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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 -【找個理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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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08:44
標題:
燕然 -【找個理由】《全文完》
燕然 -
找個理由
從被拋棄到生子、結婚、戀愛, 不一般的感情經歷, 卻讓兩個走到了一起。……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09:09
第一章
關上噴頭,順手扯了一條浴巾圍在腰間,又摸了條幹毛巾,鄺已竣推開浴室的門,邊擦著身上的水,邊走進客廳。
他甩了一下略長的頭髮,露出濃黑的眉,深邃的眼,有些不羈,卻出奇的優雅。
雖是清晨,又才沐浴過,但腦中仍是過幾日要簽的那個涉及幾億資金的大專案,反復考慮著各個環節有無任何紕漏。
但很快思緒就被一雙纖手打斷了,沙若芊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結實的背上。
鄺已竣擦了一下頭髮,任她摟抱,臉上卻掠過一絲不耐煩,“早餐好了嗎?”她提前半個小時起床,而且他已聞到了麵包的香味。
“好了!”沙若芊鬆開他,牽著他的手到了餐廳。
漂亮的餐桌,雪白的臺布,精美的餐具,一大瓶鮮榨柳丁汁,新出爐的麵包,一籃水果,熱咖啡、煎蛋、火腿、黃油,非常豐盛且賞心悅目,足以滿足他挑剔的胃口。
鄺已竣坐下來進餐,沙若芊坐在他對面,做幸福的小婦人狀,“明天我做中式早餐給你吃,好不好?”
忙於往麵包上塗黃油的人“嗯”了一聲。
本沒抱希望的問話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沙若芊的小臉發亮,說心裏話,她好喜歡與他共度激情的夜晚,好喜歡午夜夢回時,有他溫暖的懷抱可以依偎,也喜歡清晨為他準備早餐的溫馨。
“那你今晚還來嘍!”
鄺已竣抬頭,茫然了一下,“今晚不行。”
興奮馬上轉為失落,“我,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鄺已竣面無表情地喝了口咖啡,全然不在意她的轉變。
幾個月的交往,鄺已竣的脾氣她已了然,也十分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她仍忍不住要再秤秤自己的分量。
“傑夫?”她小心地問,“可不可以商量件事?”
“什麼事?”鄺已竣頭也沒抬就問,她能有什麼事。
“你可不可以去幾次片場探我的班,再送我幾次花?”沙若芊的口氣怯怯的,越說底氣越遠離她,話一出口她已後悔了。
“我哪有那個閒工夫。”鄺已竣果然嗤之以鼻。
“可我們在交往啊!你卻從未接過我,送過我花,他們都在笑我,記者們也總在追問。”沙若芊十分委屈,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傷人,她可是當紅的玉女明星。
鄺已竣看著她那清純美麗的臉,那楚楚可憐的表情,卻沒一絲心軟,這表情他早八百年前就領教過,深知其後隱藏的是什麼。
“我從未承諾過什麼,什麼交往之類的話也全是你自作主張和那些人講的,現在下不了臺了?”他的口氣十分冷硬。
沙若芊心裏一寒,懷疑這真是昨夜與她恩愛纏綿的男人?
“傑夫!”她只有哀求,從交往伊始,她就學會了順從,“可我們的確在交往啊!我沒無中生有。”
“那好。”鄺已竣放下刀叉,擦了一下嘴,“我本打算送你你前幾天看中的那個翡翠鐲子,你現在是想要鐲子,還是要鮮花?”
沙若芊怔了一下,想起那幽幽的綠色,正好配她新做的那件白緞綠葉的旗袍,去參加頒獎盛典,成為焦點。但鮮花卻可以回擊那些嘲諷她的人,真是兩難,不禁秀眉皺起。
鄺已竣的笑容開始擴大,是意料之中的事成為現實後的得意的笑,又想得實惠又要有面子,這種女人他見得多了,心中冷笑。
“算了,鐲子我會送,至於鮮花,三天一次。”對她還有些眷戀,順她一次。
“噢!傑夫。”沙若芊開心地跑到他身後,從後面親吻他的臉,他還是喜歡自己的,“我好愛你!”
鄺已竣配合地也親親她的臉頰,愛什麼?我的人、我的錢,還是我的地位?他心裏又在冷笑。
※ ※ ※
坤鵬集團的董事長鄺已竣開著自己的愛車擠在滾滾車流中。
扭開廣播,財經新聞節目正在播報他旗下的保險公司新近承保的那個專案已順利結束,坤鵬大賺了一筆,股價也迅速上揚。
鄺已竣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這是他的得意之作,近半年的反復調研,在別家公司躊躇不前的情況下,他在董事會上力排眾異,接下了保單。
說沒風險是不可能的,而且肯定地說風險是極大的,但那份報告卻讓他有十足的信心,而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借著這個東風,他就可說服那些老頑固、老古董們,讓他在公司內部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注入新的血液,引入最先進的管理理念。
又是紅燈,鄺已竣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左前方是輛半新的小豐田車,車內是個女人,淺綠的衣服,她側了一下身去拿座位上的東西。鄺已竣的心忽地跳快了幾下。好眼熟的背影,都是那樣纖秀的肩,但這女人是短髮,而她是長髮,她現在在哪?仍在紐約,還是早回來了;但她應該不會出現在香港,她在幹什麼?工作,還是相夫教子?那樣溫柔美麗的女孩子應該有不少裙下之臣,而且她也不會甘於寂寞吧。
後面的喇叭聲打斷他的思緒,豐田車已左轉去另一個方向了,他也集中注意力開車。
※ ※ ※
到了辦公室,章秘書送咖啡進來,鄺已竣邊啜著咖啡邊聽著一天的日程安排。
“既然非凡公司請求把約見推遲一天,那你也把那兩個小約推遲兩天,下午我想去那個新近的房地產開發用地轉一轉,聽說還出了小麻煩。”鄺已竣自行安排著。
“是,董事長,我馬上去通知!”
※ ※ ※
真是個錯誤的決定。耳中滿是那中年女人刺耳的叫駡聲,鄺已竣彎身坐進後座,司機立即駛離了現場。
他揉揉太陽穴,“先回公司!”他對小鄭下指令。
或許真該拿出父親對付這些難纏的業主的那一套,聽說當年爸爸手段可絕了,條件已如此優厚仍滿足不了他們的欲望,人心不足。看最後拆得四下全是瓦礫,搬還是不搬,反正還有充裕的時間與他們蘑菇。
“為富不仁,巧取豪奪!”這是那個潑婦罵他的,覺得很耳熟,似乎還有人在他身上濫用過。是了,是那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或許是今天等信號燈時,前面那個酷似她的背影,讓他憶起六年前的那段日子吧。
真好笑!從十八九歲起,交往過的女人無數,大多數女人就是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記得了,可居然還記得那個女人的背影。
或許是二人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竟有一年的時間,這是他的紀錄,至今無人能破,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他不禁要從頭回憶了。
與安妮相識於美國,二人同校,他念MBA,安妮念大三,成績異常優秀,拿全額獎學金,課餘打工賺生活費,日子過得苦哈哈。
與自己的相識,讓她有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可能,為此她不遺餘力,拿出了看家本領,收拾他的公寓,做可口的飯菜,洗他每天換下的衣服,下雨天送傘,天冷了,織毛衣、圍巾、手套、連帶毛襪子,生病時,衣不解帶地服侍在床前。那時一個人在異地求學真的很寂寞,雖明知她不是婚前遊戲的物件,傳統的從一而終的觀念在她腦中根深蒂固,他也頑強地抵抗過、拒絕過,但最終招架不住,讓她登堂入室。
回想起來,那段時光還是很甜蜜的,他有時也會陶陶然,但大多的時候,心裏卻很清楚,她不是鄺夫人的人選,懸殊的家世背景不說,他怎麼會要一個拜金女呢。
二人分手是在他畢業的那年暑假,他回港度假,安妮軟磨硬泡地跟了來。
他並沒有介紹自己的父母與她認識,卻帶她去見了朋友,分手的話他無論如何無法說出口,只想讓她看到他的生活環境能讓她明白二人的差距,而自動退卻。
在他那群狐朋狗友間,安妮明顯的手足無措了,特別是那些名門淑媛毫不掩飾的輕視與嘲弄,每每都會令她灰頭土臉,而她的種種缺點益發突兀,小家子氣,不自信,言語不得體,品味極差讓他無法忍受。
可以說香港之旅是她的噩夢,而最濃重的一筆幾乎是他促成的。
兩個對他有好感的大小姐看安妮不順眼,想捉弄她,探聽到她既恐高又怕水後,把她騙到高臺,將她推下了游泳池。她在池中喝了兩大口水後,被救生員救到池邊,嘔吐連連,在醫院住了一天,而他卻沒有去陪她。第二天,二人大吵了一架之後便如他所願地分手了。
不到一個月,她就瘦了一大圈。平日的柔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氣和怒火,而自己又絕情地再刺她幾刀,譏諷她妄想麻雀變鳳凰。
希望破滅後絕望的眼神他記得,她的話也言猶在耳。
“是,我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想釣個金龜婿,想不勞而獲,想過少奶奶的生活,買漂亮的時裝,戴名貴的珠寶,出入上流社會,這離譜嗎?有哪個少女不夢想變成灰姑娘?你認為我下賤,為了嫁你不擇手段,卑躬屈膝,你認為我想嗎?如果我是石油大亨的千金,我還用這樣嗎?
“至於追求財富,這不是現實的社會所推崇的嗎?每一個人不都在做嗎?只是方法各異罷了。一個窮學生,我所做的沒有傷害任何人,一切全在法律與道德允許的範圍內,我錯在哪里了?而你們為了斂取財富,用盡手段,巧取豪奪,為富不仁,你敢拍胸口說你所花的每一分錢全是血汗錢,全是乾乾淨淨的,沒逼別人跳樓自殺,貪婪如你們,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自己又說了什麼他已記不得了,最後還是用錢打發了她。十萬美金,是她要的數,本以為她說得那麼慷慨激昂,還以為她忽然清高了,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錢,不過回想起來,這幾年他用來打發的女人,數她拿的最少了。
車停了下來,鄺已竣抬頭,又是紅燈,一群人通過斑馬線。車前走過一個女孩子,牛仔褲白襯衫,長髮披肩,這是安妮最常見的扮相。
他是怎麼了?總想著那個女人。
或許是老了,三十很老嗎?
或許他真該定下來,娶妻生子。偌大的豪宅只有他母子二人太過冷清,且母親想抱孫子想到已快走火入魔了。
娶個老婆吧,他開始篩選那些想嫁給他的女人,沙若芊當然首輪即遭淘汰,他開始圈定幾個家世良好,受過高等教育的美女,仔細權衡了一下,哦!天知道,他有結婚這個念頭真是瘋了。
正在他遐想時汽車駛進一個安靜的街區,路邊有一個速食店。
“停車!”
小鄭停下車,“董事長?”
鄺已竣下車,“你一個人回公司吧,我四下逛逛!”
小鄭驅車離去,鄺已竣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休閒西裝,不會太不協調。他朝速食店走去,有六年沒吃這種東西了,今天就當舊夢重溫吧。
最後他也只是買了薯條與可樂,在打工小妹愛慕的眼光中走出快餐廳。
喝著可樂,走在安靜的街道上,路兩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遮住陽光,灑下陰涼。
走過長長的小白柵欄,鄺已竣覺得有道目光隨著他在動,停下來,扭過頭,和那目光對視,是一個小男孩無奈憂傷的眼神。
退回幾步,退到那個趴在柵欄上的小不點跟前,小男孩長得十分漂亮,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小棒球帽,肥大的背帶褲非常眼熟,卻忘了在哪里見過,或許小孩子長得都差不多。
“為什麼一個人,不去和小朋友玩?”鄺已竣看見不遠處有群孩子在玩,這是個幼稚園,有童話般的建築。
小男孩垂下眼瞼,十分落寞。這麼一個小人,居然會有這樣的表情,讓鄺已竣十分詫異與好笑。“他們在說自己的爸爸,可我沒有爸爸。”
鄺已竣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原本想安慰他幾句,但他沒有哄小孩子的經驗,不知該說什麼。呆了幾秒,他才開口:“叔叔也沒爸爸了。”
小男孩看著他,“是從開始就沒有嗎?”那表情幾乎是期待的,想拉他下水。
似乎不該詛咒父親,“他兩年前去世的。”有認為父親去世太晚的嫌疑。
“那你比我走運!”小男孩的口氣像個成人。
心狠狠地抽動了一下,他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疼。他越過矮柵欄,遞過薯條,“想吃薯條嗎?”
科學實驗證明,咀嚼食物會讓人感到快樂與滿足,這應該同樣適用於這個小人。
終於露出與他年紀相稱的垂涎,卻又馬上搖頭,“媽媽不許我吃不認識的人的東西。對,也不許和不認識的人講話!”
“我是傑夫。你呢?”很好,終於另起話題。先自我介紹,把自己劃出陌生人之列。
“我是東尼,很高興認識你。”東尼很正式地伸出小手。
鄺已竣忙放下薯條,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和他的小胖手相握,心不禁一陣悸動。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請多關照。”是巴結的口氣。
“不客氣。”東尼仍是一本正經。
鄺已竣忍住爆笑的衝動,小心詢問:“那現在可以請你吃薯條了吧?”
“好像可以了。”東尼瞥一眼金黃的薯條,咽了咽口水。
“請!”適時地諂媚般地進貢上去。
受納者不客氣地大塊朵頤,“謝謝叔叔!”
“不用謝。”
“叔叔有Baby嗎?”東尼邊吃邊問。二人已坐在了草地上,關係趨向熱絡。
這時才發覺他有些外地口音,不是這裏土生土長的孩子,“叔叔還沒結婚。”
看著可愛的東尼,鄺已竣剛擊沉的結婚念頭又開始往上浮。娶個老婆,生個兒子,父子一塊在草地上曬太陽,真是美妙,那溫馨的畫面已開始在他的腦海中描繪。
結婚是次要的,生個兒子是主要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怨不得媽天天耳提面命地要他續香火,果然有理。
“叔叔會不要自己的Baby嗎?”東尼又問,想探詢一下大人的思想。
“當然不會。”鄺已竣十分肯定,誰會不要自己的小孩?
“我也不會。”東尼又拿了根薯條,口氣也極其堅定,“我不會像我爸爸,不要媽媽,也不要我。”原是被無情不負責任的父親拋棄了,該死的!是哪個混蛋白癡,真該狠揍他一頓。
“你恨他嗎?”他發覺東尼的口氣只是不解、怨怒,卻沒有恨意。
“當然不恨,他是我爸爸呀。”
“是、是!”真夠汗顏、狹隘,問這樣的蠢話,引導這麼小的孩子學會恨。
“呀!我全吃光了。”東尼這才記起媽媽教導過不可以獨食。
“叔叔已吃過了。”鄺已竣拍拍他的頭,那邊有老師在喚小朋友進教室了,“好了,老師叫你呢,快回去吧。”
“哦!”東尼跳起,往教室奔去,又回頭,“叔叔再見!”
“再見!”鄺已竣擺手,小男孩離開,他竟有些失落。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09:30
第二章
以為過後即忘,可不時閃進腦海的東尼的小臉讓他明白自己忘不了這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他真的也想擁有一個那樣可愛的兒子,他的兒子。為了實現這個宏願,之後的幾天,他不斷地約會在他的記事簿中有資格成為他孩子母親的女人。
但這些淑女們一個又一個地打擊了他託付終身的熱情。看著她們,想著要從一而終,已不寒而慄了。難道魚和熊掌真的不能兼得?
但想再見東尼的渴望卻與日俱增,想再看見那漂亮的小臉,略帶憂傷的神情,早熟的口氣,想再摸一下他柔軟的身子,嗅一下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他從不知小孩竟能這樣惹人憐愛。他或許染上了戀童癖,他真的要再去見見東尼驗證一下。
壓下想買一大堆玩具的衝動,他只買了盒巧克力,自己驅車到了上次的邂逅之地。
已是下午,透過柵欄,正好看到一群孩子在草地上玩。
雖然換了衣服,鄺已竣仍一眼就找出了那個叫東尼的小孩。
東尼正玩得興起,不經意地轉頭間,看見有人向他招手,便跑了過來,“是傑夫叔叔!”
“你還記得我?”多榮幸啊。
“記的。”東尼使勁點頭,“叔叔是來看我的嗎?”
“對啊。”本想說路過,但不知怎的就是說不出謊話來,“因為叔叔想東尼了。”也不必要遮遮掩掩。
看見了巧克力,東尼垂涎三尺。
鄺已竣遞過去,“東尼的禮物。”
“謝謝叔叔。”東尼拿過巧克力,“這是媽媽最愛吃的那種,我可不可以只吃兩塊,剩下的留給媽媽?”
“當然可以。”鄺已竣點點頭,感動於如此年紀就懂孝道。
一大一小坐在草坪上,“叔叔是明星嗎?”
“不是,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叔叔好帥哦,很像電視上的明星。”
“多謝誇獎。”鄺已竣按了一下他的鼻子,“東尼也好像小童星!”
“你在美國出生嗎?”他發覺東尼不時會冒出美式英語。
“叔叔好厲害,居然猜得到,我和媽媽一直在紐約,來這還沒到一年呢。”
“香港好嗎?”希望他習慣這裏的水土。
“太熱了。”果不其然,東尼抱怨著:“媽媽總說,天下火了。”
“的確熱,不像紐約四季分明。”
“叔叔去過紐約。”這個發現令東尼十分開心。
“我在那兒念過書。”
“媽媽也是。”東尼已吃了兩顆巧克力,仍不時看看剩下的幾顆。
“全部消滅吧,叔叔下次再多送一盒。”看他的饞相真是很好笑。
“不!”樂尼堅決搖頭,“我都說了,說過就要算。”
是什麼樣的母親教育出這麼個乖巧的孩子?鄺已竣心中感歎,摸摸他的頭,“真是好寶寶。”有兒若此,夫複何求。
“我不是寶寶,我是家裏惟一的男人。”東尼忙糾正,不想讓人小看自己。
“家裏惟一的男人?”鄺已竣笑,一定是因單親家庭所致,“對,東尼是男子漢,可以保護媽媽了是吧?”
“嗯!”東尼使勁地點頭,“我是男子漢,所以要把巧克力留給媽媽吃。她凶我時,我不理她。姥爺說這叫不和她一般見識。”
鄺已竣大笑,這個小男孩,“你說得對,不和女人一般見識。不過,你媽媽常凶你嗎?”
“也不。”東尼搖頭,不可以破壞媽媽的形象,“只是在我不乖時,媽媽生氣時可嚇人呢。通常會讓我站牆角,要不就是不許我吃晚飯,上一次最凶了,打了我的屁股。”他嘻嘻地笑著,數落自己的糗事。
“痛嗎?”鄺已竣感到了心疼,不知他的媽媽怎會忍心打這麼懂事的兒子。
“還好啦!”東尼撓撓頭,男子漢是不可以叫痛的。雖然當時哭得稀裏又嘩啦,“叔叔為什麼還不結婚?為什麼還沒有Baby?要不叔叔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叔叔正在考慮。”鄺已竣摸摸他的頭,他的兒子太遙不可及了。
“也不知我爸爸有沒有別的小孩。”東尼忽然想到這個問題,他托起了腮。
“你媽媽怎麼說的?”心裏羡慕又妒忌死那個混球爸爸!
“媽媽很少提爸爸的事,她說沒爸爸,我們也一樣過得很好。就像好些動物,不都是有媽媽沒爸爸嗎?所以有媽媽就足夠了。不過她說爸爸很帥的,他不要我們也是有原因的,還說我和爸爸長得很像。”聽得出東尼記得媽媽每一次對他的父親的描述,從中大致想像著爸爸的模樣。
不可以傷害他內心對父親的憧憬,順著他的心思,“看來東尼的爸爸真的很帥,因為東尼非常漂亮。”
東尼點點頭,小臉興奮得紅撲撲,這絕不是因為鄺已竣誇讚他,而是因為他間接讚揚了他的爸爸。鄺已竣忍不住又在心中咒駡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小同,小同!”有人在喚他。
二人抬頭,不遠處有兩個女人正快步向他們走來。
“老師在叫我。”東尼跳起來,“是媽媽來了,一定是來接我回家的,她說今天會早來。”
鄺已竣原想走掉,可人家已看見了他,似乎應該留下來打個招呼。
兩個女人走近,“小同,你怎麼和陌生人在一起?!”站在前面的二十出頭的女孩子質問,然後又抬頭詢問鄺已竣,“這位先生,你是誰?請問你在這裏幹什麼?”若不是看在他迷人的外表及光鮮的衣飾上,她或許會報警。
鄺已竣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著她身後的麗人。
可以肯定,那天見到的背影就是她,淺綠的套裝,白色的皮包。眉還是她的眉,眼還是她的眼,櫻唇也仍是當年他吻過無數次的唇。但當初的稚嫩與青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亮麗和不經意的韻致,“安妮!”
丁頌安似乎很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但內心早已波濤洶湧。分手六年之後,終於又見面了。常在雜誌上看到他,六年的時間,他沉穩、幹練了,但風流依舊。他居然能一眼就認出曾是床伴之一的自己,真有點受寵若驚。
她解釋道:“林老師,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
“那就沒關係了。”林老師放下心,只是這兩個人有點奇怪,但她不必理會,“那,小同,週一見。”
“林老師再見!”小同揮揮手。
鄺已竣仍愣愣的,又喚了一聲:“安妮?”
“嗨!傑夫,好久不見。”頌安伸出手,十分客氣有禮,沒一絲火氣。
鄺已竣機械地伸出手與之相握,兩人卻像觸電般縮回去。
六年了,怎麼還無法抗拒與他身體接觸時的悸動?頌安暗罵自己沒出息。
“坤鵬的生意越做越大,雜誌上都贊你猶勝乃父,聽說你才在保險上大賺了一筆,恭喜你。”雖柔腸百轉,頌安的風度卻極佳,這是六年來她潛心修煉的結果。
鄺已竣的腦子一直轟隆作響,東尼的年紀樣貌,還有他莫名其妙的牽掛與疼惜,這種種跡象讓他身體裏所有能思考的細胞全急急來報這特大喜訊:東尼是我的。但一向謹慎的嘴,仍小心求證,卻因迫於壓力而結結巴巴:“他、東尼、他、他是……誰、誰的孩子?”
“哦!”頌安做恍然狀,“忘了,小同。”她指著這個慌亂的男人對兒子,“叫爸爸。”
“爸爸?!”二人同時叫起來,又互指著對方。
“他是爸爸?”
“他是我兒子?”
頌安聳了一下肩,“有疑問嗎?”如此默契。
“爸爸!”東尼一下子撲過去,抱住鄺已竣的大腿,依東尼的身高抱住大腿實屬不易。
“兒子!”鄺已竣把珍寶從大腿移至懷中,又在他的左右臉上狠狠地各親了一下,烙上印記,宣佈主權。
東尼咯咯地笑著,摟著爸爸的脖子,亂親著,蓋著圖章,“爸爸、爸爸!”
一臉口水的鄺已竣貪婪地看著兒子的小臉,真的長得一模一樣,怪不得覺得眼熟,“告訴爸爸多大了?”
“五歲。”
“叫什麼?”
“丁君同。”
“好兒子,乖兒子!”鄺已竣又親著,瞬間學會了肉麻與溺愛。
“好爸爸,乖爸爸!”東尼回敬著,幸好沒說過爸爸的壞話。
“好了,該回家了。”頌安伸手抱過兒子,父子相認的場景可以叫“卡”了。
懷裏一空,手臂僵在半空,體內所有的細胞都在抗議,沒有人搶走過他的東西,更別提他的珍寶了。但嘴巴卻發不出抗議的語言,身體也不見相應的舉動,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奪走了。
“媽媽,他是爸爸!”心意相通,兒子說出了他要說的話。
“對!還是我告訴你的呢。”頌安牽著兒子的手向左邊走。
“他是爸爸耶!”再次提醒。
“我又沒否認。”小小年紀,如此囉嗦。
“別的小朋友都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小同也在幻想那溫馨的畫面。
“可也有小朋友只和爸或媽在一起,你忘了在美國時的凱茜與大衛了?”頌安毫不客氣地敲醒他的美夢。
“那你和爸爸是離婚了,還是沒結婚?”他該搞清楚些問題。
“沒結婚。”
“哦。”小同垂下頭,真糟糕,回頭,“爸爸再見。”擺著小手,戀戀不捨。
“安妮!”鄺已竣回過神來。
頌安轉頭,“再見!”截斷他的下文,領著兒子前行,“今兒是週末,晚上想吃什麼?”轉移兒子的注意力。
“鍋包肉。”小同又回頭看爸爸一眼。
“姥姥、姥爺做客一個月,把你都變成北方人了。”
※ ※ ※
雖然是恍恍惚惚,但在僅有的清醒時刻,鄺已竣做出了自己不開車的決定,因為有了兒子,性命益發珍貴了。
叫了輛車,到達目的地時,甩了張大鈔,他便飄然而去。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還五歲了。哈!我有兒子啦!他差點大喊出聲。
員工們看見各種表情在老闆英俊的臉上輪流做莊,最終狂喜站穩了腳跟,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董事長!”有人打斷他的思緒,讓兒子的畫面淡出腦海。
是特別助理麥克,“董事長有什麼需要?”
“哦!”鄺已竣點點頭,是他要麥克進來的,“去查一個人,不,兩個,一個女人,一個孩子。”
“丁頌安,畢業於C大,晚我一年,不過她是本科,今年二十七歲。丁君同,已五歲,英文名字是東尼,十分可愛,小大人的模樣,眼睛又大又亮……”有點跑題,又扯回來,“可以去查入境處,越快越好,不管何時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董事長!”麥克得令去也。
鄺已竣將整個身子陷進椅中,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接著遐想。
他的兒子,五歲的寶貝兒子,雖錯過了他五年,但現在與將來,將有父親與他共度,他會有非常幸福的童年、少年、青年。而對於自己,他可以向狐朋狗友炫耀了,事業、兒子兩不誤,拼命地工作也有了最好的理由,鬱悶之時也有了最好的開心果。
媽也一定會欣喜若狂,一下子就有了個大孫子慰藉她孤獨的心靈。哈!哈!天上掉餡餅了。
停!這也是個陷阱,畫面中出現了孩子的媽,該死!他暗罵一句。安妮,那個小女人,她豈會把兒子還他?真是個有心計的女人,他就說沒這麼簡單嘛,只拿十萬美金就乖乖走路,杳無音信,原來她早有了算計。
她想幹什麼?敲一大筆錢,還是要自己奉子成婚,結婚是不可能的,鈔票還有得商量,總之,無論何種方式,他也要拿到兒子的監護權,安妮,即使你有了孩子,仍會一敗塗地。
※ ※ ※
鄺已竣回家用晚膳。鄺家太后不解兒子今日的反常行徑,心不在焉好像又食不知味,卻又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嘴角總欲與眼角拉上關係,審他,又一副打死我也不說的模樣。嚴刑之下只露了一點口風,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驚喜!這歲數了,除了讓她抱孫子以外,只怕沒什麼讓她血壓升高的了。
臨睡前,麥克來了電話。有效率,一個下午就搞定了。
“丁頌安,金帆國際飯店連鎖機構美國金帆酒店副總經理秘書,去年七月隨老闆派駐香港金帆酒店,仍任秘書一職。”
“其子丁君同,一九九×年四月出生,血型AB,現就讀於私立啟仁幼稚園!”
“現住址××××”
※ ※ ※
還是先禮後兵。
第二天恰逢週末,讓那些鶯鶯燕燕到一邊涼快去吧,她們加起來也抵不上我兒子一個腳丫。
大包小包地登門造訪,按地址直搗老巢。
頌安開門,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鄺已竣沒什麼客套話,越過障礙物,進門,“東尼,爸爸來了,還買了好多禮物。”
小同立即跑出來,“爸爸!”
“快來拆禮物。”鄺已竣把禮物堆在沙發上。
見媽媽沒什麼反對的表情,小同撲向那些包裝精美的盒子。
“有沒有電動火車?”
“有!”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
“因為我是你爸爸。”非常自豪,底氣十足。
“爸爸萬歲!”又加一句,“電動火車萬歲!”小同翻出玩具。
“媽媽,媽媽!”又是歡叫,“這就是在櫥窗裏看見的那一套耶!要好多好多錢,你說等你中了六合彩就給我買。爸爸,你中六合彩了是嗎?”
“猜對了。”鄺已竣笑著幫他拆禮物,“邏輯推理能力還挺強。”
“呀!球棒,頭盔,手套,一大套,爸爸怎麼又知道我想去打棒球?”真奇怪,爸爸成了他肚裏的蛔蟲了。
“因為這是爸爸小時愛玩的運動,你是我兒子,那當然也喜歡了。”就像A=B,B=A一樣簡單。
“對哦!”小同很認真地點點頭。
頌安倚在門旁,看著一大一小在忙活著,心中一陣感動,淚水溢了出來,她忙轉頭拭去。
迫不及待的,小同便在客廳的地板上擺弄小火車的模型,父子倆爬來爬去,玩興正濃。
“媽媽,你也一塊來玩。”小同力勸媽媽也來佔用本已狹窄的地板。
“你和爸爸玩吧!我該去做晚飯了。”頌安進了廚房,又轉頭出來,“在這兒吃晚飯嗎?”
“好!”鄺已竣點了點頭,扳開道叉,否則火車就要脫軌了。
※ ※ ※
晚飯是東北風味的菜肴,味道還是那麼好,一如六年前,肚子雖飽,口卻沒飽,忍不住又添了一碗飯。
“爸爸!”小同從飯碗中抬頭。
“嗯?”
“你和媽媽為什麼不結婚啊?”
兩個大人一愣。
“因為……”鄺已竣不知如何回答。
“因為我們覺得彼此不合適。”頌安接過話。
“那為什麼還會生我?”小同垂下頭,落寞的。
鄺已竣心頭一緊。
“懷你之前,還認為合適,可後來又覺不合適了,你的小朋友不也有爸爸媽媽離婚的嗎?那是他們在婚後才發覺不合適,而我和你爸爸是先一步就發覺了。”這也叫先知先覺吧。
“哦!”畢竟在美國長大,見多識廣,對此類問題見怪不怪了,“可我還是想有爸爸在身邊。”理解歸理解,願望仍一樣熱切。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他摸一下兒子的頭。
“我希望爸爸帶我去玩,媽媽膽子小,又恐高又怕水,所以都沒帶我去過遊樂場。”好委屈哦。
“那明天爸爸就帶你去遊樂場。”一盡父責。
“好哦!”小同歡快地拍著手,“媽媽,明天去玩!”
“那你就和爸爸去吧,媽媽又不敢玩。”
“媽媽!”小同不依,一家三口多好啊。
“聽話。”
“哦!”在媽媽嚴厲的目光下,小同只好低下頭答應了。
晚飯後,他陪兒子看了會兒卡通,幫兒子洗澡後,就哄他上床睡了。
坐回客廳,“我們談談吧!”鄺已竣開口。
“等明天吧!”頌安回應,“免得擾了你和小同的遊興,不早了,你也回吧,開車小心。”
※ ※ ※
第二天,父子二人玩得很盡興,晚飯後才回來,小同又是收穫頗豐。
“媽媽!”小同把零食、玩具之類的扔在沙發上,“爸爸的車又大、又高、又長,可舒服了,裏面什麼都有,還有電腦呢,爸爸一定是中了六合彩的頭獎。”
“遊樂場的玩具可好玩了,雲霄飛車,我和爸爸坐了兩次,我還想坐,可爸爸說不可以了,怕我受不了,我猜是爸爸受不了了,因為聽說年紀大的人,心臟都不好。”
頌安笑著幫兒子換衣服,換鞋,鄺已竣只得在一旁大扮鬼臉。
小同是累得很了,洗著澡就睡著了。
放到臥室的小床上,關了燈。二人坐到客廳。
“我想要東尼!”鄺已竣開門見山。
“察覺到了。”頌安望著窗外,不想與他對視。
“但我猜你不會輕易放手,否則不會處心積慮六年。”言語冰冷無情,對於這種女人,他無須考慮她的顏面,這些年,類似的女人不止她一個,不過沒一個比她高段,可以耐心地等六年,這麼重的心機,他要格外小心。
“處心積慮六年?”頌安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其樂融融讓她重新有了絲幻想,但現在已幻滅了,當年的傷口被撕裂了。
“難道不是嗎?”鄺已竣反問,“我那樣小心地避孕,但百密一疏,你還是偷著懷了孩子,又不置一詞地走掉,不聲不響地將他生下來,養到懂了些事情,知道哄人開心,讓人欲罷不能時,然後把他帶到我的面前,你以為可以迫我就範了,對不對?
“說吧!除了結婚,你要什麼?我都可以考慮,開個價吧。”
本以為看見兒子,看見這麼可愛的兒子,至少他該心存一絲感動,感動於她一個未婚媽媽,有家歸不得,一個人在異國,含辛茹苦地把兒子拉扯大,他總該說一兩句人話,畢竟二人曾相愛過,幸福過,且還有了結晶,可他的每一句話都那樣的傷人,把這世上最偉大的母愛貶得一文不值,當初她是被什麼蒙蔽了雙眼,看上這麼一個混蛋。
“或許你的兒子可以按斤賣錢,而我的兒子是無價的!”頌安站起,想結束談話。
“裝什麼清高。”對面的人也蹦起了來,不想矮她一頭,“別矯情了,結婚你想都別想,還是想想要多少錢是正經。”
“他是非賣品!”頌安咬著唇,“而且我現在懷疑他是不是你的,你多小心地避孕啊,所以我不大可能和你這麼一個王八蛋生孩子,而且我是個想釣凱子的女人,為了保險必會多下幾個鉤,現在的結論是: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必心疼肉疼地花錢買他。”戳到他的痛腳。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不怕東尼聽到傷心?!”果然一戳三尺高。
“把與他相依為命五年的媽媽從他身邊奪走,只怕他會更傷心。”鬥嘴決不是她丁頌安的弱項,只是當初沒表現給他看。
“你不怕他小小年紀就有心靈創傷,那麼咱們就法院見。”打不贏嘴仗,只得下最後通牒。
“你這個疼他的爸爸都不怕,我這個處心積慮,拿兒子當籌碼的母親就更不怕了。”嚇唬誰。
二人對視,好像頌安更氣勢洶洶,像極了護崽的大型貓科動物。
鄺已竣先敗下陣來,開始利誘。
“你好好考慮一下,為了東尼著想,既然你也愛他,就該明白,他跟著我,會更有前途,我知道你的日子不寬裕,為了送他進最好的幼稚園而節衣縮食,還要定期匯款給父母。你何苦讓東尼跟你苦挨歲月。”
“只要你肯放棄監護權,我保證可以讓你優哉遊哉地過下半生,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你只要肯放手,你會比中了六合彩更有錢,而且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了,你還是可以探望他的。”
條件多優厚啊,夠仁至義盡了吧。
頌安沒言語,只是別著頭,看來奏效了,繼續遊說。
“而且你還年輕又迷人!”這絕不是違心之論,“完全可以再嫁個好老公,再生十個八個沒問題。”
頌安抬頭,目光如劍,“鄺已竣,我再說一遍,我的兒子是無價的,不賣!你從這兒滾出去,如果法官判他歸你,我會服從,否則今生今世,你不許再見我兒子一面!”
※ ※ ※
星期一早晨,坤鵬的法律顧問馮品言來到鄺已竣的辦公室。
馮鄺兩家算的上世交,從上一代起馮家就一直擔當鄺氏的法律顧問。
馮品言十分熟稔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拿過秘書送上的咖啡,啜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
“蒙主召喚,有何差遣?”
“是這樣的!”鄺已竣看一眼相框中的父子合影,“我有個兒子……”
“撲!”疾雨來自馮品言口中的咖啡,鄺已竣只能慶倖自己在射程範圍之外,但卻有點心疼地看著被他荼毒的地毯。
“什麼?”馮品言忙放下咖啡,再次求證,今天不是四月一號吧?“你有兒子了?開什麼玩笑。”
“這有什麼好開玩笑的,難道我不能有兒子嗎?”龍顏不悅。
“的確有懷疑。”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你這傢伙風流這麼多年,卻從沒女人抱著孩子找上門,你說我能不懷疑你的話嗎?”好奇死了。
“那只能證明我有自製力,不會讓私生子遍地開花。”雖力求萬無一失,但還是有漏網之魚,但他並不後悔,反而慶倖那次疏忽,才有這意外之喜。
“的確令人佩服。”所以更有必要提醒老友,“是你兒子嗎?才找上門的嗎?多大了?做DNA了嗎?”
鄺已竣把在遊樂場的照片遞過一張,“我不會做那種讓我兒子覺得受辱的事情,我的兒子我有感覺。”
馮品言拿過,照片上父子二人相對傻笑,那出奇相似的眉眼,已準確地宣告了二人的父子關係,“真像在看穿開襠褲時的你。”有感慨,有羡慕,“五六歲了吧?”
“五歲。”鄺已竣寵溺地看著相框裏的照片,“可愛吧?”
“你小子真有狗屎運,沒費事就憑空掉個兒子來!”咂了一舌,“需要我做什麼?辦過戶手續?”
“估計要先打場官司。”鄺已竣靠回椅中。
“打官司?”馮品言反問一句,皺了一下眉。
“對,我想爭取到兒子的監護權。”
“孩子的母親你擺不平?”居然有他擺不平的女人。
“沒錯,她不肯放手,她不要錢。”他揪了一下頭髮。
“那她的條件是什麼?”馮品言也大致猜到了。
“對!”鄺已竣證實他的猜測,“她要婚書。”
馮品言沉吟了一下,“她愛你,你卻不愛她。”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孩子五年,應該不會太在乎金錢。
“什麼愛?”鄺已竣對愛情始終是嗤之以鼻,“她是個愛虛榮的女人,她只是想用這個籌碼換取更多,錢、名譽、地位,為此她計畫了六年,我得小心應付才是。”
看著這個不信愛情的花花大少,馮品言暗自歎氣,為那女人不值,但作為律師,他要遵守自己的職業操守。
“明白了。有她的資料嗎?”
拋過來一個檔案,馮品言打開,照片上一個十分清麗的少婦領著一個小男孩,從照片上就可以感受出母親對孩子深深的愛。
他要是經手辦件缺德的案子,剝奪一個幼童的母愛,搶走人家相依為命的兒子,她會不會最後因此發瘋,拿刀砍了元兇之後又找他這個幫兇算賬?
“丁頌安,生於M市,美國C大管理學畢業,現任職香港金帆酒店總經理秘書……”
“你的學妹?”
鄺已竣點頭。
“想起來了,當年你在C大讀碩士,聽說和一個非常溫柔可人的女孩子同居,就是她吧!”
“對!”想起那段溫馨的日子,鄺已竣的心軟了一下,真的要訴諸法律嗎?
合上檔案,馮品言給出朋友而不是律師的建議:“儘量不要對簿公堂,對誰都沒好處。”
“我當然明白,但她不放手。”鄺已竣煩躁地又揪了一下頭髮。
“你非要這個孩子嗎?你不認為對於一個這麼大的孩子來說,母親更為重要?”
“但是,你可知道,東尼因為沒有爸爸而受歧視,你見過一個五歲大的小孩哀傷落寞的表情嗎?雖然那時還不知他就是我的兒子,可心裏仍像針刺一樣的疼,他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十分堅定地說,他雖然被拋棄,但他仍無條件地愛我,只因為我是他爸爸。所以我要他,要他在我身邊,要他姓鄺,想著他因為沒有父親而受到的委屈,我無法忍受,而那個狠心的母親卻剝奪了他應有的權力,他本該比別的小孩活得更好。”鄺已竣激動地喊叫。
“你別激動。”馮品言忙安撫他,這血緣關係真這麼厲害,還是他無法體會身為爸爸的感受,總之,他現在油鹽不進,一心一意像把兒子攬到他的羽翼之下,“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兒子或許認為這一切都不及母親來得重要。”
“我又沒讓他們放棄母子關係,她還是有探視權的,我只是希望兒子在我身邊,何況還有我媽媽,她想抱孫子的欲望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東尼五歲了,可以脫離母親了。”
舉雙手投降,“OK,我知道了。”這麼愛孩子卻不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剝奪他的母親,這方式還真奇特,看來一場官司在所難免了,“打官司吧,那我就給你分析一下勝負的可能。”
“咱們有多大勝算。”鄺已竣心裏沒底。
“還算不小。”馮品言想了一下,開始公事公辦,“依慣例,最有力的一擊應該是調查到她有虐待孩子的傾向,還有就是不能盡心盡力地照顧好孩子,比如東尼有無過意外受傷之類的。”
“有,有!”鄺已竣腦中快速搜尋出有關資訊,“她有對東尼進行體罰,站牆角,餓飯,打屁股。”
這位丁小姐危險了,馮品言點頭,繼續獻計獻策:“她的經濟條件明顯不如你,在給予孩子的生活與教育上,我們佔優勢。”
“劣勢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你當年的遺棄行為。”
“可我並不知道她懷孕了。”
“那就可以說她欺騙在先,並不是你不負責任。”馮品言竭力讓自己相信委託人這方面的操守,可心裏卻在唱反調,若當初知道,就沒有今日的麻煩了。
“對,對,對!”鄺已竣雞啄米一樣地點頭,頗為贊同律師的觀點,他當然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另外就是你的風流韻事,將是被攻擊的目標,但我認為這與當父親是兩回事,畢竟你是未婚,有婚前選擇的權利,所以咱們可以避重就輕。”
“她的優勢?”
“她是母親,孩子尚在幼年,這就足夠了,所以最好能證明她有施虐傾向。生養孩子的目的動機不純,如果有必要,動用你的勢力,讓她丟了工作,即使法官有可能會判你付撫養費,但也會考慮她的經濟能力,而且這勢必對她的信心造成打擊,會有些失常的行為。”真是有損陰德,出門會不會遭雷劈?
鄺已竣怔了怔,尚未泯滅的良心開始探頭探腦,有必要這麼絕嗎?
“我會給她補償的。”他把良心拍回去。
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下了劑猛藥,卻適得其反,馮品言只有暗自歎氣,只得又順從律師的本分,“這是初步的設想,當然還有許多調查取證工作,真的想好了打這個官司?”仍不死心。
鄺已竣沒有立刻點頭,躊躇了一下,“你先做準備吧。”
“好的。”馮品言起身,“你再仔細考慮一下,雖說我是律師,但還是不想打這場訴訟,其中的利害,你該比我清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09:50
第三章
證據的收集工作進展得很順利,有些證據真的十分有利,但鄺已竣並無快意,打官司的熱情一天天減弱,即使是為了兒子著想,他也該與安妮再好好談一談,尋求一個雙方都接受的辦法。
約了午飯時間在她工作的酒店附近見面,頌安如約而至,淡藍色的套裝,輕盈俏麗,引得不少男士側目。
坐定,侍者遞過菜單,“這家的牛排很地道,要不要試一試?”鄺已竣很紳士地問了一句。
“不用客氣,我吃過了,且在減肥。”頌安並不領情,沖侍者點點頭,“請來杯水,謝謝!”
鄺已竣一個人點了客牛排,“你該明白,對簿公堂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明白。”頌安只是端坐,出神地凝視著桌上那支香水百合。
“你爭不過我的,到頭來,只有自己受傷。”
“謝謝你還為我考慮。”不溫不火。
“何苦固執,六年前你儂我儂時,我都沒考慮過娶你,現在更是時過境遷,不會因為東尼而改變。”
“哦!”頌安點點頭,仍心不在焉,侍者上了杯水,她輕啜著。
“況且,你又何苦嫁一個根本不愛你的老公呢,價錢隨你開,一億?兩億?”
頌安仍漫不經心地喝著水,眼神飄忽。
“你到底在想什麼?底限是什麼?放到桌面上,可以商量。”鄺已竣開始急躁,“如何?”
頌安轉頭,不再敷衍,“吃完你的東西,我們再談,否則我怕你的刀叉會變成兇器,目擊者太多,對你不利。”她居然笑了一下。
“一點也不好笑。”鄺已竣忿忿地割著牛排,什麼鬼東西,剛才還誇它不錯呢,比起她做的差遠了。想什麼呢?他暗自惱自己。
他邊食不知味地嚼著牛排,邊不時地偷窺對面的麗人,她微側著臉,望著窗外的人來人往發呆,凝白細緻的肌膚,修長美麗的脖頸,柔順的短髮攏在耳後,耳朵又小又白,是他當年最愛咬的地方。
天!吃你的東西,再繼續的話,就進入限制級的畫面了。
匆忙吃了幾口牛排,讓侍者收走。
“請再為這位先生來杯水,用來滅火。”頌安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你在調查我。”
“有備無患。”沒什麼好遮掩的。
“一定找到不利於我的證據了,所以你很篤定,”頌安滿是譏屑的口氣,與當年那個總是溫順的安妮判若兩人,鄺已竣忽然很懷念那時的她。
“沒錯,但我真的不想大家撕破臉,為什麼你不放棄,拿—筆錢走人,反而打這必輸之戰。”
“必輸?”頌安輕笑了一下,“我想你的證據,不外乎就這幾樣:一,我體罰我兒子;二,我不能把小同照顧周全,三歲時曾跌破了頭。你們還可以攻擊我生養孩子目的不純,欺瞞在先,也不如你這樣有錢有勢,無法給兒子最好;最後釜底抽薪,讓我丟了工作,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找律師諮詢過,這些伎倆她也清楚。
“明白人,好辦事,你應對得了嗎?”
“很好。”頌安又點頭,”就這幾招嗎?那咱們先開誠佈公地預演一遍,如果在我的底牌亮出之後,你想不出應對的法子,也就不必浪費金錢,也不必去丟人了。”
“鹿死誰手,還未有定數。”鄺已竣豈會被她唬住。
“先提醒你一下,這是前提,我們不可能在港審理,因為這裏的法院並無管轄權。”先拋出顆炸彈,希望一招退敵。
鄺已竣一驚,頌安看他的表情,知道已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我到香港不到一年,不是永久居民,又不是美國公民,我的戶籍仍在我的窮鄉僻壤,所以先做好轉戰南北,異國突圍的準備。”
蠢!鄺已竣暗罵自己,不在香港受理,必然少了些勝算,如果真的跑到她的地頭去,可就強龍不壓地頭蛇了。
但鄺已竣沒六神無主,所有的法律知識在腦中掠過,“你少唬我,你長期居於美國,頂多在美國告你。”
“我又沒說什麼,看你一身冷汗的!”頌安咯咯地笑著,“小同是美國籍,且我也不想把這件事鬧到我家鄉那種小地方,未婚生子實在不光彩!”煙幕彈放完,嚇他一跳,開始短兵相接,“準備好在美國打官司了?”
“我的律師是耶魯畢業,深請美國法律,這種小Case,手到擒來。”他相信品言的能力。
“別把話說得太滿。”頌安不以為然,保持著一貫的笑容,“對於你的戰術,我左思右想,想出一個應對的法子,你覺得我馬上找個闊佬嫁門口何?”
剛退卻的冷汗又捲土重來。
“小同還那麼小,給他一個富足的環境,有父母關愛的健全的家,是我應該做的。”頌安眨著大眼,故作天真狀。
“那我也可以……”沒料到她竟會為了孩子胡亂嫁人,只得以子之矛戳子之盾。
頌安的手指輕擺,“別對我講,你也乾脆結婚,你豈會為了兒子就誤了終身,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罪惡的,若真的發狠胡亂結個婚,幹嗎不胡亂娶了我,免得麻煩,也會避免賠了你又丟了兒子的悲劇發生。”眯著眼,像在耍猴。
“我也不信你會胡亂嫁一氣。”六年都沒嫁,明顯的賊心不死,又在唬人。
“不信嗎?你以為這六年來沒人垂涎於我的美貌嗎?”頌安掠了一下頭髮,風情萬種地說,“闊佬還是有幾個的,為什麼仍待字閨中?原因有幾個:一,我還是鐘意于中國人,不願和番;二,對你不死心,總幻想有一日能迫你就範;三,還很留戀你這臭皮囊,而且他們都年紀不輕了,實在滿足不了我的胃口。”她的臉都不見紅一下,“但若你逼得太緊,我也就只好嫁了,反正他們都有大把鈔票。”
當年那個羞澀的女孩去哪里了?似乎用寡廉鮮恥形容現在的她也不為過了,鄺已竣開始頭疼,“你不用拿這個刺激我,你怎樣都我無關!”真的無關嗎?
這一招也收效甚微,頌安暗自歎氣,真的只是想刺激他,竟被他一語道破。
“即便你嫁人,我處於劣勢,也未見會輸,我和我的律師會全力以赴。”要沉住氣,不可以激動。
“OK!你未見會輸,我也未見會贏。”頌安聳聳肩,準備好下一個殺手鐧,“和你互相砸錢,只怕我會敗下陣來,那我還是用我窮人的法寶好了。”
“窮人的法寶?”鄺已竣不知她又要耍什麼花招。
“輿論啊,你說那些記者會不會對這件事感興趣,鄺大少爺流連花叢,滄海遺珠,為爭奪兒子的監護權與人鬧上法庭,是不是無論財經還是娛樂版全都是頭條?”
“你瘋了!”終於擊中了罩門。
“這要看你是否讓我發瘋了。”盯著他,目光轉為陰狠,“我會讓小同上報紙、上雜誌,讓大家看看鄺已竣的私生子,看他多可愛、多可憐、多早熟,我會讓小同講我們母子如何在異鄉艱難度日,如何遭人白眼,我會讓小同恨你,恨你當年拋棄他,現在又要讓他沒了母親,你說輿論是同情你,還是同情我?”
“你這個狠毒的女人,虎毒還不食子呢,你要毀了東尼嗎?”鄺已竣不敢想像兒子暴露于媒體面前的驚慌模樣。
“沒錯,最毒婦人心,這叫同歸於盡,你不是要兒子嗎?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又失去了惟一的籌碼,那我寧願毀了他。”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不帶一絲的感情,鄺已竣只覺頭皮發麻,脊背又冰涼一片。
“你不會。”
“苦心經營了七八年,我不會讓自己輸得一無所有,我這種女人什麼幹不出?”頌安竭力讓自己陰險冷酷,只有這樣才能嚇唬住這個狂妄自大的傢伙,才能保住自己的兒子。她打不起官司,一旦進入訴訟程式,只會彼此傷害對方到體無完膚,而小同那敏感的孩子也必然受到傷害,這個混蛋為什麼不用腦袋想一想,這麼一個蠢蛋是怎麼管理一個大集團的?
鄺已竣氣得快發昏了,但仍能理智地思考問題,“那樣你就輸定了,連惟一的籌碼你也玩丟了,如此一個罔顧孩子幼小心靈的母親,法官絕對不會把孩子判給你,再多的媒體支持也沒有用,我也會要求法庭讓我臨時監護東尼,避免他被媒體騷擾。”兒子,你一定要堅強,爸爸會陪你渡過這個難關。
“厲害!”頌安拍手,心裏卻一陣慌亂,這招也失靈了,“跟高手過招就是痛快,這招有點邪,害人害己,有一點閃失,我就萬劫不復了。”她仍笑著。
“說對了,還有什麼,儘管放馬過來。”千萬別有了,他快要招架不住了。
“最後—招了,叫亡乍補牢,也可叫破罐子破棒,不對,不對,是魚死網破。”頌安真的不願使出最後的一招,“如果果真把兒子判給你,我就天天到坤鵬集團樓前靜坐絕食,以示抗議如何?”
“你簡直是無賴!”鄺已竣差點沒跳起來。
“終於說對了。”頌安拍拍胸口,“我就是無賴。”
“你,你……”
他一時之間想不山如何破解,又一個炸彈襲來,“等到人們對我的出現習以為常,媒體也不再關注時,我再從坤鵬的頂層跳下去。”她居然一臉的悠然。
“你、你……”鄺已竣指著她,他快中風了。
“當然你可以瞞過我兒子,送他出國念書,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等他長大,開始追查十幾年前的舊賬,就會知道這段血淋淋的歷史,你說他會怎麼看你?”頌安像討論天氣一樣,討淪著自己的生死。如果兒子被搶走,她當然不會選擇這樣的死法,但她一定會傷心欲絕而死。
“你,你不會。”鄺已竣只能說出這幾個字。
“試試看啊。”頌安一臉的慫恿,“釀一個人間悲劇啊。”
“可、可你沒有想過,”聲音還是有點結巴,馬上改變話題,“若是我不認回東尼,你頂多可以要求一點撫養費,那你的計畫可就全落空了。”還是利誘吧,他不敢打官司了,他真的不敢試。
“那也沒關係!”頌安靠回椅背,換個舒服的姿式,喝了口水,慰勞一下自己,“我還是我,單身母親,領著兒子過活,你還當你的闊老板數著你的錢到死,又各自回到一個星期以前,當做我們從來有過瓜葛,我會耐心地等你哪一天不留神翹了辮子,之後憑著DNA去爭遺產。”
鄺已竣明白她剛才說的刀叉變兇器一點也不誇張,他真想掐死她,再或者堵上那張利嘴。
“沒瓜葛,讓我知道我有個兒子後,又當一切沒發生?”他在低吼。
“我沒帶他去你家門口認親,是你一頭撞了上來,關我什麼事?”頌安瞪他。
“你別逼我。”鄺已竣咬著牙,再也無法冷靜。
“怎麼明的不行來暗的,想把我怎樣?把你兒子的母親怎樣?”少來這套,誰怕誰呀。
“我……”該死的,只能蹲著挨打,無法還手。
“兩條路,要麼你當做什麼也沒發生,繼續當你的鑽石王老五,可你若想要兒子,那就連他媽也一併要了,換言之,若想他叫鄺君同,拿婚書來換。”
“你就是拿准了我捨不得兒子。”鄺已竣明白自己太過於暴露自己的意圖與弱點,才會輸得這麼慘。
“想通了,可惜有點晚。”頌安樂不可支,“看來和你做生意的人全是白癡,或者是你這只瞎貓碰上的全是死耗子,關心則亂都不懂嗎?”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鄺已竣惱羞成怒,“你到底哪根筋搭錯,非要嫁一個不愛你的男人,那是註定不幸的,有了錢,你也一樣可以出入上流社會,總強于一毛錢拿不到,為生計發愁。”
“為了爭一口氣。”頌安揚眉,終於轉到正題,“為了讓你扇你自己一個耳光,你不是瞧不起我嗎?不會娶我這拜金女嗎?現在我就讓你選擇,而且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灰姑娘,我的胃口大,嫁了你,就是嫁了鑽石礦。那一點小錢我才不放在眼裏,鄺丁頌安聽著比丁頌安要氣派,最後,我還想讓全世界愛幻想的窮姑娘多一條麻雀變鳳凰的理由,明白了嗎?我在押寶,是婚姻?還是兒子?我押你還是會選擇婚姻。”笑得不懷好意,“是輸是贏,我等你答案。”
頌安起身。鄺已竣已如鬥敗了的公雞再無還手之力。
“忘了,你還可以帶小同去認認鄺家的大門,順道讓你的母親大人幫你拿個主意。”垂下頭,俯在他耳邊輕聲說,“再見,Darling!如果要買鑽戒,越大越好,我不在乎別人說我俗氣。”又親了他臉頰一下,這才飄出餐廳。
※ ※ ※
氣急敗壞地回到公司,馮品言恰巧來了電話,“傑夫,咱們不能在港起訴丁小姐,要移師美國。”
“知道了!”他沒好氣地答道。
“有些資料要重新準備,還是再過兩三個月,將丁小姐居留期滿一年再說。”
“準備個屁!”鄺已竣已全無風度,“這官司沒法打了,那該死的女人居然威脅我,要媒體曝光,這還不算,她還下三濫到用無賴的手段,要絕食靜坐抗議,最後乾脆跳樓自殺,她要自尋死路我管不著,可讓我以後怎麼做人,怎麼向兒子交待。品言,你說,該怎么辦?她說的是真是假?”
“就算是假的,你有膽量去驗證嗎?”馮品言自然是向著孩子的母親的,“別說你,現在連我也被唬住了,我可不想雙手沾上一個母親的血。”
“好!她夠狠!”鄺已竣扯著領帶。
“既是如此,這案子就擱置吧,有需要再聯絡。”馮品言匆忙掛了電話,因為他快笑爆了,傑夫從不知什麼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這位丁頌安卻反客為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看來他逃不出這女人的魔掌了,這個花心大蘿蔔最後落個奉子成婚的下場,或許這就叫報應。
※ ※ ※
其他律師也無法給他更好的建議,左右彷徨尤計,對兒子的思念又攪得他寢食難安,進而影響到工作,脾氣異常暴躁,讓下屬膽戰心驚,惶惶不可終日。
最終鄺已竣順從了安妮的意見,領東尼去見母親大人,順道幫他拿一下主意。
加長的林肯開回平山的鄺家大宅,抱著小同下了車。小同立即張大了眼睛,“這是爸爸的家?”
“對!喜歡嗎?”
“嗯,嗯。”下巴直碰胸口,“爸爸一定是大富豪吧,因為媽媽講就是中了六合彩也買不起這樣的大房子,”兒子終於明白老子不是靠六合彩起家的了。
管家泉叔走過來,“少爺!”
“東尼,叫泉爺爺,”
“泉爺爺好!”小同乖巧地叫了一聲。
泉叔看著小同眨眨眼,又看看鄺已竣,“東尼小少爺好。”
“我媽呢?”
“在客廳裏。”
不用多做解釋,一看見酷似兒子的小同,鄺酈敏楓心早已了然了,她走上前,“告訴奶奶叫什麼名字?”
“我叫丁君同,小名叫小同,英文名字是東尼,今年五歲了。他是我爸爸,如果你是爸爸的媽媽,那我就是你的孫子,我該叫你奶奶。”口齒伶俐,思維清楚,鄺已竣立即就給兒子打滿分。
祖孫的情感迅速發酵,鄺酈敏楓捧著孫子的小臉,“那就親一下奶奶!”
“奶奶好!”一個親吻吻得十分響亮。
“小同好!”鄺老太太也回敬了一個,抬頭道:“這就是那個驚喜?”
“對!還有一個難題。”鄺已竣應著。
讓孫子緊挨著自己坐在沙發上,又招呼下人送上茶點,遞給略顯拘束的小同一塊蛋糕。
“謝謝奶奶。”他可是謹記媽媽的話,要有禮貌。
鄺太太見他吃得很斯文,有點擔心,“不好吃嗎?不喜歡吃?”
“好吃,喜歡吃!”小同忙搖頭,“比我們街角那家做的還好吃,我喜歡吃蛋糕,可媽媽卻不讓我多吃,說吃多了會胖,又對牙齒不好,其實我明白是媽媽也愛吃,可吃多了會胖,還要去跑步,可她又控制不了,我一吃,她就要分她一半。”他呵呵地笑著揭了媽媽的老底。
鄺老太太拿過水果讓他吃,不轉眼珠地看著他,“念幼稚園嗎?”
“我在啟仁幼稚園,媽媽說明年就讓我上學,說年紀小些上學好。爸爸、奶奶,你們說呢?可我怕我太小,他們欺負我。”
“誰敢!”鄺已竣立刻回道。
讓泉叔領小同四下看看,而他要展開母子對話。
※ ※ ※
“孩子的媽媽是誰?”看著孫子蹦蹦跳跳的背影,鄺太太開始發問。
鄺已竣大致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那女人開了什麼條件,才肯把小同還給我們。”鄺老太太一語中的,沒有廢話。
“結婚!”那自己也不必贅言。
“這不可能,用錢擺不平嗎?再或者,訴諸法律。”鄺家的人都用一種方式思維。
鄺已竣搖搖頭,“除非她自己讓步,否則我們得不到東尼,無論什麼管道。”說得更為嚴重,好像在嚇唬自己的母親。
“怎麼會?”不敢相信自己能幹的兒子會栽在一個小女人手裏。
“不是說全無辦法,但若因此而令她有什麼過激的行為,或任何自殘的行為,我們都無法面對東尼,畢竟那是他的母親。”說出自己的難處,這叫投鼠忌器,“所以我一時也沒了主意,無法兩全,媽的意見是什麼?”把球踢了出去。
鄺老太太皺著眉,望望落地窗外與泉叔在一起的孫子,他正一本正經地和下人說著什麼,眾人全是忍傻不禁的樣子。
鄺已竣歎口氣,“若半個月前,有人問我會不會因孩子而犧牲婚姻,答案絕對否定,但現在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那就需要三思了。”
“不知是他媽媽教化之功,還是生活環境使然,他雖活潑可愛,但卻出奇的早熟與敏感。他通常不會主動要求大人滿足他的欲望,小小年紀就知回避對他會造成傷害的話題。他的善解人意令人心疼,這應該就是單親家庭所致,所以我更加強烈地渴望把兒子留在身邊,看著他長大,彌補那五年的時光。”
看著兒子,鄺老太太忽然發現自己的兒子真的長大了,是個成年人了,“我當然更渴望有孫子承歡膝下,但同時也不想你犧牲自己的婚姻,所以,媽只能說,無論你的決定為何,我都不會反對。”皮球被踢了回來。
鄺已竣已得到了答案,“其實在遇見東尼的那天,我忽然考慮該娶妻生子,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數,不用我再費力去挑選妻子,老天已選好了,且有了兒子,虧欠了兒子五年,相認之後,卻又要剝奪他的母親,這也太過殘忍,給他個完整的家,算是一種補償吧。”做出了決定,只覺如釋重負。
小同跑進客廳大叫著:“果然有個好大的游泳池,就像畫報上一樣。”
“東尼會游泳嗎?”鄺已竣抱起兒子。
“不會!”東尼搖頭,“媽媽是個旱鴨子,但媽媽講爸爸是個游泳健將,還會跳水,那爸爸可以教我游泳嗎?”
“好啊。”鄺老太太笑著替兒子應了,果然有鄺家的遺傳,“咱們鄺家的男人個個是游泳好手,小同當然要學。”
※ ※ ※
鄺已竣領著兒子在游泳池裏消磨了大半天,晚飯後,小同又累又困,直打哈欠,躺在床上,卻不肯睡去,雙眸閃爍,好像有心事。
母子倆守在床邊,怕他認生,“為什麼不睡?”
“每天都是媽媽哄我睡。”小同又打了個哈欠,“我想媽媽了。”
無言以對。
“明天送我回家是嗎?”小同問。
”是!”鄺已竣點頭。
小同似乎放下心來,卻又追問一句:“我很乖是不是?”
二人忙點頭。
小同這才完全放下心,“那媽媽就不會不要我了。”閉上眼睛睡了。
關上房門,鄺已竣抓了一下頭髮,“難道這就是她的教育方式嗎?體罰外加恐嚇,怪不得東尼那樣的乖,那樣的聽話。”
鄺老太太搖頭感歎,“這是一般的無知母親嚇唬孩子的一種手段,她運用的頻率應該更頻繁,生活重壓,對於你的怨恨,或多或少會遷怒到孩子身上;而對於小同,他只有媽媽,聽到這樣的話而產生的內心恐懼,是可想而知的。今天一定是他第一次離家在外過夜,自然是惴惴不安了。”
鄺已竣歎氣,“看來母親對於他勝過一切,這個決定應該不是錯誤的。”
鄺老太太看看兒子,“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形同陌路的夫妻關係也會給他造成不好的影響。”
“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鄺已竣搖頭,“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讓他擺脫單親家庭的陰影,而不應該是從一個單親到另一個單親家庭,另外,更重要的是糾正他媽媽的教育方式,那幾乎是高壓。”
“這倒是真的,以後我會親自來教育小同,不讓那女人再給他不好的影響,應該讓小同像別的孩子一樣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0:05
第四章
送小同回家,鄺已竣並沒有說什麼,頌安更沒有詢問的表情。
星期一,近中午時,她接到了電話,是他約她到附近的咖啡館。
頌安進咖啡館時,鄺已竣已在了,她坐下來要了杯清咖啡,“有結論了是嗎?”
鄺已竣從公事包中拿出份檔,“結婚可以,但有條件,首先,婚後不得干涉我的私生活;其次,如果離婚,就視為自動放棄孩子的監護權;另外,也不得對我的財產提出要求。”
“那我豈不非常吃虧?”頌安瞥了一眼文件,他是想找個理由讓她淨身出戶嗎?
“已注明了,我絕不會首先提出離婚,即使你日後心生悔意,也會得到一大筆贍養費。”
“真夠優厚的了。”頌安撇了一下嘴角,喝了口咖啡,“好苦!這種求婚方式不錯,逼婚方式很新穎,也夠羅曼蒂克是不是?”
“難道你還指望燭光、玫瑰、鑽戒,還有我的單膝跪地嗎?”
“連做夢都沒那麼想過。”頌安自嘲,拿過檔,“我會去諮詢一下我的律師,看有無陷阱。”
“隨你。”居然還故作矜持,“還有,不會有婚禮,只是簡單地註冊。”本已夠丟人的了,自然不會再當眾現眼。
“但要拍婚紗照。”頌安不急不緩地回敬一個要求。
“為什麼?”想拍二人如何瞪眼嗎?
“為了給我父母看,為了給小同看。”
“好!”鄺已竣咬牙應下,姑且相信相機不會把他的魂魄攝走,“也沒有蜜月旅行。”
“但你要陪我回家一趟。”
“和旅行有什麼區別?”鄺已竣提高音量。
“區別在於這叫歸寧,執你之手,一半是為了滿足我可恥的虛榮心,從此紙醉金迷,另一半是為了盡孝道,未婚生子已令他們華髮叢生。”
“有婚書與照片足矣。”他不想讓步,誰有閒情陪她這種人。
“不去?”頌安盯著他,開始施壓。
“不去!”鄺已竣不示弱地回盯,但是不可思議的是,他發現她的雙眸仍如兩泓秋水。
“沒有迴旋的餘地嗎?”口氣更冷,具有威脅性。
“沒有!”
“很好。”檔被摔到他眼前,“連一個炫耀和衣錦還鄉的機會也不肯施與,這個婚結與不結也沒什麼區別,再見。”她作勢要走,他有沒有搞錯,不曉得主動權在誰手中嗎?
“你!”鄺已竣氣得想揍她,怎麼反成了自己有求於人了,“你坐下!”聲音更高,引來更多的側目。
“去不去?”
小不忍則亂大謀,鄺已竣咽下這口氣,“去!”
“這才乖!”丁頌安再次大敗鄺已竣,重新落座,“還有,婚後我仍要工作。”
“怎麼?有相好的,難捨難分!”鄺已竣心中突冒莫名的醋意,成了鄺家少奶奶,她居然還為一點薪水朝九晚五,想當然的話就脫口而出,但他卻忘了他的本意也是想頌安婚後仍做職業婦女,減少對東尼的不良影響,讓祖孫二人更親近些。
頌安歪著頭,一股揶揄的笑,“哈,鄺大仙料事如神!”
氣得鄺已竣得了瞬間失語症,幾秒後才記起,調查報告裏安妮在港沒有什麼男友,心裏舒服了些,“好!你可以繼續工作,但不許勾三搭四。”
“對自己真沒信心,花花公子居然擔心老婆紅杏出牆,怕報應不爽?”頌安冷笑,“一方面我要謹守婦道,一方面又不許過問你的私生活,這真是份不平等條約。”
“沒錯,夠聰明!”
“不聰明如何算計得了你。”頌安拿過文件問:“還有什麼事?”
鄺已竣掏出張金卡,“去滿足你的虛榮心,無須中六合彩也可去買名牌時裝,名貴珠寶,再為自己選個戒指,我相信你的品味。”
頌安面不改色地拿起金卡,“用錢砸我,很好,七年的辛苦沒白費,是不是?你的那個金箍是否也要我代勞?”
“多謝,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辦,我不想被認為是暴發戶。”一臉的不屑。
“但很遺憾,你卻有個像暴發戶的老婆。”
※ ※ ※
逃離咖啡屋,面具也脫落了。頌安的淚水如決了堤一樣,不聽號令地奔流,來去匆匆的行人驚詫地看著這個淚漉滿面的白衣麗人。
當年未婚有孕,卻被一腳踢開時,她都沒有哭過,倔強的個性不許她哭,不可以示弱,而今天,在事隔六年之後,她卻流淚了,為什麼?為了這七年所受的委屈,為了她一個單身母親身在異國的艱辛,或者是因為他傷人的話語?
這類艇交易的婚姻,這突如其來的勝利,讓她全無喜悅,更多的是苦澀,未來的生活更加無法預料,她將如何在深宅大院中生活,在一群看輕她的人中間掙扎。
如果可以選擇,她倒寧願沒有這再度的相逢,如果她沒有遇上這個男人,沒有被他所迷,沒有愛上他,那麼一切都會變得容易、簡單。
這個求婚若發生在六年前,她會欣喜若狂,但歷時六年,事情演變到今天這步田地,本該神聖的婚姻變了質,這不是她所期盼的。
坐在街邊的長椅上,把積了六年的委屈全部傾倒完畢,頌安才從手掌中抬起臉。
被淚水肆虐過的臉,不用看也可以想見效果驚人。撥了電話回酒店,請了半天假,剛哭過的嗓音像得了傷風,老闆體貼地讓她去看醫生。掛線後,她瞄了一眼金卡,聽說購物是舒緩壓力,放鬆心情最好的法子,以前她沒這個經濟能力,現在那個王八蛋的錢不花白不花,這不是嫁給他的福利嗎?這不是他心目中自己死纏爛打的目的嗎?何苦擔個虛名。
頌安鑽進一家有名的珠寶行,雖然店員竭力不去注意她紅腫的雙眼,但似乎並不奏效。
“猜對了,我是剮用淚水洗過臉,現在,銀子撞兜,要買一個結婚鑽戒玩玩。”
店員拿出各式鑽戒供她挑選,鑽石熠熠生輝,在燈光的映射下更是璀璨奪目,那光芒很是刺眼,頌安的眼前又是一片艨朧,眼淚一滴滴地落下,店員更加無措,忙通過紙巾,緊張地看著她。
“可能是雙眼不能適應這強光,我想鑽石不會嘲笑我的。”她苦澀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再次埋頭挑選鑽戒。
頌安最後挑中一枚鑽戒,名家設計,式樣很簡潔大方,沒什麼過多的修飾,價格貴得令人咋舌,但她還是刷了卡。拿了戒指,離開珠寶行,店員恭送她到門口,說著請多惠顧關照的話,極盡巴結之能事,有錢真好。
又大肆採購了一番,時間不早了,該去接為她換得這一切的稀世奇珍了。
※ ※ ※
小同坐進車裏,“媽媽!好多漂亮的衣服,是你買的嗎?”
“嗯!”頌安發動車子,離開幼稚園。
“媽媽,你中六合彩了?”小同翻著衣服,仍念念不忘六合彩。
“沒有,全是你爸爸的錢。”頌安解釋道:“因為爸爸要和媽媽結婚了。”
“結婚?!”小同叫著,這幾天許的願實現了,“媽媽要當新娘了!”
“對。”
“太好了!媽媽終於嫁給爸爸了,以後我就又有媽媽又有爸爸了。”小同開心得手舞足蹈,“那我們會搬去和爸爸和奶奶住,對嗎?”
“對。”
“爸爸家的房子又大又漂亮,有花園,還有游泳池。”惟恐媽媽不知道,小同又第N次描述起爸爸的豪宅。
“你一直想住那樣的大房子?”頌安問兒子。
“嗯!”小同點點頭,又頓一下,“但要和媽媽在一起。”
這個答案好窩心,頌安轉過頭親了兒子一下,小同也如法炮製,母子二人相視而笑。
※ ※ ※
既然要同住一個屋槽下,那首先要帶小同去鄺家拜山頭。
但顯然大寨主對即將入夥的自己不以為然,言語中的蔑視根本不加掩飾,她要感謝兒子,如果沒有小同,鄺老夫人鐵定讓她難堪,看在她是未來的婆婆大人、兒子的奶奶的分上,頌安不想計較。
但對於小同,鄺老太太絕對是個慈愛的奶奶,看來頌安能入主鄺府,鄺老太太的愛孫心切是功不可沒的。
現下祖孫二人去花園看新安裝的玩具,看來是想極力彌補被她這個壞媽媽偷去的時間。
客廳裏只剩下這對準新郎准新娘無言以對,半響,准新郎打破僵局:“衣服很漂亮。”
“謝謝,你的大洋。”言簡意骸,截斷了鄺已竣的下話。
二人又沉默了一會,“對了!”頌安望著不遠處玩耍的祖孫,又開始挑釁,“提醒你自己,也請提醒我未來的婆婆大人,對我的態度,別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至少在小同面前請掩飾掩飾,他還是能分清好歹的。既然你們為了他可以如此偉大地犧牲婚姻及門第觀念,那麼也請犧牲一下你們的表情,別吝嗇假笑,這不是你們這些有錢人最擅長的嗎?”
“你又擅長什麼?”鄺已竣不得不豎起戰旗,“冷嘲熱諷,牙尖嘴利,你可不可以閉上你的嘴,我已經答應娶你,你還不滿意嗎?你當年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呢,難道全是裝出來騙我的?”
“醒悟得太遲了,而且你這傢伙欺軟怕硬,早知道的話,當年也不必那麼辛苦。”頌安冷笑,忽地素手向廳外輕擺,表情也瞬間變成微笑,“咧列嘴,嘴角上翹,眉毛下彎,你兒子在看你,別讓他看見你怒髮衝冠的德性……”
話未說完,她的紅唇已被捕捉,嬌軀旋即被擄入鄺已竣堅實的臂彎中,灼熱的雙唇緊貼著她的雙唇,頌安一陣天旋地轉,已忘記的感覺又瞬間回歸。頌安一下子癱軟在鄺已竣懷中,玉臂不禁繞住他的脖頸,防止自己滑落,鄺已竣吻得很粗魯,雙手用力地緊摟著纖腰,似乎要把她折斷一樣。
還是那熟悉的氣息,頌安心神俱醉,意亂情迷,直到喘不過氣來,鄺已竣才放開她。頌安臉色緋紅地轉過頭,想推開他,但沒有成功。
“這樣你滿意了,東尼看見爸爸媽媽恩愛的熱吻,應該放心了吧。”話雖這樣說,但他仍不肯放手,柔弱無骨的身體,抱著真好。
“吻技怎麼生疏了,我的啟蒙教育之後,你就沒有後續教育嗎?好像中斷訓練好久了。”他一臉的調侃,只有這時這個小女人才又恢復當年的嬌柔。
“我有!”底氣不是很足。
鄺已竣大笑,很明顯安妮沒有過其他男人。
适才的一吻,那生疏的反應可以證明她沒有過男人,而二人前幾日的口舌之爭時,所講的與外國闊佬的暖昧關係,全出自她的想像。
這個發現滿足了他的男性自尊心,也同時對安妮多了幾分憐惜。
“是在為我而守,從一而終嗎?”
“自作多情。”頌安立即回了他一句,又努力重整面具。
“記住,管好你的利嘴,否則我就會用特別的方法不讓它亂吠傷人。”鄺已竣警告著,也沖兒子招手,但仍不忘提醒頌安,“笑,兒子又看過來了。”
終於勝了一個回合,不過卻是用肢體語言,有點勝之不武。
※ ※ ※
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婚紗照也拍得很順利。鄺已竣雖有些不情願,但事到臨頭,他卻十分的配合,努力營造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這該歸功於新娘如花的笑靨。雖明知是為了拍照,為了給兒子看,為了給岳父岳母大人看,絕不是笑給她看,但他仍忍不住地神魂顛倒,一如當年。
半個月後,二人如期註冊結婚,本以為那會是很難受的感覺,但在註冊處,說願意時,鄺已竣竟是心甘情願地脫口而出,沒有一絲猶豫與無奈。兒子的力量真是巨大,反倒是新娘有些遲疑,害得眾人以為會有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也害得新郎心跳停止了好幾秒,不禁令鄺已竣暗暗惱怒:有沒有搞錯,我才是被押上刑場的人,你這個劊子手,反倒舉棋不定了,難道是良心發現不成?
當天,頌安攜子喜遷新居,小同和奶奶住樓下,而她和鄺已竣在樓上成為友好鄰邦。
還沒等頌安詢問為何小同住樓下,小同已奇怪地問爸爸了:“你們為什麼不睡一間房啁?好像別人的爸爸媽媽都睡一起。”
“嗯!是因為……”每每此時,鄺已竣都急需妻子的支援。
“是這樣,”兩人配合默契,頌安立即介面,“分房睡是為了不妨礙對方休息,你爸爸的呼嚕聲像打雷,吵死人了,媽媽可不想被吵得睡不著。”
小同相信了這一解釋。
頌安轉頭問鄺已竣:“為什麼小同睡樓下?”
“方便我媽照顧。”
“可……”頌安看看兒子,不想讓小同看到他們的爭執,遂說:“小同,去樓下找奶奶。”
“好!”兒子聽話地下樓了。
沒等頌安發威,鄺已竣已開口:“為什麼娶你進門,不用我再提醒你,一半也因為我媽想乘歡膝下,你就不能滿足她含貽弄孫的願望嗎?”
“我怕小同不習慣。”
“時間問題,男孩子要更早獨立。”鄺已竣駁斥著,“只是樓上樓下,又不是萬水千山,你急什麼?”頌安一時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晚飯還算豐盛,畢竟新婦進門。晚飯後,陪小同玩了一會兒,頌安哄他睡覺。
“媽媽!”小同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腳趾亂動著,“為什麼沒有婚禮,我還以為我會當花童呢。我們班裏的馮東美、齊遠豪都當過花童,去過教堂,為什麼咱們不去教堂,也不請好多客人呢?”
“因為那很麻煩,會有很多人,還有記者什麼的,亂拍照,所以不去教堂,也不請客人了,這樣的婚禮在國外很流行,好多名人就是這樣結婚的。”
“哦!”小同每一次都會被媽媽說服,“媽媽,又有爸爸又有媽媽真的很幸福哦。”
※ ※ ※
等小同睡著了,頌安回到房裏,放了洗澡水躺在浴盆裏,任水氣彌漫。
這就是她的婚姻。沒有婚禮,因為她見不得人。與丈夫分房而居,因為在鄺已竣心中,自己是他兒子的母親,是竊居了鄺家少奶奶這個位子的女人,卻絕不是他的枕邊人。連同床異夢都成了奢求,而且不僅鄺家母子的態度冷漠,連鄺家的下人也受了主人的影響,對她也不是很友善。灰姑娘美夢成真後是否是噩夢的開始,除了物質生活的極大滿足,她還能得到什麼?或許是比從前更加貧窮。
沐浴罷,坐在梳粧檯吹頭髮。這時有人敲門,頌安打開門,才洗完澡的鄺已竣站在門外。
浴後的頌安很引人遐思,粉白的肌膚,如水的雙眸,半長的絲質睡袍,兩條修長光潔的玉腿,低的領口,鄺已竣暗自吞了一下口水。生了孩子之後的她,比當年那個扁平少女更加誘人,當年同居時二人兩情繾綣的畫面又開始浮現。每晚都緊擁著她睡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分房睡可太浪費資源了。
“不讓我進去嗎?”鄺已竣問。
“當然。”真是廢話。
“不想?”鄺已竣有些驚異。
“你有你自己的房間。”頌安面無表情地說。
“你該盡妻子的義務。”咦!怎麼情況會這樣?她不是應該很高興地答應才是?
“你要分房而居在先,我想你決不會是為了怕妨礙我休息才這麼高尚,你無非是想羞辱我,表明你不需要我,怎麼?高興了來臨幸一次,你當你是誰?”正一肚子的怒氣沒處發,他來了正好。
不識好歹!鄺已竣被冷水澆頭,欲火全消,只得順著她的話,“都是用錢的,你倒有自知之明,難得,難得。”
頌安像被摑了一個耳光,但臉上仍是波瀾不驚,“需不需要擴音設備,讓鄺家上下全聆聽一下你對新婦的評價,之後再對你兒子重複一遍,他母親是用錢買來的。”
“又來這套,總在利用兒子,利用我愛東尼這個弱點,你不覺你很無恥嗎?”
“我當然無恥,我從不否認,但說到利用別人的弱點,你卻是專美于前,當年想甩掉我卻不敢開口,假手一群無聊女人,利用我的弱點,差點淹死我,你的手段更不入流。”頌安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
又扯到陳年舊賬,鄺已竣忙轉移陣地。
“好!你先別生事端,以後也別求我會上你的床。”
“我從來都會為我自己做的事負責,不計後果是你的特長。”似乎不用舉例說明吧。
又輸了!鄺已竣氣得七竅生煙,長此已往,他早晚會中風的。轉頭回房,啪地關上門,
“晚安!”頌安輕輕合上門。
這便是二人的洞房花燭夜。
※ ※ ※
清早起床,頌安匆匆地吃著早飯,因為她還要趕在上班前送小同去幼稚園,卻見鄺老太太已牽著小同的手要出門了。
“媽——”還是有點不習慣,“小同該去幼稚園了。”頌安抓起車鑰匙就跑。
“我知道,我這不是要送他去嗎?我們早已吃過早飯了。”鄺老太太轉頭回道。
“可,可……”頌安有點反應不過來。
“以後,我每天來接送小同,反正我閑來無事,司機也閑著,你也不用那麼辛苦。”
鄺老太太居然是用體貼的口氣對她說話,一反常態的令頌安汗毛倒豎,卻又無法反駁,“可、可會累到媽您的。”
“沒關係,走動走動,對我有好處。”鄺老太太微笑著,“小同,和媽媽說再見。”
“媽媽再見。”小同也有些不習慣與無奈。
頌安只好坐下來繼續吃飯,既然婆婆愛孫心切,就由她去吧。
的確,每天上下班,還要接送兒子,真是疲於奔命,現在有人分擔也算好事一件了。
喝完剩下的稀粥,卻見她的夫君身著晨樓下樓來。
“少爺早!”下人打著招呼。
鄺已竣坐下,邊吃著早餐邊翻看報紙,夫妻二人沒有任何的交流,不像新婚伊始,倒像老夫老妻。
“什麼時候和我回鄉?”頌安打破沉默問道。
鄺已竣放下報紙,咬一口三明治,“我要安排一下工作。”
“何時啟程?”
“目前定不下來。”
“你想出爾反爾?”頌安盯他。
“是又如何?”鄺已竣眯著眼,要報昨晚一箭之仇。
頌安眼中又射出寒光。
眼光又殺不了人,他才不會怕她,“你現在除了一逞口舌之利,已沒有任何籌碼了,所以勸你最好收起你的利爪,恢復成以前溫順聽話的小貓咪,哄我開心,或許會考慮。”
鄺已竣喝口咖啡,又悠閒地翻看報紙,他倒要看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動作。
出乎意料,頌安卻垂下眼簾,“我明白了,謝謝你的提醒,電謝謝你又讓我上了一課,”她拿起皮包與車鑰匙說,“我去上班了。”
“一個星期之後。”好男不跟女鬥,勝了也不光彩,可又有點不甘心,只得沖著她的背影道:“我會說話算話,至於言浯傷人,戳人痛處是你言傳身教的。”
※ ※ ※
頌安拿了資料讓總經理簽,沃克簽完字,抬頭打量著頌安,“安妮,最近請了幾次假,衣服也更漂亮了,但卻少了笑容,發生什麼事了嗎?”
過問別人的私事不是美國人的習慣,但頌安已在沃克身邊做了五年,又共調香港,他知頌安是單身母親,所以對她格外的關心。
“沒什麼事,但我還要請假,這次比較長。”
“多久?”
“半個月吧,我要回鄉探望父母。”
“你父母有事?”
“不是,他們很好,我是要領東尼和他爸爸一起回去,因為有許多年我沒回去了。”已有點“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覺了,未婚生子在她生長的地方是不能想像的,沒有丈夫的陪伴,她怎能回去。
“東尼的爸爸?”沃克一臉的驚詫,“親生的?”
“是的:”頌安點點頭,“抱歉,事前沒通知你,我昨天結婚了。”
“你結婚了?”沃克嘴巴成O形,“昨天?”
“對,去註冊了。”
“為何不昭告天下?”沃克不解。
“東尼的爸爸及其家人鄙夷我的出身,但因為東尼他又不得不娶我,在中國的傳統觀念中,傳宗接代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婚禮辦得無聲無息,根本沒有婚筵,我也打不起精神來,因為它只是像搬了一次家,房子大了,屋子裏也多了幾個看你不顧眼的人,僅此而已。”頌安聳了一下肩。
沃克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否該恭喜你,但咱們的喬治傷心是一定的,前幾天通電話時,還向我打聽你,說要抽空來看你。”
“喬治那麼出色,該匹配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子。”頌安想起喬治那雙迷人的藍眸不禁有點內疚。
“你避開喬治隨我來港,是不是為你的丈夫而來的,你心裏一直放不下?”沃克想起了當初安妮為此項調動而雀躍的情景。
頌安抿了一下唇,“是!但我總在懷疑我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不知它是悲劇抑或大團圓?”
“怎麼如此悲觀?”沃克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他是花花公子,交往過的女人無數,而且並沒有停止的趨勢,而在這麼多女友中,只怕他最看不起,最厭惡的就是我了!出身微寒,為了嫁給他不計代價,貪錢的、愛虛榮的、為達目的的、連兒子也要利用的。”
“哦!安妮你決不是這樣的女人。”沃克大搖其頭。
“我倒寧願我是,畢竟每個人都有嚮往更好生活的權利。”頌安笑著,有些苦澀,“我卻還不切實際地奢望什麼愛情,已有了五歲的兒子我還如此幼稚。”
“安妮,別太悲觀了,對了?你丈夫是幹什麼的?真的很好奇,哪個傢伙能出色到讓我們金帆之花癡心不改。”沃克切換話題,調侃著。
“鄺已竣,坤鵬的鄺已竣。”
“是他?”沃克又是驚訝,“原來他就是東尼的爸爸。”就是那個無論生意場還是情場全叱吒風雲的人物。
“他很能幹,坤鵬在他手中這幾年業績提升得很迅速。”專揀他的優點說,總不能像八卦雜誌專挑香豔的來刺激鄺少奶奶,“而且我認為,他還是很西化的人,應該不會完全為了東尼而娶你,總是關乎愛情的。”
“我也這樣安慰自己。”雖然不切實際,但仍喜歡這句話,因為這是頌安所期盼的。
“探親?半個月夠嗎?二十天?”沃克轉回正題。
“半個月足夠了,謝謝經理。”
“祝你新婚快樂,套句中國的古話,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0:24
第五章
載著一家三口遠赴Y市,賓士車飛馳在返鄉的路上。小同是初次踏上這塊土地,指著車窗外的田野、村莊問東問西,頌安一一解答著,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幾個小時的奔波後,近黃昏時,他們來到了一個三面環山,景色優美的小鎮,這就是頌安生長的地方,鄺已竣也在細細打量。
汽車在一個院子前停下來。磚砌的院子,門廊上是濃綠的葡萄架,已掛滿了紫亮的葡萄,北方式的民居,起脊,大的玻璃窗。
頌安沒待司機開門已自己跳下了車。
“爸、媽!”高門大嗓,完全沒了白領的優雅、沉靜。
院門大開,一對中年夫婦奔出來,“安丫回來了!”
“爸、媽!”頌安逐一抱過,又笑又跳。
“姥姥,姥爺。”小同也沖上前喊人。
“小同,又長高了,又高又重,姥爺抱不動嘍。”丁父笑著抱起外孫,丁母也合不攏嘴地親著外孫。
鄺已竣走上前,頌安忙扯過他的胳膊,做小鳥依人狀,“爸、媽,這就是已竣。”
“爸、媽!”鄺已竣配合著喊了一聲。
丁父、丁母見這個女婿,不但個子很高,且通體的氣派是不曾見過的,竟有些無措。
丁父好不容易才吐出幾個字:“好,好,快進屋吧。”
走過種了花草,還有些果樹的院子,眾人進了屋,屋內擺設陳舊,至少他認為很陳舊,一些家用電器倒還一應俱全,只是全堆在一個屋裏有些擁擠。
“快坐。”丁父、丁母招呼著。
丁父、丁母擺上了糖,葡萄、梨,還有一種紅果子,頌安說那叫沙果,酸極了,另外又徹了壺茶。
“家裏也沒什麼,這一路上很渴了吧,喝茶,吃水果。”丁父十分拘謹地招呼著。
“還好,不用客氣。”鄺已竣也謙恭有禮地回著,招呼司機把東西搬進來,才讓他離開。
“爸媽,快來看,我們帶了好多禮物給你們。”她打開皮箱,獻寶似的拿出來。
“即使你們掙得多,可那兒消費也高,我和你爸能穿多少,吃多少,以後可千萬別買了。”
“並沒花多少錢,孝敬爸媽是應該的。”鄺已竣攬過頌安的纖腰,頌安有些不習慣地微掙了一下,又馬上偎進他懷中。
“是沒花多少錢,他的一頓飯錢而已。”雖然有點誇張,但比起他當火山孝子一擲千金,實在是九牛一毛。
丁父丁母互相看看,這女婿的胃口也忒大了點。
“爸媽年紀也大了,該享享清福了,不如買套房子,再請幾個傭人。”既結了婚,身為半子這是該盡的孝道。
“不用,不用。”丁父、子母忙搖頭擺手。
“這兒很好,真的不用,只要你和安丫頭過得好,小同過得好,這比什麼都強,替我們買房子的錢,就留著給小同念書,念最好的學校,以後也去美國念大學,但別讓他念得太辛苦,別像他媽一樣。”
“媽,”頌安摟住媽媽的脖子,有些哽咽。
“姥姥、姥爺!我會念最好的學校,才不會辛苦的。”小同童聲童語地說著。
“爸!我快餓死了。”頌安扯開話,避免把談話變成訴苦大會。
“好,好。”丁父忙點頭,“今兒我下廚,燒一桌好菜。”又轉向女婿問:“已竣愛吃什麼?”
“凡是好吃的他都愛啦。”頌安笑著說。
※ ※ ※
頌安拿出相冊,“媽,來看我們的婚紗照。”
母女倆欣賞照片,鄺已竣便帶兒子去院子裏玩,丁母見二人出了門便問:“安丫,小同他爸對你好嗎?”
“當然好。”說謊不打草稿,且還要擺出詫異狀,似乎母親是多此一問。
“那為什麼當初不娶你?前幾天打了電話,說你結婚了,嫁給小同的爸爸,嚇了我和你爸一跳。”
“當年有點誤會,現在又有了孩子,他家也就不反對了。其實當年他若知我懷了孕,一定會負責的,是我耍脾氣,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倔脾氣。”頌安笑著解釋,繼續編她的童話,“你們放心吧,他很疼我,婆婆也很好,見我工作忙,還替我接送小同。”
“是這樣?”丁母半信半疑,又看照片,“真好看,他爸長得和電視裏的明星一樣。”頓了一下,一個憂慮出口:“這樣的男人不可靠。”
“操不完的心,嫁不出去操心,嫁出去了還操心。”頌安笑著,為什麼父母都這樣?
“他家很有錢嗎?”丁母又問。
“還行。”頌安已猜到了母親大人的下話。
“太有錢的男人更不可靠。”果不其然,另一個擔心又出爐了。
“媽,難道你讓我嫁又醜又窮的男人嗎?”
“但你若嫁個本分老實的男人更好,別太有錢,別太漂亮,只要能疼你,讓你安安樂樂的就好。”做父母的通常比較現實。
“但既有了小同,那這世上只怕沒有比小同爸爸更好的人選了,是不是?”頌安安慰著,“至少不用擔心小同受委屈。”
“這倒是。”丁母點頭,“回來住幾天?”
“住不了幾天。”
“小同他爸一看就是洋氣的人,一定住不慣咱們這窮家。”丁母又歎氣。
“媽,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卻歎氣連連。”
“對,對,該開心,該開心!”
※ ※ ※
“媽媽、媽媽!”小同的叫聲把頌安引到院子裏,父子倆正在研究雞窩,草窠裏還有雞蛋。
“媽媽,這裏居然有雞蛋。”
“這有什麼稀奇,雞下的嘛。”
“雞就會乖乖地回到這兒下蛋?”鄺已竣也屬城市動物,基本上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當然,放在這兒的蛋叫引蛋,看見有蛋,母雞就會來下蛋了。”說完拉起兒子的手,“走,去後園子,看想吃什麼青菜。”
屋後果然有個大菜園,種了各種蔬菜,頌安又給父子上農業基礎知識的課。
“豆角,茄子,番茄又叫番茄,花椰菜、蔥、辣椒、黃板,馬鈐薯或土豆,香菜。”一一介紹完,轉頭說:“鄺家那麼大的院子,卻只種草,多浪費,我看不如開出來種點菜。”
“有道理,特別是什麼高爾夫球場,更是糟蹋土地。”鄺已竣順著她開著玩笑。
“對哦。”
“對你個頭啦。”鄺已竣大笑著,抓亂她的頭髮,頌安也在笑,那笑又如當年相戀時的明朗,令他為之目眩。
鄰家的菜園也進了人,望向這一家三口,“安姐!”一個十五六歲大眼睛的女孩子興奮地叫著。
頌安扭頭,那女孩子已從柵欄那邊擠到了這邊,“安姐,你回來了。”
“是小敏。”頌安打量著,“都這麼大了,上次回來,你才念小學。”
“是啊,安姐你好漂亮哦,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
小敏看向那對父子,附在頌安耳邊,“那一定就是安姐夫。”
頌安點頭,介紹著:“這是小敏,這是我先生,姓鄺。”
小敏有些害羞地笑著,“鄺姐夫好!”
鄺已竣笑著點頭,這地方的女孩子果然是個子高挑,皮膚白皙。
小敏望著小同,“你一定是小同,我見過你的照片。”
“小敏姐姐好。”小同一貫的彬彬有禮。
鄰家有人在叫,小敏忙鑽回去,“我媽等著蔥花下鍋,我還沒拔蔥呢。”她吐著舌頭跑開了。
“這就是小鎮,每一個人都認識你。”頌安笑著伸懶腰。
鄺已竣卻忍不住拋出個關乎民生的問題:“你家沒有室內廁所,是不是連洗浴設備也沒有?”他已梭巡過了。
“瞎說,總會有一個可供小同洗澡的大盆。”典型的答非所問。
“那我呢?不洗一下怎麼睡?”鄺已竣叫著,對於養尊處優慣了的他,這是件大事。
“一天不洗又不會生蝨子!”頌安不以為然。
“你!”鄺已竣有些急,“你怎麼不早況?”
“說了你還會來嗎?”一臉詭計得逞的笑。
“那怎麼辦?”
“附近應該有公共浴池,爸可以陪你去,也讓浴友們好好一炮眼福,看看你這個猛男,放心,我們這窮地方的人沒窮極無聊到對同性進行性騷擾。”料准了他絕不會去,頌安悠閒地調侃著,這個完美主義者根本無法忍受那種不完美。
“瘋了你!”鄺已竣哭笑不得,“我才不去。”
“那就冷水澆頭或者不洗。”聳著肩,她仁至義盡了!
“上賊船了。”鄺已竣悻悻地抱怨著。
“明白得晚了。”頌安笑著拍拍猛男的肩,在人屋簷下,你不得不低頭吧。
鄺已竣又發現了不同以往的安妮,不是當年的嬌柔,不是現在的冷峻,而是小女兒狀的安妮,在父母面前徹底地放鬆的女兒。
或許是為了讓父母安心,頌安不但跟父母撒嬌,也跟丈夫撒嬌,努力做出被寵上天的樣子。鄺已竣倒也不介意扮演驕縱妻子的丈夫的角色,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安妮,考慮過既然木已成舟,做恩愛夫妻總勝於做一對怨偶,夫妻長時間的冷戰必然對孩子造成負面影響,或許這是一個契機,雖然仍不屑於她那虛榮的一面,但當年他可以迷戀上她,那現在也應該不是難事。
※ ※ ※
晚飯後,鄺已竣只得用水勉強沖洗了一下,才躺到鋪好被褥的炕上。兒子早已熟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東尼另一側的頌安不知睡了還是醒著,但小屋內充滿了她身上特有的香氣,曾被遺忘又突然記起的味道。
遠處傳來狗吠,四下寂靜無聲,床很硬,且入鼻還有一絲土味,但鄺已竣覺得有種很溫馨的家的感覺。
“你睡了嗎?”鄺已竣現在急於交流。
“還沒。”另一側的頌安回應著。
“今天聽到一句話,‘三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不是就這個樣子?”他笑問。
頌安也笑了,“那是莊稼漢的幸福生活,你也想嘗試嗎?”
“吾不如老農。”鄺已竣自慚形穢,“對了,爸是做什麼的?好像教書的?”居然一直不知岳父大人在何處高就,這個女婿實在不稱職。
“我爸是鎮中心小學的校長。”
“講講你家裏的事,從未聽你提起過。”雖然曾在一起一年多,但對於安妮他知之甚少。
頌安也想起,自己很少談及自己的過去,當年是因為自卑,而現在是根本沒有機會。
“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一切就如你所看到的,爸教書,媽做家庭主婦,我這個獨生女非常爭氣,高中畢業後就申請去美國讀大學,這是小鎮的頭一遭,而且到現在還後無來者,不過卻讓父母傾其所有,還負債累累,直到我工作幾年後,家境才好轉,想想真的是愧對他們。”
鄺已竣點點頭,“那你是打算把二老接去香港,方便照顧,還是在這兒購置產業,讓他們安度晚年?”
“都不需要。”頌安搖搖頭,“他們住慣了這裏,而且爸還沒退休,他哪里捨得他的小學校,這次回來,一是讓他們看看你,安安心;二是趁暑假帶他們四下轉一轉,媽都沒走出過這裏。”
“這樣就夠了嗎?”
“嗯!”頌安應著,“至於以後,等爸退休再說了。”她打一個哈欠,“累了一天,快睡吧!”
“我想抱著你睡。”鄺已竣突然冒出一句,“我有點不習慣。”
頌安怔了怔,他在主動示好,那是否證明他已開始接納自己,不再鄙視自己,進而又愛上自己呢?可如果不是,他仍然只是想佔有她的身體;一如當年,只有迷戀而非愛戀呢?
“不行就算了。”鄺已竣看她半天沒有反應只好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我、我只是挺累的,沒……”頌安不想放縱自己。
“我也挺倦的,我只想抱著你。”原來她誤會了。
“那你過來吧。”
終於投入到渴望已久的懷抱,頌安陶醉於他的氣味中,如在雲端,舒適而慵懶。
鄺已竣緊緊地樓住她柔軟的身體,那種滿足也是從未體會過的,他不禁輕聲地歎息著。
二人只是緊擁彼此,不再說什麼,但彼此的隔閡卻在逐漸消融,就在這溫馨的氣氛中二人沉沉睡去。
※ ※ ※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頌安便領著兒子和丈夫在小鎮上飽覽小鎮風情。看著千篇一律的房屋,鄺已竣只有哀歎,但為討頌安歡心,只能硬著頭皮忍受小鎮上的人以看猴子的眼光看他。
沒多久小鎮上的人已知道小學的丁校長的女兒頌安回來了,還攜夫帶子,立刻打碎了她在外面未婚生子的謠傳。
打量人家的女婿,那通體的氣派,一看便知是有錢的主兒,聽說坐賓士來的,在香港是做大生意的,至於多大,就更眾說紛紜,最後綜合了各項指標,應該比鎮上最有錢、也是蓋高樓的劉家還有錢。
午飯後,丁家高朋滿座,輩分關係令鄺已竣昏頭腦脹,又伴隨著層出不窮的問題,更令他不知如何回答。還是頌安有吭見之明,已先聲明夫君與兒子普通話極不靈光,更是聽不懂這裏的方言,所以父子倆可以免開尊口了,只推出丁頌安作為對外發言人,回答各方提問。
一屋子的男女東扯西扯,問題不外乎兩類,一類便是頌安這些年在國外的生活見聞,另一類便是夫君的簡歷。
出乎意料的是頌安並沒炫耀鄺家的豪富,只是說鄺已竣是生意人,兩人念同一個大學,十分簡單,在被問及為何現在才回來看雙親,答曰:創業艱難,難以脫身。
又被問及,生意是否興隆時,發言人卻哭窮似的撇了一下嘴,“賺什麼錢哦!香港那地方物價高,掙的多,花的也多,餓不死罷了。”
聽得父子兩個全張大了嘴,小同事先被警告過小孩子只長耳朵沒長嘴,所以三緘其口,而鄺已竣看著這個與他完全不同的生活圈子就只有讚歎的分了。
有人發現了頌安的鑽戒,一群女人把頭擠過去嘰嘰喳喳。
“鑽石的!這就是鑽戒,聽說貴得要命。”
“值多少錢啊?”
“不止幾萬塊吧。”
“可真好看,多亮啊!”
頌安又費口水地解釋:“不值幾個錢,別人結婚都買,自家不買也不合適,否則誰買這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東西?”
不值幾個錢?鄺已竣咬咬牙,將近一百萬港幣,可以蓋好幾個像樣的小學校了,不知道岳父大人若知曉女兒把好幾所小學校戴在纖指上該作何感想。
看了一下表,時間不早了,大約再過一會兒這些三姑六婆就可以撤退了,他的耳根子也可以清淨清淨了。
意外的狀況就在此時發生了,又有人進屋來,是昨日菜園裏的小芳鄰。
“小敏,進來坐。”頌安招呼著。
小敏展開雜誌,逕自遞到鄺已竣面前。
“這人是你嗎?我和同學說這個人我見過,她們還不信。”她一臉的興奮與期待。
鄺已竣低頭,娛樂雜誌的一個插頁上是他與沙若芊的合影,“不是!”迅速否認。
“可這上面明明說這人也姓鄺耶,香港的第幾大富豪,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小敏不信。
小同適時地插上一腳,“真的是沙若芊,爸爸,我們班的男生都喜歡沙若芊,我也好迷她,你都可以和她合影,一定可以問她要簽名照了是不是?”
哦,他的寶貝兒子,鄺已竣差點沒發狂。
“真的是你!”小敏歡呼著。
這一定是小鎮上有史以來最大的新聞,本來就兼職大眾傳播行業的眾位探訪者們,馬上以非常敏銳的嗅覺嗅到了這非同一般的事件。
黑壓壓的腦袋全擠到了雜誌上方。
“真是他,這上寫著,幾天前,沙若芊在被問及是否與香港富豪鑽石級單身漢鄺已竣的關係時,她一臉甜蜜,言道二人正在拍拖……”
“什麼叫拍拖?”三姑問。
“就是搞物件。”六婆做現場解說。
“哦!”引來一片驚歎。
“還說鄺少送了新款名車,價值幾百萬,且每日鮮花,經常到片場探班。”繼續報導。
“誰是沙若芊?”為了更好地進行傳媒工作,需要瞭解一下背景資料。
“就是前幾天播的那個連續劇《玫瑰傾情》裏面的那個玫瑰嘛!”明白人哪兒都有。
“對,對,是她,美得像天仙。”
有人踹了此君一腳,“胡說什麼,哪比得上咱們頌安,一看就是狐狸精,專門勾引人家丈夫。”豈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對,對,一定是為了錢。”
“嗯,嗯。”
屋內交頭接耳地進行著現場評論。
小敏也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呆立在屋中央。
小同眨著眼,而丁父、丁母卻一臉茫然,直接受害人頌安反倒面無表情,鄺已竣明白剛建立起的良好關係全毀在了一本雜誌上,現代資訊真是害死人,
氣氛十分尷尬,客人們紛紛告辭,要趕著回去發頭條。
丁父、丁母忙著送客。
“安丫,有時間去我家坐坐。”有人在邀請著,一定是打算在後續追蹤報導中搶到獨家新聞!
“嗯!”頌安若無其事地笑著,卻早已被理解成棄婦無奈的苦笑,招致一片同情。
“是,是這樣的。”鄺已竣認為有必要澄清一下,不能給岳父岳母留下一堆爛攤子,“這照片不代表什麼,只是酒會上被人亂照的,那些話不是她亂說的,也是記者胡編的,我有家有室不是什麼單身漢,是不是?”
眾人忙點頭如搗蒜,“對,是,可不是嘛!”但都笑得彼此心照不宣。
“越描越黑。”
“有錢人都這樣,特別是像他這樣的,有錢又自以為漂亮的男人。”
“就是,城裏的大款哪個不勾三搭四。”
“劉家的不也養了好幾個嗎?”
“這男人啊,沒幾個好東西,有點錢就更不知怎麼美了。”
“可惜頌安那丫頭,又漂亮又有學問,可怎麼也拴不住丈夫,”
“誰說不是,反正這年月想開了,多抓點錢是正經。”
那些互相交換的心得無一漏網地飄進屋內人的耳朵,屋內一片靜默。
了父拿過雜誌,細細地讀著。
“爸!”頌安拿過雜誌,“這些雜誌哪能信,況且這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那時我和已竣還未重逢,更沒結婚,婚前大家都有選擇的自由,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們認為我們早結婚了,那種反應也不足為奇。”
“是呀!”丁母低聲,又抬頭看著鄺已竣,“你和這個、這個女人已斷了吧?”
“斷了!”鄺已竣點頭。
“這就好。”丁父也喃喃道,“你以前荒唐也就算了,可這以後你要好好對頌安。”
“是呀。”丁母又低聲說,“她命也挺苦,一個人在國外拉扯著個孩子五六年,小同怎麼說也是你鄺家的骨血,年輕人的事我們說不好也管不了,可現在結婚了,就得好好過日子不能再這樣了。”
“媽,已竣對我很好,結婚以前的事還提它幹嗎?他早保證以後對我忠實了,你們這樣說,好像己竣犯了什麼大錯似的,我都不介意了,你們還數落,我可心疼了。”頌安笑著偎進鄺已竣懷裏。
“姥姥、姥爺,還有我呢,我會保護媽媽的,不許爸爸欺負她。”小同拍著胸脯保證。
※ ※ ※
晚飯是在鎮上最大的飯店吃的,席間很悶。飯後,頌安定了鎮上最好旅店的最好房間,讓鄺已竣可以好好洗洗澡。
丁母和女兒給小同洗完操,把小同帶到自己的房裏,讓女兒和女婿好好談一談。
頌安洗完澡進臥房,鄺已竣關上電視,“我也沒料到會出那麼大的紕漏。”
“哦!”頌安應了一下,仍在擦頭髮。
“現在真是高速資訊時代,連這種小地方居然也會有這種八卦新聞。”鄺已竣在乾笑,不知道河東又會發出什麼樣的獅吼。
“嗯!”全是不關痛癢的虛詞,頌安掀被上床,扭開電視。
“你很生氣?”鄺已竣懷疑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沒有!”口氣中真的沒有怒意,也捕捉不到別的資訊。
鄺已竣不知為何,他竟有些失望,為什麼她不打翻裝醋的罎子,行使老婆的基本權利,大發雌威,咆哮跳腳,而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她另一種表達憤怒的方式?
“真的不?”再次追問,心中渴望否定的答案。
頌安轉頭打量他一眼,有些詫異,眼底又掠過一絲嘲弄,“你想要什麼答案,好像希望我生氣,因為你早習慣了女人們為你爭風吃醋,我這個戴了婚戒的老婆怎可無動於衷,有傷你男性的驕傲是不是?不過,可惜我早過了那個年紀,我注重的是實質性的東西,只要你滿足我的物質需求,名譽需求,我也會滿足你的需求,肥肉已在口,對於拿骨頭的事我沒興趣,更不會撕毀婚前協定。”
本擬與她重修舊好的念頭淡了下去,鄺已竣語氣變得冷淡,“很好,你很守本分,我也希望你別太在意這種事,否則你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頌安放下遙控器,“你不用操心我是否在乎這些事,你應該在意一下你的兒子。所以,我只想說,你在外面花天酒地,風流浪蕩,我不管,但請你偷了腥之後,擦淨嘴巴。”
“我都說了,這是意外,我也想當個好半子,替你哄他們開心,何況那真是那女人胡說的,送車,有這回事,其餘全是她自作多情,我怎麼會看上她?膚淺、貪財,妄想當鄺家的少奶奶,不過是個包月女郎罷了。”鄺已竣開始激動,那個女人,本米他還打算多和她糾纏些時日,現在看來,該一腳踢開,做他的女人,連規矩也不懂,亂講話,壞他的事,他最討厭這樣的女人了。
頌安的臉又白了,“我信她在胡說八道,因為她根本不瞭解你的冷血,女人之于你,不過是泄欲的工具,花錢就買得到。但我請你,也求你留點口德,無論如何,也別這樣貶低一個曾和你共枕,又渴望與你廝守的女人。膚淺不是她的錯,必然有各種原因導致她無法深刻,而貪財,這世人沒有人不貪財,否則你一天天在忙碌什麼?”
“安妮!”鄺已竣明白自己的話也間接踩了她的痛腳。
“窮人的自尊心很脆弱,禁不得風吹雨打。”頌安苦笑,“我提醒你,雖然我無權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小同也在長大,他現在不懂,不代表他永遠不懂這意味著什麼,以後他的同學朋友若拿這種雜誌給他看,你讓他如何自處,又如何看待你!”
說完,頌安躺下,關了臺燈,只給鄺已竣一個背,美麗的,卻明顯拒人千里之外的背。鄺已竣坐在那裏,盯了一會兒,他的自尊心極強的老婆還沒有鬆動的意思,大少爺的脾氣開始發酵,思來想去,自己也沒有什麼錯,憑什麼讓他低聲下氣,鄺已竣也賭氣地與她背對背,關了燈。
二人的關係又回到了起點,人前,二人十分親熱,一旦獨處就冷若冰霜,就是同睡一張床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半月匆匆而過,一家三口飛回香港。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0:50
第六章
“不,不,我不離婚,我不要離婚,別逼我,別趕我走,求求你,讓我留下。”床上的人夢囈著,身體在扭動著,額頭全是汗水,眼角已滲出淚水,“東尼不可以沒媽媽的,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只要你留下我,我,我不能沒有你們,別讓我離開你,我受不了沒了你和兒子,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求求你,已竣,求求你別又一次拋棄我……”
淚水流了一枕,冰涼的觸感讓頌安醒來,她坐起身來,擦著淚水與汗水,身體仍微微顫抖,呼吸也很急促,心仍然很痛,看了一下表,淩晨四點多,好可怕的夢,夢中鄺已竣逼她離婚,如果有一天夢境變成現實,她是否是相同的反應呢?是的,她仍會那樣沒出息,外表只能欺騙別人,卻無法欺騙自己。走到窗前,窗外已見曙光,又坐回那張大床,清冷孤寂得令她瑟縮成一團。扭頭望右牆,牆的那一邊是她丈夫的臥室。她清楚地知道房間的主人現在正安枕于別的女人的懷裏。
省親歸來月余,鄺已竣每兩三天就會夜不歸宿一次。不說自己無恥好色,他居然把這歸咎於頌安身上,只因她拒絕盡妻子的義務,似乎頌安允許他爬上自己的床,他就會安分守己,不再流連花叢。
十分清楚他對於自己身體的迷戀,如果沒有這種迷戀,當年她也不會在他身邊一年之久,但她也只是工具,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是,他從未尊重過她,從未真正地愛過她。事隔六年之後,仍然沒有改變,言語上或許沒有那麼無情,但骨子裏的蔑視仍根深蒂固,所以她寧肯夜夜獨守空閨,讓寂寞啃噬她的心,她也不能屈服,讓自己的身心再一次被他捕獲,無怨無悔與不計回報地付出後,再與他的負情負義碰撞,那將是她的滅頂之災。
門外有腳步聲,頌安側耳,聲音經過她的門口,隔壁的門開了,又關上了。
開燈,走路,上床,又關燈,沒多久歸於平靜。
似乎聽見了他均勻的呼吸,頌安又躺回床扯過被子,緊縮的心漸漸地舒展開,她不會再做噩夢了。
※ ※ ※
因為是週末,所以起得晚了些,下樓吃早飯時,那父子二人剛從游泳池戲水完畢,頭髮還沒幹呢。
一家四口吃著早餐,小同邊吃邊說著幼稚園的事,三個大人只是笑著聽著。快吃完時,鄺已竣扔下話:“今晚有個酒會,你和我一起出席,自己去挑件像樣的晚禮服。”
頌安抬頭,“非我嗎?”原本想趁週末和兒子好好在一起。
“你是鄺家少奶奶,結婚兩個多月了,還沒正式向社交界公開,已竣是想趁這個機會把你介紹給大家。”話是無可挑剃,頌安卻明白婆婆的心思,擺明瞭讓她去那種場合難堪,因為可以想像那些女人對她的評價與態度。
“你不一直想作為鄺夫人出席這種場合嗎?怎麼?又怯場了?”鄺已竣瞥她一眼。
“有點!”頌安笑著,想看她的笑話,她可不是當年的安妮了,“兒子,等等陪媽媽逛街。”
“好哦!”小同拍手。
“不行,小同要去上課。”鄺老太太阻止著。
“不是明天嗎?”頌安不解。
“明天是跆拳道和鋼琴課,而今天是繪畫課。”鄺太太解釋著,“我才給他報的名,小同,快點別遲到了。”
“媽,小同還小,學這麼多東西幹嗎?”頌安不明白為什麼要加諸在一個才五歲大的孩子身上這麼多課業。
“這你就不懂了,像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各方面都要優秀,已竣小時也是這樣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你不是出身名門,你當然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了。
或許她的方法真是錯誤,頌安哀歎著,看著兒子皺成一團的小髒,唉!自求多福吧。
※ ※ ※
上午買禮服,下午做頭髮,晚上,鄺已竣回來接她。
頌安收拾齊整,下樓來。銀灰色的晚禮服,低胸裸肩,腰部以下自然下擺曳地,肌膚凝白細膩,優美細長的脖頸亡是串銀灰的珍珠鏈子,短髮攏至耳後,兩串珍珠耳墜,雖是晚妝,但並不濃,顯出她的麗質天生,整個人美得令人屏息。
“媽媽,你好美喲。”小同抱著媽媽的長裙。
“如果有你當男伴,會更完美,”頌安笑著逗兒子。
“爸爸也不差。”
鄺已竣灰色的長禮服,略略飛揚的頭髮,更顯貴族氣派與倜儻不群。
“比我的寶貝差遠了。”雖早已心神俱醉,但嘴上卻刻意貶低。
小同咯咯笑著。
“好了,小同在家乖,早早上床睡覺,不許偷吃霜淇淋,不許偷吃蛋糕,知道嗎?”
“知道了,好噦嗦。”小同不滿意地嘟囔著。
“你在說什麼?”頌安耳朵很尖聽著了,立即低沉了語氣。
“沒什麼!”小同忙跳開,“我一定聽話。”
“你別總嚇唬東尼!”鄺已竣不悅,整個家中小同還是最怕她,什麼事,只要頌安一沉臉,東尼立刻乖乖聽話,真不知她從前是如何恐嚇小同的。
“小孩子不嚇唬怎麼行,難道由著他的性子嗎?剛兩個多月,瞧他被嬌慣的,學會了要東西,不買就哭。”
“又不是買不起,他要的東西值幾個錢?”鄺已竣更是不快。
“現在不值幾個錢,長大呢?兩個多月,玩具堆成小山,有錢也不是這樣寵孩子的。”頌安實在看不慣他們寵孩子的方式,要什麼買什麼。以前,小同從不主動亂要玩具,因為頌安說過,該給你買的,自然會買給你,不應該買的,要也沒有用,膽敢哭鬧,關在房裏閉門思過吧,可短短兩個月,好習慣就被消磨殆盡了。
“我喜歡寵他。”鄺已竣不認為這也值得她大發脾氣,“而且,你不認為你太苛刻了嗎?”
“我苛刻?”頌安指著自己,“通常說‘慈母多敗兒’,是不是現在要改成慈父了,你不唱白臉,還不許我唱,你想把他嬌慣成什麼樣。”
“你這何止白臉,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才是。”
“孝子總比敗家子強。”
小同左看右看,“哇”地哭了,“爸爸,媽媽,你們別吵了,媽媽,我再也不要玩具了,你別生氣了,我乖。”
鄺老太太聽見哭聲,忙跑了出來,“你看你把孩子嚇的。”抱著孫子,疼惜得不得了,“乖孫子不哭,奶奶疼你,在孩子面前吵什麼,怎麼當爸媽的。”
“媽……”頌安還想說卻被打斷了。
“快走吧!不是去酒會嗎?已竣,還不快走。”鄺老太太催著。
頌安賭氣地上了車,鄺已竣也同樣一臉的不高興,二人全別臉望著窗外。
※ ※ ※
汽車駛到了酒店門口,頌安下車,不得不挽著鄺已竣的胳膊,走進金璧輝煌的宴會廳!
二人的出現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是二人極為搶眼,二則據傳鄺已竣結婚了,而今日的女伴既不是明星,也不是名門千金,場中無人認得,是否就是那位新出爐的鄺少奶奶呢?據說是領著五歲的兒子進門的,先上車後補票,這票補得可真晚。
酒會的主人迎上來,“已竣,半年沒見了。”
“你這傢伙忙著去歐洲賺錢,害我少了一個打高爾夫的好對手,改天咱倆得好好打幾杆。”鄺已竣笑著拍那人的肩頭。
“求之不得!”酒會的主人大笑著,又轉向頌安,“可否告知尊駕身邊這位大美女的芳名?”
“我老婆,丁頌安,叫她安妮好了。”鄺已竣介紹著,“安妮,這是聶步雲,羅比。”
“大嫂!”聶步雲笑著,“能認識你很榮幸。”
“能認識你我也很開心,羅比。”頌安伸出手,二人握了一下。
“結婚了,怎麼也不知會眾位弟兄?”聶步雲有些好奇。
“既麻煩又吵鬧,況且我們兒子都五歲了,還大操大辦,怪怪的。”鄺已竣說著早已準備好的託辭,“安妮也喜靜怕鬧,所以註冊了事。”
“咱們侄子都五歲了,你這傢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佩服!”聶步雲又轉向頌安,“從哪娶得這麼美麗又端莊的大嫂,聽口音不是香港人吧,有點像韓國美女。”
“我家在Y市。”這些年來,頌安學會了不再諱言自己的家世背景,沒什麼丟人的,遮遮掩掩才可恥。
“安妮是我在美國大學的學妹。”鄺已竣忙接話,幸好她有傲人的學歷,畢業於世界頂級學府。
“原是C大的高材生。”聶步雲順勢恭維著,“在家相夫教子真是浪費人才。”
“我在工作。”頌安回道,“我在金帆酒店任總經理秘書,聶先生的家族也是從事酒店業,以後還請多指教。”
“你是沃克的秘書?”聶步雲有些驚訝,“我認識金帆在美國的總裁喬治?弗萊明。”
“弗萊明先生,我也曾為他工作過一段時間,是個好老闆。”開場不錯。
“相談甚歡啊。”二人離開聶步雲,鄺已竣口氣仍是不悅,為什麼她對別人總是和氣親切,對自己卻不屑於微笑?
“還好!”頌安眼睛掃著會場。
“找誰?有你舊相識,還是捨不得新知,別看羅比斯斯文文,他可是歡場老手,你安分一點。”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結交的朋友大抵如此吧,何況我若被人勾走,不正順了你的意,一旦離婚,監護權就歸你。”
“你別如此尖刻好不好,我一句,你有十句等著。”
“你沒那一句,我當然也不會有十句。”頌安仍目視前方,保持最佳的儀態,“別發火,這是公共場合,別害我與你一塊丟臉。”
“還有!”鄺已竣提醒道,“你以後別把出自窮鄉僻壤的簡歷滿世界地兜售,光彩啊!”
“不光彩,很丟人是嗎?”頌安反問。
“我沒說丟人。”敢說又不敢承認。
“不許自報家門,不是怕丟人是什麼,我認為很光彩,以我這種出身,能擠進這種圈子,遇上你這個瘟神,很值得誇耀。”頌安又冷哼一下,“附贈一句話,狗還不嫌家貧呢。”
鄺已竣乾咽了一下唾沫,只能甘敗下風,轉了話題:“我去找朋友談生意,你四下轉一轉吧。”能做的只剩拂袖而去了。
“又把我推入狼堆,看我一個人如何掙扎了?”頌安猜測著他的伎倆。
“你現在已修煉成金鋼不壞之身,那一群鼠輩豈在你的話下。”鄺已竣絕對實事求是,無半句虛言。
“多謝誇獎。”頌安飄然而去。
她拿了杯酒,找地方坐下來,無意與人搭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與丈夫這樣僵,她也想控制住自己這張嘴,但每每二人都會吵個不亦樂乎,不歡而散,是否是她先入為主,總挑他的刺。難道真要這樣一世嗎?
抬眼又看見不遠處與人交談的鄺已竣,眼角又掃到聶步雲,聶步雲向她舉舉杯,笑了笑。
她想起剛才談到的喬治,那個熱情風趣又瀟灑迷人的男人,曾是那樣的追求她,對小同也很好,但她拒絕了,隨著沃克逃也似的到了香港,只為了能與這個男人在一塊土地上呼吸,她錯了嗎?
深深地苦笑,錯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橫在眼前,明知走下去會讓自己毀滅,她仍會選擇與鄺已竣結婚,這或許就叫宿命吧。
※ ※ ※
“你是安妮?”一個女人的聲音。
頌安抬頭,面前的美人黑色晚禮服,氣質高雅,嬌豔異常。
“海倫!”頌安記得這張成為她夢魘的臉。
“真的是你?”海倫一臉驚訝,“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
“就是我,好久不見了。”頌安起身,伸手。
海倫卻沒與之相握,頌安收回手。
“衣服很漂亮。”海倫打量她。
“謝謝。”頌安淺笑,看來來者不善。
“你怎麼又來香港了?”海倫不解,好了傷疤忘了痛嗎?
“我的老闆奉調香港,我也隨行。”頌安努力讓語氣保持平和。
“哦!”海倫點頭,果然只是小秘書之流。
“你見過傑夫了嗎?他好像也來了。”刺激一下這個女人,以為穿上範思哲就能當淑女,混進上流社會嗎?
有仇不報非君子,頌安指了一下,“他在那邊談生意,我們一起來的。”
“你和他……”海倫掩口,一個資訊入腦,“傳言他結婚了,難道……”
“對,要不要重新認識一下,鄺丁頌安。”伸出纖手,仍是淺笑。
海倫臉一下通紅,忙伸出手,“嗨!安妮。”
頌安卻適時地縮了回去,“鑽戒刮到手套了。”她整了一下,又從她面前晃過,“戴戒指好麻煩,我一時還不太習慣。”
海倫的臉被紅白兩色交替佔領了一會,才穩定住情緒。
“對了,海倫,名花有主了吧,當年就有不少帥哥繞著你轉,看你現在益發美豔,你老公一定緊張得很。”
“我還沒結婚呢。”
“還是你聰明,不想被婚姻捆住,多玩幾年,哪里像我。”頌安還哀歎了一聲。
“我也這樣想,再多挑挑看。”海倫揚著眉,當初整你個七葷八素,現在以為嫁了人就拿你沒辦法了嗎?這個梁子是結定了。
看有三個女士走過來,哈!來了盟友,丁頌安,這可是你自找的,海倫暗暗高興。
“許美恩小姐,祖太太,王幼潔小姐。”海倫把招呼來的三人一一介紹給頌安。
“鄺丁頌安。”頌安也一一打著招呼,開始嚴陣以待,準備接招。
“傑夫結婚這麼秘密,也不知會大家一聲。”祖太太是個三十不到的少婦,珠光寶氣,富貴迫人,“你也太乖了,這樣無聲尤息的,好像見不得人似的。”
果然是一陣營的,首先發難了,海倫心中暗喜。
“你們一定是去外國結婚的吧,鄉村小教堂,證婚人,牧師,好浪漫。”王幼潔二十出頭,看著不太世故,眉眼也透著良善。
“我們只是去註冊了一下,沒有去國外。”頌安報以友好的一笑。
“你們沒有度蜜月?”幼潔一臉迷惘,但沒有惡意。
“安妮,你不是本地人吧?”許美恩終於開口卻不知敵友。
“讓我猜!”幼潔笑著,一派天真,渾然不覺那幾個人暗流洶湧。
“韓國華人,我覺你長得很像金南珠,你是棍血嗎?”
海倫一臉幸災樂禍,“我也覺得很像。”
“混血倒是說對了,我爸是滿族,我媽是鮮族,我們有親戚是韓國人,不是南韓,是北韓。”不用追根究底,頌安自揭老底,“王家小妹妹一定是被我這身衣服騙了,我只是個小學校長的女兒,家世很平常。”
王幼潔愣了愣,自己是否成了幫兇?
其餘兩人盡皆愕然,馬上是一臉不屑。
“聽說你們已有了五歲的兒子?”海倫把話題更深入,點明鄺已竣為何娶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本來前一陣子,傑夫還約她吃過飯,言語曖昧得以為他會求婚,可就沒了下文,卻原來被這個手下敗將橫刀奪愛,一想起來就妒火中燒,她還膽敢挑釁,在自己的地方撒野。
“是啊!”頌安故作天真地點頭,“我兒子好可愛的,被他爸爸和奶奶寵上了天,我都管不了了。”
“看來傑夫是奉子成婚嘍。”祖太太的口氣裏充滿蔑視。
“沒錯,是被我逼婚的。”頌安掩嘴笑,讓人覺得有些白癡,至少是缺心眼,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不禁讓人懷疑這女人精神有問題。
“你們不曉得,在我們家鄉,那可是滿人聚居區,性子直爽,愛就是愛,看上一個男人就千方百計嫁給他,可傑夫卻不肯娶我,所以我就乾脆生米煮成熟飯,讓他就範,哎!偏方治大病,雖拖了幾年,但我也終成正果了不是嗎?”頌安說得冠冕堂皇,真是得佩服自己的厚臉皮。
幾個女人只得乾咽唾液的分了,海倫實在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跟在鄺已竣身後受氣小媳婦兒似的那個女人,被她從高臺推下游泳池的那個倒楣鬼,士別三日,當真刮目相看了。
“聽說沒有,出版業巨頭又傳有私生子來要撫養費了。”她忙轉到下一個話題。
“這有什麼稀奇,他一般兩三年就會冒出個私生子。”祖太太馬上接過話。
“據說情婦多得數不清,有那麼多私生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除了王幼潔,那三人聊得很起勁的樣子。
“這男人,都不守本分。”祖太太歎氣,“到處留情,年輕的學年老的,聽說方氏的少奶奶把老公捉姦在床,把方家鬧個雞犬不寧。”
“對,也傳言是個女明星是吧,就像鄺已竣包了沙若芊一樣。”海倫又掩嘴,一臉歉意地看頌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終於點到了正題。
“紙包不住火。”祖太太說著,卻一臉惡毒,“還是早點知道,早做準備。”
“是呀,傑夫可真不像話,正值新婚就拈花惹草,長此以往,怎麼得了。”許美恩也加入戰團,被王幼潔扯了一下衣服。
“就是呀。”頌安立刻哭喪著臉,“我正沒主意呢,不知如何管緊丈夫,說實話,我的本事僅限於嫁自己想嫁的人,但對於他在外風流卻束手無策。我們那種小地方,夫妻吵鬧甚至動手也見過,可聽不見哪家丈夫花心有了其他女人,因為沒有錢嘛,而你們就不一樣了,父母啊,兄弟姐妹啊,親朋啊,言傳身教,耳濡目染的,見多識廣,一定有些傳女不傳男的絕招,教教我好不好?拜託,特別是祖太太,看你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還請不吝賜教。”
“呃!”三個女人更是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誰也不肯承認自己的男性親屬在外勾勾搭搭,特別是祖太太,有苦難言,只得自認晦氣。
王幼潔卻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位鄺少奶奶一點也不傻。
鄺已竣雖和人在談事情,但也一直在瞄著這裏。見她被幾個女人圍著,表情極其豐富,又見那幾個女人臉色開始變差,知道她首戰告捷了。還是見好就收,別敵方見動嘴不成改成動手就糟了,因為他有切膚之痛。
“安妮!”他走過去,“嗨!海倫,祖太太,梅格,小潔西嘉也在。”
“嗨!傑夫。”幾個女人也打著招呼。
“應該很熟了吧,海倫,你和安妮以前就認識。”
“是啊,老朋友了。”海倫強笑著。
“我得打斷你們的女性話題了。安妮,我有幾個朋友想認識你。”
“好啊!”頌安一臉幸福狀地偎進他懷裏,“說好帶我多認識些朋友,可卻忙著談生意,好過分。”
“是,我錯了!”鄺已竣配合著。
“那改天再一塊喝茶,繼續今天的話題。”頌安仍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卻讓那三個女人恨得牙癢癢。
“別太逞一時之快,惹了她們幾個,或許就是惹了整個上流社會的女人。”鄺已竣邊帶她離開戰場邊說著。
“嫁你那天已惹了。”頌安整一了下頭髮,“我只是在自衛反擊。”
“那你也該溫柔憨厚些,化敵為友才是處世之道。”鄺已竣教導著。
“溫柔憨厚?我認為在這圈子裏,弱肉強食才是生存法則。”頌安齜了一下潔白的虎牙。
“等你慘遭圍攻時別向我求助。”
※ ※ ※
鄺已竣的話應驗得很快。某個週末的夜晚,在一個慈善籌教舞會上。
她跳了兩支舞後,便到一側休息,沒一會兒王幼潔悄然而至。
“潔西嘉!也跳累了嗎?年輕人不該這麼快就累呀。”對於王幼潔,她頗有好感,而今日這個可人一襲白紗裙,如同公主一般。
“那你又很老嗎?”幼潔笑著,挨她坐下,“據傳你也才二十七歲吧。”
“身體或許沒老,可心已老了。”頌安自嘲地一笑,有些落寞。
幼潔怔了一下,“傑夫哥卻似乎身心正盛。”
話有所指,頌安警覺地直了一下腰。
幼潔扇了一下手帕,“有個女明星在纏著他。”
頌安馬上嗅到了敵人的氣息。
“好像是受害倫與嘉楠之邀才出席的吧。”幼潔繼續透露著情報。
“謝謝。”頌安點了一下頭,劍正出鞘。
幼潔做個勝利的手勢為她壯行。
目標出現,舞廳一角鄺已竣正與一名女子竊竊低語,似乎全場的人都有意看她笑話,不少人邊跳舞邊偷瞄三方當事人。
深吸一口氣,越過虎狼環伺的叢林,頌安已出現在姦夫淫婦面前,緊繃的臉立刻變成驚喜萬狀的表情:
“沙若芊?”
沙若芊回頭,而鄺已竣一臉的厭煩也瞬間被驚異狼狽與不解所替代。
“真的是你!”頌安幾乎雀躍,“我們一家全是你的超級影迷,特別是我的寶貝兒子。”
“我很榮幸。”沙若芊立刻露出職業性的笑容。
“可以給我簽名嗎?”頌安像個標準的崇拜者。
“當然可以。”被這樣一個美麗的上流社會的女士所讚譽,實在是讓她受寵若驚。
“沒有紙筆,有簽名照嗎?”
沙若芊搖頭。
“沒關係,那邊有人在照相,咱們可以去合影,你再簽上芳名,這樣我回家就可以向兒子邀功了。”一步步的,頌安把獵物引進自己的圈套。
還沒待鄺已竣搞清妒婦的真實意圖,頌安已拉起第三者的胳膊,“鄺先生,抱歉,借你女伴一用。”一黑一白兩道旋風在眼前消失。
照了相,簽了名,“謝謝你哦。”頌安如獲至寶般地收藏進包,又一臉近乎白癡的笑。
“不客氣。”沙若芊想擺脫這位崇拜者的糾纏繼續今晚來此的目的。
“對了!”頌安當然不可能縱虎歸山,她關心狀地問:“你仍和傑夫在交往嗎?他可是已婚男人了。”
被擊中了要害,一晚上都繃緊的肩耷拉下來,表情也不再是訓練過千百次的笑,“我知道,但他是奉子成婚、情勢所逼的,我相信他還愛我,而我真的好愛他,所以,我不放棄。”一臉堅決。
“其實我和傑夫蠻熟的,要不要聽些建設性的意見?”
沙若芊自然是虛心求教。
“我見過鄺少奶奶,容貌,中人之姿;學歷,大學畢業;家世,出身貧寒;性情,尖酸刻薄。此女能登上後位,全賴於肚子爭氣,生下男丁一名,所以孩子才是傑夫的死穴!”
“你要我學她?”沙若芊懷疑這是個超級餿主意。
“照方抓藥也未嘗不可。”頌安聳一下肩。
沙若芊一臉質疑。
“此計要分解成幾步,首先,得珠胎暗結,當然要是他的種。”頌安看沙若芊沒有抗議之聲,便又接著獻計獻策,“第二,迅速抽身,以免被他押進手術臺。”
沙若芊眨眨美麗的大眼睛準備聽下去。
“第三步,生下孩子,這個孩子應具備以下要素,男孩,重男輕女嘛;聰明健康,誰想要個病秧子兼弱智;長相酷似其父,一看就是鄺家的種,沒有親子鑒定之類的麻煩。”
這豈是人力所能及的,太強人所難了吧。沙若芊的紅唇微張,益發懷疑這是個狗頭軍師。
“第四步,”頌安無視受教者難以置信的表情,“養孩子,時間嫌長,六七年吧,切記要含辛茹苦,充分激發他的憐憫之心,調動他的舔犢之情,每每想起自己的親骨肉正於水深火熱,就食不知味,寢不安枕!”
“第五步,父子相認。”
“第六步,拒絕一切優厚的條件,死咬住孩子不放。堅持到最後,勝利終將屬於你。”
頌安終於貢獻完自己的餿招,拍拍陷於一片混沌狀態的佳人的香肩,“如何?”
“我,我……”沙若芊張張嘴,不知如何評價。
“哦!”頌安又拍額頭一下,“忘了,進得鄺家,你也只能當二奶了,第一把交椅我已坐穩。”她一臉燦爛的笑容,“你好,我是鄺太太,很高興在這種場合見面,還能交換釣金龜的心得。”
“鄺、鄺太太?”沙若芊臉色變白。
“放心,我沒惡意,剛才的意見全是經驗之談,如果你真的難以割捨,不妨一試,反正我是得逞了。”頌安聳著肩,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我、我……”沙若芊此時才真正明白何為狼狽不堪,“她們沒講傑夫會和太太一起來。”
“我明白,這是她們的詭計,利用你讓我難堪。你來錯了,人人都在等著看笑話,你認為已竣會再要一個令他當眾出醜的女人嗎?”
“我,我該怎麼辦?”沙若芊沒了主意,自己被人設計了,她都不知該如何進入大廳了,也忘了自己正向情敵求救。
頌安歎口氣,“其實,我今天無論有何舉動也不為過,但潑妻妒婦的行為我不屑為之,一則那就表明我示弱了,她們詭計得逞了;二則我不恨你,不討厭你,我同情你!”
“同情我?”沙若芊不解。
“從你身上我看見了我自己。”頌安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為了愛不顧一切的女人。所有的人都懷疑你接近已竣的動機,但我明白,錢、名譽、地位或許是一小部分因素,更多的是愛,因為有愛才想與他廝守。”
沒料到最懂她的居然是該對她充滿敵意的女人,沙若芊感動又感激得熱淚盈眶。
“我真的好愛他。”
頌安輕輕抱她一下,“我也一樣,他們每一個人都認為我為了爭這個位子不擇手段,也包括已竣,但同樣身為女人,你有勇氣一個人撫養孩子六七年,只為了一個渺茫的未來嗎?”
“我不知道。”沙若芊仍在抹淚。
“愛一個人沒有錯,但你這份愛已傷害到我了。”
“對不起。”沙若芊誠心道歉。
“好了,別哭了,和我回到舞廳去,我們要笑,而且要笑得比誰都好,讓她們看看我們可以轟轟烈烈地愛,不忸怩作態,會瀟灑地放手,不留一絲牽絆。”
頌安給她補補妝,“你真美,經過這一場洗禮,人們一定發現你成熟了。”
沙若芊破啼為笑,“我輸得心服口服。”
“應該是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
二人笑著攜手走回廳中,“你看他們的下巴快掉下來了。”沙若芊低語。
“還有一地眼鏡。”
二人皆大笑。
“雖沒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卻多了一個朋友,還狠狠地回擊了那群自以為高尚的淑女,從來沒這樣痛快過。”沙若芊長出口氣。
“我上一次已給她們迎頭痛擊,卻沒長記性,看來她們需要再被痛毆一頓。但下一次,只怕就沒有你能同我並肩禦敵了,現在也希望你能打入這個圈子,咱們姐妹聯手,天下無敵。”
“我一定努力,或許便用你的獨門秘笈。”沙若芊大笑。
“不好,太辛苦了。”頌安搖頭,“但我可以傳你與這些自許高貴的女人們的口水仗必勝法。
“一裝傻充愣;二自暴其醜;三照單全收。可保你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兩個美麗的精靈翩然而至於鄺已竣面前,頌安大方地把沙若芊推到鄺已竣身邊。
“已竣,陪若芊跳支舞,記得要盡顯你高超舞技,不可敷衍了事,否則,家法伺候。”
鄺已竣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妻子用了什麼高超的手腕,三言兩語就把剛才那個難纏的女人搞定,說說笑笑,把手言歡,見鬼了。
妻命哪敢不從?他只得挽過美女的索手。
“這是不是最後的舞步?”沙若芊調皮地問。
“聰明!”頌安打個響指,
丈夫與情婦翩翩起舞,妻子則一臉欣然。即使是在百年前那個稱為封建社會的時代,那個最宜生為男兒身的超白金年代,能享有此等齊人之福的也屬鳳毛麟角。而在現在這個女權轟轟烈烈的當口,妻子與情婦不但相安無事,而且關係融洽。真真讓人歎為觀止了。
“塵埃落定?”幼潔走到頌安的身側,問正在啜酒的她,她悠閒自得地實在不像剛經歷一場惡仗。
“嗯!”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幼潔只覺這句話最適合。
“改天咱們再一起探討中國古典詩詞。”頌安輕輕地笑著。
“不好!還是向你多請教一下清夫側的絕世神功,正如你所言,丈夫在外拈花惹草是我們這個圈子的風氣,只怕日後我也不能免俗。”雖一臉嬉笑,但眼中仍有一絲隱憂。
頌安也暗自歎氣,“我修煉的也不到家。”
※ ※ ※
沙若芊真的成熟了,她沒有再遮遮掩掩與鄺已竣分手的事實,還改口稱讚鄺夫人是她所見過的最完美的女人,是她的偶像。
二人成了好友,常約在一起喝茶聊天。這是二人共同的收穫。
這一事件也令眾人不再小覷頌安。特別當那個最不服氣的海倫,在另一次酒會中,不知如何中了頌安的道。她喝個大醉,整場傻笑,胡言亂語,又吐了男伴一身,出盡洋相。酒醒後,便跑去國外度假了。
所有的人都好奇頌安是如何做到的,也包括鄺已竣,“誰曉得她又從那裏獲取的小道消息,說我酒量極差,可惜這一次的情報有誤。”這就是頌安的回答,臉上是陰謀得逞的笑。
酒量差?曾見識過一整瓶烈性白酒入肚仍面不改色的頌安,他都自慚形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1:08
第七章
雖然對外的爭風吃醋她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對內的夫妻關係仍處於停滯狀態。兩個驕傲的人沒誰肯主動往前踏一步。
鄺已竣依然我故地在外尋找女人,依然是週期性地外宿,依然是清晨趕回為了與兒子互問早安。
每到這樣的夜晚,頌安仍照例地失眠或噩夢連連,她總是胡思亂想,他會不會有意外,車禍,遭劫。像極了那個“五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的棄婦。卻沒有一點“不是思君是恨君”的骨氣,她氣死自己了。
還好這半個月他夜不歸宿的頻率降低了,讓她得以好眠,但昨夜又是半睡半醒,持續至他淩晨歸來。
一早先打發走了兒子,夫婦二人對坐吃早智。
“你昨晚睡得不好。”鄺已竣看著她的黑眼圈,發現她總是在自己外出尋芳的日子睡眠不足,他就減少了次數,無論怎樣,自己的風流韻事給她帶來了傷害與困擾,可這個女人為什麼不能坦誠以對,再打開門迎接他。自己不用再找別的花花草草,而她也不用這個樣子,皆大歡喜多好。
“還好。”頌安並不抬頭。
“都有黑眼圈了。”鄺已竣不打算放過她。
“這是最新流行的化妝術。”頌安繼續埋頭於她的早點。
“原來如此。”鄺已竣若有所悟,“最近見你心火蠻大的,要不要為夫的幫幫你。”
“我在吃飯,請別討論反胃的話題。”頌安終於抬起頭。
“沒有男人的滋潤,女人會老得很快的。”鄺已竣繼續暗示,笨女人,這可是我的底限了,機會要自己把握。
“有外補即可,至於內補,就不必了,我哪里捨得夫君你出錢又出力呢。”頌安咧嘴笑了一下,又馬上面無表情。
鄺已竣只得擱下這個話題,想要這個強鴨子開口,千難萬難。可他也不可能涎著臉去求她,他倒要看她強到幾時。
“小同說耶誕節幼稚園聯歡,希望父母同去參加,你有空嗎?”頌安吃完早飯問著。
“我一早已答應他會去的。”鄺已竣點頭,“你耶誕節想要什麼禮物,珠寶、裘皮大衣,還是名車?”
“我都自己買過了。”頌安本來還提起些興致,一聽他列的單子,又意興索然,“前幾天,我剛買了裘皮大衣,還讓他順贈了放大鏡。”
“為什麼?”鄺已竣莫名其妙。
“數清有多少根毛,之後算一下一根毛折合多少銀子。”
鄺已竣大笑,“數清了嗎?”
“還沒,這是我的飯後功課,一下子就數完了多沒意思。”語氣有些落寞。
不否認,這個婚姻的確滿足了她奢侈的欲望,她也曾瘋狂購物過一陣子,刷卡不手軟。但興奮期過後,櫥窗裏美輪美奐的商品已勾不起她的欲望了。
有時她也懷念從前。簡單,清苦,忙碌,甚至是疲於奔命,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
那時,兒子的笑臉是最好的動力。和兒子去吃一頓好的,買兒子早就屬意的玩具,或者自己去買件像樣的衣服,那種滿足再也找不到了。悠閒,安逸,花錢如流水的日子讓她厭倦,她又再次渴望那種簡單的幸福。其實說到底,她是厭倦這種只有物質卻沒有愛的生活。
※ ※ ※
兒子的聖誕聯歡過得很開心,鄺家三口無異是眾多三口之家中最搶眼的。
小同真的很聰明,雖才學了幾個月鋼琴,卻可以演奏簡單的曲子了,看來兒子有這方面的天賦。父母驕傲地看著,拍紅了手掌。
在父母同樂的娛樂競賽中,三口人的配合也出奇的默契。拿了不少項目的第一名,獎品堆滿了車,小同興奮得眼睛發亮,雙頰通紅,嘰嘰喳喳個不停,“媽媽,爸爸,這將是我一生中最最最最快樂的一天。”
“這就是你一生中最最最最快樂的一天了?”頌安抱著兒子,“應該說是最最最最快樂的一天之一。”
“這麼一個小人,盡用大字眼,還一生呢。”父親也在取笑兒子。
“那我就說是我有生以來最最快樂的一天之一。”小同可是有錯必改的。
“有生,天哪!”鄺已竣親親兒子的小臉。
“爸爸,耶誕節去哪里玩,尹明駿說他要去澳洲,古以萱說她的爸爸、媽媽打算帶她去日本,還有胡家勇會去美國。”
“去瑞士滑雪。”鄺已竣早訂下一家四口去歐洲的機票了。
“哦!太好了!媽媽,去滑雪嘍!”小同快樂地拍著手。
“只怕我去不了。”頌安真不想潑冷水。
“為什麼?”鄺已竣不曉得她有什麼計畫。
“每到旅遊旺季,酒店都會非常忙碌,從聖誕到春節向來都是最離不開的時候,我前陣子結婚已佔用了不少休假,所以不能再請那麼長時間的假了。”
“媽媽!”小同很沮喪。
“那就把工作辭了。”鄺已竣替她拿主意,“回家當少奶奶。”
“不可以,我要工作。”頌安忙搖頭,再沒有工作,她會呆瘋的。
“那就來坤鵬好了,分擔一下秘書的工作,我正想再調一名秘書來替章小姐救火。”
項安有些動心,去坤鵬可以天天與他形影不離,而且他主動提出是否也意味著他要自己全面介入他的生活,這也是他鮮有的主動要緩和二人的關係,她不該放過這個機會不是嗎?
“嗯?”鄺已竣一臉的希冀。
“媽媽?”小同也搖她的胳膊。
“好吧!”頌安順應了民意。
※ ※ ※
但頌安沒能成功地炒掉老闆,金帆想擴大業務,香港當然是先鋒,而作為沃克的秘書,頌安管理出身,普通話標準,兼通粵語、英語、法語,還會一些韓語。又對香港十分熟悉,是個不可或缺的好助手。正值用人之際,沃克自是不願放手,而頌安也不可能不講義氣地撒手而去。
最後沃克放她大假,讓她養足精神後全身心投入戰鬥。
最先應知會夫君,本擬電話聯絡,但想想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出外辦事,恰好路過坤鵬大廈,她還未到過丈夫的公司,不妨上去坐坐,解釋清楚,還可以一道午餐。想到此,心情也隨之雀躍。
在接待處,頌安首先自報家門。
接待員小姐馬上躬身,略顯驚訝,“鄺太太好!”
“請問總裁在幾樓辦公?”
“十九層。”
“謝謝。”
頌安並未搭乘專用電梯,而是乘員工電梯到了十九層。
“請問您找誰?”女秘書打量她,“有預約嗎?”
“你一定是章小姐!”頌安笑著上前,先伸出手,“我是鄺太大。”
“鄺太太?”章小姐有驚訝,還有一絲慌亂,忙起身握了握示好之手。
“總裁在嗎?”頌安指指緊關著的門。
“不、不在!”章小姐仍有些慌張,“大約很晚才能回來,有什麼事需要轉告嗎?”
“不在哦。”頌安有些失望,“也沒什麼事,只是路過,上來坐坐。”
“啊,挺不巧的。”章小姐笑得千千巴巴,都沒有請頌安坐一會兒的意思,也沒趕去沖咖啡來巴結老闆娘。
頌安只剩下一句話了,“那我走了!”
“您慢走,我會轉告總裁的。”章小姐立刻送客。
這就是夫君口中那位能幹的秘書嗎?頌安心下暗自揣測,她憑什麼坐上這位子?但已竣是從不碰公司職員的。
有聲音,像從那緊關的門後傳來的,似乎是有東西掉在了地上。
頌安一愣,秘書也一呆,“什麼聲?”頌安指著聲源處。
“沒什麼聲。”章小姐搖頭,神色更慌張。而那扇門後又傳來聲響,似乎與她作對。
“他在是嗎?”頌安指著辦公室。
“鄺總,他、他……”章小姐不知所措。
頌安越過章秘書。
“鄺太大!”聲音很急也很怕。
“出了事,我會負責。”頌安已推開了大門。
真夠活色生香的,鄺已竣正和一個女人糾纏在一起,而且地點是辦公桌上,一對正在偷歡的鴛鴦就被她這個闖入者打散了,那女人又羞又憤地尖叫著:“你是誰?”
而鄺已竣卻有著從未有過的窘迫和狼狽。
“對不起、打擾了!”頌安搖頭攤手,“我不明情況,請繼續,別因為我的闖入而中斷。”
居然是面帶笑容的退出來,又關上門。
章秘書的精明全部消失,像做了錯事的孩子,絞著手指,又著急又羞愧,似乎是她被捉姦在床一樣。
“鄺太太!”
“叫我安妮。”
“我,我……”她不知該說什麼,
頌安反而領她坐下,“你們總裁有這愛好?”
“鄺總,他、他……”
“你給他做幾年秘書了?”
“四年。”
“不短嘛。”頌安東扯西扯著,倒好像章秘書需要安撫一樣。
門開了,那女人走出來,穿著入時,美豔動人,卻十分地灰溜溜,不敢正眼看頌安。
“章小姐,代為送客好嗎?”
“是,是!”章小姐也趁機離開戰場。
頌安走進辦公室,又關上門。
鄺已竣的領帶仍松垮著,“安妮!”真的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不用解釋,我不是來查勤的。”頌安制止他,“我只是來告訴你,我沒有辭職。”
“你別、別因為……”鄺已竣卻說不下去了。
“你誤會了,我本也沒辭職,老闆准假了。當然,剛才那一幕只是更加說明我的決定正確,因為我可不想成為你的秘書,坐在那裏當皮條客兼把風。”聳了一下肩,“拜拜!”
“安妮!”鄺已竣追上來抓住她的胳膊,“你別這樣,如果你生氣、妒嫉、吃醋,你就坦言,你這算什麼,表示你有風度嗎?”
“我也只剩下了風度,不是嗎?”頌安眼底滿是受傷的痛苦。
鄺已竣低頭猛地吻上她的唇,只是這次頌安沒有迷醉,因為他身上還殘留著那個女人的香水和脂粉味。她掙扎著,鄺已竣卻不放手,還把她撲進沙發中。
頌安快窒息了,感覺到他的雙手在脫她的衣服,心裏益發憤怒,張嘴便咬他的唇,鄺已竣吃痛地鬆開她。
頌安一下跳開,“你倒是不知疲倦,但可惜找錯了人。”
鄺已竣埋頭於沙發間,“是她自己找來的,纏著我,挑逗我。”
“你幹嗎不說她強暴你?”頌安冷笑,“在你眼中,你交往過的女人哪一個不差勁?我是為了嫁你無所不用其極;若芊是膚淺和貪財的;剛才那位又加上一條淫蕩是不是?海倫她們也好不到哪去,做作虛偽。沒有一個女人不是滿身缺點,鄺已竣,你也太歹命了,長這麼大居然沒遇見一個好女人,看來你命中註定只能任選一個壞女人當老婆了。”
※ ※ ※
瑞士之行,鄺已竣竭力改善二人的關係,甚至是討好的,但頌安卻如心死般的無動於衷,連平日尖刻的話也懶得說了,總是避開與他獨處的時間,不要說邁前一步,在鄺已竣看來她似乎退得更後了。
聖誕以後便是春節,頌安一直忙於酒店工作,連陪他應酬也減少了。
春節過後的幾個月裏,她更是忙得團團轉,不停地出差,二人難得見面。幾個月下來,鄺已竣受不了這種冷落,又故態復萌了。
終於告一段落,頌安不用再忙前忙後,才恍然冷落了兒子,也發覺小同的變化越來越大,她這個做媽媽的真不稱職。
還是上班時間,就接到幼稚園老師的電話,希望她能抽時間來一趟,談談孩子的事情。
頌安忙請了假,開著白色的法拉利到了幼稚園。小同的老師林小姐正在等她。
“小同是不是不乖?”頌安忙問,又解釋著,“這段時間我很忙,但也覺得這孩子變化蠻大的,本想忙過這段好好注意一下。”
林小姐歎氣皺眉,“您也發現小同變了,今天找您來,也是我最後的法子了。”
“有這麼嚴重嗎?”頌安十分驚訝。
“小同在這裏就讀了兩年,記得您和鄺先生結婚前,他一直是班上最乖、最善解人意,也最聰明的孩子,我們都很喜歡他。”
“我知道,真的很感謝你們。”頌安點頭,當年園裏的老師都極疼小同,甚至於偏愛。
“自從你和鄺先生結婚後,小同就開始變化了。從前你們母子生活拮据,而現在他成了全園,甚至於全港最富有的孩子,接送是名車,吃穿用玩也是最好的。”
“我婆婆和先生太嬌慣他了,可能也是認為虧欠他六年,想補回來。”
“但這些滋養了他驕縱的脾氣,他已儼然成了園裏的小霸王。”
“啊!”頌安難以置信,“小同他怎麼變成這樣,老師沒與我婆婆談過嗎?”
“談過兩次,但鄺老夫人不以為然,沒有起到效果,前天,小同仗著學過拳腳,把班上一個小男生打得口鼻流血,鄺老夫人沒一句道歉的話,也沒讓小同去道歉,只用錢了事。我想這絕不是一種好的教育方法。”
“我明白了,給老師添麻煩了。”
“這倒不會,可我真的不願見到小同長大後變成個只會使用暴力的富家子。”
頌安點頭,“我現在接小同回家,和他好好讀一談。”
見到媽媽,小同開心地撲到她懷中,“媽媽好久不來接我了,我今天好高興哦。”
頌安卻沒有敞開懷抱,“媽媽!”小同發現媽媽臉色陰沉,這通常是暴風雨的前兆。
“跟我回家!”
一路上頌安也不和兒子講話,小同自然也不敢廢話一簍筐。
※ ※ ※
進了家門,“少奶奶,小少爺!”泉叔迎上來。
“奶奶呢?”小同忙問,只盼奶奶來護駕,否則他會被修理得很慘。
答案令他絕望,“老夫人出去了。”
“很好!”頌安已挾起兒子進了他的房間。
“少奶奶。”泉叔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你們不要管。”頌安扔下話。
聽見鎖上門,小同嚇得縮起來,“媽媽!”
頌安坐在床上,“小同,記不記得你初上幼稚園時,一次被人欺負,推倒在地的事?”
小同點頭。
“摔得痛嗎?”
“痛!”
“媽媽怎樣?”
“媽媽傷心得哭了。”
“還好你記得,那我問你,你打小朋友,打到流血,他會不會痛?他媽媽哭沒哭?”
“媽媽,可他……”小同想辯解是他欠揍。
“回答問題。”口氣異常嚴厲。
“會痛,他媽媽也哭了。”小同哭喪著臉,“可他……”
“閉嘴!”頗有張飛喝斷長阪橋之勢,小同自然嚇得如秋風中的樹葉。
“我看是時間太久,你忘記了!”頌安拎過他,巨靈掌已拍向他的小屁股。
“媽媽!媽媽!”小同開始嚎啕。
“長出息了,學會打人了。”
“稱王稱霸了。”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生你、養你,更不該帶你回來。”
巴掌未曾停歇,用雨點形容決不為過。
小同只剩下哀號:“哎喲!媽媽,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錯哪里了?”巴掌停了一下。
“呃,呃……”又不知錯在何處。
本以為可以結束皮肉之苦,卻又被重創,“奶奶,奶奶!”救命稻草,你人在何方?
“有奶奶護著你,可以不聽我的話了。”不提此人還好,一提此人,頌安的無名火又躥起萬丈高,小屁股的災情更加嚴重。
“爸爸,爸爸!”雖如此的淒風苦雨,小同的神志還很清醒,馬上轉移注意力,“媽媽,別打了。”
“你也知挨打會痛,打別的小朋友時,你怎麼不知道人家也會疼,人家的爸爸,媽媽、奶奶也會心疼。”
“我、我知、知道了。”小同哭不成調,不斷地抽噎。
有人拍門,“開門,開門!”是鄺老太太在大叫,“你在幹什麼?”
“奶奶,快、快救、救我!”
“媽媽在、在打我!”小同總算盼到了救星。
“快開門,不許打我孫子。”鄺老太太急得在砸門。
鑰匙聲響,門開了,鄺老太太沖進來,從頌安的手掌下解救出慘遭嚴刑拷打得孫子。
“奶奶!”小同仍在哭,“媽媽打我!”
扒開褲子,屁股已打的紅腫。鄺太太又氣又疼,一揮手給了兒媳一個耳光,“你憑什麼打小同?”
頌安捂著臉,瞪著眼,有些發蒙。
而小同也被嚇得停了哭聲,張大了嘴。
“他,再不管教就來不及了。”頌安回過神。
“我孫子很好,用不著你管。”
“他還好,好到飛揚跋扈!”
“一定是他老師嚼舌根,明天轉園。”
“那他打人怎麼講?”
“小孩子打打鬧鬧是在所難免的,也賠了一大筆醫藥費,足夠他全身都治一次了。”果然財大氣粗。
“媽,這樣是不對的。”
“對與不對,不用你來教我。”本就看她不順眼,礙著孫子不與她一般見識。可今兒個她居然敢對寶貝孫子下手,這還了得,幸虧阿泉機靈迅速通風報信,再遲些,不被她打死,“難道打孩子就對了?”
“是為了讓他知道打別人也會疼!”
“那一定是別人理虧,可你沒權教訓我孫子。”
“我沒權?”頌安快氣瘋了,“我是他媽媽,”
“你也配做小同的媽媽,你懷他,生他的目的,全出自於母愛嗎?明明可以讓他富足,卻讓他過得很窮困;明明他有顯赫的家世,卻讓他被人恥笑,只為爭得我們的憐惜,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
“我沒有。”頌安忘了那個“照單全收”的吵架必勝法門。
“有沒有你心知肚明,你這個狠毒、貪財、工於心計、放蕩又下賤的女人。”
每一個字都如利刃在割頌安的心,她退了一步,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媽媽!”小同最怕媽媽流淚了,“媽媽,小同錯了!小同再也不打人了。媽媽,你別哭,你要還生氣,你就再打我吧,奶奶,你別罵媽媽,別打媽媽。”
“你聽聽,你都不如個孩子。”
接了電話匆匆趕回來的鄺已竣一進屋正看見這一幕,“發生什麼事?”
“問問你的好老婆。”又多了一個盟友,鄺老太太的氣勢更加旺,“居然把小同的屁股打得又紅又腫,哪有這麼狠心的媽媽?”
鄺已竣抱過兒子驗傷,果然不差,心裏自是又疼又氣,“他一個小孩子,你怎下得了手!天大的錯也不是這樣的糾正方法,東尼對你的畏懼,多半源於你的暴力吧,看不出你是這樣的母親。”
頌安無言以對,這個家果然沒有她的位置,可以進入,完全因為她生育了小同,僅此而已。擦了一下淚,出了房間,回到她的空間舔傷口。
※ ※ ※
晚飯沒有下樓吃,也沒有人叫她,她好比一個無人理睬的小狗。
一直躺在床上默默流淚,很晚了,房門被推開,一個小人溜了進來,“媽媽!”
“這麼晚了,你還不睡?”頌安扭亮燈,擦了淚,才坐起來。
“屁股疼,想媽媽,睡不著。”
“媽媽看看。”小屁股已變青了,“擦藥了沒?”
“奶奶給擦了。”
“對不起。”頌安抱過小同,“媽媽其實不該打你!爸爸說得對,天大的錯,也該和你講道理,不該打你。”
“媽媽不生小同的氣了?”小同問。
頌安搖頭,“小同也不怪媽媽了嗎?”
“當然不怪,我知道因為我犯錯,媽媽才會打我,我乖,媽媽才不會打呢。”小同一本正經地說著從前媽媽灌輸他的理論。
“對不起。”頌安有些愧對孩子。
“不過媽媽打我也好。”小同又冒出一個怪談。
“為什麼?”
“這樣好像以前哦,我以為媽媽有了爸爸就不管我了呢。”竟在吃爸爸的醋。
“小傻瓜,媽媽還是最疼小同。”
“哦!”小同安心地偎進媽媽懷中。
“為什麼打小朋友?”頌安還是要搞清兒子施暴的動機。
小同想了一下,才抬頭,“爸爸是不是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不理媽媽?”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前幾天鄔家齊說爸爸不愛媽媽,愛別的女人,他說報紙雜誌上都有寫。他笑我,我氣了,就打了他。”
頌安看著兒子求證的小臉,心情沉重,這就是一場沒有感情的婚姻所帶給孩子的負面影響,“爸爸和媽媽都很忙,所以沒時間在一起,但並不是不相愛,那些報紙上的東西信不得。”
“我就說嘛。”小同放心地點點頭。
自己辜負了兒子的信任,等到他再大些,必然會發現這全是謊言,那時他該情何以堪?頌安不敢想像,但現在還不得不欺騙他。
“但既然報上寫了,他也不過是復述了一遍,所以你打人是不對的!明天,媽媽陪你去向人家道歉。”
小同皺起眉,有些不情願。
“做錯事就要道歉,就像媽媽打你不對,媽媽要向你道歉一樣,而且媽媽還會保證以後再也不打你了。”
小同點點頭,“我明白了。”
“還有,以後也不許欺負別的小朋友,當年咱們很窮時,你也沒去學跆拳道時,別的小朋友欺負你了嗎?”
“沒有,可其實,我、我也沒欺負他們。”
“欺負了別人還不自覺呢,那我問你,你有沒有在別的小朋友不順著你時,威脅人家,或者推人家,把人家弄哭?”
“有。”小同低下頭。
“你以前有做過這種事嗎?”
“沒有。”小同終於明白什麼叫欺負人了。
“你明白了,那也得記得向被你欺負過的小朋友道歉,保證不再犯了,”
“嗯!”
頌安訓話完畢,拍拍兒子,“那今晚和媽媽一起睡吧,不過你不要趴著睡了。”
※ ※ ※
一大早,泉叔就告訴老夫人,少奶奶已領小少爺出門了,說是去道歉了。
鄺老太太氣鼓鼓地坐在餐桌前,鄺已竣下來吃早餐沒看見妻子和兒子,遂問:“安妮和東尼呢?”難道他的妻子還賭氣不吃飯嗎?晚飯可以不吃,但早餐可不能不吃,看來真的要他去請了。
“你老婆非領著你兒子去賠禮道歉。”
“哦!”鄺已竣放下心,不理會母親大人憤憤的口氣,拿起財經報紙,喝著咖啡。
“你哦什麼!”鄺太太見兒子無動於衷,更加生氣。
“打了人家,就該致歉,哪有只賠醫藥費就了事的。媽也不能讓東尼小小年紀就認為錢可以解決一切,畢竟錢不是萬能的。”
“小同一向很乖,一定是那孩子惹到了他。”
“那也不可以使用武力。”鄺已竣放下報紙。
“那她用武力來教訓小同就對了?”
“當然也不對,所以說你們兩個的方式都有問題,但她帶兒子去道歉卻是對的。”看見媽仍是氣憤難平,鄺已竣歎氣道:“媽,我知你氣在哪,你對孫子可是寵上了天,可他媽媽非但不寵,還拳腳相向,但兒子仍是向著媽媽。這也難怪,母子連心,又相依為命了五年,昨晚他就是溜到安妮房裏睡的。”
“閉嘴!”
“收到!”閉上嘴巴。
“所以才更該讓小同遠離她。”鄺老太太一會又冒出一句。
“媽媽是不能取代的。”否則他用得著犧牲婚姻嗎?犧牲?鄺已竣在暗問自己,有嗎?工作以外,他越來越喜歡往家跑,和兒子嬉戲,和老婆鬥嘴,不再空虛,不再需要無聊的女人來填補,上一次夜不歸宿已是半個月前的事了,現在他快變成新好男人了。
“小同全是照樣學樣。”鄺母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如果不是她每一次都用體罰來糾正孩子的錯誤,那小同也不會把打犯了錯的小朋友當成理所當然。”
“有理!”鄺已竣馬上點頭。
“該反省的是她自己,小同秋季就念小學了,我想送他去瑞士。”
“啊!”鄺已竣嚇了一跳,“去瑞士?”
“對,像你一樣。”
“可我那時已十歲了,東尼才六歲。”
“那是因為你的英語不夠靈光。”
“不好,不好。”鄺已竣大搖其頭,“他太小了,況且安妮一定捨不得,以為你要讓她骨肉分離。”
“再說了。”鄺老太太在心裏謀劃著,兒子越來越向媳婦靠近,處處在意她的感受,不是說是一場交易,是一場沒有感情的婚姻嗎?為了哄那個趾高氣揚的老婆開心,兒子不再花天酒地,轉而回歸家庭,這她倒沒有異議,可她真覺得丟臉,兒子不是號稱萬人迷嗎?什麼時候行情跌到看女人的臉色了,而且還是看那種女人的臉色,“我陪孫子去瑞士念書,讓你們過二人世界!眼不見,心不煩。”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1:24
第八章
“收到C大的邀請函了嗎?”早餐時間,鄺已竣問剛坐定的妻子。
頌安點點頭,倒了杯豆漿,“收到了。”
“去嗎?”
“No!”頌安搖搖頭,她還想趁週末陪兒子呢。
“我希望你陪我去。”
“Why?”做夢說了一夜英文,早晨還殘留後遺症。
“我想多結識些校友兼生意夥伴,有一位同為校友的太太,能更好地與別人溝通。”
“理由很牽強。”頌安不置可否。
“那你不想在你的同窗面前炫耀一下你的丈夫嗎?”
頌安做沉思狀,“這個理由倒挺能打動人的。”
“如何?”
“炫耀倒也不必,但你陪我省親,我陪你重返母校,倒是扯平了,成交!”
※ ※ ※
頌安是坐星期五晚上的飛機飛抵紐約的,住進下先期抵美的鄺已竣給她預定好的房間。這是位於C大附近的酒店,外表樸拙,但內部舒適而豪華。記得當年二人曾在這兒吃過飯。進大廳時,她似乎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怯怯的女孩子。
鄺已竣自是忙於公事,頌安洗了—個澡,又在床上休息了一會,鄺已竣就打電話讓她下樓共進午餐了。
進了餐廳,在張靠窗的桌邊,鄺已竣招著手。同一張桌子,頌安不敢奢望他還記得,純屬巧合,還是他的喜好使然?
“還沒倒過時差?吃過午飯,再好好睡一覺。”鄺已竣見她精神有些萎靡。
“嗯!”既然人家表示了關切,只得投桃報李,“生意處理得如何?”
“還好。”鄺已竣點子鮭魚和沙拉,“記得這裏的法國菜特別地道,你才下飛機,胃口一定不好,咱們晚上再來法式大餐。”
頌安漫不經心地吃著沙拉,完全沒有食欲。
“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參加完校慶就回去,反正我也沒什麼朋友好拜訪的。”
想想真失敗,在紐約這麼久居然沒什麼朋友,當年也有一些朋友,但當她倒追鄺已竣時,就幾平與那些人絕交了。因為沒人看好這份感情,幾乎每—個人都苦口婆心地勸過她,別讓自己受傷,但她一意孤行,那時她的世界裏只有已竣。
想不到最後,她的心不但被已竣傷成碎片,她還要承擔後果,因為她不肯拿掉肚子裏的孩子。朋友們也想安慰她,幫助她,但她選擇了遠離。自尊心不允許她接受別人的同情,她獨來獨往,沒有朋友,也拒絕朋友,特別是瞭解她過去的朋友。
“安妮!”鄺已竣見她在發呆,叫了她—聲,“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頌安低頭故意忙著對付胡蘿蔔。
鄺已竣有些猶豫,神色期期艾艾了一會才說:“呃,呃,前兩天,坐車剛好路過念書時住的地方,居然還沒變。呵,呵。”一臉不自然的傻笑。
頌安的心揪痛了一下,“是嗎?”
“就在下一個街區,從咱們房間的窗戶可以看的到。”見她沒有勃然變色,鄺已竣才敢繼續。
“哦!”頌安的心更疼了,這個混蛋想幹嗎?“換個話題吧,你怎麼開始懷舊了,懷舊是年老的徵兆。”
鄺已竣的笑容凝在臉上,其實他本想順著這個話題談一下往事。看見那棟小房子,仍充滿了溫馨的感覺,回憶的閘門一下子打開了,他忽然發現他從不曾忘記,兩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同時,他也被一個突然闖入的念頭驚呆了,他愛安妮。自認為從未愛過任何女人的鄺大少也從不相信愛情的花花公子,居然愛著作為兒子的附屬品的妻子,對這點他啼笑皆非。
這份愛從何時開始的,從前還是現在?為什麼他從未覺察?不,不對,他只是不肯承認內心的感受。理智要他不可以受感情的支配,自小就生活在完美世界中的自己,怎麼能夠忍受另一半的不完美。當年他用異域的孤獨來騙自己,而現在他用兒子作為藉口,老天!得知母親不反對時他有多如釋重負,婚誓時他有多心甘情願,如果頌安當年告訴他懷孕的事情,那結果仍如今天一樣,他會娶她。
這許多年來,他一直在找各種能讓安妮留在他身邊的理由,卻從不曾真正審視過自己的心。是的,是的,七年前的安妮是不大方,不自信,有些虛榮,那又怎樣,愛一個人就要對她包容,包括缺點;七年後,安妮變了,尖刻、憤世嫉俗。這些全拜他所賜,負心漢的拋棄,生活的重壓,他把他所愛的女人傷成這般模樣,把本該幸福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還不太晚吧?還來得及吧?安妮,我會前進,而你不要後退,請敞開心扉再一次讓我回歸。他在心裏默默祈禱。
※ ※ ※
第二天就是校慶,兩人重返母校。校園內到處是返校的校友。
林陰道上往來的人並不算很多。
“記不記得,這是我們相識之地。”鄺已竣開始回憶,“那天我們都心不在焉的,結果撞個正著,書本散落了一地,拾書時又粗心地拿了對方的書,幸虧你發現得早,跑去還給了我。”
頌安詫異,“你居然記得?”
“怎麼會忘。”鄺已竣雙手比劃著,“你那時梳了兩條辮子,穿一條可愛極了的粉裙子,讓我錯認為你是中學生。”
“我那天剛滿二十歲。”是的,就是那天,讓她遇見了她生命中惟一愛的男人。
“可並不是我一個人持這種觀點,我的同學們全說我有拐帶未成年少女之嫌,你那時真可愛,傻傻的,純純的可愛。”
“你的本意是我又笨又蠢吧,居然一根筋地倒追你。”頌安可不認為他是恭維自己。
鄺已竣對於她的諷刺並不介懷,時間久了,他已有了免疫力,攬過頌安的肩頭,深邃的眼凝視著她,充滿了柔情與憐愛。頌安幾乎快要揉眼睛,夢境太過美好了。
“謝謝你,謝謝你的又笨又蠢,謝謝你的一根筋,謝謝你從未放棄過我。”
頌安沉寂在他深情的告白中,整個人有些恍惚,連已身處主會場仍不自知。
“我剛看到你們院的牌子,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同學?”鄺已竣在她耳邊提醒著。
“哦!”頌安恍過神慌忙掩飾道:“我過去看看。”
看見許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開心又有些感慨,雖只分開六年,但各自的際遇都千差萬別,有得意有失意。
真不知自己是得意抑或失意,但每一個人都在誇讚她,既美麗成熟,義高貴大方,原來每一個人都只能看到用金錢堆砌的表面。
“丁頌安!”有人在用中文叫她的名字。
“哈!陳淩波!”頌安也十分驚喜,“我剛剛還在找你,好久不見。”這是她在班上惟一的中國同學。
“從畢業之後,六年了,我快不敢認了。”陳淩波打量著她,一身香奈兒,憂雅迷人,“越活越年青,越來越漂亮,哪像我。”
她的打扮很隨意,在爭奇鬥嬌的同學間略顯寒酸。
“你的扮相是不夠搶眼,可一臉的燦爛仍無人能及。當年我就羨基死你的笑容了。”
“我卻羡慕你的鑽戒。”淩波看著她的素手問:“結婚了?”
“還不到一年,你仍是單身貴族?”
“單身則是,貴族換成赤貧就對了。”她拐個鬼臉,“你兒子六歲了吧?”
“沒錯,是到了描狗嫌的年紀,皮得厲害,前些日子,他的屁股還和我的手掌做了親密接觸。”
淩波大笑,“人不可貌相,你也會打孩子,那你先生對他也好吧。”
“比對我好。”頌安撇撇嘴。
“那就好。”又覺不對,“嗯?什麼意思?”
“我嫁了鄺已竣。”
“啊,他最終也沒能逃出你的仙人掌,佩服,佩服!”一臉的驚歎。
“這要感謝中國人的傳統觀念。”
“奉子成婚。”
“沒錯,我讓他做了道婚姻與兒子的選擇題。”頌安故作一臉陰險。
淩波又是大笑,旋即又開始擔憂,“那他對你好嗎?”
“他是小花花公子蛻變成老花花公子,你說我們會怎樣?”她聳聳肩,“不說我了,你呢?何處高就?”
“我在一個國際組織工作,這個組織主要負責援助第三世界國家的醫療和教育,怎麼樣?能向你化點緣嗎?”淩波單刀直入。
“多少?”
“當然多多益善。”
“我會想辦法讓他出血,捐給窮人,總比捐給他的紅粉知己做火坑孝子強,必要時,我也可以犧牲我的色相。”頌安對她眨眨眼。
淩波又笑,“那就多謝了。”
二人互留了聯絡方法,又連忙各自尋人去了。
活動開始了,在聽完校長校友的講話後,鄺已竣便攜妻去結識那些成為政要,或者知名公司總裁、董事長的校友。
成熱穩重,事業成功,對妻子溫柔體貼。如果鄺已竣想給與會者留下這個印象,那他做到了,的確,在一群世界頂級精英面前,有個非常好的開端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也成功地扮演了一個小鳥依人的妻子,一臉的崇拜與信賴。而校友的身份讓眾人對她少了陌生與距離,多了熟稔與親切,而當年他倆的校園之戀也不大不小地成為個傳奇,作為談資剛好,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
難怪他要自己來,真的好精明,沒料到自己還有這等用途。頌安自嘲著,她還以為她只是鄺家角落中只會花錢的一個物件呢。
餐會,娛興節目,舞會,持續到了很晚,頌安已有倦意,想著還要趕一早的班機,似乎該結束了。
“累了吧?”鄺已竣也覺察到了,“要不要回去?”
“達到你的預定目標了嗎?”
“嗯,咱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你一早還要飛回香港。”
“你這樣的細心與體貼,會讓我受寵若驚的。”記得體貼從不是他的優點。
“你會習慣的。”鄺已竣不以為忤地笑著。
這傢伙怎麼了?以前可總是一戳三丈高,現在卻輕鬆避過,一臉“我原諒你”的寵溺,還有讓她心跳加速的曖昧眼神,弄得自己越發的有罪惡感,感覺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這算什麼?他在玩什麼花招?根本不必要嘛。
“咦!這不是回酒店的路。”頌安冥思了一會,忽然發覺方向不對,這似乎是去……
“對,去看一下咱們曾住過的地方,機會難得。”
※ ※ ※
街道,街燈、樹影、兩側的建築仍很熟悉,再轉一個彎,一棟小房子映人眼簾。頌安瞬間淚眼模糊,她努力咬著唇,不讓淚珠滾落,她早已不習慣在人前露出軟弱的模樣,尤其是她的丈夫。
車停了下來,鄺已竣拉頌安下車,他讓司機先把車開回去,反正酒店離此不遠。二人凝望著曾經的愛巢,雖是無語,但內心都波濤洶湧。
良久,鄺已竣伸手環住頌安有些發顫的身子,下巴摩娑著她的秀髮。
頌安沒有抗拒,此時她渴望擁抱,來以此證明七年前的那分幸福,那分快被她遺忘的幸福。
“記得你總先我回來,準備可口的飯菜,待我一進門,你就小鳥一樣地撲過來。”
頌安聽了不由苦澀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冬天的寒夜,守在壁爐前,啜著香波的咖啡。”鄺已竣點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的咖啡煮得可不如我,聽著外面的大風雪,那感覺真好,我幾乎愛上了那樣的天氣。”
“我卻愛下雨的天氣。”頌安卻淡淡地道。
鄺已竣仰望一下繁星閃爍的夜空,“是因為那一次我在雨天去接你下課嗎?”
頌安的身子又一僵,他何時會了讀心術?
鄺已竣擁著她在紐約五月的夜晚中散步,微風中儘是草香,樹香和淡淡的花香。
二人邊走邊聊著念書時的事,氣氛是鮮有的融洽。
“記得你打工那家飯館的制服很可笑,中西合璧,土洋結合,而穿在你身上就更有喜劇效果。”
“是呀。”頌安嗔怪他一眼,“你第一次看見,笑得七倒八歪的,但那家的老闆娘待我不錯,我辭職時,她還依依不捨的。”
“有何不舍呀,你可是另謀高就了,包食宿及四季衣裳,另外還有一項福利,每晚都有猛男陪寢。”鄺已竣開著玩笑。
“還有十萬美金的遣散費。”頌安又補了一句。
鄺已竣有些尷尬,想一笑而過又笑不出。
知道自己破壞了氣氛,頌安忙轉了話題:“今晚的夜色真好,空氣中有甜甜的味道。”
“對呀,記得以前咱們也常飯後散步,常常走到哈得遜河邊再返回。”鄺已竣馬上接過話題。
“呀!這家的櫻桃樹還在呢。”頌安把著鐵護欄指著人家庭院裏的櫻桃樹。
“真的,又果實累累了,不過還沒完全成熟。”鄺已竣也向裏張望。
“對呀,雖然沒紅,可又壓彎了枝條。”
“當年你可憐櫻桃枝,說該替它們減壓。”鄺已竣一臉的戲謔,回想著當時的情景。
頌安掩口而笑,恍如個調皮的女孩,“那時真的很垂涎。”
“我不敢竊人私人庭院,承諾第二天會去買最紅最大的櫻桃給你,你卻賴著不肯走,說少了股賊味不好吃。”頌安邊笑邊點頭,“你拿我沒辦法,只好當了一回小偷,賊頭賊腦地翻進去,裝滿了身上所有的口袋。結果被主人發現,而且他還是拿著槍追出來的。”
“咱們一路狂奔,你還有經驗地朝家的相反方向跑,免得被直搗老巢。”
“嗯,嗯。”頌安不禁感慨年少輕狂真好。
“要不要再過一回賊癮?”他邊笑邊指指當年的案發現場。
“已有案底,初犯變成再犯,鐵定罪加一等。況且我現在不想吃櫻桃,再說,你也不是二十幾歲了,想想讓一個三十幾歲的老男人翻欄杆,唉,造孽呀!”頌安一副悲天憫人樣。
“我很老嗎?”鄺已竣故作粗聲粗氣,“我可正值盛年。”
“說錯了,你的確精力過人。”知錯就改是個好孩子。
“又在損我。”鄺已竣歪頭,一臉家法伺候的躍躍欲試。
“沒有,我在誇你。”話一出口,頌安馬上閃人。
但小雞沒能逃出老鷹的手心,大刑便是呵癢,頌安又笑又躲,一個勁地告饒,行人寥廖的街上只見二人又笑又鬧。
見頌安瘋得氣喘吁吁,鄺已竣才停止懲罰,攬過她,替她拭汗,頌安被他溫柔的動作再次迷亂,只是呆呆地任他輕拂自己的臉龐。
“記得我們跑到了這個小公園。”鄺已竣指著路邊的一塊綠地。
“開始分享贓物。”頌安在微笑。
“果然是不同凡果,美味堪比那九千年一開花,九千年一結果的蟠桃了。”
說到此二人皆不做聲了,那時二人溜到一處隱秘的草地,從互喂櫻桃到互吃對方的嘴唇,欲火難禁,應該就是耶一次有了小同。
四下的空氣突然變得熾熱而暖昧。頌安的下頜被抬起,與鄺已竣互視著,柔情在二人之間流動,垂下頭,鄺已竣終於捕捉到了他渴望許久的紅唇。
清冷的街頭,彼此緊擁,唇齒相接,舌尖糾纏。
頌安放開她,二人喘著氣互視對方,那種饑渴在二人的眼底燃燒,“回酒店吧。”
沒再有對話,不知是怎樣回到酒店的,當頌安有意識時,她已與鄺已竣狂熱地擁吻在一起,下一刻她已完全被激情佔據。
再次醒過來時,頌安發現自己在床上被鄺已竣的胳膊緊緊包圍著,動彈不得,似乎怕她半夜開溜。
身子很慵懶,殘留的激情仍讓她顫慄。他睡得很熟,看著他的臉,頌安覺得很幸福,曾經渴望過的這樣的夜晚終於來臨,不再寂寞,不再孤單,不會再因渴望他的擁抱而徹夜難眠,自己終於真正擁有了他。
※ ※ ※
來美的兩天,他一件件訴說著往事,那樣的清晰,他記得每一個細節,令她感動。他沒有忘記,那是否說明他心裏一直是有她的,她與那些女人是不同的。或許他還沒有真正地愛上自己,不過沒有關係,既然他肯邁前一大步,那自己也該努力讓他瞭解真正地自己,從而真正的愛上她這個結婚已一年多,孩子都已能上街打醬油的妻子。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順序,同居,反目,生子,重逢,結婚,相戀,頌安露出微笑,又把臉貼在丈夫的胸口,聽著有力均勻的心跳,甜蜜地睡著了。
同樣的清晨,同樣愛憐的如水雙眸,又恍如回到了七年前,鄺已竣捧起頌安的臉,居然有種久別重逢後的快樂,這才是他的安妮,溫柔、美麗,從前不過是她的假面具。
“不再生我的氣了?”鄺已竣凝視著她。
“嗯!”頌安點點頭,附贈一個醉人的微笑。
“謝謝。”鄺已竣猛地樓緊她,怕到手的幸福飛掉。
頌安被摟得有些呼吸困難,“傑夫!”
鄺已竣這才放開手,一臉燦爛的笑,“我真開心,終於能不再心存芥蒂,安妮,我真的找到了幸福的感覺。”
頌安只是笑著偎進他懷中,她不想用語言描述,只想用心去感受。
“對了。”鄺已竣在滿是幸福的氛圍中想起了個需要馬上解決的問題,“不要返港了,陪我多呆些時日。”
“可我還有工作,而且我也沒請那麼長的假。”頌安好不忍心這時潑下這盆冷水。
“那就辭了吧,我無法忍受一天那麼長時間看不到你。”真的,他一定會無心工作,會不停地打電話給她,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炒了老闆總強于被老闆炒掉吧。
“可……”頌安舉棋不定,她真的想對那深情的告白投降。
“之後你可以來做我的秘書,”鄺已竣甜言蜜語過後,又開始肢體語言,嘴唇摩挲著她的香肩。
“不要了,好癢。”頌安笑著閃躲。
“答應我。”離勝利只一步之遙了,不可鬆懈。
“好!”頌安甜蜜地噘噘嘴,“除了秘書還有何額外的工作?”
明白她的暗諷,鄺已竣扮個鬼臉,“決不會是皮條客,但要為你自己把好風。”
“討厭!”頌安拍他胸口一下。
“不會,再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你將會有一個忠實的丈夫。”鄺已竣正色道。
“會嗎?”頌安有些懷疑。
“當然會,因為你值得我許下這個承諾,許下一生的誓言。”
這個男人太過分了,轉變的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他怎麼可以接二連三地冒出這種讓入迷失自己的言語,怎麼可以這樣的柔情萬種?即便是在當年你儂我儂時,也沒有如此的令人感動。
“討厭,你好肉麻。”頌安又打他的胸口,卻已淚眼盈盈。
“我會更肉麻的,你要做好準備。”鄺已竣擁著她,低聲呢喃著。
※ ※ ※
頌安打電話給沃克辭職,抱歉突然離職給他造成的不便。聽著頌安異常歡快的語氣,沃克知道挽留不住,便祝她終於找到期盼已久的幸福,
她又打電話回家,泉叔接的電話,便要他代為轉告婆婆與兒子,晚些時候回去。
“一切搞定?”鄺已竣洗了澡,穿好衣服。
“OK!”頌安向他打個手勢。
抱過嬌妻,親一下她的臉頰,“早餐不能陪你吃了,我馬上要去見一個客戶。中午我接你去吃飯,下午陪你逛街,明天飛洛杉磯。”
“要停留多久?”
“洛杉磯、三藩市、西雅田,大約半個月,資訊網路技術仍是大方向,坤鵬在這方面的頂尖人才還是匱乏的,我看看能不能探些回去。”
頌安點點頭。
“但這樣的話,又會忙碌異常,冷落了佳人怎麼辦?”鄺已竣輕輕搖著她的肩。
“罰你跪床頭。”膽敢放任她獨自浪跡街頭。
“太棒了,我喜歡這種甜蜜的懲罰。”鄺已竣笑著親她的秀髮。
“去做你的事吧。”頌安正色地親了一下他的唇,“我會永遠等著你。”
“安妮!”鄺已竣內心激蕩,“幸虧一切都來得及,不會在年老時追悔不已。”
那是夢一樣的半個月,苦苦追尋的幸福突如其來地降臨了,使頌安總有如在雲裏霧裏之感,她總是不斷地問自己是否在做夢,夢境太美好,但願永遠不要醒來。
在西部的城市中,兩個人如新婚的戀人,正在進行他們的蜜月之旅,是的,就是蜜月。雖然鄺已竣公事纏身略顯美中不足,但其餘的時間,二人都會去遊覽、購物、看電影,當然還有夜晚無盡的纏綿,真是幸福快樂到了極點。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1:37
第九章
行程結束,二人返港。坐在車上,頌安翻看著給兒子的禮物。
“小同一定開心,不但有禮物拿,還可以看見爸爸媽媽相親相愛的樣子。”
“你說他會不會吃醋?”鄺已竣攬著愛妻的肩。
“這很有可能哦,他以前就說過,媽媽有了爸爸,就不理小同了。”頌安蓄意挑起父子間的戰爭。
“天哪!果然多了一個情敵。”鄺已竣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式,而物件是兒子。
“終於有男人肯為我大打出手了。”頌安一臉的陶醉,“當肉骨頭的滋味真好。”
“只怕只有我當你是寶,你兒子一定認為你是個雞肋。”鄺已竣忍不住潑她冷水。
“你這個愛打擊別人的臭男人,”頌安戳他一下,馬上斂起戲謔的笑,“這半個月,一直也沒和兒子通上話,時差搞得人糊裏糊塗的,不知兒子會不會生氣?”
“看見我們和禮物他就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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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時,已是晚飯時間。頌安跑進屋,“小同,兒子,媽媽回來了!”
卻不見小同的身影,也沒有那脆脆童音的回應。
“小同,小同!”頌安放下禮物,四下張望,仍不見兒子小小的身影。
忙抓過僕人,“小少爺呢?”
“小少爺不在家,”僕人有些不安地回答。
“不在家?這麼晚了,還出去?”頌安有點失落,又有些無助地望著身後的丈夫。
泉叔匆匆走過來,俯在鄺已竣耳邊嘀咕著什麼,頌安看見他的臉色變了,“媽在胡鬧。”
“發生什麼事了?”無需動用什麼女人的直覺,頌安就已明白出了意外,而且決非好的狀況。
“說啊!小同呢?他在哪兒?他是不是出事了?”頌安驚慌無措,車禍、綁架、重病等都拖著巨大的感嘆號從她眼前掠過,或許更糟。
“安妮!”鄺已竣試圖安撫她,“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小同他很好,只是被媽媽領到瑞士去讀書了。”
一陣天旋地轉,腿一軟,頌安跌進丈夫的懷裏。
“安妮!”鄺已竣忙扶她坐下。
“我的兒子,她搶走了我的兒子。”頌安渾身都在抖。
“媽也真是。都說了從長汁議,好好打算。”鄺已竣懊惱地抓了一下頭髮,媽居然趁二人外出,把東尼領走,來個先斬後奏,有這樣和媳婦爭孫子的嗎?
頌安身體一僵,迅速抬頭,“你事先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們早就商量過了是不是?你們打一開始就想把兒子送走是不是?”
天!事情更糟了,她一定認為自己是共犯,果不其然,下一秒鄺已竣已被推開。
“讓兒子遠離媽媽,避免耳濡目染學了我的一無是處。”頌安指著他,雙眼冒火。
“不是的!”鄺已竣想上前,卻被刀一樣的目光制止了,“我們是說過這件事,但我沒有同意,畢竟兒子還太小。這次,純粹是媽一個人的意思。”
“騙人!”頌安尖叫,從未有過的歇斯底里,“全是謊言,全是圈套,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沒騙你,我真的是不知情,如果知道,我怎會不知會你?”
“你們預謀要送走小同時,你也沒有通知我一聲,徵求一下我的意見,你們根本當我不存在,我在這兒的地位連狗都不如。”頌安完全失控了。兒子,她的兒子,曾經是她生命的支柱,是她快樂的源泉。而他們居然一步步地奪走了他,而且這背後意味著什麼,更讓她不敢去想。
“你們、你們從應承婚事時就策劃好了,讓我工作,讓我疏遠小同,沒有達到預期的結果,便乾脆把他送走,是不是?”
鄺已竣無言,畢竟他也有過這種想法。
“真的被我說中了!”頌安冷笑,
“沒錯,但也是有原因的,你也不能否認你的教育方法有問題,凡事都是用恐嚇或武力的方法,而不是循循善誘。你責怪媽太過寵溺,但你不認為上一次小同的打人事件,卻是遵循著你的教育理論嗎?”鄺已竣想為母親找到些藉口,讓頌安也能夠理性一些,但他錯了。
“他打人的原因你清楚嗎?”頌安盯著他,“那是因為你的風流韻事連他班上的小朋友都耳熟能詳了。”
鄺已竣怔了一下,“我們不是講好了,不提以前的種種,你又為何翻出來傷人。”
“我傷人,有你傷得厲害嗎?從前,不管你如何絕情,但你至少是誠實的,而你現在居然學會了騙我,騙我去美國,騙我再次相信你是愛我的,讓你媽有時間帶走我兒子,你好卑鄙,也學會了利用別人的感情。”巨大的打擊與傷痛令頌安無法理智地思考問題,本就對於他的突然轉變信心不足,現在有了一個現成的答案。
鄺已竣的心被這幾句砸成碎片,“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我對你的好是裝出來的嗎?那全是為了騙你的嗎?你當我是什麼?”
“逢場作戲不是你最拿手的嗎?和一個又一個女人親熱。難道全是真情投入?”頌安呵呵地冷笑著。
“你怎麼可以把我對你的愛貶得一文不值?”第一次感覺到心在滴血是何種滋味,真的是痛徹心肺,惟一的真情付出卻得到這樣的回報,即使在盛怒下,她也不能這樣。
“愛?你也配談愛。”頌安幾乎是狂笑,“真是天下奇聞,鄺大少戀愛了。你對我的愛,怎麼你下一句就要說那句最肉麻的話——我愛你?當年的鄙夷、嘲弄,不屑拋棄;現在,愛到讓我母子分離,傷心欲絕。”
冷靜,冷靜,鄺已竣要自己冷靜。她正在氣頭上,所以口不抉言。不可以再吵,那好不容易複合的關係太脆弱了,她那樣的認為也自有她的道理,誰讓自己前科累累。現在不是解釋他的行為是真是假的時機,當務之急是眼前的危機,媽帶著孫子離家已是既成事實,那安撫工作只好落在他的頭上。
“安妮!你冷靜一下,聽我說,我瞭解你的心情,可兒子只是去念書,又不是一去不同,你也可以常去看他,你還記得東尼很喜歡瑞士的,也說過想在那邊讀書。當然一時之間,你會很難接受,但你還有我,畢竟兒子不是全部。”
“他就是,就是我的全部,我要他在我的身邊,你聽清楚,我不要你媽教育他,他是我兒子。”頌安指著自己的胸口,眼神仍是淒厲。
“你又何苦執著,在瑞士念書又沒什麼壞處,語言環境、學習環境、居住環境,還有治安全是上上之選,又有媽肯陪讀,不少顯貴把孩子送那裏讀書,咱們也不能讓東尼輸在起點上。”發起瘋來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媽是這樣,老婆也是如此。鄺已竣抓著頭髮,也開始急躁。
“再好也不關我的事。我只要我兒子,我不要他跟著你媽,她只會驕縱、溺愛,結果只會把小同變成一個不講道理的小霸王。”
“你也管她叫媽,你怎麼可以這樣評價她。”無論怎樣,鄺已竣也是個孝順的兒子,母親再不對,也輪不到她一個晚輩妄加指責。
“我說錯了嗎?看看她教育出來的你,冷酷、自私、卑劣,玩弄女人,我可不要我兒子變成另一個你。”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我媽是把我教育得不夠好,但是有一點,至少她生我養我的目的是絕對的單純。”鄺巳竣也吼著,傷人並不是她的專利,誰都會。
“啪!”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臉上。從小到大沒挨過一巴掌的鄺已竣本能地回敬了她一記,卻沒料到自己盛怒之下的一巴掌的威力遠大于頌安的,待回過神來,見頌安已伏在了地上。
“安妮!”鄺已竣的火氣頓時無影無蹤,只剩下了憐惜與悔恨。他撲過去扶起她,卻發現頌安的額頭磕到了硬物,劃出一道傷口,鮮紅的血流了下來。
“天哪!”鄺已竣緊摟住她,心如刀絞,又忙大吼:“來人,拿急救箱來,快來人!”
早已鳥獸散的傭人們聽見大喊,忙探頭探腦的,最終還是泉叔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前線。
鄺已竣給頌安止血、消毒、敷上紗布,又固定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傷害你。安妮,安妮,我是真的愛你的。”
頌安沒有反應,只是任他擺佈。
“很疼是吧?一定很疼。”他輕撫著頌安被打的紅腫的臉,“對不起,原諒我!”
被緊擁著的頌安掙扎了一下,慢慢推開他。
“安妮!”鄺已竣看著她,才發現頌安面無表情,雙眼空空洞洞的,找不出喜悅、憤怒,也不見平日裏令他大動肝火的譏誚。
“安妮!”鄺已竣再次輕喚,聲音透露出他的恐懼。
“我累了,我想上樓了。”聲音裏也是沒一絲情緒。
“我只是本能的反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
“那你……”
“我真的很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覺。”頌安只覺身心俱憊。
“那我……”
“我想一個人呆著。”明顯的拒絕,
“安妮!”鄺已竣不想又回到從前的狀態,“在東尼教育的問題上,咱們三個欠缺溝通,其實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應該會商量出一個都滿意的答案。”
“隨你,或許我的方法真的有問題。”頌安緩緩地上了樓。
看著她的背影,鄺已竣覺得二人從來沒這麼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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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鄺已竣就接到公司的電話,一筆金融業務出了狀況,如果處理不當,損失將會上億。
匆匆下樓,路過安妮的房間,他停下腳步,敲幾下,沒有人開門,只有她不帶感情的聲音,“什麼事?”
“有急事,我要趕去公司處理,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忙完,咱們去瑞士。”
“哦!”聲音仍沒一點快慰。
“在家太悶的話,出去找朋友喝茶聊天,去美容院護膚,夏裝上市了,去買幾件衣服。”鄺已竣為她安排好一天的活動。
“嗯。”
“那我走了。”雖然仍有些擔心,但公司的事也迫在眉睫,他只得飛奔下樓了。
忙了一整天,到家時已是半夜十二點了。
“少爺回來了。”泉叔克守管家的本分。
“嗯。”鄺已竣癱坐在沙發上,扯松領帶,“少奶奶怎麼樣?”
“早睡了。”
“這一天,她都做什麼了?”
“吃了早飯就出門了,晚飯前回來的。”
“有什麼異常嗎?”
“沒有。”泉叔敢情還兼職CIA。
鄺已竣長出口氣,“那就好。”
“夫人來過電話了!”泉叔接著報告,“說一切都好,找好了學校,房子。小少爺也很好,要少爺不必擔心。”
“不擔心?”鄺已竣“哼”了一聲,“這邊火上房了。”拎公事包上樓,他又轉頭,“我這些天忙,替我留意一下少奶奶。”
真累!鄺已竣爬上樓,看見緊閉的房門,似乎也看見了安妮又緊閉的心門。他歎口氣,真的很想在她身邊好好睡一覺,等忙過這幾天,再好好哄她吧。
/*/*/
忙了一個星期,才把那個Case搞定,但晚上仍有—個非常重要的宴會要參加。
一早,他又去敲房門,這幾天,頌安避而不見,他又不得不早出晚歸。每天只是早上隔著門交流兩句,也聽不出她的喜怒哀樂。他只能從泉叔那裏得到她一天的情況報告。她也同樣的早山晚歸,都不知幹些什麼。不過向朋友訴苦,還是購物發洩,都比悶在家胡思亂想好。
“安妮!”他輕拍著門。
“什麼事?”那邊傳來頌安有氣無力的問話。
“今晚陪我赴個宴會如何?”
“抱歉。我不舒服!”真的很委婉。
“我已把事情忙完了,揀個時間,去瑞士吧,電話裏講不清,去—趟比較好。”嫌他囉嗦,媽已不接他的電話,只能是飛去直接談了!
“你看著辦吧。”六天中,相同的問話,相同的回答,真沒新意。
“晚上真的不去嗎?”還抱有一絲希望。
“不去。”夠斬釘截鐵了吧。
鄺已竣只得歎口氣,耷著頭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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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會中,鄺已竣四下應酬著,臉上是程式化的笑,心卻又飛回了家。最後乾脆一個人躲在角落中發呆。考慮著如何化解這場危機。
“傑夫?鄺?”一個人試探地叫他,
鄺已竣抬頭,那是個三十出頭的外國男人,金發藍眸,健康的棕色皮膚。西方人慣有的高大魁梧。名師設計剪裁合體的深色禮服,渾身都散發著優雅的貴族氣質。
“我是鄺已竣。”鄺已竣點頭,伸手,“您是?”
“喬治?弗萊明!”那男人與他握手,“金帆國際美國酒店的總裁,你太太安妮呢?”
原是安妮以前的老闆,“弗萊明先生,久仰,聽我太太說起過您。她今天有些不適,沒能出席!”
“是嗎?”喬治有點遺憾的表情,但旋即又笑了,“她提起過我嗎?真的很榮幸。”
“一兩次。”
“這已很難得了,我以為她把我這個老喬治忘了呢。”喬治調侃自己。
鄺已竣不明白他話外的含義。但看他的表情立即明白原來他有一個這麼夠分量的情敵,警報在鄺已竣的腦中鈴鈴作響。
“完全沒必要汗毛倒豎!”喬治仍是笑著,拍拍他的肩,像在安撫一隻蓄勢待發的貓,“如果我在安妮心中的斤量等同於你的那桿秤,那你兒子老早就叫東尼?弗萊明瞭。”口氣轉為蕭索,“追了三年,未果。一紙調令,她就飛回香港。只為走你曾經走過的街道,呼吸你正在呼吸的空氣,只為離你近些,聽到更多你的消息,那怕是八卦、緋聞。”
明白安妮一直是愛自己的,但從未想過會如此深沉,如此的不計回報。
等等!是的,她根本是不求回報的,而自己卻認為……
忽然間他明白了二人的結症在哪,也恍然安妮不是因為那一巴掌,而是因為他那句話。老天,那一直是她的痛處。她曾說過窮人的自尊心很脆弱,經不得風吹雨打,就像二人的關係也經不起他一再的言語無情。以往他一有類似的舉動,安妮就立刻穿上鎧甲,看似堅不可摧,但內心肯定是椎心泣血。這一次,自己卸掉了她的鎧甲,又狠狠地給了她一刀,任誰也無法接受自己最愛之人的鄙視與誤解,那種痛,他體會了一次,而安妮幾乎是一直生活在這種痛苦之中。
“你怎麼了?”喬治見他臉色發白。
“我、我要回家去,以後再、再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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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已竣狂奔進家門,“安妮,安妮。”他要懺悔,他要乞求她的原諒。
沖進頌安的房間,卻不見芳蹤,“泉叔,泉叔。”他大叫著。
“少爺!”從未見少爺如此驚慌失措過。
“少奶奶呢?她人在哪?”
“少奶奶一早出門,說會晚些回來,要我們別擔心。”
“可這都九點多了。”鄺已竣焦急地看表,又走回安妮的房間,決心等她回來,決不許她再關上心靈之門。
撥安妮的手機號,電話鈴卻在房內響起。鄺已竣忙四下找尋,打開梳粧檯的抽屜,手機躺在那裏,一旁還有一個信封,一個首飾盒及車鑰匙、金卡。
鄺已竣的電話掉在了地上,他拿起信封,上面寫著已竣啟,他的手在抖,從裏面抽出幾張寫滿字的紙。
已竣:
恕不告而別!終於,我為九年的感情劃上了句號。
當年C大林蔭道的初識,你所給我的震撼,至今無法磨滅。那應該叫做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結果就是我著了魔一樣地追逐你的腳步。
但在你的心目中,我追逐的是名與利。不否認,你最吸引我的就是你那用金錢財富堆砌出來的優雅、自信、漫不經心。這些是我所不具備的,也是我生活的圈子所不能接觸到的。
朋友們勸我別執迷不悟。而我也深知這是個夢,灰姑娘只存于童話。但只要還有一絲機會,我都不放棄,其實我是無法自拔,你成了我戒不了的毒癮。
終於你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我,因為你太過迷戀我的身體。但當時我不明白迷戀與愛之間的差別,只天真地認為我已成功了一半。
雖然有了非常親密的關係,但你的嘲諷依然針對我,但為了愛,為了與你廝守,我當做不懂,吞到肚子裏。但委屈求全並沒有換來相應的回報,我還是被拋棄了。
在香港,我被惡意地捉弄,因溺水而入院,醫生告訴我,我懷孕了,兒子居然在最不恰當的時候來臨,雖然已下決心與你分手,但我卻想生下他。
真的很奇妙,我的感覺是你在我的腹中,我並沒有失去你,畢竟我們曾相戀過,我需要一個愛的見證。有什麼比一個寶寶更好呢,所以我無論如何要生下他,但你要一個窮學生怎樣再撫養一個孩子?我絕不是個清高的人,我懂生活的艱辛,十萬美金可以讓我的寶寶有個衣食無憂的童年。
分開的這七年中,作為一個單身母親,我很堅強,因為小同是我生活的支柱,讓我明白我的辛苦為誰。每當我筋疲力盡時,他的笑就是最好的良方,讓我第二天又精神百倍地對付來自生活與工作上的重壓。
兩年前有機會返港,我又無反顧地來了。雖然恨你,怨你,但我仍不能停止愛你,能再看見你,是我魂牽夢縈的事,那怕只是偷偷地看一眼也好。我也希望你能看看你的兒子,我可愛的寶寶,或許這樣可以讓你重新認識我,改變對我的印象,甚至重修舊好,所以我來了,來到這個傷心地。
然而,人與人的想法真是相差大多,也或許是我一廂情願。你頭一個念頭居然會認為這是我處心積慮多年的計畫。真是可笑,你太高估我的智慧了,而我又低估了自己的運氣和你的親情觀念,但想來又不可笑,這就是富人的思維方式,每一個人的目標都是他的口袋或外在的地位,而不考慮其他因素。我忽然覺得這世上最沒自信的人當數那些最有錢的人,他們從不會承認自身的魅力會令別人為他們做某件事,只會認為錢才是驅使別人的誘因,你就是其中之一。
美國之行,我相信你是真心對我,那絕不是偽裝。但那與我要求的愛相距甚遠。我以為你已瞭解我了,但你的潛意識中仍留著那些念頭,所以那種話才會脫口而出。知道嗎?你又把我傷得體無完膚,粉碎了我所有的美夢,還有希望。
對於兒子被帶走一事,我也相信你並沒直接參與,但這有區別嗎?這又一如當年你默許別人欺侮我,或者還不如你親手為之,我討厭你的置身事外,推卸責任。
一切都幻滅了,兒子被搶走了,你的愛也建立在鄙夷我的品格的基礎上,沒有尊重的愛不是愛,我不是乞丐。所以,我選擇了離開,離開也就意味著我喪失了小同的監護權。迫你結婚時,我認為小同不能沒有媽媽,但現在,我已沒那麼自信了,離婚協議放在我的律師那裏,明天一早他會拿給你,我已簽字,你簽了字之後,就可以生效。自此,我們將成為陌路。小同如果問我去了哪里了,找個儘量合理的藉口,別讓他大傷心。
別試圖找我,因為我不會讓你找到的。
信紙飄散在地上,鄺已竣欲哭無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2:04
第十章
又是夏初的季節,在南方一個偏遠的小鎮。
牛仔褲、白T恤,脂粉末施的頌安一身清爽,半長的頭髮綁成一個短馬尾,那感覺恍惚她還是個學生,不過她現在是個老師。
上完最後一堂英語課,從教室往住處走,心裏卻又不自覺在想那個冤家在幹什麼?兒子好不好?雖然事隔一年,但傷疼依舊。
當初選擇了放棄,選擇了逃離,是因為太累。在半個月天堂般的美好之後,在沒有一點徵兆的情況下,心頭肉被割走了。接著,那個令她完全不設防的丈夫又一記重創,那額頭的血,就如心頭上一滴一滴的血。她或許還該感激那一巴掌,肉體的疼分散了一些心頭的疼,否則她一定會崩潰。
終於徹底地絕望,她想過死,想用死來證明他們那種根深蒂固的想法是錯的,但她又迅速否決了這瘋狂又蠢透的念頭,她怎麼可以讓已竣背負這樣一個罪名。
但何去何從,她茫然無措,陳淩波的電話猶如大海上的浮板,淩波想引她進入國際志願者協會工作。只是簡單地做一名志願者,進行志願服務。
最終,她選擇來此教書。
走回住處,那是間小屋,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可說句公道話,這間小屋著實又舊又破!
她的房屋的不遠處是用竹席、塑膠布、竹子搭建的學生宿舍,裏面住了近五十個男生。每遇大風大雨天,大家就膽戰心驚,校長、主任更是整夜不敢睡,一個小時去查看一次。
可又有什麼辦法,學校沒有錢,這個四面環山的小鄉鎮,交通不便,特別到了雨季,泥石流堵上了僅有的一條盤山河石路,就會十天半月的無法與外界溝通。鄉里最漂亮的建築當屬剛建成的鄉中學了,只有錢蓋學校再沒錢蓋教師宿舍、學生宿舍了。
看著學校的窘境,頌安就連做夢都在後悔離家出走時為何不卷走自己的舊款,除了鑽戒,那些項鏈、手鐲、胸針、耳飾就有幾千萬了,還有那輛名車。算來算去,結婚沒一年,也著實讓那混球出了一大筆血。如果卷出來,折折價,她也可以湊個千八百萬的,那麼現在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她開始煮飯,前幾天在集上買的青菜已吃完了,又得吃兩天豆腐直到下一個集了。通常形容生活困苦為青菜豆腐,到了她這裏,或許要改成豆腐豆腐了。
吃了晚飯,坐在桌前批改作業。幾個女學生小鳥一樣吱吱碴喳地進了來,手中捧著不知名的野花。
“我說丁老師的花又蔫了吧。”那個叫春筍的最小、最活潑的女生說著。
“我們早猜到了。”一向愛和春筍鬥嘴的小棉又跟上。
女孩子們把給老師提供花花草草當成了任務,每隔三兩天就會從家裏或山上采來鮮花,把小屋裝扮得很鮮亮,房裏還掛了各種顏色各種式樣的風鈴,也是女孩子們用包裝紙折的,牆上也貼滿了孩子們的塗鴉工作,總之,整個小屋色彩斑斕,讓人眼花繚亂。
將花插進水杯、玻璃瓶裏,小屋內有淡淡的花香。女孩子們非常喜歡到她這裏來,問她外面的世界。當聽說丁老師居然在外國住了好多年,孩子們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外國人的眼珠真的是藍的嗎?黑人為什麼那麼黑呀,他們吃什麼?諸如此類的問題總是不厭其煩。
女孩子裏最漂亮、最文靜的小戀仍是一臉不解,“丁老師,為什麼不要你的兒子?卻跑到我們這兒,你不想你的小孩嗎?”
“想啊!”頌安點頭,卻不知那個小東西是否在想她,“不是我不想要我的小孩,但他跟著他爸爸比較好。”
“怎麼會?小孩要和媽媽在一起。”春筍一臉的嚴肅。
“但他爸爸可以給他任何想要的東西,可以供他上最好的學校。”一個一文不名的母親怎麼可能爭得過身價億萬的父親。
學生們似懂非懂,但也不再追問。所慶倖的是,她不用和她們解釋為何離婚。
“老師,你覺得我們這裏苦嗎?”
“還好。”其實這裏倒也溫飽,只是沒什麼錢而已。
“可我們都覺得我們這裏苦。”小棉歎口氣,“下學期也不知有沒有錢讀書。”
屋裏另外幾個女孩子也無語。
另外一個叫敏騰的女孩子開口:“老師你沒發現今天滿妹沒來上課嗎?”
“對啊。”頌安也一直想問,“她病了嗎?”
“不是啦。”和滿妹同村的美仙搖頭,“她週末回家,問家裏要五塊錢菜金,家裏沒有,他爸打了她,不許她來上學了。”
頌安沉默半響,“她家真的很窮嗎?”
“去年收成不好,家家都沒錢了。”美仙低著頭。
頌安盤算著,志願者協會每月有最低生活保障,節省些,足夠她的開銷,身上的美金與港幣折合人民幣大約十萬元,原本是準備蓋幾間平房,為孩子們擋風遮雨。還好身上現在就有千把塊錢,至少可以先解決滿妹的吃菜問題,至於下個學期的學費,也可以慢慢想辦法,滿妹是班上成績比較好的學生,又聰明又用功,不繼續念下去,太可惜了。
“美仙,明天請一天假,陪老師去你們的村寨,我去找滿妹的父親談一談。”
※ ※ ※
第二天,飄著細雨,頌安打著傘,與美仙去上坡村。
上坡村很遠,幾乎是這個鄉中最遠的村寨。在這一年當中,頌安到過不少村子去了不少學生家,瞭解經濟、文化、衛生、醫療、教育狀況,為協會提供比較詳實的資料。但上坡村她卻沒來過,因為要走六七個小時的山路,且崎嶇不平。校長、老師一直勸她別來,怕有個意外。
一踏上進山的路,頌安就體會到人家說的是至理名言。溝溝坎坎,高高低低,曲曲折折,還有說陡不陡,說斜不斜的山坡,一個不留情就會滑下去。人家用六七個小時走的路,她用了九個小時。
到達時已是下午四點鐘了。滿妹家房子很破舊,老式的家俱,居然有一架已不多見的織布機,滿妹正在織布,不說話只是對她笑了笑,頌安只好對著一旁抽水煙的滿妹爸苦口婆心地勸說著。滿妹爸不點頭不搖頭,也不大做聲,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吸著水煙,煙筒中呼嚕作響。滿妹不時地看看父親,一臉期待,又有些膽怯。
屋外有雞在叫,“爸爸讓媽殺雞給老師吃。”見老師有些迷糊,滿妹解釋著。
“不要,留著雞下蛋吧。”頌安制止,下蛋賣錢給滿妹當菜金,她心裏又跟了一句。
“留客吃飯,怎能不殺雞。”滿妹爸開口了。
頌安每次家訪,所到之家都是傾其所有,讓頌安覺得自己是去開洋葷,但每到週末,就會有學生排隊似的請她去做客。看來這一次,窮得連菜金都沒有的滿妹也不能免俗了。
吃飯時,滿妹爸一個勁地讓頌安吃菜,滿妹媽也用土話講著,仍帶著憨憨的笑。吃完飯,滿妹爸才開口:“把書包收拾一下,明兒一早和丁老師去上學吧。”
滿妹笑顏逐開,頌安也松了口氣。
滿妹爸看看女兒,“今年收成不好,家裏真的很困難。老師說了這麼久,我也想通了,不能讓滿妹像我跟她媽一樣這麼一輩子。念書吧,書念得夠多了,就能到外面去,至於學費,食宿費,後天我去集上把豬賣了,就有了。”
※ ※ ※
師生三人在清冷早晨往學校返。
四周的景色很像水墨畫,起伏的群山,白霧在山梁間縈繞,而人就在霧中穿行。因為一場雨,下山的路變得更滑了。她已跌了一跤,褲子上是紅乎乎的泥巴,但她仍興致極高。
轉過一個山腰,又是那個有些陡的險坡。小路很狹窄,兩個學生一前一後地把她夾在中間。滿妹領頭,有經驗地告訴她:“老師,別踩那草,是空的。”
“哦!”頌安應了一下,卻因看見一隻翠鳥而走了神,一腳踩空,身子往右栽,兩個學生抓了個空,頌安就跌了下去。
陡坡很長,頌安頭一個反應居然是小時候的一句歌謠:“哪怕哩骨嚕滾下臺。”之後的反應才是,“完了,我會被摔死,應該先把菜金給滿妹,我死了會開追悼會嗎?已竣,小同!”她的腦子裏不再有別的事情,只有丈夫與兒子,在頭被山石撞昏前,她只叨念了一句話:“已竣,我愛你!”
※ ※ ※
“我居然沒死?”頌安醒來的頭一個反應是覺得不可思議。可渾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這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塊門板上,有人抬著,一旁滿妹與美仙哭哭啼啼的,那勁頭就差沒披麻戴孝了。
“我還沒死呢。”她呻吟了一聲。
“老師醒了。”滿妹忙擦眼淚。
“這是哪?”
“快到醫院了。”
“我的腿是不是斷掉了?”左腿痛得要命。
“說是骨折了,已去找我們這兒最好的大夫去了。”
“蒙古大夫?”頌安對素未謀面的醫生先做了個評價。
到達醫院時大約是晚上八九點鐘了,一個又瘦又小的老頭查看了她的傷勢。
“怎麼樣?我還能走路嗎?”
老頭馬上笑了,“你跑山路都沒問題。”
看在他一把鬍子的分上,姑且信他吧。
老頭開始正骨,頌安痛得快哭出來了,這痛可媲美當年生小同的痛,隨著老頭最後的正骨,頌安昏了過去。
※ ※ ※
再次醒來時,居然看見了一張本不該出現的臉。幻象、夢魘,她閉一下眼,又睜開,還是那張臉。怎麼就醒不了呢?她動了一下,好疼!這不是夢,她抬胳膊想揉眼睛。
“別動,是我,你沒做夢。”那張臉在說話,神情肅穆。
耳朵也出了毛病,一定是摔得腦震盪了,耳鳴,她又要去掏耳朵。
“別用手掏耳朵,你全身上下,好像也就這兩個零件完好無損。”嘴巴一張一合。
“鄺已竣?!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頌安差點沒跳起來,但是身體不配合,只發送了一個驚訝的口氣,表明嘴巴的功能正常。
“No,No,No。”鄺已竣大搖其頭,“聲明,我可沒找你,東尼在瑞士念書,有媽陪讀,你也逃了家,我一個人好不自在,遂打包遊山玩水,聽聞此處風景甚美,便乘興而來。不意巧遇逃妻,報應不爽,正可幸災樂禍一番!”
“什麼叫報應不爽?!”頌安想揍他,身體卻不配合,還以疼痛作為抗議。
“悍夫常對逃妻講,你若敢跑,我就打斷你的腿,我還沒動手,老天爺已先下手為強了,你說是不是報應?”鄺已竣耐心地解釋著。
“你這個混蛋,我都這樣了,你還氣我。”
“哦!你敢情也知道你都這樣了,也知道你差點沒摔死,好好的少奶奶不當,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什麼鬼老師。當也就當了,還家什麼訪,走山路還敢東張西望,摔斷了腿。我快被你嚇死,頭一眼居然看見你躺在那一動不動,雙眼緊閉。我以為你翹辮子了呢。你這個女人,敢拋夫棄子,要不是你現在腿斷了,我非把你吊起來打,就像你教訓東尼一樣,看來我得重振夫綱才行。”鄺已竣幾乎是在大吼,千辛萬苦才找到這個小山溝,想像著二人的見面方式,怒目而視,喜極而泣,避而不見。想了十幾種,可哪種也沒這種刺激,差點生離死別。
“你、你……我、我……”鄺已竣從沒這樣對她講過話,明明是關心,口氣卻這麼嚇人。從小到大也沒被別人吼過的頌安,覺得很委屈,可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做了語言複讀機,“我都這樣了,你還罵我。”
鄺已竣看著她,柔情替代了火焰,無奈的歎氣聲逸出嘴角,忽地傾身吻住她,仍是那樣的熱烈。頌安一向經不起他的吻,這一次也迅速溶解,沉醉在他的熱吻中。
良久,鄺已竣才鬆開她。頌安紅著臉,“過分,我的腿都斷了,你還……”
“我親的是你的嘴,又不是你的腿,二者混不到一塊去。”鄺已竣教訓她一句,低頭查看傷勢,“你也不找個交通方便,有正規醫院的地方,這裏只有鄉野遊醫,我得想辦法把你運出去。”
“不用了,那醫生說包能治好,而且跑山路都沒問題,難道,你想把我醫治成奧運會百米冠軍?”
“奧運會百米冠軍?做夢你都別想,那不是縱容你跑路,我是想讓醫生把你醫治成參加殘奧會。”
“混球!”頌安真的痛恨自己腿腳不方便。
鄺已竣不再開玩笑,神色凝重,“若你不想參加殘奧會,我看還是該去大點的醫院。”
“沒那個必要,夾板上得很好,況且我行動不便,山路又那麼顛,還是不動為宜。”
鄺已竣皺眉。
“放心啦,我不會拿我的腿開玩笑,我還指望它陪我度過下半生呢。再看看,明後天若覺不行,再走不遲。”
鄺已竣低頭又看看傷腿,“那再看看吧。”
鄉長,校長等都來衛生院看她,有些奇怪地看著鄺已竣。
頌安把眾人一一介紹,最後才隆重推出他:“鄺已竣,我前夫。”
“現任!”鄺已竣白她一眼,“我這個老婆平日裏就愛使小性子。吵了一架,居然丟下孩子和我,跑到這裏來教書,害我找了她一年,這一年麻煩諸位了,多謝諸位的照顧。”
“哦!”眾人一臉的恍然,看二人天造地設似的,丁老師怎麼捨得離家出走呢?老公還不遠萬里地跑了來,足見愛妻情切。
送走人後,鄺已竣才伸伸懶腰,“你的人脈還挺!”。”
“恭維!”頌安一張撲克臉,“記住,我們離婚了。”
“單方面,無效。”鄺已竣仍舒展著筋骨,“協議書被我當著律師的面撕掉了,想離也要回去再找律師了。”
“你無賴!”頌安咬牙。
“你才是無賴。”鄺已竣不但咬牙還做切齒狀,“從咱們相識到現在,我何時掌握過主動?你追我,我就要被動地接受;你要分手,我也同意;你生東尼,我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爹;你要當新娘,我就要做新郎;現在,你又要離婚,這次我絕不遂你的意,你總得讓我主動一回吧。”
“你!”頌安雖覺他強詞奪理,卻百口莫辯。
“所以,我不離,就不離,纏你,磨你,綁你一輩子。”
頌安哭笑不得,“別晃了,你的頭再晃,我頭就暈了。”
鄺已竣立刻沖上來,“頭暈?是不是腦震盪?”
“不是啦,只要你別在我眼前晃。”頌安笑駡他。
鄺已竣放下心來,開始整理另外一張床。
“你幹嗎?”頌安問。
“當看護嘍。”鄺已竣打開旅行包,掏出東西放在桌上。
頌安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他既來了,就不可能走。
“你的東西,我一會兒去拿。現在,你要不要上廁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個醫院居然有一個室內沖水廁所,所以我就在此安營紮寨了,休想把我趕走。”
鄺已竣把頌安的東西搬來,也順手把那些花花草草捎來。佈置了一下病房,四下打量,很是滿意,“鄉村五星級。”
頌安想笑,卻又忍住了。看來一路尋妻的過程中,這個大少爺吃了不少辛苦,臉曬黑了,頭髮亂了,衣服皺了,還好刮了鬍子,否則會落拓得像流浪漢。
最後,鄺已竣又拿出手提電腦。
“你還帶著這玩意兒。”
“沒辦法,再不用電腦聯絡,我就真的只能用自身魅力追回逃妻了。”邊說他邊插上電源,又插上扯過來的電話線,“也不是太偏,能夠上網呢。”
鄺已竣開始敲擊鍵盤,頌安也陷入沉默,敲了一會,鄺已竣開口:“你什麼也不用講,知道你當年追我追得很辛苦,現在我也可以照樣學樣,讓我追你一回,好嗎?”
“照樣學樣?”頌安眯了一下眼睛,“全部?”
“No,No,有一樣,不許和別的男人上床,有老公我效勞就行了。”
頌安一副男人都這樣的表情。
“還有,岳父岳母很擔心你,剛才我已打電話回去了。”
“啊!你說我腿斷了?”頌安哀號。
“沒有。”鄺已竣截斷她的怪叫,“我比你孝順,居然連爸媽也不聯絡。我做錯了,你罰我就好,居然還包括你的父母。”
“我、我怕他們受不了你的利誘。”頌安自知理虧。
“哦!原來你也知道我會四下求神拜佛地找你,而且還像個瘋子。”想想,鄺已竣又很生氣。
“小同怎麼樣了?”頌安忙轉移話題。
“還好意思問兒子,他很好,很開心,因為老媽離家,再也沒人打他屁股了。”
“你幹嗎?這是對重傷患應有的態度嗎?還說追我,就你這德性,騎馬都迫不上。”
“我不對,我認錯,我改!”鄺已竣馬上舉手,絕對的怒顏媚骨,“可你總能讓我控制不了情緒,我還是喜歡初相識的你。”
“想得美!”頌安撇嘴,“還要我做牛做馬。”
“那我做牛做馬好了。”果然是風水輪流轉,鄺已竣心中哀歎自己沒能好好把握那段幸福時光。
※ ※ ※
晚飯是在病床上吃的,源自學校的食堂。服侍病號吃完,鄺已竣才吃。
“吃得慣嗎?”頌安問。
“還好。”鄺已竣快速吃完,只為充饑。
吃過晚飯,天已黑了,他先去沖了一個涼,才端熱水回來為頌安清理。
從未見過他如此的細緻與溫柔,頌安感動得想哭。可又一轉念,這麼點小恩小惠你就動搖了嗎?可從醒來第一眼看見他,自己也沒什麼堅定的信念啊,因為被摔昏前,她的腦子裏就只有他,想的全是他的好。如果不死的話,還要繼續愛他,像小狗一樣守著他,仰他的鼻息,接受他的殘羹剩飯,反正只要在他身邊就好,而他就在眼前,為了找尋她不惜放下生意,跋山“步”水而來。要是從前,她早就稀裏嘩啦了,其實現在也一樣。
聽見鄰床有怪聲,鄺已竣馬上驚醒了,“怎麼了?很疼嗎?”他坐了起來,想去開燈。
“別開燈。”頌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的醜態,“我沒事。”
“那你在幹嗎?”
“你來抱抱我吧。”頌安抽咽了一下。
“不早說。”又加一句,“求之不得。”
鄺已竣十分迅速地爬上老婆的病床,鑽進她的被裏,從右側抱住她,緊得令頌安喘不過氣來,但那氣味,那體溫讓她安心。
大手在撫摸她的肌膚,嘴唇也蹭來蹭去。
“親親也就罷了。”頌安好心地提醒他,別玩火自焚。
“我還沒變態到專對殘障人士下手,這樣就好,這樣就足夠了。好了,睡吧!”鄺已竣撫摸著她,滿意地歎著氣。
※ ※ ※
頌安的迅速康復,讓鄺已竣不得不對大夫有了重新的評價。中西結合,內服外敷一通,三天后頌安居然可以下床了。
用腳指甲想,鄺已竣也不會同意她這麼快下床。但頌安執意要去上課,“不讓我去上課,我就一輩子呆在這兒。”這個威脅很有效,鄺已竣馬上欣然從命。
頌安上課,鄺已竣就用電腦處理自己的生意,看樣子,就是她的腿好了,也會教完這學期,大約兩個月的時間,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吧。
原來自己的老公竟是個如此合格的特護,煎藥、換藥,擦身,陪她上廁所,背她往返於學校和醫院之間,料理一日三餐。如果說自己的腿飭癒合得如此神速,一半是老中醫之功,那另一半就是持護之力了。
午飯是炒青菜和兩條清蒸魚,味道還真是不錯。
“食堂大嬸這兩天手藝漸長。”頌安誇著。
“你就別指望那個大嬸了,這兩天的菜出自村裏惟一的小飯館的掌勺師傅。”鄺已竣扒著飯。
“那原材料呢?”
“你不必為學校心疼,這些全是你老公我自掏腰包。村裏的雞、蛋、肉、河裏的魚,地裏的菜,已被我編了號,會按順序由我們的嘴進入我們的腸胃。總之要做一對蝗蟲夫婦,把他們吃光。”鄺已峻還揮動著一雙筷子,以期望變形似害蟲。
“天!”頌安拍頭,“這幾天,你可做了不少事。”
“過獎,過獎。”鄺已竣一副謙虛模樣,“你的芳鄰已一一拜過,而且發現我真的是魅力無法阻擋,這裏的姑娘們一看見我都羞羞答答,個別大膽的有示好的意願。”
頌安放下碗筷,把他重新打量一番,“不是吹牛,我的現任或許不久就會變成前任老公的外包裝足夠吸引一大幫娘子軍,而且是經過多方驗證的。”
鄺已竣甩了一下頭髮,擺個酷樣,“那看來老鄺我又要小試牛刀,活動活動筋骨了。”
“太好了!”頌安拍手,“你也要紮根這裏了,而且你打算娶幾房姨太太?”
“我可沒打算落地生根,何況再娶妻生子,一個老婆一個兒子已讓我頭大了。”
“怎麼?想把在香港那套拿出來,占了便宜就走?”頌安一臉陰森,令人汗毛倒豎,“這是什麼地方?任你撒野,這可是當年的蠻荒之地,盛行什麼巫術啊,蠱啊。人家姑娘拿你根頭髮都可以找人作法,到時你就可以老死他鄉了。”
“真的?”鄺已竣十分感興趣地問。
頌安不置可否,“反正學生們說得活靈活現的,時間、地點、人物、事情經過,結果,一應俱全。我想既然已在人家的地面上,即使不信,也該敬畏吧。”
鄺已竣做了個肯定姿勢,道具仍是筷子,“知道了,下午我就去找尋可以施咒的巫師。”
“幹嗎?”頌安一臉恐懼,難道他已做下了好事,著了人家姑娘的道,他要去找尋解藥?
腦袋上挨了一記筷頭,鄺已竣一副她肚中蛔蟲的樣子,“找巫師給你施咒,讓你今生今世也不離我半步。”
※ ※ ※
夾板去掉,但頌安仍需用拐。已到了復習階段,學生又面臨考試,所以頌安非常忙碌,鄺已竣就只希望她忙完這學期,肯乖乖地隨他回去。
吃過晚飯,鄺已竣把又要伏案的頌安拉扯出來,陪他散步。
幾個半大的男孩子在路邊說話,並沒有去上晚自習。
“這些學生很皮,尤其是這些男生,都不肯用心讀書,我為你不值。”
“話不是這樣講,我的出現如果可以改變一個孩子,那我就沒白來,我可沒認為我有多大的能量。”頌安看薄暮中的山巒,“其實這也怪不得這些孩子們,還是體制使然,先期的小學教育鬆懈,到了後來,學不懂,當然就沒有興趣。”
“你也見了,上英文課許多學生睡大覺,但你想一下,在這一個鄉里,又有幾個人有機會用到英語呢,所以他們不愛學也是無可厚非。”
聽了她的長篇大論,鄺已竣撓撓頭,“很精闢,我贊同,但我很奇怪一個問題,其實我親愛的老婆是個很為他人設想的人,許多事都從另一個角度去考慮,總會為別人做的事找出合理的理由,但是,你為什麼不從我的角度去考慮一下呢?”
“從你的角度?”頌安沉思了一下,“你從小就被言傳身教,長大後,又有無數美女來驗證,所以用美貌與身體換取金錢和地位的觀念根深蒂固。當初,我都沒有尊重我自己,何談讓別人尊重我。拿了十萬美金是事實,數年後又攜子捲土重來也是事實,往壞處想在所難免,又何況還有報紙雜誌街頭巷尾此類負面報導的旁徵博引呢。”
“婚後,其實夫妻之間是需要兩個人的共同努力,這方面我做得非常差,把自己縮在龜殼中,任你甜言蜜語也好,負面刺激也好,我都不肯出來。總一廂情願地認為,你該瞭解,你應該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卻從不證明給你看。高估了你的觀察能力。
“婆婆溺愛孫子固然不可取,但我體罰兒子才是真正的導火索,你也是就事論事。至於你的口不擇言,其實我也一樣,懷疑你的突然改變,不相信你對我的愛,大家扯平了,而我卻鑽牛角尖,又離婚,又出走的。”
聽著頌安垂著頭,不停地談自己的心路歷程,鄺已竣的嘴越張越大,“那你、你、你還……”
“腦子摔了一下,摔開竅了。”頌安攤手,居然一臉無辜。
“跟我回去。”鄺已竣扯過她。
“幹嗎?”頌安做田雞跳。
“回房好好收拾你。”
※ ※ ※
激情後,頌安滿意地躲進他的懷中,
“這學期—結束,就和我回去吧。”玩著她的發絲,鄺已竣又重複說了無數遍的建議。
“我還沒教夠呢。”頌安撒嬌地嘟囔著。
“回去教好了,開辦一個學習班,如何讓王子愛上你,保證門庭若市,大發其財。”
“還是如何釣—蔔大金龜來得真。”頌安大笑。
“好了!別玩了,回去吧,兒子想你,媽也後悔了。”
頌安仍不鬆口。
“好!”鄺已竣舉手投降,“那竹棚是你的心病,我捐錢蓋一棟宿舍樓如何?”
“你肯出血了?”頌安抬起身,早知道他會這麼做,但這還遠遠不夠,不但出血,還要大出血。
“但你要和我返港。”
“可不可以讓學生們又住樓,又不損失一個好老師?”頌安撫摸他的臉,軟語溫存。
“這是一道單項選擇題,留給鄉長、校長、學生們吧。”立場十分堅定。
“你我都知道答案。”頌安躺回他懷裏。
“可不可以變成多項選擇題?再加兩個選項,一個教師宿舍樓,一個小型圖書館。”頌安掰著手指,引夫君入甕。
“獅子大開口,你當你老公是印鈔機。”鄺已竣大叫,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你叫什麼叫,你也看見老師居住環境的簡陋了,懂不懂什麼叫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啊。”頌安不吃他這一套,仍振振有詞,“這三樣加起來也沒多少錢,一定超不過你每年那個……啊……那什麼……嘻嘻……哈哈……”
這一串虛詞被一雙大手扼斷,“你這個女人,又忘了約法三章,這一年多我守身如玉,婉拒了多少倒貼美眉。”
頌安掰開他的巨靈掌,“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老公,親愛的,Darling,甜心……”一連串肉麻的愛稱聽者是十分受用,說者卻一身雞皮疙瘩。
“我是這樣理解,你把你個人的交際費省下來蓋房子,我呢,出勞務,替那些美女們應付你好了。”頌安大拍胸口,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壯相。
鄺已竣更氣得哇哇大叫:“出勞務?應付?我們是夫妻,這是你應盡的法定義務,你還敢和我討價還價。”
頌安聞言,頭一垂,嘴一扁,手一攤,氣一歎,“唉!黔驢技窮也,只好自掏私房錢。回家典當細軟,那只鑽戒應該還值點銀子吧,老公,幫我找個好買主,這個忙你可要幫哦。”
鄺已竣下意識地縮回手,雖然他的結婚戒指也和頌安的戒指一樣,並排躺在絲絨盒中,如果不是這樣,只怕現在戒指早已幻化成三幢建築物了。
“好!好!好!”鄺已竣挫敗地擺擺手,“兩個宿舍,一個圖書館。我想想今年的慈善捐款,是挪一部分來用,還是追加。”
“哦!”頌安為勝利歡呼,又不忘給鬥敗的公雞幾個安慰吻,“我老公最好了,心地最善良了,你想想等樓房落成,金光閃閃的大字,鄺已竣教師宿舍樓、鄺已竣學生宿舍樓、鄺已竣圖書館……”
看著老婆故作白癡的笑,鄺已竣只有抱頭哀歎,追回逃妻代價不菲。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6-28 23:12:33
尾聲
九月,為了沒有遺憾,鄺已竣決定補辦婚禮。
婚禮十分盛大,賓客如雲,自然都是各界名流。新娘這方面觀禮人數倒是寥寥可數,但陳淩波卻赫然在名單之列。
就是此人把頌安偷渡到那個偏僻山村,這個禍首居然還敢來找打。
陳淩波卻全無愧色,幸虧是她,只把頌安拐到那個小鄉村服勞役。換了別人,直接賣去阿拉伯充實後宮了。
所以淩波十分心安理得地向鄺已竣敲了那筆樓房捐款充實荷包,而且頌安還偷偷洩密,她已磨丈夫把每年泡妞的錢省下來做定期捐款,發展教育。
哈,哈!淩波一邊算計著每年又會有多少銀子進賬,一面仍穿著去年參加校慶的那身行頭穿梭于那些億萬富豪間,期望著能從他們的牙縫中摳點肉絲出來。
沙若芊也來了,她現在可是事業、愛情雙得意。電影處女作拿了個最佳新人獎,又新交了個大律師的男友。她一臉的幸福,還很鄭重地把男友介紹給頌安。因為此位男友最拿手的是打離婚官司,如果頌安哪一天需要,她的男友會全力以赴,維護女方的最大權益。
鄺已竣從不知得罪女人是這麼難過的事,被抓亂的髮型更亂了。
倒是與頌安相見恨晚的幼潔比較會說話,先說了一堆恭喜祝福的話,之後又不無擔憂地忠告頌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為免花花大少重新上演“拉鏈門”事件,給他訂一個鐵內褲吧。
婚禮成了噩夢。
※ ※ ※
銀色的月光灑了一室。頌安身著曳地的長睡衣站在落地窗前。纖腰被人從後抱住了,鄺已竣的下巴蹭她的肩頭,“累嗎?”
“還好!”頌安用手握他的胳膊,向他懷中偎依。
“你吃得很少。”鄺已竣不放心地摸著她的小腹。
“沒胃口。”頌安的手也落在小腹上。
“小東西又折騰你了?”
“沒太大的反應。”頌安讓他放心。
鄺已竣笑著親她的頭髮,“剛才媽還警告我,不許亂來,若敢動了胎氣,馬上分房睡,我覺得媽比咱們這對父母還緊張。”
頌安也莞爾,又想起以的的情形。
見尋妻許久未歸,以為兒媳怒火未熄。婆婆只得帶著孫子,又攜著親家公,親家母助陣,來權充後補滅火隊,殺到那小鄉村。
頌安還記得婆婆當時的模樣,臉色蒼白,頭髮淩亂,實在找不出闊太太的模樣了,這一定是那條公路惹的禍,那種顛跛對年輕人都是個不小的刺激,更何況養尊處優的婆婆。
丁父到底是知識份子,用了兩句成語,險象環生,驚心動魄,幸虧三位老人家心臟良好,能挺著坐了幾個小時這樣的車,沒半路掉頭,頌安佩服得五體投地。
為之感動又心生歉意之余,對於婆婆的責怪及頤指氣使地挑毛病,頌安只是笑著接受,而且那些話是絕對的正話反說,因為關心及後悔是溢於言表的。
鄉村簡樸的生活,對於自己的父母來講,不算什麼,而小同卻如魚得水,和村子裏的小孩玩得天天不見人影,只苦了婆婆,如在煉獄,頌安體恤老人家,便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教書生涯。
前些日子,得知兒媳夢熊有兆,鄺老太太就睜圓了眼睛盯著頌安的肚子,耳提面命地嘮叨孕婦須知,自然兒子耳朵也被孕婦之夫須知灌滿了。
小同不再是她惟一關注的了。婆婆總認為孫子與媽媽較親近是因為奶奶沒有給他胎教、嬰教、啟蒙教育,對於這個將出世的寶寶,她可一定會好好行使奶奶的權力。
“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頌安第N次問丈夫。
沒再妄自猜測,決定把問題推給現代科技,“去婦檢時,照一下就知道了。”
“不要!那在這七個月中就少了一份幻想的樂趣。”頌安笑著撫摸小腹。看來這個問題還會若干次被提上議事日程。
“但可以省一筆異性置裝費。”鄺已竣笑著搖頭,媽總去買男嬰用品,而老婆卻愛逛女嬰服裝。
“若是女孩,媽會不會不開心?”頌安有點擔心。
“受你影響,她開始翻看報紙上的舞蹈班招生了。”
“我的天!”頌安一臉驚駭,“我可憐的小寶貝,你幾歲就要學踢腿啊,你老哥可比你幸福多了。”
“他幸福過頭了,越來越皮,因為這些日子忙婚禮,所以昨天是泉叔接他,說東尼和陪練練拳,不知為何挑個彪形大漢,小傢伙怎能打過大塊頭,但不知臭小子從哪學的,照著人家的命根子就一腳,把人踹趴下,看來是該揍他的屁股。”
“上帝呀!”頌安哭笑不得。
“不早了,該休息了。”鄺已竣看看表,便扶愛妻上床,拉過薄被。
頌安躺下,“你說今晚會有多少少女在做灰姑娘的夢?”
“只希望她們夢想成真。”鄺已竣又親一下新娘——他的灰姑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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