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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蕾 -【執法戰侶(哈斯汀情仇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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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08:02
標題:
季蕾 -【執法戰侶(哈斯汀情仇之三)】《全文完》
季蕾 -
執法戰侶
(哈斯汀情仇03)
每隔兩年一名處女被殺,
如祭品般用樹技結成的十字架,懸吊在臨海的懸崖,
兩名優秀的犯罪心理學家,是否能看秀犯人的想法,
解開連續殺人案的迷團......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08:16
Without you
當季蕾告訴編編這個系列第三本設定男女主角都是犯罪心理學家時,她嚇了一跳,而且不免有些擔心。感覺這兩個人的職業太硬了,該不會談了一場充滿暴力與血腥的戀愛?呵呵,其實別擔心,雖然故事裏確實有一樁連續謀殺案穿插其中,但男女主角的戀情還是很溫馨的。
倒是當初我為什麼想寫犯罪心理學家呢?主要是個人興趣。不不,各位千萬別誤會,本人可不是對「犯罪」有興趣,純粹是想研究「心理」埃
一向就喜歡看推理小說,也接觸了一些寫實派的作品,再加上在大陸工作期間,晚上老看Discovery探討犯罪的節目,忽然就對犯罪心理學產生了好奇。
實在很佩服那些犯罪學家,竟能由那麼些零零碎碎線索側寫出凶嫌的性格特徵。
於是在季蕾腦海,就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仿佛有那麼個在犯罪研究領域聰明有為的男主角,和一個初出茅廬,卻自信堅強的女主角。
喬石和薰的故事,就是這麼逐漸成形的。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很難得的,腦中老是有一幅畫面。
我可以看到想像中的歐洲小鎮,看到小鎮中央有著高高尖塔的哥德式教堂,看到教堂前廣場一群群起落的鴿子。
我還能看到男女主角住的那間家庭旅館,看到男主角一層拿手廚藝的小廚房,以及客廳裏正燃著溫暖火焰的壁爐。
我不但看到了,還聽到了,聽到男女主角做愛時音響傳出的抒情歌聲。
「Withoutyou」,這首老歌不停在我耳畔回旋。(當然它會在我耳畔回旋了,因為我把CD找出來聽了嘛,哈哈。)
所以這個故事可以說是在聲光影像的效果同步配合下完成的。
背景有了,主題音樂也有了,想想,這個故事還蠻適合改拍成戲劇的。
事實上,在季蕾腦海裏,它已經是一部戲劇了。
我自己,是挺喜歡這個故事的,就不知讀這本小說的朋友怎麼看了。
希望你們也能喜歡。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08:26
楔子
載承著數百人的豪華客機在準備降落時微微地顛簸了一下,一名正傾身服務的空姐一個不穩,倒向靠走道男子的胸膛。
有力的臂膀迅速撐持住她,跟著,一抹慵懶而迷人的微笑映入她眼瞳。
「沒事吧?小姐?」他的英文標準而流利,十分悅耳好聽。
空姐聽了,心跳竟微微加速。
眼前的男子長得相當好看,黑髮黑眸的東方臉孔在滿客機各色人種的環繞下,絲毫不曾被掩去半分光采,線條分明的五官反倒獨具特色。
最迷人的,要算是他湛深的黑眸裏像是淘氣卻又智慧的燦燦輝芒。
那會勾起一個女人一探究竟的渴望──
「我沒事,謝謝你,先生。」在心底一陣喝采後,空姐終於微微不情願地站直身子,在轉身離去前,美眸仍眷戀地在他身上流連了一會兒。
而東方男子絲毫未覺,只是專注地盯著手中的報紙,直到機上的廣播攫住他的注意力。
「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在哈斯汀王國首都機場降落,目前地面天氣狀況良好,氣溫攝氏十五度。預定降落時間為當地的下午六點三十分,哈斯汀與上海的時差為六個小時。請記得系緊安全帶……」
哈斯汀終於到了。
聽著空姐甜美的報告,男子俊朗的方唇微微勾勒笑痕。
很早以前,他就對這個瀕臨黑海和上耳其的歐洲小國感到興趣,他們的皇室在十八世紀就跟帝俄的羅曼諾夫王朝建立了姻親關係,在二十世紀初則有了一個擁有中國血統的皇后。
如今的王國,各色人種混雜,固然有純粹的歐洲血統,也有不少來自東方的血統,更多的是歐亞混血兒。
就像瑞士一樣,這個小小的國家也同樣擁有數種官方語言──除了以俄語為基礎的哈斯汀語,華語及日語在上流社會亦十分盛行。
一個歐洲小國竟融合了東西兩方的文化及語言,其複雜精采的程度自然可期。
而對複雜的東西,他一向有研究興趣。
一念及此,男子唇畔的微笑加深,總是運轉神速的腦子在此時開始不停轉動。
他想著自己一下飛機後要上哪兒?是直奔首都市區的飯店為幾天後的專業演說做準備,還是租一輛車先到處兜兜風?
幾乎不到兩秒,他便下了決定。
當然是兜風了,而且,目標就是他手中這份報紙花了整個版面報導的新聞發生地。
多羅郡。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08:42
第一章
哈斯汀王國。 北方。多羅郡警局兇殺組。
「……你們要找的是一名男子,三十多歲,外表出眾,談吐幽默不俗,交遊廣闊,擁有某種特別吸引女人的魅力。他要不是已婚,便是有固定女友,喜歡宰製女人,個性冷靜。他可能從事會計師或技師的專業性質的工作,駕駛的箱型車里程數極高,車內保持得十分整潔。」堅定的嗓音自兩瓣菱唇間清脆吐落,鎖著金屬袖扣的玉手握著光筆,指著螢幕上一張張犯罪現場的數位相片,「他從犯罪的過程中尋求殺戮的快感,藉著擺弄屍體的姿勢彰顯權力欲望,打擊體制。這是一個精明冷靜的罪犯,他會不停地重複這樣的儀式,直到被逮捕的那一天來臨。」窈窕的身軀往前一傾,翠眸淩銳地流轉過在場每位警官,「請儘快逮捕他,各位,否則這樁連續兇殺案還會繼續。」
室內一片靜寂,沒有人對她的宣稱做出任何回應。
終於,在l陣愕然相望後,負責偵察此案的小組長強納森開了口,「謝謝你為我們做的凶嫌側寫,矢島小姐,在短短兩天之內就能夠得到這樣的結論,真的讓我們很佩服你的辦事效率。」
是嗎?
矢島薰聞言,自嘲地勾勾嘴角,聽出強納森帶著諷刺與懷疑的言外之意──他根本不相信她的側寫。
別難過,這是地方警察對中央派來的犯罪心理側寫官一向的態度,她不須因此就失去了自信。
她在心裏安慰著自己,翠眸調向頭髮半白的組長,力持鎮靜。
「……我只是忍不住覺得奇怪,一個事業有成、外表又出色的男人,會需要連續對數名妓女下手,滿足自己的性欲嗎?」
強納森果然提出了質詢。
她反應迅速,神情嚴肅,「我說過,除了性欲,他真正想滿足的是一種宰製女人的權力欲望,這是他無法從他『正常且高貴』的妻子或女友身上得到的。」
「好吧,就算凶嫌是某個會計師好了,矢島小姐又怎麼知道他車子的里程數極高?」另一個警探開口,不懷好意地眨眨眼,「莫非你是靈媒,擁有透視能力?」
「我推測他車子的里程數極高,是因為這四樁謀殺案都發生在高速公路上,表示嫌犯經常開車漫遊,四處搜尋被害者。」
「那麼你又如何判定這四樁謀殺案都是同一個人犯下的?」
「因為『簽名』。」她鎮定回應,「這四個女人被害後,屍體皆被裸陳於公路附近的郊外,擺出yinhui的姿勢──一般罪犯是不會在謀殺後還費心為屍體擺出具有象徵意味的姿勢的,這種情形相當少見,可在這四起兇殺案裏卻都發現同樣的情形。這就像是一種『簽名』,是行兇者為了滿足自己必須做的事。在每一樁連續兇殺案中我們可以發現不同的簽名,而我相信,為屍體擺出yin蕩的姿勢,就是這名兇手為了彰顯自己的簽名。」
「簽名?」警員們面面相顱,臉上的表情又是驚異,又是懷疑。
室內,開始響起一片低聲交談的嗡嗡聲,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表示著自己的意見。
驚愕,不信、猶豫、懷疑,蘊著挑釁意味的聲浪一波波推向矢島薰的耳膜,她閉眸,深吸一口氣。
「我建議貴組可以派人到最近這一個被害者──瑪麗?喬的墓地或犯罪現場監視,說不定可以發現符合描繪的凶嫌出現……」
「他到墓地幹什麼?」一個警員諷刺地笑道,「莫非為了祭拜不小心被他害死的女人?」
「不。如果他真的出現,只是為了回味犯罪過程。」
「回味──犯罪過程?」
「為了得到滿足。」矢島薰面容冷如凝霜,「一旦他再也無法藉著回味得到滿足,便是他再一次犯案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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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個氣質高貴的女人不就是總理大臣的女兒嗎?」
「啊?你是說那個千金大小姐?」
「是埃」
「不會吧?總理大臣的掌上明珠幹嘛不好好在家裏當大小姐,跑來幹什麼犯罪心理側寫?她有病嗎?」
「誰知道這些名門千金想些什麼?要是我就悠悠閑閑待在家裏享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說的沒錯,像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還是別出來晃蕩,找我們這些男人的碴比較好。」
「什麼外表出眾的會計師?如果兇手真的是那麼成功的男人,幹嘛還要殺害妓女尋求快感?」
「那女人該不會天生痛恨男人吧?」
「說不定哦……」
直到矢島薰離開多羅郡警局許久,兇殺組警察們的竊竊私語仿佛仍在她耳邊回旋著。
一群自以為是的男人!
她想,狠狠甩頭,墨黑色的發絲自緊緊束著的髮髻中松落,飄然垂落肩頭,形成好看卻狂野的波浪。
手指輕輕一按,她讓溫熱的水流當頭沖下,刷過她豐厚的秀髮以及肌膚瑩膩的裸軀。
如瀑布般傾瀉的水流,洗去了她身上因處於密閉空間沾染的一身煙味,卻帶不走滿腔的焦躁與怨怒。
她早明白,一個女人從事這一行難免會惹來物議,卻沒想到哈斯汀的男人氣量竟如此狹窄,對女人涉足打擊犯罪領域依然帶著排拒的態度。
不錯,她是名門千金又怎樣?她是出身官宦世家,可並不表示就是個只會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她畢業於哈斯汀最好的公立大學,還特地到美國深造犯罪心理學,甚至還在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受訓了一年。
她是犯罪心理學碩士,也擁有實際工作經驗,應王國中央調查局之聘回國擔任犯罪心理研究科側寫官。
「多羅郡公路殺手」並不是她負責的第一個CASE,可遭受的輕蔑對待卻名列前茅。
只因為她是個女人,又出身不凡,所以就必須忍受這些沙文主義豬不合理的偏見嗎?
可惡!
矢島薰不禁詛咒一聲,仰頭最後一次讓水流沖刷過全身,然後跨出玻璃淋浴間,拾起白色浴巾拭乾自己。
才剛戴上黑色胸罩,還來不及套上白色浴袍,旅館的電話便銳聲響起。
她按下浴室牆面的按鍵,將通話從影像切換到只有聲音的模式,「哪一位?」
「矢島小姐嗎?」是強納森蘊著淡淡笑意的嗓音。
矢島薰聽出了,「有什麼事嗎?」
「我們剛剛派人到墓園監視,發現了一個符合你側寫的男人。」
「什麼?」她微微一驚。
這麼快就發現凶嫌了?
「他三十二歲,英俊又有魅力,車廂內保持得很整潔,里程數很高──我的手下立刻將他帶回來問話……」
「我馬上過去。」
沒等對方進一步解釋,矢島薰立刻結束通話,她匆匆走出浴室,從衣櫥裏兩套掛得整整齊齊的套裝中撿出鴿灰色的那一套,跟著順手拿起掛在門邊衣帽架上的駝色長風衣。
不過幾分鐘時間,她已經穿好套裝,綰上髮髻,提著黑色公事包,神清氣爽地出門。
秀麗的面容,是一貫冷靜無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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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金屬椅上的男人相貌確實相當不錯。
濃密而微微不羈的黑髮,聰慧機敏的黑眸,紅潤的薄唇噙著淡淡微笑,一隻手閑閑地擺在桌上,另一隻手則跟隨喉間吟著的歌曲,輕輕敲著節拍。
瞧他這副從容自得的模樣,就好像正享受著某個只有他自己知曉的秘密似的。
簡直是不知悔改的傢伙!
矢島薰看了就有氣,簡直無法再鎮靜地透過玻璃窗凝視問案室。她好想不顧一切地沖進去,狠狠朝這個草菅人命的男人踢上幾腳。
「為什麼你們不快點審問他?」她忍不住對站在她身旁的強納森皺眉。
「我們已經問過了,小姐。」後者對她半諷刺地一笑,「問題是他不承認自己是兇手。」
「他當然不承認。」冷冷一撇嘴角後,她深呼吸,努力命令自己冷靜,「他是什麼來歷?」
「他叫喬石,中國人,只是偶然開車經過多羅郡,在墓園停下來參觀而已……」
「哈。」普通人會那麼無聊參觀一座鄉下墓園嗎?那裏可沒埋什麼知名人物!
強納森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棕眸閃過某種光芒,「接下來不如請你幫忙如何?」
「我?你們要我問案?」矢島薰蹙眉,「你明知問案是警方的責任,我們側寫官不能插手的。」
「我知道,但我們跟喬先生之間有很嚴重的語言溝通障礙。」
「溝通障礙?」
「他只會說中國話跟英文,而我們這些鄉下警察中文跟英文都不怎麼樣。」強納森涼涼說道,「相信博學多聞、精通數種語言的矢島小姐一定能充當我們的翻譯。」
他在嘲諷她。
矢島薰敏感地聽出強納森語氣的譏刺,翠眸不禁一冷,但她只是靜定回應,「既然如此,我很樂意權充貴局的翻譯。」
「很好。」強納森淡淡地笑,領頭旋身,走進問案室。
矢島薰跟著進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規律的聲響。待她窈窕的身軀終於在中國男子的面前落定時,他才恍然從沉思的世界裏驚覺,揚起頭來。
深邃的黑眸定定凝住她。
她倒抽一口氣,有數秒的時間呼吸困難。
那樣深邃、意味深刻,又隱隱蘊著玩世不恭的眼神震懾了她,她躲不開,只能狼狽地被釘在原地。
接著,兩瓣俊朗的唇微揚,逸出清雋好聽的笑聲。
「你就是矢島小姐嗎?」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軀居高臨下地逼近她,「在下喬石。」
她微微暈眩,在怔然與他右手相握後,才驀地驚覺自己的失神。
他是個嫌犯啊,而她竟然任由他瀟灑悠閒地與她握手,仿佛兩人是在某種宴會場合相遇,而不是在這狹窄陰暗的問案室!
而且,他是怎麼知道她姓名的?
「我想,強納森組長已經告訴你我來擔任你們的翻譯吧?」她說,強迫自己直視面前微笑魅惑的嫌犯,緊緊咬住牙關。
「翻譯?」他似乎有些驚訝,微微挑高濃眉。
「是的。請坐。」她示意他坐下,跟著與強納森在他對面坐定,「你說你來自中國?」
他點頭,跟著補充,「上海。」星眸閃過燦亮輝芒。
「上海?」她不明白他為何特別強調,微微一愣,「就是那迷人的東方之珠嗎?」
「不錯。矢島小姐既然聽過上海,想必也聽說上海男人特別溫柔體貼吧?」他微笑問道,口氣淡淡輕佻。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挑逗她?一個殺人嫌犯挑逗她?而她,竟然有一瞬間還心跳一停?
莫名怒火悄悄在矢島薰心底燃起,她氣他,更氣自己。
「我沒聽說過上海男人任何事。」她凝眉,抿唇,端出最嚴肅的神情,「我只想聽你告訴我,為何你今天下午會出現在多羅郡三號墓園?」
「我說過了啊,我只是開車經過,順道參觀一下而已。」
「參觀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墓園?」她冷冷望他。
他只是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或許對你們而言那座墓園沒什麼,可對我們中國人而言,西方墓園還是很有趣的,不論是墳墓的雕刻,或墓碑上的紀念文字,都挺有意思的。」
「所以你純粹只為了研究雕刻和紀念文字才在那座墓園徘徊?」
「是的。」
「沒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她假裝平和地追問。
他微微蹙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傾身上前,翠眸緊盯他俊秀的面孔,「瑪麗?喬這名字對你有任何意義嗎?」
「瑪麗?喬?」黑眸閃過怪異的銳芒。
矢島薰心一跳,感覺自己似乎逮到了,她深深呼吸,眸光不曾須臾稍離喬石的臉龐。
後者默然半晌,終於,微微一笑,「你是在向我問案嗎?小姐?」
「不錯。」她自齒間逼落,看不慣他到現在還故作冷靜。
他望她半晌,驀地伸手支額,唇間迸落清朗的笑聲。
他笑得那麼暢快,那樣開懷,像發現什麼可笑到極點的事情一般──
矢島薰嬌容凝霜,「你笑什麼?」
他沒回答,搖搖頭,俊容首先轉向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強納森,「你沒告訴她嗎?」
後者雙手一攤,「看來是矢島小姐誤會了。」
「誤會什麼?」她銳聲插口,眸光在兩個男人之間交互來去,胸膛隱隱漫開不祥之感。
「請看我的護照跟簽證,小姐。」喬石一面說,一面自牛仔褲後口袋掏出證件,「上面寫著我是前天才入境哈斯汀,因此,我不可能是多羅郡四樁連續謀殺案的嫌犯。」
矢島薰搶過護照,急速翻閱著,在其中某頁發現哈斯汀的入境章時芳心不禁一沉。
不錯,日期確實是前天。
她轉過秀顏,瞪視強納森,「這護照是真的?」
「是的。」他點點頭,「我們用紅外線確認過了。」
「你──」她面容刷白,嗓音氣得微微發顫,「你竟然故意誤導我……」
「我可沒有,小姐。」強納森舉高雙手,作投降狀,「我只是請你進來翻譯,可沒說喬先生就是嫌犯埃」
她被整了!就這麼簡單!
瞪著強納森狀若愧疚,其實暗暗得意的神情,矢島薰明白自己被這個地方警官狠狠耍了一記。
她更明白,自己絕不能因此失去鎮靜,否則只會增添多羅郡警局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已。
只這麼一轉念,她原先憤怒焦躁的心緒便逐漸平定下來,面容重新恢復一貫冷靜,「既然多羅警方不認為喬先生是嫌犯,那我便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說著,她起身就要離開。
強納森攔住她,「等一等,矢島小姐。」
矢島薰轉頭瞪他,「還有什麼事?」
這傢伙還想怎樣?他侮辱得她還不夠嗎?
強納森仿佛沒察覺她隱聚的怒氣,只是淡淡微笑,「事實上,我們之所以請你過來,是因為喬先生告訴我們一些很有趣的事,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麼有趣的事?」
「他給了我們另一種凶嫌的側寫。」
「什麼?」矢島薰一驚,腦海瞬間空白,數秒後方將眸光調往依然坐在椅上的男人。
他閑閑地躺落椅背,雙手在後腦杓交握,依然是悠然自得的模樣。
「你對我的側寫有意見?」她質問,一字一句從齒間迸落。
「不敢說有意見。」他淺淺地笑,「只是有些不同的看法而已。」
她重新落坐,冷冷瞪他,「願聞其詳。」
「嫌犯大約三十多歲,儀容整潔,也許長得還不錯,但肯定有某方面的缺陷,有可能天生駝背,又或者有口吃。他已婚,或者跟女人同居,喜歡宰製女人。他很聰明,智商極高,卻因為自身缺陷遭受社會排拒,曾經在工作及異性上遭受極大挫折。他可能是電工或電腦工程師,或從事其他需要一定專業技能、卻不需跟人打交道的工作。他痛恨女人。」
矢島薰聽著喬石洋洋灑灑的敍述,怔然。
這男人是誰?為什麼他像是幾乎不需經過任何思考,便能組織這一大段有條有理的側寫?
她不敢相信。
最不願相信的,是他推論嫌犯在人際關係上有困難──這完全推翻了她之前認定嫌犯交遊廣闊的側寫。
他──是故意來找她碴的嗎?
翠眸一瞪,「你是誰?憑什麼自以為是提出對嫌犯的側寫?」
「我什麼也不是,只是個無名小卒。」對她的挑釁他只是淡淡一笑,「不過曾經修過幾年犯罪心理學。」
「你看過這件案子的資料嗎?」她問,驀地轉頭怒瞪強納森,「你怎麼可以讓一個不相干的人看案件資料?」
「嘿,小姐,你別誤會,我可沒讓他看任何資料埃」強納森大呼冤枉,「是喬先生自己在我們的問話中推論出來的。」
「事實上我是看過一些本案的資料。」喬石插口解釋,「我在來哈斯汀的飛機上,看了一些關於本案的相關報導。」
「所以你便據此側寫本案的嫌犯?」
「不錯。」
她怒視他,良久。
「你為什麼推論嫌犯在人際關係上有困難?」這是她最關切的一點。
「那你又為什麼推論他能言善道,交遊廣闊?」他反問。
「因為他讓屍體擺弄姿勢。」矢島薰解釋,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對一個不相千的人解釋,「這表示他對女人有極強烈的宰製欲望,他瞧不起女人,藉著物化女人得到滿足。我推論他與異性的關係無往不利,因為太容易到手了,所以更瞧不起女人。而且,」她頓了頓,「如果不是具有相當的魅力,又怎能在公路上遊說陌生女子上他的車子?」
「你推論得很不錯。」他微笑讚賞,「但只有一點有問題。」
「哪一點?」
「他不是讓任何『陌生女子』上他的車子,而是『妓女』。」
「妓女?」她一怔,「那有什麼分別嗎?」
「他不需『遊說』妓女上他的車子,只要給她們錢就好了。」
「只要給錢……」矢島薰喃喃重覆,驀地,腦海靈光一現,心跳跟著加速。
她──似乎錯了……
「他專挑妓女,而不找其他良家婦女下手,這表示他在與女性的交際上有問題,他無法說服她們接近他。他恨女人,卻只挑妓女下手,因為她們在他眼中是低等生物,不值一顧。」
「那麼他之所以擺弄屍體,除了權力欲,同時也是宣洩對女人的憤恨?」
「是的。我猜想他成年以前在異性關係上一定遭受許多挫折,也許高中畢業時鼓起勇氣邀請女同學當舞伴,卻徒然招來嘲笑。」
「是埃」矢島薰怔怔然,在喬石的描繪下,她幾乎可以看到一幅畫面──一個鎮日捧著書,既口吃又駝背的高中男生怯怯地邀請女同學跳舞。
可當他遭受一次又一次殘酷的拒絕,那聰穎的眼眸開始抹上激烈的恨意……
一念及此,她不覺打了個冷顫,翡翠雙眸迷蒙地凝定喬石。
後者靜靜持住她,好一會兒,才轉向強納森,「我建議多羅警方可以將目標暫且鎖定這樣的男人,而且,不妨從警察經常聚集的酒吧查起。」
強納森一愣,「為什麼?」
「因為這樣具有權力欲的嫌犯,通常渴望從事具有公權力的工作,」矢島薰飛械化地開口,主動替喬石解釋,「即使他們無法成為軍人或警察,也會藉著接近他們得到自我滿足。」
雖是對著地方警官解釋,可她眸光卻一直緊盯喬石,片刻不離。
「沒錯,就是這樣!」喬石笑道,一面懶洋洋地鼓著掌。
她瞪他。
就算在這麼嚴肅的時候,他神態還是如此漫不經心,悠閒慵懶得令人生氣。
而她,竟然敗在這種人手下……
她輸了,卻無法心服口服。因為她不信自己的判斷竟會輸給一個門外漢,而且是這樣一個漫不經心的門外漢。
簡直──可惡!
「你──究竟是誰?」她再問一次,再怎麼強裝冷靜,語氣仍掩不住微微激動。
「我說過了,」他淡淡地笑,黑眸閃耀璀光,「在下只是個smallpotato--小人物。」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09:50
第二章
「他說他只是個小人物?」清雋的嗓音在闊朗豪華的會客廳裏揚起,蘊著微微好奇。
「對,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矢島薰旋身,瞥了眼正優雅地靠在義大利沙發旁啜著錫蘭紅茶的好友。
後者一雙湛亮的藍色眼眸正燦燦地盯著她。
她翻翻白眼,「安琪莉雅!我不想知道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麼。」說著,她重重躺落沙發,纖雅的上半身與沙發柔軟的後背緊緊密合。
安琪莉雅?羅蘭?哈斯汀──哈斯汀王國年輕貌美的女王眨眨她那像是聰慧,又似乎淘氣的眼眸,「我什麼也沒想埃」她娉婷來到矢島薰身後,彎下上半身,鼻尖俏皮地嗅了嗅,「你身上還是這麼香,薰,是玫瑰的味道吧。」
「是又怎樣?」
「玫瑰不好,太多刺了。」
「多刺?」矢島薰不解,「什麼意思?」
「會嚇走男人的。」安琪莉雅在她耳畔吹著氣,意味深刻。
矢島薰扭頭瞪她,好一會兒,「如果他們那麼容易受到驚嚇的話,儘管離我遠一些,我不在乎!」
「是啊,你是不在乎,可是那些迷戀你的男人可慘了。在你眼底,他們還比不上一樁兇殺案來得重要吧。」
矢島薰不語,只是輕輕冷哼一聲。
安琪莉雅笑了,她直起上半身,「我真羡慕你啊,薰,普通女人得天天擦香水才能保持這樣的清香,可你卻只需要沐浴乳就夠了。」櫻唇微微一噘,「我真嫉妒你。」
「別鬧了,安琪莉雅。」矢島薰才不信她裝可憐那一套,「全歐洲最古靈精怪的女王會嫉妒我?你才是那個令所有男人牙痛的女人吧。」
「呵呵,牙痛不敢當,說我讓他們頭痛還差不多。」安琪莉雅淺淺微笑,「真正令歐洲男人牙痛的是藍吧。」
「是啊,藍。」
說到另一個好友裴藍,兩個女人都同時靜默下來,心緒再也不能如方才一樣戲謔輕鬆,逐漸沉重。
「還沒有她的消息嗎?」半晌,矢島薰首先打破靜寂。
「嗯。」安琪莉雅輕輕頷首,「她就像是從空氣裏消失了,毫無消息。」
「她究竟上哪里去了?該不會被綁架了吧?」
「如果是綁架,綁匪應該會提出某種要求,可我們卻沒得到任何消息。」
「那難道是──」末完的語音震動了空氣,浮移著濃濃驚慌。
「不,不會的。」安琪莉雅阻止矢島薰不祥的聯想,「藍不會的。」
「可是,」矢島薰驀地起身,不安的眼神瞪向安琪莉雅,「你知道像藍那麼美,又受盡FANS仰慕的國際模特兒,有多容易成為那些Stalker跟監的對象?我真的很怕──」她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從她正式開始從事打擊犯罪的工作以來,不知看過多少變態的罪犯,其中更不乏那種極度崇拜偶像,以致於將對方扣為禁臠,甚至不惜將之殺害的案例。
她真的害怕裴藍也會成為某個變態下手的對象,無法抑制這樣的恐懼……
上帝保佑藍不要遭受此種厄運,千萬不要!
想著,她不禁交握雙手抵著下頷,閉眸誠心祈禱起來。
安琪莉雅自她身後環住她柔軟的身軀,「放心吧,薰,藍會沒事的。」
感受到好友溫暖的安慰,矢島薰蒼白的臉頰終於回復紅潤,「嗯,希望如此。」
「你等一下不是還要參加一場犯罪心理研討會嗎?」
犯罪心理研討會?
矢島薰驀地睜大眼眸,瞥了一眼腕表,「糟糕!」她驚喊,一面匆匆忙忙拾起掛在會客廳衣帽架的西裝外套以及公事包。
「我看起來還好吧?」她一面穿上黑色西裝外套,一面問著安琪莉雅。
「嗯──」藍眸由她一絲不亂的髮髻掃落,梭巡過柔順服貼嬌軀的紀梵希黑色套裝,最後,是一雙修長美腿下的黑色亮皮高跟鞋,「太完美了,薰。」櫻唇蕩開淺笑,「你肯定會是全場注目的焦點。」
「我才不要在那種場合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呢!」略帶抗議的語音方落,矢島薰窈窕的身軀已翩然淡去。
安琪莉雅望著她背影消逸之處,恬靜又俏皮地笑,「哦,我保證你會是的,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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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莉雅沒有料錯,矢島薰果然是全場注目的焦點。
她不是有意的,無奈當她好不容易趕到會場時,報到時間早過了半小時,第一場演講已然開始。
她悄然走進燈光調暗的會場,儘量不讓高跟鞋在花岡岩地面敲出任何聲響,可即便她如此小心翼翼,還是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
大部分參加會議的人──尤其是男人,在看見她裹著一身合宜的名牌套裝翩然出現時,眼眸都是一亮。
察覺到他們的眼神,矢島薰不禁微微歎息。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絕世美人,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她絕不可能讓任何男人印象深刻,遑論驚豔,可問題是,這是一場犯罪心理研討會議,正是那種女人很少會現身的場合埃
就算她裹上最嚴肅的黑色,秀髮盤成最古板的髻,那些鎮日與罪犯為伍的男人仍舊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她是個女人。
雖然她長得不夠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異性,萬綠叢中難得一見的嫣紅。
所以她才說不要成為這種場合大眾矚目的焦點啊!
矢島薰咬著唇,勉強菱唇拉開恰到好處的弧度,對著每一個她經過的男人抱歉地微笑,好不容易擠到屬於自己的座位。
正打算彎身落坐時,講臺上滔滔不絕的男人忽地話鋒一轉,「那位姍姍來遲的小姐,不曉得你對這一點有何意見?」
什麼?在問她嗎?
矢島薰一僵,感覺全場的眸光自此完完全全落定她身上。
她深吸口氣,閉了閉眸,旋過薄施脂粉的容顏,「對不起,我──」道歉的話語還未完全吐落,綠眸便倏地圓睜。
她瞪著男人五官端正的面孔,深色西裝、淺藍色襯衫及深藍色條紋領帶,品味不俗的打扮襯得他身材筆挺,俊逸出群,跟那天完全兩樣……
是喬石!
正在臺上主講的男人竟是喬石,是那個前幾天還穿著牛仔褲,因為在墓園閒逛而被誤認為凶嫌的傢伙。
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極度的震驚令矢島薰面容微微刷白,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這位小姐,關於『簽名』你有何看法?」無視於她的慌亂,喬石微笑著重複問題,「你認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兇手會在犯罪現場留下自己獨特的簽名?」
為什麼問她?為什麼挑這種時候特別點名她提出問題?他故意找她麻煩嗎?
一念及此,綠眸逐漸燃起火苗。
「當他是為了宰製受害者而犯案的時候。」她回答,堅定的嗓音鏗鏘有聲,「簽名,也可以說是一種儀式,是兇手為了某種自我滿足所必須進行的。」
「那跟犯罪手法有什麼區別?」
「犯罪手法是流動的,可以改變的,可以精益求精的。簽名卻不會改,它是一種象徵,代表兇手的人格特質。」她迅速回應,射向喬石的眸光滿蘊挑戰。
黑眸一亮,從容接下戰帖。
「謝謝你的意見。」喬石微微一笑,跟著別開眼眸,繼續演講,「正如這位小姐所提到的,簽名是一種象徵。請各位看螢幕……」
一張又一張投影片在會堂裏的大型螢幕上閃過,矢島薰看著,卻什麼也沒落入眼底。
好不容易當心跳平靜下來後,她悄然伸手,打開了方才負責會場接待的小姐遞給她的文件。
眸光一掃,迅速找到研討會貴賓的簡介──
FrankQiao,中國知名的犯罪心理學家,曾在期刊上發表多篇論文,同時出版數本書籍……
他是──FrankQiao!
一聲驚呼差點逸出矢島薰嘴唇,她連忙伸手掩唇,驚異的眼神調回臺上氣定神閑的男人。
他是FrankQiao,犯罪心理學領域名聞邐邇的英才,才三十二歲,其論文卻已是所有研讀犯罪心理學的學生必讀的文章。
原來他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Frank……
想著,矢島薰幾乎忍不住申吟。
她竟然將他當成連續謀殺四名妓女的凶嫌──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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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場研討會座談或演講的空檔,主辦單位通常會準備茶點招待與會來賓,而這個時候也是來賓們互換名片,寒喧招呼,努力拓展人脈的最好機會。
剛剛發表完演講的喬石自然是所有人亟欲攀談的對象。
演講完畢的他並沒有像一般大人物那樣匆匆離場,反而是留下來跟大家一起享用點心,只片刻,他身邊已圍繞了十幾個人──學生、教授、探員,每個人都追著平易近人的他不停地拋出問題。
矢島薰看著,不知怎地有點不是滋味,咬入口中的巧克力蛋糕也仿佛帶著股淡淡的酸。
如果是平常,她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早會主動趨前自我介紹,丟出在心頭盤旋已久的相關疑問。
可現今,在之前兩人曾有過那樣一場可笑的誤會後,她又怎能厚顏再接近他?
端麗的秀眉微微一緊,她放下空瓷碟,轉身正要回轉會廳時,滿面笑容的灰發男子迎向她。
「局長!」她微微驚訝,沒料到在這樣的場合會見到中央調查局局長──比爾。道格,「你怎麼會來這裏?」
「小薰。」道格局長親切地朝她打招呼,他跟總理大臣的交情一向好,也因此一直將她視為自己的侄女一般,「怎樣?剛回到國內工作還習慣嗎?」
「我很好,多謝關心。」矢島薰微笑回答,眸光卻有些警戒地流轉四周一圈。
她不希望有任何調查局的同仁發現局長主動與她交談,這樣只會更加深他們認為她是靠關係才得以加入調查局的印象。
道格沒發現她的憂慮,笑得更加開懷,「是嗎?你習慣最好了。我可不希望讓矢島那老傢伙說我虐待他的寶貝女兒埃」
「怎麼會呢?」矢島薰清淺地微笑,腦子卻拼命打轉,思索著禮貌的脫身之計。可她還來不及想出任何辦法,另一個足以令她精神緊繃的男人忽地落定兩人面前。
她一怔,瞪著喬石從容自在地跟調查局長打招呼,「道格局長,好久不見。」
他單手插在褲袋,姿態閒逸地站著,原本緊緊系著的領帶已松落,襯衫亦不羈地解開最上頭兩顆鈕扣。
他整個人看來該死地帥氣,面上的笑容該死地迷人!
矢島薰暗暗詛咒,正想編造個理由告退時,道格局長開了口,「Frank!」他親匿地喚著喬石的英文名字,「我來替你介紹一下,這是剛剛加入我們局裏犯罪心理研究科的側寫官,矢島薰小姐。」接著轉向她,「小薰,FrankQiao,你應該久仰大名吧。」
「當然。」她勉力微笑,主動朝喬石伸出右手,「方才很榮幸聆聽你的演講,喬先生。」
喬石揚揚眉,像是有些意外她假裝兩人不曾相識,又似乎了然一切,黑眸掠過奇異的輝芒。
「很榮幸認識你,矢島小姐。」
他──竟然跟她握手的時候另一隻手還插在褲袋!他懂不懂禮貌啊?
秀眉一凝,可嬌容卻仍然保持適度微笑,「哪里,認識您才是我的榮幸。」一字一句從齒間迸落。
他仿佛察覺到她極力隱藏的怒氣,唇畔的微笑加深,黑眸則一逕盯住她忽白忽紅的清秀容顏。
空氣中瞬間沖過電流,嗤嗤作響。
道格感覺到了,微微困惑的眼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交錯,半晌,才記起自己專程前來研討會場的目的。
「對了,Frank,上回我在電話裏請你幫忙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喬石收回緊盯矢島薰的眸光,調向他,「這個嘛──」
「你肯答應嗎?」
「要我答應可以,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你儘管說。」
深邃的黑眸亮起惡作劇的閃光,「我希望矢島小姐能協助我。」
「什麼?」矢島薰一愣,不明白話題怎會扯到自己身上,「怎麼回事?」迷惑的眼眸凝望道格。
後者臉上松了一口氣的神情令她整顆心沉入穀底。
她有種感覺──自己被出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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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我?」一直到她坐上喬石那輛從租車公司租來的賓士廂型車,她才有機會追問盤旋心頭一整天的疑問。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挑中她跟他一起調查這樁多年來懸而未決的疑案?
他輕輕地笑,知道她肯定滿腔迷惑,也許還帶著一點點憤恨。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選擇她來幫忙自己查案?
這問題──還真是深奧埃坦白說,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清楚的答案。
也許是因為他第一眼見到這個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個古板老處女的女人時,便不自禁被勾起了興致,直覺這個外表嚴肅的女人肯定有趣得很。
而他,從小見到任何有趣的東西,便忍不住想將之拆開來,研究個徹底。
說的好聽點,這也算是一種研究精神吧,說難聽點,也許他跟那些罪犯一樣,心理都有某種程度的變態。
想著,喬石聳聳肩,喉間再度滾出略帶自嘲的低沉笑聲。
「你笑什麼?說話啊!」矢島薰怒瞪他,總是漫不在乎的他絕對有逼瘋她的本領。
「說什麼?」他瞥她一眼,在接收到她想殺人的眸光時聰明地端正面上表情,「你問我為什麼選擇你啊?嗯,也許是因為你身上的味道吧。」
「味──道?」
「是玫瑰香味吧。」他故意嗅了嗅,「很香呢,我最喜歡這種清淡不膩的香味了。」
「你──」她瞪他,面色一變。
「我最討厭女人塗抹過量的香水,污染空氣。像你這樣正好,清爽又宜人。」
「我、從、不、擦、香、水。」
「咦?難道是天生體香嗎?」他詫然轉頭瞥她一眼,「這世上真有這種女人?我還以為只有金庸小說裏才會出現呢。 怪不得叫『薰』,真是人如其名埃」
他一面開車,一面喃喃自語,仿佛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矢島薰愈來愈難看的臉色。
「只因為我身上的味道,你就選擇我協助你辦案?」她問,嗓音微微發顫。
「不,正確地說,還有你的嘴唇。」
「我的──嘴唇?」她連聲音都變了。
「很倔強的一張嘴,會不知不覺勾起男人的征服欲望。」他漫不經心地解釋,接著轉頭,沖她拉開一抹微笑。
她沒有回應,完全木然,震驚失神的模樣仿佛他方才說了什麼天方夜譚。
喬石望著,忍不住笑了,俯身在她臉頰快速地啄吻,「你這副樣子真可愛,薰。」他懶洋洋地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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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副樣子真可愛,薰。
他就這麼大剌剌地拋下一句,毫不在意地偷了她一個吻。
矢島薰想,瞪著鏡中的自己,方才遭喬石啄吻過的臉頰仿佛還有點微熱,泛著淡淡的紅。
她不自覺揚起手臂,撫向頰上那瓣明顯的薔薇。
她咬緊牙,翻找腦海裏的記憶庫,極力想憶起自己從前是否有遭男人突襲的經驗,結論是──沒有!
從來沒有男人膽敢不經她的同意便碰觸她,他們多數在遭她白眼一橫後便會打退堂鼓,在知曉她身為總理大臣千金的嬌貴身分後,更不敢妄自僭越。
唯有他。
唯有他膽敢在漫不經心地碰觸她後,還能假裝沒發生過任何事,自得其樂地一面哼歌,一面開車。
他究竟將她當成什麼了?
「該死!」她低低詛咒一聲,一面低下頭,捧起自水龍頭流瀉的沁涼水珠潑向自己。
她要洗臉,洗去那個男人可惡的印記,洗去頰上那塊怎麼也無法褪去的熱氣。
好不容易洗乾淨臉後,她總算稍稍回復冷靜,伸手扯下潔白的紙巾,抹乾一臉濕潤。
到走出浴室時,她終於感覺自己又是那個總是冷靜自持的矢島薰了。
可當她越過一座中國屏風,來到家庭式旅館溫馨舒適的客廳時,費盡幹辛萬苦掛上的面具又開始崩毀。
「你在──做什麼?」她銳聲問,翠眸瞪向正悠然躺在沙發上吃喝的男人。
他正在盡一切力量弄亂原本一塵不染的客廳──沙發椅背隨意掛著他脫下的西裝外套和領帶,地板倒著Buck啤酒罐,桌上則零零落落躺著各種已拆封的零食。
「你看到了。」對她的質問他絲毫不以為意,在桌角的控制面版一按,打開了電視,「我正在休息。」
「看得出來。」她語帶譏刺,在另一張單人沙發坐下,坐姿端正,綠眸直直逼向正專注盯著電視螢幕的喬石。
當他隨著脫口秀主持人一句玩笑話爆笑出聲後,她秀麗的面容一白,呼吸跟著急促。
半晌,她好不容易勻定呼吸,「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他毫無反應,端起桌上的啤酒罐飲了一口,黑眸仍然直盯著電視。
她只得耐著性子再問一次,「喬先生,請問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啊?」他仿佛終於聽到她的問話了,眸光瞥向她,神情微微茫然,「你餓了嗎?」
他根本答非所問!
矢島薰深吸一口氣,感覺耐性即將宣告用罄,「我不餓。」她微微一笑,首先禮貌地回答他的問題,「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要開始進行調查?也許我該先打個電話給地方警局,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到了。」
「不錯,是應該通知他們一聲。」
總算說句人話了。
「那麼我打電話給他們,順便要他們準備一下案子的資料。」說著,她打開手機就要撥號。
「不必了。」他阻止她。
她愕然望他,「不必?」
「我們不跟他們見面。」他解釋,一面伸手從零食袋裏掏出一顆豌豆,拋入空中,然後用嘴去接。
矢島薰瞪著他的動作,震驚莫名。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卻只是微微一笑,「要不要也來一顆?挺好吃的。」
「不,謝謝……」她怔怔地,「我們真的不跟地方警官見面嗎?」不死心地再確認一次。
「不。」他堅定地回答,繼續拋接著豌豆。
「那我們──要做什麼?」
「先吃晚飯吧。開了六個多小時的車來到這裏,什麼也沒吃,我可餓壞了。」他站起身,伸著懶腰。
你不是才剛喝了兩罐啤酒,又吃了一堆零食嗎?
她瞪他,看著他伸罷懶腰後,又簡單地做了幾個伸展身體的動作,然後邁開長腿走向廚房。她連忙起身,跟著他轉入廚房,望著他打開冰箱一陣東翻西找,取出一大堆食材擱上白色雲紋流理台。
「你做什麼?」她莫名其妙。
「看不出來嗎?我打算做飯。」
「你要做飯?」她不敢相信。
「沒錯。」他沖她朗朗一笑,「讓你見識一下上海男人的能耐。」
「上海男人的能耐?」她茫然不解,卻在瞪視他洗菜、切肉、準備調味料等一連串迅速又俐落的動作後逐漸有了概念。
烹飪對他而言似乎是家常 便飯,完全不是難事,迅捷的動作更隱隱有餐廳大廚的架勢。
在燒熱油鍋時,他在黑色套頭毛衣及深色牛仔褲外罩上一件白色圍裙,可這樣的視覺效果絲毫不顯可笑,反倒不可思議的──性感?
一念及此,矢島薰不覺微微迷惑。從小到大,她不曾見過任何男人在廚房料理,更不曾想像原來男人做菜的模樣竟如此性感。
他高大俊拔的身子在略嫌狹窄的廚房靈活地轉來轉去,他在洗菜時,水珠會毫不客氣地沾上他垂落額前的發綹,他可以輕輕鬆松單手持鍋在空中甩落蛋炒飯,他在起鍋時,對鍋中料理專注的凝視就好像正欣賞著某個嫵媚的美人……
他性感且迷人──
天──
矢島薰驀地旋過身子,緊緊靠著廚房門旁米色牆面。
她感覺呼吸緊窒,幾乎就要透不過氣來,而雙腿,莫名其妙地發軟。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那麼急促,呼吸那麼不穩,而臉頰,燙得她頭暈目眩?
她不明白為什麼,唯一確定的是,這是她這輩子第一回有這樣的感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0:08
第三章
哈斯汀王國。黑海 邊。聖卡爾鎮。
黑海的浪翻滾,洶湧著白色波濤,仿佛來自遠古的迴響,一陣陣,一波波,訴說著久遠以前的故事──
將近一世紀前,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黑海 邊的小鎮,一個少女被殺了,赤裸的玉體吊在懸崖邊用樹枝結成的十字架上,在白金色的月色掩映下,宛若獻給神只的完美祭品。
從此以後,小鎮仿佛遭受了詛咒,每隔兩年便有一個美豔的少女這樣被吊在臨海的懸崖──少女也許來自鎮內,也許是路過此地的外地客,她們的年齡、發色、背景或有不同,但相同的是她們必然都是處女。
純潔美麗的處女,正是獻給海神的最佳祭禮埃
數十年來,鎮民們口耳相傳著這樣的傳說,於是,每回兩年的期限一到,少女們便會紛紛躲離,要不是暫且離開小鎮,要不就找個男人奉獻自己的童真。
也許是合格的少女愈來愈難尋了吧,在第六個少女被殺後,這樣恐怖的獻祭暫時劃下了句點。
一直到兩年前,當鎮民們逐漸淡忘了這樣的傳說,灰暗的陰影卻又再度降臨,佔領了月圓之夜……
「這就是那座懸崖。」矢島薰低聲說道,高挑修長的身子立定崖邊,蒙朧的美眸凝望遠處黑海不停翻滾的波潮。
海風卷起她白色風衣的衣袂,亦挑亂了她梳整得一絲不苟的髮髻。
如果她把那頭總是紮得緊緊的秀髮放下不知會是怎樣一副模樣呢?
喬石望著她俏麗的背影,有片刻陷入迷惘,半晌,方甩甩頭,強自收束遊走的心神。
他縱目四顧,觀察著懸崖周遭,這裏幾乎寸草不生,要到兩百多公尺外才有一片疏疏落落的樹林。
兇手應該就是從那片樹林取得合適的樹枝,在這裏紮起十字架的吧。
他一面思量,一面仔細確認附近的地形,接著俯下身子,钜細靡遺地在充滿細碎石頭的泥土地面上搜尋著。
「你在找什麼?」注意到他奇特的舉動,矢島薰翩然走近他。
「嗯。」喬石沒回答,隨口漫應了一聲,右手掌依然在地面摸索著,過了好一會兒,終於一頓,「就是這裏。」
「哪里?」
「兇手固定十字架的地方。」他解釋,「看到沒?這一小塊上地特別鬆軟,可周圍的上地卻又很結實,正好容得下粗壯的樹枝插入,卡得牢牢的。」
「是嗎?」雖然他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何必特別去找兇手豎立十字架的地方?現場的狀況警方肯定已經留下照片資料了埃」她不解地蹙眉。
「我知道。」他站起身,微微一笑,「只是想模擬一下『他』作案時的情況。」
「他?」她注意到喬石使用「男性」的代名詞,這代表他認定兇手是男的。
「難道你不認為兇手是男的嗎?」
「不,我也這麼認為。」矢島薰點頭同意。
通常會以這樣殘忍的手法連續謀殺女性的罪犯通常都是男性,自從史上第一個有紀錄的連續謀殺犯「開膛手傑克」出現以來,女性連續殺人犯的案例依然相當稀少。
「……我想藉此揣摩他的心理。」
「揣摩心理?」她一怔,像是有些明白,又仿佛更迷糊了。
「他是在哪里殺了少女呢?把她們綁來這裏再加以殺害,還是早就在別處殺了她們?如果是在別處殺害的,又是用什麼方式將她們帶來這裏?」他一連串地問道。
可矢島薰卻知道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語,藉著這樣的方式厘清自己的思緒。
她怔怔望著皺眉思索的他。
忽地,他黑眸一亮,進出難以形容的輝芒。
「他是在這裏殺了她們的。就在這裏,在月光照映下,少女痛苦的哀嚎和著海浪拍擊懸崖的聲音──對他而言,這就是最悅耳的安魂曲吧……」他喃喃地,語調逐漸低啞沉闇,神情亦逐漸抹上某種陰森況味。
她聽著,看著,不覺脊髓發涼。
一整天,他帶著她東奔西跑,先是清晨便爬到懸崖頂實際觀察現場,用過午餐後接著到鎮中心的教堂,跟閑來無事在教堂前廣場閑坐的老人們隨意聊天。
剛開始,他與老人言不及義的閒聊幾乎令她氣上心頭,當場發作,好一會兒,當他把話題逐漸帶到久遠以前的傳說,她才恍然大悟。
「你聽過這樣的傳說嗎?老奶奶,聽說海神每兩年都要從這個鎮裏挑選一個少女做為祭品──」
「嗯,我當然知道埃那已經是八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時候我還小呢。」八十多歲的老奶奶應道,視力已然朦朧的榛眸氳上一層迷霧,墮入童年回憶,「可我還記得,記得姊姊是多麼害怕、緊張,她拼命想躲,拼命想躲──」她頓了頓,忽地輕輕歎息,「可是這一切都是命埃」
命?
矢島薰一驚,原本挺直站在兩人背後的身子忽地傾向前,彎下視力跟聽力都已退化的老奶奶,「老奶奶,你的意思是──」
「不錯,姊姊就是那一年的祭品啊,最後的祭品。」
最後的祭品?第六個被謀殺的少女──
「老奶奶的姊姊是桃莉?湯普森?」
「不錯。」白髮老婦抬頭,訝異地瞥向她,「小姑娘,你怎會知道?」
「我……」矢島薰正要回答,喬石卻明快地打斷她。
「因為她正四處收集這樣的傳說,準備出書,所以事先做了一些功課羅。」他微笑解釋,笑容有若陽光般明朗。
老奶奶仿佛也覺眼眸一眩,蒼老的唇跟著牽起笑紋,「原來小姑娘是作家啊?」
她什麼時候成了作家了?
矢島薰悄悄瞪喬石一眼,可轉過頭來,卻給了老奶奶一個同樣明媚的微笑,「是埃」
「那小夥子呢?陪女朋友收集資料?」
「女朋友?」喬石聞言,嘴角不覺牽起三分詭譎,卻七分調皮的微笑,「老奶奶,你瞧這女人會像我的女朋友嗎?」
「怎麼不像?小姑娘很漂亮埃」
「太拘謹了。」喬石俯身,像說著什麼秘密一般在老奶奶耳旁輕聲說道,「這種女人不是我的型啦。」
「是嗎?」老奶奶咯咯地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矢島薰氣得雙頰發紅,翠眸跟著點亮燦燦火苗。
這男人以為她沒聽到他的竊竊私語嗎?還是他根本就是有意讓她聽聞,好藉此嘲弄她的「拘謹」?
太可惡了!
她怒瞪喬石,看著他與老奶奶言笑晏晏,看著他總要在不知不覺綻出那有如陽光般耀眼的笑容……
什麼不知不覺?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連對一個八十歲的老奶奶他都不忘施展男性魅力,這傢伙該不會是某種變態狂吧?
她輕咬下唇,愈想愈是面容陰霾,直到喬石驀地起身,清湛的黑眸朝她望來,她才勉力扯開一抹淡雅微笑。
恍若雲破日出的微笑,瞬間點亮喬石的眼眸,他不禁眨眨眼。
「要走了嗎?」微笑逐漸加深,絲毫不見淡去,「我還想去圖書館查查資料呢。」
「啊?嗯,也該是時候了。」他深呼吸,強迫自己回神,接著朝老婦送去一抹微笑,「老奶奶,那我們先走了。」
「走吧,你們年輕人忙你們的去吧,有空再來這裏陪我聊聊。」
「沒問題。」
告別老奶奶後,兩人沈默地並肩前行,午後暖洋洋的陽光灑落,為寒涼的深秋添來幾許暖意。
半晌,矢島薰忽地揚起頭來,眯起眸,放縱溫暖的陽光親吻她柔潤的臉頰。
喬石怔怔地凝望她。
「現在去圖書館嗎?」
「我真的很拘謹嗎?」
微帶猶豫的嗓音猶如二重唱,同時在秋日午後沁涼的空氣中響起,回旋,直直透入兩人的心。
四束眸光倏地交纏,好一會兒,喬石首先自喉間滾出清雋笑聲,「你剛才一直默不作聲,就是為了這個在生悶氣埃」
「才、才不是呢。」她迅速反駁,可在接收他若有深意的眸光後秀眉忽然一凝,跟著別開臉龐,「男人不喜歡我這一型的女人吧。」
「嗯?你這一型?」他仿佛不解。
她怒視他,「就是你說的,聰明、能幹卻拘謹得讓人不自在的女強人!」
「我只說你拘謹,前面那兩個形容詞是你自己加上的吧。」發現矢島薰秀眉皺得更緊,他連忙舉高雙手做投降狀,「開玩笑的啦。」
「誰跟你開玩笑?」
「看吧。」他一翻白眼,「你果然是個毫無幽默感的女人。」
「我只是不想把幽默感浪費在你這種人身上!」她怒斥。
他卻不以為意,星眸燦燦,「偶爾把頭發放下來如何?」
「什麼?」突如其來的建議嚇了她一跳。
他抬起手臂,自她一絲不亂的髮髻中拉出一小綹,輕輕在指間把玩,「這麼柔軟的頭髮,放下來後一定很有女人味。」
「你──什麼意思?」她身軀僵直,呼吸跟著緊窒。
「放下來後,就不會那麼咄咄逼人了吧。」他喃喃地,仿佛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依舊專注地把玩著她的秀髮。
她受不了了!他當是什麼嗎?洋娃娃嗎?
一面想,一面粗魯地自他指間拉回發絲,「放開我!」
「嗯?」他一愣,揚起迷惘的黑眸。
她不理他像男孩一般無辜的眼神,逕自匆匆跑開,找了個公共洗手間,對著玻璃鏡放下微微淩亂的秀髮。
蒙朧的美眸瞪著鏡中長髮披肩的女人好一會兒。
他說的沒錯,鏡中的女人放下髮髻後,流露出一股少見的嫵媚韻味,還有,淡淡的柔弱……
柔弱?
她一凜,倏地抬起手臂,重新紮起頭髮。
她這輩子最不希望給男人的印象就是柔弱──她是矢島薰,聰明能幹的女強人。
她不柔弱,一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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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盤起頭髮了,這一回,換了個髮髻的樣式,但依然古板而嚴謹。
在圖書館時,當喬石埋首於報紙的微縮資料時,偶爾也會抬頭,朝同樣專注尋找蛛絲馬跡的矢島薰瞥去一眼。
她工作的時候很認真,架起黑框眼鏡的秀顏顯得很嚴肅,擱在桌角的罐裝果汁還有八分滿,看來只喝了幾口。
她是那種工作時,連飯也忘了吃的女人吧。
一念及此,喬石不禁輕輕歎息。
他上一任女友就是這一型的,她是出版社的編輯,負責校對他的書,偶爾給些建議。
在兩人討論書中章節的安排時,他偶爾會有一些不按牌理出牌的想法,總會遭她一本正經地駁回。
真是奇怪,他怎麼會愛上那種一點不懂生活情調的女人呢?他這人一向主張人生就要過得隨性自在埃
再度重重歎息一聲,他擲落拿來記下摘要的筆,後背放鬆地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放在腦後,閉眸養神。
「……你累了嗎?」她略帶不贊同的嗓音揚起。
她嫌他工作不賣力吧?
他想,對自己微微一笑,「我餓了。」
「餓了?」她一怔,下意識地瞥瞥腕表,都晚上七點多了。
她環顧四周,原本四處散坐著讀友的圖書館,如今只剩下夜間工讀的學生館員和他們兩人。
「該走了吧?」他望向她,「圖書館也差不多要關門了。」
「這家圖書館開到晚上九點半。」她直覺地應道。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讓我可憐的肚皮餓到那時候吧?」他皺眉,一副又無奈又無辜的模樣。
她望著,微微失神,「可是──」
「走吧。」他站直挺拔的身子,開始收拾東西,「中國有句俗諺,『吃飯皇帝大』,人生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了。」
「可是──」
「別可是了,去吃飯吧。」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後,他順手收拾起她的東西來,一股腦全塞入她的公事包。
「可是還有那麼多報紙還沒查看……」
「放心吧,我全燒進迷你光碟了,回去再看吧。」他朝她微笑,跟著握住她玉手,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
「你──」她身子一僵,愕然低頭,望著緊緊裹住她手的大掌。
他渾然未覺,逕自為她提起公事包,牽著她的手一路走出圖書館,還對櫃檯年輕的女工讀生送去一抹迷人的微笑。
她匆匆跟著他,一面感覺胸膛不可思議地震動,一面又忍不住氣憤他對工讀生展露的笑容。
他一定要對每個女人都這樣施展魅力嗎?從八十歲到十八歲,他獵豔的範圍還真不是普通的廣埃
「怎麼樣?你想吃什麼?」
「我──」深秋的夜風襲來,冷得她不禁微微一顫,「我想吃……」就連嗓音也顫抖起來。
「冷嗎?」他問,一面將公事包遞回給她,解下隨意披在自己肩上的米色圍巾,輕柔地在她頸上一繞。
暖意由靠近毛料圍巾的臉頰開始,竄過全身上下,她低頭,眸光不覺再度調向兩隻交纏的手。
他依然緊握著她,絲毫沒放開的意思。
他是故意的?還是只是純粹忘了?
「要不我們隨便找一家餐廳好了,嘗嘗當地的家常菜……」
「我想吃你做的東西!」她突如其來地說道。
「什麼?」他一怔。
她同樣一怔,不明白自己怎會沖口而出這樣的要求。
「我想……其實你做的菜挺好吃的──」她徒勞地想解釋,玉頰發燒,與他緊握的柔荑則微微泛出汗珠,「我不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那麼擅長烹飪──」未完的嗓音消逸在風中。
喬石笑了,伸手抬起她下頷,星眸定定直視她,不容她閃躲,「你該不會愛上我做的料理了吧?」
她蹙眉,「什麼意思?」
「要抓住一個女人的心,首先抓住她的胃羅。」
「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話。」
「是嗎?」喬石凝睇她,良久,「喂。」
「怎樣?」
「你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什麼?」她一驚,翠眸倏地圓睜。
「我說,你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他竟然還好整以暇地重覆!
矢島薰狠狠瞪他,「自戀狂!我只是說你做的菜還不錯而已。」用力甩開他的手,「這樣就以為女人喜歡上你了,未免太幼稚了吧?」
「幼稚?」他輕輕挑眉。
「幼、稚。」她以一記冰寒的眼神強調,「你都已經三十二歲了吧?還玩這種自以為是的遊戲。」
「幼稚。」他低聲重覆,仿佛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的意義,半晌,星眸一揚,「這就是你對我的感覺嗎?」
「不錯。」
「嗯。跟她一模一樣埃」
「她?」
「我女朋友。」他微微苦笑,「她也曾經這麼批評過我。」
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了?
奇特的酸意流過矢島薰心底。
你這樣莫名其妙的男人居然也能交到女朋友?
她想這麼嘲弄他,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口,只覺得胸膛莫名緊窒。
「我已經跟她分手了。」低啞的嗓音在夜風中回旋,「正確地說,她甩了我。」
「她──甩了你?」
「嗯。」他點點頭,忽地輕輕一笑,跟著邁開步履,大踏步往前走。
她凝望著他灰色的背影,在蒼茫的夜色下,那裹著深灰色風衣的形影似乎不像之前那麼瀟灑帥氣,反倒蘊著某種淡淡的惆悵況味。
她望著他,半晌,揚起右手撫住自己胸膛。
這是什麼感覺?心疼嗎?為什麼胸口會揪得如此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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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作夢。
夢中,她回到初中美麗的校園,回到那年熱鬧的百年校慶。
佈置得美輪美奐的舞臺上,她的好友梁冰與裴藍正演繹著她改編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可她這個編劇兼副導演卻心不在焉,柔潤如碧玉的眼眸總是有意無意飄向坐在最前面幾排,一個俊帥好看的少年。
少年來自隔壁男校,是擔任學生會主席的風雲人物,風靡了鄰近數所學園的無數少女。
包括她。
她其實偷偷喜歡他好久了,卻一直把這樣的暗戀心情藏在心底,封在最深處,不容人輕易發現。沒有人知道她喜歡他,尤其,不能讓他知道。
因為他絕不會喜歡她的,不會喜歡一個綁著兩條長辮子,還戴著黑框眼鏡,只會呆呆讀書的女孩。
可他卻看向她了,燦亮的藍眸凝視她好一會兒,然後轉過頭去,低聲跟他的朋友說些什麼。
兩人都笑了,笑聲雖然遠,卻仍然狠狠刺入她柔軟的心。
他們笑什麼?笑她嗎?笑她土氣嗎?
她一直這麼暗自想著,既惶惑又不安,甚至連她編寫的戲劇進行到那篤定會掀起騷動的那一幕時,她還茫然地凝定原地。
道具組準備的假血誇張地噴出,前面幾排的貴賓都沾上了,臉上神情皆是錯愕。咒駡、尖叫以及大笑聲充斥禮堂,她只是置若罔聞,怔怔看著她在心中嚮往已久的男孩朝她走來。
「嗨,我想認識你。」他低低地說,深邃的藍眸定定持住她。
她一下子便投降了,陷在那對宛若蔚藍海洋的眼眸,無助地浮沉。
她好喜歡他啊,從沒想過他竟然會主動找她攀談,沒想到他會連續約會她數次,甚至帶她到一般少年男女最愛的約會聖地──首都遊樂園。
可也就在那座遊樂園裏,她終於知道自己不過是他遊戲的對象,他只是跟朋友打賭,賭自己一定可以輕易把到她這個全國模擬考第一的秀才。
他真正想追求的,是十四歲便出落得美若天仙的裴藍,她,不過是他取樂的對象而已。
她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少年取樂的對象而已──
「我討厭男人。」多年後,她曾經對好友如此宣稱。
「為什麼?」
「記得嗎?那個中學時曾經因為打賭跑來追求我的男孩?」
「嗯,記得埃」
「他前幾天忽然又出現了,不但打電話給我,還守在我家門前等著送我玫瑰花。」
「真的?那你怎麼做?」
「我把他的花束接過來,當場拋入附近的垃圾桶。」
「什麼?薰,你未免也太無情了吧。」
「無情?哈,難道你們以為他真的想追我?」
「不是嗎?」
「只是因為我的身分而已。」冰冷的嗓音靜定地穿透好友耳膜,同時緊攫她的呼吸,「因為我老爸現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理大臣埃」
因為她現在貴為總理大臣的幹金,所以從前那些棄她如敝屣的男人忽然一個個出現了,排隊等著追求她。
男人,要不是想追求她以獲得平步青雲的憑藉,要不就視她這個女強人為嚴重威脅,有意無意地排擠她。
哼,真是下流的生物礙…
「我討厭男人──」她啞聲呢喃,好一會兒,忽地從夢中醒覺。
她眨眨迷蒙的雙眼,有半晌搞不懂自己在哪兒,數秒後,終於認清自己原來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倏地直起上半身,溫暖的白色絨毛毯跟著她的動作掉落一角,無助地攀附沙發。
有人幫她蓋上了毛毯──是他吧?
她站起身,抱起毛毯,輕悄地找尋他的身影。
客廳只撚亮了一盞小燈,廚房也一片漆黑,只有工作室流泄出一束光亮。
她凝定身子,透過半敞的門扉往裏看,果然發現他坐定電腦前的背影。
他專注地瞪著電腦螢幕,偶爾提筆在一旁的筆記本快速地記下摘要,擱在玻璃桌上的咖啡顯然已經完全涼透。
現在已經半夜三點多了,他到現在還沒睡?
她愕然,有些吃驚,沒想到他會工作到這麼晚,他看來不像那種認真工作的男人礙…
忽地,他伸手舉起咖啡,淺啜一口,然後皺了皺眉。
「真難喝。」他自言自語,卻完全沒有再煮一杯的意思,擱下馬克杯後眸光又回到電腦螢幕上。
她看著,忽然沖口而出,「我幫你再煮一壺吧。」
「埃」聽聞她的嗓音,他迅速回過身來,「你醒了啊?」
「嗯。」她點點頭,「不好意思在沙發上睡著了。」
「太累了吧。 本來想抱你上床的……」
「什麼?」她一驚。
他微微一笑,仿佛預料到她的震驚,「可又擔心你醒來後會罵我一頓,所以就作罷羅。」
「哦。」矢島薰點點頭,不想去深究心底那股又像松一口氣,又似乎微微失落的感覺是什麼,「我幫你弄些咖啡來喝吧。」她轉過身。
「喂。」他喚住她。
「什麼?」她旋回身子。
「這個。」他比比頭髮。
「亂了嗎?」她連忙伸手輕撫束成馬尾的頭髮,臉頰飛上淡淡紅霞。
「不放下來嗎?」他深深望她,「都已經深更半夜了,這樣綁著頭髮不會很累嗎?」
「不,不會。」在他若有所思的注視下,她不覺有些慌亂,「這樣很好……」
「別告訴我你連上床睡覺時都要綁著頭髮。」他微笑道,語氣帶著幾分嘲弄。
「當然不會!」她瞪他一眼,接著再度轉身。
「我不喝三合一咖啡包,要現磨的豆子哦。」他在她身後喊道。
得寸進尺的傢伙!
她暗暗咬牙,「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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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他煮了咖啡,還煎了個簡單的蛋捲。
可不是特意為他做的,她告訴自己,只是順手而已,反正只是打幾顆蛋,灑上一些洋蔥跟火腿末而已。
她可沒有討好那個男人的意思,只是禮尚往來而已,畢竟他也曾經請她吃過親手料理的晚餐嘛。
就是這樣。
一面端著擺著蛋捲和熱咖啡的託盤,矢島薰一面在心中如此對自己說道。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一再在心裏解釋,仿佛有人懷疑她居心似的──根本沒有人如是想埃
一念及此,她輕輕皺眉,跟著甩了甩頭,意欲甩去這樣莫名其妙的思維,跟著輕移蓮履,悄然踏進工作室。
喬石依然專注地凝視著電腦螢幕,一動也不動。
她考慮著是否要打斷他,半晌,終於還是開口,「嘿,你的咖啡好了。」
聽聞她的叫喚,喬石猛然回過頭來,黑眸閃著燦亮異常的輝芒。他定定凝望她,眼神怪異。
她呼吸一亂,「幹嘛這樣看我?」
「找到了!」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找到什麼?」她莫名其妙。
「我找到這些陳年舊案的相關性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0:25
第四章
「你找到了?」矢島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澀聲重複了一次。
「沒錯。」
所以他不眠不休一個晚上原來是在搞這個?找一些他們老早就知道的線索?
天!
「你──」她瞪他,擰起好看的眉,「有病嗎?這些案子當然是相關的,你還去確認它們的關聯性做什麼?」
「是嗎?」他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站起身,悠閒地倒落牆角一張雙人沙發,「你說說看。」
「說什麼?」
「說說看它們的關聯性埃」
「這不是很明顯嗎?」她將託盤擱在工作桌上,遞給他一杯咖啡,同時自己也拿了一杯,在電腦前面的椅子坐下,「二十世紀初發生在聖卡爾鎮的六樁謀殺案肯定是相關的。」
「何以見得呢?」
「從犯罪手法就可以看出來了埃這個兇手有相同的犯罪模式,將受害者釘在懸崖邊的十字架上,在月圓之夜犯案,每兩年犯案一次等等,還有啊,受害者同樣都是美麗的年輕處女。」矢島薰頓了頓,「至於本世紀初發生的兩樁謀殺案,肯定是兇手模仿前人……」
「不。」喬石忽地打斷她,「不是完全的模仿。」
「不是?」她微微一愣,數秒,恍然大悟,「啊,你是指受害者並非都是處女埃確實,第一名受害者──莉莉絲事後經過法醫鑒定不是處女,不過警方也推論了,這應該是兇手判斷錯誤,找錯下手對象的關係。這一點,他在兩年後對另一名少女查莉下手時就修正了埃」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強暴查莉呢?」喬石發問,閑閑啜了一口咖啡。
「這個嘛──」她凝思數秒,忽地揚起頭來,眼眸明亮,「你想聽聽我的推論嗎?」
「請說。」
「我猜想,這幾樁案件兇手在犯案時都曾在現場進行自慰。」
「自慰?」喬石揚眉,眸中閃過興味。
「嗯。一世紀前的辦案技術沒有現在這麼精進,警方可能因為忽略,沒能夠在現場採集到兇手津ye的樣本。」
「哦?那莉莉絲那件案子呢?」
「我相信當時現場的土壤應該能找到兇手的津ye,只是警方沒採集到而已。」矢島薰解釋,「這次這個兇手在第一次犯案時還能以自慰解決欲望,到了第二次自慰已經不能滿足他了。」
「嗯。」喬石點點頭,不置可否。
「你覺得怎樣?」她追問他,「這樣的推論會不會太薄弱了?」
「是有點薄弱。」他毫不諱言。
她暗暗咬牙,「那你有什麼意見?說說看埃」
他沒回答,再度喝了一口咖啡後眸光忽地一轉,「那是什麼?」
「什麼?」她一怔,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哦,那是蛋捲,我剛剛順便煎的。」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了?」他開心地說道,立刻翻身下了沙發,走到工作桌前捧起盤子,以叉子叉了一口送入嘴裏,「嗯,還不錯耶。」
「是嗎?」她玉頰微熱,不好意思直視他充滿讚賞的眼神。
「這個好吃,真的不錯。」他贊著,一口接一口吃著,直去了大半盤,才想起問她,「喂,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她搖搖頭,「我不餓。」
「是嗎?」他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氣羅。」
矢島薰看著他迫不及待的吃相,雖然對他如此喜歡自己煎的蛋捲感到一陣淡淡的喜悅,但一顆心仍然懸著方才的疑問。
「你還沒說對我的推論有什麼意見呢?你覺得從前跟現在這兩個兇手並沒有在現場進行自慰嗎?」
「吃東西的時候別研究這個,會食不下嚥的。」
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便打發了她,她忍不住生氣,翠眸燃起火苗,「喂,你……」
「等等。」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的抗議。
她只得咬唇,秀眉緊緊顰著。
好不容易,他終於吃完了蛋捲,拿紙巾拭了拭嘴,心滿意足的模樣就像一隻偷腥的貓。
她看著,又是生氣,又不禁微微好笑。
「吃完啦?」
「是。」
「可以發表高見了嗎?」
「沒問題。」他燦燦一笑,重新回到雙人沙發,將靠枕墊在後腦杓,調整好一個最舒適的姿勢。
她瞪他,「你該不會要睡了吧?」
「嗯,吃飽以後是有點想睡了……」
「喬石!」
「OK,OK,我說。」他連忙舉高雙手做投降狀,「其實我贊同你的看法,這兩個兇手應該都曾經在現場進行自慰。」
「什麼?」她一楞,沒想到他弄了半天居然贊同自己,「可是你不是說這樣的推論太薄弱了嗎?」
「是很薄弱。」他微笑,「可這不就是犯罪心理學專幹的事嗎?靠著一些薄弱的線索拼湊出兇手的心理及犯案經過。」
「是這樣嗎?」她喃喃地,依然頗有上當的感覺,半晌,才揚起眼眸,「那你也認為兇手之所以強暴查莉是因為他已經無法靠著自慰滿足心中的幻想?」
「也許吧。」他沈吟著,「也許也可能是兇手為了掩飾某個事實。」
「什麼事實?」
「也許查莉跟莉莉絲一樣,本來就不是處女。」
「什麼?」矢島薰一驚,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兩件案子跟之前的案子就不只是單純的模仿關係了。「真的是這樣嗎?」
「也許。」
「那麼,兇手是目標性地殺人羅?並非像之前那樣隨機找個處女下手?」
「也許。」他還是這麼簡單一句。
她凝眉,愈堆愈濃的迷霧教她逐漸失去耐性,「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啊!你之前所指的關聯性是指什麼?」
「我指的是兇手的簽名。」他平和以對。
「簽名?」
「就這兩個兇手的犯案手法來看,有個共同的簽名……」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把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埃」
「沒錯,可是你明白兇手這樣做的意義嗎?」
「意義?」她猶豫數秒,「應該是某種象徵儀式吧。」
「象徵什麼?」
她默然,這兩天她其實一直在思索這樣的問題,一直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兇手要特別將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難道只是單純的表示她們是神的祭品嗎?
「我不知道。」半晌,她終於回答,帶著微微不甘。
「你跟著我在圖書館翻找報紙,是為了解決這個謎題吧?」
他怎麼知道?難道──「你也是?」
「嗯。」他點頭確認她的疑問,「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那你已經有答案了嗎?」她問,有一半希望他答是,卻有另一半希望他與她一樣一籌莫展。
雖然她知道自己在犯罪心理學這個領域是遠遠及不上他的資歷的,但至少她有實戰經驗,而他,只是埋首象牙塔研究的學者。
她難道真會差他差那麼遠嗎?
她想,神色不覺陰晴不定。
他卻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你知道基督教義嗎?知道為什麼耶穌會被釘在十字架上?」
「埃」她眨眨眼,強迫自己收東心神,「為了替世人贖罪。」
「不錯,為了贖罪。」喬石點點頭,意味深刻。
她蹙眉思索,忽地靈光一現,「你是說,這就是兇手的用意?」
「嗯,他將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正是要她們贖罪。」
「為了──她們的親人嗎?」
「這就是我所說的關聯性。」他直起上半身,璀亮的星眸炯炯有神逼向她,「我剛剛發現二十世紀初那些遇害少女們的親人都曾經擁有犯罪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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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著了。
做完爆炸性的宣言後,他便表示自己需要睡眠,然後就這麼毫不客氣地蜷縮在雙人沙發上睡著了。
他睡得如此自在,如此理所當然,就好像在一個女人面前入睡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可惡!他究竟當她是什麼了?
「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她低喃,凝望他的眸光竟似微微哀怨。
從見到他第一面開始,她便感到自己一直落處下風。
在多羅郡時將他誤認為嫌犯,被他精准的側寫狠狠潑了一盆冷水,在研討會時,遭他當眾點名,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接著,在他的要求下,她不得已答應道格局長與他一起前來聖卡爾鎮調查這樁數年未破的懸案。
她像只陀螺,由他牽著團團轉,弄不清東西南北,每回好不容易理出一點頭緒後,總又因他另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再度陷入迷惘。
她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控制他──成年後一直將男人玩弄在掌心的她,總是將男人的心思看得透徹的她,竟然完全搞不清楚這傢伙下一步會做些什麼。
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就像現在,她以為他終於準備針對兇手提出側寫了,至少也該馬上直奔聖卡爾警局要求詳細資料,可他卻──睡著了。
他睡著了,睡顏柔和滿足,嘴角甚至還微微揚起,簡直像個不識人間的孩子一般。
可他不可能是不識人間的純潔孩子啊,他研究犯罪心理學,照理早見識過人性最黑暗墮落的一面埃
為什麼還能以這樣純真的神情入睡呢?
「為什麼──」她凝望他,幽幽深深地,不覺有些癡了。
不知看了多久,他忽然一翻身,踢落了不久前曾經蓋在她身上的白色毛毯。
就像個孩子一樣。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彎腰替他拾起毛毯,輕柔地替他蓋上。
「雅薇──」他忽地迷迷糊糊咕噥一聲,像是喚著某個名字。
是華語吧?
在兩個華裔好友的薰陶下,矢島薰早能流利聽說中文,因此輕鬆便能辨認出喬石的夢囈。
雖然聽不出他喚著什麼,但她卻直覺知道那肯定是某個女人的芳名。
就是那個甩了他的前任女友嗎?
她猜想著,心臟微微一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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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薇──」
「別叫我的名字!」夢中的女人激烈地反應,「我不想再聽你叫我。」
他悄然歎息,看著她圈在俏麗短髮下的清秀容顏,看著她一身俐落的套裝打扮,看著她永遠是那麼精神奕奕的模樣──不知怎地,他忽然覺得她有些遙遠。
不像是那個曾經在學生時代跟他並肩漫步在校園裏的女孩了。
「你變了。」他喃喃地,語調蘊著某種惆悵,也是淡淡懷念。
他懷念那個女孩,那個可以與他牽著手在雨中奔跑跳舞的女孩。
「而你一點也沒變。」她清冷地回應,「過了這麼多年沒見,我以為你終於長大了一些,成熟了一些,沒想到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跟以前一樣有什麼不好嗎?
「太幼稚了,喬石。」她說,「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應該再像年少時期那樣不負責任。」
「……是嗎?」
「你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喬石,像個孩子一樣永遠不肯走出來面對外頭真實的世界。」
「我像個孩子?」
「你想一輩子就做個學者嗎?想一輩子就這樣紙上談兵?你可以走出來的,只要你願意,中國治安機關首長算什麼?你肯定能在政壇平步青雲……」
「這不是我想要的。」
「那麼你告訴我,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要什麼?」
他要什麼?
他不知道,也許只要一個平凡的人生,有個平凡卻幸福的家庭,一個懂他愛他的妻子,幾個活蹦亂跳的孩子……
他要的,似乎不多。
可雅薇卻嚴厲地責備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像你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女人,你根本──沒有愛人的能力!一個女人要的,是能寵她疼她照顧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只要一鑽進書本的世界,就渾然忘了一切的孩子!」
「我不是……」
「你是!知道我有多少次跟你說話,你卻沒聽見的經驗嗎?知道我有多少次徒勞地想將你從自己的世界里拉出來嗎?跟你在一起,我很少感覺被愛,卻經常感受到挫折……」
「挫折?」
「是的,挫折。」雅薇忽地放低音量,意味深刻地凝睇他,「我很累了,喬石,真的累了。」她輕輕地說,摘下指間璀亮的鑽戒,擱在桌上,「這個還你。」
鑽戒躺在木質桌面,孤伶伶地綻放著璀璨的輝芒。
他怔怔地望著,有些眩目。
「我走了。」她說,窈窕有致的倩影緩緩飄離他的世界。
他不曾挽留,只是一逕望著桌上,他找遍上海,最後還專程飛去新加坡向設計師特別訂制的鑽戒。
他望著,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終於拾起它,「原來你如此不受歡迎埃」他喃喃地,嘴角拉開冷澀弧度。
「雅薇──」
從灰冷沉澀的夢境醒覺後,喬石發現自己是一個人,一個人躺在工作室裏柔軟的沙發上。
孤伶伶地。
他眨眨眼,沖著神智顯然還未完全清楚的自己淡淡嘲弄的一笑。
半晌,他撐起上半身,白色毛毯應聲掉落,他彎腰拾起,一個綰著髮髻的容顏跟著躍入他腦海。
是她為他蓋上毛毯的吧?那個因為弄不清他的意圖,翠眸總要燃起燦燦火苗的女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喜歡作弄她,就像很久以前,他喜歡作弄那個整天捧著書本讀的雅薇一樣──
為什麼呢?
他問自己,卻依然得不到答案,最後,只能悵惘地搖頭。
也許是因為他終究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吧。
喬石自嘲地想,湛深的眸光一轉,工作桌上的MiniNotebook驀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矢島薰的筆記本,她跟他不一樣,他習慣用傳統的紙筆做筆記,她卻使用最新的科技產品,利用光筆將筆記一筆一劃寫入電腦。
MiniNotebook馬螢幕上寫滿她雅致秀麗的筆跡,他不覺走近,好奇地欣賞起來。
一九一九年──伊莉莎白?布朗,十六歲,紅發緣眸。父,喬瑟夫?布朗,曾因販賣毒品罪入獄服刑兩年,緩刑三年。
一九二一年──寶麗?楊,十五歲,黑髮黑眸。兄,傑生?楊,曾因涉嫌謀殺遭起訴,最後被判無罪。主理法官為約翰。辛普森,陪審團成員名單如下……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人名和其基本背景。
看到這裏,喬石驀地恍然,就在他半夜時對她宣佈他發現案件關聯性後,她又做了這份摘要整理。
連陪審團名單都能弄到,她究竟花了多少時間整理這份摘要呢?
他瞥了瞥腕表,現在不過將近早晨九點。
這麼說,她大概從那之後都一直清醒著,上網四處搜尋資料吧。
真是個認真的女人。
他禁不住微微一笑,可卻也同時輕輕歎息。
「又是個認真嚴肅的女人──」他喃喃對自己說道。
怎麼他老是碰上這一型的呢……
一念及此,他驀地甩了甩頭,阻止自己再想,定了定神,重新將注意力回到她的筆記上。
從伊莉莎白?布朗到桃莉?湯普森,她不僅整理了二十世紀初期六樁謀殺案的相關資料,同時也整理了發生在本世紀初的兩樁謀殺案。
莉莉絲和查莉。
雖然查莉的母親曾經因為從事非法的xin交易被關了幾天,可莉莉絲的家族犯罪記錄卻是清白的。
在兩名少女的背景資料後她打了個問號,在大大的問號後,有一行小字,字小得若非喬石彎下身子仔細觀察便差點會遺漏,
莫非,這個兇手是要讓這兩名少女為自己的罪愆贖罪?
「為自己贖罪──」喬石低聲念著,嘴角緩緩拉起一絲淺笑。
看來,她終究還是得出跟他一樣的結論了。昨晚,他刻意不說出自己的猜測,就是希望她能經過自己的推理,得到屬於自己的結論。
而他很高興她的結論跟他一樣。
不過,這女人究竟跑哪里去了呢?連筆記本也隨便擱在這裏?不像她嚴謹的個性埃
想著,喬石輕輕挑眉,邁開步履走出工作室,尋找矢島薰的身影。
他在客廳裏發現她,她背對著他,娉婷的身子站在面向陽臺的落地窗前,若有所思的姿態恍若一座雕像。
「嘿,你怎麼了?」他揚聲問道,有些不解。
聽聞他的嗓音,她驀地旋身。
他眨眨眼,瞬間感到有些眩目。
她臉龐明亮,眼眸綻出難以形容的璀亮光彩,玫瑰色的唇角揚起美妙的弧度,像完全掩不住突來的喜悅。
他不覺心跳加速,「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剛剛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
「嗯。」她用力點頭,神采照人,「我的好朋友──裴藍她沒事了,路西法抓到了綁架她的人,平安把她救回來了!」
「你說什麼?」喬石莫名其妙,「裴藍怎麼了?路西法又是誰?」
「我說,藍回來了!她平安無事。」
「什麼平安無事啊?你究竟……」茫然的疑問還未完全從喬石唇間吐落,他便覺得胸膛狠狠一緊。
他身子一僵,有數秒時間腦海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低頭望向那個翩然投入他懷裏的曼妙身影。
她雙手緊緊勾住他的頸項,灑落一串串清澈剔透如春泉的笑聲。
「藍回來了!藍回來了!她沒事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抱著他又叫又跳,完全控制不住滿懷興奮,「真是太好了──」
喬石眨眨眼,不明白她為何如此開心,只覺得自己一顆心也因她無法抑制的喜悅飛揚起來。
「太好了,薰。」他啞聲說道,緊緊地回抱她。
她卻像忽然清醒了,翠眸一揚,怔然望向他,半晌,玉頰忽地渲染紅霞,身子跟著急急退開他胸懷。
「對不起,我──」她斂眉低眸,輕輕咬著下唇,「我太激動了。」
「沒關係。」他微笑,星眸閃亮,「我很樂意分享你的喜悅。」
她望著,忽然覺得呼吸一梗,心韻也跟著淩亂起來。
「不,對不起,我太不像話了……我……我不該這麼又叫又跳的,甚至……還抱住你,你一定……我──」她倉皇地語無倫次。
「薰。」他以一聲輕柔的呼喚凝住她不停往後退的身子。
「你──」她震驚莫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我的名字?」
他只是微微地笑,「你有個很好聽的名字。」
「可是──」望著他淺淡卻迷人的笑容,她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然凝睇著他。
「我能這麼叫你嗎?畢竟我們也認識了幾天,可以稱得上是朋友了。」
「朋……朋友?」
「嗯,我會很榮幸有你這樣的朋友。」
「我們──我們是朋友?」
「你願意嗎?」他柔柔地問,朝她伸出手。
她默然不語,瞪著那只意欲與她相握的大手。
「你願意嗎?」他再問一次。
你願意嗎?
天!矢島薰感覺自己無法呼吸。為什麼他不過是想跟她握握手宣示兩人的友誼,問話的語氣卻仿佛正向她求婚?
他在想什麼……不,是她在想什麼?
她閉了閉眸,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凝定心神,接著朝他伸出右手,「我們是朋友了。」
他眸光一亮,「謝謝。」
她沒說話,只是淺淺微笑,可他湛亮的黑眸卻緊緊鎖住她,愈來愈幽邃,愈來愈深不可測。
愈來愈──令她不敢逼視。
她心跳一停,「我……去打電話給藍。」
說著,她立即旋身離開,如疾風般地迅速躲入自己房裏。
仿佛正逃開什麼可怕的猛獸──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0:42
第五章
「你們要找的是一個年輕男性,二十五到三十歲。他具有木工才能,或者就是個木匠。他學業成就不高,但智商卻頗高,聰明有組織能力。他曾經報考過軍旅或警察,卻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如願,可他卻與警察關係良好,他們也樂意告訴他一些辦案內幕。他可能認識兩名被害的少女,尤其是查莉,他很可能跟她有不尋常的關係,也許曾是她的情人。」關掉投影機後,喬石結束了簡報,他示意站在一旁的矢島薰打開燈,幽深的黑眸梭巡講臺前聆聽他簡報的數名警官。
他們是聖卡爾鎮警局兇殺組的成員,如今一個個都睜大眼眸,不可思議地瞪向喬石。
就跟她之前對多羅郡的警方做簡報後的情況一樣。
矢島薰想,不覺微微一笑。
但他們雖然震驚,卻不像多羅郡警方一樣抱著懷疑的態度,而是善意的好奇。
「請問喬先生,你為什麼認為凶嫌有木工才能?」
「因為十字架。」喬石解釋,「他把用來建造十字架的樹枝砍伐得十分整齊,那樣平滑的切口絕不是一般人可以修出來的,因此我們猜測這個人經常從事這類的工作。」
「為什麼他會跟警方關係良好?」
「因為兇手選擇的犯罪手法。他將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表示他心理有強烈的處罰意識,他認為自己是在處罰這些有罪的受害者。通常會以淩虐──或處罰的方式對待受害者的凶嫌,對從事公權力的職業都有一定渴望,就算本身不是警察,也會儘量接近這些人。」
「那麼查莉呢?你為什麼認為凶嫌認識她,甚至可能是他的情人?」
「嗯,那是因為我們發現,查莉可能在受害時已非處女,兇手有意故布疑陣……」他平靜地解釋,有條有理地將昨夜兩人的推論過程告訴這些刑警。
矢島薰在一旁靜靜聽著,有些怔然。
她發現聖卡爾的刑警在提問時,往往是以「你認為」開頭,可他卻都以「我們」來回答。
她當然明白這個「我們」是什麼意思,他顯然是將「她」包含進去,以一種平淡卻堅定的語氣對這些刑警強調。
他想告訴他們,這些側寫並非他一人努力的成果。
他──不肯將功勞獨攬……
一念及此,她不覺眨眨眼,有些鼻酸。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這麼強調的,畢竟他本來就是以道格局長邀請的名義耙言裏協助聖卡爾警方辦案,而她不過是局長指派給他的助理。主要負責的人是他,對警方報告的人也是他,他真的可以不必特別強調的──
可是,他還是這麼做了。這樣貼心的舉動令她心底泛過一束暖流,總是咄咄逼人的眸光不知不覺柔和下來。
雖然時序早跨入二十一世紀,可男人對女人的既定認知還是屹立不搖,一直以來,她總要武裝起自己在這些男人面前表現才幹、爭取認同。有時即便展現了展亮麗的自己,他們還是要以懷疑且捉弄的態度對待她──就像那次在多羅郡一樣。
她本來以為喬石也是那場惡作劇的參與者之一,到如今才真正相信地確實無意捲入漩渦。
這陣子心底深處對他淡淡的埋怨與不服至此終於消逸了,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敬意。
他是值得她尊敬的,不是嗎?畢竟她從學生時代起就研讀他的論文埃
一……事實上,我們針對在現場取得的津ye樣本做了DNA檢定,找到了一個可疑的嫌犯,他──基本上符合你的側寫……」
「是嗎?」聽到此,矢島薰精神一振,終於插口,「是怎麼樣一個男人?」
「羅勃特?克裏斯多夫。」兇殺組的組長丹尼雖是回答她的問題,可眼光卻直視著喬石,「他今年二一十歲,居住在聖卡爾鎮北方,就距離那座懸崖不遠,他確實是個木匠,從他祖父那一代開始,就是鎮民們相當倚賴的木匠。他只有高中畢業,事實上一個木匠也不需要太高學歷──」他頓了頓,忽然顯得有些猶豫。「呃,他還跟我們關係不錯,其實你也知道,我們都是同一所中學出來的,大家都是老朋友了。」
「他認識莉莉絲跟查莉嗎?」喬石問道。
「我想是認識吧。不過沒聽說他跟查莉交往過,頂多就是到她家做過幾次木工而已。」
「他有不在場證明嗎?」
「你問到重點了,喬先生。」丹尼眼神炯炯,「他有堅強的不在場證明,事實上,法醫檢定查莉死亡的那晚他跟我們在一起,他,還有我們警局幾個兄弟在一個酒吧裏為其中一個兄弟慶生。」
「不可能。」聽聞此言,矢島薰微微茫然,「你們確定他整晚不曾離開過酒吧嗎?」
「不錯,我們確定。」另一個警員代替丹尼回答,眼光挑戰性地望向她,「羅勃特酒量不是太好,那晚他甚至是第一個倒地不起的人。」
「也許你確實很擅長側寫,喬先生,我們也聽說多羅郡因為你的幫忙終於找到了兇手,但這次案件,也許──與你推想的不同。」
看來他們都傾向認為羅勃特不是兇手,甚至開始懷疑他們的側寫。
矢島薰蹙眉,將視線調向喬石。後者依然靜定地站立著,神色不動,半晌,他忽然問她,
「薰,DNA鑒定錯誤的機率有多少?」
「不到百分之一。」她堅定地回應。
「可是羅勃特當時不在場!」一個刑警聽出了兩人的言外之音,抗議地高喊。
「是啊,他不可能謀殺查莉,還有莉莉絲!」
「也許他是遭人陷害,要不就是DNA鑒定有誤……」
「可是這樣的機率不高。」喬石平靜地打斷他們的抗議,「DNA鑒定跟我們的側寫都將箭頭指向同一個人,我個人認為這樣巧合的機率並不高。」
「那麼請你告訴我們,喬先生,為什麼羅勃特要這麼做呢?」
「據我們推論,這個兇手的心理應當具有很濃厚的懲罰意識,這樣的意識應該是來自於他不順遂的人生以及男女交往關係。」喬石微微一笑,「而莉莉絲,就是他這樣的意識萌生後的第一個犧牲者。」
「為什麼是她?」丹尼問,「你剛剛不是說過她的家族並沒有任何犯罪紀錄嗎?」
「不錯,她的家族是沒有犯罪紀錄,甚至她本人也沒有。問題出在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
「莉莉絲,L-I-L-I-T-H。」喬石緩緩念著,精睿的眼神掃過眾人,「這個名字在聖經裏有著特別的意義。」
「什麼意義?」丹尼依然不解。
喬石沒有回答,反而將眸光調往矢島薰,「薰,你來說說。」
「是。」她點點頭,轉過身來,堅定的眼神平均地落定每一個人,「根據我查證的結果,在聖經裏有這樣一則傳說,莉莉絲跟亞當本來是上帝同時創造的人類,因為莉莉絲不滿與亞當在『性』方面的不平等,背棄了亞當,所以上帝才又創造了夏娃。」
「什麼?」一群警采皆忍不住大吃一驚,面面相覷,「竟有這樣的事?」
「在此之後,莉莉絲成了魔女,嫁給撒旦為妻。」喬石平靜地接口,「這大概就是兇手會挑選莉莉絲做他第一個懲罰對象的原因吧。至於查莉,我們推測他可能是因為擔任她家的木工與她相識,也許還有過幾次性關係,但查莉因為某種原因要求分手……」
「所以他才殺了她?」丹尼茫然插口,神情仍然滿是不可置信,半晌,他淩銳的眸光再度瞪向喬石,「可是不可能是羅勃特!他有不在場證明埃」
「羅勃特到底是不是真凶是警方應該調查的事,我只是個犯罪心理學家,無權干涉調查。」
「不是要你干涉,是請你幫忙啊,先生!」
「對不起。」喬石果斷地拒絕丹尼組長的請求,一面開始收拾起桌上的文件,「薰跟我還會在聖卡爾待上兩天,如果案子有什麼進展可以跟我們聯繫。」說著,他轉向矢島薰,「我們走吧,薰,這裏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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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繼續幫忙他們?」匆匆穿上風衣後,矢島薰急忙趕上喬石。
他走得非常快,仿佛巴不得快點離開警局似的,教她差一點跟不上他的步伐。但最後,她還是在警局門口追上了他,以自己的身子攔住他迅疾的步履。
「為什麼不幫他們?」見喬石沈默不語,她再重覆問了一回。
他凜著下頷,「這不幹我們的事,薰,我們負責的只是提供他們側寫,而我們已經做到了。」
「可是我們側寫的嫌犯有不在場證明,也許我們應該更進一步提供協助……」
「我們不必!」喬石截斷她,「破案是警方的工作,如何突破嫌犯的不在場證明是他們的責任,不是我們的。」
「可是喬,我們可以幫他們的,我們可以想想為什麼兇手要犯下這樣的謀殺罪,幫助他們問案時突破他的心防……」
「不,我們不應該干涉調查。」他還是這麼一句。
她有些生氣了,眼眸燃起灼亮的火苗,「我不知道你是這麼一板一眼的男人,我還以為你一向視這些無聊的規定為無物呢。」尖銳的語調濃濃譏諷。
他聞言,驀地擰眉,神色陰晴不定,「你又瞭解我多少?」一字一句從齒縫中逼出。
「我──」她一窒,他冷淡的語氣令她有些受傷,「我以為你是那種瀟灑率性的男人……」
「你錯了。」他冷冷開口,「有些原則還是應該堅持的。」
「原則?這就是你所謂的原則嗎?」她瞪他,「在可以幫忙破案的時候袖手旁觀,讓兇手逍遙法外?」
「即使這樣,我們也不能干涉……」
「我們當然可以!」她怒氣衝衝地打斷他,「該死,你究竟為什麼研究犯罪心理?難道你不是為了打擊犯罪嗎?難道你不想將那些壞蛋繩之以法嗎?你身為犯罪心理學領域的頂尖人才,卻打算一輩子這樣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
象牙塔!
喬石聞言,狠狠一震。
曾經不斷在記憶中迴響的言語又重新刺痛他耳膜──
你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喬石,像個孩子一樣永遠不肯走出來面對外頭真實的世界。
「你不懂,你根本一點也不懂──」他喃喃地,面容極度蒼白。
「是的,我是不懂!不懂一個明明可以對別人伸出援手的人,為什麼死守著可笑又荒誕的原則?我不懂一個該是熱血澎湃的學者,原來竟如此冷酷無情!我……」淩銳的嗓音逐漸破碎,她眨眨眼,感覺眼眸不爭氣地刺痛,「我看錯人了──」
「你是看錯人了。」他眸光遙遠,語氣依然冷淡,「如果你以為一個犯罪心理學家就可以是打擊犯罪的超人,那你是大錯特錯。」
「對,我錯了!」她不甘地喊,心臟卻緊緊絞扭,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告訴我,你為什麼研究犯罪心理學?難道不是為了打擊犯罪嗎?當你在學時,難道不曾想過未來要將所有可惡的罪犯繩之以法嗎?難道這些──不是你的理想嗎?難道我在那一篇篇論文背後看到的冷靜又熱情的男人,只是那種欺世盜名的學者嗎?」
她質問他,憤怒又心痛地,可他卻只是緊抿著蒼白的唇,神情冷然。
她瞪視他,視線逐漸模糊,最後,她深深呼吸,顫聲再問了一次,「告訴我,難道我得到的印象都是錯的嗎?」
「……是錯的。」
簡單平淡的三個字猶如最冰冷的利刃,無情地劃過她柔軟的心。
「我明白了。」她啞聲道,弄不清胸口那股如墜冰窖的寒涼是什麼,只知道那冰涼的感覺凍得她無所適從,茫然失措。
她迷惘地瞪著面前不動如山的男人,好一會兒,忽地跺了跺腳,窈窕的身子像一陣狂風,迅捷地卷出警局大門,捲入屋外蒼灰色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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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深秋的雨雖然細細綿綿,卻依然浸了她一身濕,沁涼冰寒的感覺穿過風衣,直透入她五臟六腑。
下雨了。
矢島薰仰起頭,茫然地瞪著積壓著灰色雲層的天空。
真是太好了!她這是怎麼回事?莫非老天嫌她心頭燃起的怒火太過狂野,所以才降下這場秋雨澆熄這莫名烈焰?
也許她真的是太過激動了。
一念及此,她倏地閉眸,深吸一口氣,接著回首,望向來時路。
後面的世界與前頭一樣,一片蒼茫,仿佛毫無盡頭。
他沒有追來。
她想,一面打了個寒顫。
伸出雙手包裹住自己的肩膀後,毫無血色的唇淡淡揚起自嘲的弧度。
他為什麼要追來呢?主動開啟戰端的人是她,將他痛斥得狗血淋頭的人也是她,他何必還要追來自取其辱?
她又不是他什麼人……
用力甩了甩頭,她邁開步履繼續前進,眼前的視界卻愈來愈蒙朧。
她知道不只是雨的關係,也許,還因為佔領雙眸的淚……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哭──眼淚,是女人用來征服男人的式器,是她一向最不屑的,那種柔弱的女人最愛用的武器。
她既不是那種柔弱無助的女人,面前又沒有一個強壯的男人容她任性地撒嬌,那麼,還哭什麼呢?
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哭的,只是淚水,就那麼霸道地佔據她蒼白的容顏,和冰涼的雨融成令人傷心的濕潤。
她踽踽獨行,猜想也許自己會這麼一個人走到天荒地老,直到世界的盡頭──
那又怎麼樣呢?這麼多年來,她難道不是就這樣走過來了嗎?她不需要一個男人在身旁與她並肩,只要她的好朋友們偶爾在路邊朝她伸出溫暖的雙手就好。
她可以的,可以就這麼走下去,不需要男人來替她遮風擋雨……
她眨眨眼,面前煙雨迷蒙,她愈來愈辨不清方向,在一顆心慌亂地逐漸加速時,右小腿忽地一拐。
她低下頭,發現高跟鞋跟不知何時卡住下水道蓋口的細縫。
顫抖的唇角冷澀地揚起。
果然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埃
她彎下腰,試圖拔起高跟鞋跟,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輕易拔起,反而因為過於用力,折斷了紐細的鞋跟。
她下禁愕然,神思有片刻陷入迷惘,半晌,忽地啞聲輕笑。
做什麼啊?連走路都不肯讓她好好走嗎?
她驀地咬牙,索性連另一隻鞋也脫下,接著站直身子,一手提著一隻高跟鞋。
就算裸足又怎樣?不至於連路也不能走了吧。
想著,她傲然挺直背脊,正打算重新邁開步伐時,一個高大的陰影忽地逼臨她眼前。
她揚起頭,眼瞳映入一張帶著笑意的男性臉孔。
「喬石?」她微微茫然,不敢相信。
他終究還是追來了,帶著一把足以容納兩人的黑傘,為她遮去秋風秋雨。
見她的眸光停留在黑傘上,喬石微微一笑,靜靜解釋,「我跟聖卡爾警局借來的。」
「你──不必理我。」她倔強地撇過頭。
他聽若罔聞,以眸光指了指她穿著黑色絲襪的裸足,「你打算就這麼在地上走嗎?地面很涼的,小心感冒。」
「那又怎樣?反正我全身都淋濕了,不差這一雙腳。」
他再度微笑,「其實我可以幫你把另一隻鞋跟也折斷,這樣你還是可以穿鞋走路。」
「不必了。這樣就行了。」
他默然,好一會兒,伸手揚起她下頷,深邃的黑眸鎖住她,「你很倔強,矢島薰。」
「我就是這種女人。」她負氣地直視他。
「我知道。」他點點頭,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我跟丹尼組長說過了,我們會繼續研究案情,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幫助。」
「你──」她瞪視他,感覺降到穀底的心情逐漸翻揚,「願意幫忙他們了?」
「是我們。」他糾正她的說法。
「對,我們。」矢島薰喃喃地,美眸綻出柔和輝芒,「我很樂意幫忙,我很高興──」她頓了頓,嗓音更加清柔,「能繼續跟你合作。」
她溫柔的言語及凝視似乎讓他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撐持她下頷的手亦狼狽地縮回。
見他如此倉皇的模樣,她微微好笑,卻也有些羞澀,玉頰同樣染上薔薇色。
氣氛一時靜寂,兩個人肩並著肩,默然地在雨中前進。
好一會兒,她終於打破僵凝,「你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呢?」
「這個嘛──」他沈吟數秒,最後輕輕歎息,「也許是因為你激動的模樣讓我想起我的學生時代吧。」
「你學生時代?」她好奇地瞥他一眼。
「嗯,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瞧你滄桑的口氣。」她微笑戲謔他,「你不過也比我大上五歲而已啊,沒那麼老吧。」
「可對我來說,那時候的一切確實遙遠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他轉頭望她,嘴角的笑痕淡淡無奈。
她心臟一牽,「究竟怎麼回事?」
「嗯。」他回過頭,直視前方,。平淡的神情似乎有意封閉。
她直覺地感到不尋常,卻體貼地沒有再追問他,眸光一轉,忽地發現前方正是寬闊的教堂廣常
廣場中央,一尊維納斯雕像窈窕立於噴泉中央,在細雨紛飛的映襯下,更猶如出水芙蓉,動人心魂。
「很漂亮吧。那座雕像。」
「埃」喬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嘴角微揚,「是很漂亮。」
「我們來跳舞吧。」她突如其來地說道,星眸凝睇他,燦燦發亮。
「什麼?」喬石一怔。
「我們來跳舞。」她重覆,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直奔教堂廣常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而她的心情好開朗,好愉悅,似乎正瀕臨瘋狂的臨界點。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不想去深究。
這輩子,就讓自己跟著感覺走一回吧。
她想,櫻唇揚起,灑落陣陣清雋好聽的笑聲,像迎風搖曳的風鈴,在細雨裏反覆回旋,震動喬石的胸膛。
「你──」他不可思議地瞪視她。
這是那個他所以為嚴肅自持的女人嗎?
「別撐傘了。」她只是這麼喊道,扯開他握在手中的傘柄,隨手一拋。
黑色的傘面在地面上翻了幾翻,落定不遠處鄰近噴泉的花壇。
她瞥了它一眼,笑得更開懷了,沾染水珠的秀顏仰起,璀璨星眸迎視他,「現在你跟我一樣濕了。」
「是埃」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不覺也揚起迷人的笑弧,「這下你心理可平衡了點吧。」
「本來嘛。同樣在雨裏走,為什麼只有我淋得像落湯雞?」
「誰叫你不顧一切沖出警局?也不管外頭正在下雨。」
「被你氣的嘛。」她笑,在發現他的臉龐驀地一陣陰暗後連忙轉開話題,雙臂一揚,拉住他一雙大手,「我們來跳舞吧。」
「跳──什麼?」
「你會什麼?」
「我什麼也不會,連華爾滋都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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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薇,我們來跳舞吧。」他喊著,在急驟的春雨裏放縱自己,雙臂高展,承接不停狂瀉的雨滴。
「跳什麼啊?」雅薇皺皺好看的眉,擔憂地望著她緊緊裹在懷裏的書,「你連華爾滋都跳不好。」
「那有什麼關係?」他可完全不理會女友的嘲諷,仍然暢懷地笑,「隨便跳跳就行了啊,又不是舞蹈課,沒有人會為我們的舞姿評分的。」
「不要啦,我們還是快回宿舍吧,書都要被雨淋濕了……」
「把書給我。」他搶過雅薇緊抱在懷裏的書,拿自己身上防水的黑色夾克緊緊包裹,將它擱在不遠處一個殘破的石牆缺口裏。「這樣就不怕淋濕了吧。」大功告成後,他牽起雅薇的手,得意洋洋地炫耀。
她拿他沒辦法,只能無奈搖頭。
「來吧,我們跳舞。」
「跳就跳!我可警告你,別踩著我的腳,不然跟你沒完!」
「遵命,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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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
激烈的旋舞過後,矢島薰累壞了,身子虛軟地癱在噴泉旁的石階,心跳急促,嬌喘細細。
而方才跟著她一陣亂七八糟旋轉的喬石同樣喘著氣,可濕潤的臉龐卻俯向噴泉池面,怔怔地望著,若有所思。
她忍不住好奇,轉過身子跟他一起俯視著總算平靜的水面。
「有什麼好看的嗎?」
「不,沒什麼。我只是──」他啞聲低語,「想起一些事。」
「什麼事?」她問,卻立即後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還能想起什麼事呢?肯定是他跟女朋友的過往了。
那想必是充滿歡樂和浪漫的回憶……
她驀地咬牙,阻止自己再想,伸手往水面一撈,將一串沁涼水珠潑向他的臉。
「嘿!」他微微吃驚,抗議了起來,「我已經淋得夠慘了,現在好不容易雨停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埃」
「有什麼關係?要慘就慘到底嘛。」
「很好。」他瞪她,「可別想我會饒過你。」說著,他亦伸手往池面一撈,毫不客氣地潑向她。
她笑了,一面轉頭躲著,一面也伸手不停將池裏的水潑向他。
「喂,你還潑!」
「那當然,我要反擊啊,總不能打下還手,任由你潑我。」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故意大聲感歎。
「不然你以德報怨好了,這樣我就停止攻擊。」
「這可不成!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任由女人欺負?」
「好啊,你無情便別怪我無義羅。」
話說至此,兩人正式打起水仗,拼了命地撈水往對方身上潑,矢島薰更狠,專門攻擊喬石的臉,逼得他視線模糊。
「好狠心的女人!」他叫道,正決定報復時,她驚喜的呼喊止住了他的行動。
。「看!噴水池裏有硬幣耶。」
「硬幣?」喬石眨眨眼,茫然,半晌才調轉眼眸,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去。
果然,水池底躺著無數枚大大小小的金屬硬幣,看來都是前人有意擲落的。
「原來這是個許願池。」矢島薰讚歎著。
「歐洲到處都是許願池。」他故意嘲諷地接口,「隨便一座池子找個名目一按,就能許願了,傻瓜才相信這些呢。」
「這麼說你不相信羅。」她轉頭,燦美星眸凝睇他。
他呼吸一停,「我是──不相信。」
「難道中國沒有許願池嗎?」
「這個嘛,也許有,但我們是務實的,不信這個。」
「應該說你們毫不浪漫吧。」她皺皺俏麗的鼻尖。
「嘿!這是我一直以來想對你說的話,小姐!」
「是嗎?」她輕輕挑眉,「在你眼中我原來是個不懂生活情趣的女人?」
「我──」他一窒,「本來是這麼想……」
她驀地揚起手,阻止他帶著歉意的解釋。
「其實你說的沒錯。」清淺的微笑清澈動人,「我確實是那種嚴肅又無趣的女人。」
「不,你今天的表現一點也不……」
「今天的我不是平常的我。」她截斷他,眼眸忽地蒙上一層迷霧,教人無法輕易窺探。
他怔然凝望著。
「我是怎麼了呢?」她喃喃自問,方才純粹開朗的微笑已然淡去,斂眉低眸,恍若陷入了沉思。
喬石不喜歡她這樣的表情,他希望她回復剛才燦爛嬌美的神態,他希望看她像個花仙子般在雨幕中翩然旋舞。
他喜歡她沖著他笑,清澈純真,不雜一絲成人的掩飾。
「薰──」他喚她,蘊著些微猶豫。
「你有硬幣嗎?」她忽地揚眸,深邃難測的眼瞳凝定他。
「硬幣?」他先是一愣,接著方探手入懷,掏出風衣內袋的一枚硬幣,「這個可以嗎?」
那是個一元硬幣,但不是哈斯汀王國通用的貨幣。
她接過銀色硬幣,好奇地觀察著,「這是──」
「人民幣。」
「是中國貨幣嗎?」
「嗯。」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中國硬幣呢。」她微笑,在仔細注視了硬幣好一會兒後,忽地轉身背對著噴水池,掩落墨密的眼睫。
她正在許願。
望著她閉眸凝思的容顏,喬石忽然覺得呼吸一梗,胸膛微微緊繃。
她許願的神態好美,像傾注了所有的心意,虔誠地請求上天的應許──他看著,不知不覺走近她。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終於展臂將硬幣往後一拋,跟著揚起眼廉。
「你許什麼願?」他迫不及待地問。
他英挺的臉龐近在咫尺,逼得她臉頰一紅,無法順暢呼吸,「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吧。」
「告訴我,薰。」他急迫地要求,「我想知道。」
「那你許願吧。」她說,有意無意地逗他,「你許願要我告訴你吧,說不定真的會實現哦。」
他微笑,緊盯她的黑眸既幽深又璀亮,綻著異常輝芒,「你明知我不信這個。」
她驀地別過頭,「你──可以試試埃」
他伸手轉回她的臉,不容她逃避他的注視,「只要我肯許願,你就願意告訴我嗎?」
「我只是說──你可以試試。」她輕聲反駁。
「淘氣的女人!」他搖頭,無奈又戲謔地點了點她的鼻尖。
她身子一僵,眼眸因他無意間親匿的動作氤氳薄薄迷霧。
他看著,心弦忽然重重一扯,臉龐不知不覺低俯,傾向她薔薇色的容顏,一分一寸,逐漸逼近……
「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她倉皇躲開,打破了兩人之間猶如魔咒般的迷離氛圍,「免得真的著涼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1:02
第六章
喬石仰起頭,放縱溫熱的水流衝擊他臉龐,以及男性修長而結實的古銅色軀體。
水流沖刷過他的身體,洗去他一身塵埃,也溫暖了他因淋雨微微寒涼的胸膛。
他微微笑,腦海還停格著方才在教堂廣場歡樂的畫面,尤其是矢島薰那張盈盈漾著笑意的清燦容顏。
她笑起來原來那麼可愛,嫣紅的唇嬌俏地嘟著,像一朵花兒,朝他舒展好看的花瓣。
她原來不是那麼無聊的女人嘛。
他想,微笑加深,關上水龍頭,拾起藍色浴巾開始擦拭濕潤的頭髮與身軀,然後,套上輕便柔軟的休閒衣褲,踏出蒸氣彌漫的浴室。
客廳空無一人,空氣靜寂,看來矢島薰還在她的房裏洗澡。
他打開電視,一面哼著流行歌曲,一面在大理石壁爐裏撥弄著柴堆,升起了溫暖的火,接著走進廚房。
正打開瓦斯爐燒開水時,電視螢幕上一個女人清脆的嗓音蒙蒙朧朧地傳入他耳裏。
「……據說我們的英雄將軍路西法正在追求總理大臣的千金──薰小姐,是吧?」
追求薰?
喬石聞言,挺拔的身軀猛然旋出廚房,疾奔至電視機前,黑眸直直瞪著液晶螢幕。
螢幕上,鏡頭正由豔美的女主持人轉向今日的受訪者──路西法。
金發藍眸的男人,有著一張俊逸出塵的臉龐,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議,簡直像是上帝特別打造。
嘖,原來這傢伙就是路西法啊,那個救了薰好朋友的男人。
喬石撇撇嘴,望向螢幕上男人的眼眸不覺深沉,掠過異常輝芒。
「我確實挺欣賞薰的,不過要說我在追求她嘛,我聽了不打緊,恐怕薰聽了不會太高興哦。」他回答道,瞬間綻放的笑容燦爛逼人,連女主持人都當場被他迷得暈頭轉向,有半晌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為什麼?難道──薰小姐不喜歡將軍嗎?」
「普通男人是配不上薰的。」
不錯!普通男人是配不上薰的。
喬石完全贊同路西法的意見,可一想到這句話竟出自這樣光輝俊美的男人之口,心臟不禁一沉。
「可是你並不普通埃」女王持人嬌聲抗議。
「也許薰並不這麼認為埃」路西法朗聲笑道,若有深意的藍眸深邃迷人。
喬石相信,只要他肯用那對藍眸多看哪個女人一眼,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抗拒他的魅力。
就連薰,也未必能視若無睹……
想著,他面容更加陰暗,神思一時迷惘,直到一個低柔的嗓音輕輕揚起。
「你在看什麼?」
是薰!
他一凜,連忙隨手一按,切換了頻道。
電視上改為傳來某男性歌手醇厚的歌聲,他正唱著情歌,一首近來流行於歐洲歌壇的抒情歌曲。
他揚起俊朗的星眸迎向她,「沒什麼。只是──」低沉的嗓音驀地消逸,仿佛遭受什麼魔咒一般,他整個人凍立原地。
好一會兒,他終於找回自己說話的聲音,「你──放下頭髮了。」
是的,她放下頭髮了,一向緊緊盤起的秀髮此刻半濕地披落肩上,溫柔地鑲嵌著她渲染紅霞的容顏。
櫻唇微微抖顫,好不容易牽起淺淺笑弧,「好看嗎?」
「好看,好看。」
她像深海的人魚,嫵媚地朝他施下誘惑的魔法,還要問他是否確確實實地被她誘惑……
當然好看!
他從不知道,只不過鬆開髮髻,便能令一個女人憑添如許動人心魂的魅力。
「你這樣很好看,薰。」他啞聲說道。
「是嗎?」她仍然微笑著,蘊著淡淡羞澀,「謝謝你。」
喬石沒說話,仍然癡癡望著她,好一會兒,才猛然回神,「過來這邊烤烤火,」他連忙說道,「免得著涼了。」
「火?」矢島薰微微訝異,這才發現客廳靠牆的壁爐正燃起了溫煦火焰,「你升的?」
「嗯。 過來這裏。」他說,押著她來到壁爐前的絨毛地毯,為她鋪了個坐墊,「你先坐著等等。」語畢,他高大的身子迅速旋向廚房。
她微微茫然,看著他的背影,在還未完全回過神來時,他挺拔的身影便再度出現。
「來,喝一點。」他朝她微微一笑,一面遞給她一隻馬克杯。
矢島薰接過,頓覺濃香撲鼻,她深深聞了一秒,「是熱可可?」
「喝一點吧。」他同樣取了個坐墊在她身旁坐下,舉杯朝她示意,「會讓身體暖起來的。」
她聽從建議喝了一口,接著,唇瓣輕啟,灑落清柔笑聲,星眸燦燦睇向他。
「怎麼?」他輕輕揚眉,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如此看他。
「你挺不簡單的嘛,喬。這麼短短的時間裏升好了火,還煮了熱可可──我本來以為會看到你會跟我們第一天到這裏一樣,躺在沙發上吃零食,把客廳弄得一團亂。
「嘿,你是在嘲笑我嗎?」俊眉挑得更高,「就算我把客廳弄亂,後來還不是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還做了一頓晚餐請你吃呢。」
「是啊,所以我很佩服你。」她抿著唇笑,「你真是現代少有的居家好男人埃」
「當然。」他微笑著接受她似真似假的讚美,「這就是我們上海男人最讓女人心儀的地方羅。」
「你是指──」她好奇地,「在上海的男人都是像你這樣的?會料理又會做家事?」
「不錯。」他點頭,黑眸炯炯,「所有家事由男人一手包辦。」
「咦?那你們的老婆做什麼?」
「她只要坐著享福就行了。」
「真的假的?」她感覺不可思議,瞪大一雙美眸,「你是說男人既要工作,又要做家事?」
「嗯。要是有了孩子還得照顧小孩。」
「這麼誇張?」她不敢相信,語氣蘊著懷疑。
可他卻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這一切天經地義。
「你們這麼──」她思索著形容詞,「辛苦,可你們的妻子卻什麼也不必做,難道你們不會覺得有些哀怨嗎?」
「當然不會。」他微笑,「這是我們自願的,因為我們疼愛自己的女人嘛。」
「真的這麼想?」
「真的。」
「嗯哼。」她點點頭,可其實眸光還是帶著淡淡懷疑。
喬石自然看出來了,「你還是認為我在蓋你吧?」
她只是聳聳肩。
他忍不住笑,喝了一口熱可可後,忽地傾身靠近她,「其實有一個方法可以驗證我剛剛說的話。」
「什麼方法?」她微微蹙眉,對他眸中閃閃發亮的淘氣有某種不祥預感。
「只要你嫁給一個上海男人就好了埃」他說,朝她戲謔地眨眨眼。
「嫁給──上海男人?」
「沒錯,這樣你就可以親自驗證我說的話了。」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是指你嗎?」
「我?」
「你不就是個上海──」話沒說完,矢島薰已經後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驀地別過頭,臉頰異常發熱。
他卻不容她逃,伸手轉回她下頷,「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試試看埃」
「試……試看?」她語音發顫,掩落眼睫,不敢直視他意味深刻的眸光。
「你想嫁給我嗎?」他問,一副漫不在乎的語氣。
她呼吸差點梗住,「誰……誰要嫁給你?」
「你埃」
他在逗弄她嗎?
她驀地蹙眉,胸膛漫開怒焰,「這是求婚嗎?」翠眸瞪視他,充滿挑戰。
湛幽的黑眸回迎她,深邃難測。
「當然不是。」好半晌,他終於開口,語調淡淡冷澀。
她告訴自己應該把握機會繼續嘲弄他,可不知怎地,心情微微低落,「我想──也是。」唇畔的微笑勉強。
氣氛一時陷入靜寂,只有壁爐裏的火焰依然霹霹啪啪地燃燒著,而電視螢幕上,一個女歌手慵懶地唱著爵士藍調。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喬石低啞的嗓音才輕輕揚起,「薰,你──」
「我怎樣?」她問,語音同樣閣啞。
「你想嫁的……該不會是那個男人吧?」
「哪個男人?」她不解。
「路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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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
天!
矢島薰瞪著正在廚房裏忙碌的男人,一顆心還為他剛剛丟下的炸彈震盪不已。
他怎麼會認為她想嫁給路西法?不錯,路西法是個優秀的男人,自從十年前在哈斯汀的內戰一戰成名後,他一路晉升,到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已是國內最受人景仰崇拜的年輕將軍。
不只哈斯汀人,俊美的路西法甚至風靡了歐洲無數名門淑媛,千方百計弄來邀請函參加哈斯汀上流社交宴會,只為能在宴會中偶遇路西法。
至於她,是一年前於一場盛大的國宴中與他相識的,他是哈斯汀的英雄,而她是總理大臣的千金,自然有好事者想將他們倆湊合在一起……
「可我跟他不過是朋友埃」想著,她不禁沖口而出。
「什麼?」她突如其來的話語令他一愣,自一鍋正在燉煮的咖哩中回過頭來,「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說,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他聞言,俊眉一挑,「我們的話題又回到他身上了嗎?」
「當然要。」她瞪他,「我非解釋清楚不可。」
「解釋?」
「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是嗎?」他毫不熱心地應道,轉過頭繼續調製咖哩,「可似乎貴國的媒體都已經公認你們是一對了呢。」
「那些八卦節目的話也能信?」
「不能嗎?」
「好吧,就算路西法偶爾送過我幾束花,請我吃過幾頓飯,我生日時他還特地選了禮物送我,可那也不代表他在追求我埃至少──」她撇撇嘴,「我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你不覺得路西法這樣做是在追求你?」
「不覺得。」
「可憐的路西法!」喬石閉起眸,為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默哀三秒鐘。
「你不必可憐他。」她怒視他的背影,「相信我,我的感覺沒那麼遲鈍,OK?一個男人是不是在追求自己,我會看不出來?」
「是,我相信你的感覺不遲鈍。」
這個總愛故作嚴謹的女人,也許真的跟那個光輝燦爛的晨星之子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想著,他忍不住笑,感覺一顆心逐漸翻揚。
「你似乎在嘲笑我?」她問,語音清冷。
如果眸光能殺人,他現在說不定已經碎屍萬段了吧?
他搖搖頭,笑著關上瓦斯,端起鍋子,跟著旋過身,「我要上菜了,麻煩讓一讓,謝啦。」
「就算路西法並沒有追求你好了,對那麼優秀的帥哥難道你毫不心動嗎?」
用完好吃的咖哩飯以及香濃的羅宋湯後,矢島薰自告奮勇洗碗,負責煮咖啡的喬石一面看著她不算太俐落的洗碗動作,一面突如其來地問道。
「嘖。」她翻翻白眼,模仿他之前的語氣,「我們的話題又要回到他身上了嗎?」
「有何不可?」他語氣帶著諧謔的笑意,「談談你喜歡的男人類型嘛。」
「我──討厭男人。」
他一愣,「什麼?」
「我討厭男人。」她重覆,用力擦拭著洗乾淨的碗盤。
「為什麼?我們男人哪里得罪你了?」
年少時不堪的記憶迅速掠過心頭。
矢島薰心臟一扯,「這──沒有必要告訴你吧。」她深吸口氣,平定自己忽然不穩的心跳,接著轉過身瞪他,「你還沒磨好咖啡豆嗎?」
「快了。」對她微蘊怒氣的模樣,他只是微微一笑,「再兩分鐘就OK。」
「那就好。」她僵硬地點點頭,轉身繼續擦拭碗盤,接著一一把它們擺回架上。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正當她以為自己終於逃過這無聊的話題時,他忽地又開了口。
「你從沒談過戀愛嗎?」
該死!
她閉了閉眼,暗暗詛咒。
好不容易再度鎮靜情緒後,她才緩緩旋過身來,「沒有。」。
「沒有?」他的語氣是愕然的。
「是!很奇怪嗎?」她瞪他,「女人只要一談起戀愛全成了盲目的傻瓜、我才
不願意呢。」
語畢,她邁開步履,迅速離開廚房。
「嘿,別走那麼快嘛。」喬石喊,連忙將煮好的咖啡倒了兩杯,一杯加鮮奶和一匙糖,一杯什麼都不加,接著一手扣著一杯匆匆走出廚房。
矢島薰坐在依然燃著熊熊火焰的壁爐前,膝上攤著MiniNotebook,一副馬上就要開始工作的模樣。
他看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咖啡來了。」他將那杯加了鮮奶和糖的咖啡遞給她。
她接過,「謝謝。」
「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羅?」他在她身旁落坐,望向她的黑眸閃閃發亮,「戀愛的女人都是傻瓜?」
天!她還沒逃離這個話題嗎?
矢島薰仰起頭,無奈地歎口氣,接著將一雙美麗的綠眸認命地轉向他。
「沒錯,我就是這麼認為。」她頓了頓,秀眉一顰,「比方藍吧,居然愛上了那個綁架她的男人!」
「真的?」他訝異地挑眉。
「嗯。」她點點頭,面容一黯,「女人,好像總愛上不該愛的人──」
「不該愛的人嗎?」喬石咀嚼著,原先燦亮的神情也跟著陰暗下來,他靜靜啜飲著咖啡。
他怎麼不說話了?
察覺到喬石的異樣,矢島薰秀眉更加緊凝,她深深睇他,終於輕啟櫻唇,「談談你的前任女朋友吧。」
「……雅薇嗎?」
「雅薇。」她低低念著這個中文名字,「很好聽的名字。」
「文雅的薔薇。」他輕聲解釋,「她的名字有這樣的意思。」
「是嗎?薔薇跟玫瑰一樣──有刺呢。」
「有刺?」俊眉一揚,方唇隨後牽起澀澀苦笑,「知道嗎?有時候你的確令我聯想到她。」
「我?」她呼吸一緊。
「她是薔薇,你是玫瑰──你們倆同樣都是那種對工作、對人生嚴肅而認真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都會對男人造成某種壓力?」
「也許吧。」他淡淡地笑。
她像他的前任女朋友,一樣嚴肅且認真。
不知怎地,聽到這樣的評論矢島薰無法平淡以對,相反地,她感覺心臟微微抽疼。
她不願像他的前任女朋友,即使只有某部分像也不行!
她──不願讓他總聯想起另外一個女人,她但願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
「你為什麼跟她分手呢?」
「她甩了我。」
平平淡淡四個字衝擊著矢島薰的胸膛,她心臟更加緊扭,「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我──」她試圖解釋,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喬石明明曾經告訴過她是他前任女友主動提出分手,她為什麼還要再一次揭人傷疤呢?
她忍不住自責,想道歉,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關係。」喬石發現了她的窘困,微微一笑,一面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用一副做錯事的表情,我不介意。」
「你──」她心臟狂跳,強烈地知覺他的手正撫摸著她頭部。
他為什麼這樣做?像慈祥的父親疼愛他的小女兒似的?在他眼中她像個孩子嗎?
「她──總認為我像個孩子。」
沉闇的嗓音傳入矢島薰耳膜,震動她早就淩亂的心緒,「為什麼?」
「她說,我總是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不肯出來面對外頭真實的世界。」他覆落眼睫,掩去眸中情緒。
「象牙塔──」她心更痛了,記得自己也曾在警局門口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她竟然在無意之間說了跟那個女人一樣的話……
「她告訴我,一個女人要的,是能寵她、疼她、照顧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只要一鑽進書本的世界,就渾然忘了一切的孩子。」他低語,嘴角噙著淡淡自嘲。
她癡癡望他,「你還愛著她嗎?喬。」
「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幽幽說道,卻不回答自己是否還愛著雅薇。
也許,他對她的情感複雜,辨不清是愛是恨。也許,他依然愛她,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
也許……
也許怎樣?矢島薰訓斥自己,不論喬石對前任女友是什麼感覺,幹她什麼事?用得著她這樣認真地揣測?
不幹她的事,與她無關──
可為什麼她的心臟會那麼疼?喉頭會那麼酸?眼眸似乎也泛上某種刺痛,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她扣著咖啡杯的手指會那麼用力?指尖戳入柔軟的掌心,連關節也泛白?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無動於衷……
「薰,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仿佛察覺到她激動的心緒,喬石靜靜望她,輕輕開了口。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語音不要發顫,「……好,你說。」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說,神情遙遠,無法捉摸,「那年我才二十多歲,剛剛學成歸國,便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那是個類似『多羅郡公路殺手』的案子,兇手總是在某條公路上尋找下手的對象……」
「既然你們無法從附近的居民君單搜索出符合側寫的嫌犯,那不妨採用我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們可以安排一名女警假扮成妓女,到公路上攔車。」
「你是指讓這名女警當餌?」
「是。她只要攔下符合側寫地車型,趁著談交易價碼的時候觀察駕駛人跟車廂內的狀況,只要有可疑狀況立刻請求支援。」
「這辦法好是好,但似乎有些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就照喬先生的提議辦--」
「……他們果然聽從我的建議安排了一個女警喬扮妓女,在公路上攔下可疑的車輛。」說到這兒,喬石忽地一頓,不再繼續。
「然後呢?」一直專心聽著故事的矢島薰急切地問道,「你們抓到那個兇手了嗎?」
「……抓到了。」他緩緩回應,神情卻晦澀無比。
她不明白為什麼。
「那不是──很好嗎?是因為你的提議警方才抓到兇手埃」
「但也是因為我的提議,那個女警──殉職了。」他咬緊牙,像強忍著什麼,「當她呼叫支援時,兇手發現情況不對,脅持她逃離現場,兩個人連車子一起墜入山崖──」
「怎麼會這樣?」她怔然,好半晌,驀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喬,是警方沒有事先做好防範……」
「不!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喬石截斷她,神色蒼白而激動,瞪視她的黑眸滿布血絲,「若不是我的自以為是,那女警不會因此殉職,若不是我擅自干涉警方辦案,她不會就這麼死去──是我!」他忽地驚跳起身,原先扣在手中的咖啡杯倒落,深棕色液體迅速滲入地毯,「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
「別這樣,喬,別這樣。」矢島薰跟著起身,焦急地抱住他劇烈顫抖的身子,嘗試以自己的體溫驅走他滿腔的冰冷,「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放開我,薰。」他沙啞地道。
「不,我不放!」她急促地喊,依然緊緊地抱著他。
在她固執的擁抱下,他像是逐漸平靜下來了,俊拔的身軀不再顫抖,氣息也慢慢勻定。
她感應到了,仰起頭來,凝睇他的眼眸氤氳著薄霧。
他對她微微一笑,笑容映入她的眸,也雋上她的心。
「謝謝你,薰,謝謝。」
「不……」她茫然搖頭,「別客氣。」
唇畔的微笑加深,他伸手,輕輕撫上她微熱的臉頰,溫柔又和緩地,望向她的眸子澱著淡淡憂傷,又像濃濃感動。
「這就是你堅持不肯插手警方調查的原因嗎?」她沒有抗拒他的撫摸,只是輕聲問道。
「嗯。」
「就在那之後,你堅持自己只能是個學者,絕不涉入實際辦案?」
「……嗯。」
她終於懂了。她深深睇他,藏不住心疼。
她終於懂得他為什麼只要當個躲在象牙塔裏的學者,不肯肆意揮灑自己對打擊罪犯的熱情。
他不是沒有熱情,不是沒有理想,只是這些,都抵不過他內心的自責與後悔。
她懂了,終於。
只是──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不知道。」
「這件事──你曾經告訴過雅薇嗎?」
他搖搖頭。
他從沒對雅薇提過這樁墜在心頭的沉痛,卻告訴了她。
為什麼?
這不僅是矢島薰想知道的問題,也是喬石想自問的。
為什麼?
他也不明白,只是直覺地認定她似乎能夠瞭解──
「那時候在廣場,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吻你?」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矢島薰,她心跳一停,臉頰嚴重發燒,「你……我──那時候……」她垂下頭,聲若蚊蚋,語無倫次,「時機不對──」
「時機不對?」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那現在呢?」
「現在?」她驚顫了下,「也……也許──」
也──許。
喬石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揚起她顫抖的下頷。
他不需要更多的鼓勵了。這樣兩個字,已然足夠。
俯下頭,他攫住她嬌軟的唇,溫柔而全心全意地──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1:23
第七章
「我們依照你們提供的心理側寫對羅勃特做測謊實驗,他對莉莉絲這個名字的意義沒有任何反應,跟查莉好像也沒有特殊關係。」
一早,聖卡爾警局兇殺組組長丹尼便宣稱案情有進一步發展,邀請兩人到警局。
「是嗎?測謊的結果不順利?」丹尼的眼神滿足幸災樂禍的挑戰,矢島薰不覺蹙了蹙眉,眸光轉向喬石。
後者似乎早料到此種結果,面容依然平靜無痕,「有的時候如果嫌犯完全覺得他所作所為是正確的,他是有可能通過測謊的。」
「不,不是這樣。」丹尼連忙搖頭,「事實上羅勃特一直有點緊張,他這人一向中規中矩,連交通罰單都很少被開。」
「是嗎?」矢島薰插口,「如果他真的不是凶嫌,那DNA鑒定的結果是怎麼回事?」
「有沒有可能是真正的兇手故意陷害他?」
「不太可能。」喬石搖頭,緩緩沈吟,「問案的過程有發現任何異樣的狀況嗎?他有沒有提起某些事或某個人?」
「這個嘛──」丹尼想了一會兒,忽地一拍手掌,「因為查莉的姊姊蘇珊宣稱查莉遇害當天她曾經在早晨上學前在家附近碰見他,還跟他交談了幾句,羅勃特不承認,說他當天早上很早就到另一個鎮民家裏工作了。」
「那個鎮民怎麼說?」
「他確實在那裏。」
「這是怎麼回事?」矢島薰眉頭皺得更緊,「蘇珊沒有必要說謊埃可如果兩人說的都是真話,一個人怎能同時在兩個地方出現?莫非──」她忽地一頓,眼眸掠過異采,「羅勃特有雙胞胎兄弟嗎?」
「不錯,小姐,我們正是如此質問他。」談了這許久,丹尼總算直視矢島薰了,「而他對這個問題的反應很讓人奇怪。」
「奇怪?怎麼奇怪?」
「他先是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跟著面色有些發青。可當我們繼續逼問他時,他卻不肯承認,說他是獨生子,沒有任何兄弟。」
「有問題,喬,」矢島薰轉向喬石,「絕對有問題。」
「嗯。」他點點頭,「我們可以見見蘇珊嗎?我想再仔細問問她那天早晨與那個男人偶遇的經過。」
「蘇珊現在應該在學校裏吧。她是聖卡爾高中的學生。」
「好,那麼我們就去學校找她。」
剛從空調溫暖的警局走出來,迎面襲來的冷風令矢島薰不覺打了個噴嚏。
「冷嗎?」站在她身畔的喬石立即轉頭問她。
「不,只是有點不太適應而已。」話雖如此說,她卻下意識地攏了攏鴕色長風衣。
「今天氣溫突然下降,你穿這樣肯定不夠。」他說,一面從自己風衣口袋裏掏出一條深色圍巾,「來,戴上這個。」
「不用了……」她想推開圍巾,他卻不容她拒絕,伸手將她整個人拉向自己。
她腳步一踉,差點站不穩身子,螓首輕輕撞上他頸窩。
瞬間的接觸似乎迸出一束電流,在兩人血管裏四處奔竄。矢島薰連忙站直身子,玉頰染上紅暈,而喬石卻是微微一笑。
「來吧,我替你裹上圍巾。」他說,溫柔地將圍巾在她頸後一繞,在她肩上攏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這樣暖一些了嗎?」系完圍巾後,他星眸一展,緊緊圈鎖她。
她心跳狂野,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然頷首。
他微笑加深,大掌忽地圈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你的手好冰呢。」
「嗯,有點……有點冷。」她語音沙啞。
「要不要放到我口袋裏?」他笑問,「免費的手套哦。」
「放到你……口袋?」她一驚,嗓音微微破碎,而臉頰,更紅了。
她臉紅的樣子好可愛。
望著她像一顆蘋果般紅豔的容顏,喬石只覺心情和陰暗的天色成反比,「不好嗎?」他笑著逗弄她。
「不……當然不好。」她呼吸微促,試圖躲開他大手的箝握。
他卻不肯放開她,一逕燦燦微笑著,可那迷人的微笑,在認清她身後某個灰影后驀地斂去。
就連原本璀亮的黑眸,也瞬間陰沈。
「怎麼了?」察覺他的異樣,矢島薰不覺轉過頭,順著他的視線流眄眸光。
一個清俏獨立的白色人影映入她眼瞳。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東方女人,纖細的身子裹著白色短外套,黑髮藏在白色絨帽裏,黑眸緊緊盯著他們兩人。
她看著他們──不,該說瞪著他們,眸光像是不敢置信,又似乎滿蘊著哀怨。
「她是誰?」矢島薰輕輕問著喬石,胸膛漫開一陣不祥預感。
喬石沒回答,在怔然數秒後忽地放開她的手,奔向白衣女子。
「雅薇,你怎麼來了?」
急切的問話瞬間奪去矢島薰的呼吸。
她瞪著自己被拋落的雙手,不知怎地,感覺全身更加冰冷了。
那個女人就是雅薇,她就是雅薇──她竟孤身跑來哈斯汀的鄉下小鎮找他來了?
她轉過亭亭直立的身子,緩緩走向兩人。
那兩人依舊互相凝視著,仿佛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矢島薰閉了閉眸,深深呼吸,接著,勉力拉開一絲淡淡微笑,「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聊吧,喬,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她踏開步履就要離去。
喬石先是一怔,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去哪兒?薰。」
她凝足,回首朝他微笑,「我去聖卡爾高中。」
「你要一個人去嗎?」
「只不過去問問蘇珊一切經過而已。」她微笑更深,「放心吧,我一個人也能搞定。」
「可是……」
「我先走了。拜拜。」語畢,她立即舉步離去,一秒也不敢猶豫。
因為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再也掛不牢臉上這張毫不在乎的面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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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附近的咖啡廳早晨人並不多,除了幾個退休老人以及一個晚起的觀光客外,就只有剛剛進門的喬石和雅薇了。
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兩人揀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朝外望去,能看見尖頂的歌德式教堂,以及廣場正中央美麗的維納靳噴泉。
天色陰沈,不若前幾天蔚藍燦亮,也因此原先總會散坐在廣場四周的老人們都不見了,只剩零零星星兩三個。他們湊在一塊兒聊著天,有一搭沒一搭地喂著幾隻不怕寒冷的灰白色鴿子。
向侍者點了兩杯咖啡後,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調往窗外,氣氛靜寂。
直到咖啡上來之後,喬石才打破僵凝,「你怎麼會來這兒?雅薇。」他問,一面無意識地拿湯匙攪拌著香濃的Espress。
「啊,我幫你加糖。」察覺到他的動作後,雅薇主動打開糖罐。
「不,不用了。」他連忙阻止她,「替你自己加就好了,我現在喝咖啡不加糖了。」
「是嗎?」她拿著糖匙的手停在空中,「什麼時候改的習慣?」
「有一陣子了。」他說,緩緩啜飲一口咖啡。
「我們分手──也不過才一年埃」她輕聲道,語氣悵惋,凝睇他的瞳眸氤氳。
他默然半晌,「你不是說打算出國念書嗎?」
「我是在英國念書。」她為自己的咖啡加了糖跟奶精,輕輕攪拌著,「趁著週末飛來這裏的。」
「……來度假嗎?」
「不,我來是因為……因為我聽說你在這裏。」她舉起咖啡杯,眼眸望著杯內的棕色液體,櫻唇拉開微微苦澀的弧度,「我聽說你來這裏參加一場犯罪心理學研討會。」
喬石聞言,呼吸一緊,「你特地來找我?」
「嗯。」
「為什麼?」他啞聲問。
「因為我──」她一頓,放下咖啡杯,神色掙扎,仿佛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因為我想你,石,我好想你!」
「什麼?」他一怔,不敢相信。
她則是深深凝望他,哀婉而感慨地,忽地,她伸出雙手扣住他的,「原諒我好嗎?喬石,我們能不能、能不能──」
「……怎樣?」
「能不能再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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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查莉的姊姊──蘇珊嗎?」在聖卡爾高中校園的涼亭裏,矢島薰問著聽到廣播前來與她會面的女學生。
她長得很美,而且與她的妹妹查莉驚人的相似。
兩人都有一頭金色秀髮,湛藍的眼睛,面部輪廓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蘇珊的嘴唇比較厚,打扮也比妹妹成熟性感許多。
「找我有什麼事嗎?」蘇珊問她。
「你好,我是首都調查局派來的犯罪心理側寫官,矢島薰。」她秀出證件給女孩看,「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有關我妹妹那件案子的事嗎?」
「是的。」
「你想知道什麼?」
「我們先坐下吧。」矢島薰說,示意蘇珊與她一塊在涼亭邊一張靠近大樹的石椅落坐。
一陣狂風驀地襲來,卷落樹上發黃的樹葉,其中有一片緩緩落向矢島薰膝上。她輕輕拾起,研究數秒,「是銀杏埃」
驀地想起教堂廣場邊好像也有幾棵銀杏,就在她與喬石在雨中跳舞那一天,也有幾片沾落她身。
不曉得他跟雅薇都談了些什麼……
「你究竟想問我什麼?」
蘇珊疑惑的嗓音驀地喚回她迷離的神思,她眨眨眼,努力告誡自己專心工作--
「我想問問那天早上,你跟那個酷似羅勃特的男人都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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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秋風吹來,搖落了銀杏的黃葉,其中有一片被送至咖啡館前,輕緩地落定喬石面前的玻璃窗。
他望著附著在玻璃另一面的樹葉,思緒瞬間迷惘,不知所以。
直到雅薇急切的嗓音喚回他,「你說句話啊,喬石。」她望著他,眸光蘊著某種哀求況味。
他回過頭來,眸光重新凝定面前仿佛熟悉,卻又陌生的嬌顏。
「為什麼?雅薇,明明是你主動提出分手,為什麼突然又要求複合呢?」
「為什麼不行?」她顰眉,神色掠過受傷,「難道你已經不再愛我了嗎?」
他望她,良久,「難道你還愛著我嗎?」
「是。」
簡單的一個字猶如夏季落雷,狠狠劈過喬石耳畔。他狼狽不已,心臟也在轉瞬間停止跳動。
雅薇還愛著他!她還──愛著他。
但為什麼?當初說他像個孩子、不肯出來面對現實的人是她啊,說自己很少感受到愛,卻總是挫折的人也是她啊,是她主動提出了分手,將訂婚戒指退還給他,為什麼現在卻忽然對他說,她還愛他,忘不了他?
「雅薇,你……你確定嗎?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怎樣?」
是不是只是一時昏了頭,辨不清自己真實的情感,才莫名其妙飛來這裏找我?
他想問,卻說不出口,她驀地蒙上淚霧的雙眸驚怔了他。
「怎……怎麼了?雅薇,你怎麼了?」他慌亂地問道,「你怎麼哭了?」
就像從前一樣,他還是拿她的眼淚沒辦法,只要她一哭他就慌了手腳。
她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流眼淚,在喉間哽咽的嗓音聽得他一陣不忍。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搖頭,將他的雙手拉到自己面前,額頭緊緊抵住,「石,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究竟怎麼了?雅薇,你快告訴我埃」
「我媽媽她……媽媽她──」她揚起眼眸凝定他,頰畔劃過一道又一道淚痕,「她死了。」
「什麼?」喬石一呆,「伯母死了?」
「嗯。半年前……因為肝癌逝世。」她哽咽著,「我一個人辦了葬禮,一個人飛到英國念書。我……我想起了你,想起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石,我好自私,我一直就那麼自私,我……」
「別說了。」他止住她,拿起餐巾紙替她拭淚,「別哭了。」
「不,我要說,你聽我說!」雅薇揚高嗓音,語氣微微激動,「大學畢業後你出國,是我耐不住寂寞,琵琶別抱。後來跟那人分手,與你重逢,又對你那麼不溫柔體貼,總說些叫人傷心的話……可不管我怎麼批評你,怎麼任性地耍脾氣,你都一直容忍我,從來不曾對我說過一句重話──」話說至此,她好不容易稍稍止住的淚水又再度奔流,「一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想清楚,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對我那麼好了,沒有……沒有人能像你那麼疼我──你對我太好,而我卻那樣踐踏你的真心……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
「別說了,雅薇,別這樣苛責自己。」他安慰她,嗓音微微沙啞。
她搖搖頭,只是在他厚實的大手裏埋臉哭泣,好一會兒,才揚起水霧雙眸,「你願意原諒我嗎?石,你肯讓我有機會補償你嗎?」
「我──」喬石心一緊,胸膛內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何感覺。
「你不肯原諒我嗎?」
「不,不是的,雅薇,只是……」
「是因為那個女人?」她突如其來地問道。
他一怔。
「在警局門前,你為她戴上圍巾的那一個。」她提醒他,嗓音酸澀,「你看來似乎很關心她,還……握她的手──」
薰。
喬石驀地神智一凜。
雅薇指的是薰,是性格好強,卻動不動就在他面前臉紅的薰……
「你們是一對戀人嗎?」雅薇追問,語調悽楚。
「不,雅薇,你誤會了。」他連忙解釋,「我們只是──工作夥伴。我答應哈斯汀王國的調查局長,幫聖卡爾警局偵破一樁謀殺案,薰只是奉命協助我。」
「你不喜歡她?」
「我──」他動搖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喜歡薰?不喜歡薰?不,他對她的感覺似乎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厘清的,他對她的感覺更深,也更複雜……
「你不喜歡她吧?石,」雅薇察覺到他的異樣,嗓音更迫切了,「不喜歡她吧?」
他沒有回答,眸光不知不覺調往玻璃窗。
原本附著在玻璃窗上的銀杏樹葉不知何時又飛走了,窗面,又還原成一片透明乾淨,映出一張神情迷惘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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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石回到兩人暫住的公寓時,已經將近黃昏了,他悄然進屋,風衣沾染上戶外闇沈的天色,神情亦微微疲 憊。
矢島薰坐在客廳裏等他,膝上擱著MiniNotebook,眼眸則注視著在壁爐裏緩緩燃燒的火焰。
「你回來了。」聽聞大門開關的聲音,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這麼一句。
「嗯。」他應道,脫下風衣掛上玄關旁的衣架,然後走進客廳。
他發現了坐在壁爐前的她,不知怎地,感覺她獨坐的背影看來有些孤寂和落寞。
可回過頭來迎接他的容顏卻是淺笑盈盈的,「你今天肯定過得很開心吧,跟一年不見的女朋友在異國偶然相遇,好浪漫呢。」
「我們不是偶然相遇的。」他澀聲回應,在她身旁坐下,「她聽說我在這裏,專程來找我的。」
「……是嗎?」她微微挪動了身子,不著痕跡地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他沒有察覺,閉上眼,上半身往沙發倒落,靠上了沙發椅面。
「她專程來找你,是想跟你破鏡重圓嗎?」
「對。」
「嗯哼。」她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蹙眉,倏地直起上半身,展開眼眸望向她,「『嗯哼』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她聳聳肩,迅速轉移話題,「你要聽聽我今天跟蘇珊談話的結果嗎?」
他凝望她,半晌,「當然要聽。你說吧。」
「據她告訴我,除了查莉遇害的那天早晨,她在前幾天,也就是我們來到聖卡爾前兩天又跟那個酷似羅勃特的男人碰過一次面。」
「是嗎?這兩次碰面,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第一次,他對她打招呼,注視她的眼神好像從來不曾見過她,帶著微微驚奇。」
「是嗎?」喬石沈吟,「可是蘇珊跟羅勃特當然見過吧?」
「不錯,我也是這麼問她。」矢島薰肯定他的疑問,「她說羅勃特曾經到她家做過幾次木工,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了。」
「難道她那天早上碰到的人真的不是羅勃特?」
「嗯,我是這麼猜想的。我還特別問蘇珊,除了這兩次會面她最近還有沒見過羅勃特。她告訴我,家裏已經有好幾年不曾請木匠來幫忙了,最近這一次在幾個月前,當時她正好跟一群朋友出國旅遊。」
「所以,如果這個酷似羅勃特的人──我們姑且假設他不是羅勃特──幾個月前頂替羅勃特到她家做木工,是有可能不曾遇過她的,可相反地,他卻見過她妹妹查莉,甚至跟她發展了某些關係。」喬石頓了頓,思索數秒,「除了打招呼,他還說了什麼話嗎?」
「他稱讚她長得漂亮,比她妹妹嫵媚許多。」矢島薰迅速回答。
「他這麼說嗎?」
「嗯。他還半戲謔地猜測她肯定讓不少男人心碎。」
「哦?」喬石挑了挑眉。
「當時蘇珊只當玩笑,沒當真,可沒想到她妹妹在當天晚上就遇害了。」矢島薰說,直視喬石的眼眸意味深刻。
「那麼第二次見面呢?他們又說了些什麼?」
「他對她表達慰問之意,跟她談起百年前類似的連續謀殺案,還要她小心,因為兇手專找處女下手……」
「可是蘇珊告訴他,她並非處女。」喬石接口,語氣是肯定的。
「不錯。」矢島薰點頭,瞳眸掠過類似佩服的異采,「她正是這麼告訴他的。」
「他的反應如何?」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笑著說那這樣她肯定不會有事了,然後便跟她道別離開。」
「可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喬石淡淡評論,「這句話肯定在他心裏造成一陣震撼,就像朝湖水投石子,總會激起某些漣漪。」他頓了頓,「羅勃特還是不肯承認有雙胞胎兄弟嗎?」
矢島薰搖搖頭,「我到醫院查過他出生記錄了,確定他母親當時確實只產下他一個兒子。」
「是嗎?」喬石皺眉,「這可玄了。」
矢島薰凝望他,半晌,「我覺得有一件事有點奇怪──」她猶豫地住口。
「什麼事?」
「蘇珊告訴我,雖然那個跟她交談的男人長得跟羅勃特一模一樣,可是──」她驀地咬住下唇,容顏覆上淡淡迷惘,「卻比他年輕許多。」
「年輕許多?」他微微提高嗓音,「有多年輕?」
「羅勃特今年三十幾歲了,可那傢伙看起來卻只有二十七、八。」
「剛好符合側寫。」
「不錯。」她輕聲附和,停頓數秒,終於還是忍不住提出疑問,「可是如果他們真是同卵雙胞胎,可能歲數下一樣嗎?如果不是雙胞胎,只是個酷似羅勃特的兄弟,DNA又怎麼可能完全一模一樣?」
「這個嘛──」喬石沈思著,同樣不著邊際。
這問題是不可解的,除非他們能設法引出那個人,確定世上真的有一個酷似羅勃特的男人存在。
他想著,神色卻驀地陰沈。
矢島薰仿佛看透他心中的思緒,輕聲開了口,「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引他出來。」
「……嗯。」他漫應著,明知方才掠過腦海的念頭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卻不願意宣諸於口。
甚至,連想也不願意想……
「喬,我明白你不願意這麼做,但我們──真的需要蘇珊的幫忙。」
「是的,我們需要她──」
但她是否真的幫得上忙?她真能引出真正的兇手嗎?又或者,只會白白犧牲?
一念及此,他呼吸驀地急促;心韻,亦逐漸失速。
「那麼我打電話通知聖卡爾警局,要他們以證據不足為由先行釋放羅勃特,再想辦法請蘇珊幫忙,設下圈套引出──」沙啞的嗓音消逸在空中,矢島薰咬住唇,望著眼前神色異常蒼白的男人,「喬,你沒事吧?」
「埃」他一驚,仿佛這才回神,不定的眸光飄向她,「你說什麼?」
她心一緊,輕輕歎了一口氣,「別擔心。」溫柔的眼神暖暖地包圍他,「這一次不會有事的。」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是嗎?薰,你真的這麼認為?」
「嗯。」她微笑點頭,「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聖卡爾警方做好萬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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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不會有事。」她啞聲道,將他拉向自己,讓他冰涼的臉龐靠在自己肩上,伸手輕輕撫摸他濃密的頭髮。
他任由她撫慰自己,一動也不動。
紅亮的火焰,依舊在壁爐裏溫暖地燃燒著,就像前一晚一樣,當時她也緊緊抱著激動的他,溫柔地安慰他。
然後──
這一刻,兩人腦海裏同時憶起昨晚深長纏綿的一吻。
矢島薰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氣息微微淩亂。
喬石從她肩上抬起頭,幽深的黑眸凝定她,良久,才驀地開口,「為什麼你不問我是否決定跟雅薇複合?」
她沒有立刻回答,半晌,才揚起眼廉迎視他,「你決定了嗎?」
「……沒有。」
「我想也是。」她點點頭,嗓音不覺有些冷澀。
「薰──」他試圖解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只能惘然。
「她現在人在哪里?」
「車站前的旅館。她在那裏訂了間房。」
「是嗎?」矢島薰聞言,微微一扯芳唇,似笑非笑,接著,她站起身,「我去打電話給丹尼組長。」
語畢,她轉身,娉婷倩影很快便淡出他的視界。
他看著,心臟莫名一沉。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1:38
第八章
他們決定設下圈套引出凶嫌。
在聖卡爾警方取得蘇珊同意後,他們首先依照喬石的建議,讓蘇珊接受一個地方電視臺的訪談,在訪談中極力抨擊兇手,並宣稱她妹妹完全是無辜的,不應該遭受如此殘酷的對待。
「她堅持查莉是無辜的這一點會激怒兇手。」喬石這麼告訴警方,「因為他堅決認定她有罪,這是他之所以對她下手的主因。」
在電視訪談後,警方又安排當地報紙寫了一篇相關報導,特別要同情莉莉絲與查莉,說她們身為清白無辜的少女,卻遭受不人道對待。
當全國輿論隨著訪談與報導沸沸揚揚後,丹尼組長決定時機應當已經成熟,與蘇珊約定要她在某個下午假裝應付不了蜂擁而來的記者而蹺課,故意一個人躲到靠近懸崖的偏僻樹林裏。
當蘇珊一個人走進林子裏,而警方也在附近嚴陣以待時,喬石和矢島薰坐在警局裏聽著無線對講機傳來的狀況報告,不由自主都有些緊張。
尤其是喬石,雖說這次聖卡爾警方的佈局比幾年前在中國那一次案件嚴謹許多,但過去的陰影仍是沈沈壓著他,叫他無論如何無法平靜下來。
他屏氣凝神,僵直的身子不敢輕易稍稍鬆懈,不久,對講機裏傳來一陣驚呼。
「有……有個疑似目標的男人出現了,他穿著藍色工作服,帽子壓得很低,看不清長相,現在正走進樹林裏……」
「第二小組,現在羅勃待人在哪里?」丹尼組長的嗓音揚起。
「報告長官,他還在家裏。」
「很好,確認目標出現。第一、第三小組馬上包圍樹林,第四組的人跟我一起潛進樹林!」丹尼迅速下令。
接著,無線通訊陷入一陣靜寂。
究竟怎麼了?
幾個留守警局的人都忍不住心驚膽跳,在一陣面面相覷後,聖卡爾警局局長首先拿起對講機。
「第一小組報告目前狀況。」
「報告長官,目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不,」第一小組的組長忽地聲調一變,「現在發生槍戰了!」
他語音方落,對講機裏便傳來幾聲模糊的槍響,跟著,是一陣急促且淩亂的腳步聲。
喬石聽著,身子緊繃,雙拳緊緊握祝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對講機裏才傳來丹尼組長微微倉皇的語音,「請求支援,蘇珊受傷了!」
天!
警局裏驚呼聲此起彼落,可矢島薰卻置若罔聞,驚疑不定的眼眸立刻轉向喬石。
後者蒼白的臉色令她心臟一擰,緊緊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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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尼組長請求救護車支援後,喬石便迫不及待奔到醫院門前等候,在眼看著蘇珊躺在白色擔架上,由醫護人員一路推進手術室時,他一逕保持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不論一旁的矢島薰對他說些什麼,他都置若罔聞,只是木然呆立,神情像隔絕了所有外面的世界,緊緊封閉。
整整數小時,他一直站在手術室前,身子不曾移動分毫。甚至當警方對匆匆趕來的家屬解釋凶嫌因為遭受包圍,才會狂亂地開槍,誤傷了蘇珊時,他仍然動也不動。
直到手術室紅色的燈熄滅,負責執刀的醫生笑著出來宣佈一切平安時,他才緩緩轉過身,帶著冰封的神情,一個人默默離開醫院。
矢島薰匆匆跟上,「別這樣,喬,蘇珊沒事的。她雖然腿部受了槍傷,可醫生已經取出子彈,她現在已經平安無事了埃」她勸慰著喬石,嗓音急迫,蘊著濃濃焦慮。
他沒說話,依然默默走著。
她有些急了,某種刺痛的感覺燙上她眼眸,「你別……別這樣埃你不知道你這樣一言不發地很讓人擔心嗎?」
他仍然沉默。
「喬!」她伸手拉住他手臂,「你……說說話好嗎?」
在辨認出她的嗓音似乎微微帶著哽咽後,喬石終於轉過頭,幽微邈遠的黑眸凝定她,「薰。」他低低喚著,蘊著某種化不開的惆悵。
他終於肯開口了。
矢島薰眼眸一亮,感覺一陣欣慰,「嗯?」
「陪我去喝點酒好嗎?」
「沒問題。」她爽快地應道,柔唇淺淺一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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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真的好怕,在手術房外等著的時候,過去的一幕幕不停在我眼前重演。」喬石啞聲說道,瞪著盛著威士忌的透明玻璃杯,「我害怕,這一切終究是不可解的詛咒……」
「不是詛咒,喬。」矢島薰一面說,一面朝壁爐裏添加了些柴火,「這一次不是沒事了嗎?」
「可是蘇珊還是受了傷……」
「那是意外。」她轉過頭,堅定地望他,「因為那個男人無路可退,才會瘋狂地開槍。」
他搖了搖頭,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應該料到的,應該事先警告聖卡爾警方有這個可能……」
「不,這不能怪你,該護好她的人是警方埃」
「但……是我的計策,而且還徒勞無功……」
「怎麼會徒勞無功呢?喬,我們畢竟引出凶嫌了啊,誰也沒料到他竟會主動往懸崖下跳。」她蹙了蹙眉,「放心吧,警方已經在附近的海域開始打撈了,應該不久就有所獲。」
「哦,薰,你為什麼──要這麼溫柔呢?」他凝視她,忽地伸手輕輕撫住她臉頰,「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你不是孩子。」她對他盈盈淺笑,「你是鼎鼎大名的犯罪心理學家,是我從學生時代就欽佩不已的優秀人物。」
「是嗎?」方唇自嘲地一扯,「我真汗顏。」
「何必汗顏?你是很優秀埃」
他只是搖頭,舉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為自己斟了一杯,順道將她手中的酒杯也斟滿。
然後,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杯裏幾塊未融的冰塊撞擊出好聽的聲響。
「知道嗎?」他低聲開口,「我本來一直以為你是那種個性倔強,古板又嚴肅的女人,沒想到說起甜言蜜語來,也挺有一套的。」
「我才不隨便說這種話呢。」她抗議地皺皺鼻尖,「尤其對男人。」
「那麼,我很榮幸羅。」
「當然。」她故意高傲地睥睨他,「要不是你是那個FrankQiao,休想我對你說一句好話。」
「哈。」他聞言,喉間不禁滾落一陣低沉笑聲。
半晌,他止住笑,意味深刻的黑眸凝定矢島薰,「那麼,如果我是喬石呢?」
「什麼意思?」她不解。
「你會願意多看你眼前這個脾氣像孩子的男人一眼嗎?」
「我不……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呐呐地,驀地狠狠灌了一口威士忌,熱辣的酒味燙上她喉頭,嗆得她不停地咳,還直冒眼淚。
喬石連忙放下酒杯,伸手替她拍著背脊,「你喝太猛了。」他說,像是責備,其實心疼。
「我……咳咳,這酒太烈了嘛。」
「別喝了。」他劫去她手中的杯子,「你不適合喝酒。」
「誰說的?」她不服氣。
「我去幫你泡杯熱可可吧。」說著,他就要起身。
她扯住他手臂不讓他站起,「瞧這會兒是誰把誰當成孩子了啊?」
他沒說話,只靜靜凝望她,眸光逐漸深沉──
「如果你不介意,我倒很希望把你當成個小女孩。」
「為……為什麼?」她不滿地蹙眉,「難道我看起來那麼不像個女人嗎?」
「不。」他搖搖頭,伸手捧起她的臉,深深睇著,「我只是想好好寵你──」語音未落,他熱燙的唇便印上她的,溫柔地輕啄。
「喬……」她啞聲申吟,玉臂不覺勾住他頸項。
輕啄,在此刻轉成了熱烈的吸吮。
他激情地吻著她,像永遠要不夠似地,灼燙的唇瓣沿著她柔軟的櫻唇蜿蜒而下,烙上她細膩的鎖骨,停留在針織衫領口處。
他輕輕地咬,拉開打了個蝴蝶結的粉色尼龍繩,接著雙掌一推,粉色上衫緩緩穿過她紅灩灩的頰,飄落在地。
壁爐裏,火焰靜靜燃燒著,遠處的CD音響低低傳來沙啞的情歌,而他,柔柔地親吻著眼前傲然挺立的桃色蓓蕾。
「嗯──」她難耐地輕吟,粉頰羞澀地埋入他頸窩,卻抵擋不住古銅色的誘惑,探出舌尖輕輕撫弄。
「薰……」他重重喘著氣,「你勾引我──」
她低低地笑,「你喜歡嗎?」
「喜歡。」他坦承,驀地緊緊抱住她,仿佛意欲將她整個人揉入體內。
「你這樣……我無法呼吸──」她嬌喘細細。
「別停。」他懇求著,埋入她柔軟的雙峰問,「你好香。」
「你……聽起來像個色鬼──」她細碎著嗓音笑他。
他亦忍不住笑了,輕輕扶著她躺落在地毯上,細心地在她頭後墊了個鬆軟的抱枕。
她凝睇他,美眸因情欲而迷離。她靜靜看著他,看著他脫去自己全身衣物,然後輕輕褪下她的……
短暫的清醒攫住她,「不行,我們沒有……」
「保險套嗎?」他微笑,黑眸閃過惡作劇的輝芒,接著打開電視機下的櫃子,取出某樣東西在她眼前一晃。
「你怎麼會有?」她微微驚異,卻有更多羞澀,「你該不會一直想──」
「我是很想。」他眨眨眼,「不過這是這間旅館事先準備好的,他們本來放在臥室,是我把它藏到這裏的。」
「你什麼時候藏的?」
「我們剛到這兒的第一天,你不是一進來就沖進洗手問嗎?就是那時候。」
「你──居然能又藏保險套,又從冰箱裏搜出那一堆零食來吃……天!才短短幾分鐘呢。」她說,忍不住以雙手掩面,偷偷地笑。
「別笑。」喬石展臂試圖拉開她的手,「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埃」他低喃。
「不,我不要看。」她搖頭,不肯放開掩面的手。
「為什麼?」
「因為你──裸體埃」
「那又怎樣?」他傾下身,熱燙的身軀與她窈窕的曲線密合,「該不會怕被我迷倒吧?」性感的氣息撫逗著她耳畔。
「我才、不怕……」她想抗議,卻語不成聲。
他索性含住她的唇,讓她無法再吐落任何言語,而雙手,撫遍她全身上下,所到之處都像點燃了火苗,熱得她把持不定。
「喬、喬……」她難受地喚著他的名,修長的腿緊緊攀住他肌肉勻稱的雙腿。
「噓,別說話。」他伸出食指按住她的唇,自己的唇卻不安分地往下遊移,落上她在火光映襯下格外嫵媚的乳峰。
「……NoIcan'tforgetthisevening,Oryourfaceasyouwereleaving……」
沙啞的女聲開始在室內回旋,是近來很受歡迎的女歌手,正翻唱著AirSupply英文抒情老歌,「WithoutYou」。
聽著深情款款又微微悲傷的老歌,她柔軟的心驀地緊擰,直覺自己幾乎要承受不住這一刻的親密與激情。
「喬。」她沙啞輕喚著他,胸膛震盪,而眼眸,緩緩氤氳薄薄水霧。
水霧瞳眸裏,映出他溫柔的臉。
「我要進去了哦。」
「……嗯。」她輕輕頷首,閉眸靜靜等待,等待他帶領她飛向天堂,最甜美而浪漫的天堂。
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到那裏,明日醒來,她會發現自己躺在柔軟似夢的雲端,身畔,有個睡顏猶如孩子般純真的他。
明日,她會在天堂醒來──
I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Ican'tlive,Ican'tliveanymore。
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Can'tlive,Ican'tliveany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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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島薰是被秋風輕輕叩擊玻璃窗的聲音喚醒的。
清晨七點,窗外太陽還沒露臉,天色仍然一片蒼灰迷蒙。
可她的心情卻很好,她對自己甜甜地微笑,而這樣的微笑在轉頭睇向身旁依然熟睡的男人時,更加清澄、甜美,動人心魂。
他仍然睡著,昨夜激情過後,他將她抱上自己的床,很快便沉沉入睡,而右手,霸道地將她鎖入懷裏。
到她一覺醒來,他手臂仍在她胸前徘徊,戀戀不肯離去。
她忍不住輕輕笑了,伸手悄悄將他的手臂帶離,接著動作輕巧地起身,裹上他掛在衣架上的深藍色睡袍。
她系緊衣帶,在轉身踏出房門前最後再眷戀地望他一眼。
「你繼續睡吧,懶蟲。」她朝他無聲地說,「我去煮咖啡。」
她走進廚房,正把水壺放上瓦斯爐時,門鈴忽然響了。
叮咚。
清脆無比的鈴聲十分悅耳,可她聽著,心臟卻猛然一扯。
這麼早──會是誰呢?
她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男性睡袍,猶豫著是否該先回房換一件衣服,但再度響起的鈴聲令她無法再細想。
她決定先應門,走進客廳,穿過玄關,拉開金屬門扉。
清豔的雪白身影映入她眼瞳,她猝不及防,只能怔然。
「我找Frank。」門外的女人以英文說道,帶著敵意的眸光直瞪著她,梭巡她全身上下。
「喬……他還在睡。」
「是嗎?」女人點點頭,卻依然直挺挺地站著,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你是雅薇吧?」她心亂如麻,卻刻意保持平靜的語氣,「請進,我想他等一會兒就……」
「你就是矢島薰?」雅薇打斷她,「被派來協助他的側寫官?」
「是,我是──」
「他沒有告訴我你們住在一起。」雅薇語氣酸澀。
「不,我們是分開住的,一人一間──」矢島薰匆忙解釋,可腦海裏卻掠過昨晚激情的畫面,她一頓,臉頰淡淡嫣紅。
雅薇注意到了,眸中閃過妒意,她恨恨地瞪著矢島薰,好一會兒,忽地舉高手中捧著的蛋糕盒,「我是來找石一起慶生的。」
「慶生?」矢島薰聞言,一怔,「今天是喬生日嗎?」
「不,是『我』的生日。」雅薇刻意強調,「自從我們認識後,每一年他都會替我過生日的,即使他人在國外念書,也不曾忘記打電話跟寄禮物給我。」話說到此,她忽然停頓下來,仿佛等待矢島薰的反應。
她想要她說什麼呢?
矢島薰輕吐氣息,嘴角拉開澀澀苦笑。
見她毫無反應,雅薇似乎有些激動,嗓音不覺高亢起來,「就連後來我們分手,他還是忘不了我,在我生日那天還特地要人送來一份禮物。」她顫著嗓音,眼眸綻出逼人火苗,跟著伸手從胸前拉出一條項練,「看,就是這個。」
這是──
雖然矢島薰要自己不要看,眸光還是忍不住向那條璀亮的項練瞥去。
那是一條銀白色的練子,墜著一個漂亮的練墜,那是只──鑽戒?
「這是石向我求婚時,送我的戒指。看,」雅薇炫耀著,「很漂亮吧?」
「的確很美。」矢島薰低低說道,胸膛像被挖開一個大洞,闇黑無底的洞,心臟,緩緩墜落洞裏──
她不知道他曾經向雅薇求過婚,他從沒告訴過她!
他只說雅薇是他前任女朋友,卻原來還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未婚妻……
「我們分手那天,我本來將這只戒指退還給他的,可他卻送還給我。」雅薇繼續說道,尖銳的語音有意無意撕扯她的心,「他說,除了我,他不想再將這個戒指送給任何人了,他希望我好好保存它。除了這個,他還送了我一張CD──你知道是什麼CD嗎?」
「不,我不知道……」
「是AirSupply單曲,『Withoutyou』他是暗示我,沒有我他就活不下去!」
Withoutyou。
就是昨晚他們做愛時,那個女歌手溫柔詮釋的英文老歌嗎?
一念及此,矢島薰面色驀地刷白。
怎麼那麼巧?偏偏是Withoutyou,偏偏是這首老歌,這首他曾經藉著它對前未婚妻訴說心曲的老歌!
這真是太諷刺了,太諷刺了──
她想,心臟緊緊絞扭,幾乎無法呼吸。
她揚起眼廉,試圖以平靜的眸光注視眼前故意重重刺傷她的女人,卻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沒落入她眼底。
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雅薇譏諷的嗓音,依舊毫不放鬆地敲擊著她的耳膜。
「他可能告訴過你,我特地飛來這裏是要求與他破鏡重圓的吧?可是他沒敢立刻答應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我不……」
「因為他不想傷害你!石就是這麼一個溫柔的男人,他說你喜歡他,所以他不想傷害你!」
心弦一繃,斷了。
「他是──這麼說的嗎?」
「不錯。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他明明還愛著我,卻因為顧念你的感受不敢答應我。」
「他不必──這樣的。」心臟沈入最深的闇淵,「我們什麼都不是,只因為工作才在一起……」
「是啊,我也這麼想,你們只是工作夥伴不是嗎?」雅薇看著她,看著她臉色逐漸蒼白,唇畔不覺浮起惡意的笑,「他不喜歡你,矢島薰,只是你有點像我,他拿你來代替我而已。所以就算你們昨晚真的上了床,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在這個案子結束後也會跟著煙消雲散。你明白為什麼嗎?因為我才是喬石真正愛的女人,我才是他心目中獨一無二的那個女人。你,不過是他逢場作戲的對象!」
逢──場──作──戲。
昨晚那樣美好的做愛原來只是一場你情我願的成人遊戲嗎?
而她,竟還傻傻地以為自己找到了天堂……
「雖然石因為工作關係暫時無法跟我一起離開這座小鎮,可他卻每晚都打電話給我,每晚都打哦,每晚都在電話裏哄我入睡。只有昨晚──」雅薇頓了頓,射向她的眸光厭憎,「想必是你絆住了他吧?」
她接收到她的眸光,卻只是默然不語。
「我警告你,矢島薰,你不要以為……」
「你不必警告我。」她截斷雅薇,一直低掩的眼睫終於揚起,綻出淩銳且傲氣的光芒,「我會離開。今天這裏就留給你們單獨相處吧。」瑰麗的菱唇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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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在漫漫雨絲裏,矢島薰琢磨著自己行進的路線,她該往左,還是往右,或者,什麼也不想,順其自然地前行?
她要走到哪里?鎮中心,教堂廣場,還是找家咖啡館打發一天的時間?
她想著,仰起秀顏,讓冰沁的雨絲落上她的眉,她的鼻,她微微發顫的唇。
往哪里走,走到哪里有什麼分別嗎?她終究是一個人,一個人到哪里都好,沒多大分別。
到哪里也不過是一個人罷了。
於是,她幽幽歎息,雙手插入風衣口袋,邁開步履踽踽獨行。
她就這麼走著,什麼也不想,讓腦海 保持一片空白,除了滿身滿心的寒冷,她不想有任何思考,任何感覺……
石就是這麼一個溫柔的男人,他說你喜歡他,所以他不想傷害你!
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他明明還愛著我,卻因為顧念你的感受不敢答應我。
是AirSupply的單曲,「WithoutYou」,他是暗示我,沒有我他就活不下去!
我才是喬石真正愛的女人,我才是他心目中獨一無二的那個女人,你只是個替代品……
不,她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矢島薰驀地用力甩頭,試圖甩開腦中令她頭疼心痛的迴響。
她不要想,只要這麼走著──走著,忘了喬石,忘了雅薇,忘了所有的一切。
她只要這麼走著……
不知不覺,她愈走愈遠了,雨絲沾上她的發,落上她眼睫,迷蒙了她眼前的世界。
她的世界,只是一片煙雨朦朧。
她就這麼走著,渾然不覺雨愈下愈大,而單身獨行的她,已成為某對狡獪的棕眸獵取的目標。
終於,她被一雙健壯有力的手臂掩住了口鼻,毫不容情地拖進一座廢棄的倉庫。
她死命掙扎,卻,終究無法逃脫。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1:59
第九章
I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Ican'tlive,Ican'tliveanymore。
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Can'tlive,Ican'tliveanymore。
沙啞的女聲低低遠遠地傳來,穿透喬石的耳膜,來到他蒙朧的夢境。
夢裏,有個裹著沙龍的娉婷身影,淡淡薄薄的,他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存在。
是的,她是存在的,在他夢裏,在他心裏。
她是存在的,因為他看到了她,聞到了她。
她,有清淡而優雅的體香……
「薰──」
伴著模模糊糊的咕噥,喬石終於醒了,星眸由朦朧而清亮,終至綻出淩銳的輝芒。
「你怎麼在這兒?」他問,直起上半身,愕然地望著正坐在他床邊淺淺笑著的女人。
後者對他的驚異像是不以為意,微笑更加甜美,「你終於醒了,石。」
「雅薇,你──」他瞪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記得惶然四顧,「她呢?」
唇畔的微笑一斂,「她?誰?」
「薰埃」
「如果你是指你的『工作夥伴』,她出去了。」雅薇說,嗓音刷上一層蜂蜜,「她說要讓我們倆單獨相處,好好慶祝我的生日。」
他驀地蹙眉,「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忘了嗎?」她有些哀怨。
「啊,不……我沒忘。」他低聲回應,卻不敢看她。
他是忘了。
雅薇注視他,仿佛看出他表情的不具誠意,俏顏微微一冷,但轉瞬又回復春暖,「你快起床吧,我替你做了早餐哦。」一面說,她一面走出房間。
望著她總算消失的背影,喬石下覺松了一口氣。
他翻身下床,拉開衣櫃隨便找了件羊毛衫跟牛仔褲穿上,接著取出手機,撥了矢島薰的號碼──
沒有回應。
她沒開機嗎?
想著,他微微焦急起來,天這麼冷,外頭又下著雨,她一個人到哪里去了?
她走了,而雅薇在這裏……
天!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這裏的?他們才剛有了一夜激情,他前未婚妻便找上了門──她是笑著對雅薇說今天讓他們單獨相處嗎?
她一定是笑著的。
喬石幾乎敢肯定,薰就是這麼一個倔強的女人,她絕不可能願意讓他人看出她心情的震撼。
縱然她的心,已碎成千萬片……
不行!他要去找她,非找到她不可!
一念及此,他匆匆梳洗,隨手耙了耙因睡眠而淩亂的頭髮,接著,走出臥房--
雅薇迎面而來的笑容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梳洗好了嗎?石,那一起來吃早餐吧,我煎了培根蛋捲哦。」她說,一面在餐桌上擺放著餐具。
喬石看著她熱切的動作,頗感歉意,「對不起,雅薇,我……」
「不必道歉埃」她迅速截斷他,回過一雙明媚眼眸,「我知道你工作忙,所以才忘了我的生日,我不怪你埃」
「不,不是這樣,我……」
「沒有禮物也沒關係,我帶了蛋糕來,只要你能親手為我插上蠟燭就行了。」
「雅薇,我……」
「你喜歡巧克力蛋糕吧?我記得你最愛甜食,尤其是巧克力,你礙…」
「我必須去找薰!」他終於喊出來了。
宏亮的嗓音驚怔了雅薇,手中的刀叉驀地落了地,敲出清脆的聲響。
他聽著,心底的歉意更加濃厚。
「你要──去找她?」她怔怔地問,仿佛不敢相信。
可他卻點了點頭。
「為什麼?」她銳聲問,望向他的眸光怨怒。
「因為我……打電話找不到她,我有點擔心──」
「你擔心她?」
「嗯。」
「那你就不擔心我嗎?」雅薇揚聲喊,包裹白衣的身子逼到他面前,仰望他的明眸含淚,「你昨晚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自從我來到這裏以後,你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來問候的,為什麼昨晚不打?為什麼?」她緊緊咬住發顫的下唇,「因為你昨晚跟她在一起,對不對?」
「我──」
「你跟她上了床!對吧?」她指控道。
「不錯。」他承認,微微苦笑。
聽聞他乾脆的坦承,雅薇面容倏地發白,跟著,墜落顆顆珠淚,「石,你……你愛上她了,對吧?」她哽咽著,再也站不住發軟的身子,跌坐在地,「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可這就是我收到的生日禮物,這就是……我的禮物──」
喬石心一扯,「不是的,雅薇,不是的。」他蹲下身,展袖為她拭淚,「別哭了好嗎?別哭了。」
他焦急地勸慰她,可她只是不停搖頭。
「雅薇,別哭了。來,站起來,坐地上會著涼的。」
他一面說,一面溫柔地扶她,而她終於忍不住拽住他一雙臂膀,凝望他的眼眸滿蘊祈求,「石,今天陪我好嗎?至少……至少今天陪我,就這麼一天,好嗎?」
他不語,默然。
「今天──是我生日埃」
她哀婉的嗓音促使他下定了決心,俊唇輕輕一扯,點了點頭,「好吧。」
「真……真的嗎?」她顫聲問。
喬石還來不及點頭,手機鈴聲便尖銳地響起,不祥地震動他的胸膛。
他微微蹙眉,取出手機,彈開話蓋,「喂。」
「喬先生嗎?不好了,矢島小姐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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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綁架了。
她被拖入一座陰暗的廢棄倉庫,雙手反綁在椅背後,雙足亦用粗繩緊緊纏祝
她動不了,叫喊只是徒勞無功,逃脫又絕無可能,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瞪著面前綁架她的男人。
男人,正是昨天下午在警方的追捕下跳海逃生的凶嫌,他原來並沒有死。
「你……究竟想怎樣?」矢島薰瞪著閑閑坐在她對面,五官相貌酷似羅勃特的青年男子,心跳不穩。
他的確長得跟羅勃特一模一樣,卻年輕許多,也邪佞許多,眸中透出的冷光絕非那個外表老實的木匠可比擬。
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一念及此,她倒抽一口涼氣,職業本能卻令她沖口而出,「你叫什麼名字?跟羅勃待是什麼關係?」
他輕輕挑眉,似乎有些訝異她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膽量發問,半晌,喉間滾出低沉沙啞的笑聲。
「矢島小姐,你跟那位喬先生對我研究了這麼多天,將我側寫得如此透徹,結果居然不曉得我叫什麼名字?這不是很可笑嗎?」
「這沒什麼可笑,我們確實查不出你的身分來歷。」
「哦?你們警方不是應該神通廣大的嗎?」
「警方也有做不到的事。」她極力保持冷靜,「很多陳年舊案懸而未決。」
「就比如百年前聖卡爾的連續謀殺案件吧?」他說,輕輕地笑,「那案子倒真是給了我好靈感。」
「是嗎?」矢島薰挑眉,故意假裝好奇。
她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唯一能脫險的方法就是等待救援,而救援需要時間,因此她必須以各種方法為自己爭取時間。
引兇手沾沾自喜地自白絕對是一個好方法。
「這一點,你們應該早就猜到了吧?」他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笑得更加狂妄,「你不必假裝好奇,矢島小姐,我會給你時問的。傷害你並不是我的目的,我要的,是另一個女人。」
「你要的──是查莉的姊姊,蘇珊?」
「不錯。」棕眸閃過邪冷的光芒,「我要的,是那個膽敢故意引誘我現身的女人。」
糟糕!他把憎恨的目標全鎖定蘇珊了。
矢島薰腦海靈光一現,語氣不覺急迫起來,「這不是她的主意,是我們要她……」
「當然是她!」他粗暴地打斷她,「她才是那個滿身罪孽的女人,試圖引誘男人的魔女。」他頓了頓,面容從猙獰逐漸回復和緩,「她,查莉,還有莉莉絲,她們生來都是魔女,是要來考驗一個男人的意志的──」
他低柔地說,棕眸綻出的病態輝芒令矢島薰一陣想吐。
她驀地閉眸,深深呼吸,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難道你願意一輩子當個無名男子嗎?你對莉莉絲跟查莉做了那些──『懲罰』,難道你不希望哈斯汀人明白她們的『罪惡』,知道你的存在嗎?」
他不語,沉默良久,半晌,忽地站起身子來到矢島薰面前,伸手撫上她冰涼的
臉頰。
「你很聰明,小姐,我本來不想說這些的,不過──」薄利的唇角怪異地一扯,「鮑伯,這就是我的名字。」
「鮑伯?」她咬緊牙,忍住他的手撫過她面頰的嗯心,靜定問道:「你跟羅勃特有血緣關係吧?」
「當然有。」他終於放下手,陰柔地望她,「事實上,我是他的一部分。」
「他的一部分?」她眨眨眼,不解,「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他的『克祿(Clone)。」
「克隆?」矢島薰一怔,數秒後,閃電般的可怕念頭擊中她腦海,「你是他的複製人?」
「……不錯。」
天!怎麼可能?
她瞪視他,不敢相信。
難道現在的科技已經進步到能夠完美地複製人類了嗎?不,鮑伯今年已經將近三十,這表示他是在近三十年前就被複製出來的。
那才是二十世紀八零年代啊,那時候的人類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科技?
不,她不相信!
「這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拼命搖頭,呼吸急促而心跳狂野。
這一切已經超乎了她的認知,她真的無法接受。
「別這麼吃驚的樣子,小姐,否則你以為那些DNA是怎麼回事?我跟羅勃特可絕對不是雙胞胎。」
是啊,他們如果不是雙胞胎,DNA序列確實不可能一模一樣,除非……
驚愕的眼眸一揚,「你真的是他的『克祿?」
「不需要這麼吃驚啊,小姐,其實哈斯汀境內像我這樣的複製人還不少呢。」
「不……不少?」
怎麼可能?難道哈斯汀境內有哪個實驗室有計畫地在從事複製人類的實驗嗎?為什麼她從來不曾聽說?
這究竟怎麼回事?
「羅勃特──知道你是他的複製人吧?」
「不錯。」鮑伯點頭,「我幾個月前才出現在他面前的,他知道自己有個『克祿,打死都不願相信呢。」他說,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當然,誰能承受這世界上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存在?他跟你不是雙胞胎,他,就是另一個你……
她驀地神智一凜,「你犯下這兩樁謀殺案,是不是也帶有報復他的目的?」
他望她,忽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但矢島薰知道自己猜對了,也許連鮑伯自己也未察覺,但,這說不定才是他犯罪的真正目的。
不是為了懲罰有罪的女人,而是為了報復另一個有罪的自己──
「你出現在他面前,模仿他的穿著打扮,模仿他木匠的工藝,一點一點涉入他的生活,甚至接觸他所認識的人──那些警察在酒吧裏看到的羅勃特,其實有很多次是你假扮的吧?」
「不錯,小姐,你很聰明。」他對她的推論贊許地點頭,眼眸閃過異光,「太聰明了。」
「你為什麼這麼做?就算……就算你是個複製人,也不需要刻意去模仿他礙…」
「你懂什麼!」鮑伯銳聲打斷她,下頷的肌肉一陣抽搐,「就因為我是個『克祿,我根本沒有所謂的『自我』,活在這世上,只是為了當另一個人的替代品。」他瞪視她,「你能明白這種滋味嗎?在別人眼中,我不是我,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個複製品!」
他沒有「自我」,只是個複製品──
矢島薰聽著:心跳一停,正打算再說些什麼時,一個尖銳的嗓音透過擴音器清晰地傳入陰暗的倉庫二樓。
「我是聖卡爾警局兇殺組組長丹尼,裏面的傢伙聽著,你已經被團團包圍了,請盡速釋放人質,出來自首。」
「裏面的傢伙?」鮑伯挑眉,神情像是好笑又仿佛慍怒,「他居然這麼稱呼我?還要我釋放人質,出去自首?」不懷好意的笑聲滾出他喉頭,「他當我是白癡嗎?」
「他沒當你是白癡,這是標準程序。」矢島薰解釋道,「丹尼只是按規矩來。」
「我知道。這就是我不願意報名警察甄試的原因,總有些該死的可笑規矩!」鮑伯冷哼一聲,走到倉庫靠窗處,拾起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器。
「FrankQiao?我只跟他說話。」他用英文喊道。
「我在這裏!」
醇厚且冷靜的嗓音揚起,震動矢島薰的胸膛,她緊緊咬牙,命令自己鎮靜。
「你就是那個犯罪心理學家?」
「不錯。」
「謝謝你的側寫。」鮑伯陰沈地道,「你逮住了我。」
「我能側寫出你是因為你很特殊,像你一樣具有獨特人格的罪犯並不多。」喬石平靜地回應。
他在說謊。矢島薰想。
事實上每個罪犯都有他獨特的人格特質與犯罪心理,這也是他們側寫官能夠依據線索側寫出嫌犯的原因。
但她可以明白喬石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是為了安撫鮑伯,滿足他自大又自卑的心理。
而鮑伯仿佛也察覺了,冷冷一笑,「你很聰明,喬先生,跟這位女側寫官一樣聰明。」
喬石沉默半晌,「她──平安嗎?」低啞的嗓音雖然平靜,卻仍可隱隱聽出極力壓抑的情感。
他在擔心她,非常擔憂。
矢島薰心臟緊緊一揪,她張大眼,強迫自己注意鮑伯臉上神情的變化,可仍有一部分的她不自覺掛念著倉庫外的男人。
「她沒事,我沒意思傷害她。」鮑伯銳利的嗓音傳遍倉庫內外,「我只是想拿她交換一個人。」
「誰?」
「蘇珊。」
他要蘇珊。
喬石歎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附近疲倦的雋紋。
那個自稱鮑伯的男人要求以蘇珊交換薰的安全──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再怎麼樣,警方也不能拿一個無辜的百姓去交換人質……
明知不可能,他為什麼還要提出這個要求呢?
喬石凝神思索著,汗水一滴滴在他額前聚集,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必須儘快參透凶嫌真正的心理,想出破解的方法。
但,他想不出,他該死地腦子裏一團混亂,什麼也想不到埃
他低聲詛咒,再度將擴音喇叭對準嘴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鮑伯,你清楚警方的辦案程序不是嗎?」
你明知我們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他想這麼說,卻終究沒說出口。
但他相信鮑伯會明白。
果然,後者一陣狂銳地笑,「你說對了,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要不要猜猜看?心理學家,猜猜我究竟要什麼?」
「我不知道,你何不告訴我?」
「我要你猜。」陰冷的回應透過擴音器傳來,「這個女人既然在我手上,就得照我的遊戲規則來玩。」
喬石深吸一口氣,「你要怎麼玩?」
「給你一分鐘的時間,猜猜看我究竟想要什麼,如果猜不到,我就砍這女人一刀,然後每過一分鐘砍一刀,直到你猜出來……或者她氣絕身亡為止。」
「你──」喬石心跳一停,一口氣幾乎換不過來。
他竟然要玩這樣的遊戲,竟然打算玩這種既殘酷又冷血的遊戲!
如果他猜不出他真正的目的,他就會一刀一刀淩遲薰,直到她鮮血流經…
天!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太過寫實,太過令人驚顫,也太過──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能狠狠咬住不停打顫的牙關,握緊汗濕的雙手。
「現在開始倒數讀秒。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冷酷的數數聲自倉庫內傳出,一聲聲、一字字,敲擊著倉庫外呆呆站在雨幕裏的眾人。
所有人都呆了,不知如何應對迫在眉睫的威脅,他們只有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反應,而這,實在是太大的心理負擔──
蕭瑟的秋雨下得更急了,一滴滴重重擊落喬石僵直挺立的身子。他沒有撐傘,甚至渾然不覺秋雨擊落臉龐帶來的疼痛,渾然下覺滲過風衣直抵他內心深處的冰冷。
他只知道一件事,薰的性命懸在他身上,而他,竟然束手無策……
「十、九、八、七……」
倒數的聲音像最兇猛的戰鼓,一聲聲擂擊著他的胸膛,壓迫他的呼吸。
「別傷害薰,求濌?讓他傷害她……」他仰起頭,喃喃禱念。
「……三、二、一──」
「啊──」
隨著最後一個數字響起的是矢島薰痛苦的尖叫,透過擴音器在灰冷的雨幕中迴響,顯得格外淒清。
「薰──薰──」
痛徹心肺的呐喊瞬間跟著響起,沉澀、苦痛,像受傷的野獸般嘶啞的哀鳴,令人不忍卒聞。
接著,一個灰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過眾人,往倉庫奔去。
「天啊!喬先生,你做什麼?」幾個負責包圍的警探發現喬石的舉動連忙跟上,幾雙手臂一起箝制他。
他狂亂地掙扎著,「放開我!我要去救薰,他竟敢傷害薰!他竟然真的敢傷她──」
「不行的!喬先生,你進去只是自投羅網埃」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不行啊,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冷靜?教他怎麼冷靜?那傢伙正在淩遲薰啊!只要再過一分鐘,他又會朝她身上再刺一刀,她又會像方才那樣遭受痛苦的折磨。
他怎麼冷靜得下來?那是──那傢伙折磨的對象不是別人,是薰啊!
「放開我,我求你們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低啞的嗓音終於消逸,緊緊梗在喉中,遭秋雨浸淋的臉龐蘊著難以形容的蕭索。
他算什麼犯罪心理學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救不了!她是那麼尊敬他,那麼信任他,可他這個「鼎鼎大名」的心理學家卻救不了她,救不了她──
「薰,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呵呵,喬先生,看來你對這位小姐的關心可真是非比尋常埃」冰銳的嗓音再度響起,一字一句切割著喬石的心臟。「哼,女人果然是禍水,迷得男人暈頭轉向。」
「喬先生,怎麼辦?他又要開始折磨矢島小姐了。」丹尼驚惶的嗓音揚起。
怎麼辦?怎麼辦?
在丹尼的追問下,喬石更加痛恨起自己。
「好好動動腦筋吧,喬先生,猜謎遊戲再度開始。」鮑伯的嗓音帶著冷笑,「剛剛浪費時間說話,這次你只剩下三十秒了。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他又開始讀秒了!
領悟到這一點,喬石驀地眼前一黑,他伸手搶過丹尼手中的擴音喇叭,「該死的別跟我玩遊戲!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說過這次得按我的規則來玩。」鮑伯冷冷回應,「你沒有多少時間了,喬先生,你的女人被我劃破了左腿,流了不少血呢。下一次,就是她的右腿了,然後是左手、右手……」
天殺的混蛋!
喬石好想出聲咒駡,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一罵,也許就要了薰的命。他不能咒駡,必須冷靜,必須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可是他時間不多了……
「十、九、八……」
「怎麼辦?喬先生,」丹尼慌亂的嗓音再度拂過喬石耳畔,「矢島小姐可是總理大臣的千金啊!她是金枝玉葉,怎麼……怎麼能忍受這樣的酷刑?」
她是總理大臣的幹金,家喻戶曉的名媛……
一線靈光驀地閃過喬石腦海,他迅速張唇,趕在鮑伯落下最後一個字前銳聲高喊,「我知道了!」
讀秒嘎然而止。
「你知道了?」沉澀的嗓音帶著一絲贊許的意味。
「是的。」他咬牙,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你放心,我會安排一切的。」
「很好,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
「你等著。」語畢,喬石放下喇叭,轉頭向丹尼說道,「馬上安排一個最機警可靠的記者進行採訪。」
「什……什麼?」丹尼一怔,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樣會把事情鬧大啊,喬先生。」
「他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喬石陰沈地應道,「他夠聰明,不會傻到以為他這麼做就可以成功逃脫,他只不過想在被逮捕前宣揚自己的知名度而已。」
「不,不行,我們絕不能讓他們知道。」丹尼不住搖頭。
要是總理大臣知道自己的女兒在聖卡爾被綁架,天曉得他還能不能保住自己兇殺組長的職位!
一念及此,他臉色簡直鐵青了。
所以他當初就不願意矢島薰介入這件案子嘛,女人天生就是麻煩……
「已經來不及了,丹尼組長。」喬石冷澀的嗓音喚回他怨恨的思緒,「記者已經聞風而來了。」
「什麼?」丹尼一驚,眸光越過喬石身後,惶恐地發現聖卡爾警方設下的包圍線外,已經陸陸續續出現了幾名扛著攝影機的媒體記者。
他認出其中一位是來自於哈斯汀首都電視臺,號稱全國嗅覺最靈敏的新聞記者──湯姆?謝。
他是只獵犬!絕不可能放過任何重大的新聞……
該死!
「我們該怎麼辦?」慌亂的臉龐轉向喬石,尋求他的幫助。
「照我所說的去做,安排採訪。」
「但是……」
「我們必須這麼做。」喬石截斷他,「我們必須讓他上電視,讓他說話,讓他大肆宣揚他的『理念』。」
「這……怎麼可以?」
「當然可以。」相對於丹尼的驚懼,喬石面上的神色幾乎可以說是冷硬的,「這也是我們唯一可以把薰乎安救出來的方法。趁著他對著鏡頭侃侃而談的時候,你可以調動一組人逐步接近他,然後找機會逮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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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事情就如喬石所願地進行了,首都電視臺的湯姆。謝自告奮勇擔任這個採訪的任務,而他,正巧是鮑伯最滿意的人眩
他首先確認事先安裝的無線電視螢幕上他接受採訪的畫面正傳送到國內各地,接著,方在湯姆的引導下,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整整半小時。
半小時後,他才心滿意足地宣佈訪問結束,釋放矢島薰,束手就擒。
失血過多的她在全國觀眾關懷焦慮的注視下,終於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送進醫院。
這令人憤慨的一切無異是對哈靳汀警方最沉痛的一擊,不僅聖卡爾警局,連中央調查局的威信也因而喪失大半。
這當然也在鮑伯的計算當中。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這種方式嘲諷警方。
喬石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但他不在乎,不在乎這件事會造成哈斯汀警界多大的傷害,也不在乎此次事件也會在他個人經歷上記下多不光彩的一筆。
他什麼都不在乎,只要薰平安無事。
在救護車上,他一路握著矢島薰的手,一逕緊緊注視著她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容顏。
她意識模糊,卻在醫護人員對她緊急輸血後短暫地展開眼廉,朝他送來一抹虛弱的微笑。
她淡淡笑著,恬靜而優雅,仿佛在對他說,我已經沒事了,請安心吧。
我已經沒事了,請安心吧……
他驀地閉上眼眸,強忍刺痛的淚水。
就算她最終總算平安無事,就算她在變態兇手手下逃過一命,可他又怎能安心,怎能輕易原諒自己?
那一分鐘,她究竟是帶著多大的恐懼,而之後,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不敢想像──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0 00:12:20
第十章
他要走了,要回上海去了。
矢島薰一面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面卻也忍不住側耳聽著另一間房的動靜。
那裏傳來的每一陣細微聲響,對她,都是難以言喻的痛擊,壓迫她無法順利呼吸。
從她在醫院裏醒來,一直到傷癒出院,兩人一起回到這家旅館打包行李,他除了關懷她的傷勢,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
他甚至不曾問她有關鮑伯的事,她本來想告訴他的,想告訴他後者不曾在媒體上公佈的秘密。
他是個「克鹿。
矢島薰奇怪他為什麼不對外公佈這一點,或者,他們有個什麼秘密公約必須遵守,而他不敢不從。
她不停猜測著,好想找個人分擔心中沉重的疑惑,好想聽喬石說說他對這一切的看法,可她卻──沒有機會。
他總是平板嚴肅的神情阻止了她。
如果這幾天他沒有天天到醫院探望她,她幾乎要以為他對她根本毫不關心。
但他──真的關心嗎?
矢島薰想,澀澀苦笑。
如果真的關心她,為何對她如此冷淡,甚至不太樂意私下與她獨處,每回與她獨處,總是怔忡不定。
也許,他有些怨她吧?因為她絆住了他追隨未婚妻離去的步伐。
在她醒來第二天,雅薇到醫院來探望她,嘴上雖不說什麼,蒼白的面容卻流露著明顯的怨恚
離開時,她甚至因為步履太過急促差點跌倒,喬石急切地伸手扶住她,卻遭她一把甩落。
矢島薰知道他想追上,他充滿自責的表情這麼告訴她,可他卻在瞥視她一眼後,硬生生停下步伐。
她才……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呢!
奇異的無痛襲上矢島薰眼眸,她眨眨眼,強迫自己繼續收拾行李。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如果要走,儘管請便。
她當時就是這麼告訴他的,慷慨激昂地對他如此喊道,可他卻只是默然地聽,一動也不動。
為什麼他那時不走呢?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不需要他那種自以為是的溫柔!他喜歡誰,愛戀誰,儘管去追就是,為什麼要為了她留在哈斯汀呢?
為什麼!
一顆珠淚驀地從矢島薰眼眶逃逸,跟著,一陣敲門聲令她迅速展袖將眼淚拭去。
她絕不讓喬石看見自己的眼淚,絕不!
她不是那種柔弱的女人,不需要這種可笑的武器……
「請進。」清雋的嗓音平靜無痕。
喬石輕輕推開門扉,寫著沉重疲倦的俊容映入她眼瞳。
她呼吸一緊,「你收拾好了?」
「嗯。」他點點頭,「你呢?」
「我也好了。」她收回眸光,拉上行李拉練。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她打斷他,「有人會來接我。」
幽深的黑眸望向她,蘊著說不盡的蕭索。
心臟重重一扯,她深呼吸,強迫自己迎視他惆悵的眼神。
為什麼要這麼看她?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擰痛她的心嗎?
「你要回上海嗎?」
「……不。」
「去英國?」
「是的。」他一頓,半晌,補充說道,「這是我欠雅薇的……」
「不必跟我解釋!」她銳聲截斷他,跟著提起行李,「既然我們各有各的目的地,就從此分道揚鑣吧。」
話語方落,窈窕的身軀立即從他身邊飄過,美麗的瞳眸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走得堅決,一絲猶豫也沒,直到他在她身後輕輕喚她的名。
「薰。」
她腳步一凝,「什麼事?」
「……保重。」低啞的嗓音有太多蒼涼,太多沉重。
墨睫一眨,再也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她不敢回頭,匆匆下樓,奔出旅館大門。
可沒想到,等在樓下的,是一個更令她傷痛欲絕的消息。
母親派來接她的司機面色發白,一見她便顫抖地開口,「孝小姐……總理閣下他……他──」
「我爸爸怎麼了?」
「他……遭人暗殺──」
世界,在瞬間轉成最深沉可怕的黑暗。她身子一軟,往後顫顫倒落──
一個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當矢島薰再度展開眼廉,映入眼瞳的是一張寫著濃烈擔憂的臉龐。
是喬石,他正蹙著眉凝視著她,一手輕輕托住她頸部將她擁在懷裏,另一隻手,輕輕撫著她在額前淩亂的頭髮。
「我們……在哪里?」她問,嗓音虛弱。
「在車上。」他低低回答,「你家司機正準備帶我們回首都。」
「我──們?」她怔然,半晌,驀地坐直上半身,「你也一起去嗎?」
「嗯。」
「你──幹嘛跟著我去?」她恨恨瞪他,「你不是要去英國嗎?你應該要去的地方是機場,不是我家!」
「我改變計畫了,薰,我將機位延了期……」
「為什麼延期?」
「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薰,」他深深望她,一面輕柔地撫著她額,「你需要人照顧。」
照顧?她需要人照顧?所以他決定留下來陪伴她?
矢島薰瞪著喬石俊秀的臉龐,他神情溫柔,情意深厚,可不知怎地,那樣的溫柔和情意落入她眼底竟成了絕大的諷刺。
她不需要,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他愛我,矢島薰,他巴不得快點趕到我身邊,可卻因為同情你不敢這麼做。
雅薇充滿譏諷的嗓音忽地在她耳畔回旋,似真似假,逼得她透不過氣……
「我不需要人照顧!」一念及此,她驀地甩開他的手,激動地喊道:「尤其是你!聽懂了嗎?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照顧!不必因為同情我留下來,我不需要,我一個人也可以處理得很好!」
「薰。」對她突如其來的激動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
「走開!不要碰我!」說著,她一面挪動身子離開他懷裏,一面猛力敲著隔絕前後座的黑色車窗,「停車,停車!」
加長型房車聽從她的指示,踩了煞車,優雅地在柏油路邊停歇。
矢島薰深吸一口氣,「下車。」清冷的嗓音自她蒼白的唇間吐逸。
喬石緊緊擰眉,「薰,讓我陪你回去。」
「不需要。」
「可是你……」他咬著牙,不知該如何表示自己對她的心疼,「你的父親──」
父親!
聽聞這兩個字,矢島薰再也無法假裝平靜,纖細的雙肩激烈地顫抖起來,「就算……就算我爸爸他真的……」她緊緊閉眸,嗓音哽咽,「去世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這不是同情,薰,我只是……」他試圖解釋,她卻銳聲打斷了他。
「這是同情!」她嘶啞著喊,灼熱的疼痛燙上眼眸,「你本來打算到倫敦去跟雅薇會合的,卻因為我爸爸……留了下來──你還說這不是同情?」蒼白的秀顏驀地轉向喬石,冷冷瞪他,「到倫敦去照顧你的雅薇吧,我不需要你,喬石。我不是那種軟弱的女人,我一個人……也可以挺過去。」
「薰!」他瞪她,真不曉得該如何說服她,只能無奈地歎息,「你為什麼就那麼倔強呢?」
她不語,只是漠然撇過頭。
他瞪視她,數秒,終於點了點頭,「好,我下車。」頓了一頓,「但這並不表示我會離開,我會待在你家附近,直到你願意見我為止。」
心臟因他堅定的話語猛烈一扯,可嬌顏依然冷凝。
「……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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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務大臣受槍傷,總理大臣被暗殺身亡,近來多舛的哈靳汀風起雲湧,正隱隱掀起一場詭譎風暴。
是一場政變的前兆。
哈斯汀的女王安琪莉雅在一個夜裏,藉著弔唁之名偷偷告訴矢島薰這個依然秘而未宣的消息。
「我們需要你的幫忙,薰。為了引誘陰謀者儘早現身,我才跟你父親定下這條引虎出閘的計策。」
所以,她的父親並沒有死,一切只是一場戲。
但,就算是戲,她也必須演得維妙維肖,將一個父親驟死的哀痛女兒扮演得恰如其分。
這也讓喬石因為同情她,而在她身邊徘徊不去……
該死!
矢島薰暗暗詛咒,秀麗的蛾眉攬蹙,櫻唇亦緊緊抿著。
「這樣可以嗎?薰,他一直在你家門外等著呢。」低沉且獨特的嗓音輕輕揚起,蘊著不易察覺的嘲諷況味。
她咬唇,揚起頭來看了面前金發藍眸的男人一眼,接著,眸光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飄去。
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她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喬石站在總理大臣府對面一柱電線杆下,修長的身子微微靠著電線杆,臉龐雋刻著掩不住的疲 憊。
不論白天,黑夜,當她悄然透過窗廉偷窺時他總是站在那裏,仿佛從來不曾移動過分毫。
他怎能如此堅持?已經連續好幾天了耶,他的體力難道用之不竭?
就算是超人也該累了,不是嗎?他怎麼還不離開……
低沉的嗓音打斷她淩亂的思緒,「看樣子他是下定決心,不見你一面勢不罷休了。」
她深吸口氣,調轉眸光,「幫我一個忙,路西法。」
「說吧。」
「吻我。」
「什麼?」簡單兩個字令名動歐洲的軍人訝異地揚眉,他伸出食指,輕敲著自己的下頷,燦爛的藍眸沈思地鎖住矢島薰。
「你不肯答應嗎?」
「為什麼要這麼做?」路西法閑閑問她。
「我要……」她咬緊牙,「讓他知難而退。」
「你以為他會相信嗎?」
「為什麼不信?這幾天你天天上這裏來,他肯定會認為我們關係不尋常──他會相信的!」說到最後一句,她忍不住提高嗓音,微微激動。
路西法凝望她,半晌,「我過來看你,並非為了演戲。」
她心跳一亂,低垂眼廉,不敢迎視他的眼瞳,「我……明白。」
他看著她,忽地微笑了,伸手撫上她的頰,「薰,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這個國家,最舍不下的人會是你。」
「這是……什麼意思?」她心跳更狂野了,禁不住抬眼瞪他,眸光不定,「你為什麼……要離開哈斯汀?」
為什麼要背叛哈斯汀?
她真正想問的,其實是這麼一句。
但她不能問,不能說,因為這一切仍是個秘密,就算她早就知道了,也要假裝毫不知曉。
這是一場戲而已,她扮演一個因父親死去而哀痛難抑的女兒,他,則扮演一個天天上門慰問的追求者。
他只是想來探聽消息罷了,只想掌握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
可這一切,真的只是演戲嗎?他的慰問與關懷,真的只是為了向她套取情報?或者,其實是真正的感情……
快回頭吧,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是甕中之鼈了!
她好想這麼喊出來,好想這麼勸告他,但,她能做的,仍然只有緊緊閉嘴。
可後者卻仿佛從她蒼白的神色中領悟了些什麼,藍眸掠過深沈的闇芒,俊唇,卻揚起若無其事的弧度。
「我只是這麼比喻。」他笑著說,「只想讓你這個遲鈍的女人明白我的心意而已。」
「我──現在懂了。」她呐呐地,臉頰染紅。
「可看來已經太遲了。」藍眸緊盯她,「看來你的心,已經在短短幾天內遺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路西法靜靜微笑,「只要把你答應的吻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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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跟那個男人擁吻。
就在自己的臥房窗前,就在他炯炯的注視下,她踮起足尖,與那個俊美異常的男人纏綿地深吻……
薰!他好強又可愛的薰啊,那張倔強的紅唇怎麼能夠輕易與別的男人輾轉相接?怎麼能夠?
他的心──好痛,好痛,痛得他無法呼吸……
終於,俊拔的身軀一旋,在蒼茫暮色下緩緩離去,背影,承載著難以言喻的落寞。
他終於走了。
這一晚,當矢島薰站在臥房落地窗前,拉開部分窗廉悄然朝外窺視時,那連日來總是站在對街的男人身影,終於不再落入她眼底。
他走了。
她想,轉過身,背脊緊緊靠著冰涼的牆面。
清冷的月光透過玻璃窗,切割著她蒼白的臉龐,細碎的疼痛從她的臉,直達她的心。
右手,撫上心跳遲緩的胸膛。
她的心,好痛,仿佛糾結成一團。
為什麼?他走了後她不是應該松了一口氣嗎?這些天來她左思右想不就是拼命要想辦法趕走他嗎?為什麼當他真的走了以後,她反倒悵惘了、失落了、感傷了,胸膛像被狠狠地挖了一個洞,深不見底?
淚水,不知不覺從眼眶逃逸,碎落臉頰。
她哽咽抽氣,在他遠遠離開後,終於放縱自己哭了。
房間很靜,除了時鐘滴滴答答的規律響聲,只有她細微的抽泣聲。黑暗,與絕對的靜寂,正逐漸佔領這間寂寞的房……
驀地,悅耳的音樂鈴聲響起,劃破了這令人無法呼吸的沉靜。
是她的手機。
矢島薰怔怔地望向擱在梳粧檯上,閃閃發亮的銀色手機,好一會兒,才走近接起它。
「喂。」嗓音低微沙啞。
「薰,是我。」
拂過耳畔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聲音,她身子一顫,差點握不穩手中的手機。
「是你?」逸出唇的語音太過沙啞,她頓了頓,藉著咳嗽清了清嗓子。
「你在哭嗎?」他的嗓音忽然變得焦慮。
她心跳一亂,「不,沒有……我沒哭。」
「薰,你別逞強……」
她冷冷截斷他,「我沒有哭!」就算哭也不會以眼淚作為挽留他的式器。「你打電話來做什麼?」
「……沒什麼。」他語音沙啞,「只想告訴你一聲,不必再躲著不出門,我人已經在機場了,馬上就要離開。」
「你──」語音幾乎梗在喉頭,「要走了?」
「嗯,飛機半小時後起飛。」
「到倫敦?」
「嗯。」
「那──很好。」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靜,「祝你們幸福。」
他沒有回答,停頓好一會兒,才輕輕歎息,「你誤會了,薰,我並不打算與雅薇複合。我去英國只是想對她道歉,因為我曾經答應送她的禮物卻沒送到。」
「什麼禮物?」
「我答應在她生日那天陪她一天,可是──」
可是為了救遭人綁架的她,所以他食言了!
一念及此,矢島薰喉頭一梗,「你是因為這樣──才不打算跟她複合嗎?」
「不是。」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的心,早就遺落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了。」他長長吐氣。
「這是──什麼意思?」她伸手撫喉,呼吸不覺急促,「喬!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愛雅薇了嗎?」
「不愛了。」
他乾脆的回應驚怔了她,好半晌不知所措,「可是……你曾經向她求婚,就算分手了,還將戒指送給她當禮物──」
「你連這個也知道了?」喬石澀澀苦笑了一聲,「戒指本來就是專門為她買的。」他低聲解釋,「是她喜歡的樣式,所以我才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那──那張CD怎麼回事?」
「什麼CD?」他似乎不解。
「AirSupply的『Withoutyou』!」她忍不住喊了出來。
「哦,那張埃」他仿佛這才恍然,「那也是她一直想要的,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出國時正好看到了,就順手帶了一張給她。」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雅薇一直在騙她嗎?她所說的一切都只是謊言?
不!不可能。
「……你的確是深愛著她吧?喬,跟她分手時你的心一定很痛,對吧?」她急切地問,一面期待著聽到答案,一面卻也不敢傾聽。
「……不錯。」
心臟一沉,「那你怎麼能說自己不愛她了?那麼濃厚的感情怎麼可以那麼簡單說淡就淡?難道你不是──不能沒有她嗎?」
告訴我你可以沒有她,告訴我你已經不愛她了!
她期盼著,期盼著答案的心情令她好緊張,心跳得好快,而汗水,不停從掌心滲出。
「感情會死的,薰。」他終於開口了,語氣低沉,微微落寞,「單方面的感情怎能持續到永遠?」
「可這不是單方面的,她──也愛你啊!」
「……已經太遲了。」
她驀地深吸一口氣,「喬,你──」
「我愛你,薰。」
突如其來的告白恍若夏季落雷,狠狠擊中她腦海,她倏地狼狽,暈頭轉向。
「怎麼……怎麼可能?」
「從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的心,便逐漸烙上了你的影子,愈來愈深──」他告白著,嗓音愈來愈低,終於消逸,可餘音,卻在她心頭繚繞不去。
她眨眨眼,感覺溫熱的淚水再度不爭氣地落下,「可是你……只是因為我的個性跟雅薇有點像,所以才注意到我的,不是嗎?我下要……我不要當任何人的替代品,就算只有一部分也不行……」
她不要,她不要他是因為自己有些像雅薇才喜歡她,她要自己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是無可替代的……她知道自己小心眼,也許也無理取鬧,可是,她就是這麼希望啊!
「我……不要你因為我像她而愛我──」話說到此,嗓音已帶著明顯的哽咽。
他似乎注意到了,急急解釋,「不,薰,你跟雅薇不像,一點也不。你聰明、冷靜,卻又俏皮、可愛,你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堅強、迷人……」
一連串的讚美由他口中洋洋灑灑吐落,她聽著,沉落的心逐漸翻揚。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愛我?」
「……我愛你。」
這笨蛋!他氣死她了,他簡直就是要把她活活氣死!
眼淚落得更凶了,她狠狠跺腳,忍不住沖著電話喊道:「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我沒有勇氣。」相對於她的激動,他的語音是沈啞的,「我配不上你,薰。」
「為什麼?」
「一個連自己深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對她示愛?」他語氣苦澀。
「這是──什麼見鬼的觀念?」她怒斥,「這就是你們上海男人所謂的溫柔體貼嗎?」
「不是溫柔體貼,是──愛。」喬石啞聲道,「既然愛一個女人,就該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一點傷害。而我──」他深吸一口氣,「根本保護不了你。」
笨蛋!笨蛋!簡直笨透了!
「這不是愛!」她憤慨地喊,「這是該死的大男人主義!」
「……無所謂了,薰,隨你怎麼笑我。」他語調落寞,「總之,我走了,祝福你跟那個路西法,祝你們──幸福。」
「你──不許走!」眼見著他就要掛電話,她連忙出聲阻止他,「誰允許你就這樣走了?給我站住!」
「薰,你……」
「我警告你,不許你移動一步,給我站在原地,懂嗎?」她霸道地命令著,一面往房門口移動,隨手抓了一件大衣套上,便匆匆奔下樓,「給我好好在機場裏等著!」
「薰,怎麼……」手機的收訊似乎出現問題,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我……你……」
她忍不住焦急,「喂喂,你說什麼?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
「喬石!給我站在原地,不許你走!聽到了嗎?」最後一個字才落下,她窈窕的身軀已經如一陣旋風般卷出總理大臣府,後面還跟著幾個莫名其妙的保安人員。
「……薰,我……」
該死!她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些什麼,也不曉得他究竟有沒聽到她的話,那笨蛋,該不會還按照原訂計畫登機吧?
如果是,她會殺了他,絕對會追去英國好好教訓他──可惡!
她心一橫,索性按下通話結束鍵,跟著轉身面對保安人員,「我要去機場找一個朋友,你們別跟著我。」
「不行,小姐,女王陛下命令我們好好保護您的安全……」
該死!
「好吧,你們要跟來便跟來,把車子開過來,快點!」
「是,小姐,還有……」
「還有什麼事嗎?我趕時間!」
「外頭有一個人,好像要找你……」
順著保安人員的方向,她調轉了眸光,接著,倒抽一口氣。
他──那個說自己已經在機場的男人居然正站在雕花鐵門外,手中還捧著一大束玫瑰!
這該死地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匆匆奔過去,不一會兒,裹著黑色大衣的身子便落定鐵門前。
「你不是──在機場嗎?」她瞪他:心底像是一塊大石落了地,卻也有點遭人捉弄的不悅,「還說飛機半小時後起飛?」
他沒立刻回答,靜靜凝睇她,好一會兒,才低低開口,「我騙你的,薰,我本來只是想告訴你我走了,你就肯出門來,那我……至少還有機會見你最後一面。」
「你──」她怒視他,想痛駡他,可對他癡情的用心卻有更多心疼,「笨蛋一個。」最後,她只能這樣喃喃說道。
「我沒想到你會挽留我,還不惜一切馬上追出來。」他微笑,星眸掠過難以形容的輝芒,「謝謝你,薰。」
「謝什麼啊?」她睨他一眼。
他默然,許久才輕輕開口,仿佛鼓起莫大勇氣,「薰,難道你──也愛我嗎?」
這傢伙!難道他到現在還弄不清楚嗎?
她又氣又疼,又是微微酸苦,「我對你是什麼感情,難道你這個心理學家還側寫不出來嗎?」
「別取笑我,薰,」他苦笑,「我這個心理學家一點用也沒有,還害你受了一刀……」
「不,別這麼說。」她連忙止住他,一面按下門旁按鍵。
阻絕兩人的鐵門往兩側滑開,終於,他與她之間,再也不存在任何障礙。
她翩然旋身,立定他面前,仰起秀顏,璀亮的雙眸深深睇他,半晌,終於輕啟朱唇,「你救了我,喬,若不是你,我也許無法活著站在這裏。」
「可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
「不。」她輕輕搖了搖頭,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唇,「只有兩分鐘,你在兩分鐘內就想出了解決辦法,已經夠了,喬。」
他伸手扣住她手指,「你不怪我?」
「就算你想了更久,我也不怪你。」她微微笑,「要是我,說不定要想上十幾分鐘呢。」
他聞言,閉了閉眸,再展開時,掩不住濃濃情意,「薰,你真的愛我嗎?」
「你到現在還不能確定嗎?」
「我不……知道。」他低啞地,「我確實感覺到你喜歡我,但,你跟那個路西法卻又……」
「那是故意氣你的!」她截斷他,「因為我以為你是因為同情我,才守在我家門外不走,所以才故意演出那一幕氣你的。」
「你是──故意氣我?」
「是埃」她說,唇畔微笑是甜,是美,也是淡淡戲謔。
「你好可惡,薰。」他像是抱怨,可眼底的笑意卻泄了底。
他太高興了,極度的喜悅令他只想大叫大笑,在周遭一片靜寂的夜裏,扮演為愛顛狂的男人。
是的,他是為愛顛狂,可他現在無法說話也無法大笑,只能癡癡地、癡癡地望著他心愛的女人……
直到她溫柔的嗓音捉回他迷蒙的神智。
「你說過,感情不是單方面的,所以如果我讓你走了,有一天你是不是也會忘記我?」
他回凝她,眼神同樣深刻,「……也許。」
「我不准!」她忽地噘唇,頤指氣使地下著命令,「不准你忘記我,不准你離開我!」
「薰……」他眸光一柔,輕輕歎息。
她同樣輕歎,身子往他更挪近了幾分,玉手撫上他臉龐,順著分明的曲線記憶著兩人曾分享過的激情,「我要你永遠跟我在一起。」她深情望他,夢幻地呢喃,「讓我一直愛你,你也要一直愛我。」
四束眸光在空中互會。
好一會兒,氣氛只是恬靜,他沒有說話,她也不再說話,兩個人只是深深地、默默地看著對方。
不需再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蕭瑟的秋夜,沁涼的空氣中流轉的卻是激顫人心的旖旎──
終於,喬石開口了,嗓音含著化不開的濃濃笑意,「羞不羞啊?薰,這像是一個淑女會說出來的話嗎?」他嘲弄她,星眸燦燦生輝。
「我早就──不是淑女了。」矢島薰睨他一眼,索性甩了甩頭,讓披落在肩的秀髮更加狂亂,「你改變了我,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敢說敢做的野丫頭。」
「野丫頭?」他微笑加深,「我注意到了,瞧你,頭髮也沒梳就跑出家門,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衣裏穿的好像還是睡衣。」
她不置可否,只是輕輕地笑,「這樣才跟你相配啊,長不大的小男孩。」
「哈!你居然敢嘲笑我?」
「有什麼不敢的?我還打算笑你一輩子呢。」
「好啊,不教訓教訓你,你還以為我們上海男人都很好欺負呢。看招──」說著,他欺身上前。
她笑著側身躲著,以為他要打她,可他的大手卻捧起她臉龐,微微沁涼的嘴唇跟著印下溫熱的吻。
熱情,且纏綿的吻。
笑聲驀地消逸,取而代之的,是癡迷的輕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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