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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汪璞 -【小姐遇見狼】《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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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3:45
標題:
汪璞 -【小姐遇見狼】《全文完》
小姐遇見狼
作者:汪璞
男人太尊貴,高攀不起的她愛了卻只能逃;
女人太嬌羞,膽大妄為的他瘋了也非要愛。
在心愛的女人面前,男人就該活得像個無賴,
這是嚴暢野這麼一位性格傲慢霸道的大少爺的狂語。
別人眼中的他,端正挺拔的身姿,天生帶著反骨,
明明拋不開大男人的面子,可在艾若愚這小女人的面前,
全然就是一副忠狗相,哪個女人都看不上眼,就對她上心。
他這人狂妄慣了,別說性格冷淡了,還沒什麼耐心,
喜歡的就要得到,得不到就直接強奪,這是他一向的處事原則。
他看上了艾若愚,他就要她整顆心都在他身上,她這禍水他全包了,
想逃?那也要看她有沒有本事躲得開他的糾纏。
沒想到這女人還真逃了,一逃就是六年,還好老天有眼,
當她再次落入他手中時,他知道她欠他的,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
想跟他兩清?那代價就是拿她整個人來抵債!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4:00
第一章
三個月前,嚴洪野向蔣若愚提出解除婚約,那會離他們訂婚也不過三個月,可誰又能想到,三個月後的今天,竟是嚴洪野下葬的日子。
這是個剛入秋,天藍得無邊無際,風還溫暖的下午,一群穿著黑衣、戴著白花的人,站在一座新的墓碑前低著頭,無一不悲傷地靜聽著牧師的悼詞。
蔣若愚被排擠在最外面,不只是因為她曾被解除婚約,現在與嚴家可以說是毫無瓜葛的外人,還因為她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是地位低微的小護士,在大部分的嚴家人眼裡,她不過就是個被識破了野心的下人。
付出的真心真意,自己知道就夠了,蔣若愚低垂的眸子裡緊緊卷裹著淚水,三歲便失去雙親的她理當是堅強的,所以現在她也不願自己的痛苦去打擾了逝者的安?。
就讀醫學院的她並不信奉神,在別人雙手交握時,唯獨她將雙手牢牢地插在寬大的黑裙子口袋裡,沒人知道,她圓鈍的指甲都快戳破掌心。
她清楚記得他的樣子、語調、習慣……
兩年多前,她還是醫學院二年級的學生,剛滿二十歲,為了三年級的學費,不得不採取半工半讀的方式,後經教授引薦,由嚴家總管聘用,成為長期臥病在床的嚴家大少爺嚴洪野的專屬看護。
初次見面時,嚴洪野蒼白的臉上綴著溫煦的笑容,就像冬去春來時的那第一道陽光,化開了她被凍硬了的心田上的第一塊冰,她曾經以為那就是愛了。
時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她以為的愛其實是喜歡,是妹妹對哥哥的崇拜、依賴、喜歡。
也是在那天,嚴洪野的弟弟嚴暢野闖進了她的生命,來勢洶洶,像一把劍筆直插入她的胸口無法拔除,一旦拔除,血會四濺,命便無法保全,而這一認知卻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三個月前,嚴洪野解除了他們的婚約,她知道他會這樣做全都是為了她,她知道他愛她,並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她知道他們不會攜子之手,與子偕老了,所以她難過、她逃避,不敢正視這一結局,不敢正視內心的真意,不敢去面對嚴暢野。
這期間她不只一次地想過,如果那天嚴洪野沒有告訴她,她對他的愛只是一種錯覺,她愛的是他弟弟的話,該有多好。
嚴洪野給予她親人般的溫暖,她不想失去,與哥哥訂婚卻又愛上弟弟的背德,她無力承擔,何況還有嚴家威嚴的長輩在後面虎視眈眈。
現在想來,嚴洪野宣佈退出的那刻,那略帶苦澀的笑,也是對那脆弱生命的一種妥協。
無論何時,嚴洪野總是以她為第一地考慮著,如此,對那個人的愛,真的能夠繼續嗎?
嚴暢野那個男人,倔強如他,此刻也哭泣著,他就站在墓碑的正前方,顫抖的雙手緊緊抓著嚴洪野的照片,對愛上哥哥的女人這件事,坦蕩如他,是不會有所愧疚的,此刻他的心裡有著的只是逝去敬愛哥哥的痛。
他們的距離,最遠不過三公尺,可中間橫?著的卻是一直跨不過去的鴻溝,就是這會,也有那麼一兩個嚴家的親朋好友忍不住回過頭來,朝她投以鄙夷的冷眼。
葬禮結束後回到嚴家,又是按中式傳統,請弔唁者們吃豆腐飯,其實就是酒席,與喜宴的差別只在一盤燒豆腐,喪事吃豆腐就跟喜事吃糖一樣必須。
此時,來客已然豁朗的臉,像重錘一樣,砸向還在奮力舔舐傷口的至親者的心。
嚴暢野在樓下大廳的入口處,看著頭也不回地朝樓上走去的蔣若愚,她已經很久沒正眼看過他了,她是不是也已經把他給忘了?
現在的蔣若愚像個木偶,明明有雙大眼睛,也大大地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上卻映不出任何人的模樣,就像兩年多前嚴暢野初次見到的她,貼著一張生人勿近的標籤。
嚴暢野大概猜到哥哥解除婚約的原因,哥哥是不願她守寡。
蔣若愚一向比表面上看起來的還要逞強,一旦成了寡婦,很可能就會孤獨終老,另外,以哥哥的聰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思,哥哥是想要自己代替他照顧她吧。
傭人們住在西廂,樓梯陡而狹窄,她卻把每一步都走得那樣飛快,似乎下一刻就要飛出扶欄外一樣教他心驚肉跳,直到落在牆上的淺淺灰影消失,他都不能將狂躁的心情撫平。
她會忘了哥哥嗎?前一刻還討厭的事情,這一刻竟期待起來。
以她的執拗,不可能吧,即使沒有嫁給哥哥,即使哥哥丟下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但一旦被她認定了便無從更改,這就是她,但凡認定的事,都會一條道走到黑,反正她也習慣了黑暗,多一條也無所謂。
倚向門框,取出一根煙點上,緩緩吐著煙圈,嚴暢野試著從壓抑的情緒中脫離。
要說愛,在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愛了,反正他是不打算切斷這份感情的,不管她愛的是誰、心裡藏著什麼,能夠陪她到老的,從現在起就只能是他了。
既然她不喜歡拿主意,又頑固得可以,總想蹲在角落裡扮演蘑菇,那麼不如就由他替她作主,把她的後半生接收,讓她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嚴家世交方家的大小姐方徽瑤,這幾天一直陪在嚴母身邊,這時她走過來將手輕輕搭上嚴暢野的手臂,輕聲細語地說道:“暢野哥,過來吃點東西吧,不要讓伯母擔心了。”
她是嚴母認定的二兒媳人選,這次的喪禮讓她參與進來,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的意思是我媽很冷血嗎?這個時候她應該傷心都來不及。”將煙熄滅,嚴暢野轉過身去,順便將她的手甩開,他現在能夠用心去想的只有哥哥還有蔣若愚的事。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暢野哥。”方徽瑤一臉委屈又無奈地跟在他身後,以她十八歲的年紀,想要去討好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根本是件無從下手的事,更何況這個男人心裡根本沒她。
“別叫我哥,都把我叫老了。”他匆匆朝一桌全是男性客人的酒席走去,入坐並甩掉她。
嚴母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與嚴暢野想的正好相反,此時的她已經卸下傷痛,並將關心投注在僅存的小兒子身上,就像從前她將大部分的母愛都給了纏綿病榻的嚴洪野一樣,對大兒子已經盡心盡力的她,覺得現在是時候開始彌補小兒子了,她一定要將他培養成完美的嚴家繼承人。
所以她是絕不會將蔣若愚留下的,嚴洪野註定是沒有未來的人,所以當初她還能睜隻眼閉隻眼,但嚴暢野卻是整個家族的未來,何況她也不認為那個孤女對嚴暢野會有多真心。
在她看來,蔣若愚雖然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讀書刻苦勤奮、工作認真負責,人也算漂亮聰明,但這些都抵不過有錢人對窮人固有的偏見和懷疑。
方徽瑤過來挽住嚴母的手臂,撒嬌道:“伯母,我還是陪?好了,暢野哥……心情……不是很好。”
“不急,你們會有很多時間……”
夜深露重的淩晨,空空蕩蕩的後花園裡,坐在噴泉後頭的嚴暢野還抱著酒瓶在豪飲,眼睛看到的全都是重影,明亮的和灰暗的攪和在一起,教他頭昏腦脹,可是舉起的酒瓶卻沒絲毫猶豫,好像那就是一劑良藥。
三樓西面最後一扇窗戶被推了開來,蔣若愚倚在窗框旁,垂眸望著他的側影,臉色蒼白、神色黯然,一副懸崖勒馬似的表情。
明知兩人不可以再往前一步,為什麼自己的心裡還是這麼難受?悶得無法順暢呼吸、痛得氣血升騰,決心瞬息萬變,去還是不去,總有成百上千的理由。
再這樣醉下去,他的胃、脾、肝……受得了嗎?他難道不明白,這樣痛苦的他,並不是嚴洪野想要看到的嗎?
天上的嚴洪野想要看到的是什麼呢?從此以後,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可能的,那只是童話。”她歎息,眼睛卻止不住濕了,不行啊,該堅強些的。
不過就是錯過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公子哥,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將來一定會找到一個更適合的,然後一輩子平平淡淡地過去,蔣若愚咬著唇角,倔強地自欺欺人。
如果不這樣,又能怎樣?現在的她,哪裡還有勇氣和智謀?唯一一個如親人般相待的人離去了,她的意志前所未有地消沉起來。
她從脖子上取下嚴洪野送的寶石項?,水滴型的藍寶石項墜旁邊是橢圓型的微型相框,打開後,一面是白水晶磨制的小鏡子,另一面是嚴洪野的照片,他說那是他二十歲時拍的,那是他最好的年華,也是健康狀況還算好的時期,後來病重時他笑著說,要是那個時候他就遇到了她,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的。
可是,總有可是啊,她低頭?道:“那時候我也才十四歲啊……洪野哥,如果那時就遇到……你應該會直接把我當作妹妹寵愛,然後竭力撮合我跟暢野……你啊,只是不想我孤單那麼久而已,你真是個好男人,你為什麼這輩子註定只能是我的哥哥?”
樓下,喝多了的嚴暢野突然上身一傾,光潔的額頭直接就往地上栽去,整個人撲倒在地,好一會才見他慢慢捂住磕破皮的額頭,啞著嗓子咒駡道:“靠,痛!”
已經完全醉了的嚴暢野坐在地上,將剩下的小半瓶酒兜頭澆下,血跡被沖淡,衣服也濕了大半,而且隱隱帶著血色,放空的眼神、陰鬱的氣質讓他顯得更加不正常,好像下一秒就能跳進噴泉裡淹死自己似的。
看見此狀的蔣若愚這下沒有再猶豫,忙走出房間,下樓去了後花園,來到他的身邊。
她的靠近並沒有喚醒嚴暢野飄遠的神智,他依舊像尊雕像一樣地坐著,眼皮子都沒抬起一下,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用手抹上一把,似乎很享受被酒精包圍的感覺。
“你……不至於想不開吧?”蔣若愚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什麼也不敢做,甚至不敢去拉他的手臂。
“想不開?我?為什麼?”嚴暢野慢慢抬起頭來,眼神裡的呆滯漸漸退去,“?不是打算跟我絕交了嗎?還是這是在夢裡,?終於肯理我了?”
“你喝多了。”蔣若愚還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她只是來確定他不會出事,最多不過扶他回屋裡去休息,絕對不能越雷池一步!她在心裡不斷這樣告誡著自己。
要是被搬弄是非的人看見他們倆在一起,再傳到夫人耳朵裡,可就連遠遠看著的他資格都沒有了。
嚴暢野盯著她的臉,眼神焦灼得像是著了火,語氣一時沖起來,“喝多了怎樣?我家有錢,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吐多少就吐多少。”
“有錢人家的……”蔣若愚瞥了他一眼,不似之前那麼慌張,卻多了一點輕視,“少爺,很晚了,您裝潢豪華的臥室也同樣需要您的光顧。”再配上淡淡諷刺的口吻,仿佛瞬間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牆來。
她略略勾起的嘴角,讓嚴暢野感覺很不舒服,她為什麼要微笑?他?願她面無表情,也不要她對他假笑著,當他是不相干的人欺騙著。
嚴暢野手一揚,將酒瓶指向她,他慘兮兮地苦笑道:“不要這樣,總是把我驅逐出?的心房外面!”為什麼哥哥就可以走進她的心裡面,而他卻常常被拒之門外?
蔣若愚馬上低下頭去,皺起了眉頭,他總是有辦法用他的少爺脾氣激怒她,她也總是想要不去在意、在乎他,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他,始終保持距離,轉個身就可以把對方忘記。
可是她不能,就像此刻,一看到他傷心的樣子,她的心也跟著揪疼起來。
“你跟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嚴暢野一字不落地聽見了她這聲微弱的歎息,即刻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本想攬她入懷,卻左腳絆了右腳,撲掛在她的身上,她逃不掉,只好雙手握拳擋在胸前,臉也撇到一邊,離他噴吐酒氣的嘴巴遠一點。
“怎麼不是一個世界?我看得到?、摸得到?,甚至可以聞到?身上的味道,我們明明就在一起,?可以睜著眼睛說謊騙自己,卻騙不了我!”他手臂像鋼索似的綁住了她,雖然平時也不是十分紳士,但這樣任性妄為倒是第一回,因為醉了,所以行動全憑本能和直覺,現在就是想要將她占為己有。
“我先扶你上樓去吧。”不想在這裡跟他僵持下去,蔣若愚勉強扭轉身體,抓住他的手臂、扶住他的腰,然後拖著他一步步往前挪去。
“呵……好一個女力士,?如果去當兵的話,一定可以做軍官的,教官閣下……”酒精讓他心情愉快,哪怕她對他的態度還是老樣子,冷淡之餘還把他當成了麻煩。
“那嚴暢野,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嚴重違反紀律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掛在她身上的重量好像有好幾百斤一樣,才走了幾步,額頭上的汗就出來了,“喝酒耍酒瘋、藐視長官,現在給我好好走路!”
嚴暢野低頭看看她氣得紅彤彤的臉,又看了看臺階上面敞開的門,等他再次把目光挪回她臉上的時候,蔣若愚已經氣不起來了,因為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醉鬼狀態,像個陽光少年一樣笑著,一臉正能量。
平時的他也有溫柔的時候,但更多時候還是給了她大男子主義還有大少爺脾氣的印象,高貴、優雅、華麗的表面之下,藏著輕狂傲慢以及對成規的漠視。
嚴暢野繼續耍無賴,根本不使力,蔣若愚也不再抗議,就那麼步履維艱地扶著他往臺階上走。
“女生嘛,就該顯得柔弱些,才能教男人有保護的欲望,?啊,一點都不可愛。”這種時候她只要討饒一聲,他就會自己走啊,甚至還可以抱著她走呢。
“是嗎?”蔣若愚雖說用了問句,但口氣卻很敷衍,她不知道對於一個從小失去親人依傍的女生來講,除了堅強以外還該具備什麼性格,什麼性格能夠使她活得更無憂無慮一些?
“欸,蔣若愚,?可不可以試著依賴我一下?”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一切維持原來的樣子就好了。”有些習慣是不能養成的,尤其是依賴。
“我不是大善人,我甚至不是好人。”
“你也沒傷害過誰,算不上是壞人。”
“不,我傷害了哥哥還有?……我會的,我一定會,因為我愛?。”一抹摻雜著掙扎的苦笑浮現在嚴暢野的嘴角,“我做不到放棄?,我的堅持也許就是?此生最大的傷害,?……會恨我嗎?”他知道,終有一天他會強行進入她的生活,一點點蠶食她的意志還有心,不管她想不想,他都想佔有她,徹徹底底的。
“不會。”沒理由去恨一個愛自己的人,不是嗎?
“那就好……那就好……”
他滑下的唇瓣擦著她的耳朵和臉頰,她雖不推拒,卻像是在忍受,她繼續往前走,好像只要一到目的地就能扔下這個包袱。
嚴暢野心裡很不舒服,頭痛欲裂、心痛如絞,卻也沉默地和她一起走。
等到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嚴暢野這時候才把惱怒和欲望爆發出來,轉過蔣若愚瘦削的雙肩,將她緊緊抱住,霸道卻不失溫柔,討厭她的故作堅強卻也深愛她的這份執拗。
就一下……一下就好了,蔣若愚將右半邊臉貼在他心臟的位置,傾聽著他狂亂的心跳,邊默默勸服自己享受這份短暫的快樂。
僅管嚴暢野滿身都是酒氣,可他身上傳來的溫暖還是讓她心動不已,蔣若愚突然想到,要是他們再晚幾年遇到也許會更好,因為到那個時候,她一定會更成熟也會更優秀、更自信,那樣,也許就能好好回應他的感情了。
她現在才二十二歲,能夠擁有什麼呢?沒有身家背景,沒有可以引以為傲的專長,沒有高人一等的收入……現在的她根本沒有爭取幸福的資本,只是憑藉他愛她,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擁有他了嗎?
私奔嗎?嚴母剛剛失去長子,小兒子又和小護士私奔……她不能成為那樣的罪人,不能踩著嚴家的碎瓦礫向上構築自己的愛巢,那樣不僅嚴暢野遲早會唾棄她,恐怕就連死去的嚴洪野也不會原諒她。
所以現在就擁抱這麼一會吧,記住這份溫暖、這份愛,如果是真愛,不妨懷抱好的期許,也許在將來的某天,他們會等到彼此。
樓下客廳裡的老擺?發出沉悶冗長的兩聲,表示著這夜真的很深了。
在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之前,在自己在嚴母心中的形象變得更糟糕以前,蔣若愚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可是嚴暢野哪裡會肯,喝醉的他,對於她的逃離是容忍不了的,他想愛誰、他想要誰,誰就沒有拒絕的餘地,所以她越想掙脫,他的手臂收得越緊,骨子裡的叛逆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放到最大,那套貴族教養,早跟著理智一起被遺棄到不知名的角落了。
“嚴暢野,我……我真的不想跟你吵架,所以快放開我……唔……”後面的話被他盡數吞噬,他忘我貪婪地掠奪著她口中的馥鬱芬芳。
蔣若愚用力捶打他也是無濟於事,他在此刻已然成為一心占有心上人的野獸。
對抗中,占主導地位的嚴暢野帶著她一點一點地向床挪去,今夜,她已是他的盤中餐。
膝蓋突然撞到床尾,她人也就跟著倒了下去,本能促使她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哪怕前一刻她還想要擺脫他。
他不客氣地跟她“有難同當”壓在她的身上,健碩的雙臂向她的細肩圍攏,而非撐起自己還她自由。
欲望燎紅了嚴暢野的雙眸,蔣若愚看到映射在他瞳仁上自己慌張的倒影,不能!不行!在心裡喊了千萬遍,卻依舊手足無措,雙腿屈伸著一點一點往上蹭,上方的他猶如神明一般,以一種溫和而親切的姿態,縱容著她的這點反抗,她只能眼看著他高大的身軀將燈光遮去。
他燙熱的手指撫觸她微涼的唇瓣,她的顫抖教他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不同的是,她因為害怕而他因為興奮。
“蔣若愚,我已經喜歡?好久了,不,我已經愛上?好久了。”嚴暢野每一次停頓都忍不住笑上一笑,他現在完全相信擁有了她就等於擁有了一切。
“不……”蔣若愚無姑且無助地搖著頭,對著滿心歡喜的他,她緊張到說不出其他話來,也才知道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尤其是感情,此時此刻,她顯然沒有那力挽狂瀾的能力,可是她也不想隨其擺佈啊!
他的臉一點點地湊近,當她再次深呼吸,深深吸入他身上濃郁醉人的酒味,以及淡淡清香的體味,便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蔣若愚認命地閉上雙眼,像個睡美人一樣,等待著他來將她吻醒。
嚴暢野燙熱的嘴唇溫暖的不僅僅是她涼薄的唇瓣,還有她那顆頑固不化的冰心,她當然也想被自己愛的人擁抱,只是總少了那麼一點點勇氣,所以他來強取豪奪,她會心甘情願。
靈舌撬開貝齒,彼此的味道迅速交織出一份格外馨香的甘甜。
喝酒的是他,醉的也是他,可是蔣若愚卻覺得自己可能比他還要不清醒了。
衣衫摩挲,熾熱的情感,誰也抵擋不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4:13
第二章
春光乍泄,蔣若愚羞怯地蜷縮著身體,在嚴暢野的懷中顯得弱小而可愛,好像只要一點力氣就能教她粉身碎骨似的。
他輕柔地吻遍她的臉,然後順著她白皙的頸子往下,最終將唇瓣貼在了她細嫩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氣,惹得她癢癢。
她亂踢的腿旋即被他的一隻大手牢牢抓住,虎口扣著腳踝,就像枚鐲子,貼合的肌膚起了摩擦,再次升高了兩人相偎的溫度。
一切掙扎都是徒勞,她知道自己逃不開這張巨大情網,壓抑與隱忍一點一點地剝離,愛由內而外地熾烈燃燒。
“啊……”蔣若愚伸出的手柔弱纖細,微微發著抖,她知道這無休止的纏綿是多麼短暫。
嚴暢野不會明白,現在也不能夠明白,酒精激發的愛欲早已將理智包圍殲滅。
他只需傾盡全力地親吻、擁抱彼此,這些自然還遠遠不夠,他想要佔有的遠比想的更多得多。
除去厭煩已久的衣物,俯身向她,投入她的懷抱,四肢死死交纏,身與心緊緊契合,他埋頭實踐對她最深切的渴望,是醒是夢都不再重要。
初次承受入侵的身體,蔣若愚將眉頭皺緊,雙腿卻又不禁將嚴暢野勁瘦的腰牢牢攀附,彼此的心就像是穿越了暖洋,終於相擁相融,合二為一。
青澀的嬌軀將他的神智再次洗劫,喑啞的咆哮聲擦過她的耳垂和臉頰,最終落入她因羞怯而緊閉的小嘴,唇瓣相互吞噬、舌頭相互交纏,隨心所欲地佔有彼此。
他沉緩地推動埋入她體內的兇器,只有這方柔韌才能承受這份剛勁,嵌合得嚴絲合縫,舒爽的感覺炸開在每一寸肌膚上。
“若愚……?好緊,好棒……”佔有的同時,他不忘一遍遍耳語著宣誓,“沒有人……能夠替代?在我心裡那唯一的位置,這輩子……我只想要?……”
“嗯……啊……”嬌軀受他的聳動而像海浪一般起伏著,?管強烈的快感都快教她以為自己著了魔、發了瘋,胸口也不由得跟著他半是喘息、半是酒氣的話語,一下更勝一下地收緊起來。
蔣若愚恍惚的理智跳出來說著,好好珍惜吧,也許機會僅此一次。
想到這裡,蔣若愚一瞬間發了狠似地,拽扯著他的頭?,嚴暢野昂首,深深吻住了她那兩瓣不知何時嘟起的香唇,並將燙熱的掌心撫向她胸前的兩朵嬌花,推來搡去,像是要揉搓出水一樣。
蔣若愚不禁弓起身子,覺得自己像是被他在體內撒下了酵母,人整個膨脹起來,變得柔韌異常又充盈著生氣,便越發迫不及待地想要被他採摘。
感受到她的變化,嚴暢野樂得釋放自己對她的更多欲望,屈起單膝並抓起她的一條美腿扛在肩上,爾後緩緩放下因剛才一連串動作而略微抬起的窄臀,以使欲離開花穴的兇器深深插回窒礙的暖鞘中。
“水澤玫瑰……好漂亮……”他一邊以手侍弄花穴外側沾著落紅的兩片柔嫩花瓣,一邊以情欲滿滿的笑臉,向她述說著只有極致親密的兩人才會懂得的甜言蜜語,“還會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若愚,?下面的小嘴好饞哦……以後也只准吃我,知道嗎?”
他動得越來越大力,她的身子被他頂得都彈離了床單,她一頭短而蓬?的秀?舞出落花一般的風姿,看得他又禁不住獸性大發,頻頻將她愛得太過兇猛。
“啊啊……慢點……受不了……”討饒聲仿佛是用丹田送出來,餘音拉得好長,傳說中那人魚蠱惑人心的歌聲也不過如此,馬上便馴服了嚴暢野那頭狂躁的野獸。
他匍匐在她胸前,化作似水柔情一股腦湧向她,溫柔地吞噬她,舔舐她的鎖骨,吞吐她的椒乳,品味她的體香……
當初潮將落紅沖向他,他抱起她抽搐癱軟的嬌軀,同時也伸手掬起了一抹甜液塞入口中,不假思索地堵住她那被他親得紅腫不堪的雙唇,這份味道要她一起共用才足夠美妙。
不管肢體上多勞累,心裡卻執念深沉,依舊不想放開彼此,接下來的每分每秒也一如世界末日來臨般,抵死纏綿。
清晨的冰涼將蔣若愚扯出夢外,她的細頸還枕著嚴暢野的長臂,轉過的臉龐尚且感覺得到他溫暖而均勻的呼吸。
這一抹溫存,是她唯一可以保留的東西,是嗎?她強迫自己回過頭去,慢慢將昨夜和他一同抹去,重新闔上的眼皮發出細微的抖動,不舍又怎樣?無法在心裡?出,那就讓大腦用理智告訴自己千百遍。
蔣若愚輕輕掀起被子離開,去浴室收拾好儀容、整理好衣著,行動上迅速而從容,全然沒有想像中的狼狽以及焦慮。
行屍走肉,這就是她此時此刻的樣子吧?望著鏡中的自己,她不無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最難看的笑容。
她心裡其實是留著一點點希望的,現在的他們還太年輕,也許再等待幾年,就能以更為堅強的臂彎攬獲彼此。
蔣若愚一直走到門邊,才轉過身去看向床上安睡的嚴暢野,他側面的線條要比正面對視時柔和許多,那張不愛笑的臉,因為眉梢眼角及嘴邊放?的弧度,而散發出魅惑般惹人愛憐的吸引力,像是在不斷召喚著她前去依附,她必須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壓抑這份有岩漿一般濃烈、熾熱的感情。
蔣若愚撩過一縷碎?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自嘲著,自己一張嬰兒肥的圓臉蛋,只是眼眶和眼睛相配得宜,展現出一種乾淨清秀而富於生氣的靈動之美,但無論怎樣,搭上二十二這份年紀,都使自己顯得有些單薄幼稚,興許還有些天真無知。
而正是在這樣一段自己對自己都毫無把握的時間裡,命運卻早早地將他推向了自己,這個對的人、這份對的感情、這一生的幸福,對只有瘦削肩膀、纖細十指的她而言,無疑是沉重的,不是嗎?
嚴家的男人在長相方面都不差,端正的五官、挺拔的身姿、沉穩的神情,就算是天生有些反骨的嚴暢野,在外人看來也是大難臨頭時可信可靠的不二人選,那分領袖氣質與生俱來,施展起來又渾然天成,就像不可直視卻必然需要的那輪炎炎烈日。
床上的他挪動了一下,害她如逃脫後再次被鎖定的獵物一樣,緊張地屏住了呼吸,耳邊似乎響起魔咒,乖乖站著,那樣還能饒?一命。
然而嚴暢野並沒有醒來,要是他這時也像往常一樣保持警惕的話,那麼往後相當漫長的一段日子裡,他所承受以及經歷的痛苦或許就會少上很多很多了,但是命運卻執意跟他開這樣一個玩笑,仿佛是在懲罰他,為何這麼早地闖入並攪亂了這位可憐孤女簡單而平凡的人生。
後背抵在門框上的蔣若愚,先是略?了口氣,緊接著一種參雜著些許失落的複雜表情,逐步凝固在那張秀麗憔悴的臉上。
終於還是鼓起勇氣開門走了出去,走道上亮著兩三盞淡淡乳黃色的燈,一離開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多少力量,小腿打顫、心跳劇烈,嘴唇乾燥得就像兩片瑟瑟發抖的枯葉。
“未來該怎麼辦?接下來該怎麼做呢?首先應該……”這時候滿腦子都是這樣的疑問,腳下分明又少了幾分力氣。
“?!”就在她低頭蓄力時,一個低而嚴厲的聲音由遠及近,“為什麼會在這裡?”對方乾脆俐落的腳步聲也隨之停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如此鎮定,連蔣若愚自己都感到奇怪,緩慢地對上嚴母毫不留情地射來咄咄逼人的目光,發聲的過程依舊沒有想像中的艱難,“夫人,可能我沒有那個資格,可是我還是愛上了您的二兒子。”
她很肯定自己在嚴母眼裡看到了些什麼,憤怒、厭惡、鄙夷……但這又能改變什麼?愛上嚴暢野,同樣也讓她自己感到很無力啊,可是藉此就能夠不愛了嗎?就能夠否定彼此真實的感情了嗎?這鎮定其實是她對這無力抗拒的命運的認輸。
“隨您處置吧。”蔣若愚很快補了一句,眼神被疲憊消磨得有些空洞。
嚴母瞟了眼嚴暢野臥室的門,迅速而冷酷地問道:“他醉得厲害嗎?”
蔣若愚皺眉,羞憤教她的臉紅了起來,嗓子也啞了不少,“是的,他醉得厲害,我……”
嚴母?了口氣,馬上打斷道:“忘了吧,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兩個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現在馬上回?自己的房間去收拾行李,然後永遠離開嚴家,再也不要和我們有所交集了,聽懂了嗎?”
寒意瞬間走遍全身,而她卻無力違抗,不需要指責或者辱駡,嚴母就已經讓她輸得連跪地求饒的餘地都沒有了。
“懂了,我會走的。”至少她現在知道自己第一步該做些什麼,那就是離開嚴家。
“那就動作快點,還有,洪野給?的寶石項??也必須留下,等值的錢我也會讓會計師打到?的工資卡上的。”嚴母站在那裡像尊石像,沒有心、沒有情、沒有憐憫。
蔣若愚知道自己若是拒絕,只會招來更嚴酷的對待,既然愛了嚴暢野,那嚴洪野的項?也確實沒資格留下了,至於錢也可以轉送給孤兒院,那麼……和這個家就真的一點瓜葛都沒有了。
只剩下回憶,她還有回憶,想到這裡,她心裡的苦澀似乎少了點。
“再見,夫人。”蔣若愚最後還是恪守禮儀地對嚴母鞠了個躬,“多謝您這些年來的照顧。”
不管怎樣,這兩年多的時間裡,嚴家給了她很好的生活,讓她完成了醫大四年的課程,更得到了她不配得到的嚴洪野還有嚴暢野的愛,這些都是需要她感恩。
“好自為之。”她越是這樣老實,嚴母就越是討厭她,覺得她城府深。
蔣若愚站穩身子,轉身快步離開,瘦削剛強的背影在嚴母看來就像一把刀,深深留在她的記憶裡,時不時地閃著寒光。
為了捍衛家族以及兒子的利益,嚴母很快甩開不該屬於自己的恐慌,她下定決心要做的就是唯一對的,嚴家需要的不是一個孤女,而是一個千金閨秀來做少夫人。
等晨光越來越暖,直到將嚴暢野熱醒過來,昨晚的美夢便轟然崩落,躺在他身邊的竟然是方徽瑤,撲上他的胸膛的竟然是方徽瑤……他頭痛欲裂、眼澀難睜,無論怎麼回想,昨晚的細節都像是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厚霧。
而那個他愛的女人,嚴母告訴他,蔣若愚帶著嚴家的傳家寶連夜離開了。
那天,他站在他們三人,哥哥、他還有她曾經都很喜歡待的紫藤架下,望著院門發了一下午的呆,既憤怒又傷心,奢望著哪怕她回來了,他也要冷落她十天甚至更久。
可她到底還是沒有給他那樣的機會,從此,她消失了一樣,和他無所交集。
“六年了,這裡才是你的戰場啊!”沉香桌案後頭,長相清俊的男子,坐沒坐相地取笑著正在書架前面埋頭整理檔的好友嚴暢野,“我說,全美今年最炙手可熱的精算師兼職業經理人,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回臺灣去娶老婆?”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夕陽下美麗的芝加哥城,黃銅與青銅交織在一起的色澤,溫柔裹挾著冷峻,冷酷得到了稍許喘息。
六年了,他來美國六年了,擺脫了青稚、成就了自己事業上的野心,他早已不是當年離開臺灣時那個氣急敗壞的男人了。
“你坐得不是很舒服嗎,我的位子?”嚴暢野將最後一個檔案夾推進標示著“14年全球並購預案”的行列中,轉身看向那個霸佔了自己坐位的傢伙八木宇。
八木宇停下轉動椅子的扭臀運動,不怎麼爽地答道:“從大學到職場,你一直是我旗鼓相當的對手,我想要的可不是你讓賢,而是我將你打敗。”
“那你可以來臺灣,反正你中文不錯。”嚴暢野不以為然,淡定得足以令所有將他當作對手的人吐血,那種眼神語氣就像在說,我要戰勝的只有自己。
“哦。”八木宇做出誇張受不了的表情道:“我可不想去亞洲,想當年我回日本看望我祖父,只是和個小姑娘親了親嘴,人家就要我娶她啦!亞洲不適合我這麼風流倜儻的人。”
“今時不同往日。”那種女孩如今可能只有阿拉伯世界才有吧。
“我的口味已經被粗獷豪放的芝加哥妞兒養得很重啦!”
“既然你已在這裡選好墓地,那麼誰也勉強不了你了。”
“喔,暢野,這方面你可沒資格說我。”誰不知道他嚴暢野是個瘋子似的癡心漢,要說墓地,他嚴暢野早舉起雙手將雙腳都跨了進去。
“所以我這次回去就是找死。”嚴暢野說得像是玩笑,可嘴角扯出的剛硬線條卻昭示著恨意。
八木宇反而笑了,明知故問道:“你那個未婚妻起碼還算漂亮,有什麼不好的?別太折磨人家了。”
他走到桌邊坐在桌角,漫不經心地說:“是她們折磨我,一個個一步步地把我往絕望逼去,也許你很快就能再見到我,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夠留住我,但我對那個人的信心卻是最少的。”
“那你現在還恨她嗎?”八木宇正經起來,風流如他,雖不識真心,但能夠讓嚴暢野如此出色的男人選擇的道路他也很好奇,長久以來嚴暢野總是贏他半步,是不是就是因為嚴暢野始終有著一顆隨時準備為了一個人豁出全部的真心呢?
“六年足夠我冷靜,她當時那麼做又有什麼錯呢?她愛我哥哥,在我哥哥死後,下決心離我這個心懷不軌的小叔子遠遠的,有錯嗎?讓我們做出公正的評判吧,她沒錯,錯的是我,我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女人,所以我作繭自縛了這麼多年。”
“她不是帶走了你家的傳家寶嗎?”八木宇將頭偏向一邊露出“你這個被情所困的傻瓜”的表情,“我還是更同意你媽的看法,我覺得她就是一個心機深沉的窮女孩,要知道這樣的女孩在芝加哥可不少。”
“你不瞭解她,她不是那種人,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查黑市,並沒有那條項?的交易資訊,那條項?是我哥送她的,是她唯一的留念。”嚴暢野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失戀的憤怒和偏見擊潰的青年了,經過六年的沉澱洗滌,他自信他的眼、他的心都很清明。
“當然也還有別種可能,但是……”八木宇突然笑著看向他,“我相信你,老兄,人生短暫,不顧一切地愛一回才痛快!”看他的表情依舊苦悶,便又接著問道:“你這次回去,想必是征信社幫你找到人了吧,然後是跟你媽攤牌嗎?”
“沒。”嚴暢野聳了聳肩,臉色不好不壞,反正他也已經習慣失望了,“仍然沒有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躲去了哪裡,還是我媽有意在隱瞞些什麼,我想先不管這些,你看我都這把年紀了,總不能被沒有愛的口頭婚約束縛住吧。”
“所以說你是去解除婚約的囉?要我說,你那個未婚妻還挺正點的。”
“各花入各眼。”
“呿!”
過了一會,助手進來將證件及行李一併交到了嚴暢野手中,然後八木宇主動充當司機送他去了機場。
從空中俯瞰下去,大而破爛的機場越變越小,嚴暢野收回目光,向過去告別,他這次回去是下了某種決心的,過去並不愉快,哪怕未來也不愉快,但起碼也要向著愉快的方向前進。
濃郁的綠色由公路兩側一直鋪展到視線盡頭,不但如此,車一直開、一直開,蔥綠且低矮的山頭也是一座連著一座,這是城市所沒有的景色,嚴暢野索性將頂篷撤下,任清新而狂勁的風湧向自己,身上的火氣一下子降下去好多。
他不願惱怒,他想保持冷靜,只有這樣才能使自己獲勝。
嚴暢野瞥了眼車載電腦上的時間顯示,算了算自己回國的日子,勞而無功的二十九天,?管作好了心理準備,但事情的毫無進展還是免不了讓他有些煩躁。
和媽以及家族的抗爭並沒有取得勝利,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節奏,一點一點地瓦解著他的鬥志,換做以前,就是殺了他也不能想像,那個一輩子逞強好勝的女人會有這麼無理取鬧的一面,而其中所隱藏的資訊,他就算再不願理會也不得不理會,那就是爸媽老了,他們將希望都放在他這唯一一個兒子的身上。
加上蔣若愚那邊的消息依舊為零,所以他就像陷入了漩渦的船,只能眼看著動力即將耗盡。
嚴母在醫院重症監護室演著苦肉計,與嚴暢野一番討價還價後,迫使他不得不答應與方徽瑤訂婚的事情,而現在,嚴暢野正是在去出席自己訂婚宴的路上。
他竭力想找個僻靜點的地方以便隨時悔婚,良心上雖然有點過意不去,但他必須尊重內心,若是真領了結婚證書,那謊言和怨恨就將充滿兩人的一生了,而這樣的結果絕對不是正常人想要的。
方家是這場鬧劇的另一主謀,所以當場表明自己的態度挫挫對方的銳氣,讓他們受點教訓也是他們應得的,嚴暢野現在就是這麼想的,一直被否定、一直得不到安慰的心揣滿了火藥,他真的急需一個卸載口。
唯一覺得歉意的就是方徽瑤,那個真的喜歡他到無法自拔,又將第一次給了醉鬼時的他的女人,這點確實讓嚴暢野感到不怎麼自在,如果他的薄情一定要給予一個人,那他現在唯一敢肯定的就是,那個人一定絕對不會是蔣若愚。
方家根據嚴暢野的要求,在中部的親戚所經營的農場裡舉辦這場訂婚宴,並且盡可能的低調,而他們嚴家這邊幾乎沒去什麼重量級人物,除了他自己以外就只有幾個表哥表妹,而嚴母因為這次將病危的戲碼做太足,所以嚴父得在臺北陪著。
想到這裡,嚴暢野就覺得有點可笑了,這幫長輩年紀越大,心智倒越是純真,還真當他相信了。
他很慶倖自己沒有跟別人一樣搭飛機,這一路的景色足夠撫平心頭的焦躁,讓他待會不要做得太過火了。
繼續向南賓士,離GPS上的座標越來越近,漸漸可以看到教堂、谷地、住家,再繞上兩個彎,掛著“南田野苑”牌子的農場便到了。
門口有接待的人指引了停車的位置,他便又往裡面開了十分?左右,停車場離宅子有了十分?的路,路上十分清幽,花園的設計完全尊崇英式,帶路的員工也不是很聒噪,除去這是一場鬧劇這一點的話,這一切對他而言還是滿愜意的。
幾株木蘭開得正好,香味很悅人,嚴暢野忍不住抬頭望去,因為那曾是蔣若愚的最愛,六年過去了,她最愛的可曾改變呢?
遠處的樹下走過一個人,那熟悉的身影讓他突然心悸不已,可還沒等他細看,強烈的陽光就已掩護著那人消失在一片紅色的花樹林裡。
“剛才那邊那人,你認識嗎?”嚴暢野皺著眉頭問道,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那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而且她應該先看到了他,但是她轉身走開的動作卻又是那樣不疾不徐,根本不像認識他的樣子。
“哪邊?”帶路的員工一臉困惑,他們這農場大得很,員工也多,那邊也沒有人啊。
嚴暢野瞬間就失去了興趣,只當自己眼花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4:25
第三章
一襲銀粉旗袍在身的方徽瑤,看著嚴暢野筆直地走向自己,嚴暢野在她的女伴開口趕人前先請求道:“可以讓我們單獨說幾句話嗎?事關終身大事,各位請通融一下吧。”
方徽瑤保持微笑,點頭示意她們離開,她差不多猜到他會說些什麼,但這樣的話他對她說過也不只十次了吧,所以他這次也不能改變什麼,只要她堅持,只要方家、嚴家的長輩堅持,她就一定會成為嚴太太。
“我想等會由?來提出取消這次的訂婚,應該會更恰當些。”嚴暢野開門見山道,他不想浪費時間,拉鋸戰打了這麼久,是時候讓大家都歇歇了。
“可我並不想,哪怕你不愛我,我依然想嫁給你,婚姻並不一定需要愛情,我愛你就已經足夠了。”六年來方徽瑤的身形拔高不少,身材凹凸有致,五官輪廓清晰、面容精緻,配上一頭波浪卷?後,跟電影裡的公主相差無幾。
要不是嚴暢野早已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蔣若愚的話,由方徽瑤來做他的老婆,其實也沒教他吃虧。
“我對待不愛的人的方式可是很冷酷的。”溫柔浪漫是種奢侈品,就是蔣若愚也沒享受到多少,他的感情很實在又霸道,他說的一定會做到,這大概就是他愛人的方式。
都這麼多年了,方徽瑤還是沒能在他臉上找出些許對她態度上的變化,一方面說明他們倆走到一起的過程必然十分艱辛,另一方面又說明他的感情一旦認定很難改變,所以她願意往好處去想,一旦她破除障礙得到他的心,那麼便是一生一世了。
出身名門又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方徽瑤自然是有野心和心機的,她也不一定非要幹壞事,她只是想要贏得一個男人。
她凝視著他的臉,忽然掩嘴笑了笑,笑聲清脆而爽朗,就像剛才那些話他只是開玩笑,就像他在向她調情,而她原諒了他的魯莽。
風輕輕吹起,香薰瓶裡插著的藤條,散出陣陣海洋天空的香甜味道,嚴暢野突然有些恍惚,田園老宅、花香麗人,明明是幅再美不過的景象,然而他身心卻都很疲憊。
也許他該放下過去,好好享受現在,可是他想經營的未來卻又是另一派景象,如果他執著于過去和未來,那現在必然是痛苦疲憊而困難重重。
他不是超人,他也想歇一歇,但是他不能,“我決定的事不會改變。”
“命運瞬息萬變,我喜歡等待,驚喜也許就在下一秒出現。”她也決不妥協。
“?非要我當?讓?難堪嗎?”嚴暢野側身站著,柔軟蓬?的頭?上鋪著窗外撒入的稀薄陽光,九頭身的完美比例,從頭到腳都像個不卑不亢的威武騎士,?管這個騎士身負重傷。
“愛一個人是不需要自尊的。”只要對手是他,她就永遠是輸家,敗方哪有自尊可言,方徽瑤不禁輕笑,其中多了點苦澀,“你不必內疚,真的,一切都是你情我願。”
嚴暢野也不再糾結,沒有誰對誰錯,只不過恰巧愛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既然無怨無悔,那也就只能這樣了。
在?人的催促下,兩人穩步走向屋外,儀式場所設在屋後不遠處的湖邊草地,紅、白玫瑰花架修飾著道路,螢光色的氣球系滿兩棵大樹,還有湖岸的桃林也是豔豔一片,風把花瓣卷向各處,等他們加入人群,司儀便換下樂隊站上了舞臺。
一篇如童話故事般的開場白之後,是雙方親友上臺致辭,傍晚時分,風和日暖、鳥語花香,台下人聽得昏昏欲睡。
嚴暢野早已將目光轉去遠處,看看波光粼粼的湖水,看看妖冶的桃花,看看那些跑來看熱鬧的員工和遊客,而他的腳不知何時動了起來,避過人群迎著落日走去,直到面前的人一臉錯愕地抬手抵在他的胸口,要不然他就要將她撞倒在地似的。
“小艾,?認識他嗎?”方南國疑惑地問道,要是他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應該就是他那位尖刻勢利的遠房堂叔的乘龍快婿吧。
身邊的女子跟他一樣困惑,輕輕地搖了搖頭,同時收回了自己的手,那人的心跳明顯快得像要爆開了似的。
“小艾?”嚴暢野刹那清醒過來,腦子運轉的速度一點一點追上心跳的速度,漸漸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向那張圓圓的小臉射去,“?叫小艾?”
“是……”那眼神像要吃了她一樣可怕,又像是質問她一樣咄咄逼人,她皺眉抿唇冷靜了一下頭腦,補充道:“艾若愚……六年前改了姓,隨媽媽姓的。”
這是出事之前就改的,由蔣若愚改為艾若愚,好像是在逃避什麼,又好像是在祈求什麼,具體緣由她自己也不清楚,難道這個人知道?
“為什麼?”她在掩飾什麼,她又為什麼掩飾得這麼好?她看向他的樣子根本沒有一點異樣,既不害怕也不驚慌,真的就像完全不認識他一樣,她為什麼要演戲,又為什麼演得這麼好?難道是為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嗎?嚴暢野發覺自己的嗓音粗啞得像只被割破了喉嚨的巨獸,這一刻,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著了火,火焰正炙烤著他的全身。
而艾若愚只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好奇怪,為什麼要追問,難道他們曾經認識嗎?
“因為……大概……想要走向新的人生吧?”一時之間,艾若愚也只能想到這樣敷衍了,看來這個人也不知道原因啊,明明給她一種既熟悉又害怕的感覺。
“新的人生?”這也許是嚴暢野有生以來第一次顯得這麼激動,才使得吐字的時候都有點咬牙切齒了。
她的新人生就是完全與他無關,更甚者,她根本不願當他存在過,這個女人的心果真如母親所說的那麼醜陋不堪嗎?他當真瞎了眼?
“嚴先生是吧?舞臺那邊現在很喧鬧哦,好像在找新郎啊。”方南國很快察覺對方情緒有些不對,想必和艾若愚的過去有些牽扯,他不想艾若愚受傷,既然對方已經有了婚約,那麼只要按照現有軌跡運轉下去就好了,不必非要糾結過去而毀了現有的前程。
“不是新郎!”只是訂婚而已,嚴暢野看也不看方南國,盯著艾若愚回道。
艾若愚皺了皺眉,不太明白這個有點怒氣衝衝的男人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不可否認,看著他,她的胸口有點發緊,就像沖泡一杯黑咖啡,苦味正一圈一圈擴散。
“媽咪媽咪……”一個小女孩突然跑來拉住了艾若愚的手臂,然後拖著她往餐桌那邊走去,“我想吃水果塔上的樹莓,可是我構不到,媽咪幫我。”
嚴暢野愣在原地,在方南國與他擦身而過緊緊追隨那母女而去的時候,他全身就像被幾十枚導彈轟炸過一樣,仿佛一低頭就能看到破碎的肢體,又像把自己丟了,不能動彈。
直到表弟過來將他拉上舞臺,司儀說了什麼他聽不清,甚至方徽瑤握住他的手在他耳下低語也聽不清,最終,他像在夢中一樣,身不由己地完成了訂婚儀式。
方徽瑤不知發生了什麼才能讓嚴暢野如此魂不守舍,但這無疑是個機會,她可不想放過。
台下掌聲祝賀聲此起彼伏,腦中的轟鳴聲漸漸被驅散,魂魄附體,嚴暢野方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也意識到蔣若愚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
他剛想放開方徽瑤緊握的手,視線卻再次捕捉到艾若愚的身影,她那種修女式的平和溫柔是那麼熟悉又陌生,她確實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蔣若愚,她更像他哥哥所認識的那個蔣若愚,這樣的她,他不承認,他必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得一清二楚。
方徽瑤自然跟著注意到了,那一頭剪得很短的碎?,將那張娃娃臉襯得越加純淨可人,而那對漆黑柳葉眉下同樣漆黑的眼珠也一如從前那般冷澈,她的名字一時間如?在喉。
方徽瑤心正慌的時候,手上突然一緊,是嚴暢野在用力握住她的手,不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的,她既害怕又欣喜,蔣若愚的出現動搖了嚴暢野的心,但最終會靠向誰那邊,只有爭了才知道!
如果說此刻嚴暢野心中似火燒,那方徽瑤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簇名為希望的火焰。
只有艾若愚一直置身事外,她痛快地忘了過去,悠閒地活在當下,對未來更是漫不經心,她知道她的心缺了一塊,可也拿它沒辦法。
方南國時而將目光投向舞臺,漸漸由嚴暢野那陰沉蒼白的臉色,以及那灼熱銳利的目光中?清思路,看來這場訂婚宴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
方南國很快就印證了他這一猜想,只見嚴暢野一下臺就丟下方徽瑤,直奔他們這邊而來,那架勢不再氣勢洶洶,但仍有些像上司蒞臨指導下屬。
“我有話跟?說,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嗎?”
艾若愚看看他,也不知為什麼,他的話就是不容拒絕似的教她不得不點頭。
“那南國哥麻煩幫我顧一下小萌。”她剛向方南國交代完,人就被嚴暢野拉走了,他那只手像鐵鉗一樣箍住了她的手,同樣教她不容拒絕。
剛剛那句話嚴暢野沒有忽略,那男人不是她丈夫,那孩子的爸爸是誰?
他有些懊悔沒有仔細看那孩子的臉,那孩子極有可能是他哥哥的,除了哥哥還會是誰,如果另有其人他又該如何,總之那孩子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管是誰的,他都嫉妒憤怒火大。
但是現在一定要冷靜,如果這個孩子真是哥哥的,那麼她就是他的大嫂,他必須代替哥哥好好照顧她們,因為他曾承諾過。
“先生,你能走慢點嗎?”田園生活造就了艾若愚的慢性子,看他邁著長腿走得飛快,而她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樣被拖著,真是惱人,“喂,你聾了嗎?還是我有欠你錢?如果是六、七、八年前我忘了還,那我現在可以算利息還你的。”
“?欠我的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嚴暢野悶聲悶氣地回道,要還可以,拿她整個人來抵就行了。
他這麼一說,艾若愚倒真有些心虛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又捏了捏鼻根,想努力挖出一點記憶來,可是腦中的那一片區域依舊是一片空白。
被他這樣拽著還真像是去赴刑場,“哎……”艾若愚不自覺地歎氣,早知今日就該再低調點,幹嘛非要來湊熱鬧啊,看吧,仇人尋上門啦!
嚴暢野的背影猶如小山一樣擋在她的面前,艾若愚畏畏縮縮地將手指戳向他的肩胛,“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有事好商量嘛,千萬不要衝動,看你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寬限幾天不行嗎?”她心下已經認定自己真的欠了他錢,所以?管有些不滿也不好發作,再說,她幹嘛要火大啊?她明明沒有理由生氣啊。
這個人態度是不太友善、不太尊重人,但是畢竟自己欠了他錢嘛,可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自見到他的那刻起,她心裡就有些隱隱不是滋味。
“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梳理下?跟我的腦筋,以免打結中風。”她對他的忍受度明顯有所提高,要是換了以前,她早甩手走人,並丟下一句“傲慢狂”了。
他是在講笑話嗎?艾若愚翻著白眼,覺得自己正在顛覆自己的好好小姐的形象。
這個傢伙是不是冒牌的嚴家少爺啊?確定不是黑社會來冒名頂替的嗎?她心下存疑,越看他越不順眼,好想提腳踹他小腿肚一兩下。
“跟我走就是了,?不是最會裝乖順嗎?”只有在他面前總是一副小母老虎的姿態,不過他就是喜歡她這副樣子,因為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會計較、會發脾氣,而不是什麼都好、什麼都不在乎,像個總是微笑卻沒有心的機器人一樣。
“什麼啊……”艾若愚真的不喜歡這個人,好像很瞭解她似的,但凡那些自以為瞭解別人的人,就總喜歡往別人心裡鑽,這樣的人最討厭了,自以為是!
“我又不是吃人的狼,?怕什麼?”
“我才沒怕!”
“剛才那語氣就是在害怕啊。”
“你心理醫生啊?”
“幹嘛提高嗓門,?跟剛才那個男人說話也這個調調嗎?”嚴暢野一針見血地戳穿她道:“在我面前不用裝淑女,?可不是什麼淑女。”
“你到底是誰啊?”艾若愚試圖收回被俘的手,怎奈力氣沒他大照樣被拖著走,“有話就快講啊!幹嘛這麼強橫啊?”
“到了。”嚴暢野突然用力將她甩向前面,害她差點跌個狗啃泥,待她轉過身來面對他,又聽他質問道:“蔣,不,艾若愚,那孩子是?跟誰的?”
這裡已是牧草養護區,視野開闊也沒其他人,正好方便他們大聲地你來我往。
難道不是欠錢?艾若愚心裡咯登一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一連瞟了他好幾眼,跟指認罪犯一樣,“跟你有什麼關係?”仔細看得話,他跟小萌確實長得有相似之處呢,這麼一想,不由就心驚膽顫起來。
“?還裝不認識我,?腦袋被門夾了嗎?”嚴暢野沒好氣地走過去,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抬高她的下巴,“六年了,?還想躲我多久?”
“我……”艾若愚不禁仰後身子跟他保持距離,臉色發白地支吾道:“六年前我出了事故,我從半山腰滾下來,頭部受傷,醫生說,我得的是選擇性失憶症,所以請你好好說,我真的不記得六年前的事了,二十歲到二十二歲近三年時間的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
“真的假的?”嚴暢野蹙眉盯著她,看她驚慌得跟頭小鹿似的,怒氣倒是消了不少,“還有沒有哪裡受傷?有落下殘疾嗎?”
“沒有啦……”他的臉越湊越近,都快貼上她的鼻子了,還有他帶著清香的氣息,嗅著嗅著會上癮一般教她害怕,人家長得好看,自己也不能隨便發花癡啊,“欸,離遠點啦!”
“看著我的臉跟我說,?這樣很沒禮貌。”嚴暢野故意再次拉近距離,手繞到她的腦後包住後腦杓不給她避視的機會。
嚴暢野低頭看著她,除了頭?短了點,她跟六年前如出一轍,青澀倔強、喜歡跟他唱反調,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還保持著一貫的冷傲,但是內心早已在見到她、觸到她的那一刻溫暖如春,她的一切,他再也不想失去。
“你的臉有什麼好看的,你這人好怪……”艾若愚不得不看向他,也許是他長得太好看了,才會教她心跳加速,也許是他的臉曾經對於她太過熟悉,才會教她根本不忍心推開他吧?
“?結婚了嗎?還是有男朋友?”嚴暢野放柔語氣誘哄道。
“沒……幹嘛要回答你?”他的眼神好魅惑,但眼底清明精銳的光彩也讓她及時清醒並警覺起來,“你到底是我的誰?”
艾若愚話才吼完,兩片櫻唇就被他霸道而不失溫柔地奪取了。
“唔……”艾若愚怎麼反抗也沒用,他的背結實得就像沙袋,還是那種有彈性的,打他只有自己手疼的分,可是他的吻技又是超一流,將她的小舌繞得團團轉,漸漸的,嘴裡全是他的那股清香味,就像要把她的心奪去了一樣狂野而浪漫,這更教她手足無措了。
在她的記憶中,別說這樣的吻了,就是親臉頰都沒有過,雖說她已經是一個五歲小女孩的媽咪了,可是這方面的經驗因為失憶其實還是零呢。
艾若愚為自己輕易屈服在他的吻中而沒有反抗到底感到臉紅,心下罵自己花癡,可嘴上到底還是戀著他的柔情。
“從今以後?就正式被我接收了,艾若愚。”嚴暢野摟著站不穩的她,嘴唇蹭著她的耳垂繼續討便宜道。
“啊……”她暈了,雙手不禁緊緊攀住他的頸子,紅透的臉蛋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的味道溫度都讓她眷戀,害臊之餘對全身發軟的自己也是無能為力。
“若愚,跟我去美國好嗎?我會好好照顧?……還有?的孩子,是……我哥哥的嗎?”他摟著她,將她擁緊在胸前,她以前屬於他哥哥,那麼從今往後就必須是屬於他的,否則他一定會發瘋,過了這麼些年,他深知自己愛她有多深。
吻,美國,小孩,哥哥,小叔子……艾若愚腦袋裡突然闖進好多陌生的東西,就像釘子一樣一下下敲打著腦殼,很痛,而且越來越痛。
心臟突然一陣緊縮,她慌裡慌張地將他推開,向後倒退幾步,然後捧著腦袋,瘋了一般抗拒,“不……不要……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不明白……”
嚴暢野立即上前,不顧她的拳打腳踢,緊緊抱住她,她發著抖,一副痛苦的模樣,教他心痛不已,“沒事的、沒事的,若愚,我是嚴暢野,忘記了沒關係,不明白沒關係,我在?身邊,永遠都會在,?躲不開的,也不用躲,我愛?,我們重新開始,不去美國了,就留在這裡,我們在這裡,在?熟悉的地方慢慢地重新開始,好嗎?”
“我是艾若愚,不是蔣若愚,我不願做蔣若愚……嗚嗚……”她任由他抱著愛撫著,窩在他懷裡不時地打冷顫,在孤兒院的記憶深深刺痛著她,她害怕那種孤立無援,以及那片空白裡掩藏著的不知名的巨獸,她生怕過去的記憶會跳出來狠狠咬自己一口,剝奪她現在平和?靜的生活。
蔣若愚代表黑暗的過去,而艾若愚則是光明的現在,她不是勇者,所以她更願意面朝陽光,歲月靜好。
“好的,?就做艾若愚,?就是艾若愚,不管怎樣,?永遠都是我的若愚……”嚴暢野一邊安撫一邊摟著她席地而坐,讓她趴在自己懷裡,完完全全為自己擁抱著。
艾若愚像這會這樣情緒崩潰的情景,只出現在來到這裡的最初那段時間裡,那時也是她妊娠反應最厲害的時候,事後又往往被她歸結為產前抑鬱症而不了了之。
這到底是怎麼了,漸漸安靜下來的艾若愚,用力揪著嚴暢野的衣襟,愁腸百結地琢磨起來,明明應該還只算得上是個陌生人,卻又是吻又是眼淚的教人心煩意亂,她可從沒有這樣信任以及依靠過誰。
這個男人,這個今天跑來農場和另一個女人舉行訂婚儀式的男人,嚴氏企業的准接班人,據說在美國華爾街都是響??的人物,嚴暢野,他說他叫嚴暢野,為什麼,為什麼心裡面完全不肯承認他是那麼優秀出類拔萃,為什麼心裡面認定他和自己一樣普通,為什麼可以這麼毫無顧忌地依偎在他懷裡,並且還感覺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要不要睡一會,以前?累了,都要枕著我大腿打瞌睡的。”摸著她圓圓小小的腦袋,?絲又柔又細、蓬?而順滑,心情變得悠閒自在輕?,這就是她的魔力,其他人都不能讓他如此狂躁又如此平和。
“嗯……”她本想拒絕,但是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突然覺得好累,就像這幾年一直沒有休息過一樣,而此刻緊繃的神經終於找到了?懈喘息的機會。
前段時間的雨水使得牧草長得很豐茂,風一帶過就會湧起一浪浪的綠波,而身後是一大片的果林,隱隱傳來花果的甜香味,他不覺莞爾,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很忙,心很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於現狀,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懂得大自然的美好。
“不管?是蔣若愚還是艾若愚,既然讓我等到了?,就沒有人能夠再次把?從我身邊搶走。”她睡著的模樣也一如六年前一樣可愛,像小兔子一樣蜷縮著,一隻冰雕的小兔子,孤獨而冰冷,所以他會用他的餘生來陪伴她、溫暖她,不需要她堅強,不需要她乖順,不需要她從容大方,她應該刁鑽任性頑皮撒嬌……活得像個女王,成為只屬於他的女王陛下。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4:52
第四章
蔣若愚撩過一縷碎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自嘲著,自己一張嬰兒肥的圓臉蛋,只是眼眶和眼睛相配得宜,展現出一種乾淨清秀而富於生氣的靈動之美,但無論怎樣,搭上二十二這份年紀,都使自己顯得有些單薄幼稚,興許還有些天真無知。
而正是在這樣一段自己對自己都毫無把握的時間裡,命運卻早早地將他推向了自己,這個對的人、這份對的感情、這一生的幸福,對只有瘦削肩膀、纖細十指的她而言,無疑是沉重的,不是嗎?
嚴家的男人在長相方面都不差,端正的五官、挺拔的身姿、沉穩的神情,就算是天生有些反骨的嚴暢野,在外人看來也是大難臨頭時可信可靠的不二人選,那分領袖氣質與生俱來,施展起來又渾然天成,就像不可直視卻必然需要的那輪炎炎烈日。
床上的他挪動了一下,害她如逃脫後再次被鎖定的獵物一樣,緊張地屏住了呼吸,耳邊似乎響起魔咒,乖乖站著,那樣還能饒你一命。
然而嚴暢野並沒有醒來,要是他這時也像往常一樣保持警惕的話,那麼往後相當漫長的一段日子裡,他所承受以及經歷的痛苦或許就會少上很多很多了,但是命運卻執意跟他開這樣一個玩笑,仿佛是在懲罰他,為何這麼早地闖入並攪亂了這位可憐孤女簡單而平凡的人生。
後背抵在門框上的蔣若愚,先是略松了口氣,緊接著一種參雜著些許失落的複雜表情,逐步凝固在那張秀麗憔悴的臉上。
終於還是鼓起勇氣開門走了出去,走道上亮著兩三盞淡淡乳黃色的燈,一離開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多少力量,小腿打顫、心跳劇烈,嘴唇乾燥得就像兩片瑟瑟發抖的枯葉。
“未來該怎麼辦?接下來該怎麼做呢?首先應該……”這時候滿腦子都是這樣的疑問,腳下分明又少了幾分力氣。
“你!”就在她低頭蓄力時,一個低而嚴厲的聲音由遠及近,“為什麼會在這裡?”對方乾脆俐落的腳步聲也隨之停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如此鎮定,連蔣若愚自己都感到奇怪,緩慢地對上嚴母毫不留情地射來咄咄逼人的目光,發聲的過程依舊沒有想像中的艱難,“夫人,可能我沒有那個資格,可是我還是愛上了您的二兒子。”
她很肯定自己在嚴母眼裡看到了些什麼,憤怒、厭惡、鄙夷……但這又能改變什麼?愛上嚴暢野,同樣也讓她自己感到很無力啊,可是借此就能夠不愛了嗎?就能夠否定彼此真實的感情了嗎?這鎮定其實是她對這無力抗拒的命運的認輸。
“隨您處置吧。”蔣若愚很快補了一句,眼神被疲憊消磨得有些空洞。
嚴母瞟了眼嚴暢野臥室的門,迅速而冷酷地問道:“他醉得厲害嗎?”
蔣若愚皺眉,羞憤教她的臉紅了起來,嗓子也啞了不少,“是的,他醉得厲害,我……”
嚴母松了口氣,馬上打斷道:“忘了吧,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兩個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你現在馬上回你自己的房間去收拾行李,然後永遠離開嚴家,再也不要和我們有所交集了,聽懂了嗎?”
寒意瞬間走遍全身,而她卻無力違抗,不需要指責或者辱駡,嚴母就已經讓她輸得連跪地求饒的餘地都沒有了。
“懂了,我會走的。”至少她現在知道自己第一步該做些什麼,那就是離開嚴家。
“那就動作快點,還有,洪野給你的寶石項鍊你也必須留下,等值的錢我也會讓會計師打到你的工資卡上的。”嚴母站在那裡像尊石像,沒有心、沒有情、沒有憐憫。
蔣若愚知道自己若是拒絕,只會招來更嚴酷的對待,既然愛了嚴暢野,那嚴洪野的項鍊也確實沒資格留下了,至於錢也可以轉送給孤兒院,那麼……和這個家就真的一點瓜葛都沒有了。
只剩下回憶,她還有回憶,想到這裡,她心裡的苦澀似乎少了點。
“再見,夫人。”蔣若愚最後還是恪守禮儀地對嚴母鞠了個躬,“多謝您這些年來的照顧。”
不管怎樣,這兩年多的時間裡,嚴家給了她很好的生活,讓她完成了醫大四年的課程,更得到了她不配得到的嚴洪野還有嚴暢野的愛,這些都是需要她感恩。
“好自為之。”她越是這樣老實,嚴母就越是討厭她,覺得她城府深。
蔣若愚站穩身子,轉身快步離開,瘦削剛強的背影在嚴母看來就像一把刀,深深留在她的記憶裡,時不時地閃著寒光。
為了扞衛家族以及兒子的利益,嚴母很快甩開不該屬於自己的恐慌,她下定決心要做的就是唯一對的,嚴家需要的不是一個孤女,而是一個千金閨秀來做少夫人。
等晨光越來越暖,直到將嚴暢野熱醒過來,昨晚的美夢便轟然崩落,躺在他身邊的竟然是方徽瑤,撲上他的胸膛的竟然是方徽瑤……他頭痛欲裂、眼澀難睜,無論怎麼回想,昨晚的細節都像是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厚霧。
而那個他愛的女人,嚴母告訴他,蔣若愚帶著嚴家的傳家寶連夜離開了。
那天,他站在他們三人,哥哥、他還有她曾經都很喜歡待的紫藤架下,望著院門發了一下午的呆,既憤怒又傷心,奢望著哪怕她回來了,他也要冷落她十天甚至更久。
可她到底還是沒有給他那樣的機會,從此,她消失了一樣,和他無所交集。
“六年了,這裡才是你的戰場啊!”沉香桌案後頭,長相清俊的男子,坐沒坐相地取笑著正在書架前面埋頭整理檔的好友嚴暢野,“我說,全美今年最炙手可熱的精算師兼職業經理人,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回臺灣去娶老婆?”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夕陽下美麗的芝加哥城,黃銅與青銅交織在一起的色澤,溫柔裹挾著冷峻,冷酷得到了稍許喘息。
六年了,他來美國六年了,擺脫了青稚、成就了自己事業上的野心,他早已不是當年離開臺灣時那個氣急敗壞的男人了。
“你坐得不是很舒服嗎,我的位子?”嚴暢野將最後一個檔案夾推進標示著“14年全球並購預案”的行列中,轉身看向那個霸佔了自己坐位的傢伙八木宇。
八木宇停下轉動椅子的扭臀運動,不怎麼爽地答道:“從大學到職場,你一直是我旗鼓相當的對手,我想要的可不是你讓賢,而是我將你打敗。”
“那你可以來臺灣,反正你中文不錯。”嚴暢野不以為然,淡定得足以令所有將他當作對手的人吐血,那種眼神語氣就像在說,我要戰勝的只有自己。
“哦。”八木宇做出誇張受不了的表情道:“我可不想去亞洲,想當年我回日本看望我祖父,只是和個小姑娘親了親嘴,人家就要我娶她啦!亞洲不適合我這麼風流倜儻的人。”
“今時不同往日。”那種女孩如今可能只有阿拉伯世界才有吧。
“我的口味已經被粗獷豪放的芝加哥妞兒養得很重啦!”
“既然你已在這裡選好墓地,那麼誰也勉強不了你了。”
“喔,暢野,這方面你可沒資格說我。”誰不知道他嚴暢野是個瘋子似的癡心漢,要說墓地,他嚴暢野早舉起雙手將雙腳都跨了進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4:59
第五章
“所以我這次回去就是找死。”嚴暢野說得像是玩笑,可嘴角扯出的剛硬線條卻昭示著恨意。
八木宇反而笑了,明知故問道:“你那個未婚妻起碼還算漂亮,有什麼不好的?別太折磨人家了。”
他走到桌邊坐在桌角,漫不經心地說:“是她們折磨我,一個個一步步地把我往絕望逼去,也許你很快就能再見到我,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夠留住我,但我對那個人的信心卻是最少的。”
“那你現在還恨她嗎?”八木宇正經起來,風流如他,雖不識真心,但能夠讓嚴暢野如此出色的男人選擇的道路他也很好奇,長久以來嚴暢野總是贏他半步,是不是就是因為嚴暢野始終有著一顆隨時準備為了一個人豁出全部的真心呢?
“六年足夠我冷靜,她當時那麼做又有什麼錯呢?她愛我哥哥,在我哥哥死後,下決心離我這個心懷不軌的小叔子遠遠的,有錯嗎?讓我們做出公正的評判吧,她沒錯,錯的是我,我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女人,所以我作繭自縛了這麼多年。”
“她不是帶走了你家的傳家寶嗎?”八木宇將頭偏向一邊露出“你這個被情所困的傻瓜”的表情,“我還是更同意你媽的看法,我覺得她就是一個心機深沉的窮女孩,要知道這樣的女孩在芝加哥可不少。”
“你不瞭解她,她不是那種人,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查黑市,並沒有那條項鍊的交易資訊,那條項鍊是我哥送她的,是她唯一的留念。”嚴暢野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失戀的憤怒和偏見擊潰的青年了,經過六年的沉澱洗滌,他自信他的眼、他的心都很清明。
“當然也還有別種可能,但是……”八木宇突然笑著看向他,“我相信你,老兄,人生短暫,不顧一切地愛一回才痛快!”看他的表情依舊苦悶,便又接著問道:“你這次回去,想必是征信社幫你找到人了吧,然後是跟你媽攤牌嗎?”
“沒。”嚴暢野聳了聳肩,臉色不好不壞,反正他也已經習慣失望了,“仍然沒有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躲去了哪裡,還是我媽有意在隱瞞些什麼,我想先不管這些,你看我都這把年紀了,總不能被沒有愛的口頭婚約束縛住吧。”
“所以說你是去解除婚約的羅?要我說,你那個未婚妻還挺正點的。”
“各花入各眼。”
“呿!”
過了一會,助手進來將證件及行李一併交到了嚴暢野手中,然後八木宇主動充當司機送他去了機場。
從空中俯瞰下去,大而破爛的機場越變越小,嚴暢野收回目光,向過去告別,他這次回去是下了某種決心的,過去並不愉快,哪怕未來也不愉快,但起碼也要向著愉快的方向前進。
濃郁的綠色由公路兩側一直鋪展到視線盡頭,不但如此,車一直開、一直開,蔥綠且低矮的山頭也是一座連著一座,這是城市所沒有的景色,嚴暢野索性將頂篷撤下,任清新而狂勁的風湧向自己,身上的火氣一下子降下去好多。
他不願惱怒,他想保持冷靜,只有這樣才能使自己獲勝。
嚴暢野瞥了眼車載電腦上的時間顯示,算了算自己回國的日子,勞而無功的二十九天,儘管作好了心理準備,但事情的毫無進展還是免不了讓他有些煩躁。
和媽以及家族的抗爭並沒有取得勝利,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節奏,一點一點地瓦解著他的鬥志,換做以前,就是殺了他也不能想像,那個一輩子逞強好勝的女人會有這麼無理取鬧的一面,而其中所隱藏的資訊,他就算再不願理會也不得不理會,那就是爸媽老了,他們將希望都放在他這唯一一個兒子的身上。
加上蔣若愚那邊的消息依舊為零,所以他就像陷入了漩渦的船,只能眼看著動力即將耗盡。
嚴母在醫院重症監護室演著苦肉計,與嚴暢野一番討價還價後,迫使他不得不答應與方徽瑤訂婚的事情,而現在,嚴暢野正是在去出席自己訂婚宴的路上。
他竭力想找個僻靜點的地方以便隨時悔婚,良心上雖然有點過意不去,但他必須尊重內心,若是真領了結婚證書,那謊言和怨恨就將充滿兩人的一生了,而這樣的結果絕對不是正常人想要的。
方家是這場鬧劇的另一主謀,所以當場表明自己的態度挫挫對方的銳氣,讓他們受點教訓也是他們應得的,嚴暢野現在就是這麼想的,一直被否定、一直得不到安慰的心揣滿了火藥,他真的急需一個卸載口。
唯一覺得歉意的就是方徽瑤,那個真的喜歡他到無法自拔,又將第一次給了醉鬼時的他的女人,這點確實讓嚴暢野感到不怎麼自在,如果他的薄情一定要給予一個人,那他現在唯一敢肯定的就是,那個人一定絕對不會是蔣若愚。
方家根據嚴暢野的要求,在中部的親戚所經營的農場裡舉辦這場訂婚宴,並且盡可能的低調,而他們嚴家這邊幾乎沒去什麼重量級人物,除了他自己以外就只有幾個表哥表妹,而嚴母因為這次將病危的戲碼做太足,所以嚴父得在臺北陪著。
想到這裡,嚴暢野就覺得有點可笑了,這幫長輩年紀越大,心智倒越是純真,還真當他相信了。
他很慶倖自己沒有跟別人一樣搭飛機,這一路的景色足夠撫平心頭的焦躁,讓他待會不要做得太過火了。
繼續向南賓士,離GPS上的座標越來越近,漸漸可以看到教堂、谷地、住家,再繞上兩個彎,掛著“南田野苑”牌子的農場便到了。
門口有接待的人指引了停車的位置,他便又往裡面開了十分鐘左右,停車場離宅子有了十分鐘的路,路上十分清幽,花園的設計完全尊崇英式,帶路的員工也不是很聒噪,除去這是一場鬧劇這一點的話,這一切對他而言還是滿愜意的。
幾株木蘭開得正好,香味很悅人,嚴暢野忍不住抬頭望去,因為那曾是蔣若愚的最愛,六年過去了,她最愛的可曾改變呢?
遠處的樹下走過一個人,那熟悉的身影讓他突然心悸不已,可還沒等他細看,強烈的陽光就已掩護著那人消失在一片紅色的花樹林裡。
“剛才那邊那人,你認識嗎?”嚴暢野皺著眉頭問道,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那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而且她應該先看到了他,但是她轉身走開的動作卻又是那樣不疾不徐,根本不像認識他的樣子。
“哪邊?”帶路的員工一臉困惑,他們這農場大得很,員工也多,那邊也沒有人啊。
嚴暢野瞬間就失去了興趣,只當自己眼花了。
一襲銀粉旗袍在身的方徽瑤,看著嚴暢野筆直地走向自己,嚴暢野在她的女伴開口趕人前先請求道:“可以讓我們單獨說幾句話嗎?事關終身大事,各位請通融一下吧。”
方徽瑤保持微笑,點頭示意她們離開,她差不多猜到他會說些什麼,但這樣的話他對她說過也不只十次了吧,所以他這次也不能改變什麼,只要她堅持,只要方家、嚴家的長輩堅持,她就一定會成為嚴太太。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5:08
第六章
“我想等會由你來提出取消這次的訂婚,應該會更恰當些。”嚴暢野開門見山道,他不想浪費時間,拉鋸戰打了這麼久,是時候讓大家都歇歇了。
“可我並不想,哪怕你不愛我,我依然想嫁給你,婚姻並不一定需要愛情,我愛你就已經足夠了。”六年來方徽瑤的身形拔高不少,身材凹凸有致,五官輪廓清晰、面容精緻,配上一頭波浪卷髮後,跟電影裡的公主相差無幾。
要不是嚴暢野早已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蔣若愚的話,由方徽瑤來做他的老婆,其實也沒教他吃虧。
“我對待不愛的人的方式可是很冷酷的。”溫柔浪漫是種奢侈品,就是蔣若愚也沒享受到多少,他的感情很實在又霸道,他說的一定會做到,這大概就是他愛人的方式。
都這麼多年了,方徽瑤還是沒能在他臉上找出些許對她態度上的變化,一方面說明他們倆走到一起的過程必然十分艱辛,另一方面又說明他的感情一旦認定很難改變,所以她願意往好處去想,一旦她破除障礙得到他的心,那麼便是一生一世了。
出身名門又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方徽瑤自然是有野心和心機的,她也不一定非要幹壞事,她只是想要贏得一個男人。
她凝視著他的臉,忽然掩嘴笑了笑,笑聲清脆而爽朗,就像剛才那些話他只是開玩笑,就像他在向她調情,而她原諒了他的魯莽。
風輕輕吹起,香薰瓶裡插著的藤條,散出陣陣海洋天空的香甜味道,嚴暢野突然有些恍惚,田園老宅、花香麗人,明明是幅再美不過的景象,然而他身心卻都很疲憊。
也許他該放下過去,好好享受現在,可是他想經營的未來卻又是另一派景象,如果他執著于過去和未來,那現在必然是痛苦疲憊而困難重重。
他不是超人,他也想歇一歇,但是他不能,“我決定的事不會改變。”
“命運瞬息萬變,我喜歡等待,驚喜也許就在下一秒出現。”她也決不妥協。
“你非要我當眾讓你難堪嗎?”嚴暢野側身站著,柔軟蓬鬆的頭髮上鋪著窗外撒入的稀薄陽光,九頭身的完美比例,從頭到腳都像個不卑不亢的威武騎士,儘管這個騎士身負重傷。
“愛一個人是不需要自尊的。”只要對手是他,她就永遠是輸家,敗方哪有自尊可言,方徽瑤不禁輕笑,其中多了點苦澀,“你不必內疚,真的,一切都是你情我願。”
嚴暢野也不再糾結,沒有誰對誰錯,只不過恰巧愛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既然無怨無悔,那也就只能這樣了。
在眾人的催促下,兩人穩步走向屋外,儀式場所設在屋後不遠處的湖邊草地,紅、白玫瑰花架修飾著道路,螢光色的氣球系滿兩棵大樹,還有湖岸的桃林也是豔豔一片,風把花瓣卷向各處,等他們加入人群,司儀便換下樂隊站上了舞臺。
一篇如童話故事般的開場白之後,是雙方親友上臺致辭,傍晚時分,風和日暖、鳥語花香,台下人聽得昏昏欲睡。
嚴暢野早已將目光轉去遠處,看看波光粼粼的湖水,看看妖冶的桃花,看看那些跑來看熱鬧的員工和遊客,而他的腳不知何時動了起來,避過人群迎著落日走去,直到面前的人一臉錯愕地抬手抵在他的胸口,要不然他就要將她撞倒在地似的。
“小艾,你認識他嗎?”方南國疑惑地問道,要是他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應該就是他那位尖刻勢利的遠房堂叔的乘龍快婿吧。
身邊的女子跟他一樣困惑,輕輕地搖了搖頭,同時收回了自己的手,那人的心跳明顯快得像要爆開了似的。
“小艾?”嚴暢野刹那清醒過來,腦子運轉的速度一點一點追上心跳的速度,漸漸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向那張圓圓的小臉射去,“你叫小艾?”
“是……”那眼神像要吃了她一樣可怕,又像是質問她一樣咄咄逼人,她皺眉抿唇冷靜了一下頭腦,補充道:“艾若愚……六年前改了姓,隨媽媽姓的。”
這是出事之前就改的,由蔣若愚改為艾若愚,好像是在逃避什麼,又好像是在祈求什麼,具體緣由她自己也不清楚,難道這個人知道?
“為什麼?”她在掩飾什麼,她又為什麼掩飾得這麼好?她看向他的樣子根本沒有一點異樣,既不害怕也不驚慌,真的就像完全不認識他一樣,她為什麼要演戲,又為什麼演得這麼好?難道是為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嗎?嚴暢野發覺自己的嗓音粗啞得像只被割破了喉嚨的巨獸,這一刻,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著了火,火焰正炙烤著他的全身。
而艾若愚只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好奇怪,為什麼要追問,難道他們曾經認識嗎?
“因為……大概……想要走向新的人生吧?”一時之間,艾若愚也只能想到這樣敷衍了,看來這個人也不知道原因啊,明明給她一種既熟悉又害怕的感覺。
“新的人生?”這也許是嚴暢野有生以來第一次顯得這麼激動,才使得吐字的時候都有點咬牙切齒了。
她的新人生就是完全與他無關,更甚者,她根本不願當他存在過,這個女人的心果真如母親所說的那麼醜陋不堪嗎?他當真瞎了眼?
“嚴先生是吧?舞臺那邊現在很喧鬧哦,好像在找新郎啊。”方南國很快察覺對方情緒有些不對,想必和艾若愚的過去有些牽扯,他不想艾若愚受傷,既然對方已經有了婚約,那麼只要按照現有軌跡運轉下去就好了,不必非要糾結過去而毀了現有的前程。
“不是新郎!”只是訂婚而已,嚴暢野看也不看方南國,盯著艾若愚回道。
艾若愚皺了皺眉,不太明白這個有點怒氣衝衝的男人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不可否認,看著他,她的胸口有點發緊,就像沖泡一杯黑咖啡,苦味正一圈一圈擴散。
“媽咪媽咪……”一個小女孩突然跑來拉住了艾若愚的手臂,然後拖著她往餐桌那邊走去,“我想吃水果塔上的樹莓,可是我構不到,媽咪幫我。”
嚴暢野愣在原地,在方南國與他擦身而過緊緊追隨那母女而去的時候,他全身就像被幾十枚導彈轟炸過一樣,仿佛一低頭就能看到破碎的肢體,又像把自己丟了,不能動彈。
直到表弟過來將他拉上舞臺,司儀說了什麼他聽不清,甚至方徽瑤握住他的手在他耳下低語也聽不清,最終,他像在夢中一樣,身不由己地完成了訂婚儀式。
方徽瑤不知發生了什麼才能讓嚴暢野如此魂不守舍,但這無疑是個機會,她可不想放過。
台下掌聲祝賀聲此起彼伏,腦中的轟鳴聲漸漸被驅散,魂魄附體,嚴暢野方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也意識到蔣若愚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
他剛想放開方徽瑤緊握的手,視線卻再次捕捉到艾若愚的身影,她那種修女式的平和溫柔是那麼熟悉又陌生,她確實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蔣若愚,她更像他哥哥所認識的那個蔣若愚,這樣的她,他不承認,他必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得一清二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5:18
第七章
方徽瑤自然跟著注意到了,那一頭剪得很短的碎發,將那張娃娃臉襯得越加純淨可人,而那對漆黑柳葉眉下同樣漆黑的眼珠也一如從前那般冷澈,她的名字一時間如鯁在喉。
方徽瑤心正慌的時候,手上突然一緊,是嚴暢野在用力握住她的手,不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的,她既害怕又欣喜,蔣若愚的出現動搖了嚴暢野的心,但最終會靠向誰那邊,只有爭了才知道!
如果說此刻嚴暢野心中似火燒,那方徽瑤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簇名為希望的火焰。
只有艾若愚一直置身事外,她痛快地忘了過去,悠閒地活在當下,對未來更是漫不經心,她知道她的心缺了一塊,可也拿它沒辦法。
方南國時而將目光投向舞臺,漸漸由嚴暢野那陰沉蒼白的臉色,以及那灼熱銳利的目光中厘清思路,看來這場訂婚宴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
方南國很快就印證了他這一猜想,只見嚴暢野一下臺就丟下方徽瑤,直奔他們這邊而來,那架勢不再氣勢洶洶,但仍有些像上司蒞臨指導下屬。
“我有話跟你說,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嗎?”
艾若愚看看他,也不知為什麼,他的話就是不容拒絕似的教她不得不點頭。
“那南國哥麻煩幫我顧一下小萌。”她剛向方南國交代完,人就被嚴暢野拉走了,他那只手像鐵鉗一樣箍住了她的手,同樣教她不容拒絕。
剛剛那句話嚴暢野沒有忽略,那男人不是她丈夫,那孩子的爸爸是誰?
他有些懊悔沒有仔細看那孩子的臉,那孩子極有可能是他哥哥的,除了哥哥還會是誰,如果另有其人他又該如何,總之那孩子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管是誰的,他都嫉妒憤怒火大。
但是現在一定要冷靜,如果這個孩子真是哥哥的,那麼她就是他的大嫂,他必須代替哥哥好好照顧她們,因為他曾承諾過。
“先生,你能走慢點嗎?”田園生活造就了艾若愚的慢性子,看他邁著長腿走得飛快,而她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樣被拖著,真是惱人,“喂,你聾了嗎?還是我有欠你錢?如果是六、七、八年前我忘了還,那我現在可以算利息還你的。”
“你欠我的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嚴暢野悶聲悶氣地回道,要還可以,拿她整個人來抵就行了。
他這麼一說,艾若愚倒真有些心虛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又捏了捏鼻根,想努力挖出一點記憶來,可是腦中的那一片區域依舊是一片空白。
被他這樣拽著還真像是去赴刑場,“哎……”艾若愚不自覺地歎氣,早知今日就該再低調點,幹嘛非要來湊熱鬧啊,看吧,仇人尋上門啦!
嚴暢野的背影猶如小山一樣擋在她的面前,艾若愚畏畏縮縮地將手指戳向他的肩胛,“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有事好商量嘛,千萬不要衝動,看你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寬限幾天不行嗎?”她心下已經認定自己真的欠了他錢,所以儘管有些不滿也不好發作,再說,她幹嘛要火大啊?她明明沒有理由生氣啊。
這個人態度是不太友善、不太尊重人,但是畢竟自己欠了他錢嘛,可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自見到他的那刻起,她心裡就有些隱隱不是滋味。
“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梳理下你跟我的腦筋,以免打結中風。”她對他的忍受度明顯有所提高,要是換了以前,她早甩手走人,並丟下一句“傲慢狂”了。
他是在講笑話嗎?艾若愚翻著白眼,覺得自己正在顛覆自己的好好小姐的形象。
這個傢伙是不是冒牌的嚴家少爺啊?確定不是黑社會來冒名頂替的嗎?她心下存疑,越看他越不順眼,好想提腳踹他小腿肚一兩下。
“跟我走就是了,你不是最會裝乖順嗎?”只有在他面前總是一副小母老虎的姿態,不過他就是喜歡她這副樣子,因為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會計較、會發脾氣,而不是什麼都好、什麼都不在乎,像個總是微笑卻沒有心的機器人一樣。
“什麼啊……”艾若愚真的不喜歡這個人,好像很瞭解她似的,但凡那些自以為瞭解別人的人,就總喜歡往別人心裡鑽,這樣的人最討厭了,自以為是!
“我又不是吃人的狼,你怕什麼?”
“我才沒怕!”
“剛才那語氣就是在害怕啊。”
“你心理醫生啊?”
“幹嘛提高嗓門,你跟剛才那個男人說話也這個調調嗎?”嚴暢野一針見血地戳穿她道:“在我面前不用裝淑女,你可不是什麼淑女。”
“你到底是誰啊?”艾若愚試圖收回被俘的手,怎奈力氣沒他大照樣被拖著走,“有話就快講啊!幹嘛這麼強橫啊?”
“到了。”嚴暢野突然用力將她甩向前面,害她差點跌個狗啃泥,待她轉過身來面對他,又聽他質問道:“蔣,不,艾若愚,那孩子是你跟誰的?”
這裡已是牧草養護區,視野開闊也沒其他人,正好方便他們大聲地你來我往。
難道不是欠錢?艾若愚心裡咯登一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一連瞟了他好幾眼,跟指認罪犯一樣,“跟你有什麼關係?”仔細看得話,他跟小萌確實長得有相似之處呢,這麼一想,不由就心驚膽顫起來。
“你還裝不認識我,你腦袋被門夾了嗎?”嚴暢野沒好氣地走過去,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抬高她的下巴,“六年了,你還想躲我多久?”
“我……”艾若愚不禁仰後身子跟他保持距離,臉色發白地支吾道:“六年前我出了事故,我從半山腰滾下來,頭部受傷,醫生說,我得的是選擇性失憶症,所以請你好好說,我真的不記得六年前的事了,二十歲到二十二歲近三年時間的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
“真的假的?”嚴暢野蹙眉盯著她,看她驚慌得跟頭小鹿似的,怒氣倒是消了不少,“還有沒有哪裡受傷?有落下殘疾嗎?”
“沒有啦……”他的臉越湊越近,都快貼上她的鼻子了,還有他帶著清香的氣息,嗅著嗅著會上癮一般教她害怕,人家長得好看,自己也不能隨便發花癡啊,“欸,離遠點啦!”
“看著我的臉跟我說,你這樣很沒禮貌。”嚴暢野故意再次拉近距離,手繞到她的腦後包住後腦杓不給她避視的機會。
嚴暢野低頭看著她,除了頭髮短了點,她跟六年前如出一轍,青澀倔強、喜歡跟他唱反調,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還保持著一貫的冷傲,但是內心早已在見到她、觸到她的那一刻溫暖如春,她的一切,他再也不想失去。
“你的臉有什麼好看的,你這人好怪……”艾若愚不得不看向他,也許是他長得太好看了,才會教她心跳加速,也許是他的臉曾經對於她太過熟悉,才會教她根本不忍心推開他吧?
“你結婚了嗎?還是有男朋友?”嚴暢野放柔語氣誘哄道。
“沒……幹嘛要回答你?”他的眼神好魅惑,但眼底清明精銳的光彩也讓她及時清醒並警覺起來,“你到底是我的誰?”
艾若愚話才吼完,兩片櫻唇就被他霸道而不失溫柔地奪取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5:30
第八章
“唔……”艾若愚怎麼反抗也沒用,他的背結實得就像沙袋,還是那種有彈性的,打他只有自己手疼的分,可是他的吻技又是超一流,將她的小舌繞得團團轉,漸漸的,嘴裡全是他的那股清香味,就像要把她的心奪去了一樣狂野而浪漫,這更教她手足無措了。
在她的記憶中,別說這樣的吻了,就是親臉頰都沒有過,雖說她已經是一個五歲小女孩的媽咪了,可是這方面的經驗因為失憶其實還是零呢。
艾若愚為自己輕易屈服在他的吻中而沒有反抗到底感到臉紅,心下罵自己花癡,可嘴上到底還是戀著他的柔情。
“從今以後你就正式被我接收了,艾若愚。”嚴暢野摟著站不穩的她,嘴唇蹭著她的耳垂繼續討便宜道。
“啊……”她暈了,雙手不禁緊緊攀住他的頸子,紅透的臉蛋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的味道溫度都讓她眷戀,害臊之餘對全身發軟的自己也是無能為力。
“若愚,跟我去美國好嗎?我會好好照顧你……還有你的孩子,是……我哥哥的嗎?”他摟著她,將她擁緊在胸前,她以前屬於他哥哥,那麼從今往後就必須是屬於他的,否則他一定會發瘋,過了這麼些年,他深知自己愛她有多深。
吻,美國,小孩,哥哥,小叔子……艾若愚腦袋裡突然闖進好多陌生的東西,就像釘子一樣一下下敲打著腦殼,很痛,而且越來越痛。
心臟突然一陣緊縮,她慌裡慌張地將他推開,向後倒退幾步,然後捧著腦袋,瘋了一般抗拒,“不……不要……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不明白……”
嚴暢野立即上前,不顧她的拳打腳踢,緊緊抱住她,她發著抖,一副痛苦的模樣,教他心痛不已,“沒事的、沒事的,若愚,我是嚴暢野,忘記了沒關係,不明白沒關係,我在你身邊,永遠都會在,你躲不開的,也不用躲,我愛你,我們重新開始,不去美國了,就留在這裡,我們在這裡,在你熟悉的地方慢慢地重新開始,好嗎?”
“我是艾若愚,不是蔣若愚,我不願做蔣若愚……嗚嗚……”她任由他抱著愛撫著,窩在他懷裡不時地打冷顫,在孤兒院的記憶深深刺痛著她,她害怕那種孤立無援,以及那片空白裡掩藏著的不知名的巨獸,她生怕過去的記憶會跳出來狠狠咬自己一口,剝奪她現在平和寧靜的生活。
蔣若愚代表黑暗的過去,而艾若愚則是光明的現在,她不是勇者,所以她更願意面朝陽光,歲月靜好。
“好的,你就做艾若愚,你就是艾若愚,不管怎樣,你永遠都是我的若愚……”嚴暢野一邊安撫一邊摟著她席地而坐,讓她趴在自己懷裡,完完全全為自己擁抱著。
艾若愚像這會這樣情緒崩潰的情景,只出現在來到這裡的最初那段時間裡,那時也是她妊娠反應最厲害的時候,事後又往往被她歸結為產前抑鬱症而不了了之。
這到底是怎麼了,漸漸安靜下來的艾若愚,用力揪著嚴暢野的衣襟,愁腸百結地琢磨起來,明明應該還只算得上是個陌生人,卻又是吻又是眼淚的教人心煩意亂,她可從沒有這樣信任以及依靠過誰。
這個男人,這個今天跑來農場和另一個女人舉行訂婚儀式的男人,嚴氏企業的准接班人,據說在美國華爾街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嚴暢野,他說他叫嚴暢野,為什麼,為什麼心裡面完全不肯承認他是那麼優秀出類拔萃,為什麼心裡面認定他和自己一樣普通,為什麼可以這麼毫無顧忌地依偎在他懷裡,並且還感覺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要不要睡一會,以前你累了,都要枕著我大腿打瞌睡的。”摸著她圓圓小小的腦袋,髮絲又柔又細、蓬鬆而順滑,心情變得悠閒自在輕鬆,這就是她的魔力,其他人都不能讓他如此狂躁又如此平和。
“嗯……”她本想拒絕,但是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突然覺得好累,就像這幾年一直沒有休息過一樣,而此刻緊繃的神經終於找到了鬆懈喘息的機會。
前段時間的雨水使得牧草長得很豐茂,風一帶過就會湧起一浪浪的綠波,而身後是一大片的果林,隱隱傳來花果的甜香味,他不覺莞爾,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很忙,心很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於現狀,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懂得大自然的美好。
“不管你是蔣若愚還是艾若愚,既然讓我等到了你,就沒有人能夠再次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她睡著的模樣也一如六年前一樣可愛,像小兔子一樣蜷縮著,一隻冰雕的小兔子,孤獨而冰冷,所以他會用他的餘生來陪伴她、溫暖她,不需要她堅強,不需要她乖順,不需要她從容大方,她應該刁鑽任性頑皮撒嬌……活得像個女王,成為只屬於他的女王陛下。
“你們去哪了?”在主宅客廳再次見到嚴暢野和艾若愚的時候,方南國和方徽瑤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
“看風景。”手插在口袋裡,艾若愚溫聲溫氣地回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但總覺得自己理虧,畢竟剛才她貌似拐走了人家的未婚夫。
“老朋友許久不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嚴暢野隨意坐進一張椅子裡,環顧四周,賓客們都散了,想必是方家兩兄妹的功勞,幸好不用他去安撫,對他們雖然抱歉,但往後利用他們的地方應該還是會有一些些的。
“大家都走了,我們也快走吧,這鄉下到處都是蟲子。”方徽瑤一邊抓著手臂上的癢一邊催促道,她可不願放兩舊情人在這裡日久生情。
艾若愚走去一邊左右尋找,“南國哥,小萌人呢?”
“哦,在馬場跟天天一起玩呢。”方南國走過去,提議道:“一起去吧,那瘋女孩只有你能阻止得了。”
“又和天天一起騎馬了嗎?”艾若愚說著就往外走去,她不想摻和進嚴暢野和方徽瑤兩人之間,她應該照常過日子,顧好女兒和自己就夠了。
“我在的時候不敢,這會就不知道了,天天也是個耳根軟的。”
又將嚴暢野無視了,不管是蔣若愚還是艾若愚,她還真是本性難移,一遇到障礙就選擇逃避。
嚴暢野扭頭看向別處,不聲不響的,讓立在一旁的方徽瑤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一會兒,他才開腔說道:“我打算在這住上個把月,若愚的事,我父母那邊你最好不要透露半個字,不然你可能就連半點機會都沒有了,你也看見了,我對她有舊情,可她卻依舊把我當透明,你跟她之間,這期間我會作出選擇,請讓我理智思考。”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此事曝光了,他就會帶著那對母女遠走高飛,反之,他會通過相處在她倆之間擇其一。
只要那個秘密不曝光,她一個知書達禮、溫柔多情的千金大小姐,和一個帶著孩子的木訥冷淡的村婦,任誰都知道誰的贏面大,況且還有那個遠房的村夫堂哥可以拉攏利用,方徽瑤略經考量便答應了下來。
“那你就去安排下房間吧,我對這裡不熟。”吩咐過後,他抓過茶壺自斟自飲,不急不躁、循序漸進,就像貓捉鳥,他已經開始享受這場戰役。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5:43
第九章
沒過多久,方南國回來了,見嚴暢野還在客廳坐著,便問道:“還沒走嗎?車子壞了?”
“你明知故問,若愚呢?”嚴暢野輕慢地笑答,即使吃醋也不會表現出來,總是氣場強大。
“回家了。”方南國氣悶地坐到他對面,“她沒告訴你嗎?她不住這裡。”
“她說她在這裡當醫生,她一年前考到了醫師執照,你不覺得她在這裡屈才了嗎?”
嚴暢野聳聳肩,還是一副不把對方放眼裡的樣子。
“她沒你們那麼功利,農場和村子需要她,員工和村民也都愛戴她,她在這兒很好。”
正因為這裡遠離城市,所以才更需要艾若愚,她是這裡的白衣天使,人人都愛她,而他也相信她滿足於這些愛,為大家對她的信任和依賴而開心。
“也許她只是缺少目標,你不覺得她缺少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嗎?在你看來,她是不是有點寡情少欲呢?”嚴暢野可不管什麼懸壺濟世的大道理,他只管她活得是好是壞。
艾若愚這樣沒有過去也不管將來,溫溫吞吞地過日子確實沒什麼不好,但卻也絕對算不上是幸福的,沒有一份真摯熱切濃烈的情意深植她心中,所以孤獨其實一直和她形影不離。
“你們已經六年沒見面了,少說大話。”方南國氣憤道,照他那樣說的話,艾若愚豈不是跟一具行屍走肉一樣可憐。
“是啊,所以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我打算在這裡住下了,以便我跟若愚重新地彼此瞭解一番。”
“你瘋了,你到底想幹什麼?”方南國都聽方徽瑤說了,看小萌的長相,極有可能是嚴暢野過世的哥哥嚴洪野的孩子,嚴暢野現在擺明瞭對自己嫂子有非分之想,這也太驚悚了吧!
“我沒瘋,你大概也從方小姐那裡知道了些事情,我愛若愚這點我從不避諱,只是她一直都拒絕我,因為她愛的是我哥,但我哥去世了,而且我哥對我的最後囑咐也是要我好好照顧她,雖然這幾年她失蹤了、失憶了,但是現在誤會解除了,我又找到她了,我想我沒有理由終止自己的這份單相思。”
“你今天才訂婚!”這男人也太狂妄自大了,以為自己是皇帝唯我獨尊啊?
“訂婚又不是結婚,而且結了婚還可以離婚,法律上我依舊是自由身,這就是場賭局,我贏了,若愚就是我的;我輸了,我也自然會還若愚自由。”嚴暢野氣定神閑、遊刃有餘的樣子,教方南國氣得牙根直癢,他說出口的話就像金科玉律般不容任何人質疑。
“小艾才不會愛上自己的小叔,她是個……”
“傳統保守又自卑怯懦的女人。”嚴暢野替他把話說完道。
“才不是怯懦,你根本不瞭解她!”方南國氣得臉紅脖子粗,站起來準備走人,“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誰輸誰贏走著瞧。”
真是傻瓜,人好是好,但配不上他的艾若愚,嚴暢野繼續悠哉地享用起茶水,除了艾若愚,誰他都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就像是點綴,點綴他的優秀優越,只有艾若愚,是被允許與他同道而行的人。
落日將盡,嚴暢野聲勢浩大地進了艾若愚在農場與村子交界處,老式兩層小洋房的家裡。
“這裡不錯嘛,在穀口,西北風被農場擋了,又能舉目望到村子的全景,還真是個好地段。”他笑得如沐春風,望著她的眼裡暖融融一片,這是對誰都沒有的待遇。
艾若愚狠狠瞪了他一眼,抓過他的手臂查看。
“哇啊,輕點,疼著呢。”嚴暢野還是沒個正經,假假地呻吟,慵懶如豹,愜意得就跟在渡假一樣。
陪同前來的方徽瑤不知是真心焦還是真看不出他的故意,聽他喊痛就把火發向了這間鄉村小診所裡唯一的醫生,“你到底會不會治療,這麼大一道傷口,需不需要馬上縫合啊?”
艾若愚沒理她,只是又瞪了傷者一眼,“這麼大一道傷口是怎麼割的?”查看完傷口,她不緊不慢地走向藥品櫃,“需要麻醉、縫合,有藥物過敏記錄嗎?有病史禁忌麻醉使用嗎?”
“搬床的時候不小心被戳出來的,是木板劃的,沒有病史,我一向健康。”嚴暢野簡略道,明明是一條近十公分長、血肉模糊的大傷口,從他神情舉止上卻看不出他痛。
如果她們知道這道傷口不是意外劃傷,而是他故意劃傷的,她們又將做何反應?嚴暢野並不想知道答案,他要的是效果,這樣一來他就能名正言順地經常光顧這家小診所了。
“暢野哥,你怎麼不讓下人做呢?”方徽瑤看起來反倒更像病人,急得臉紅耳赤,心疼之情溢於言表,“要是留疤了怎麼辦?”
“我以為我什麼都行,留疤也不錯啊,顯得更男人不是嗎?”嚴暢野的嘴角上總是點綴著幾分似有若無的輕慢。
艾若愚拿著醫療用品回來,開始替他處理傷口,“消毒很痛的,你忍著點。”雖然知道他忍得了,但自己的心卻在揪痛、在為他擔心。
好在她跟他一樣,都是善於掩飾感情的,尤其是在人家正牌未婚妻面前,她更應該知道分寸才是。
“嗯,沒關係。”嚴暢野轉眸看著艾若愚,神情裡的狂傲,就像冰遇到火一樣漸漸消融昇華,看著她,就像她馬上就會消失一樣熱切,看著她,就像她是不可觸及的美夢一樣,讓他心癢難耐,然後像傻瓜一樣情不自禁地發笑。
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方徽瑤是不敢直視的,同樣嚴暢野那多變的神情也就不可能被她察覺,而要是她清楚看到了,便自然清楚這個男人的心一直都在艾若愚的身上,可惜她沒有看到,不過也許她也更願意自己沒有看到吧。
對面投來的視線有多焦灼,艾若愚當然知道,為了集中精力在傷口上,她需要調動多少理智來控制自己那搖擺的思緒,至今為止處理過多少鮮血淋漓的傷口,她已經不記得了,
但唯獨這次,她仿佛在那道傷口上看到了自己躁動的心,以致縫合的時候好幾次差點手抖。
本想找些話來轉移注意力,但對著這個叫嚴暢野的男人,她就是莫名地有著一份口難開的心酸。
“不想去大醫院進修深造嗎?”嚴暢野問,就像老朋友聊天一樣。
“已經適應這裡的生活了。”艾若愚回答,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得厲害,“而且好像也沒那個本事。”
“出事之後為什麼選擇留在了這裡?有回去過臺北嗎?又是怎樣繼續學業的?”那些他錯過參與的,他很想一下知道個痛快。
“只回去過一次,辦理一些手續,發現學校那邊半年前就已經申請了休學,修道院那邊最熟的修女也在一年前離世,可能因為原本的個性就很內向孤僻,所以其他人也沒給我更多訊息。
那時很迷茫,為什麼唯獨失去那三年的記憶?為什麼未婚懷孕,還跑去爬山?然後就很順理成章地推斷,自己肯定是被某個負心漢給拋棄了。
所以既來之則安之,當初這家診所的醫生夫婦願意雇用我,而且救我的老場主和大家也都很友善,這些對當時找不到其他出路的我而言,無疑就根救命稻草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6:13
第十章
至於學業,醫生夫婦退休前都是本市醫學院的教授,所以一半靠在診所跟著周醫生實習,一半靠去醫學院繼續課程,修業期間也多虧了老場主夫婦幫我照顧小萌,說起來,我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母親吧。”艾若愚緩緩地敘述,慢慢地替傷口收口,然後上藥包紮,心情很微妙地平靜了下來。
這六年是怎麼過來的,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其實也就像她敘述的這麼簡單平順,因為她總是將絕大部分心思都投入到學習和工作中去了,根本不想過去也鮮少想將來,所以這六年可說是過得十分無憂無慮。
“你賺錢養活她就已經夠了。”嚴暢野想像著她的生活,確實是若愚式的生活方式,據他所知,在她來到嚴家之前也是這麼一路走來的,像機器一樣高效率地作息。
“不,我想我不是。”艾若愚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麼解釋心裡的那種感覺,再說他們也還不熟不是嗎?
嚴暢野想知道的還有很多,既然艾若愚不想說小孩,那麼換個話題就好了,就算只是聽聽她的聲音,心裡也是愉悅的,“聽方南國說,這家診所現在歸你了是嗎?”
“算是吧,醫生夫婦年前被子女接去美國定居了,就很慷慨地把房子和診所都送給了我,雖然很過意不去,但他們的盛情我也很難推辭,想說分期付款,可無論如何他們就是不肯要,寄給他們也給退了回來,說是早已經把我當女兒看了。
我是真心很感謝他們還有老場主夫婦的,你大概也知道吧,我從小失去了父母,雖說在修道院長大,但一直以來都不信神,因為對於老天爺,我可能是懷著恨意的吧,直到遇到他們才慢慢開始釋懷。”
“這裡值得你留下。”雖然這裡缺少激情活力,但嚴暢野不得不承認,這裡的溫情確實彌補了艾若愚心靈上的空缺,他想到當時的自己,嫉妒誤解、不甘憤怒,一心想要將她據為己有,都不給她喘息的機會,那樣的自己真的有夠爛的,也許當初的離開,真的是為了今天更好的相逢。
嚴暢野這句略帶猶豫與溫存的肯定,教艾若愚下意識地抬眼看了他一下,那張臉的輪廓好像變大了,線條也變得更剛毅,有那麼一兩秒鐘的時間,似有另一張臉的影像套迭在這張臉上,才形成了對比,她被嚇了一跳,包紮完畢的手,猛地縮了回來交迭在腹前,規矩得就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
記憶的門扉露出一道縫隙,熟悉的感覺著著實實地湧上心頭,嚴暢野、嚴暢野……他的名字突然間連續不斷堆迭在喉頭,然後揉碎了咽回肚裡。
他說愛她,他還吻了她,他到底是她的誰?追求者、小叔還是……和她有著更糾纏不清的關係的第三者?
嚴暢野見艾若愚發楞,他只好提高嗓門說道:“我好像有點失血過多,頭暈暈的,能給我掛點滴什麼的嗎?”
“喔……”艾若愚驚魂甫定,逃開似的忙起身去準備藥劑。
方徽瑤正要湊上來示好,嚴暢野卻頭一偏,顯得很沒精神的樣子,就差打出個呵欠,“徽瑤,你可以先回去了,我得在這躺一會,晚飯我想吃烤羊排、櫻桃派和蘑菇濃湯,你去囑咐下廚房行嗎?”
“你可以嗎?”方徽瑤問得很含蓄,其實是不放心他們兩個單獨相處。
嚴暢野眼簾都拉上了,愛搭不理地回道:“嗯,你要不放心,馬上回來接我啊。”
方徽瑤眼角抽搐一下,他這是在諷刺她嗎?可是他的意思她也不敢忤逆,儘管他的態度、語氣都是那麼不慍不火,但這並不表示他作出決定以及執行起來的時候,會有半點猶豫或對她的憐憫,所以這樣的錯誤她是不會犯的。
況且他有傷在身,大不了就是像剛才那樣敘敘舊,她又何必多心,拂了他的面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上一起吃燭光晚餐哦!”方徽瑤嬌俏地笑了笑,得到他的首肯後方才戀戀不捨地走了。
艾若愚回到診療室問他,需不需要進病房裡躺著掛點滴,他說再好不過,便跟著去了,就在診療室的隔壁。
總共兩間病房,都向南,日照充足、乾淨整潔,兩間病房裡各有三張病床,配置與大醫院無異,雖然舊了點,但現在都空著,只有他一個病人。
他邊躺下邊問道:“生意很冷清嗎?真的夠養活自己嗎?”
“急救、出診、孕期基本檢查等等,都是些常見病,小病去大醫院來不及,或者覺得麻煩才會來這裡,所以不是很忙也不是很閑,一般上午的時候比較忙,都是些身體不好的阿嬤阿伯來打針、掛點滴。”
解釋到這時,艾若愚稍作停頓,開始聚精會神地入針,嚴暢野的手又大又粗,青藍色的血管縱橫暴突著,很容易挑入,完成之後,她瞥了他一眼並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你有痛覺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她問得很平常,他答得也很平常,“一直都痛,只是臉部肌肉缺少反應機制。”
“所以總是似笑非笑,一臉瞧不起人的樣子?”
“我以為這已經很友善了啊。”嚴暢野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戳了戳自己那柔韌的臉皮,嬉皮笑臉道:“這樣呢,像不像貼心的鄰家哥哥?”
“不像。”艾若愚看著他,與他的笑臉正好相反,她緊繃著臉皮嘴角,甚至連眼尾的弧度都被拉直了。
“我想也是。”他恢復成平常那種似笑非笑、不慍不火,卻透著狷狂的神色。
“我想跟你談談。”這就是艾若愚留下來的原因,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那空白的三年既然自己的腦袋不願想起來,那麼就讓這個知情者好好地告訴她吧。
“我也想跟你談談。”嚴暢野勾起嘴角,總是笑得有些諷刺。
“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她首先問的不是嚴洪野的事,而是嚴暢野的角色地位,這無疑教他心臟漏跳了好幾拍。
他終於在這一回合勝了哥哥,首次被她排在了首位,但是也只是因為哥哥不在了,不會再及時出現在她面前,給予她呵護罷了,酸澀漸漸沁入心脈,讓他不得不咬緊牙關片刻。
他的神情變化如此複雜,她看得有些心焦還有些心疼。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他總是能夠攪亂她平如明鏡的心湖?他到底是她的誰?
沉默的片刻,他們都像一口咬到了未熟的檸檬。
“你和我哥哥有過婚約,但因為他自覺時日無多,在他去世前三個月時,跟你解除了婚約,所以在法律上你們不存在任何關係才對,而我,不過就是你前男友、前未婚夫的弟弟而已,雖然我們也一起度過了那漫長的三年,我曾以為我們至少會是朋友。
但是你的離開,未留下隻言片語、未留下一抹痕跡,乾淨俐落的離開方式,讓我大概認清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那麼可有可無‘是那麼不值得顧惜留戀,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在你離開後的最初三年時間裡,我幾乎每天這樣問自己一遍。”說完後嚴暢野一陣苦笑,虎口卡著額頭,頭皮都被捏紅了。
儘管已經釋懷很多,但藏匿的負面情緒還是跑出來了,可就是這樣,她也看得出他在竭力隱忍,不讓不好的東西跑出來傷害到自己。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6:18
第十一章
對他反感嗎?對他厭惡嗎?艾若愚捫心自問,並不討厭啊,並不反感啊,哪怕是那個粗魯霸道的吻,僅僅只是心煩氣躁,只有那麼一點點的不適。
艾若愚突然有些害怕直視自己的內心,她這是有喜歡上他的趨勢嗎?他們的交集到底已經延伸到何處?在這還是糊塗帳一片的處境下,她該更謹慎一些才是啊。
本想寬慰他的話語又一次就此咽下,轉而以一種更為平和的語氣道:“我們倆似乎都給不了彼此想要的答案呢。”
“所以就不要管以前了,你跟我哥已經結束了,你是自由人,而我喜歡你、想要追求你,這簡單多了,不是嗎?”冷靜下來的嚴暢野側著頭看她,略白的嘴唇使他多了分虛弱,原本熾烈的感情傳達起來也柔和了許多。
艾若愚皺眉,這個男人怎麼可以把喜歡啊、愛啊之類羞人的詞句,堂而皇之地掛在嘴邊往外吐呢,他就沒有顧忌嗎?
“順著自己的感覺走,行嗎?我追你,你接受就是接受,不接受我也不會逼你,只要你不再逃避就行了。”這都幾近懇求了,他又一次讓她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至少是有些份量的,否則這麼要強的男人怎麼可能這樣示弱。
“嗯……”艾若愚支吾起來,“可畢竟小萌的爸爸是……你哥吧?某種程度上……你也算是我的小叔,叔嫂戀什麼的,難道你就沒什麼顧忌?還有你的家人呢,他們又會怎麼看?”
嚴暢野是如此大膽,她卻為此感到頭痛,好像總有些什麼束縛住了她,將她全身勒緊到呼吸困難。
“現在的我們,需要對家人負責,更需要對自己負責,如果連追求真愛的勇氣和力量都沒有,是不是枉為人了?”
嚴暢野的目光此刻凝聚在艾若愚的臉上,她看得出他的沉著堅定,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慌張無措,“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了,真的,有些事好像超出了我的想像範圍。”
這很混亂不是嗎?他是小萌的叔叔,如果他倆真走到了一起,那又該如何向孩子解釋?
可斬釘截鐵地拒絕他,她又感到胸口和喉口都給堵住了似的,由不得她自己呢。
嚴暢野突然俯身,掌心覆上艾若愚的頭頂,再輕柔不過地撫弄著她的頭髮,就在她的心仿佛要融化的瞬間,他追補道:“不要緊,我可以等,等你想好了、等你作出決定,你不用著急、不用緊張什麼,對我沒感覺也好,對我僅僅只存友情也好,只要是遵從你的內心,我都會坦然接受。
你只要記住,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更不會傷害你,我想要你好好的,我想要陪著你,不論是以朋友的、家人的還是戀人的身份都可以,選擇權在你手中,而我會堅決尊重你的選擇,所以你只管安心就是了,我寵你都來不及了,絕不會讓你為難的。”
輕柔的話語倏忽鑽進心裡,就像在心裡下了一場春雨,濕潤了艾若愚乾澀的眼球,不知不覺地就哭了,無聲地掉著大顆的淚,心扎扎實實地挨了一記重錘,卻安穩了好些。
“喂,小孩,過來。”嚴暢野冷眼覷著趴在湖岸圍欄上精力過頭的小萌,不耐煩地喚了兩聲,“我可不會游泳,淹死你自己負責。”
小萌留著一頭短削的發,簡直像刺蝟一樣,但親麗柔和的五官卻足以彌補這方面的缺失,依舊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魔頭。
這樣的孩子總是習慣任性的,對著這個不把自己放眼裡的叔叔,她的叛逆心反而更高漲了。
“喂,大人,過來。”小萌將嚴暢野的口氣、眼神學得唯妙唯肖,一樣的怠慢,“你不會我會,別隨便拖人後腿。”
“哈。”嚴暢野嗤笑,繼續蹺著二郎腿穩坐在涼棚下的藤圈椅中,“倒是讓我碰上了塊硬骨頭了,運氣夠好的。”
“哈,你是狗嗎?”桀驁難馴的小萌從欄杆上跳下來,晃悠到他面前,眯起杏眼盯著他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泡我媽,叔叔。”
一個五歲的孩子竟然露出如此咄咄逼人的氣勢,他倒一點也不驚訝,因為他也是如此,他媽也是如此,嚴家的人都是這德性。
“小孩,你還差得遠呢。”嚴暢野懶洋洋地瞥著她,諷刺似的嘉許道:“你真的好聰明,你判斷得沒錯,不過你用詞不當,太粗俗了,不是泡而是娶。”
“哼!”小萌將臉甩向一邊,充分表達了對他的鄙視,“方叔叔比你更合適。”
“哦,原來你心有所屬了。”
“不是我,是我媽咪。”
“那你是你媽咪肚子裡的蛔蟲囉?”
“不是,我媽咪才不會喜歡你這種……”小萌一時語塞,找不到詞彙形容這位傲慢的叔叔,最後只好擺出肥皂劇裡的臺詞,“這種、這種花花公子呢!”
“為什麼我是花花公子,有證據嗎?”
“你不是已經跟那個花癡大姐姐訂婚了嗎?前天舉辦的派對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小萌總算找到了重點,說完一臉得意洋洋,好像為媽咪爭取幸福是小,贏了眼前這個男人才是大。
嚴暢野將漫不經心的態度稍加收斂了些,放下腿坐起身,將清俊的臉湊到她面前,輕輕勾起嘴角,捉弄似的笑道:“欸,小萌是吧,你知道你的方叔叔離過婚吧,你可以上網查一下,解除婚約和離婚到底哪個更嚴重哦。
叔叔我啊,只是訂婚而已,你剛才不都說了嗎?花癡姐姐,既然她是花癡,那我就是迫不得已被花癡纏上的落難公子,所以我很可憐的,我正等著你媽咪這位好心的白衣天使來拯救呢。”
“嗯……”聽他說了一長串,小萌有點招架不住了,皺著眉頭回道:“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憐,不過花癡姐姐更不像個好人。”
“大人的世界是很複雜的,你啊,只要每天吃好睡好、玩好學習好就可以囉。”嚴暢野伸手點了點她的小翹鼻,才開始綻開沁入溫柔和關懷的笑容,“你要乖一點才好啊,要不然長大了就會像我一樣討人嫌啊。”
瞪著他陽光明媚的臉,小萌不禁在心裡感慨起來,原來傲慢叔叔溫柔起來是這麼好看。
在小萌發呆之際,嚴暢野牽過她的手,起身往宅子那邊走去,“哎呀,你媽咪到底要忙到幾點啊?我們先回去用點下午茶吧,希望有芝士派、肉鬆卷什麼的,鹹鹹甜甜的比較合我的胃口。”
“欸……”這位叔叔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認真負責的人啊,小萌用力晃了晃他的手,不放心地追問道:“你真的要娶我媽咪嗎?是要我媽咪照顧你吧?”
啊,被小孩小瞧了啊!嚴暢野不由打了個激靈,摸著下巴自討,和哥哥以及方南國比起來,他確實缺了點溫厚純良之感,而這類品質對於小萌或者艾若愚而言,是不是很重要呢?
“小萌,你媽咪說過她喜歡誰嗎?”
這話問得有夠一本正經,倒是嚇了小萌一跳,她連忙抬頭看去,只見嚴暢野一臉沉靜深邃的樣子,這是她所未見的,已經超過她理解範圍,她只好懵然地搖頭說道:“沒有,媽咪從不說那樣的話,就連吃的、用的東西,媽咪也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什麼之類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6:33
第十二章
“啊,你媽咪就是這樣,藏得深,其實啊,她比我更S吧,看我都被她虐得不行了。”
他突然釋懷地笑了笑,那個女人啊,骨子裡的傲氣可不比他少呢。
叔叔又說了她不懂的話,這個叔叔真是怪得很,不過在她昂起頭來看他的時候,那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小山似的籠罩著自己,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那叔叔以後會變成我爸爸嗎?”
嚴暢野低頭迎上小萌的目光,笑道:“那是當然囉。”只要朝前看、朝前走就可以了,哥哥的孩子他會視如己出,也算是一種彌補,因為未來艾若愚的所有都將歸自己所有。
“有些不夠可靠呢你。”小萌小大人似的取笑他。
“我不夠可靠不要緊,對於你,要緊的是快些長大,才好找個可靠的男生做老公啊。”
“你不覺得你這話少兒不宜嗎?”小萌偏頭教訓他,跟艾若愚教訓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不愧是你媽的女兒……”上臺階的時候,嚴暢野將小萌一把抱起,然後大步走向廚房,嘴裡換了一種歡快的語調,“小孩,來一客草莓布丁怎麼樣,吃了嘴會變甜哦。”
嚴暢野和小萌的下午茶開始了,而艾若愚剛和方南國一起將一名危急產婦護送到市醫院,此時正和方南國坐在醫院旁的咖啡店裡享用著下午茶。
在方南國看來,艾若愚依舊還是他熟識的那個恬靜溫和、踏實嚴謹的女人,這樣的她是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的,至少他很難想像得出那樣的場景,慌張、憤怒、激動等等的形容詞從未被用在她的身上,在他心目中,她就像一位言行舉止一向都非常得體的閨秀,不得不教他傾慕。
艾若愚端著杯子,汲取著杯中的溫度與香氣,她安靜地沉浸在安逸裡,腦中、心中都是一片白茫茫、暖洋洋。
她已經習慣將自己的靈魂裝在一個容器裡,因為這樣就能讓自己對有限的事情進行全面的把握,不必害怕失去、不必害怕失敗……即所謂的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儘管心生自由之翼,但是烏雲齊集、電閃雷鳴的天空所撒下的重重暗影卻早已告誡過她,她根本沒那個命,所以她必須安於平庸、樂於安分守己,這當然也是她所選擇的道路,這樣過下去自然也可以是一生。
方南國關心道:“週末都沒法好好過,是不是要考慮請個助手什麼的?以前周醫生他們可是兩個人,現在你一個人真的忙得過來嗎?”
“還行,畢竟現在交通更方便了,還添置了救護車,需要緊急手術的都可以馬上轉送到這邊,一般病症我也能夠應付,倒是想多請一位護士,這樣出診的時候可以幫點忙。”
去學校當校醫都好過去鄉下吧,年輕的醫學畢業生們不都這樣想嗎?就算她想招人,也不會有人來應聘的吧?方南國心想道。
“是啊,光靠你跟方護士兩人很難裡外兼顧,放心,聘人的事就交給我吧,我來搞定。”
方南國拍拍胸脯,溫厚地傻笑道。
“謝謝,總是麻煩你。”以前都是老場主有事沒事充當診所的司機,今年年初老場主夫婦慶金婚,去環遊世界,就不得不拜託方南國,對於他們這些好心人,她一直是心存感激的,這也是她願意留下堅守的原因,反正她也不怕冷清、寂寞。
“說這話就見外了,你肯留下來,村裡人和員工們,大家都很感激,雖然交通便利了,但開車來這邊最少也要五十分鐘,要不是你先做了診治,有多少急診病人能堅持到這裡呢?
天樂伯的命是你救的,突發中風,要不是急救措施及時,後果不堪想像,還有好多嬰兒也是你接生的,記得敏兒那次最危險了,摔了一跤,大出血……”
“好了,不用再誇我了,我會臉紅的。”她笑著阻止他,這些不都是醫生該做的嗎?
她只是盡力做好分內的事罷了,何況這些又不是免費的,所以沒那麼高尚。
當初要不是老場主、周醫生他們也做了同樣的事、盡了同樣的力,那小萌和她也不可能有現在吧?還有大家理解的笑臉、善意的關懷、真切的情誼,給了她們母女倆一個大家庭可以去融入,這恩情是值得她用一生來償還的。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嚴暢野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那副傲慢的神氣,那分霸道的篤定,那種自信的態度……久久揮之不去,他就像一道強烈的光,似乎預示著她的新生活。
“怎麼了,想什麼呢?”發現她走神的方南國,溫文地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沒什麼,不知道小萌有沒有惹麻煩。”艾若愚看向窗外村子的方向,外面起風了,樹枝搖晃,陽光下一片舞動的影子。
“那也是她那個親叔叔該盡的責任,不用擔心,大魔頭一定管得住小魔頭的。”方南國撇撇嘴,一提起那個跟屁蟲,他就一肚子的不快。
“大魔頭、小魔頭,倒真是貼切,血緣關係還真是可怕呢。”艾若愚輕笑,在心裡比較著那兩個傢伙的脾氣品性,不由得便驚歎於其中的相似性。
“嗯嗯,還好我和前妻沒有孩子,如果有,恐怕就是撒旦級別的了。”方南國自嘲道,他有過一段短暫婚史的事,對她早已不是秘密。
“說起來,兩年前你都還是一直生活在英國的生物學專家呢,現在卻成了一名曬得一身麥色、騎得一手好馬的標準農場主了,我還記得你來信說要回來的那天,老場主一邊掩不住高興一邊又口不對心地說,那小子,十歲就去英國了,以前寒暑假回來都不願多待幾天,吃慣了英國佬的炸魚薯條,恐怕很快就會被咱們的老馬兒一腳撂回去的吧。”
“別再取笑我了,我承認我以前是有點輕視農人這個職業啦。”
“那怎麼又適應了,甚至還樂在其中?還是你那位前任對你的傷害實在太重,讓你連最愛的炸魚薯條都放棄了?”艾若愚好心情地開玩笑道。
方南國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慢慢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紅著臉低聲說道:“堅持下來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小艾你,你啊,那麼努力、樂觀,好像都沒有能夠難倒你的事情,人品脾氣又超好,看著那樣的你,我哪有臉放棄。”
他這是在表白嗎?艾若愚眨眨眼,發現自己的頭腦仍舊清醒冷靜,血液也沒有絲毫沸騰的跡象……自己的反應與某人發表宣言時還真是大相逕庭。
靜默了一會,她笑笑,一如既往的不慍不火,“你跟我和大家早就像一家人了,南國哥,你們也都是我留下的原因。”
這些年的生活足夠讓她分辨親人與戀人的區別,所以她當然不可以欺騙他,或是為了自己便利就利用他的感情。
她一句話將他撇清到親人之列,儘管聽著心裡很難受,但是他方南國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打倒的,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放棄的,這也是她教他的。
方南國壓抑著情緒,溫和地說:“小艾,不管將來如何,我都是你的南國哥。”
“嗯。”艾若愚笑笑,他的溫厚教她感動,但是這些不是她所渴望的,這些不足以使她臨界冰點的情感燃燒起來。
對不起,這句話她只能繼續在心裡對他說上百遍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6:44
第十三章
他們護送來的產婦的丈夫發來簡訊,說是母子平安,此時天色也暗了,兩人相視而笑,然後回家,回到那個與世無爭、寧靜平和的小鄉村。
晚上診所無事,為感謝大家的幫助,艾若愚便留他們下來共進晚餐,事後想想,她覺得這真是自找麻煩了。
嚴暢野對菜色挑三揀四,方南國直到吃完都還沒有辯贏對方一次,炸魚薯條對老饕而言根本不具攻擊力。
“好了,你可以暫時讓嘴巴歇一歇了,現在去洗碗吧。”艾若愚將碗盤推到嚴暢野的面前,這是她自坐上餐桌以來開口講的第一句話。
“為什麼是我?”嚴暢野後仰至背部緊貼椅背,像是見著了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避得遠遠的。
艾若愚環顧了一下後回道:“很明顯,因為你最不受歡迎。”
小萌隨即大笑著附和道:“就是就是,叔叔最壞心眼了,活該去洗碗。”
嚴暢野只看著艾若愚,而且笑得曖昧,像戀人間的調情一樣,不管她有沒有理他,他都一心一意地扮演著癡情人。
方南國看不下去了,便起身收拾起碗盤,然後拖著嚴暢野往廚房裡走去。
“好了,你也該上樓去做功課了,玩了一整天,該收收心了。”艾若愚起身牽過小萌的手,帶她去樓上。
“哪有玩一整天,叔叔是壞蛋,他根本不讓我騎馬,他都只顧自己騎。”小萌抱怨道。
“別老想著騎馬,摔下來怎麼辦?”
“我長大了要當馴馬師,要參加馬術大賽得世界冠軍,不從小練起怎麼行。”
“你的野心倒是不小,世界冠軍是那麼好得的嗎?”這小傢伙總是有辦法教她心驚膽顫,魯莽衝動又有強烈的求勝欲,闖了禍也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這簡直就像極了某人嘛!難道血緣的影響真這麼強大?
“想到就要做到,叔叔說的。”小萌的眼睛骨碌碌轉著,也跟某人一樣思維敏捷,“參加達人秀的小孩都出唱片了,我再不努力就輸人太遠啦!”
艾若愚扭頭看她,就連走路都是一副不安分的樣子,一跳一跳的像只快樂自在的小雀兒,“你才多大,參加馬術大賽還早得很呢,我警告你哦,絕對不准在沒有大人監督的情況下,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去騎馬,知道了嗎?”
小萌歎氣似的回道:“知道啦……真是有夠囉嗦的。”
進了房間,艾若愚也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靜觀,小萌則很熟練地自己進行洗漱,換好睡衣出來,便乖乖坐到書桌前默讀起書本來,這是媽媽不常陪在身旁所培養出來的獨立,也是艾若愚刻意要她養成的堅強。
對別人而言這也許有些冷酷無情,但對從小在修道院長大的艾若愚而言,這卻是能讓女兒安全長大的基本技能,單親家庭的孩子或多或少會受到別人的歧視以及差別對待,若是到那時候還是只知道一味哭泣怨恨,顯然是沒有用甚至是有害的。
“到九點就睡覺。”囑咐完,艾若愚起身準備離開。
“媽咪也早點睡,身體好才能上山打老虎。”小萌笑著捏拳曲肘,給她看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艾若愚揉揉她的小腦袋,親親她的小臉蛋,又抱了抱她,“晚安,我的仙杜瑞拉。”媽咪或許不是好媽咪,但是總有一天,會有王子為你而來。
回到客廳,兩個大男人也已經收拾好餐桌,正喝著農場自產的花茶,她回到座位也替自己倒了一杯。
“明天一起晨練怎麼樣?”嚴暢野舉杯邀請道。
“要跑三公里你行嗎?而且是早上六點。”艾若愚問道。
重逢後就沒在上午看到過他的人影,聽宅裡的女傭說他都睡到十點以後,就這樣的懶惰貴公子能夠和她去慢跑,暫且當作玩笑來聽吧。
“沒問題,這幾天一直都在調時差,明天我五點就起床,信不信?”嚴暢野眉眼舒展,老神在在,讓人看不透。
方南國瞥了他一眼後看向艾若愚,道:“這小子要是真能起來,一定有鬼,你當心點,不,還是我也一起吧,明天我也陪你一起晨跑去。”
“歡迎,我可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嚴暢野嘲諷道,想跟他鬥,智商似乎還差了一條街。
“南國哥,喝茶。”看方南國又快氣粗了脖子,艾若愚忙提起茶壺給他杯里加滿。
“若愚,你家花壇需要修整下嗎?我看它們都長滿了雜草啊。”嚴暢野又主動給自己攬活道。
艾若愚瞅向他,不禁心生疑惑,這傢伙怎麼一下子變好人啦?
“別用這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我,這點活我還是能做好的。”嚴暢野突然上前撩起艾若愚的一縷髮絲,盯著她的眼睛放出百萬伏特的電流。
可惜對方是絕緣體,冷眼覷著他不為所動,不但如此,還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抵在他的胸口,然後輕輕一推,“注意距離,最近是流感高峰期,小心別傳染了。”
嚴暢野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捂額呵呵笑起來,“我可沒發燒,頂多算個病毒帶原者,你可要小心了。”
“鬧夠了,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方南國提議道,不太想再讓這兩人共處一室下去,那種暗暗流動著的曖昧讓他胸口很悶。
話音剛落,嚴暢野居然真地站了起來,卻不是要走,而是上前拉起了艾若愚,重又將那張邪魅的臉湊了上去,“還沒吃飯後水果呢,你是不是該一盡地主之誼呢?”
“欸……”方南國剛想阻止就被他給反阻止了。
只見嚴暢野朝方南國伸出一指,冷淡地笑道:“放心,我還沒那麼饑渴,不至於當著外人的面就獸性大發,我只是想請若愚和我一起去廚房,做些甜甜的水果沙拉來吃吃罷了。”
“不要拿手指著人,這樣很不禮貌,懂嗎?”方南國撥下他霸道的手,再伸手撥下他另一隻囂張的手。
“懂,以後不會了。”嚴暢野邊說又邊將手纏上艾若愚的手,在她抗拒之前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廚房走去。
進了廚房,艾若愚有意和嚴暢野保持距離,怕他還會那樣不拘小節下去,他這樣的男人,應該很在意面子才對,可在她面前他怎麼就這麼一副忠狗相呢?只要一笑一討好,再硬的心腸也能軟下來,還是她中毒太深,只知一味地姑息他呢?
嚴暢野突然從她手中奪過蘋果,她退後幾步,他就上前幾步,“你站著看就好了,我來做。”
艾若愚被他逼到角落,她就是想動彈也難,既然他要她看著,那她就束手盯著他就好了。
嚴暢野的動作出乎意料的熟練,果皮削得極為好看,收尾時他拿起果皮卷成一朵薔薇獻給了她,“這個秘密只有你知道,別傳出去了,否則別人會說我娘的。”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直勾勾的像是點著了火,他的唇瓣開合的幅度總比常人都小,可聲音非但不小反而傳得更遠,極具蠱惑,她的心不禁為他怦怦亂跳。
因為空間窄小,她只好捧著他送的果皮花朵在胸前,看起來就像是她的心臟。
視線正好逮到機會匆忙下移,她竭盡全力不去想眼前這個男人的種種。
“很好看,接著剝火龍果吧。”
“好。”嚴暢野不按牌理地爽快答應,並且自動退後了幾步還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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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6:55
第十四章
他的味道漸漸淡去,艾若愚才敢將眼睛慢慢抬起,在她察覺之際,視線已先理智一步粘在他的身上,在他退開自己身邊的一瞬間,自己是不是感到了失落,自己又有沒有將這份失落表現在了臉上?
艾若愚的心跟著慌起來,她必須做些什麼轉移注意力,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她馬上走過他身邊,從碗櫃裡取出一隻瓷盆來,放水養起了手中那朵好像要燃燒起來的花朵。
她雙手撐在琉璃台邊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盤花。
嚴暢野只當沒看見她的異常,接著像討好似的,將處理得如同花籃一般的火龍果空殼遞到她的眼前,“現成的果盤,是不是開始覺得我是個顧家好男人了。”
“嗯,繼續。”她低著頭,像在欣賞一樣,“你有多少本事,就全部展現出來吧。”
他討女人歡心的本事到底還有多少,他擺弄一個人感情的本事又還有多少?他的心到底是善意多於惡意還是……那她自己的心又是怎麼想的呢?
艾若愚發現嚴暢野是個極其難懂的人,他太擅於藏匿那些感情的細枝末節了,還相當擅於支配自己,藉著高超的話術及引導力,總能讓人不知不覺就照著他的意圖去做了。
前一刻他還在曖昧,下一刻他轉身一句,“好了,出去吧。”乾脆俐落地收場,臉上的笑容格外清爽,就像個天使。
看著碗中逐漸散開的果皮花朵,她不禁輕輕嘲笑起剛剛情緒起伏頗為劇烈的自己,嚴暢野就算是個天使,大概也是撒旦的門徒吧。
方南國的表情很複雜,當他們又圍坐在餐桌旁的時候,好在也沒多說什麼話,吃完最後的點心也就散席了。
艾若愚只送到門口,他們一個開送貨的卡車,一個開高爾夫球場的電動車,不知是借來的還是為了方便就沒歸還過,雖然都是方家的產業,但卻同路不同行。
艾若愚返回客廳收拾了一下桌椅後,也上樓去了,她站在二樓入口,關了樓下的燈,有違往常地駐足檢視起那昏暗中的景象。
她想起和醫生夫婦同住時的場景,過年過節時的熱鬧,閒暇時的寧靜祥和……然後為什麼突然就跳到了嚴暢野長身玉立在客廳門口前的場景?他慢慢仰首,對上她的眼睛……
又為什麼一臉黯然與消沉?
她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他可不曾有過那種樣子,傷心壓抑、忿忿不平……
那不是嚴暢野,嚴暢野是……嚴暢野是……是什麼樣的呢?
艾若愚突然伸手按住腦袋,裡面就像被人用巨斧不斷劈砍著一樣疼痛,那幅場景屬於過去,她卻不忍直視,嚴暢野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接近自己的呢?
她靠在牆上,憂思難解,同時心懷愧疚,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彷徨,所謂選擇性失憶症,就是患者自身下意識地封閉了不想去面對的某段記憶。
所以她欠了他許多回憶,還有感情吧?所以重逢以來,每當夜深人靜,心才會隱隱作痛。
為了能夠安睡,艾若愚不得不先在二樓的小客廳裡先冷靜一會,她站在窗前吹著冽冽溪水般的涼風,看著被群山合抱,亮著零星燈光的小鎮,這裡洋溢著屬於童話故事裡的幸福,本來也該是她的,可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恰是此刻的心境。
躲得了嗎?還是……只是一場誤會?嚴暢野或許只是和她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說是故人,她卻對他幾乎沒有印象,而且曾經的選擇也不是他,既然路已走過,這時再回頭重新來過就會有所不同嗎?
當他慢慢發現她的無趣、她的冷漠、她的其他許多壞習慣,心目中幻夢似的美好記憶就會像肥皂泡泡一樣,逐漸消失在空氣中吧?
輕輕歎出的氣被風揚起卷走,艾若愚環臂胸前感到有些冷,便走回沙發坐下,依然魂不守舍,那個突如其來的男人註定要攪亂她平靜的生活。
越是想就越是厘不清,不久她就自我放棄似的回了臥室,泡個澡放鬆一下緊繃的心弦,用一遍遍的元素週期表覆蓋住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水和蒸氣將皮膚潤得粉嫩,她卻穿了一身中老年式樣的睡衣睡褲,打翻了調色盤一樣的顏色垮塌在瘦瘦小小的身軀上,竟然也透出了一番誘人味道,露出的細白長頸與鎖骨,還有水瑩瑩的肌膚被襯托得格外惹眼,這些艾若愚自己當然不會去在意,而且也從未有機會讓人來在意。
“啪嗒、啪嗒……”突如其來的聲響讓艾若愚停下擦頭的動作,抬眼去搜尋,目光最終定格在玻璃門外的高大身影上,她訝然地張大了嘴巴。
“嗨。”嚴暢野朝她揮了揮手,那樣子就像來拜訪鄰居一般親切友善。
不等艾若愚把嘴巴閉上,他就走了進來,本來門就是開著的,而他之前也算敲過門了,所以此刻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似乎也挺合情合理,翻牆入室什麼的,不說就當沒有那段了。
“借宿一晚,不介意吧。”嚴暢野無賴似地往床上一躺,還好心地為她留出了半邊。
艾若愚卻往旁邊退了一步,擺正身體,皺著眉頭質問:“你是變態嗎?”
相對之前,她的這個反應已經算得上從容,就差將“他是只馬戲團裡的猴子”這樣的定義,脫口告知他本人了。
“沒有許多,也許存在一點點吧。”嚴暢野竟然厚臉皮地承受了,還自嘲地發出嘖嘖聲。
“請你出去,這是我的房間。”艾若愚俯首稱臣行了吧,只要不來煩到自己,出門左拐他想住哪個房間就住哪個去,“客房、病房隨你挑。”
“放心,我特意回去沖過澡、換過衣服了。”嚴暢野老神在在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你真的有病,還是裝精神病?”
“你是醫生,一切你說的算,來,這邊坐下慢慢聊哈。”嚴暢野拍拍身邊的空位,瞳仁如黑曜石般晶亮,目光炯炯,笑裡透著不容拒絕的味道,“不好好替我治療一下的話,病情可能會加重的哦。”
“你在威脅我嗎?”艾若愚惱火地撇了撇嘴,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交流下去。
“我可不敢,我掏出的可是真心,你要一跺腳碎了可不好賠。”
“真心?”她嘟囔,瞬間又覺得矮人一截了,“我是欠了你的嗎?”又不是我想要的,這最後半句竟還心虛地沒敢說出口。
“我保證不脫衣服,這樣你總放心了吧。”嚴暢野嗤笑道,就像在嘲笑她的自以為是,就像她不是一碟誘人的小菜,而是一隻缺心眼的醜小鴨。
艾若愚不禁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束,比村姑還落伍的品味、跟阿嬤一樣的心態,再看看對方,就連運動服都是國際知名品牌,還有那張隱隱透著傲慢與冷酷的臉,以及那副精壯堅實的身材,從上到下都透露著一股禁欲氣息。
啊,是自己多慮了,他只不過是想來找自己發發牢騷、求個安慰,艾若愚的腦袋就像中毒了一樣突然產生這樣的認知,很不負責地貶低了自己的智商、抬高了對方的情操,儘管心裡某處覺得荒唐,但是不愛討麻煩的個性還是占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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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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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5 01:07:04
第十五章
“我是沒什麼好怕的,關鍵是你未婚妻以後會怎麼看你。”她挺直腰板走過去,趕在後悔之前慌忙躺上了床的另一側,然後用力過猛地拉扯被子,殊死搏鬥似地完成了將自己裹成一個蠶繭的任務。
嚴暢野索性側過身來,撐著腦袋看她手忙腳亂卻還要故作鎮靜的樣子,然後好心地將唯一的枕頭塞到她行動不便的腦袋下。
艾若愚艱難地挪動身體,想要背過身去,到頭來還是低估了對方的魅力值,這麼近的距離,都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都能聞到他身上殘留的肥皂香味,還有原以為他不高的體溫也教她感到燙熱,不是從他那裡傳導過來的,而是自己心臟狂跳血液奔湧、呼吸一下比一下深重造成的。
“你不熱嗎?”嚴暢野拎起圈住她脖子的被子的一角嗤笑地問:“你這樣作繭自縛、送貨上門,是想我對你做些什麼嗎?”
“哪有,絕對沒有。”艾若愚又慌忙撤離被子,將它堆疊在兩人之間,可惜它薄如毯,擺在那就像畫了條線,能防君子可防不了小人。
“能夠順暢呼吸了嗎?”嚴暢野全神貫注地看著艾若愚,眼裡的冷正在一點一點消融,而她那麼可愛,可愛得教他胸口發緊。
艾若愚已然顧不上他的表現,全部精力都被用在自我克制上,迫使自己理智一點、冷靜一點、從容一點……
不回答也沒關係,事情的發展總能順了他的心意,讓他都忍不住感謝起上天來。
身體忽然一沉再沉,他已降臨她的上方,下一秒,奪去她的雙唇、呼吸,還有他的手,推起她的衣服,五指緊扒她的肌膚,緊貼的掌心發出灼人的溫度,讓她清楚他的入侵。
脈搏的鼓動越來越強烈,他迫人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她就像籠中鳥,怎麼掙扎都是枉然。
唇齒相交,推來搡去,寸步不讓,仿佛都能嗅到戰爭的硝煙味。
艾若愚身體一震,整個人停滯半秒後越加強烈地抗拒,原因全在他那不安分的手,竟然一掌盈握住她顫抖的嬌乳。
嚴暢野肆意地深吻、肆意地揉搓、肆意地糾纏廝磨,他遵循著本能,受著腦海中不斷浮現的畫面蠱惑,真實與虛幻的快感交織成網,將靈魂拉入欲望深淵,他的亢奮不言而喻,就像終於抵達綠洲的沙漠旅人。
艾若愚的生理鐘讓她有著早起的習慣,不過五點她就醒了,發現自己扎扎實實地窩在嚴暢野的懷裡,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親密?
艾若愚深深閉上眼睛,又緩緩張開,她確定這不是夢,自己也沒有失憶,她清楚記得他們昨晚做過的每一件事,隨著回憶的展開,臉不禁燒起來。
不知不覺間,她的手已貼上他的臉,不聽使喚的還有她劇烈跳動的心臟,湧出的情感熾烈無比,差點使自己哭出聲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不想放手,就是想要牢牢抓住,好像手一松、夢一醒,自己就會掉進冰窟‘陷入泥沼萬劫不復。
到底有著何種過去,教她如此心酸、不甘、絕望?希望,那麼他就是她的希望嗎?所以才會如此渴望。
嚴暢野一下睜開眼來,尋找到艾若愚的眸子,視線瞬間碰撞到了一塊。
手心迅速升溫,他新長的胡渣有些紮人,她趁勢縮回了手,臉紅得像熔鐵。
“終於被我的魅力折倒了是嗎?”嚴暢野剛睡醒的臉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散漫慵懶還帶著點可愛。
他富有磁性的嗓音電流般流遍艾若愚全身,讓她洩氣似的微微發抖,她慌忙背過身去,手用力捏著鼻根讓自己清醒冷靜。
他才是入侵者,她應該立刻將他驅逐出境才是!
“好薄情啊,想要把我一腳踢開了是嗎?”嚴暢野從背後擁住她,緊緊地將獵物重新俘獲住。
歎息擦過耳畔,才止住的悸動再次爆發,她牢牢抓住他圈困自己的手臂,沒有推開,只是越抓越緊。
艾若愚的心底仿佛響起一種聲音,疲憊卻依然堅持的聲音,儘管你一點也不優秀,還總是帶來不幸,可是追求幸福的權利與勇氣,你也該有的。
“若愚,你不用害怕,這次就算用五年十年的時間,我也要得到你的心,所以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不用害怕我的靠近,我是火,卻永遠不會傷害你,只會像這樣溫暖你。”
嚴暢野的唇貼在她的耳後,輕緩地訴著衷情。
心房悄然又被追加一擊,艾若愚屏息闔眸、蜷縮起身體,靜靜沉浸。
耳鬢廝磨中他和她又睡去,這一刻的幸福已期盼了好久,哪怕只延長一秒,便足以彌補過去一年的缺失。
如果以後的每個清晨都能這樣醒來,那麼人生也就不再有遺憾,若再祈求什麼,豈不是太貪,就這樣已足夠。
沒過多久,先是鬧鐘響了,再來樓下傳來門鈴聲,想必是如約而至的方南國。
艾若愚一改方才的柔弱,身手矯健地從床上跳起,然後逃命似的沖向了盥洗室。
她闔上門,心怦怦直跳,不知該怎麼面對嚴暢野,既為自己的失態感到丟臉,又忍不住不開心雀躍。
門外的嚴暢野也真的沒急於表現,而是展開空落的雙手撫觸晨光,好好感受著這平淡而幸福的時光。
稍後三人在樓下會合,方南國雖然有些不能相信,嚴暢野居然起得比自己早、到得比自己先,但是他又能做何他想呢?
眼前兩位較著勁的男士,艾若愚越看越頭痛,她不會玩曖昧,現實既尷尬又讓人無措。
做完熱身運動,她帶頭往對面山上跑去,話不知該怎麼說,索性就不說,反正在那兩人眼裡,她本來就是個悶葫蘆,熱情高漲才顯得不正常吧,逐漸調適好心情,艾若愚遙遙領先地跑在前頭。
那兩個男子漢的步調與氣息不符,還不忘用眼神討伐彼此,結果就成了跑累了的狗,蹲在路邊氣喘如牛、揮汗如雨,只能眼巴巴看著艾若愚曼妙的身姿消失在轉彎口。
“果然時差還沒有調過來。”嚴暢野自我安慰道。
“你的適應性還真有夠差的。”方南國補槍道。
“話不投機半句多,免開尊口行嗎?”
“我也懶得理你。”
嚴暢野的目的已經達到,便心安理得地仰面躺倒在身後的草坡地上,開始補眠。
“你放棄了,那我就不客氣了。”方南國起身回到路上,強力振奮精神地沖了出去,“一口氣追上去!”
嚴暢野的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這幼稚的情敵遊戲他顯然是玩膩了,他確實有點累,定力也差了點,在艾若愚那裡消耗的不只是心力還有體力,儘管這個體力並非是他想要的那種。
她的反應已經給了他答案,不出意外就一定能夠抱得美人歸,所以這麼累,哪怕再累點,也是值得的。
回首初次見面,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情,記憶也已經蒙上雪花,恍如夢境一樣記不太清了,對她的感情,對這份感情的感覺,也不能說一成不變,愛她的心也曾動搖過,因為太累,是人總會累,年輕氣盛的時候更是如此,求而不得便會憤怒,越是憤怒就越是心累。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7:22
第十六章
也許失去聯繫的這些年是件好事,能夠將他們的心沉澱得更為清澈坦誠,比起以前,現在簡直就是掉進了蜜缸。
鄉下確實是養人的好地方,風輕雲淡、樹大根深、鳥語花香,再沉重的包袱到了這裡也能輕鬆卸下。
她的各種表情,閒暇時回味一下,心情好得仿佛長了翅膀。
太陽已經升得好高,陽光鑽過枝葉間的縫隙落在他的身上,嚴暢野像早先一樣舉起手,想像中擁抱的是那個名叫艾若愚的女人。
他接受她,全部的她,他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夠完全看明白這樣的自己,並且也欣然接受。
這樣的日子,在一生之中可能算是短的,那麼當這種平靜而幸福的日子結束時,他能不能帶著她一起走呢?
她的心,已被浸染撫平,沒有褶皺、不起漣漪,她做得到嗎?真的有點不敢去想啊。
竟然還會有他害怕的東西,果然,他生來就是為了被她制伏的吧。
“喂,醒一醒,當心毒蟲咬啊,笨蛋。”
嚴暢野睜開眼,被遮去的陽光鍍亮了艾若愚的髮際,她雙手撐在膝上彎腰看著他,唯獨少了天使一般的笑容,她的眼神就像在馬路中央看見一頭非洲象,覺得他是個怪咖。
方南國在一旁牛飲般喝著水,滿身是汗的他已顧不上這個情敵了。
嚴暢野扯扯嘴角,笑他們的狼狽,艾若愚一手抹去額頭的汗水,一腳往他屁股上踢去,催促他快點從草坡地上爬起來,否則他要是生病,恐怕又要賴上她了,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傢伙。
“好啦,你在我面前總是表現得像個悍婦啊,悍婦,有沒有?”嚴暢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睨著艾若愚紅撲撲、油光光的臉,不忘取笑一番,“做醫生果然油水很足啊,你這樣子恐怕還在長青春痘吧。”
“王子殿下,您還記得您是來幹嘛的嗎?”艾若愚用手胡亂抹了把臉,哪有他說的那麼嚴重。
嚴暢野來回指了指她和方南國,欠揍地回道:“大概是來看賽狗的吧。”
“你嘴可真臭。”緩過神來的方南國朝他揮了揮拳頭,“一點毅力都沒有,根本不配做男人。”
“你又不是上帝,這事不是你說了算的。”嚴暢野鄙夷道。
方南國啐了一口,表示認輸,這種人不理他最強。
“所以,剩下的路走回去吧。”艾若愚轉身就走,逃離嚴暢野那張臉、那雙眼,不能任由感情的藤蔓再向他延伸過去,剛才差點就要揪一把他的耳朵,這可怎麼得了,小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嗎?
“等一下啦,我的騎士。”嚴暢野長腿一邁,輕鬆反超,一把抓住艾若愚的手臂,“需要王子為你服務嗎?”
“不需要,剛才罵我是狗的是誰,現在又來獻什麼慇勤。”艾若愚不依不饒地痛快反擊,在嚴暢野面前不需要掩飾什麼,就像一個對手,一旦示弱,爬不起來的就是自己。
“啪啪……”方南國邊笑邊拍手慶祝共同的勝利。
“切,還不是讓我牽到了手。”嚴暢野已將手下滑並與她十指相扣,任憑她再掙扎,就是把手甩到脫臼也甩不開。
“你怎麼像個無賴啊?”方南國自然很不爽,可是挨上去拉開他們,又覺得自己很滑稽,那樣的畫面也很奇怪不是嗎?冥冥之中,似乎已確定了自己的角色。
方南國覺得有些難受,卻又確確實實的被自己所不知的艾若愚另一面深深吸引,原來她也會咄咄逼人,原來她也能笑得如此富於變化……雖然他不甘,卻也不願認命,所以還在掙扎,直到婚禮那天,自己是不會死心的吧。
“在心愛的女人面前,男人就該活得像個無賴。”嚴暢野笑著,依舊帶著傲慢,哪裡像個無賴,分明是個獨裁者,不過對於艾若愚,他倒是十分願意屈膝跪吻她的柔荑。
對嚴暢野的妄言,艾若愚一笑置之,對他不願鬆開的手她也放任了,因為氣溫開始升高,多動一下就會熱上一分,她可不想手心裡全是汗,然後顯得自己很心虛似的。
本來山風吹得正好,心情也正平靜下來,嚴暢野卻又望著遠山驚呼起來,“欸,那不是……不是“陶樂翁”的山嗎?”
“陶樂翁,誰啊?”方南國看過去,漸漸有些變了臉色。
“你知道那座山?看著像頂帽子的那座?”艾若愚蹙眉問道,果然一切皆非偶然呢。
“啊,難怪有些熟悉呢。”嚴暢野一臉驚訝,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恍惚地回憶道:“有一年教授生日,他喜歡收集陶器,我就拉著你去那裡找一位叫陶樂翁的名家買作品,那天我們還在山裡迷了路,還看見了狐狸。”
“那就是我六年前出意外的地方,你確定我跟你去過?”艾若愚也曾再去過幾次,可除了鄉民、巡林員以及探險的旅人,並沒有什麼陶藝家啊。
“確定,那座山上是不是盛產一種竹子,非常粗壯的竹子,竹筒可以拿來煮飯?”
“是,你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小艾出事之後,你們就沒試著找過嗎?”想到艾若愚當初的遭遇,方南國很難不替她抱不平,也趁機問出了埋藏已久的疑問。
嚴暢野苦笑,當初她的主動消失讓他的意氣消沉到極點,當時能做的只有逃離,逃離和她有關的一切,便能忘記她不愛他的那一現實。
何況關於那天的記憶也不是十分鮮明,為了一個並不有趣的目的,一次算不上太愉快的出行,丟到任何一個人的記憶裡,都不是需要刻意去記住的啊。
“你個混蛋,不說話了,理虧了?”方南國嗆道。
“不,我總覺得……”艾若愚伸手按了按太陽穴,輕輕搖著頭阻止道:“是我的錯,嚴家人都不知道我懷孕了不是嗎?那麼應該就是我自己刻意隱瞞了訊息。”
“有錯,我們對半分,當時嫉妒、憤怒、猜忌、自暴自棄的我,顯然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嚴暢野牽著她的手在不斷收緊,此時心裡的難受,他們倆承擔的是同樣的重量。
“因為那三年記憶的空白,真相根本理不出來。”在嚴家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為什麼要離開,又為什麼要隱瞞行蹤等等,艾若愚自己解不開,別人更是無從下手,就連為什麼要忘記,她也不知道。
選擇性失憶症,照書上說的,起因更多來自心理暗示,這就說明了其實是自己不願想起來,除非解開心結,可是那個心結也已跟著記憶一起掩埋,“所以過去了,也就只能讓它過去,放下反而更輕鬆。”
“你確定你以後會義無反顧地活在當下,把握住每個垂手可得的幸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嚴暢野確定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因為拋棄過去,幸福便會更加純粹,沒有身份上的差距,也沒有倫理上的責難。
“啊,大概吧。”艾若愚因為心中總有個不知道的過去存在,說什麼話都仿佛沒了底氣,就像總有個把柄落在他人手裡。
“就知道你立場不堅定,誰叫你是屬不倒翁的呢。”嚴暢野輕慢地歎息,嘲笑她的同時更氣憤自己的無力,如果可以,他真想鑽進她心裡,然後在脈絡之間綁上無數紅繩,而繩的另一端則由他牢牢抓著,從今以後她的立場便由他決定,再不用怕她逃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7:32
第十七章
“喂,你們到底在糾結什麼啊,既然那裡有你們的共同記憶,那麼週末一起去一趟,能夠回想起什麼自然最好,想不起來就當去玩了,怎麼樣?”方南國氣呼呼地大聲提議,看著他們親密互動,他是有火沒處發。
“我沒意見,本來就想跟你好好去玩一天的。”嚴暢野說道。
“別說得就只有我跟你似的,你那位未婚妻,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明天就回來了吧?”
想到那位嬌小姐,艾若愚就不禁頭痛,比想起嚴暢野更頭痛百倍,也不能說方徽瑤不好,就是方徽瑤總把她當賊看的那副眼神,總教她心裡發怵就是了。
“我倒是都快要忘了她了,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沒關係,我的眼裡心裡都只有你,即使會有幾個跟屁蟲一起去,我也會想像成只有我們兩個的。”
“你的想像力還真夠豐富的,你是不是總把自己想像成昂首高歌的雄雞啊?”方南國諷刺道。
“不,你高抬我了,我連雞都不如,否則我又怎麼會在這裡被你嘲諷呢,真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嚴暢野回道。
“好啦好啦,不要鬧了,回家吃飯吧,早上血糖太低難免心情不好。”一看到院門,艾若愚便迫不及待地沖了過去,應付兩個孩子般的大男人,實在讓她有點力不從心。
“為什麼總在他贏了之後阻止,明顯偏心啊……”看著他們兩人緊牽的手,看著融入兩人身影的背景,方南國切實感覺到胸口被狠狼捶了一下,有些痛、有些沉、有些讓人難以接受,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卻又被拒之門外,或者說就是連眼前的那扇門也仿佛寫著他的格格不入。
“方叔叔!”甜脆的聲音從天而降,突然就將他墜落的靈魂撈了上來。
小萌在窗口向他招手,下一秒,她的身體被嚴暢野摟進了懷裡,然後打鬧起來,吵吵嚷嚷、熱熱鬧鬧。
方南國可憐的靈魂似乎又從高空再次墜落,而且墜落得更為徹底。
那眼角眉梢、那神情舉止,那分明有很多地方重迭的一大一小的兩張臉……
“啊……”方南國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差點教他靈魂出竅,“不會的、不會的……血親之間長得相……也是有可能的。”
方徽瑤回來了,平靜的生活也依然像往常一樣,行雲流水地過著。
嚴暢野履行諾言,幫艾若愚整修了庭院,儘管足足花了三天的時間,還將一叢灌木剪成了不可名狀型。
討好心上人的行動自然不可能他一人獨攬了,方南國也沒放棄過屬於自己的每一次機會,就是對小萌也不遺餘力地討好著,兩人就像競賽一樣逗樂了所有觀眾,以至於一向唯嚴暢野馬首是瞻的方徽瑤,都不得不送了他們倆一個綽號PMP組合,顧名思義,拍馬屁組合。
只有艾若愚看著卻得出了和別人不一樣的結論,嚴暢野耍寶,人前若即若離,背後卻熱情如火,明顯不符合他的風格,她也問過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可是彆扭就是彆扭,忍了幾天,她終於找了一天晚上問他,問他是不是為了博她一笑而故意演的戲。
嚴暢野卻故技重施,在她耳邊曖昧地低語道:“不喜歡嗎?逢場作戲可是社會人士必備的本事哦,偶爾上演些鬧劇,讓人對自己掉以輕心,想要的東西就能更順利地得到。”
他們是出來倒垃圾的,回來的路上,她將他攔在林蔭道的一邊,此時月光將他的臉照得好亮,甚至泛著銀光,使他看起來更像魔魅一樣迷人又危險。
“你想要的是什麼?還是跟我說的那些甜言蜜語也是謊言?你這樣讓我覺得很可怕,開著玩笑,卻輕而易舉地把我們玩弄於鼓掌之間。”
“你不就很清醒嗎?”嚴暢野的手突然攏住她的肩,然後他的臉一點一點地下移,直到嘴唇輕輕觸到她的嘴唇。
艾若愚無法反抗,就算明知他是惡魔,她也甘願獻上自己,閉上眼睛的那刻,他張口含住她的唇,一口又一口地品嘗著。
溫柔繾綣地交換著唾液氣息,微涼的夜風更是提醒著彼此體溫對自己的寶貴,再如何擁抱都嫌不夠。
這刻骨銘心的感覺,可曾有過?她暗暗發問,索向記憶深處,心房再次隱隱約約傳出疼痛。
嚴暢野、嚴洪野,她到底更愛哪個?思考著,不禁微微發抖,現在的心意是如此明確,而她曾給予嚴洪野的愛又是深到何處?簡直不可想像!
艾若愚推開他,趴在他胸口喘息,捶打著他的胸膛,“你是在利用方徽瑤和南國哥是嗎?你在掩飾什麼?”
“掩飾這份感情,掩飾你在我心裡的位置,掩飾你的存在,不讓我們家的那些壞蛋把你抓走,掩飾我想掩飾的一切,等你答應嫁給我,我就拉起幕簾讓全世界看看,你是我嚴暢野的女人。”他拍著她的背,清晰感覺到她肩胛骨的抖動,“我希望你勇敢些,我希望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而且有必要那麼做嗎?”
“這也算是傷害嗎?你就當是給他們上了一課,戀愛教學嘛。”嚴暢野繼續他那輕慢的調調,踩著別人腦袋往上走,這種事引不起他的罪惡感,“有沒有必要,那是你已經忘記了我媽的厲害,她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吼一聲,你這小身板肯定得抖三抖。”
利用、傷害?過去六年,他所受到的傷害又有多少?他不否認自己對方徽瑤的利用和傷害,因為他太想保護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了,為了能夠和艾若愚在一起,他的心只能偏向一方。
黛眉輕鎖,艾若愚當然知道那是怎樣一個大家族,可是一直以來,思維似乎總是故意繞開了那道障礙,明明那麼顯而易見,一如那三年的空白,她是憑著本能在逃避啊!
“你家裡反對,你能阻止?”真是卑鄙啊,又將責任推給了他,她到底有什麼資格質問他呢?一起去面對就好了,一起去乞求長輩的寬恕,一起努力爭取他們的認可,這樣的話才是對的,但是她就是沒有勇氣。
“不,我不想阻止,我只想讓他們看清,看清你我相愛的事實,我不動搖,他們又能拿我怎麼辦。”這麼多年過去了,固執的兩方總要有一方先下擂臺,否則便是兩敗俱傷,嚴暢野相信最終妥協的絕不會是自己。
愛是把雙刃劍,要嘛割傷自己,要嘛割傷別人,他說得輕鬆,艾若愚想,到時候總免不了一番紛爭,他希望她勇敢點,希望她和他一起戰鬥嗎?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閉上眼沉默了數分鐘。
最終卻還是沒有得出明確的答案,她向來不喜歡賭咒發誓,就像每個手術,無論勝算多少,院方總會先讓病人家屬簽訂免責書一樣,她已經習慣做了之後再下結論。
這樣的自己連她自己都清楚意識到了不正常,就像身體機能不再健全的人,等需要使用到失調那部分的時候才會發現反應遲鈍,甚至根本做不出反應。
“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是你的過錯肯定也是我的,到時候,別一個人擋住所有擲向我們的爛蕃茄。”當木樁被砸這種事,艾若愚想自己還是能夠做到的,但這是不是又是另一種逃避呢?蹲在角落抱頭挨打,而不是向前爭取,她所擅長的事還真是有夠糟糕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7:48
第十八章
她就像只蝸牛,寧可躲在熟悉舒適卻陰暗潮濕的殼裡,也不願探出腦袋去擁抱燦爛的陽光,因為那樣會烤焦自己,她的本能就是這麼暗示的吧。
“你就不能往好處想嗎?本來就不是天要塌下來的事情,不過就是家庭矛盾,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淡了化了,不了了之了。”
“祝你好運。”原諒她的懦弱吧,目前的她只能躲在他的背後,走他開拓出來的路。
“啊,祝我好運?說得我好像什麼壞事都能幹似的,當然,我本來也不是個善人,總之打不死就是我笑到最後。”一直活在世外桃源的人,突然叫她拿起武器和他一起去戰鬥,顯然也不在他的預期之內,所以希望歸希望,現實還需要理智地對待,他又怎麼會怪她,她所經歷的早已超出同齡人所能承受的。
她是優秀的媽媽、盡職的醫生、熱心的鄰居……一直都是一個溫和的存在,使周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暖意的人,只是缺了點釋放情感的魄力和勇氣,可是這又怎麼能怪她,她是個孤兒,又曾被嚴家人那樣非議過,缺乏安全感是她的本能。
“欸,你們跑哪裡去了啊?”方徽瑤的聲音和風一起來,樹葉沙沙作響,天上月亮也被雲遮住了,看著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艾若愚先推開嚴暢野,推開的那一瞬間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卑鄙,便咬著下唇背過身去,臉漲得通紅,暗自責駡起自己,既貪戀他的愛情,又不想成為情敵攻擊的目標,壞人他做,她只做好人,不是卑鄙又是什麼?
“趕快冷靜下來,讓那大小姐看見了,有你麻煩的。”
“那你別管我,先走好了,我在這裡冷靜。”
時間,她真的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來振作,讓心中充滿和他一樣的對未來的渴望。
“你先回去吧,醫生感冒了,病人可怎麼辦?”說著嚴暢野走出去,迎上來找他的方徽瑤,然後和她一起往林蔭道的另一頭走去。
他們走過屋前,燈光將他們變成一道剪影,男的頎長、女的窈窕,都可以上海報了。
艾若愚看著,只輕輕歎了一句:“快要下雨了啊,真是多變的天氣。”
兩天后,就到了說好要去爬山的日子,安排好工作,五個人便乘車出發了。
有小萌做掩護,艾若愚所要承受的奉承和攻擊就都會自動減半,這樣她也就更自在一些,托腮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一邊在腦內展開一本書,上面全是疑難雜症。
相比而言,人確實是最複雜的生物,不僅生的病多種多樣,情感更是千姿百態,而病有醫可治,那情感呢?想到這個就頭痛,她學醫花了七八年才算入門,那處理感情豈不是要花上一輩子?
才一扭頭,就對上方徽瑤投向她的目光,本來是因為脖子酸才轉頭的,這下倒是直接僵在那個角度上,笑也不行、不笑也不行,正尷尬時,前排的嚴暢野回過頭來搭話道:“若愚,不用太有負擔,想不起來就算了。”
“最好能夠想起來,看她現在這麼呆,欺負起來也沒優越感。”方徽瑤撇嘴,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俏皮,來到這裡的每一個人,實際上都獲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解放。
“欺負,就憑你?花瓶學校畢業的花瓶小姐,只能回去欺負欺負宅包小姐吧。”方南國一邊伸手將嚴暢野的腦袋推正,一邊回頭取笑最近才熟起來遠房堂妹。
“哈,真是瞎了我的狗眼,虧我以前還覺得你是個紳士。”方徽瑤回道。
“真是蠢得沒藥救,竟然承認自己是狗。”方南國笑道。
艾若愚忍不住笑起來,忙把臉轉向窗外,嚴暢野抬頭在後視鏡裡看她,不覺彎起了嘴角。
“哎,大人們真是無賴,我要看動畫片。”坐在兒童安全椅裡的小萌眨眨睡眼,伸手向艾若愚討要道:“媽咪,給我大蘋果。”
“在車上看會傷視力,你想做戴著眼鏡的馴馬師嗎?”艾若愚駁回道。
“我可以戴隱形眼鏡,像花癡姐姐一樣。”
“再叫我花癡,以後休想吃布丁,小鬼。”方徽瑤好氣又好笑地捏了捏她肥嘟嘟的臉頰,這小傢伙實在太像嚴暢野了,所以別說是恨了,捎帶著連她媽咪看著也不那麼可惡了。
“我才不是小鬼,而且,呵呵……”小萌得意地繼續道:“你說了不算,叔叔會給我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茶杯蛋糕也是,彩虹霜淇淋口味的最好吃了,媽咪做的只能喂狗。”
艾若愚揉揉太陽穴,這小鬼的嘴巴也讓方徽瑤帶來的廚娘給養刁了啊,“小心滿嘴蛀牙,天天就不會娶你了。”
“才不會,我跟天天都說好了,他要是反悔,我就讓方叔叔去揍他,揍得……揍得他……滿地找牙。”小萌搖晃著腦袋,越發得意,再也不是那個會為別人一句“你沒有爸爸”而哭鬧不休的可憐小孩了。
“你方叔叔就是個打手,我會替你起訴他的,他要是反悔,一定告得他身敗名裂、傾家蕩產。”嚴暢野也來湊上一腳,當然是開玩笑的。
“你好好開車,別老是東張西望。”方南國再次將他扭向後方的腦袋推了回去,有人作對的感覺真是很久都不曾有過了,青春似乎都跟著回來了。
“要不是山路,我閉著眼都能開,要不換你開。”
“我幹嘛要換,是你搶著要開的,是吧,小艾?”方南國故意大大地轉身,目不轉睛地看向艾若愚。
“嗯?”艾若愚眨眨眼,放空的腦袋慢半拍地重新填滿訊息,回道:“啊,暢野開就行了,又不是多遠的路。”
“你就叫南國哥為南國哥,為什麼不叫暢野哥為暢野哥呢?”方徽瑤拗口地質問道,叫得那麼親密做什麼,雖然糾結也沒用,可不糾結憋在心裡又難受。
“暢野……哥……”艾若愚無奈地撇了撇嘴,艱難地吐完全部字眼,可這樣的語速卻無疑加劇了其中的曖昧,“都起雞皮疙瘩了啊。”
“啊,你那樣叫,拖長了調,又軟軟的、酥麻麻的,當然……惡……噁心啦!”方徽瑤氣得直拍大腿,“不准這麼叫了,反正我活著就不能。”
“別死啊活啊的亂說,若愚,繼續啊,哈哈……”嚴暢野吹起口哨,跟小萌剛才的反應如出一轍,給他條尾巴的話都能翹上天,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個過了三十歲的大男人。
“別扯上我啦,靜一靜吧,聽聽風吹松竹聲……”艾若愚的話還沒說完,小小的鼾聲就已傳遍車內,原來小鬼又無聊得睡著了。
頓時,大家都笑了,沒有傲慢、沒有偏見、沒有怨念……才拉起繃緊的心弦瞬間散了開來。
滔滔松竹聲一路相送,群竹環抱的山腳慢慢展露在他們眼前。
拖著帳篷,背著大包的旅行袋,一行人往山裡走去。
小萌來了精神,一個勁沖在前面,身手矯健得就像放歸叢林的猴子。
“不得不說,你們嚴家的基因確實好,看那長手長腳,長大了勢必是個大美人。”方南國搡搡隔壁的嚴暢野唏噓道:“你怎麼沒去當運動員?”
“我轉行當動物管理員,管理你就夠了。”
“滾蛋。”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7:59
第十九章
方徽瑤看著默默向前走的艾若愚,突然打了個激靈,垂下頭也跟著安靜下來,剛才自己竟然會希望她恢復記憶!如果讓嚴暢野知道,那天晚上陪在他身邊的不是她,而是蔣若愚,還有小萌並非嚴洪野的孩子,而是他的孩子的話,屆時他會將她置於何地可想而知。
再沒有愧疚、再沒有憐惜,再不會考慮她的處境,他會毫不留情地將她從他的生命中剔除出去,更甚者還會追加一擊狠狠的報復吧。
方徽瑤不寒而慄,腳下鬆脆的枝幹,此刻看起來都像極了地獄裡伸出來抓她的鬼爪。
“啊!”她突然尖叫,向前跑了兩步,撞上了方南國的背包。
“怎麼了,千金大小姐,被毛毛蟲嚇到了嗎?”
“不是有帶驅蟲水嗎?忘記噴了嗎?”嚴暢野回頭看了方徽瑤一眼,從她驚懼的眼睛裡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到底是什麼又無從探知,“看你嚇得好像魂不附體的樣子,就叫你別跟了,荒山野嶺的,出了事我可救不了你啊。”荒野求生他可沒學過,想想當年,也是很窘迫地經歷了一回。
艾若愚眨眨眼睛,才發現自己又走了一回神,等她靈魂附體,便不緊不慢地問上一句:“是被蟲咬到了嗎?”
方徽瑤已經恢復清醒,眼神不由己地瞟向一臉淡漠的艾若愚,在小萌跑回來纏上她的那一刹那又匆忙移開目光,就像燙著了似的。
“我沒事,被臭蟲噁心到了。”方徽瑤再怎麼指桑駡槐也沒用,因為當事人從沒把她放眼裡過。
艾若愚由小萌拽著越走越遠,方南國很快跟了上去。
“要不要讓若愚幫你看看?”嚴暢野陪她在原地冷靜。
“不用,她沒你想得那麼了不起!”方徽瑤忿忿地不服氣地回道,不過就是個窮鄉僻壤之地的小醫生,憑什麼他們都認為她比自己優秀?
“大小姐,你要在這麼鬧脾氣,不如我先開車送你回去,怎麼樣?”這麼多年來的相交,說完全沒感情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份感情絕對點到為止,就是把她當妹妹看而已。
方徽瑤頭一甩,倔強地宣言道,“不要,她能做到的我也能。”
嚴暢野哭笑不得地將手在她腦袋上亂揉一通,卻被她很火大地拍開。
“別把我當小孩!”方徽瑤一邊說著,一邊朝遠處的三人追了過去。
嚴暢野歪歪嘴,很抱歉地聳肩,表示無力承受她這份期待,他依舊走得慢慢悠悠,每當他們回過頭來喊他,他總是高聲答應,然後龜速還是龜速。
一半原因是追憶過去,一半原因是穿的鞋有點硌腳,他沒帶運動鞋,這雙是方南國借他的,走得他都想脫下來直接還給那個現在正笑得一臉癡呆的混蛋。
他們預想在山腰谷地的上風處搭帳篷,而這座山遠看著小得像頂帽子,實際跑到它腳下才發現原來它驚人的龐大,所以越爬越艱難,越往上反而覺得距離越遠了。
很快,耗盡了好奇心的小萌代替了方南國的背包,而方南國的背包則由嚴暢野肩負起來。
“暢野哥,我幫你拿帳篷吧!”方徽瑤跟在嚴暢野身後,意欲搶過裝著帳篷的袋子。
艾若愚回頭看看他們,然後依舊一語不發地往前走著。
“不用,你是在看不起我嗎?”嚴暢野笑得輕鬆,實則汗水已浸透汗衫,“而且你這麼拖著反而加重了我的負擔啊。”
“對不起。”方徽瑤吐吐小舌,小心翼翼地用濕巾抹去鼻尖的汗,便開始了抱怨,“真是的,腳都走疼了,還熱得要命,汗臭味都要透出來了。”
“欸,別說出來好喁,口渴的時候說水,越抱怨越累啊。”嚴暢野瞥了方徽瑤一眼讓她噤聲。
之後便都沉默了,屬於林子的聲音也就透了出來,鳥兒在林子的頂端角逐,松鼠在樹上跳來跳去,還有青蛙偶爾的咕噥,除此之外,像是乾燥過後的穀物所散發出的清香味道也慢慢深入肺腑,將濁氣帶出來似的讓人放鬆神經,進而振奮了精神,一旦超越了心理上的障礙,旅程也就不那麼可怕了。
每半小時休息一次,其他人席地而坐,吃的吃、喝的喝,只有艾若愚與眾不同,卸下背包後往附近的林地裡一鑽,回來的時候手裡總是抓著一大把的葉子。
“若愚,要不要再歇一會?”嚴暢野看她也是滿頭大汗的樣子便詢問道,她體力再好也總是個女生,又是那種百般隱忍的脾氣,等累倒了可就來不及了。
方徽瑤朝艾若愚冷哼一聲,背上背包,陰陽怪氣地激道:“看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暢野哥你多操心了啦,況且人家是醫生,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能不清楚嗎?十點前趕不到紮營地點的話,可是會被曬死的,現在的太陽多毒啊,是不是啊,艾醫生?”
看了眼天空,層層迭迭的雲彩,陽光幾乎被遮了個沒影,艾若愚輕描淡寫地說:“沒關係,走吧。”這點山路對她而言真算不上什麼,出汗並補充了水分,狀態還是很OK的。
“喂,背包我替你背吧。”嚴暢野實在有點看不過去了,除了那個背包,她還要分擔一個炊具箱,雖然不算重,可到了這會,他就是忍不住心疼。
“不,你都背了兩個了,我真的OK,沒問題。”艾若愚有意將背包提箱的動作做得很流暢,以示輕鬆。
“你確定?”嚴暢野隱隱有些惱火,這傢伙示下弱、撒下嬌,天難道會塌啊?
艾若愚點頭,邊朝前走,“我確定,比這高、比這大的山,我都爬過。”
登山是極消耗體力的運動,也就意味著,登山的時候不用想多餘的事情,所以她喜歡登山,過去幾年只要一有空,她就會和登山愛好者協會的友人,一起去攀登世界各地的名山峻嶺,所以她是真的沒問題。
“小艾和我可不像你們這幫僵手僵腳的都市族,這點山路要是走不來,那可就白活了。”
方南國幸災樂禍道:“公子哥、嬌嬌女,哼哼唧唧、唧唧歪歪,看你們今晚怎麼熬過去,腳上一定長滿水泡,等著難受吧!”
方南國不提還好,一提嚴暢野不禁皺起眉來,原因無他,他的腳已經在痛了。
“有什麼好得意的,鄉巴佬。”方徽瑤脾氣見長,說話越發不客氣起來。
“那你還待在這裡幹嘛?滾回你的大都市去啊!”
“要不是暢野哥要待在這裡,你八抬大轎請我來,我還不來呢!”
“喲喲喲!還八抬大轎,八抬大棺材抬你來這吧?”
方徽瑤和方南國兩人你來我往,嚴暢野反而趕上去和艾若愚走在了一塊。
“真的不累?”嚴暢野再次確認道,從下往下看的話,她的身型還真是嬌小,小小圓圓的肩頭,很平直也很有力。
“嗯,不累啊。”艾若愚慢半拍地仰起頭來答話,顯然又走神了,或者是太專注于腳下的路了。
嚴暢野苦中作樂地取笑她道:“你腦袋裡是塞了棉花嗎?眼睛裡心裡,只有眼前的道路嗎?就不會分點給我嗎?”
“啊……”艾若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瞳仁在陽光下像寶石一樣泛著光澤,看得嚴暢野一楞,差點踩空一腳,幸好只是踉蹌了一下,“你當心一點,不,還是專心一點,這把年紀摔一跤的話,骨折起碼要三個月才能完全康復哦。”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8:11
第二十章
嚴暢野一笑置之,剛才的話多少還是影響到了她,瞧她臉上那兩片紅雲,再看下去,他大概就要情不自禁地吻上去了。
只要他們兩人靠近,四周的空氣似乎都會變得粘稠,艾若愚扭過頭去大口呼吸,不然身體仿佛快要燃燒起來了,平常心、平常心……她越是默念越是心慌意亂,突然腳下一絆,人便向前倒去。
嚴暢野大手一收,將她拉了回來,他心有餘悸地責駡道:“剛才說什麼來著,自己倒先行示範起來啦?”
艾若愚抬眼瞥去,強嘴道:“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分心,你這個禍水。”
嚴暢野伸手攔過她的肩膀,霸道地反詰道:“我要你整顆心都在我身上,你這禍水我全包了。”
“欸,你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後面腳步聲匆匆,下一刻方徽瑤出現在嚴暢野的另一側,將他扯向了自己。
艾若愚楞了楞,不過很快恢復常態,一心又回到了旅程上。
不是她不在乎,而是不管方徽瑤對她具不具備威脅,她都自認拿方徽瑤沒辦法,既然解決不了,就只好選擇規避。
她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還是六年的那場事故摔傻了?她也曾這樣問過自己,掐掐自己是知道疼的,可為什麼表達起感情來,卻又是這麼遲鈍又麻木?她也想過去諮詢心理醫生,但是最近貌似真的抽不出身,因為總是被他們纏著。
“呼……”艾若愚長長地舒了口氣,又松了松肩膀,她就又恢復了生氣似的,如輕靈的鳥兒般往前大步邁去。
她留給他的,什麼時候都成了背影?嚴暢野微微惱火地撥開方徽瑤糾纏的手,奮起直追,只有到她身邊,躁動的心才能享有安定。
“喂,走慢點不行嗎?不知道我方向感很差,很容易迷路嗎?”
艾若愚當然聽出了嚴暢野言語裡的諷刺,歪著頭小聲咕噥著回道:“不想迷路就使出勁跟緊了啊,閉上嘴巴省點力氣,多走些路吧,拜託。”
“哼哈,那就閒話少說,快點走。”嚴暢野突然加快腳程,“你給我跟緊了。”
“嗯。”艾若愚是不可能輸的。
後面兩人想追也難,體力都已透支了,何況剛睡醒的小萌,這時候正嚷著要看躲到樹洞裡去的小松鼠。
沒有休息地一直走了一個半小時,艾若愚和嚴暢野提前抵達了宿營地。
扔下所有包袱,嚴暢野呈大字躺在幹硬的泥地上,任憑陽光像烤肉一樣烘烤自己。
艾若愚幾乎一口氣未喘地開始分類帶來的東西,以便等會搭帳篷、起篝火,以及準備吃的。
“你是個怪物……”嚴暢野咽氣一樣向她咆哮道,哪裡還有半點叱吒商界的精英分子的樣子。
“你才是個怪物,小心曬脫皮,一樣很疼的。”艾若愚匆匆收拾著東西,都有些手忙腳亂了。
嚴暢野自暴自棄地滾啊滾,一直滾到了樹蔭下,然後擺出一個銷魂的姿勢朝她示威道:“欸,看我像不像花花公子上的封面女郎?”
“你幾時做的變性手術?”艾若愚邊笑邊不忘繼續手上的動作,“下次一定要找對醫生,他處理得一點也不乾淨。”
“欸,你說髒話了哦。”他翻著白眼道,真是挖了坑自己跳,這智商怎麼一下讓人著急起來了呢?難道是受了方南國那個笨蛋的傳染?
“反正在你面前也用不著太講文明。”
“言下之意,是我成功勾起了你最原始的欲望是嗎?”
“殺人的欲望嗎?不,我沒那麼暴力。”
“你懂的,你如果不懂,我可以教你……”
看來嚴暢野的精神好得很,真是白替他擔心了,這個混蛋!艾若愚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擺好最後一件東西後,拎著一個小包包朝他走去。
近前就賞了嚴暢野故意翹高的屁股一腳,“起來,跟我走啊,臭孔雀男。”
“給我的頭銜實在太多了,我脖子都快不堪重負了。”嚴暢野裝模作樣地撫著脖子爬起跟上去,就像個討要糖果的孩童。
“都哪裡疼,清楚地表述出來。”艾若愚一本正經地詢問道,就差那身白大褂了。
“是去隱秘的地方玩親親嗎?親一下就不疼了。”嚴暢野不愛她這種調調,所以故意逗她。
“欸!”艾若愚突然停住,差點讓他撞上,緊接著轉過身去,看向他的眼睛,那清亮的眼眸裡可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哪裡疼?”
生平第一次被別人的威嚴震懾住,嚴暢野略顯無措地吞咽下一口口水,清了下喉嚨,終於老實做了答覆道:“腳,還有肩膀、脖子,還有手。”
嚴暢野像孩子一樣,將左手攤開在艾若愚面前,掌心那裡明顯有一條紅腫的勒痕,想必是帳篷袋造成的。
艾若愚呆了片刻,然後握住這只手,牽著他往水聲走去。
山間溪水清澈涼爽,望過去一片波光粼粼,時不時還有魚兒躍出水面。
“脫鞋、挽起褲腿,到水裡泡一泡。”艾若愚意欲鬆手,嚴暢野卻不怎麼願意,不過最後還是拗不過她,那眼神就像要把他消滅一樣可怕。
嚴暢野一切照辦,她從旁監督,看著看著眼眶竟然不由濕潤了,“你這個傻瓜,教你逞強,不是每件事都要你為我做的!”
本來已經下水開始享受清涼的嚴暢野忽然身子一震,見鬼似的扭過頭來望向她。
對上嚴暢野驚愕的眼睛,艾若愚先是一楞,接著露出同樣震驚的神情,慢慢伸手抹向淚水漣漣的眼睛,喃喃道:“我怎麼了?腦海裡閃現的畫面,讓我心裡好難過。”
看來是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情感,揭開了那塵封已久的記憶的一角,閃電一般地讓她想起了一些事,又稍縱即逝,所以才會如此錯愕。
“剛才你說的,和當年你對我說的一字不差,你記起來了?”嚴暢野返回岸邊攔她入懷,最受不了她落淚,比拿刀割肉還難受。
艾若愚回抱他,若沒有他做依靠,可能就要癱坐下去了。
“只有一點,你流血了,左小腿上一道傷痕,手臂上的皮也破了,而我懷裡抱著一束彼岸花在哭泣,然後就說了那些話。”
“嗯,沒事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嚴暢野低頭吻向她的髮際,輕聲哄慰,“那天我們迷了路,我硬是要你一切聽我的,最後你累得走不動了,我又非要背你繼續走。
走著走著,你說那邊的紅花開得特別好看,我沒聽勸偏跑去摘,結果腳下的岩石松脫,抓著花就滾了下去,然後你哭了,我就更不知所措了,你別哭,我最怕你哭了,你啊,總是在我面前掉淚,又總是在我哥面前笑著。”
原本止住的淚水在最後那句話後又再次滂沱,艾若愚使勁在他胸口擦著,卻總也擦不完,似有話在心口壓著,想說卻說不出來,張口閉口像離開水的魚,窒息一般的難受,真相就像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就差那麼一點點,明明觸手可及,卻就是撩不到。
“算了,你就哭個痛快吧,反正你從來也不聽我的。”在別人面前是溫順的羔羊,在他面前就會露出尖尖的角來,是怪自己命不好,還是怪她太愛欺負他了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8:23
第二十一章
很多來不及細想的東西轉瞬即逝,而這樣相擁也不覺得違和,這一刻仿佛靜止一般,只剩下情感中最純粹的部分,單純地互相需要,互相做支撐。
何時吻上已不記得,誰主動也不記得,只記得對方的溫度和味道。
岸邊有豐厚的草地,他抱著她滾倒上去,急切地索取著更多,她變得不像自己,亦是如癡如狂的狀態,不確定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既然做了,即是確定了對他的感情。
她愛上了他,無論否定過多少次這樣的結論,可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她再做抵賴。
纏繞在一起,扭結在一起,深深地吻到肺部生出燒灼感,彼此探索到記住每一根肋骨的位置……頭髮散亂了,衣衫淩亂了,也粘上了雜草,依舊不管不顧地緊緊擁抱著彼此。
然而漸漸接近的爭論聲,還是不識趣地打斷了他們。
艾若愚凍住了一樣,嚴暢野唯有一聲歎息,然後翻身倒向一旁,呵呵笑起來,還越笑越大聲。
理智回來,艾若愚抄起手臂擋住漲紅的臉,一手不忘擂向隔壁的他,“你是不是笑我……不知廉恥啊?”
“沒有啊,我只是單純地感到很開心而已。”嚴暢野看向灰濛濛的天空,居然也覺得很明朗,“還有,你那是什麼老掉牙的用詞啊,應該是很淫亂才對吧?”
“你給我閉嘴,給我忘了剛才那一幕,那是你在作夢!”艾若愚難得無理取鬧道。
嚴暢野笑得更大聲了,因為這一刻的她真的是可愛極了。
營地那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這時候她也顧不得掩他的嘴了,忙滾離他的身邊,然後整理衣衫頭髮,完了又跑去洗了把冷水臉,迅速將沸騰的熱血冷卻到正常值。
等回首看他,嚴暢野竟然在原地打起了呼嚕。
艾若愚氣鼓了腮幫,掏出小包包裡剛才收集的藥草葉子,在水裡浸濕後,就拿著它們往嚴暢野那張英俊的睡臉上掃去。
“哇!”嚴暢野驚醒過來,而手已經伸出去將艾若愚拉倒,又是正正好好撲了自己一個滿懷,“今天運氣真好。”
“鬆開,給我起來,再鬧的話,小心我一個星期不理你。”
嚴暢野只好攬著她的腰坐了起來,哪裡捨得一下就放手,“只是一個星期不理我嗎?”
“那你是想要一輩子都不理嗎?”艾若愚一次次撥開腰間他的魔爪,一次次又被他逆襲回來。
“胚,是一輩子都在一起。”嚴暢野突然湊上去,在艾若愚嘴角上方偷了一個吻。
營地那邊的傢伙們似乎一時間還找不到他們,確定這一點後艾若愚略略放鬆下來,也不再與嚴暢野不肯甘休的手做鬥爭了,而是拾起剛才掉落的藥草葉子,將它們重新掃向嚴暢野的雙腳,那兩隻腳已經腫得跟熊掌似的了,邊緣的水泡有的也破裂了,裂口處露出嫩紅的肉。
“少爺,你體質可真夠嬌弱的,只是走了這麼一會,就已經慘烈成這樣了啊。”
“方南國有意害我,媽的,宰了他。”嚴暢野一臉不在乎地開著玩笑,有她溫柔相待,再慘烈些都行。
“都說了那雙鞋號碼買小了,可你偏要穿,真是……”艾若愚氣得都快無語了,幫他擦腳的手不覺就加重了力道,自然痛得他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吱聲。
“誰讓那是你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小心眼,難道我就沒送過你生日禮物?”
“有倒是有,第一年是補送的,一張就寫了“祝生日快樂”的賀卡,我都懷疑那是你拿別人送你的來唬弄我的;第二年,你踹了我一腳,然後給我根棒棒糖,據你說那是你去友校生物系參與研發的新口味食品,害得我一直保存到現在也不敢吃。
第三年,哼,對著我掉淚,問你為什麼,你不說,我要安慰你,你卻又不准,就那樣始終保持著三公尺的距離,讓我看你一直哭、一直哭,隔天補送我一張我們的合影,然後當著我的面把它撕成碎片。
你看你多變態,對我多殘忍,我就是個M,被你虐還樂,被你那樣對待,還是把那張照片一片片黏了回去。”
艾若愚的動作隨著嚴暢野的語速一起一點點慢下來,記憶閃現在腦海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最終他的話講完,她的手停下,呼吸窒了一窒。
嚴暢野的口氣為什麼還能保持如此輕鬆?她對他的決絕,他為何能夠如此釋懷?艾若愚一把揪住胸口,排山倒海一般地疼痛由心房蔓延至全身,最後集中在大腦,如針紮一樣、炸彈轟炸一樣、強酸溶解一樣……遺忘的情感開始顯示它的威力,好像在質問,為何要忘記?為何不面對?
“若愚!”嚴暢野慌忙抱住她,在他懷裡,艾若愚抽搐著一點一點失去知覺。
“過去的,就都丟掉吧,若愚,比起過去的你,我更想留住現在的你,我愛你,你也愛我,這就已經足夠了……”嚴暢野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為什麼可以如此執著地愛一個人,只因他不願再一次失去她,那樣的寂寞蒼白以致於顯得異常恐怖的六年,他再也不想經歷。
帳篷支起的時候,天空飄下細小的雨絲。
“媽咪,你怎麼了?”小萌在充氣床墊旁緊緊握著艾若愚的手,促使她慢慢轉醒。
“嗯……”艾若愚搖了搖依舊昏沉的腦袋,用力睜開眼來迎向光源,然後看向女兒,其次搜尋起嚴暢野。
嚴暢野坐在很遠的一角,甚至側著身,只用眼角的餘光睨了她幾眼。
他是在生氣嗎?剛剛發生了什麼?即使用力拼湊也湊不出一段完整的記憶來,只留下些碎片,就像她曾經撕碎的那張照片一樣,只是平面的影像,而非觸及靈魂。
再次失敗了,所以他是在失望嗎?不,下意識地否認了這個答案。
“對不起。”艾若愚脫口而出,隔了片刻又道:“讓你們擔心了。”
嚴暢野起身來到她的身邊,突然雙膝跪地,一把將她撈進懷裡,臉深深埋入她的頸間,悶聲道:“我不需要你的記憶,我需要的是你,算我求你,別再去想那些過去了,也別再離開我,別再讓我經歷死亡一樣痛苦了。”
“嗯。”艾若愚又是下意識地答應,回抱著他,安心地汲取著他身上所剩無幾的溫度,“它溜走了,我的記憶,我也不需要它,我也想要你。”
是自我保護的本能,是一直以來養成的逃避習慣,讓她總這麼止步不前,那扇開啟的門就又這麼匆匆關上了。
方南國和方徽瑤楞在原地,所有的情感,愛也好、恨也罷,都只好通通咽回肚裡。
小萌也跟著發起了呆,不明所以地看著變得格外溫柔的媽咪和叔叔,只是心裡感覺好暖。
外面雨勢變大,裡面靜止一般靜謐,過了很久,相擁的兩人才意識到還有觀眾在場。
嚴暢野坐到艾若愚身邊,彼此的手依舊十指緊扣,彼此的心意也昭然若揭。
艾若愚抬頭向方南國道歉,“對不起,南國哥,我喜歡他,不能自已。”
方南國擺擺手,儘管失落卻也勉強微笑,“感情的事總不能勉強,我認輸。”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8:35
第二十二章
艾若愚轉眸,方徽瑤一副忍著眼淚的倔強模樣,她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對方徽瑤而言,她的話只能是一種刺痛。
“暢野哥,你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是嗎?”方徽瑤一開口,眼淚便簌蔌地落了下來,她終於看清自己在嚴暢野心中的地位,根本無足輕重,只是一顆可以隨時拋棄的棋子。
從一開始,嚴暢野就認定了艾若愚,從一開始,他想得到也是艾若愚!她真是當了一回傻瓜,還滿心以為可以贏得他的心,任他敷衍訂婚宴,任他住在這裡與艾若愚培養感情,任他一次次地傷害自己。
“嗯哼。”嚴暢野露出招牌式的輕慢的笑,痛快異常地首肯了方徽瑤的指控。
“你……就連……就連……”方徽瑤捂著胸口,呼吸困難地抽泣起來,“編個理由哄哄我都不屑嗎?”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殘忍至極的爛人?是自己瞎了眼,還是自己確實奢求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得到的報應?
當初她為了一己之私,配合了嚴伯母的調包計畫,到最後,以謊言為起點的這段感情,也以欺騙告終,想想真是可笑啊!
方徽瑤失魂落魄地笑著,慢慢走出了帳篷,放心不下的方南國馬上跟了出去,“我們可能要先回去了,晚上再聯絡吧。”幸好只是下雨而沒有打雷,與其留在這裡尷尬地傷心,不如回去在酒窖裡醉上一晚,明天哪怕不那麼清醒,也是嶄新的一天。
安靜得只剩下雨聲,小萌拿手撓撓臉頰,爬到被子中央,然後望著沉默的艾若愚問道:“媽咪要嫁給叔叔了嗎?”
艾若愚卻扭頭看向嚴暢野,問道,“你那樣做,是要她徹底死心嗎?”
他笑笑,刨去那份傲慢卻又多了一份玩世不恭,“你也可以直接把我當壞人看待,我這人的良心確實不夠多。”
“現在是在生自己的氣,把自己眨得一文不值嗎?”艾若愚伸手按住他的胸口,苦笑道:“你可以在乎的,畢竟她陪了你那麼多年,我不在你身邊的那些年,你一定很寂寞吧?”
艾若愚撇過臉去的時候,嚴暢野將手攏起罩在了眼睛外面,他早已把方徽瑤當作妹妹,與親人斷絕關係的痛比想像中來得強烈,所以就讓他盡情哭泣這一會吧。
方徽瑤沒有過錯,有錯的話也是太愛他了,他們都是陷在各自的感情漩渦中不能自拔的人,他為了自己傷害了她,雖然知道這是必須的,任何感情都沒有所謂的三贏模式,但是良心上還是受到了責難。
似乎讀出大人們散發出來的“不要來打攪”的訊息,小萌安靜爬向床墊的另一頭睡起了午覺。
雨勢回落,漸漸斂了聲息,嚴暢野也平靜下來,而艾若愚一直靠在他的身上,淺淺地睡著。
嚴暢野偏過頭去與她靠在一起,閉上眼沉靜片刻,他可以清楚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漸漸合一,融入了一個頻率中。
嚴暢野放艾若愚躺下去,再將小萌抱過來安置在中間,然後他也安心地鑽入了被窩,攬著她們一起睡去。
爾後的時間,亦如之前的安排進行,就像所有節日、假日帶著孩子出來體驗野營生活的普通夫婦一樣,他們確實度過了非常美好的一天一夜。
他們默契地一起丟開過去,只一味地沉浸在眼下的幸福裡。
第二天回到農場,嚴暢野就從裡面搬了出來,然後堂而皇之地住進了艾若愚家,當然,有小萌在,他還是比較克制的,並沒有再企圖越雷池一步,這也是艾若愚允許他賴上自己的原因之一。
艾若愚依舊忙碌,嚴暢野依舊很閑,除了做她的專屬司機外,就只是接送小萌上下學而已。
她最常見他搬了椅子到屋頂的一小方露臺上喝茶看書,出乎意料地喜歡安靜。
每天她結束工作,就和他一起炒菜做飯,晚上一起聊天,或者就只是彼此相擁著讀上一兩章喜愛的小說,時不時爭論幾句、時不時說上一兩句甜膩的情話,就這樣一天天過著與普通家庭無異的日子,平淡快樂。
艾若愚以為自己把人生交到了他的手上,就不需要再去為未來籌謀什麼了,跟著他走就可以了,霸道如嚴暢野,似乎也是這麼想的,只等著她二十九歲生日那天,雙膝跪地求她嫁給自己。
到底是幸福教人頭腦簡單,還是溺水的人一旦獲救就只知道大口呼吸?總之暴風雨來得無聲無息,一下就將他們沖上了現實的彼岸。
那天艾若愚出診,從患者家裡出來的時候,被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叫住,然後被請去附近的咖啡館,在那裡等著她的正是嚴暢野的媽媽。
極其清靜的一角,窗外一簇鐵線蓮開得正旺盛,第一眼看去,對彼此的感覺都有一些顛覆,體態豐潤的嚴母少了幾分嚴厲,而艾若愚則多了幾分沉穩。
嚴母請艾若愚坐下,語氣也很客氣。
“嚴女士,我想我還是用這個稱呼您吧。”就像對待其他人一樣,艾若愚內斂而淡漠,“不知您找我有什麼事?”
眼前這位年過半百的女士,對艾若愚而言就跟陌生人一樣,沒有別樣的感覺,既不想知道對方的過去,也沒興趣探知對方的未來。
嚴母則開始回想,對比往日與今日的艾若愚,最後不得不承認,她們確實在心智上都得到了成長,就自己而言,對她的偏見多少有些淡卻,通過征信社的調查,基本掌握了她這幾年的生活軌跡,事實證明,她應該不是個壞女孩。
況且嚴暢野對她又是那麼一往情深,較之當年的嚴洪野,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這份固執,到了自己這把年紀,也自知已非一己之力所能改變的了,所以這次來,嚴母是想肯定她而非否定她。
至於艾若愚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嚴家未來的女主人,那就看她擔不擔得起那份責任了。
“艾小姐,你打算何時和暢野返回嚴家呢?”
“不清楚。”艾若愚據實以告,一臉茫然,瞬間就讓嚴母失望了幾分。
“山頂和山腳的風景是不同的,而暢野註定是要站在高處的,這就必然要經受更多的風雨,你真的已經做好準備陪他一起經歷了嗎?”
“我想……我大概可以嘗試一下。”其實艾若愚根本無法確定,她已經過慣了風平浪靜的日子,也並不認為有非去高處不可的必要。
嚴母的臉色沉了沉,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這個孤女,她的智力、能力或許是出眾的,但是她的骨子裡還是充滿了自卑與怯弱,最嚴重的是,嚴母從她身上看到了濃濃的避世情結,難道她想帶著自己的兒子孫子,一輩子窩在這個鄉下地方嗎?
“嚴家唯一的嫡傳,那是一個萬眾矚目的位置,你懂嗎?”
艾若愚愁眉輕鎖,漸漸意識到兩人之間所謂的差距。
見她久未言語,嚴母接著說道:“董事會已經下達了最後通牒,如果下個月月初,暢野還不回公司複職,就要將他從公司除名,難道那就是你想要的?讓嚴家三代努力的結果付之一炬,讓暢野變成一個靠女人養活的廢物?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8:47
第二十三章
他必須,也必然會回到那個位置,因為只有在那裡,他的才華才能夠得以徹底發揮,現在和你躲在這裡玩家家酒只是暫時的,一個男人自然有他的理想和抱負,你如果不能夠陪他一起奮鬥,那何不趁早放手,你若願意付出努力,以後的每一步也必然艱辛。”
和嚴暢野在一起,就意味著必須告別現在是嗎?艾若愚自問可以犧牲這份安逸嗎?而放棄他,自己還能過回那種生活嗎?兩個她都想要,可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嚴母的話助她厘清了頭緒,那些她下意識避開的問題一個個露出了獠牙,它們同時撲向她,讓她措手不及。
艾若愚依舊無言以對,儘管腦袋開始飛速運轉,卻及不上隕石般的障礙落下的速度。
“那是一方舞臺,鎂光燈打得耀眼,媒體、觀眾、對手、朋友,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你規行矩步、儀態萬千是理所當然,稍有差錯就會被炒得沸沸揚揚,第二天公司股價可能就要跌上幾個百分點,當然你也可以出席慈善晚會,為窮苦大眾募捐,做個善人。
最後還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在我們這個世界裡,或多或少活得有點偽裝,裝優雅、裝高尚、裝出一副高姿態,就像舞臺上的演員,要一直戴著精緻的面具,所以你真的確定,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嚴母的語氣一點也不強硬,反而更像是苦口婆心的勸說,時間磨鈍了她原本銳利的鋒芒,所以她才想著,是不是該讓人將自己取而代之了?然而還是可惜了,眼前這位天使般無爭的小姐,似乎繼承不了那樣的鋒芒。
不但教對方失望,也讓自己失望,艾若愚呆坐在那裡,照對方說的在腦中預演未來,結果卻都是一樣的黯淡。
她既做不了名媛貴婦,也做不到離開嚴暢野,難道就不能找出一條折衷的路來走嗎?
比如兩地分居、各自獨立,雖然聚少離多,但總好過去扮演各自都不熟悉的角色,但是這又談何容易,日久生情,當然也能日久生厭。
艾若愚想得腦袋都快炸了,卻還是得不出一個明確的去向。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需要時間。”最後,艾若愚也只能給出這樣的答覆。
因為那個秘密,所以嚴母還是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反正也暫無第二人選可以考慮。
“小萌,你女兒,也是我孫女,能夠讓她暫時來嚴家陪我和她爺爺幾天嗎?”孩子是她來此的第二目的,當然不是來搶,鬧上法庭對他們可沒好處。
講到小萌,艾若愚警惕起來,盯著嚴母的眼睛說道:“小萌的撫養權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希望你們能夠明白一個母親的心,雖然我沒有你們富有,但是我保證能夠讓她健康快樂地成長。”
“這個你放心,我們只是那孩子的爺爺奶奶,孩子更需要的是媽媽,這個我們都懂的。”
嚴母解釋道。
“就是過來小住幾日,家裡已經很久沒有小孩的笑聲了,而我們也老了,人一老就很怕寂寞,尤其是她爺爺,自從洪野走後,都快忘記怎麼笑了。”小萌的事,嚴母還沒敢告訴嚴父,就怕談不攏到頭來只是一場空,嚴家男人都是表面堅硬如鋼,實際上內心卻都柔軟似水,根本禁不起那樣的失落。
眼睛不會騙人,艾若愚放下心來,不過還是有些忐忑,需要面對的問題又多了一個。
“我回去問一下小萌,她要是同意,我不會阻擾。”親人的愛,她無權替孩子拒絕。
“那好,這是我的名片,你們商量之後請打電話回復我。”嚴母從皮夾裡取出名片遞了過去,看著艾若愚將它收起來才放心地舒了口氣,又沉默了一會後,略顯尷尬地告別。
艾若愚又留下坐了一會,思考著回去怎麼跟嚴暢野說,她目前已有了個主意,不過這個主意可能對他有些過於殘忍。
晚上,等小萌睡了,艾若愚在廚房泡好兩杯蜜柚茶卻遲遲沒有端出去,久久地望著杯中的水紋發呆,就連嚴暢野何時走進來的都不知道。
“怎麼了?”嚴暢野從後面將手環扣在她腰上,“難得看你煩惱。”
“我……”一咬牙,她把緣由說了出來,“今天下午和你媽談了一下。”
嚴暢野馬上向前偏過頭來查看她的臉色,儘管看著不像受傷的樣子,但還是不免擔心地問道:“被罵了嗎?徽瑤果然跑去告狀了啊。”
“沒有,只是跟我講了一些道理。”
“那老太婆,難道又跟你說什麼配不上配得上那些老掉牙的話了?她還真是不懂記取教訓啊,煩死了。”嚴暢野煩躁地將手在腦袋上亂抓一氣,冷俊的五官扭向一處,家裡那兩位就不能等到他求婚成功再來鬧場嗎?
“沒有,她只是說你就快回公司複職,問我幾時能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好,跟你一起回嚴家去。”艾若愚扭過頭去看著他,看他慢慢將皺攏的五官舒展開,看他露出感到驚喜的笑容。
“只有這些嗎?媽終於開始承認你了啊。”
“不是承認,是測試,可惜我沒有考過。”艾若愚蹙眉,與他四目相接、相瞪,“你是不是以為我一定會跟著你回臺北?這裡的一切,你以為我可以輕鬆放下嗎?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種簡單的生活方式後,我又要如何去融入你們所謂的上流社會?”
她在惱火,嚴暢野楞了楞,才發現他們想的是兩條軌跡,各自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也最為簡單的那條,她想留在這裡,而他則理所當然地想要回歸家族。
“對不起,我腦子有點亂。”
這下,真正的麻煩來了,各自想著各自的問題,然後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都試圖證明自己選的那條路才是對的。
“若愚,我不需要你去工作,也不需要你去樹立什麼形象……”
“你只是需要我在家為你生孩子、帶孩子,是嗎?”
“這樣不是也很簡單嗎?或者你也可以去大學附屬醫院進修,繼續做醫生啊。”
“那這裡要怎麼辦?”
“這裡我會想辦法聘請醫生。”
“有錢好辦事,是嗎?”惱怒使她曲解他的意思,他要她離開這裡的態度越是強硬,她就越是覺得委屈,越是委屈就越是想要留下,這裡有她熟悉的人、有她擅長的本事、有讓她感到安心的力量。
嚴暢野上前扳正她的身體,扣住她的肩膀,看著她避開的眼睛,低聲咆哮道:“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偶爾我們還是可以回來的。”
“在這裡的是我的安定,你卻非要推我進大海的怒濤中,我不想理解。”艾若愚扭頭,堅定地不看他的眼睛,不肯妥協,“我那僅有的一點點尊嚴都是這裡給的,離開,要嘛再次拚命地由弱變強,要嘛從此一蹶不振,因為有你可以依賴、有你可以作為懦弱的藉口,我沒有信心可以變得更強大而非更渺小。”
“那我陪你,我留下。”嚴暢野苦笑,他投降,只要她不再露出那樣為難痛苦的表情。
“不……”艾若愚的頭低得更下了,像波浪鼓一樣搖著,“不……那樣不就更顯得我懦弱無能了嗎?嚴家不會需要這樣一個直不起腰板的少夫人的,別讓我厭惡自己,與其痛苦地在一起廝殺,不如放開彼此暢快地呼吸……”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9:02
第二十四章
“你說什麼?”這席話差點教嚴暢野氣炸肺,一個衝動就將她勒死般緊摟在懷裡,然後生怕別人搶去了似的吼道:“你想都別想,我寧願死在你懷裡,也不願再離開你!”
“咳咳……”她用力推他,好氣又好笑地回吼道:“聽我把話說完行嗎?只是暫時,暫時請你帶著小萌回嚴家去,我答應你媽讓小萌回去陪他們幾天的,正好也請你留出幾天來讓我好好想清楚,讓我體認一下你不在我身邊的感覺到底是怎樣,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那感覺你已經品嘗了六年,明明知道你不喜歡,卻還要你去回味,真是對不起……”
嚴暢野松了一口氣後又急劇地呼吸,調動起所有理智,強迫自己去接受她的這個建議。
“那我可以每天打電話給你嗎?”
“小萌可以,你不可以。”艾若愚無奈地撇撇嘴,若非寂寞刻骨,怕是難以驅散自己心中的怯弱。
“那要是你還是選擇留下來,怎麼辦?”
“那你就也留下來,直到我愛你勝過愛這份安定從容。”
“好,我等你,等你來找我,或者我回來找你。”
艾若愚的話明明是那麼自私,他卻毫不猶豫地照單全收,這樣的她何其幸運又何其幸福!
艾若愚雙手緊緊回摟著他,掌心貼著他的肩胛,默默感受這份獨屬於她的韌度、厚度及溫度,讓這些慢慢被自己的肌膚記住,然後納入心裡,成為一道光,驅散遺落在某個角落裡的那份童年的恐怖。
置之死地而後生,為了他,她願意將自己逼到絕境,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所有的陰暗面,在他將不在自己身邊的那段時間,請盡情地襲來吧!只要心裡有著這道光,它就一定會把自己帶回到他的身邊,她願意就這樣相信自己一次。
“明天就出發吧,我已經跟小萌說好了,好好準備複職的事情,別總疑神疑鬼,我保證我不會憑空消失的。”艾若愚輕輕柔柔地囑咐,側臉靠在他的胸口,再聽一次他的心跳,好讓自己忍住反悔的衝動。
“嗯,你也別太忙了,太忙了就沒時間想我了。”嚴暢野的手揉著她的後背,一想到明天就要暫別,神經就開始緊張起來,心也再難安定。
“嗯,我會一直很忙很忙很忙,忙到沒時間想你。”她撒嬌似的開著玩笑,以此減淡心中已然泛起的苦澀,“等到思念大爆發,我就瘋了似的去找你,就像那天你氣勢洶洶地來到我面前一樣。”
嚴暢野還是介意著、擔心著、隱隱害怕著,不禁在心裡自嘲,她到底從哪裡看出他比她堅強的?可是就像她一直責備的一樣,他就是愛逞強,即使油箱已快見底,為了她,他也能開到一百二十的速度。
那時是六年,這次,希望只是六天。
忙完一天,正享受著泡泡浴的艾若愚竟然覺得今天身心都無比輕鬆,不用去管小萌的任性,也不用在意嚴暢野的挑逗,自己就像一個被解放的奴隸,笑都來不及,哪來的燒心!
艾若愚拍拍自己的額頭,有些氣惱、有些內疚,可是下一秒,笑意再次爬上了嘴角,伸手撥亂水中自己的倒影,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可惡!
她將頭歪向一邊,無奈地歎了口氣,或許自己還是太嫩了,自己布下陷阱要自己踩,踩的時候又哪會有多少真實感?
早上他們走時,嚴暢野還和她眉來眼去、情話綿綿,他又不是一去不回,只要有了這個篤定,逼瘋自己又哪有可能,一旦想明白,煩惱便又捲土重來,打開蓮蓬頭,將水流開到最大,讓迅疾細密的水滴打疼自己,否則腦袋就要開始疼了。
之後像往常一樣,泡上一杯蜜柚茶,窩進二樓小客廳的沙發裡,看書讀報消磨時間。
起初解放的感覺依舊強烈,還很高興再也沒人跟她搶副刊了,可是隨著牆上時鐘的滴答聲越來越清晰,心便開始騷動,漸漸焦躁,最後演變成不安。
偌大的房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就連空氣也開始掠奪她的體溫,窗外漆黑一片,稍一晃神,便覺得會有黑影撲向自己,她不想再自己嚇自己,慌忙起身回了臥室。
躺進被窩,她又有些竊喜起來,慶倖計畫終於收到了效果,可這份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困意,而越是沒有困意,興奮的腦袋就越是會亂想。
艾若愚終於開始想念他的體溫和味道,動一下手臂就能回想起他結實的胸膛,每每都要遭受她的捶打,每每還是會無賴地靠上來。
如果非要將他趕出腦外,就總會有恐怖故事從記憶深處爬出來,勾起她久不曾有過的恐懼之情,在兩者之間掙扎,越是掙扎就又越是睡不著,她也不敢去看鬧鐘,但心知肚明夜已經過了大半。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變成半夢半醒的狀態,夢到許多無聲的畫面,有小時候的,待在嚴家時的,也有最近的,她掙動著,卻不能夠完全清醒或者索性睡去,眼睛仿佛一直睜開著,眨也不眨地觀看著過去,等她終於在夢中一個挺身,真的掙醒過來時,天也已經亮了。
翻了個身才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她匆匆跑向浴室,放了一缸熱水,加了雙倍的熏衣草精油,在暖融融的香味中撫慰自己受到驚嚇的靈魂。
她一遍遍掬水按揉著太陽穴,可神經還是緊張到馬上發現了外面雨滴敲打玻璃窗的聲音。
又下雨了,天又陰了,艾若愚無力地仰首,望向天窗的雙眼空洞無神,再抬手試試,果然在輕輕發抖,這樣下去還怎麼工作?
她想著,冰箱裡還有七八袋人參液和當歸液,等會出去一口氣喝掉兩袋,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艾若愚下樓打開大門的時候,雨又停了,地上只是被澆濕了一些,天上雲層散了,陽光筆直地射下來,又由葉子上凝結的水珠折射出億萬道柔和的光,到處都顯得亮晶晶的。
本打算放棄晨跑的她又換上了跑鞋,今早的心境較之昨天可謂天差地別,思念見縫插針似的出現在每個下一秒,心裡早已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要趕他走,讓自己獨自面對這份清冷,而且也越來越害怕這份孤軍奮戰的無助,再不找點事做,恐怕等會躺到病床上的就是自己了。
艾若愚慢慢跑上坡道,逐漸加速,再次發現原本調勻的呼吸也亂了節奏,身體的機能好像出了很嚴重的故障,就連平常的三分之一效率都達不到了。
但她還是堅持跑完了全程,然後散步似的返程,走到上次他歇過的地方時,腳不由自主地就往坡上那棵老樹下走去,卻不想落了雨水的豐草異常濕滑,兩腳一前一後踩上去,前腳剛抬起,後腳跟就向前滑了出去,她整個人倒向後方,只聽“砰咚”一聲摔得她兩眼冒金星,一條腿還曲折地被壓在了屁股下,疼得她直咬牙。
好在帶了手機,立刻打了通電話給方護士,而方護士又馬上撥通了方南國的電話。
艾若愚忍著痛觸診完傷到的部位,確定只是多處軟組織挫傷而非骨折,她才放心地慢慢挪去樹下,背靠著樹幹、眼望著馬路等待救援。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9:12
第二十五章
又痛又困,又熱又涼,感覺很不好,這是要發燒的徵兆啊!艾若愚苦笑地自嘲,原來離開一個人是這樣的滋味,又悶又疼又消沉。
方南國趕到時,她已經睡著了,或者說是昏了過去。
等她在病床上醒來時,“別告訴暢野”是方南國聽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因為這句話,方南國立刻轉身就走了。
方護士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然後大聲地歎了一口氣。
艾若愚伸手按著發沉的腦袋,她現在實在無暇他顧,卻不忘交待方護士道:“休業吧,別讓病人白等了。”
“早掛出去了,你啊,真是被那位公子哥迷得團團轉呢!”
“啊,是嗎?”艾若愚瞥了眼左手背上插著的輸液針,看來方護士已經讓自己用了退燒藥。
“是啊,在的時候嫌煩,一不在就魂不守舍,不是迷上了還是什麼?”方護士邊說邊在她的左小腿上固定夾板,“保險起見,還是幫你上了夾板,免得你閒不住亂動,造成二次傷害。”
“嗯。”艾若愚的力氣越來越少,眼皮子又開始打架了。
“放心睡吧,別硬撐著了,我會陪著你的。”
“謝……謝……”
往後一夜兩天,大概都如艾若愚所願地度過了。
小腿、腳踩又青又腫,上了藥後又癢又疼,一直有些發炎,所以也一直低燒不斷,體溫一高,腦袋越發昏沉,於是美夢惡夢也跟著常常光顧,也常常讓艾若愚分不清真假。
不是她變態想要折磨自己,而是人類若不被逼到極點,就激發不了潛能,都說單身的人最怕生病的時候身邊沒有親人陪伴,那麼現在無疑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想記起過去,更想確認自己對嚴暢野的感情深度,就不得不讓自己身陷到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孤獨無助的境地裡去。
到了這天晚上,不論是身體上的痛楚還是心靈上的痛苦,都攀上了最高峰。
方護士已被她遣走,又是她獨自一人與夜的漆黑陰冷相搏,夢魘自然而然一把扼住了她。
“不、不,暢野,我偷了你的孩子……從這裡滾下去吧,只要一下、一眨眼的工夫,就沒有了……還回去,孩子還有自己,都還給老天……啊!”喃喃囈語之後,艾若愚大叫著從夢中醒來,汗流得就像整個人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
夜燈昏黃的光線下,艾若愚坐起在床上,手顫抖著,慢慢撫向淚水縱橫的臉頰,熱汗已經將燒徹底退去,留在心中的嚴暢野那道光也終於穿透了層層黑暗,將光引渡滿每個角落,再沒有比此刻更能夠看清自己的了,儘管自己是如此卑劣,可她還是會去領取那份幸福。
“嗚嗚……”艾若愚哭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痛快。
心結,那個藏匿了很久很久的心結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剩下的就是怎樣對症下藥了。
她不會再逃避了,不會再放棄了,不會再退縮了,事實證明,這些東西並沒有任何好處,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愛的以及愛她的人之外。
是時候去取回那些幸福,毫無保留地去愛那個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好男人了!
次日一早,發炎症狀消了,燒也退了,腿上的瘀青也淡了,除下紗布,換上活血化瘀、止痛祛癢的貼布,就可以脫離針管藥水,下床自由行動了。
艾若愚上樓梳洗打扮一番,整理好儀容,拎上小號的旅行袋,搭上農場員工的便車,匆匆就去了鎮上的火車站。
嚴家的位址、轉車的方式等等,嚴暢野早就幫她輸入她的手機裡了,她現在只要按他說的做就行了。
去見他,快點再快點。
艾若愚在下午陽光最晃眼的時候,抵達了目的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明亮。
剛下計程車的艾若愚靜靜站在嚴家大門外,頭頂驕陽,一襲米白色蕾絲雪紡長裙隨風輕擺,就好像畢業旅行中的學生一樣清純明媚。
只見接到通報的嚴暢野,由院中小徑的另一頭朝自己飛奔過來,他甚至還不忘看著自己的手臂確認,好似自己已做過這樣的夢不下十數次!
嚴暢野一把抱住她,然後狠狠吻她,呼吸再也不能平靜不來。
心臟仿佛就卡在彼此的喉嚨口,只要再用點力,就能教彼此心臟互換了位置。
認證完畢,他雙手扣著她的雙肩,那雙深邃得猶如綴著繁星的眼睛,開始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查看起她來,“怎麼了,腿上怎麼貼著藥膏?”嚴暢野不忍心責備她,所以盡可能地將語氣控制得平靜溫柔。
“想你的時候摔的,所以也有你的責任。”艾若愚笑笑,臉頰一邊還顯出了一個淺淺的酒窩。
她會越來越坦誠,因為再沒有什麼可以隱藏,記憶也好、愧疚也好、感情也罷,統統都不再藏著掖著,她好想愛他,盡情愛他!曾經的遺憾,全都化作愛他的力量,和他一起走向無數個明天。
嚴暢野突然發覺她變了,變得更為清麗、更為靈動,比以前多了太多活力,說起話來都是神采飛揚的,教人轉不開眼。
“啊,幹嘛?”艾若愚撥下臉頰上嚴暢野突然捏上來的手,抬腿就給了他小腿一擊,似是向他證明,自己好得很。
“你不會是山裡的妖精變的,來勾引我的吧?”嚴暢野一而再、再而三地審視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探問。
艾若愚抬手輕撚一縷碎發,俏生生地得意回道:“不好嗎?背了近二十九年的陰影、包袱,都卸下了,心中全是正能量,所以輕鬆好多哦。”
“你記起來了?”嚴暢野遲疑地追問,喜憂參半地期待著結果。
如果艾若愚恢復記憶,嚴洪野必將再次刻進她的心裡,他還是會忐忑,自己能夠戰勝那個完美的哥哥,贏得她永遠的愛嗎?
他既希望她保有完整的情感,又希望她能夠將哥哥當成過去的一部分封存,然後和自己好好地相愛。
“嗯。”她點頭,神情內斂了些,“一點不漏,全都回到了腦袋裡。”
“那你愛的還是我嗎?”嚴暢野殷切地望著,“像要將她點燃一樣,還是忘不掉哥哥,要我再等下去?”
“嗯,我愛的一直都是你,過去、現在、未來,從來沒變過,只有你而已。”艾若愚輕輕柔柔的聲音被風帶向四面八方,然後一起圍攏在他耳旁,“這點,洪野哥他看得比我、比你更清楚呢。”
見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艾若愚便一口氣解釋了下去,“洪野哥說,我只把他當成了哥哥,所以解除了婚約,我聽了,嘴上不認但心裡認了,所以當時的我並沒有反駁。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嚴洪野的弟弟,嚴家未來的主人,可那時候的我有什麼呢?我什麼都沒有,膽怯自卑,除了用言語傷害你,讓你離我遠點,改掉姓氏躲起來,就想不到其他了,另外,小萌是我和你的女兒,葬禮那晚你喝醉了……”
是啊,那些愛的蛛絲馬跡,現在才躍出腦海,勾連起過去和現在,她愛的,怎麼不是他呢?
她只在他面前哭泣,露出軟弱的一面,只在他面前咆哮,露出倔強的一面;她只在他面前耍賴,露出可愛的一面,她從未變過,她愛的一直都是他啊!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5 01:09:27
第二十六章
笑容一點一點地在嚴暢野剛剛還顯得僵硬的臉上綻開,從疑惑到完全相信,從驚喜陷入狂喜,心情簡直像是搭上了火箭,都沖出雲霄直奔太空了。
艾若愚突然雙腳離地,被嚴暢野抱著高高托起纖細的腰肢,在半空中像花一樣旋轉旋轉旋轉……直到她頭暈求饒他才停下,不過因為慣性也沒停太穩,抱著她一屁股跌坐在了一旁的牽牛花花壇中。
“我是不是該去向我媽討討債啊?”嚴暢野埋首在她懷裡,嗅著她的體香讓自己平靜。
真相大白,媽媽的所作所為讓他氣得牙癢,可是事到如今,只要幸福就好,過去他也不太想追究了。
艾若愚忽然捧住他的臉,認真地說:“不要去責怪好嗎?如果有錯,我錯的最多,我發現自己懷孕的那天,就動了輕生的念頭,在下過雨的山上奔跑,故意一腳踩空滾了下去,想著就那樣和孩子一起死在彼岸花叢裡也不錯。
也許就是因為這份愧疚吧,我下意識地選擇了遺忘那段我們共有的時光,以便忘記自自己的懦弱和殘忍,幸虧老天眷顧我,讓我保住了小萌,也再次遇到了你,所以原諒我也原諒她們,因為我們現在很幸福。”
“嗯……”嚴暢野的嗓音有些哽咽,他竟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錯,他們都有,要不是他喝太醉,要不是他愛得太迫切,又怎會將她逼到那樣的絕望裡?不過現在好了,錯誤一個個被修正過來,從此以後只要幸福。
“對了,小萌人呢?”艾若愚的眉頭早已舒展,沒有半點哀愁和煩心,正如之前所言,她已經走出那些陰影,經歷過的苦難告訴她,絕不能再任由膽怯懦弱和自卑主導自己,是時候笑著對未來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去愛、去幸福。
她也已經作好準備,不久的將來,她會讓嚴家人對自己刮目相看,努力成為最好的醫生、妻子以及兒媳婦,哪怕再受到非議,她也要勇敢地去面對,然後爭取、再爭取,永遠不再逃避。
“她被爸媽帶去看馬術表演了,說是吃過晚飯才回來。”放下包袱,嚴暢野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樣啊。”艾若愚半抿著唇,眼神勾人地望向他,“那我們是不是該進屋去……好好享受一下難得的二人世界呢?”
“跟我學的嗎?”嚴暢野挑了挑眉,露出同等程度魅惑的神情,這樣坦白的她,他不愛才怪!
“是啊。”艾若愚一下就破了功,笑著,不慌不忙在他嘴角偷吻。
“我早就快忍出內傷來了,你就等著三天下不了床吧。”他公主抱著她疾步往屋裡走去,風和日麗,是個見證幸福的好日子。
在床上,艾若愚還是那個羞怯至極的小東西,被他扒光了就只會縮成一團躲到被子下面還一直滾來滾去,嚴暢野首次懊悔自己買了大床,害他剛一摸到就又被她逃走。
“休想逃出我的魔爪……”好不容易讓他抓住那條因傷才慢了半拍的腿,然後順藤摸瓜似的攏住她的腰,然後是胸,再來是肩膀,直到用自己的身體完全覆蓋上她的,在微微透進光線的被窩裡四目相對,電光火石地交換著繾綣深情,然後難免感到口乾舌燥。
“唔……”她的唇被他的溫柔裹挾,深一口淺一口地嘗了又嘗。
胸前又是一緊,一枚椒乳被他的手擒去,在一次次擠壓中,一點點記住他掌心的紋路,身體跟著心一起顫動,漸漸燃起更深的渴望。
飽嘗了她的香唇後,他的吻一路往下落去,細細地舔舐、深深地吮吸,讓她的肌膚為他盛開出一朵又一朵罌粟,她動情的呻吟聲就像撞向鐘的錘一樣撞擊著他的心,發出震顫,那酥麻感電流般走遍全身,激起一波又一波強烈掠奪的野心。
嚴暢野的另一隻手在她腿心處徘徊,那裡雖然還是防衛姿態,可那雙攏緊著的雪白美腿卻在他手下越來越抖,他彈指一揮,便芝麻開門一般露出了誘人的寶藏。
理智不復存在,在他的撩撥下,艾若愚饑渴難耐地扭動起水蛇般柔滑細嫩的身體,展開雙臂以及雙腿從下往上將他抱住鎖緊,那條受傷的小腿,出奇地未感到任何不適,也牢牢地扣在他的後腰上,她媚眼如絲,眼簾半掩地睨向他,一心想要他更多的疼愛。
他托高她的後背,使她柔軟的身體向後彎成一個半圓,將她兩枚飽滿的碩果送到自己嘴前,舌尖劃過粉嫩的乳頭,再慢慢卷起納入口中吞吐揉擠。
因為興奮,肌肉無規律地曲張著,艾若愚感覺自己像海浪一樣,自由奔放。
嚴暢野的長指侵入她腿間蜜地,瞬間將所有感覺都集中到了那裡,她本能地排拒,扭轉著將入侵者牢牢吸住,斷去前行的路。
首戰告捷並非意味著就得鳴金收兵,似水般癱軟的艾若愚很快被嚴暢野纏住手腳抱坐回了腿上,看著她粉粉嫩嫩、滑滑潤潤的臉蛋還有身體,他饑腸轆轆地舔了舔嘴唇,準備第二次開宴。
等他將她蜜地盡頭的冰晶玉壺裝滿他的熱種,也許明年就能給小萌添個弟弟或是妹妹了。
數月後,嚴暢野已經求婚成功,而艾若愚也早向嚴家長輩表明了心跡,並在小萌的影響下輕而易舉地獲得了二老的默許。
婚禮前夜,嚴母拿出塵封已久的嚴家的傳家寶,打算將它還給艾若愚。
嚴母走去客廳的路上,心情是複雜的,遠遠看著嚴暢野一臉幸福地和艾若愚還有小萌玩鬧在一起的樣子,又一次因為不禁想起早逝的大兒子而黯然神傷。
“老婆你變重了啊,昨天抱你的時候還沒這麼重的,欸……幹嘛打我啊?”
“少兒不宜,還何,全世界就你沒資格說我胖,也不想想誰害的。”
“哦哦哦……小弟弟……小弟弟……”
“老婆,我愛你。”
“雖然我也愛你,但不代表你欠揍的時候我會手下留情。”
“啊……老婆饒命……”
這樣的畫面每每都能教嚴母心酸,也讓嚴母無法完全屏除心中對艾若愚的那份芥蒂,雖然不再恨她、不再怨她,也不再誤會她的人品,但是她畢竟是嚴洪野深愛過的人。
最近嚴母總是時不時地想,哪怕艾若愚愛嚴暢野少一點,多分一點愛給嚴洪野,自己心裡也許就會更舒服些吧,畢竟老天爺給嚴洪野的實在太少了,畢竟嚴暢野他們還有大把的未來,所以把過去給嚴洪野,是不是就會更幸福一些呢?
突然“啪嗒”一聲在腳下響起,原來是手中的項鍊掉落了,嚴母彎腰下去撿,動作卻滯在半空中了好一會。
地上的相盒打了開來,嚴洪野的照片正對向嚴母俯下去的臉,映入眼簾的是溫柔微笑的嚴洪野。
眼淚滑落在項墜旁,待嚴母拾起,臉上已換上釋然的笑,這一定是嚴洪野想看到的結局,他同時愛著他們兩個人,他必然是祝福他們的。
嚴洪野,她的兒子,他們的親人,最後留給他們的是笑容而非愁眉,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竟然現在才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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