懷疑是他。等第三次他再跟她借書,她便問他是不是拿走了她的書簽。
他坦承不諱。然後說,拿走是因為喜歡……
從此,他們之間多了這個默契。她設計各式各樣的書簽,做各式各樣的卡片,有古典的、可愛的、壓花的、拼布的、手繪的、紙雕的……
“我表弟特別喜歡這張。”谷哲安又拿出一張粉紅色的立體卡片,將紙張對折一下,圓形舞臺上的芭蕾舞娘便重新站立起來,宛如正要振翅而飛的天鵝。“我表弟說你的圖像能力很強,這麼難做的立體圖型,你卻能做得對稱平穩,讓他佩服得不得了。”
她默默地看著這些過去的心血結晶,不同的色調反映了她不同的心情,有的粉嫩,有的鮮豔,有的晦暗……她拿起一張黑色的卡片,在那張卡片上,只有用白色壓克力顏料題的一首她自己作的新詩。
谷哲安站起來,把她拉進懷裡。
“曦,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失望。”谷哲安吻她的臉,“我懂你的心情,真的。”
“這些東西,為什麼會在你表弟這裡?”
谷哲安歎了口氣,很憂傷的表情。“在我出國前最後一次到宿舍找你,你還是不肯見我,我明白了你永遠不會再原諒我,因為太心痛,我無法再看到與你有關的東西,但又捨不得丟掉這盒卡片。Sunny知道了,就問我可不可以送給他……”
她明白了。這就是李維陽說過的,他保留著的東西了——她送給另一個男人的東西。
“曦,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不知是否她的表情太糾結,谷哲安又急急辯解:“因為我那時候真的很絕望,那些曾經有過的美好回憶,就像刀子一樣切割著我的心,讓我鮮血淋漓……”
“我知道。”她真的瞭解。在與李維陽疏遠的這段時間,她的心一直就像處在被砂紙包覆的狀態下,只要稍一掙扎,就會被擦出一道道血痕,所以她必須小心,讓心在砂紙包覆的範圍裡規規矩矩地跳動。
而現在,李維陽用他的所作所為,把砂紙緊緊扼住了;不管再怎麼小心,她註定要鮮血淋漓。
“還好,Sunny還幫我留著這些卡片……是了,他跟我一樣珍惜這些卡片,”谷哲安緊緊擁住她,“有些卡片上的訊息,還是他幫我解讀出來的……”
“真的?”她驚訝地離開他的懷抱。
“真的。”仿佛是為了向她證明他不是隨便給了他表弟,他認真強調:“不知道是旁觀者清,還是他對色彩的高敏銳度,他總是能猜到你想表達的意思……”原來,原來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經懂她了。沒有見過面,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竟然能夠懂她。
“現在我們又在一起,這盒卡片也該物歸原主了。”谷哲安蓋上盒蓋,笑得帶了幾分僥倖,“曦現在是知名作家,我表弟又是秦的書迷,八成更捨不得還我,正好趁他不在把它拿走。”
“不要,送你表弟吧!”她不願意讓他難受,如果這是她惟一能留給他的東西。“以後,我還可以再做新的給你。”
谷哲安歡喜地放下盒子。“不用了,擁有你,就是我最珍貴的寶物。”
他抱住她,吻她,充滿深情的。
她木然地被他吻著,心裡彌漫的,卻是懊悔與心痛。
李維陽來到的時候,她正好翻完最後一片玫瑰花瓣。
昨天回家後她接到李維陽打來的電話,說他已經被雜誌社錄取了,今天要去報到,所以要請一天假。她知道一切都是騙她的,他不來上班,或許只是怕尷尬——雖然昨天離開他家時,她有叫谷哲安將一切恢復原狀,並且不要說她去過。
“我還沒跟你表弟正式見過面,就先偷看了他的東西,你表弟一定會覺得我很不尊重人……”她是這麼跟谷哲安說的。
谷哲安立刻答應了她。雖然如此,她不知道李維陽回家後到底有沒有發現什麼。如果谷哲安問他為什麼約好了卻不在家等他們,他又要怎麼回答?他們兄弟倆若談起這件事,谷哲安只怕一不小心就會說溜嘴。
她無法預期事情的後果,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的是什麼,但有一件事她很確定,就是她應該做一張卡片送給他——只屬於他的,而不是紀念著她與谷哲安的戀情的。
所以她又跑了出去,在文具店即將打烊前買了筆刀、相片膠、切割墊和顏料;又因為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所以買了各色粉彩紙、雲彩紙、丹迪紙、西卡紙……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6:45
第三十九章
淺藍與靛青,可以做“鵬程萬里”;粉紅與深紅,可以做“為你祝福”;黑色與白色,可以做“攝影”;鵝黃與銘黃,可以做“莫逆”……
這些,她統統都想做給他,但也統統不想做;如果只能做一張,她只希望他知道,對她來說,他有多重要。
於是,她決定了,她要做“陽光下的玫瑰”。
她選擇難度頗高的借紙玫瑰,這樣能翻出繁複而豔麗的玫瑰花瓣,但因為太久沒做的關係,所以一開始做得非常不順。她就這樣重複著做了又毀、毀了又做的過程,直到拿筆刀的手都僵硬了,才上床睡覺。
隔天起床後她繼續做,早午餐也都是在工作臺上啃根大豆棒就算解決;她期待著將卡片送給他的那一刻,期待著他看到卡片時的表情。
門鈴聲響起,她匆匆把剛做好的卡片收進抽屜裡,又把桌上的工具一古腦兒掃進另一個抽屜裡,走去開了門。
“嗨,玫瑰姐。”
映人她眼中的,是李維陽溫和明亮的笑臉。
“今天報到還好嗎?”她也微笑著,內心卻有說不出的緊張,光是知道了他的秘密還不足以讓她緊張成這樣,要命的是曾經被她忽略、擱置的愛又重新勃發起來,讓她必須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
“嗯,還不錯。”他跟在她後面進來,邊走邊道:“公司告訴我,希望我一個星期內就可以正式到職。”
“這麼快?”他溫柔的話語卻有著釘子般的銳利,直接釘穿她腦門。
“嗯,真的很抱歉。”他露出滿懷歉意的微笑,“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要收拾行李,還要辦一些出國手續……”
“你不來了?”
“如果玫瑰姐有需要我的地方,還是可以call我。”他跟她保證:“我會隨call隨到。”
她的心揪得疼痛,卻只是搖頭。他既已下定決心離開她,所有的依依不捨都只是無意義的拖遝,只會增加他的困擾。
“還好現在不是宣傳期,玫瑰姐應該還來得及找新助理。”他又抱歉地笑著,“真的很對不起玫塊姐,我曾經承諾過,要當玫瑰姐永遠的助理……”
不,這不是他的錯,是她沒有勇氣,選擇了谷哲安,才逼得他不得不離開。
“Sunny,你怪我嗎?”
“我對玫瑰姐只有感激。”他走近她,眼中流露溫柔。“記得玫瑰姐第一次聽到我的暗戀時,便放下了自己的心事,一心一意想要開導我;在我冒昧地在除夕夜去找玫瑰姐時,你不但不怪我,還陪我到荒郊野外拍照,待了一整夜;還有在我無理地希望你拒絕薇若琳的合約時,你不但不怪我,還好言安慰……這些,我永遠不會忘記。”
這些比起他對她做的,根本不算什麼,她只恨分手在即,不能為他做更多。
“你想坐摩天輪嗎?”倉促間她只想得到這個,他曾經跟他提過的,想跟她一起坐摩天輪。
他笑著搖了搖頭。“只要玫瑰姐不怪我不守約定,我就沒有什麼牽掛了。我很開心,真的。”他說著,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個隨身碟。“我整理了幾年來拍的照片,挑了一些放在這個隨身碟裡,以後玫瑰姐再演講的時候,如果覺得有合適的,可以直接使用,不用再經過我授權。”
她想向他道謝,喉嚨卻哽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聽他又道:“如果這些照片能幫到玫瑰姐,不管在天涯海角,我都會覺得很榮幸。”
“你什麼時候會回來?”聽他的話似乎有訣別的意味,讓她的心揪緊。
“嗯……”他抿緊唇想了好久,終於道:“我不知道……”然後緊抿的唇線上揚:“就算回來,一切也會不同了吧。”
不同……對,不會相同了。她成了他表哥的女朋友,而他,連默默愛她的權利都失去了。
他笑著對她道了最後一次再見,叮囑她別忘了換密碼。看著他的背影,她忽然有沖上去抱住他的衝動,但她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她就是這麼的懦弱。
他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她的心猛烈跳動,癡癡地看他;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努力克制的表情終於洩漏出一絲情感——
“可以要一個,分別的擁抱嗎?”他問。
她投進他懷裡,感覺他的雙臂強而有力地擁住她。
她流淚了,這就是她所能給予他的全部;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擁抱。
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配不上他。他為了她拋下一切,在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回應之前,便深深地愛著她;而她,卻因為害怕付出是白費,所以選擇了有把握的投資。
當她開始計算得失的時候,她已經不配擁有他的愛。
那張擱在抽屜裡的卡片,她決定讓它永遠擱在那裡。
對他最好的祝福,莫過於永遠不再牽絆他。
趙晨曦在寫新書的時候,接到楊詠梅打來的電話,問她現在方不方便講電話。
“方便啊!”她道。原本思緒被打斷是會讓人抓狂的事,但她現在根本沒有思緒,埋首於工作,只是為了轉移心思。她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療愈心情的。
“晨晨,有件事我想先告訴你。”
“什麼事?”
“你知道了要保密喔!”
“這麼神秘啊。”她在電話這頭抿起嘴角。
“真的,別說我先透露給你,你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好啦,你說。”
“谷哲安想向你求婚,找我還有一些大學同學拍攝求婚影片……”
她一怔。“幹嘛這樣?”
“我也是怕你會不高興,所以先來告訴你一聲,免得你跟我絕交。”
“你拍了嗎?”
“我還沒答應。”
“你如果答應我就真的跟你絕交,”她警告她,“還有那些大學同學,幫我謝謝他們,但請他們別?渾水。”
“還好我有先告訴你,我只怕你因為谷哲安跟我聯絡而不高興。”
“你都能告訴我邱老師喜歡我了,我還在意這個嗎?”她真覺得她搞不清楚重點,“如果你能勸住谷哲安最好,不要弄得讓自己下不了臺。”
楊詠梅在電話那頭怔了一下。“晨晨,你跟谷哲安怎麼樣了嗎?”
她頓了一下。“沒有……只是我不喜歡花招。”
“谷哲安也是一番心意……”
“結不結婚,也不在這上面。”
“那你會跟谷哲安結婚嗎?”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說。
在決定和谷哲安重新開始的那一天,她就預想過這個可能性;如果結婚是谷哲安改過自新的動力,她應該為他的努力頒發這個獎勵。
好人有好報,才是天理。
“晨晨,你愛谷哲安嗎?”
這個問題又問倒了她。她真不知道,要愛到什麼樣的程度才叫作愛?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對谷哲安有責任,是她決定要重新接受他的,所以她也必須對他負責。
愛你所擇。所有的不滿都起於不知足,每個人都該珍惜自己的選擇。
“晨晨,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她一聽,電話差點脫手。“瞎說什麼!沒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6:59
第四十章
“身為好姐妹,就算沒面對面,我也可以想像你現在的表情。”楊詠梅道:“我現在馬上過去。”
她嚇到。“幹嘛過來?你來了,懷昭誰顧?”
“我公婆可以幫我帶,你需要輔導……”楊詠梅的語氣聽來像準備掛電話。
“我沒事啦!你是在家閑得無聊是嗎!”她連忙阻止她。
“因為這關係到你的終身幸福,如果你不愛谷哲安,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愛我愛啊,我很愛谷哲安啊。”她忙不迭地道:“我每天都很幸福。”
“你這話擺明瞭是在安慰我。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我跟你說過的那些話,所以才重新接受了谷哲安?”楊詠梅的口氣有點急,“我怕是我害了你……”
“看樣子,我今晚就得向谷哲安求婚了。”她無奈自嘲。楊詠梅倔起來,她真是難以招架。
“你不能在愛著另一個人的情況下,還跟谷哲安結婚。”
“所以就說沒有那個人啊!”
“那個人是李維陽嗎?”
話筒“匡啷”一聲從她手中滑落,她像挨了一記重拳,幾乎癱倒在地。
“你怎麼會知道李維陽?”她手忙腳亂摶起話筒。印象中,楊詠梅只在生產那天見過李維陽,而且只是匆匆一瞥。
“十年前我就見過他。”楊詠梅卻道。
十年前?只聽楊詠梅又道:“那時候他還在讀高中,背著名校的書包,連著兩天晚上,我都在學校附近的商店遇到他。”
“真的?”她愣住。“是巧合嗎?”
“當然不是。”楊詠梅道:“因為他一直偷看我,所以一開始我以為他喜歡我,便主動問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結果,他卻問我喜歡谷哲安哪一點,原來我跟谷哲安秘密交往的事被他知道了,他來勸我不要破壞別人的感情。”
他……他竟然還為她做過這種事!趙晨曦的眼前模糊了。早在十年前,在她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勇敢地扞衛著她的愛情……
“很天真,是吧!”楊詠梅在電話那頭歎氣,“愛情哪裡是聽得進勸的呢?他說的話,我自然不放在心上;不過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他喜歡你。”
“你跟谷哲安說過嗎?”
“沒有。因為那時我只怕我們的感情不穩固,他表弟的話,我自然不會讓他知道。”
“你早知道李維陽是谷哲安的表弟?”
“嗯。大概是為了取信於我,李維陽有跟我介紹他自己。我有問他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他表哥嗎?他跟我說‘這樣最好’。”
這樣最好……這不像他的口氣,他一向是溫和理智的;他會這麼說,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抱著與他表哥決裂的決心。
“後來在醫院,我看到他在你身邊,我有點驚訝,但也不太驚訝,因為從以前我就覺得,他或許會去找你。”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因為他叫我不要說。”楊詠梅道:“在我轉到月子中心的第一天,李維陽就來看過我,還帶了禮物。他問我是不是還記得他?我說‘像你這樣的帥哥,見過的人都不會忘記的’,他笑了,然後拜託我幫他保密。”
“你們……一起瞞我。”趙晨曦的眼淚奪眶而出,卻不知是為了自己的後知後覺,還是心疼他為她做的一切。
“晨晨對不起,我不應該瞞你,”聽到她變了聲音,楊詠梅在電話那頭著急,“因為他說一旦他的身份被揭穿,他就不能再留在你身邊,而他,很喜歡你……”
“他親口跟你說?”
“對。我被他感動了,所以就答應了他。我問他,什麼時候我可以說?他說,當你們都能忘掉谷哲安的時候。”
當你們都能忘掉谷哲安的時候……
是她辜負了他,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能走出過去,可是,她卻回頭了……
所有的理智一瞬間崩解。她沖出家門,發動車子,朝他奔去……
她要告訴他……
她愛他。
她把車子違停在大廈外,急急告訴管理室保全,她要找十六樓二號的住戶。
“十六樓二號的住戶已經搬走了。”保全說。
她的心空了,像破了一個洞,氾濫的情感汩汩湧入,無從宣洩。“我可以上去看看嗎?”
“小姐你要看屋嗎?”保全道:“我可以聯絡房東來。”
“不是,我不是要看屋,”她急急道:“前幾天我才來過,你有印象嗎?”
保全笑得有些為難。“小姐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隨便讓外人上樓。”
“我……”她想說“我是玫瑰戰士,我有一定的知名度,我不是壞人”……
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已經放棄她了,他們之間,早在他的一吻之後就結束了,她還在糾纏什麼?難道真的要弄到讓他厭棄嗎?她選擇了谷哲安,而他,選擇了祝福……
雖然如此,回家以後她還是打開他送她的隨身碟,反覆觀看他拍過的照片,想像他拍攝每一張照片時的心情和神情;她甚至想在裡面找出他愛她的蛛絲馬跡……但沒有,他沒有留下任何一張與她有關的相片,他送給她的,全都是風景。
他好狠心,是吧!可是她無法怪他,掩藏真心的艱難,她已經深深明白;而他,感受到的只怕是她的百倍千倍……
他的退讓,是為了成全她的幸福。為了不辜負他,她真的,應該要幸福……
晚上,谷哲安來接她,與她共度他三十一歲的生日。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大片燈火璀璨的夜景,不遠處的摩天輪,為黑夜妝點了浪漫的情調。服務生送來一瓶香檳,還有不能免俗的,一大束紅玫瑰。
她環顧四周,已到用餐時間,餐廳裡卻空無一人。
她嗅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氛,讓她莫名不安。
“你包下了整間餐廳嗎?”
“嗯。”谷哲安點點頭,眼中溫柔閃耀的光芒讓他更添風采,“今晚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
她慌了。“太奢侈了。”
“我知道你習慣低調,所以所有會令你不開心的事我都不做了,但這一點點小小的鋪張,我希望你能笑著接受。”
“謝謝。”她想,羊咩應該已經同他說了什麼。為著他的讓步,她努力擠出笑,與他對飲了一杯香檳。
“今晚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告訴你我有多愛你。”谷哲安放下高腳杯,執起她的手背親吻,“星星,我已經摘下來了,現在,就在我口袋裡……”
她慌亂不已,不知如何是好。谷哲安接著道:“它有榮幸,停留在你的手指上嗎?”
她坐立難安,眼看著谷哲安已經伸手進西裝外套口袋,她再也按捺不住衝口而出:“可以再等一等嗎?”
谷哲安的微笑僵硬了一下,卻還是笑著把手伸出來。“好,那我們先用餐。”
從開胃菜到前菜,趙晨曦都吃得食不知味,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幸福要快樂,一直專注地想聽清楚谷哲安對她說的話,心思卻不由自主地飄到窗外的摩天輪上。
他知道,這裡有摩天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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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7:11
第四十一章
“很漂亮,是吧!”穀哲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聲音十分溫柔:“曦這麼喜歡,等下吃完飯我們一起去坐。”
“不,不用,我很快樂。”她連忙拒絕。心情不好的人才需要坐摩天輪。
“嗯?”谷哲安的表情帶著異於尋常的認真。
“有一個人告訴我,坐摩天輪可以調適心情。”她輕道:“很樂觀吧!”
谷哲安的面色凝重。“那個人是誰?”
她回過神來。“一個朋友。”
“我認識嗎?”谷哲安追問。
她搖搖頭,唇線刻意地揚起,卻不敢開口說話。她怕她一開口,眼淚就要掉下來。
“曦,我愛你。”谷哲安坐到她旁邊摟住她,在她耳畔請求:“請你也愛我。”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我愛你。”她說著,眼淚卻愈掉愈多。
谷哲安不說話,只是緊緊擁住她,仿佛她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見。
“我不是一個好男人。”許久之後,谷哲安道。“這次回來,我本來不敢奢望你會再次接受我,如果我還有點羞恥之心,我應該是連你的面都不敢見的;可是我見了你,而且一廂情願地只想繼續跟你在一起……”
她哽咽不能言語。
“你重新接受了我,我歡喜之餘也告訴自己要比以前更珍惜你,因為你讓我知道,即使我做了那麼多的錯事,在你心裡,我仍然值得被愛……”
她用力點頭。“你很好,真的……不好的是我……”
“我知道,你很努力地想跟我在一起,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谷哲安聲音乾澀,帶著一種壓抑的平靜,“因為我太需要你,所以無法放手,默不吭聲地看著你努力,故意假裝不明白你的心情,假裝不知道,你已經喜歡上我表弟……”
她怔住。
“在你與我一起到維陽家那天,你和維陽的反應讓我有了懷疑,所以我去問了梁鴻波,他證實維陽就是你的助理。”
她抬眼看他。原來,他已經知道了。
“我很卑鄙,是吧!”他苦笑,“我僥倖地想著你們都以為我不知道,我可以繼續裝傻。維陽不敢問我,你也不敢說,我想只要能趕快跟你結婚,你就會屬於我,慢慢地忘了維陽……
“可是面對維陽,我又覺得愧疚。這傻瓜,竟然愛了你這麼久……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他分享那麼多戀愛的甜蜜,不該跟他炫耀你是一個多可愛多聰明的女孩,讓他在還沒見到你的時候,就對你產生了嚮往。”
“他很掙扎,他一直很矛盾,他從來沒有跟我告白過……”她忍不住幫他說話,眼淚簌簌而下。
“所以,他讓我更內疚了,雖然我也願意傾盡所有愛你,但終究錯過了時間。”谷哲安歎了一口氣,忍住所有的不舍,讓自己微笑著,“曦,到他身邊去吧!這是我惟一能為你、也為維陽做的事情。”
她搖頭,泣不成聲。“可是他已經……決定放棄我了……”
“如果他忘記了你,又怎麼還會去坐摩天輪呢?”谷哲安幫她抹去眼淚,要她抬頭看向窗外,“他在那兒。他說他在臺灣這麼久,還沒搭過摩天輪,他想在臨走前坐坐看……”
“多久以前的事?”她一怔,然後急問。
“在我來這裡,向你求婚之前。”
“對不起,對不起哲安……”她拚命道,在他的面頰上吻了一下,匆匆站起身來。“也謝謝你。”
她終究辜負了谷哲安。她的心,終究不能由她控制了。
“珍惜你自己,珍惜維陽。”在她奔向餐廳門口時,聽到谷哲安的聲音遠遠傳來:“這是我三十一歲,最好的生日禮物……”
她拚命地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希望還能趕得上見他。
她跑到了摩天輪下面,不顧還在等待搭乘摩天輪的男男女女,直接沖到控制室門口。
“小姐,不好意思,請問有看到一個很高的帥哥來坐摩天輪嗎?”她問控制室裡的員工。
年輕女員工用著驚喜又不確定的眼神看她。“你……你是玫瑰戰士?”
“是,我是。”她忙不迭地抬出自己的名號,只希望能得到一點幫助。
“真的是你!”女員工壓抑不住興奮,“我曾經到你的網站發問過,那時家人都反對我的男朋友,只有你支持我,站在我這邊……”
“應該的。”她很高興能幫到人,但現在不是接受感謝的時候,“小姐麻煩你,晚上有沒有一個很高的帥哥來坐摩天輪?”她急急道。
“這個喔,我不知道耶,我問一下同事好嗎?”女員工匆匆幫她問了負責收票的男同事,那位同事說,他沒有注意客人的樣子,但今天有一個奇怪的年輕人,不停地坐著摩天輪。
“每次摩天輪到站的時候,他就給我一張票,然後又再坐一次。還好今天不是假日,客人不多,不然其它客人要抗議的……”
“他坐了幾次?”她升起好大好大的希望。
男員工仔細想了想。“應該有三次或四次了,你要不要等他下來?”男員工好心地道:“這一次應該是四、五分鐘以前吧?”
會是他嗎?她的希望像灌著氣的氣球,愈漲愈大。
“玫瑰戰士,你要不要開廣播尋人?”或許是看她一臉期待的不安,女員工熱心建議。
“可以嗎?”她如在黑暗中見到一絲光明。
“當然是不大好,”女員工笑著搔了搔頭,壓低聲音:“不過如果你肯幫我在新書上簽名,這點小忙我還幫得上。”
她立馬答應。女員工從包包裡拿出她的新書,她問了女員工的名字,很快地在空白頁簽好名。
“可以合影嗎?”女員工又問。
“沒有問題,謝謝支持。”她忙不迭地答應,不在乎自己剛剛才哭過的紅腫雙眼。現在只要有任何能找到他的方法,她什麼都願意。
女員工有求必應,心滿意足,手伸向擴音器開關。“你要找的人是誰?”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勇敢說出口:“是我愛的人。”
“哇!”女員工睜大雙眼,笑得合不攏嘴,對她的崇拜又多了幾分。“真不愧是玫瑰戰士,你要自己廣播嗎?”
“好。”她勇敢地站在麥克風前,女員工打開擴音器——
“辣椒,你還在嗎?”她問道,理所當然地沒有回音,她繼續對著麥克風說話:“花枝來了。沒有魷魚,沒有酸筍片,沒有高麗菜,就是屬於你的,惟一屬於你的花枝……”她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下來,“不需要宮保蝦仁,也不需要辣子雞丁、麻辣鴨血,你就是,花枝的主角……”
她哽咽著繼續道:“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但是能不能請你不要放棄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再也說不下去,伸手關掉擴音器,坐下抹眼淚。
“不要難過,也許你的情人還在摩天輪上,你要有信心。”女員工感動得也紅了眼眶,“永遠不要放棄愛的希望,這是你教我們的。”
她點點頭,抬起淚眼,抹掉眼淚,重新掛上微笑,抱著樂觀的期待,專注地看著每個打開的車廂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7:26
第四十二章
她一定、一定可以等到他的。
一對對的情侶、朋友、家人陸陸續續走出車廂,不約而同地,都對控制室的方向投以好奇的目光,然後有人驚喜,有人發愣,有人議論,有人指指點點,還有人拿起手機拍照。
她不動,不閃,不避,只專注地看著每一個打開的車廂門,等待他的出現。
慢慢地,摩天輪下方已經聚集了一小撮人群,已經坐過的、等著要坐的全都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全都流連不去地陪著她,等待“辣椒”出現。
然後,一個車廂打開了,男員工滿懷期待地走近。在那個車廂裡,只坐著一個年輕男人——
英俊,而且腿很長。
“麻煩你,我可以再坐一次嗎?”帥哥卻沒有走出車廂,從□袋裡拿出一迭票,又撕了一張遞給男員工,朝他抱歉一笑。
“你……你是辣椒嗎?”男員工的心懸了起來。只希望他是。
帥哥愣住,一時間像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男員工又道:“花枝在找辣椒。”
伸手指了指控制室的方向。
帥哥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無精打采的落寞忽然消失在四目相接的那一秒,然後他動作迅捷起來,從座位上跳起,跨出車廂。
哇!太戲劇化了……男員工想。帥哥一瞬間由失意到驚喜的表情,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李維陽大步朝趙晨曦走去,所有圍觀群眾自動讓出一條路。趙晨曦也想朝他走過去,無奈雙腳卻不聽使喚,只有眼淚同樣不聽話地奔流出來。
“玫瑰姐……”他喚她,卻因為太過激動而無法一口氣把話說完,“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聽到了嗎?”她委委屈屈地道。
“什麼話?”他愣住。
“你沒聽見廣播?”她也傻了。
“沒有。有廣播嗎?”他仍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圍觀眾人面面相覷,有人道“壞了吧”,女員工又忙著測試,一時間又是疑問又是討論又是嘻笑,好不熱鬧。
“那你現在告訴我,你剛剛說了什麼,”李維陽走近她,很認真地看她,“好嗎?”
“我……”她很努力想說出那三個字,可是當著他的面卻說不出來。剛剛憑著一股衝動來找他,怕見不到他,字字句句都是真情流露,現在……現在還怎麼說得出來呢!
“花枝屬於辣椒!”忽然有個女孩大聲道,有人笑了,有人補充:“沒有魷魚、酸筍片、高麗菜……”眾人一句又一句覆述,趙晨曦真害羞了。
李維陽先是怔著,然後若有所悟,笑意與紅暈同時染上他面頰。他很快地牽起她的手,匆匆往摩天輪車廂走去,在經過男員工身邊時從口袋裡拿出一迭票,把一整迭都交給男員工——
“我們再坐一次,可以嗎?”
男員工接過票,眾人歡呼起來,摩天輪緩緩上升。“要幸福喔!”有人高喊,然後,是歡聲雷動的祝福。
車廂裡,只剩他們兩人對坐。李維陽伸出雙手,握住她雙手。
“玫瑰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看著她,眼中盈滿溫柔。
“是你哥告訴我的。”她既感激又歉疚,“他叫我來找你。”
“所以,是我對不起哥了。”他臉上有著歉意,但又有難掩的歡喜。
“對,你不只對不起你哥,你也對不起我。”她說著說著委屈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偷走了我的心,又一聲不吭地離開……”
她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他拉起,車廂往他的方向傾側,她重心不穩摔到他懷裡,她忍不住驚呼,才剛張口,唇已被他精准地覆住……
天旋地轉……
“你也拿走了我的心,早在十年前。”分開後他仍抱著她,輕撫她的頭髮,吻她的臉。“我知道我應該離開,我應該笑著祝福你和哥,可是我捨不得。”
還好,他捨不得;還好,他還沒走。她離開他的懷抱,坐在他身邊,與他手牽手,相視而笑,像世上千千萬萬的有情人一樣。
“坐摩天輪,讓你心情好些了嗎?”她微笑著看他。
“我發現玫瑰姐說得很對,我就是紙上談兵。”他笑了,“每次摩天輪升起時,我想著的不是遠離喧囂,而是期盼它快快落地,因為這樣,我才能離你更近一些。然後我才發現自己的愚昧,我就像風箏,線始終握在你手裡,不管我飛得再高再遠,終究得不到自由。”
“那為什麼還要一坐再坐?”
“因為一旦下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沖進餐廳去找你,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管住自己的身體。”
“那現在呢?”她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為他的癡心感動,他卻攫住她加深這個吻。
“以後,坐摩天輪會是我最美好的回憶。”許久以後他笑道。
她也是。
以後,在摩天輪與蜜餞之間,她不會再選蜜餞了;因為在摩天輪上,她得到了最美好的愛情。
“嘿,你看夠了嗎?”
趙晨曦問著在臥室地板上打地鋪的李維陽。他房子已經退租,照原訂行程此時此刻他應該在機場,但他沒去搭飛機,卻跟她回了家,在她家借宿。
一回到她家,趙晨曦便把那張名為“陽光下的玫瑰”的卡片送給李維陽;沒想到他從客廳一路帶進臥室,愛不釋手,到了睡覺時間都還捨不得放下。
“玫瑰姐為我做的卡片呢!”他向她炫耀,仿佛做卡片的和她不是同一個人。
看他這麼開心真讓她慚愧了。“我現在發現,這張卡片的構圖真的很糟糕。”
“哪裡糟?超棒的!”他立刻護短,完全忘了自身建築和攝影的專業,“這上面,亮晃晃的太陽就是我;這下面,嬌豔欲滴的玫瑰就是玫瑰姐。一個太陽,一朵玫瑰,恰恰好。”
“你有看過太陽只照一朵玫瑰的嗎?”她搖頭,當初這麼設計當然是為了私心,不過現在她已經找回了理智,“為著畫面的平衡,這下麵應該做成玫瑰園的。”
“可是太陽就只想照著一朵玫瑰,其它的還做它幹嘛?”
其它的?“嗨,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她有點好奇了。
“玫瑰姐為什麼問這個?”他放下卡片看她。
“隨口問問……你不用回答,真的不用。”她及時踩煞車。對他的一切她現在都好好奇,但這個問題顯然不大合適。
“真的?”他問。
“真的。”她希望他忘了這個問題,“好晚了,我要關燈了。”
她伸手到另一邊的床頭櫃上按了一下開關,室內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坐起來,兩手交迭在她床上,下巴枕在手背上。“玫瑰姐不開心了?”
“怎麼會?”
“那為什麼不讓我回答呢?”
“因為這是個無聊的問題啊!”她笑了笑,“比起你交過幾個女朋友,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害怕什麼、想做什麼,這些對我來說更重要。我只是覺得我對你瞭解得不夠,想多知道你一些。”
“瞭解過往情事不算瞭解嗎?”他伸長身子,吻了吻她的臉,“玫瑰姐是覺得對我有所虧欠?”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7:38
第四十三章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她的心思果然都瞞不過他。“我是怕,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所以希望我先被其它女人調教過?”
她被他逗笑了。“你的愛情太完美了,我怕有朝一日,你會對我失望。”
“玫瑰姐這麼說,我會不開心喔。”他支頤看她,“因為對我沒信心,所以希望我先修一點愛情的功課。”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解釋:“我是怕我不夠好。”
她一直覺得戀人間,最悲哀、也最不應該說的便是“對不起”三個字,可是今天一天,她卻對兩個男人說了——一個,她註定要辜負;一個,她怕她會辜負。
“聽玫瑰姐這麼說,我又開心了。”他撫摸她的臉,微笑道:“這表示玫瑰姐是真的喜歡我,所以才會不安。”
“當然是真的。”她都在大庭廣眾下對他示愛了,她這一生,都還未這樣奮不顧身過。
他低下頭,溫柔地吻她的唇。“這樣,還會不安嗎?”
她心裡好甜,又有點害羞。“不會了。”
真的不會了。每個女人,都會因為愛而勇敢。
他微笑,坐上床,繼續俯下身子吻她,吻得她都要融化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看著她的眼睛道。
“什麼事?”
“有一天晚上,我也這樣親過你……”
“什麼時候?”她裝傻。
“在你跟哥重逢的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因為以為要失去你了,所以我做了不應該做的事。”
“哦?是嗎?”她儘量淡定,“感覺還好嗎?”
他笑出來。“很好。但是我更難過了,因為你回應了我的吻,我想你在醉中,一定是把我當成哥了……”
“哪有!”她嚇到。她哪有回應他的吻!她……她哪有那麼饑渴……
“真的有。你喝醉了,所以不知道。”他認真強調:“因為滋味太……”他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我本來只想輕輕碰一下的,可是——”
“口腔期,佛洛依德的理論,吸吮是人的天性。”她連忙打斷他的話,沒臉再聽他形容下去,“一切都是反射動作,如果你給我個奶嘴,結果也是一樣的。”
他捧起她的臉,用他的唇舌代替了那個奶嘴。她也非常忠誠地貫徹了佛洛依德的理論。
“好幸福喔!”他躺在她身邊,發出一聲幸福的歎息。
她側過身子面向他,微笑道:“我也是。”
愛情就是這樣令人心動和陶醉,她終於,再一次陷進獨一無二中了……
再一次……沒錯,她發現,獨一無二是可以有兩次、三次、四次乃至於無限多次的,只要每一次,都是真心相愛。
在她與谷哲安之間的,也是獨一無二,那屬於他們的愛恨情仇、背叛與寬容、責任與成全,對他們來說都是成長的功課。而今,她知道自己已經畢業了,而谷哲安……
谷哲安是否能釋懷呢?
“玫瑰姐,在想什麼?”
“沒有。”她連忙收回思緒。此時此刻,“谷哲安”這個名字,不應該,也不能提。
他微笑著看她。“玫瑰姐知道,在我們相處的時光中,我最喜歡哪個時候嗎?”
“嗯?”
“在農業改良場的那個晚上,玫瑰姐跟我玩了恐怖平衡的遊戲。”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希望與她無話不談。但是,情人之間,真的可以無話不談嗎?
“我希望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大概是看她猶豫不決,他乂道:“至少當玫瑰姐有話想問我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問我。”
沒有秘密……是的,這就是她前一段感情失敗的原因,將太多不滿悶在心裡,只因為她不知道問出來之後會不會失去對方。但悶久了,便成了猜疑嫌隙,導致最後走上分手一途。
她真的應該改變自己。對像是他,她想,他們應該可以……
“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她問他。
“玫瑰姐先講。”他微笑。
她想了一會兒。“那我先問了。先說好,不可以不開心。”
“玫瑰姐不問我才不開心。”
“好。”他的坦然鼓勵了她,“你對你表哥和我……那一段,有什麼想法?”
“沒什麼想法啊!”他笑笑,“已經過去了。”
“真的?”她記得他說過,他並不想介入他們。
“是啊,已經過去了。”他輕輕道:“雖然是因為我的關係,讓我對哥有點歉疚,但我不會後悔。”
“真的?”這對他來說,應該很不容易。
他再次堅定點頭。“只要玫瑰姐的心向著我,就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撓我了。”
“我的心是向著你的。”一陣淚霧無預期地蒙上她的眼,“可是我害怕,害怕你不愛我,害怕你厭惡我,害怕我們沒有未來……”
他吻她的唇、她的眼、她的淚,非常纏綿。“我會好好愛玫瑰姐的。早在十年前,在你對哥說出要分手的那一天,我就想對你說這句話了。”
她愣住。“那一天?”
“嗯,那一天我也在場。”他陷入回憶中:“那一天放學後我去找哥,一到門口就看到一雙女人的高跟鞋,看式樣我直覺不是你的鞋子,那讓我很不開心,哥不應該這樣對你。我考慮著是否要在哥和那女人一起出來的時候直接出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知道他們的事情已經被我發現,我想這樣應該可以給哥一點警惕,所以我在三四樓的樓梯間等待。”
她太驚訝了,看他說著這件事流露的認真和義氣,仿佛變回了高中生。“後來呢?”
“後來,你就來了。在你開門的時候我很緊張,怕你承受不了打擊,那時我已經做好準備,只要你一哭,我就要衝下去把你帶走,不讓你被他們傷害。”
她好感動,又覺得他好可愛。“帶走以後呢?”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無法看著你受傷。”他換了一口氣,也同時換上笑臉,“還好你沒有哭,不只沒有哭,你的反應完全超乎我預期;聽到你說的話,
看到你下樓時把被巾瀟灑一扔,我差點要為你叫好。”
“太不淑女了……”她尷尬偷笑。
“這是我所能想像的最淑女的反應了。”他吻她,把她擁進懷裡,“那時候我就想,如果可能的話,有一天我一定要到你身邊,能跟你在一起,一定會是件很幸福的事。”
她好感動,不過想想自己這些日子作威作福的行徑……“過去這段時間你真的覺得幸福嗎?”
“幸福極了!”他綻開笑臉,用著以她為榮的語氣:“玫瑰姐理性又容易感動,對生活有目標卻沒有野心,自律嚴謹還能優遊自在,服膺道德規範卻能保有彈性,光是這些,就已令我傾心不已。”
聽他這麼誇她,讓她嘴巴都合不攏了。她真的有這麼好嗎?“你愛我的理由,會不會太多了?”
“所以玫瑰姐也覺得,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嗎?”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輕了些:“記得玫瑰姐說過,你愛哥是沒有理由的。”
她怔住,隨即想起這是在農業改良場那晚他問過她的問題。“不是這樣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6-17 00:17:52
第四十四章
他沒追問,只是溫柔地笑著,雖然笑著,卻回避了她的眼神。她知道他心裡有陰影,至少不像他嘴上說的那麼灑脫。“你還是有問題喔。”
“沒有。”他否認,“真的沒有。能被玫瑰姐愛著,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是說要坦誠嗎?”
“因為真的沒有關係,哥是玫瑰姐曾經愛過的人,而我,也愛哥的……”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接受她心裡有谷哲安?這……這太為難他,也太不公平了。
“李維陽,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聖人?”她故意噘嘴,裝得有點委屈,“愛一個人,就會希望那個人的心裡只有她,不然就會不安,會嫉妒,除非,你並沒有那麼愛她。”
“我有不安啊!很不安。”被她這麼一逼他就說出了實話,“在知道哥以捐書的名義約你見面的時候,我也想過要把你的書全部買下來,好讓你不要去見他;每次幫哥拿花回來的時候,我都希望你叫我拿去扔掉;還有,在你們約會的時候,我不止一次想過,我要打電話給哥,跟他說我出意外了,叫他快來救我……”
她忍不住笑了,原來他也有這麼幼稚的一面。“可是你都沒做。”
“因為那是你的幸福,我不能破壞。”他道,笑得帶了點憂鬱,“而且跟哥重逢的那個晚上你就喝醉了,我從沒看過你喝酒的,卻為了哥喝醉,這表示你還是很在乎哥。分別這麼多年,哥還能影響你的情緒,可見你愛他很深。”
原來如此。難怪那晚他變了一個人。“那天我沒有喝醉啦!”
他愣了一下。“真的?”
“當然。我是怕你還在生我的氣,不肯來接我才裝醉的。”
他一臉驚訝,仿佛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她接著道:“而且我說我不知道我喜歡你表哥哪一點,我是在罵自己白癡,明知你表哥花,我還可以委屈求全,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真的?”剛剛有點緊繃的線條放鬆下來,他笑得像是發自內心了,“因為我聽過一種說法,真正喜歡一個人,是說不出理由的。”
“這絕不是從我的書上看來的吧?”她確定她沒寫過這種東西。
他立時有點尷尬,仿佛附和了什麼異端邪說。“是。不過除了經典之外,我還是偶爾會聽到一些,嗯,不那麼精闢的言論。”
“這就是‘盡信書不如無書了’。”她搖搖頭,“想出這種說法的人,如果不是懶到極點,就是虛偽到極點。”
“怎麼說?”
“一個人如果沒有任何可愛之處,又怎麼會讓人喜愛呢?”她的專業自動跳出來為他解惑:“推說‘沒有理由’,如果不是懶得動腦筋思考這個問題,就是害怕說出來以後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思。譬如說:愛美、愛錢、愛身材、愛職業、愛年輕、愛溫柔、愛乖巧……諸如此類,因為都是條件,而只要是條件就可能有消逝的一天。在條件消逝後,愛會不會還存在呢?因為擔心被質疑,於是索性發明這種說法,一勞永逸。”
“原來如此。”他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豁然開朗。“如果我早一點,玫瑰姐就可以少受些折磨了。”
“是啊!”她輕吻他臉頰,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小男孩,“還有,”她諄諄教海:“看書要懂得挑選。”
他莞爾。
“說出來以後,感覺怎麼樣?”她問。
“很好。”
“所以有話不要再悶在心裡了。”
“好。”他點點頭,溫柔地擁住她,擁住他們幸福的時刻。
“玫瑰姐,我又想到一個問題。”一會兒後他道。
“什麼問題?”
“如果那天晚上你沒有喝醉,那你就知道我吻你了,那你回應的……”
她羞死了!連忙用唇堵住他的嘴,這個問題啊……
感覺他在笑,她更羞了。被他吻住時她忍不住想,戀人之間的坦白,到底是不是美德呢?
好久好久以後,他才放開她……
“現在,對我有信心了嗎?”她問他。
“嗯……”他想了一下,笑道:“有五成了。”
“才五成?”
“一成,是我不能陪在你身邊。”
“沒有關係,”她立刻安慰他:“我們可以視訊,宣傳期以外的時間,我可以飛去美國找你。”
“我不去美國了。”他道,帶著孩子氣的執拗:“我不能忍受看不到玫瑰姐。”
“行嗎?”她雖然開心也有點擔心,“你家人不會生氣嗎?”
“我會回到我爸的公司上班,留在臺灣。”他說著握緊她的手,“因為這樣,我就不能陪在你身邊。可是為了配得上玫瑰姐,這是我必須做的努力。”
其實什麼配不配,她不在意的,但他願意回歸正途總是好事。“這樣很好,你可以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每個假日,我都會來找你。”他又道。
“我會期待的。”
他快樂地點頭,又道:“一成,是玫瑰姐會有新助理……”
“我只用女助理。”她立刻消滅他的擔心。
“我也不會用女助理。”他笑得含蓄,但看得出很滿意。
“也……”她正想說“也不用這樣”,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辦公室戀情、近水樓臺,她當愛情顧問這幾年聽得可多了,便改口道:“也好。”
他笑得更滿意了,低頭吻她。“心愛的人為我吃醋,原來是這種感覺。”
“還有三成是什麼?”
“這三成,是連玫瑰姐都無法治療的。”
“是嗎?”
“是。”他把頭靠在她的頸側,輕輕說道:“這三成,是與愛相伴而生的患得患失,終我一生,都無法痊癒的。”
她的眼睛濕潤了,這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了。
“要不要知道,我對你有多少信心?”她看著他的眼睛,溫柔地撫摸他的臉,他已經徹底征服了她的心。
“十成。”他毫不猶豫。
她愣了一下。“這麼有信心?”
“如果你對我沒有信心,那是我做得還不夠好。”他伸手覆住她的手,對她微笑。
多麼體貼的一番話。可是,愛情不能只有單方面的付出。
“不相信我有愛人的能力嗎?”愛或許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愛能給她面對困難的勇氣。
“相信。”他輕輕在她唇上琢了一下,眼中閃耀幸福的光彩。“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幸福?”
“那我們一起努力。”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看進他的眼睛裡,“我雖然是玫瑰,但不是溫室裡的玫瑰,因為我有太陽照拂,所以,我什麼都不怕。”
他看著她,久久不語。然後,綻放如朝陽般溫暖又明亮的微笑,再次將她擁進懷裡。
“我們一起努力。”他道。
她安心了,感覺源源不絕的力量重新注入體內。
未來,或許還是會跌跌撞撞;前路,也不可能總是平坦,但她不再畏懼,因為有他在身旁。
因為有他,她會成為名副其實的戰士——
扞衛愛情的玫瑰戰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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