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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寧 -【妖后鬥淫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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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0:58
標題:
喬寧 -【妖后鬥淫皇】《全文完》
妖后鬥淫皇
作者:喬寧
她作了一個可怕的惡夢
在夢中,有個男子一劍刺進她胸口
還想砍下她的頭時,她嚇得尖叫著醒過來
卻發現自己變了樣子,周遭事物也都變了面貌
而那個在夢中殺她的男子,竟然是她的皇帝丈夫……
威震沙場的女將軍還魂後成了妒行後宮的妖後
唉,老天真是瞎了眼,存心玩她啊!
都說她這皇后狐媚惑主,可當今皇帝也不是個好貨
鎮日流連溫柔鄉,荒廢朝政,臣民私下譏之為淫皇
要她伺候這樣一個荒唐君主,她寧願戰死沙場──
她差點讓他騙了,他哪是荒淫無道的昏君
分明是個懂得裝淫賣蠢,工于謀略的狡猾狐狼
原來他對皇后的三千寵愛全是假的
忍辱負重當個傀儡皇帝,全是為了伺機奪回皇權
她本想與他化敵為友,他卻懷疑這是陷阱
為了封她的嘴,甚至起了殺意欲除掉她
哼!儘管放馬過來,她絕不會再讓他殺她第二遍……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1:08
楔子
連月挖好的壕溝裡,躲著夙玥王朝一批最精悍的奇襲軍隊。
在這之中,蹲伏在最前頭,身上穿戴著銀色羽紋軟甲的纖瘦人影,她手中高舉著一把銀劍,劍柄刻上了百獸紋飾,末端鑲著一顆稀罕的翡翠紅玉。
那顆未經雕琢的稀世紅玉,此時在遠方天空破曉的曙光中,正折射著令人眩目的光芒。
驀地,前方不遠處傳來軍隊行進,浩浩蕩蕩的奔騰聲。
周靜清亮的眸子一凜,倏地舉高了手中的劍,嘴裡高聲喝道:“我軍聽令,今日一戰,非勝不可,殺──”
喝聲方落,壕溝裡的兵將們應聲而起,個個舉高手中的刀劍槍戟,勇猛無比的上前殺敵。
敵軍發覺遭受埋伏,前方騎兵即刻吹響號角。“有埋伏!”
“是周家軍!”兵荒馬亂之際,敵方陣營響起了驚慌失措的通報聲。
周家,可謂為夙玥王朝最為傳奇的一代名門。
周家世代入朝為官,後代盡出奇才,文武皆有,且周家人天賦異稟,相傳周家祖先曾出過一名擅長馭靈之術的國師,後世子孫偶有傳承此異能的人,但已經不多,到了現世,更有人視作無稽之談。
但,周家偏偏出了一個周靜──
樹大招風的周靜。
她雖是女兒身,卻是習武奇才;個頭嬌小,卻是勇猛無比,隻身一人帶兵遣將,抵抗異族進犯,屢建戰功。
而今,周靜貴為夙玥王朝的女將軍,門下領有一批能為她出生入死的周家軍。
周靜之名,始威震天下。
然,名震天下者,必招人妒。
“殺周靜,取人頭!”
聽見敵方陣營的統帥發號施令,周靜一個回身,卸掉敵軍一隻手臂,心底冷冷呸了一聲。
驀地,一道冷冽的劍影掠過胸前,她怔住。
“殺周靜,取人頭……對不住了。”那道陌生的俊朗人影對她微微一笑,抽出刺進她胸口的長劍。
下一瞬,她抬眼,沾滿鮮血的劍鋒掠過面前──
周靜,周氏女,生於夙玥王朝三百零一年,卒于夙玥王朝三百二十一年。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1:49
第一章
“啊──”
伴隨一聲尖叫,她睜開了眼,兩手緊撫著細嫩的頸子,折腰坐起。
寢宮裡打盹兒的綠衣宮人,連忙上前安撫。“娘娘莫怕,娘娘莫怕。”
她茫然的瞪著眼前那一景一物,怔了怔,撇首望向那兩名挽著雙垂髻的宮人。
見著宮人身上的綠衣,那衣式,那織紋,乃至於宮人的髮式,全是她所陌生的,她不禁眯起眸兒,抿緊小嘴。
“這是哪兒?王韜呢?陸靖呢?”她問起自己最得力的左右前鋒。
聞言,綠衣宮人面面相覷,眼神惶恐的伏倒於地。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方才肯定是夢魘了。”
“娘娘……你喊誰娘娘呢?”她好茫然的睜大眼。
綠衣宮人抬起了臉,驚惶的回道:“娘娘莫要拿奴婢尋開心,娘娘受了驚嚇,已昏迷兩日,如今轉醒,怕是心神未定。”
“奴婢這就去稟告陛下,陛下正掛心著娘娘的鳳體。”
其中一名宮人,福了福身便奔離了寢殿。
……寢殿?
她睜著一雙泛霧的眸兒,張望著四周圍。
金壁雕琢的祥獸,百年紅木修鑿的床上鋪著紫金色繡鳳錦褥,門上串著百餘顆指頭大的南海珍珠簾子,榻邊小幾上,擺著的是雲琉鎮出產的白瓷。
那雲琉鎮出產的白瓷,單單一隻如意吉祥紋茶蓋,便要價千兩,只有王公貴族之輩才買得起雲琉白瓷。
不,即便是王公貴族來用,怕是都嫌奢侈。
夙玥王朝已經打了太多年的仗,周邊異族一直野心勃勃,不斷侵犯夙玥王朝,她領著周家軍打過一批又一批,也不知打到何年何月才是個頭。
隨著仗不斷開打,勞民耗財,國庫空虛,夙玥王朝的皇帝偏又是個好大喜功的,心眼如針縫那般小,容不得那些異族頻繁挑釁,稍有不滿,便號令出兵攻打。
夙玥王朝只是表面上風光,內裡早已虛耗虧空……她身為封爵一品大將軍,離皇帝最近,自然清楚這些王朝家醜。
眼下這……這等奢靡之景,絕無可能是她的寢房。
周靜扶著頸子,靠在身後的芙蓉金繡靠枕上,心有餘悸的尋思。
她這是……這是作夢嗎?
她分明人是在戰場上,攻打少鵹族……她中了埋伏,被自己人暗算,那人……那人一劍刺中她胸口,轉眼便要砍下她的人頭。
腦中掠過那一幕,她窒了窒,複又探手摸向自己的細頸。
還在……她的人頭還在。
慢,她頸後的那道疤呢?撫在後頸上的纖手一僵,隨後又慌張的摸找起來。
“娘娘可是扭傷了頸子?”一旁留守的宮人驚問。
周靜不作聲,只是慘白著張臉,頓住,確認頸後那本該跟了她十多年之久的傷疤,當真消失不見,這才掀開被褥下了床榻。
“娘娘?”宮人面色丕變,跪在地上連聲叫喚。
周靜瞪著她,一臉驚魂未定。“你為什麼一直喊我娘娘?我不是什麼娘娘。”
“娘娘,娘娘若是哪裡不快,儘管吩咐奴婢,千萬別拿奴婢尋開心。”
見宮人怕得趴伏在地,整個人抖得如風中殘葉,周靜只覺腦中一空。
眼前這是……是什麼情景?
她餘光一瞥,望向那座青鸞紋飾鑲珠妝台,不由自主地往那方走去。
可惜,還未走近,珍珠簾子被撩起,一道高瘦的玄黑人影步入寢殿。
“夭夭,你可終於醒了。”
纖手才要撫上鏡面,冷不防地,她身子落入了一雙強壯的手臂之內,自後方被抱了個滿懷。
那薰香,那氣息,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俱是讓她清楚此刻自己正被男子抱住。
周靜下意識就要摸向腰間,抽出她從不離身的碧玉短匕……空的。
纖手落空,僵僵地按在腰際處,愣住。
“夭夭,怎麼,還沒回神?”身後的男子問道。
手無寸鐵能抵抗,周靜不敢大意,她虛應著:“你……是誰?”
“怎麼回事?你在生朕的氣?”
朕?聽見男子的自稱,周靜心下一窒。
她掙脫了男子的雙臂,往前走,纖手撫上鏡面,視線探去──
鏡中人是誰?
妖嬌眉眼,眸兒水霧氤氳,唇若桃紅,不語時依然微微噘起,那一派煙視媚行的神貌,仿佛書中勾人墮落的狐媚妖女,化作人形,入了人間。
周靜對著鏡中的自己張了張嘴兒,那神情本該是呆愣可笑的,可配上這樣妖媚的傾世容貌,卻是豔骨誘人。
周靜指著鏡子,一手摸著臉,咽喉似被鯁住般,怎麼也擠不出半絲聲響。
直到另一張陰柔俊秀的臉龐映上鏡面,她倏愣,隨即瞪大眼轉過身。
“是你?!”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男子。
是他……便是他一劍刺進她胸口……還想砍下她的人頭,這個男子究竟是誰?
莫非,那些全是夢?不,不可能的。
那疼痛,那鮮血,是如此鮮明清晰,可她怎麼沒死?而他……又是什麼人?
“夭夭,你怎麼不認得朕了?”傅盛笑問。
“……夭夭?你是在喊誰呢?”周靜瞪著他。
見她不似玩笑,傅盛眼底的笑意稍收幾分。
“這是怎麼回事?皇后怎會認不得朕?”傅盛眉頭深攢,問起一旁的宮人。
宮人誠惶誠恐的跪了下來。
“啟稟陛下,娘娘初醒時,便喊著奴婢討人,可那些人奴婢一個也不認得。”
“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傅盛順勢追問。
宮人的頭低了下去,支支吾吾:“奴婢記得……好像是叫王韜,還有一個名叫陸靖。”
“宮裡可有這兩人?”傅盛不耐地又問。
“稟陛下,娘娘宮中並無此二人。”
望著眼前這一答一問的情景,周靜腳下一陣虛軟,不禁往後直退,靠上穩固立地的妝鏡才停住。
這……這都是什麼情形?她人應該在戰場前線,怎會一場惡夢醒來,人變了個樣兒,周遭事物俱變了面貌?
“夭夭,你怕是被雪兒踩傷,驚嚇過度,方會一時昏了頭,認不得朕。”
見俊秀男子走近自己,周靜寒毛直豎,隨即握緊粉拳,作出防衛之勢。
見狀,傅盛怔住。
“你……你別過來。你把話說清楚,此處是什麼地方?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的弟兄呢?還有,為什麼我的臉……”周靜咽了咽唾沫,竟是說不下去。
她怎會變了另一張臉──這話,太過離奇,就連她自己亦難以開口。
“去,去傳太醫過來。”傅盛冷冷命令著宮人。
跪在地上的宮人,忙不迭地起身,領命離去。
傅盛上前,在周靜充滿防備的瞪視中,緩緩出手按下她的粉拳。
“夭夭,你莫要害怕,你是朕的皇后,朕絕不可能傷你。”
“……皇后?如此說來,你便是皇帝?你是哪一族的皇帝?”
“夭夭連這也記不全了?”傅盛訝然,道:“朕乃是少鵹族皇脈,當今巽日王朝的天子。”
“巽日王朝?”周靜滿目茫然。“所以,這裡不是夙玥王朝?”
“夙玥王朝?”傅盛驚詫。“夭夭,你可是夢見了什麼?好端端的,怎會提起夙玥王朝?”
“你這是什麼意思?”
“夭夭莫不是被撞傻了?”見她一臉困惑,傅盛失笑。“夙玥王朝已在百年之前便滅亡,當年若不是有夭夭的氏族幫著少鵹族,一舉殲滅周家軍,讓少鵹族能順利攻進帝都,又怎會有今日的巽日王朝。”
“你說什麼?”周靜面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
“怎麼了?”傅盛揚眉。
周靜將手從他掌裡抽回來,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妝鏡,心底猶似踩空一般的難受,呼息漸亂。
“周家軍被殲滅了?那麼周家呢?莫非周家也……”
“夭夭,你怎會問起百年之前的事?莫不是有人曾對你說了什麼?是不是因為近來整治周氏後代的事,惹你煩心了?”
“百年之前?你說,周家軍已是百年之前……”
周靜眼前驀然一黑,身子冷不防地往旁邊一軟。
幸而傅盛及時上前攙扶,一把將她半摟在懷裡。
“夭夭?”傅盛撫上懷中人兒的臉頰。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周靜閉起眼,似深陷夢魘之中。
“稟陛下,王太醫候見。”寢殿外傳來宮人的宣喚。
傅盛半垂的眼眸微挑,掩去眼底的精光,隨後又露出憂心忡忡的面貌。
“傳他進來。”
只見身著鶴紅色醫服的老太醫,在年輕醫官陪同下,一起進到寢殿,雙雙躬身行禮。
“微臣叩見皇……”
“免了,免了。趕緊過來替皇后把脈。”傅盛衣袖一振,免去了繁縟的君臣之禮。
王太醫悄悄抬眼,見著年輕俊美的皇帝,懷中扶著絕豔美人,那一臉的心急擔憂,視旁人如無物,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微臣遵旨。”王太醫恭謹的湊上前。
傅盛親自將半昏厥的周靜抱上床榻,而後騰出了位子,好讓太醫替她把脈聽診。
“娘娘鳳體無恙,只是脾肺虛疲,氣血有些不足,只要好好調理身子,休養幾日便能恢復。”
王太醫把著脈,一邊給身旁的醫官開方子,醫官依序謄寫下來,將方子交給宮人。
“夭夭……她好像認不得自己,也認不得朕,這又是怎麼回事?”傅盛坐在管事太監遣人搬來的黃梨木圈椅上,滿心慌急地瞅著榻上人兒。
“怕是前些日子受了驚嚇,娘娘的心神渙散,方會如此,陛下切勿著急,相信娘娘只要養個幾日,便會恢復如昔。”
“……我不信……周家軍不可能被滅……我不信……”
錦榻上的周靜,面泛一層薄薄冷汗,嘴裡不停地喃喃囈語。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2:00
第二章
傅盛上前,抱起了周靜,仿佛抱著一件心肝寶貝似的,俊顏滿是心疼不舍。
“朕的好夭夭,都是朕不好,朕讓你受怕了,你放心,朕定會在這裡好好陪著你。”
王太醫垂下了眼,掩去眼底的輕蔑,在一旁管事太監的指揮下,領著醫官默默退出寢殿。
“……真可惜,那匹雪狼沒能咬斷那個妖後的咽喉。”
出了寢殿,醫官嘴上念叨著,王太醫停步,抬起了白眉下的睿智雙眼,冷冷瞥去。“你若是不怕死,那便大聲嚷嚷。”
受了師傅訓斥,年輕醫官立時噤了聲。
“師傅,對不住……徒兒一時忍不住。”
“這裡是什麼地方,可不同於太醫院,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只怕早晚身首異處。”王太醫訓誡道。
醫官連聲應是,拎著醫箱,緊隨著老太醫的腳步出了玉瑤宮。
夙玥王朝三百二十一年,周家軍於?陽山大敗,少鵹族趁隙入侵,一路長驅直入,攻進夙玥王朝帝都,王朝一夜宮變,夙玥王朝遂滅……
看著史書上一字一句,記載下來的夙玥王朝史,周靜目光凝滯,面色益發慘白,額上隱約滲著冷汗。
書案上堆滿了無數卷的史書,一旁還擱著王朝氏族官史與野史。
周靜已在書房,自天光大亮待到窗外夜幕低垂,期間滴水未進,粒米未食。
她往身後的鳳紋椅背一靠,虛脫似的癱軟下來。
不會錯的。
周靜已死。且,早在百年前,便死於?陽山一戰。
如今的她,成了百年之後,巽日王朝的皇后──平瑤。
平瑤……平氏……
任憑她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夙玥王朝裡,有哪個人姓平,軍營裡似乎也沒平姓之人,為何夙玥王朝會在平氏之手覆滅呢?
周靜雙手揉著兩邊額側,朱唇一張一闔,喃喃自語:“想不透啊想不透,周靜,用你的腦子好好的想想……”
驀地,門外傳來貼身宮人白芷的稟報聲:“娘娘,孟太史在書房外候見。”
“快傳他進來。”周靜急嚷。
不多時,鬢髮染上霜白的孟太史,瘸著一條腿,一拐一拐地走進書房。
見著了周靜,孟太史低垂著眼,也不敢吭聲,立馬跪下行禮。
看著此景,周靜心中大概有了底。
想必,這個孟太史過去肯定也曾受了平瑤的整治。
周靜不禁暗暗苦笑。
她自百年之前的夙玥王朝,來到百年後的巽日王朝,魂魄被迫附在這個巽日皇后身上,不得不把自己當成平瑤。
當了平瑤不過數日,她便見識到這個女人的厲害。
聽白芷說,昔日她若看誰不順眼,輕則杖刑,重則挖去眼珠,或是斷手斷腳,為了整治宮人,平瑤想出了五花八門的花樣,宮中上下無不懼怕膽寒。
平瑤出身望族世家,是平氏之女,據說當年出生於春月,正是桃花盛爛之時,因而平瑤的小名被起作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平瑤倒也不負這個小名,孩稚時便生得粉雕玉琢,及長之後,出落得越發嬌豔如花。
夭夭,嬌媚如妖。
彼時,貴族子弟間,流傳著這樣的戲語。
那當時,無數才子名仕登門提親,卻全讓平氏族老給擋下。
平瑤,命格顯貴,平氏早盼著將她拱上鳳位,怎可能許給那些平庸之徒?
於是,平氏一族上下齊心協力,如願將平瑤送上了鳳輦,抬進了由傅盛為她建造的玉瑤宮,當起了一國之母。
夭夭,夭夭……這個傾城絕世的夭夭,登上後位之後,竟成了巽日王朝的妖。
妖後。
據聞,人們私下是這麼稱呼平瑤的。
這些話,自然不是從宮人口中得知,而是周靜在無意間,從老太醫與醫官的交談中窺聽而來。
妖後──平瑤在世人眼中,被視為滅朝之禍,禍世妖害。
平瑤狐媚惑主,可當今皇帝也不是個好的。傅盛淫逸好色,鎮日流連于後宮,荒廢朝政,居然還讓平瑤插手干政,頻頻幫著平氏一族在朝中擴張勢力。
朝中裡外,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曾經遭到平氏一族的整肅。
眼前這位孟太史,如此懼怕平瑤,只怕昔日也曾遭受平瑤等人的迫害吧?
“微臣叩見娘娘,娘娘金安。”孟太史瘸著腿,動作遲緩地跪了下來。
“太史請起。”周靜於心不忍,吩咐一旁的白芷:“賜座。”
孟太史聞言,驚懼甚駭,連聲婉拒。
“微臣謝過娘娘的皇恩,微臣何德何能,能得娘娘賜座。”
看來……孟太史那條腿,肯定是平瑤給弄瘸的。
周靜感慨萬千的想道。
平瑤此女,看似嬌弱無助,骨子裡卻是殘暴極甚……這樣的女子竟是一朝之後,那傅盛肯定是瞎了眼,否則怎會放任平瑤這般殘害臣子,擾亂朝中綱常。
“太史跪著,本宮不好說話,太史還是坐著吧。”周靜故作高傲的命令道。
孟太史雖然詫異,可見皇后面上並無明顯喜怒,便也心下惴惴的起身,在宮人搬來的如意椅凳上落坐。
“本宮看過王朝史,對於有些事不甚明白,想請孟太史給本宮解惑。”
“娘娘儘管吩咐,微臣必定知無不言。”
“夙玥王朝史是孟太史的老師姜太史修定的,這王朝史裡卻不曾提及周氏一族的下場,本宮翻遍了王朝氏族的官史與野史,也找不著與周氏相關的記載,這是什麼原因?”
孟太史面色微變,吞吞吐吐地道:“娘娘……您這是在為難微臣。”
“什麼意思?”周靜不解。
“周氏一族不得入史,這是當年滅去夙玥王朝的開朝先帝,所訂下的帝制。”
“這是為什麼?”周靜非得問個清楚才肯甘休。
“娘娘應當比微臣清楚才是。”孟太史白著臉回道,似乎將她這番盤問,當成了惡意刁難。
偏偏她就不是平瑤呀……周靜氣餒地想道。
可這種話又不能出口,只得憋屈的拐彎抹角問道:“周靜此人怎麼也不見在史書上留名?再怎麼說,她也是夙玥王朝唯一的女將軍,曾幫夙玥王朝守住半片江山。”
“周靜?娘娘怎會問起周氏之人?”孟太史眼中的忌憚漸深。
“那周靜……”
她話聲未竟,外頭陡然傳來宮人的宣喚:“陛下駕到。”
這個淫皇又有何指教?周靜沒好氣的悶悶想道。
書房金漆大門一敞,一道傲岸修長的人影,在隨伺太監與隨從的簇擁之下,浩浩蕩蕩進到書房。
“夭夭,朕聽宮人說你整日未食,特地移駕來陪你用膳……孟太史,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著傅盛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周靜心底就來氣。
被迫成了妖後也就罷了,偏生還有這樣一個丈夫……最可恥的,此人竟然還是一朝之君。
周靜是什麼人?當年她可是周氏最一絕的人才,習武打仗樣樣來,她最厭惡的便是軟弱無能之人。
這個淫皇傅盛,無疑是她最不齒的荒唐君主,想當初,好大喜功的夙玥皇帝,都沒傅盛來得這般失德無能。
要她伺候這樣一個男子,倒不如讓她慘死沙場!
最糟的還不只這樁,傅盛偏偏生得與那時暗算她的男子一模一樣,每回見到他,總免不了被勾起那些夢魘。
心下翻騰,周靜頂著鍛金鳳冠,拖著一身大紅衣裙,來到傅盛面前,姿態嬌柔的福身請安。
“臣妾給陛下請安。”啊,這話過去她在宮中聽了不少,不想,竟有一天會出自她口中。
“夭夭是怎麼了?突然跟朕生疏了。”傅盛伸手攙扶,順這個勢將她挽在身側。
見狀,管事太監做了個手勢,摒退了一旁的閒雜人等。
眼見孟太史也一併退了下去,周靜心底暗暗生著悶氣。她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把史官找來問個清楚,這個淫皇可真會挑時辰。
“夭夭,你這幾日有些反常,朕實在擔心你的身子。”
傅盛邊說,湛黑的長眸一揚,掃過書案上那成堆的史書。
周靜心頭一跳,連忙端著嬌媚笑靨,軟聲道:“陛下莫要多心了,臣妾不過是連日來待在玉瑤宮裡養病,悶得發慌,才會讓人搬些書過來瞅瞅。”
“朕若記得沒錯,夭夭一看書便要頭疼,怎麼突然看書解悶呢?”
“嗯……是呀,聽陛下這麼一說,倒覺得這些書越看越心煩。”周靜乾笑。
“你一整天沒用膳,怕是會餓壞身子,朕已經讓人在偏殿擺膳,有朕陪著,你多少吃一些,嗯?”
見著傅盛那張亟欲討好的神貌,周靜一陣噁心,哪裡還吃得下,可又不能表露出來,只得笑笑附和。
“臣妾謝陛下恩典。”她媚笑謝恩,心中卻是磨齒霍霍。
傅盛扶著她走出書房,眼角一個不經意的流轉,掠過房裡案上那疊史書,隨即又挪開。
子夜時分,瀚和殿裡一片黑,燈早早便掐滅,床榻旁的鞋踏板上,擺著兩雙鞋襪,一雙是男子的九爪龍紋黑靴,一雙則是芙蓉花開絲履。
宮中人盡知,傅盛雖然寵愛平瑤極甚,然而後宮佳麗三千,他又年輕氣盛,怎可能放任後宮虛置不顧。
再說,平瑤偶有身子不爽,或逢月例時,傅盛總不好與她共寢,侍寢之事自然交由其他妃嬪伺候。
這段日子,平瑤被傅盛賞賜的一頭稀世雪狼給撞傷,昏迷了數日,傅盛雖然擔憂,可夜裡照舊上後宮,讓其他妃子侍寢。
皇帝貪好美色,鎮日流連溫柔榻,世人私下譏之為淫皇,傅盛似乎也不以為意,依然故我。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2:12
第三章
一抹人影悄悄走近錦榻,掀開了繡帳,冷眼瞅著榻上被點了穴而昏睡的妃嬪。
“如何?”
那人聞聲一愣,轉身望向背後,自己竟連傅盛幾時站在身後都未曾發覺,可見傅盛內力之高,非比尋常。
“啟稟陛下,微臣盯了整宿,皇后自陛下離開之後,便不曾出過書房,期間,平太傅的夫人進宮探視,皇后也未曾接見。”
黑暗中,傅盛手持一盞油燈,佇立在窗邊,搖曳的光影,將那張平日看上去輕浮的俊顏,染上淡淡的橘紅色。
見狀,影衛伏低身子,行了個便禮。
“她看的都是些什麼書?”傅盛淡淡問道。
“都是史書,還有前朝氏族編史。”
“可知道她在找什麼?”
“微臣聽見玉瑤宮的宮人說起,皇后一直問起周氏一族,把孟太史找來亦是為了周氏。”
傅盛掩下眼眸,尋思。手中的燭焰輕輕搖曳,映得那張俊顏透著幾分妖異。
“回去吧。把人給盯緊了,再有什麼異狀,即刻回報。”
“微臣尊命。”
影衛悄無聲息的退出寢殿。
傅盛放下了燭臺,在窗邊的長榻落坐,眸光淡淡勾睨。“可有查出那兩人的來歷?”
一隻手自床榻間伸出,撩開了鮫綃羅帳,露出一張素淨淡雅的花容。
女子攏好了水絲雲繡外袍,起身下榻,來到窗邊榻上,沒行禮便落坐,那姿態與神情甚是熟絡,仿佛與她同坐的不是當朝皇帝,而是私交甚篤的舊友。
此女正是前不久拔升起來的虞才人,虞涵。
作為王刺史的外甥女,虞涵身世寒微,由於雙親早逝,自幼便被王刺史接回府裡養著。
傅盛微服出巡時,看上王刺史內宅深閨裡的這朵花,回宮之後念念不忘,管事太監體貼主子,找了個名義,將人弄進宮裡侍寢,一夜恩寵之後,傅盛便給封了才人之位,以示負責。
這一套戲路,用在好色的傅盛身上,自然沒人會起疑心。
在世人眼中看來,不過是又一個絕色女子,成為後宮眾多爭寵的妃嬪之一。
“那兩人早已不在人世。”虞涵端起幾上的茶盞,撥弄著裡頭浮動的葉梗。
“可與平氏有牽扯?”
“我話還沒說完呢。”虞涵揚起染有幾分調皮的笑,絲毫不將眼前的男子當作一國之尊。
傅盛笑笑由她,只是那雙深沉的黑眸,在搖晃的光影中,如同隱身於黑夜的獸瞳,雪亮,銳利。
仿佛稍一不慎,便會撲上來,咬斷注視者的咽喉。
虞涵見著,也不覺得奇怪,反倒甚感熟悉的心安。
這才是她從小到大認識的那個傅盛。
“平瑤嚷著要找的那兩人,早在百年前就死了。”虞涵說道。
傅盛不驚不怪,只是淡淡的挑高眉,等著。
虞涵道:“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查出來的,你也知道,周氏對平氏來說,是眼中釘、肉中刺,平氏對周氏恨之入骨,就連史書也不放過。”
傅盛對於調查的過程,他向來不過問,亦不感興趣,他只想得到他要的情報。
“你的意思是,這兩人與周家有關?”
“這兩人是周靜的左右手,百年前?陽山一戰,隨周靜一同戰死。”
“……周靜?”
傅盛掩眸,嘴裡反覆低喃著此名。
“聽說,平瑤醒來後便一直打聽此人的事。”虞涵道。
“已是作古百年的人,平瑤怎會突然追問起此人。”傅盛眯起眼,直覺有異。
“不查倒好,這一查,倒是挺有意思的。”虞涵一臉興致濃厚的笑了笑。
“什麼意思?”
“多虧了平瑤這一鬧,我才曉得,原來百年前的夙玥王朝,出了一個叱吒風雲的女將軍。”虞涵打趣地說道。
“周靜是個將軍?”傅盛的語氣微帶詫異。
“是呀,要不是平氏從中阻撓,不許史官撰寫周氏族史,這周氏族史寫出來,恐怕會震驚天下人,誰想得到,如今平庸落魄的周氏,百年前竟然是這麼風光。”
百年前,少鵹族不過是佔據南邊一帶的異族,因為?陽山一戰,就此扭轉命運,一舉攻破夙玥王朝的要害,甚至滅了夙玥王朝。
這其中,還得歸功於平氏一族。
當初,若無平氏在夙玥王朝中接應,洩漏王朝的軍隊行蹤,以及提供進攻王朝的種種線報,少鵹族絕無今日的風光。
少鵹族推翻夙玥王朝之後,順利建立了巽日王朝,平氏一族被賜封為王朝第一名門。
此後平氏男子被開朝君王重用,平氏之流雞犬升天,成了掌握巽日王朝政權的一大勢力。
歷經百年更迭,如今王朝內閣已被平氏掌控,平氏族老一語,便能動搖王朝,說穿了,傅盛的皇帝之權早被架空,形同傀儡。
“我可是翻遍了藏書閣裡的禁書,才查到周靜這號人物。”
虞涵自幼便有字句過目不忘,入目後便能倒背如流的天賦。
藏書閣裡的前朝禁書,有大半都已熟記在她腦海中。
“除去是個女將軍之外,周靜此人有什麼特殊之處?”傅盛被勾起了興致。
“我看周氏族史上寫道,周靜不僅是當時周家最得寵的後代,更是夙玥皇帝的心腹,她戰無不勝,是天生的習武奇才,年紀輕輕便帶領著一批周家軍,在戰場前線進行突襲。”
“是嗎?”傅盛的聲嗓聽來漫不經心,心思倒是因這席話,被拉回了百年前。
“周氏在百年前可是前朝的第一氏族,就不知是怎麼被平氏恨上了,平氏得勢之後,周氏幾乎消聲匿跡,就連史書也容不下周氏,當年姜太史可是甘冒會被平氏鬥垮的危險,秘密寫下這周氏族史。”
“這樣說來,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玉的修長大手端起杯盞,傅盛垂下眼眸,望著澄澈的茶湯,那俊秀的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凜銳睿智。
“什麼事?”虞涵緊瞅著他,嘴角不禁翹起。
也唯有在秘密詳談時,傅盛方能顯露他最真實的模樣,不必再裝成淫逸無能的昏君。
傅盛尋思片刻,道:“平瑤出事前,安國公曾經來找過朕,言談間似乎曾提及一名周姓小官。”
安國公平翊便是平瑤的父親。儘管平瑤出自榮王府,可她的父親並非嫡出,而是榮王府二公子,自然沒能承襲爵祿。
可比起榮王府的大公子,平翊要來得更爭氣,亦更有才情,一路靠著自己往上爬,後又得女兒平瑤這個皇后幫襯,如今已高踞國公之位。
“周姓?這麼巧,莫非此人是周氏後代?”虞涵訝道。“為何安國公要特別向你提起這個人?”
“說是那個周姓小官,作為小小的九品縣令,卻貪贓枉法,收刮民脂民膏,要朕下令讓禦史台去查一查。”
“一個九品縣令,竟然能讓安國公這般用心關照,看來這個周姓小官大有來歷。”虞涵嘲諷的輕哼一聲。
傅盛輕輕轉動手中的杯盞,掩眸不語。
“欸,對了,你送給平瑤的那只雪狼怎麼樣了?”虞涵揚起調皮的笑。
傅盛淡瞥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
虞涵笑彎了眸兒:“她前些日子老跟我作對,問安時總要刁難我,我當然得好好整她。”
“你正得寵,她不刁難你,還能找誰。”談及自己最受寵的皇后,傅盛的俊顏只餘一絲沒溫度的冷笑。
虞涵望著他那抹笑,心底深處的不安,悄悄地平息了。
饒是平瑤生得如何的妖嬈絕世,傅盛也絕無可能真愛上她。
不,應該說,傅盛的心中從未眷戀過任何女人。
在徹底剷除平氏之前,傅盛不可能將心力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那只雪狼你打算怎麼處置?”傅盛太清楚虞涵的性子,她就愛捉弄她看不順眼的人,平瑤得罪了她,便讓她出的主意給整治了。
“既然沒咬傷她,也嚇不死她,那便讓她養著羅。”虞涵幸災樂禍地笑道。
“依平瑤的性子,肯定不會讓那頭雪狼繼續活著。”
“說的也是……既然那頭無辜的雪狼橫豎都得死,死前也得轟轟烈烈的。”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傅盛揚眸,嘴角含笑。
虞涵雙手撐頰,大眼眨巴眨巴,一派純真無邪的模樣。
“怎麼,陛下莫不是心疼了?”她故意嬌滴滴地問道。
“心疼誰?平瑤?”
“你說呢?她可是你最愛的妖後呀。”虞涵甜笑道。
傅盛掩下兩扇烏黑的睫毛,嘴邊若有似無地逸出一聲嗤笑。
“國之將滅,必有妖孽。”虞涵戲謔地說道:“說的,肯定就是這個夭夭了。”
“別耍嘴皮了,明早慕祁過來,你把線索給他,讓他去查一查周氏與周靜。”
“嗯……臣妾明白。”虞涵裝腔作勢的嗲著嗓。
“那頭雪狼你看著辦吧。”
“喔?……所以,是打算任憑臣妾處置了?”虞涵眸光一亮,笑裡染了幾分頑皮的迫不及待。
傅盛一見她那樣笑,便知她又想打平瑤的主意,他笑了笑,任隨她去,並不打算制止。
別說是小整小治了,即便平瑤被剝筋抽骨,那也不關他的事。
夭夭,夭夭……那女人就是只妖,一日不除,他心下一日難安。
可當前,這只妖除不得,只能暫且擺在眼前,哪怕再刺眼,再如何難忍,也只能容她囂張放肆。
傅盛掩下眼,澄澈的茶湯,倒映出眼底那抹嗜血的冷殘。
他揚了揚嘴角,端起被掌心焐熱的杯盞,一飲而盡。
再抬起眼時,眼底的冰冷與殘酷已然不復見,又成了昏庸的傅盛。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2:23
第四章
傅盛對於調查的過程,他向來不過問,亦不感興趣,他只想得到他要的情報。
“你的意思是,這兩人與周家有關?”
“這兩人是周靜的左右手,百年前?陽山一戰,隨周靜一同戰死。”
“……周靜?”
傅盛掩眸,嘴裡反覆低喃著此名。
“聽說,平瑤醒來後便一直打聽此人的事。”虞涵道。
“已是作古百年的人,平瑤怎會突然追問起此人。”傅盛眯起眼,直覺有異。
“不查倒好,這一查,倒是挺有意思的。”虞涵一臉興致濃厚的笑了笑。
“什麼意思?”
“多虧了平瑤這一鬧,我才曉得,原來百年前的夙玥王朝,出了一個叱吒風雲的女將軍。”虞涵打趣地說
道。
“周靜是個將軍?”傅盛的語氣微帶詫異。
“是呀,要不是平氏從中阻撓,不許史官撰寫周氏族史,這周氏族史寫出來,恐怕會震驚天下人,誰想得到,如今平庸落魄的周氏,百年前竟然是這麼風光。”
百年前,少鵹族不過是佔據南邊一帶的異族,因為?陽山一戰,就此扭轉命運,一舉攻破夙玥王朝的要害,甚至滅了夙玥王朝。
這其中,還得歸功於平氏一族。
當初,若無平氏在夙玥王朝中接應,洩漏王朝的軍隊行蹤,以及提供進攻王朝的種種線報,少鵹族絕無今日的風光。
少鵹族推翻夙玥王朝之後,順利建立了巽日王朝,平氏一族被賜封為王朝第一名門。
此後平氏男子被開朝君王重用,平氏之流雞犬升天,成了掌握巽日王朝政權的一大勢力。
歷經百年更迭,如今王朝內閣已被平氏掌控,平氏族老一語,便能動搖王朝,說穿了,傅盛的皇帝之權早被架空,形同傀儡。
“我可是翻遍了藏書閣裡的禁書,才查到周靜這號人物。”
虞涵自幼便有字句過目不忘,入目後便能倒背如流的天賦。
藏書閣裡的前朝禁書,有大半都已熟記在她腦海中。
“除去是個女將軍之外,周靜此人有什麼特殊之處?”傅盛被勾起了興致。
“我看周氏族史上寫道,周靜不僅是當時周家最得寵的後代,更是夙玥皇帝的心腹,她戰無不勝,是天生的習武奇才,年紀輕輕便帶領著一批周家軍,在戰場前線進行突襲。”
“是嗎?”傅盛的聲嗓聽來漫不經心,心思倒是因這席話,被拉回了百年前。
“周氏在百年前可是前朝的第一氏族,就不知是怎麼被平氏恨上了,平氏得勢之後,周氏幾乎消聲匿跡,就連史書也容不下周氏,當年姜太史可是甘冒會被平氏鬥垮的危險,秘密寫下這周氏族史。”
“這樣說來,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玉的修長大手端起杯盞,傅盛垂下眼眸,望著澄澈的茶湯,那俊秀的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凜銳睿智。
“什麼事?”虞涵緊瞅著他,嘴角不禁翹起。
也唯有在秘密詳談時,傅盛方能顯露他最真實的模樣,不必再裝成淫逸無能的昏君。
傅盛尋思片刻,道:“平瑤出事前,安國公曾經來找過朕,言談間似乎曾提及一名周姓小官。”
安國公平翊便是平瑤的父親。儘管平瑤出自榮王府,可她的父親並非嫡出,而是榮王府二公子,自然沒能承襲爵祿。
可比起榮王府的大公子,平翊要來得更爭氣,亦更有才情,一路靠著自己往上爬,後又得女兒平瑤這個皇后幫襯,如今已高踞國公之位。
“周姓?這麼巧,莫非此人是周氏後代?”虞涵訝道。“為何安國公要特別向你提起這個人?”
“說是那個周姓小官,作為小小的九品縣令,卻貪贓枉法,收刮民脂民膏,要朕下令讓禦史台去查一查。”
“一個九品縣令,竟然能讓安國公這般用心關照,看來這個周姓小官大有來歷。”虞涵嘲諷的輕哼一聲。
傅盛輕輕轉動手中的杯盞,掩眸不語。
“欸,對了,你送給平瑤的那只雪狼怎麼樣了?”虞涵揚起調皮的笑。
傅盛淡瞥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
虞涵笑彎了眸兒:“她前些日子老跟我作對,問安時總要刁難我,我當然得好好整她。”
“你正得寵,她不刁難你,還能找誰。”談及自己最受寵的皇后,傅盛的俊顏只餘一絲沒溫度的冷笑。
虞涵望著他那抹笑,心底深處的不安,悄悄地平息了。
饒是平瑤生得如何的妖嬈絕世,傅盛也絕無可能真愛上她。
不,應該說,傅盛的心中從未眷戀過任何女人。
在徹底剷除平氏之前,傅盛不可能將心力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那只雪狼你打算怎麼處置?”傅盛太清楚虞涵的性子,她就愛捉弄她看不順眼的人,平瑤得罪了她,便讓她出的主意給整治了。
“既然沒咬傷她,也嚇不死她,那便讓她養著羅。”虞涵幸災樂禍地笑道。
“依平瑤的性子,肯定不會讓那頭雪狼繼續活著。”
“說的也是……既然那頭無辜的雪狼橫豎都得死,死前也得轟轟烈烈的。”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傅盛揚眸,嘴角含笑。
虞涵雙手撐頰,大眼眨巴眨巴,一派純真無邪的模樣。
“怎麼,陛下莫不是心疼了?”她故意嬌滴滴地問道。
“心疼誰?平瑤?”
“你說呢?她可是你最愛的妖後呀。”虞涵甜笑道。
傅盛掩下兩扇烏黑的睫毛,嘴邊若有似無地逸出一聲嗤笑。
“國之將滅,必有妖孽。”虞涵戲謔地說道:“說的,肯定就是這個夭夭了。”
“別耍嘴皮了,明早慕祁過來,你把線索給他,讓他去查一查周氏與周靜。”
“嗯……臣妾明白。”虞涵裝腔作勢的嗲著嗓。
“那頭雪狼你看著辦吧。”
“喔?……所以,是打算任憑臣妾處置了?”虞涵眸光一亮,笑裡染了幾分頑皮的迫不及待。
傅盛一見她那樣笑,便知她又想打平瑤的主意,他笑了笑,任隨她去,並不打算制止。
別說是小整小治了,即便平瑤被剝筋抽骨,那也不關他的事。
夭夭,夭夭……那女人就是只妖,一日不除,他心下一日難安。
可當前,這只妖除不得,只能暫且擺在眼前,哪怕再刺眼,再如何難忍,也只能容她囂張放肆。
傅盛掩下眼,澄澈的茶湯,倒映出眼底那抹嗜血的冷殘。
他揚了揚嘴角,端起被掌心焐熱的杯盞,一飲而盡。
再抬起眼時,眼底的冰冷與殘酷已然不復見,又成了昏庸的傅盛。
“娘娘金安。”貼身宮人白芷的聲嗓在耳畔響起。
“娘娘,一會兒陛下就要來用膳,您該起了。”這會兒又換成了青荷溫吞的喚聲。
周靜很想捂起雙耳,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但,她不能。
猙開眼之前,她必須再一次地接受事實——
周靜已死。夙玥王朝已滅。周氏風光不再。
眼下是巽日王朝一百零二年,是當年意圖侵犯夙玥王朝的異族——少鵹族——統治的天下。
傅盛是皇帝,平瑤——也就是她——是一國之後。
這一對淫皇妖後,當真是天生絕配啊……周靜嘲諷地想道。
“娘娘,再不起來洗漱,一會兒陛下來了,恐怕有失禮儀呀。”
這嗓子……是白芷吧?嗯,肯定是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2:36
第五章
白芷冷靜果斷,青荷溫吞軟弱,這兩人都是從榮王府裡,一同隨平瑤嫁進宮裡的貼身女婢。
平瑤出身尊貴,爺爺是平氏宗脈,因為輔佐三朝皇帝有功,被賞封為異姓王,還得了世襲罔替的尊榮。
平氏的其他分支,在朝中也多有官職,高低皆有,形成了一派勢力,即便平氏家族內鬥甚多,但若是一起聯手,怕是能動搖整個王朝的根基。
傅盛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傀儡吧……也難怪平瑤的爺爺當年會選擇扶植傅盛,一路在背後給他撐腰清路,讓他順順當當的登上龍椅。
就連平瑤亦是早早便訂下的娃娃親,據說,平瑤與傅盛,一個嬌,一個俊,自小便被老榮王相中,配成了一對。
一切都在老榮王的安排下,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傅盛登基,平瑤成後,巽日王朝看似仍是少鵹族的天下,實則大半江山已經落入了平氏手裡。
聽說,當年老榮王為了幫傅盛搶得帝位,用計殺害了無數個皇子,如今皇室人丁寥落,傅盛的兄弟只剩下兩個;一個是三皇子,被流放寒冷的漠北,一個則是九皇子,人已經神智不清,被囚於冷宮。
偌大的宮中,處處是平氏的眼線,皇帝的一舉一動,全在老榮王的眼皮底下,逃也逃不了。
只怕傅盛是在老榮王等人的用心下,養成他淫逸無才的個性,分明是捧殺來著,這樣的人竟然是皇帝……
這個巽日王朝還能撐上多久?周靜真心同情起傅盛來,可又覺得這人自個兒不思長進,也難怪成了這副德行。
唉,這都不關她的事,她不想管。
她只想弄清楚,百年前?陽山那一戰,究竟出了什麼差錯,查清楚周靜是怎麼死的,她用血汗守護的夙玥王朝,又怎麼會江山易主。
周家……怎會雕零至此,竟然查無族史,朝中更無周氏之人擔任要職,平氏又是怎麼無端竄起的?
她必須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她怎樣也不甘心。
“娘娘……”白芷催促的聲嗓複又響起。
周靜翻了個身,不情不願的睜開眼,在白芷憂心的注視中,嬌懶地起身下榻。
坐到妝鏡前,望著鏡中那張嬌豔的容顏,她不由得發起懵。
打了一輩子的仗,嗯,好吧,是不到一輩子,可怎麼說,自她識字以來,她便是在馬上度過的。
她好勝,好鬥,好戰,卻也能打善戰。
周家男孩子沒一個打得過她,她的拳是打得最好的,她的劍術是最頂尖的,她的師父是文武雙全的王朝國師。
出生那一年,周家祖爺替她算過命,她的命格奇險,卻是險中帶貴,能給周家帶來危難,亦能帶來無上的光榮。
生怕她好動浮躁,容易惹事生非,又因命中缺水,周家祖爺便給她起了“靜”字。
周靜。偏偏她一刻也靜不得,不怕流汗,不怕流血,唯獨怕水。
是,太諷刺了,她名字帶水,卻怕死了水。
“娘娘,梳成這樣可好?”青荷幫她挽了個楚楚惹憐的墮馬髻。
望著鏡中嬌媚入骨的絕世美人,周靜不禁苦笑。
要一個拿慣了刀劍的人,改拿絲絹團扇,當起嬌弱美人,著實教她為難啊。
見她沒反應,青荷自烏木鑲珠妝匣裡,取出了一把掐絲螺珠的簪子,插進烏亮的髮髻。
溫潤的白珍珠,落在黑髮間,勾勒出說不盡的柔媚。青荷又取出一隻步搖,簪在她額側挽起的發上。
精心雕琢的步搖,隨著她的擺動,在額側輕輕晃搖,與那一身冰肌玉骨相襯映,周靜自個兒也看傻了眼。
這……這等媚骨之姿,莫怪平瑤的小名會喚作夭夭。
周靜對著鏡中那張臉一笑,這一笑,宛若盛開的百里桃花,嬌豔燦爛。
見她始綻笑顏,青荷以為主子心情好,便給挑了件平瑤慣穿的桃紅外裳。
周靜見著那上頭繡的金線花蔓,不由得蹙了下秀眉。“這……這也太豔了。”
青荷連忙跪地請罪:“奴婢知錯,娘娘息怒。”
她幾時怒了?周靜無語。這個平瑤究竟有多麼可怕可憎?宮人怕她,大臣也怕她,當真要成妖了。
驀地,寢殿外傳來哄鬧聲。
“外頭怎麼了?”周靜納悶。
“奴婢這就出去查看。”白芷福身。
“不了,我……本宮出去瞧瞧。”周靜起身出了內室。
青荷抓著外裳追出來:“娘娘,娘娘,您還沒穿戴整齊……”
周靜穿著對襟齊胸襦裙,料子是輕軟的夏紗,纖細的肩膀與手臂若隱若現,為了莊重起見,外頭會再加披一件外袍。
可周靜是什麼人,她可是曾經在戰場上抛頭露面,還曾赤著雙腳,奔跑在泥地上,亦曾光裸著兩條膀子練劍的周靜,哪管得了這些宮廷禮節。
她不理踩青荷在身後追著嚷嚷,撩起身下那一襲金線繡花蔓的絲緞襦裙,循聲出了寢殿,來到玉瑤宮的中庭。
宮人們尖叫奔走,太監也白著臉躲開,只見立著十六根瑞獸拱鳳白玉柱的中庭上,一頭通體雪白的雪狼似乎受了驚嚇,沖著周遭的人張嘴嘶吼。
“娘娘……啊!是那頭雪狼!”尾隨追出的青荷,嚇得兩腿發軟,癱坐於地。
“護駕!”行事冷靜的白芷嚷著。
雪狼似是被那些尖嚷聲嚇著了,雪白的毛髮倒豎,背也高高弓起,張大的嘴巴,依稀可見銳利的尖牙。
混亂中,周靜定定的站在原地,端詳著那只雪狼,眼中迸射出興奮光芒。
“好漂亮……跟阿勝長得真像。”她低喃著。
百年前的夙玥王朝,也曾出現過一隻稀罕的雪狼,且是異族獻給皇帝的貢品,皇帝把那頭狼賞給了她,那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她給那頭雪狼取了個名字,周勝。是了,既然是她的狼,理應跟她的姓,至於勝字,自然是希望能百戰百勝。
“娘娘,您千萬別靠過去!”見周靜竟然朝雪狼走去,青荷驚嚇得幾乎暈厥。
周靜哪裡聽得進去,她的眼已讓那頭雪狼迷了去。
“娘娘!”白芷驚慌大叫。
周靜一步一步朝雪狼走去。
察覺有人靠近,雪狼黝黑的獸瞳死死瞪著她,喉間傳出陣陣低鳴。
我不會傷害你。
周靜單膝觸地的跪了下來,兩眼直視著獸瞳,在心中低語。
雪狼聽見了,也聽懂了,齜牙咧嘴的表情慢慢地轉為平靜,然後屈起前腿,在原地趴坐下來。
你很害怕吧?可你得信我,我不會害你。
周靜持續在心中與雪狼說話,面上緩緩揚起微笑。
這一幕,所有人全看怔了眼。
傅盛亦然。
他站在玉瑤宮的砌白玉拱門前,由於宮人全亂了套,沒人察覺他的到來。
他揚起手,不讓隨行的貼身太監宣聲,與其他人一樣,靜靜望著那一幕。
只見平瑤站起身,走近那頭雪狼,而後停步,那雙染了紫紅鳳仙花汁的纖纖十指,竟然就這麼朝雪狼的頭摸去。
宮人們倒抽冷息的聲音,在中庭此起彼落,平瑤的貼身宮人更是慘白著臉,連聲低嚷阻止。
平瑤不理不睬,她全副心神都在雪狼身上。
那雙盛氣淩人的美目,此時透著柔軟,嘴角的笑,看上去有幾分童心未泯。
她搓揉著雪狼的頭,與那一身白晰蓬鬆的毛髮,清脆的笑聲自嘴邊逸出。
那不可能是平瑤!
但,眼前的女人,確確實實是平瑤。
傅盛的眉心微微地攢起,心中甚感震撼。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2:49
第六章
“這頭雪狼是怎麼來的?”周靜翻著掌心,讓雪狼將前腳搭上來。
“娘娘……您忘了嗎?您前不久才讓這頭雪狼給衝撞了,還險些被咬傷。”
“本宮沒忘。”這段休養的曰子,周靜已聽了不少。
“這狼是……”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幾名小太監一路爬了過來。
周靜莫名其妙的瞥去一眼:“饒什麼命?”
“小的一時不察,讓雪狼逃出了獸籠,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說著,幾名太監自行摑起掌來。
“好了。”周靜喝了一聲。
小太監楞住,手掌全貼在臉上,目光充斥著驚恐,仿佛眼前就要出現會將人生吞活剝的妖物。
“狼是關不住的,你們也甭自責了。”周靜以著過來人的經驗安慰小太監們。
小太監個個兩眼一瞪,傻了。
別說是小太監,其他的宮人亦是楞住,不敢置信動輒對下人施以杖罰的皇后,竟然不氣不惱,語氣平和得像是在同他們談笑。
“……真可憐,平白無故被陷害,還被關起來,莫怪你會這麼生氣。”
聽見平瑤軟聲軟氣的與雪狼說話,眾人俱是驚呆了。
傅盛目光一沉,心中揣度起來。
揚在半空中的大手,緩緩放下,一旁的管事太監見了,這才高聲宣令。
“陛下駕到——”
霎時,中庭裡四散的宮人齊刷刷跪了滿地。
周靜一抬眸,便看見傅盛滿臉焦灼的走來,他身後的隨侍抽出了劍,對準了雪狼,似是擔心它野性大發,會傷了皇帝爺。
“夭夭,你可無恙?”傅盛停在幾步之外,一副想靠近卻又害怕雪狼的模樣。
真窩囊……可惜了那具四肢修長,看上去還算精實的身軀。
依周靜練兵多年的火眼金睛來看,傅盛該是合適練武的體格,偏生他個性軟弱無能,連這麼乖巧聽話的雪狼都怕,還能濟得了什麼事?
周靜在心底默默嘖了一聲。
“陛下莫怕,這狼很乖的,況且……它先前不是故意要衝撞臣妾,而是因為有人嚇唬它。”
傅盛心中暗暗一凜,面上故作驚詫:“是嗎?夭夭怎會知道?”
周靜心虛一笑:“臣妾……猜的。”
有些事,她沒讓太多人知情,除了自家人,她誰也沒提,也不讓誰在外提起。
馭獸,便是其中一件。
她生下來便懂獸靈,能讀透那些非人之獸的心。
獸不會說話,可它們也能想,當她讀它們的心時,讀見的是它們的記憶。
她沒讓太多人知道這事,因為……這是周家人亟欲隱藏的周氏之秘,亦是她之所以能在戰場上攻無不克的秘密。
猜的?這回答一聽便知是敷衍。
傅盛墨染似的雙眸微微一閃,白玉俊顏仍端著憂心。
“那你別靠它太近,再怎麼說,它都是野獸,隨時會傷了你。”
“這頭雪狼……不是陛下賞給臣妾的嗎?既是如此,臣妾自當不能辜負陛下一番好意。”周靜理所當然地說道。
“夭夭別折騰朕了,是否心中在怨朕當初送了這頭雪狼給你?”
“不不不,臣妾怎會怨呢?臣妾歡喜都來不及了。”周靜笑呵呵地伸手圈住雪狼的頭。
這般大膽的舉措,令得在場眾人瞪大眼,直抽著冷息。
先前的平瑤雖然高興皇帝將這樣稀罕的靈獸賞給她,但是對這頭雪狼可是怕得緊,只敢隔著段距離觀賞它的毛色,若非上回雪狼失控,竟不要命的直沖平瑤而去,只怕平瑤怎樣也不可能接近。
傅盛不動聲色的望著這一幕,心中自然震懾。
那樣的勇氣,那樣的歡喜,絕無可能是矯飾,更偽裝不來。
那笑,出自肺腑真心,雖是與往常相同的嬌媚,卻多了一絲爽颯。
平瑤……出了什麼事?傅盛微微眯眼,心下琢磨起來。
穿上了令她怪彆扭的桃紅外裳,周靜不自在地扯了扯寬袖,轉過身朝親自為她穿衣的傅盛微笑。
怎料,傅盛一把拉住她白嫩的雙手,俯下身便要吻上她的唇。
周靜登時瞪大媚眸,長年行軍練就下來的身手,毫不猶豫地便伸拳去擋。
瞧著抵住胸口的那道粉拳,傅盛楞住,低垂的眸光掠過一道精芒。
“夭夭,你這是……”他故作迷惑的瞅著她。
“呃……臣妾最近在練拳,一不小心就拿陛下來比試,臣妾知錯。”
周靜乾笑著,連忙將拳頭收回來。
傅盛勾起那張嬌媚勾人的容顏,湊近了薄唇,抑下心底的厭惡,輕輕吻上。
周靜閉緊了眼眸,渾身繃得死緊,猶若一具死屍。
真要命!她沒許過親,更甭提與男子這般親密……她太好強了,男子對她不是敬便是畏,要不就是厭,哪個膽敢對她打歪念。
與男子這般嘴對嘴……還真是頭一遭。
察覺環在懷中的人兒異常僵硬,傅盛心下微詫,這才細細端詳起她的神態。
秀眉緊蹙,嬌顏繃得緊緊,兩排濃黑的羽睫因為閉得太緊,如蝶似地顫動,她看上去……似乎很緊張,很生疏。
這一點也不像平瑤。
平瑤總是嬌嬌媚媚的,眼兒似煙,唇兒如花,一笑吐蜜,妖嬈的身段總愛嬌地緊偎著他。
她這是……在玩什麼把戲?傅盛凜眸想道。
感覺唇上的重量輕了些,周靜才敢睜開兩條眼縫。
她滿眼迷茫,兩頰紅若桃花初綻,那神情好似從未被人這般吻過,竟是說不出的嬌羞。
見著仿佛脫胎換骨的平瑤,傅盛胸中微沉,心思紛擾。
“夭夭這是怎麼了?好似不習慣朕這樣碰你。”他撫上那張發懵的豔容,一臉寵溺的心疼。
“沒的事,陛下千萬別多心。”周靜乾笑。
“莫不是因為這段日子,朕為了讓夭夭多休養,冷落了夭夭?”
“陛下這是心疼臣妾,怎麼會是冷落呢。”您就行行好,從此別來玉瑤宮了。
“朕命人做了夭夭最愛吃的杏仁松子酥,夭夭嘗點。”
傅盛話一落,一旁的太監便給端了上來。
看著在描金瓷盤裡迭成散花狀的杏仁松子酥,周溽笑容僵住,頭皮開始發麻。
她這人好養得很,並不挑食,畢竟因為長年在外征戰,哪有得挑剔。
可她有個罩門,那便是杏仁。這杏仁的氣味,打遠遠地聞見她便怕。
傅盛親自捏了一塊精緻小巧的酥餅,送抵了她的嘴邊。
你個好好的皇帝不當,偏要當個寵倖妖後的淫皇,即便你是少鵹族的皇帝,算得上是她的仇敵後裔,可她也忍不住要幫巽日王朝的子民唾棄一聲,呸!
瞪著那塊意圖逼死她的杏仁松子酥,周靜在心底將傅盛臭駡一通。
“來,張嘴,朕喂你。”傅盛柔聲哄著。
周靜怕得連嘴皮都在抖動,只能緩緩啟開雙唇……
“啟稟陛下與娘娘,淑妃娘娘以及虞才人在宮外候見。”正殿外頭傳來太監的通報聲。
得救了!周靜一把推開傅盛的手,幾乎是往後一跳,眨眼便退得遠遠的。
見狀,傅盛心中頓起疑竇。
“臣妾給陛下請安。”
看著兩名水靈的美人兒進到正殿,依序給傅盛與自己請安,周靜可真是打從心底感謝這兩人,若不是她們來的正是時候,她已經被迫吞下那塊杏仁松子酥。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跪了安,兩名妃嬪抬起了臉,周靜這才將她們的面貌瞧個真切。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3:07
第七章
一身繡蘭齊胸百褶粉色襦裙的那位,五官清麗,氣質娟秀;另一位穿著藍色繡海棠襖裙的那位,身子特別纖細,面貌也格外秀氣,氣質清純而不俗。
這個傅盛果真是淫逸無能,環肥燕瘦樣樣有,夜夜銷魂,心都落在美人的溫柔榻上,哪裡還有心思治理朝政?
“娘娘鳳體可無恙?臣妾聽說方才雪狼逃出獸籠,驚嚇了娘娘。”穿著襖裙的那位,嗓子細柔,神態溫婉,瞧著很是舒服。
周靜不喜歡她。
她在戰場上待久了,早已看破一個理:越是柔弱的,越是堅韌;越是溫馴的,越是反骨。
“夭夭,虞才人在同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傅盛不著痕跡地觀察起身旁的女子。
平瑤端坐在那兒,無論是過分挺直的坐姿,抑或是沉靜似水的神韻,全與過往判若兩人。
聽見他這聲低喚,她才眨眨眼,道:“多謝虞才人的關心,本將……本宮無礙,反倒是阿勝受了驚嚇。”
“阿勝?”虞涵露出不解的眼神。
“我給那頭狼取了名字,就叫阿勝。勝利的勝字。”周靜笑道。
“原來是狼的名字呀……”虞涵亦笑。這個平瑤想搞什麼名堂?竟然還幫雪狼取名,這絲毫不似她的作風。
“娘娘可真是宅心仁厚,先前被雪狼衝撞,險些傷著鳳體,卻還留著它,甚至親自幫它起名,那頭狼可真是有福氣。”淑妃討好地說道。
周靜也不喜歡她。朝堂上混得久了,閱人無數的她,亦看透一個理:越懂得承迎,腹中藏的鬼話越多;越懂得探風向,反叛之心越重。
面對不喜歡的人,周靜最懂得怎麼對付。
她嬌媚一笑,道:“淑妃一定沒看過阿勝,要不,本宮讓人把阿勝帶過來,讓淑妃瞅瞅。”
聞言,淑妃面色微變:“不、不必了……”
“淑妃別跟本宮客氣了,雪狼可是世間少有的靈獸,淑妃與虞才人也來一起瞅瞅。”說著,周靜朝底下人揮揮了手,示意他們把雪狼帶進來。
淑妃臉色一白,說起話來都開始發抖:“娘娘客氣了,臣妾何德何能……”
虞涵心下詫異,面上卻也假裝害怕。這個平瑤是怎麼了?她先前明明很怕那頭雪狼,眼下她非但不怕,甚至還拿雪狼來嚇唬淑妃。
“夭夭,你就別為難淑妃了。”傅盛笑笑地緩頰。
“娘娘,您替雪狼取的這名字……恐怕有些不妥。”瞅著傅盛伸手握住平瑤擱在茶几上的手背,虞涵眉尖微蹙,話便吐出了口。
嘿,小白花露出馬腳了?周靜一副看好戲的等著。
不理會傅盛森冷的目光警告,虞涵道:“娘娘給雪狼起了阿勝之名,這恐怕會犯了陛下的名諱。”
這些文人最麻煩了,動不動便愛搞文字獄。周靜不爽地腹誹。
“是呀,儘管此勝非彼盛,可確實冒犯了陛下的名諱。”淑妃見風轉舵地附和道。
周靜堆起媚笑,轉眸瞅向傅盛。“陛下,臣妾給雪狼取這個名字,陛下可會介懷?”
傅盛笑了笑。“夭夭當真喜愛這個名字嗎?”
“阿勝……戰無不勝之意,臣妾甚是喜愛。”周靜道。
“既然夭夭這麼喜歡,那朕就委屈一點,勉強讓那頭狼冒犯朕的名諱。”
果真是淫皇昏君一個。周靜暗暗撇唇。
看著傅盛與平瑤親昵相視,虞涵的嘴角微微抿緊。
“陛下,您前兩日說過,後山的紫陽花開得正盛,想上山射狩賞花,既然娘娘鳳體無恙,不如陛下帶著娘娘與臣妾一同去圍狩?”
虞涵細柔的嗓音一起,傅盛嘴邊的笑微凝,卻又假裝若無其事的望去。
虞涵含笑回望,仿佛看不懂他眼中那抹寒峻。
“連朕自己都不記得這事,虞才人真細心,將朕的話記上心了。”
“娘娘不喜烈日,鳳體又剛剛好轉,怕是不適合隨同一起上山圍狩。”虞涵一派體貼地說道。
圍狩?就是能騎馬揮刀囉?周靜一聽,心被撓得癢癢的。
“本宮躺了這麼多天,一身骨頭都快散架,陛下若是能帶本宮一同上山圍狩,那本宮真真開心極了。”周靜欣喜若狂地說道。
淑妃等人俱是看傻了眼。
宮中眾所皆知,平瑤自幼備受嬌寵,哪能受得了馬背上的顛簸,舉凡圍狩等宮中盛事,她一概不露臉。
這還是平瑤頭一次,主動央求傅盛帶她一起上山圍狩。
傅盛壓下心底的驚詫,一臉心疼地說:“夭夭,你身子剛好,可受得了騎馬狩獵這樣的折騰?”
一聽見能騎馬還能狩獵,周靜心都野了,哪裡還管得著會否招疑,興奮難抑地直抓緊傅盛的手臂。
“挨得住,挨得住!陛下千萬得帶臣妾一起去。”周靜嚷著,那神態甚是直爽嬌憨,與往常慵懶嬌媚的模樣相去甚遠。
傅盛輕怔,一時竟是有些認不得眼前人。平瑤……幾時也有這樣的面貌?為何他從來不曾見過?
“陛下,您就快快回宮換上獵裝吧。”見傅盛不作聲,周靜連忙催促。
“好,朕這就回宮更衣。”垂眸望著她頻頻推著自己的那只手,傅盛竟有些失笑。
如此魯莽孩子氣的舉動……實在太不像平瑤的作風,他倒想瞧瞧,她又想趁這個機會整治什麼人,抑或,又有什麼惡毒的盤算。
烈日之下,虞涵穿著黛藍色獵裝,高坐在馬背上,她冷眼瞅著讓宮人攙扶著下鳳輦的平瑤,嘴角不屑地輕揚。
平瑤仗著平氏掌權弄政給她撐腰,傅盛又對她百依百順,她這個皇后當得比皇帝還威風,還要來得有地位。
這還不夠,平瑤最受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大出風頭,後宮中只要有妃嬪的某項才藝高過於她,她便要想方設法鬥垮那人,或是設局陷害。
虞涵就是看不過眼,才獻計讓傅盛送了那頭雪狼給平瑤,雪狼也果真不負期望,撞暈了平瑤,讓這個妖後昏
迷了數日,據說一度沒了呼息。
這事鬧到了榮王府那兒,派出了親信入宮調查,畢竟雪狼是頭野獸,哪裡受得了人的管束,況且,當時是平瑤自個兒說近些看看雪狼,才會放雪狼出籠,自然查不出個所以然,終是不了了之。
虞涵眸光掉轉,看見換上了一身玄黑繡金龍紋獵裝的傅盛,一手攬著箭袋,一手拉著馬兒走向了平瑤。
虞涵的嘴角緊抿,不自覺地握緊了馬鞭。
“夭夭,你馬術欠佳,還是與朕同騎一馬吧。”那頭傳來傅盛柔聲低勸。
只見一身醒目桃紅色獵裝的平瑤,竟然伸手接過了傅盛的箭袋,一派熟絡的往身後背起箭袋,還搶過了傅盛的馬鞭,在眾人錯愕瞪視中,不靠他人之力,獨自蹬上馬背。
那樣俐落的身手,仿佛已經做過不下數百次。
坐在熟悉的馬背上,周靜開心得幾乎想哭。啊,祖爺爺曾笑過她,是個以馬背為家的野姑娘。祖爺爺說的沒錯,比起錦衣玉食的日子,她更適合到處闖蕩。
“陛下,臣妾想自己試試看,您就甭操心了。”人在馬背上,周靜也懶得顧全那些繁瑣的宮禮,她揚一揚手,婉拒了傅盛的提議。
傅盛眯了眯眼,心中的驚詫未平,頓時又起。這個平瑤……難不成上回那一摔,給摔傷了頭?
“夭夭,你確定嗎?”傅盛不禁又試探了一聲。
“當然確定。陛下您看,臣妾不是坐得好好的。”周靜伸手摸了摸馬的頭,上了玫瑰露的鮮紅唇兒,彎彎上翹,甚是欣喜地喃道:“真是一匹好馬。”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3:19
第八章
這不該是平瑤會說的話。傅盛看著馬背上的人影,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傅盛接過一旁太監重新遞上的箭袋與馬鞭,在兩側隨從的扶持下,躍上了馬背。
見著這一幕,周靜不由得用起同情的眼神看著傅盛。
唉,堂堂一個大男人,連上馬背也要人扶……這個傅盛除了那張臉長得漂亮,體態結實修長,其餘真是一無是處。
“咦?淑妃呢?”周靜找了一圈,就是沒看見那個馬屁精。
“啟稟娘娘,淑妃身子不適,在淩霄殿歇下了。”虞涵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馬屁精遇事就躲,嘖。
“後山的紫陽花開得正美,娘娘此去正好能賞花。”
看著虞涵秀雅的笑顏,周靜總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這女人的笑,分明是一張面具。她太年輕,眼中是藏不住的針鋒相對,靈動的目光,透出算計的心機。
周靜雖然年紀也輕,可她太早入朝,又是夙玥王朝歷來最年輕的將軍,作為軍營頭子,她得懂得識人、用人,否則她如何帶領一整支突襲軍隊,上戰場衝鋒陷陣。
周家多的是人才,且人人擅長的不同,她擅武,自然有人擅文,亦有擅長用人者,而她在旁學著,自然也沾了不少要領。
“走吧。”傅盛沉嗓道。
“噢……好。”周靜這才回過神,甩動馬鞭,身下的馬兒如流星般,撒腿飛奔,一路直朝後山的圍狩場而去。
一上了馬背,她自顧自地駕馬奔騰,將傅盛等人全撇在身後,看傻了一眾人。
“……陛下,娘娘的馬術本來就這麼好嗎?”虞涵不可思議的瞪著眼。
傅盛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望著逐漸奔遠的桃紅色身影,他用力地甩了一下馬鞭,隨後跟上。
望著緊追在平瑤身後的高大背影,虞涵的心一陣收緊,開始不安起來。
太暢快了!這久違的賓士,風刮過臉頰的凜冽觸感,全都是那麼的熟悉。
唯有這樣,她才能覺得自己是真的活著。
周靜像是受困已久被放出籠的獸,夾緊了身下的駿馬,一連甩動幾記馬鞭,就這麼賓士在紫陽花開的山道上。
驀地,馬兒的後腳頓了一下,差點就把馬背上的她甩出去,可她經驗老練,隨即拉緊韁轡,緩住馬兒的前身。
“怪了,踩著了什麼嗎?”周靜拉著馬兒在原地打轉兒,低頭查看地面。
這一停頓,後方的傅盛順勢追上來。
“夭夭,朕都不曉得,原來你這麼會騎馬。”傅盛一臉驚訝地說道。
周靜不理他,兀自翻身下馬,自馬蹄邊撿起了一顆足有半個拳頭大的青石。
“……是這個沒錯吧?”
傅盛眉眼不動,問道:“那顆石子有什麼特殊之處?”
“方才有人拿這塊石子扔臣妾的馬。”周靜拿高石子,望向傅盛來時的方向。
傅盛眯眼,心中一凜。
方才他是故意想試一試她,才會投石暗襲,可平瑤不懂武,幾時變得這般敏捷?
“這裡除了朕與虞才人,沒別人了,有誰這麼大膽,敢偷襲朕的皇后。”
對上傅盛的笑臉,周靜只能把懷疑的話咽下去:“……大概是臣妾弄錯了。”
不會錯的,這石子分明是有人扔的。而且那人的內力極深,扔擲的力道控制自如,若非她武功底子好,根本無從察覺。
“駕!”虞涵這才趕上他們,顯然她的馬術略遜兩人一籌。
會是這個愛裝模作樣的虞才人嗎?周靜端詳著虞涵,心下琢磨。
見平瑤一臉沉定的望著虞涵,似在估量什麼,傅盛不由得又是一淒。
“娘娘這是怎麼了?”虞涵不解地回瞅。
“沒事兒。”周靜隨手將青石扔掉,重新躍上馬背。
“陛下,紫陽花開得真漂亮。”虞涵挪近傅盛身旁,與他比肩賞花。
傅盛淡淡瞥她一眼,神情冷淡。
虞涵自知有錯,只能悶悶地把馬兒轉開。傅盛這是在怪她胡亂出主意,她當然知道。可她實在沒料到,從來不曾騎馬出遊的平瑤,今兒個竟然主動參與。
“夭夭,日頭漸大,你的身子剛好,還是先回宮吧。”傅盛笑勸。
開什麼玩笑!她好不容易才能逃出那座牢籠,喘上一口鮮活的空氣,怎能就這麼回去!
周靜佯裝沒聽見他的話,甩著馬鞭,繼續朝著被滿坑滿谷的紫陽花包圍,越來越狹仄難行的山道而去。
“夭夭?”
將傅盛煩人的喚聲拋在腦後,周靜宛如脫韁野馬,與身下的馬兒合為一體般地靈活敏捷,奔走於彎曲的狹道之中。
“陛下,您別追了,讓她去吧。”見傅盛又想追上前,虞涵忍不住出聲阻止。
趁著守衛與隨侍們都在後頭,聽不見他倆的交談,傅盛冷著俊顏,寒嗓道:“你今日是怎麼了?一再沉不住氣,挑起紛爭。”
“我本來只是想氣氣平瑤,怎知她如此反常……你不覺得她有些古怪嗎?”
“你若是再這般孩子氣,只會誤了大事,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容不得會壞事的人跟在身邊。”
見著傅盛眼中那抹殘酷的冷漠,虞涵咬咬唇,不敢再爭辯。
“你回去吧。”他別開眼,策馬追去。
虞涵後悔不已,只能目送他追著平瑤的背影,不甘心地喃道:“就算知道你是對她虛情假意,我也生氣啊……那個妖媚的女人,根本不值你這般對待。”
“夭夭,停下來。”
不理會身後的勸阻聲,縱然不熟悉這裡的地形,周靜不顧一切的馭馬狂奔,仿佛身後有惡獸在追趕似的。
直到前方無路,她在一片峭壁前勒停了馬兒,望著萬丈之下碧綠的湖川,憋悶了許久的心情,總算開闊起來。
“夭夭,你究竟是怎麼了?”
聽見傅盛話中似乎動了怒,周靜也不在乎,她太悶了,從百年前莫名來到百年之後,還成了一個亂世妖後,她苦悶得想死啊。
“為何不理朕?”傅盛盯著在馬背上,坐得又挺又直,身影竟透出一抹麗脫的纖細人兒。
只見她雙肩微微一聳,似是在吐息,而後才轉眸望向他,綻露燦笑。
那笑,爽直無媚,仿佛在萬難之中,遇見了海闊天空,如釋重負。
有些看破塵囂,有些歷經滄桑,那笑,絕對不屬於一個自幼長於深宅大院的嬌貴女子。
傅盛胸中微震,說不出心底那一動是什麼緣故,只知此刻眼前的平瑤,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人。
周靜笑著,就如同每一回打了勝仗,她總會對著弟兄們敞懷大笑,毫不掩飾心中的快活。
“你……為什麼那樣笑?”傅盛一時竟忘了演戲。
“每當我看著這浩瀚的山河,總會覺得世上沒有什麼闖不過的關,跨不過的坎,所有的煩憂都是上天給的試驗,我們人啊,歡喜也是過,愁苦也是過,何必與自己過不去呢?”
她這席話有太多破綻。
光是稱謂就足以招疑,再來則是每一句“每當”——她自幼養在深閨大院,除了皇都與榮王府,她何來的機會去觀看浩瀚山河?
再者,平氏是漢族,漢人多不喜窮山惡水,只喜歡待在平地,他深信平家斷不可能讓嬌貴的平瑤,去賞覽什麼山河。
況且,這還是她入宮多年,頭一次隨他來後山。過去,平瑤總嫌皇宮建得不好,偏要傍山而建,這並不符合漢人的習性。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3:29
第九章
可他們傅姓之人,體內流著可是少鵹族的血脈,少鵹族發跡於窮困的山水,對他們而言,山水便是養育族人長大的根脈。
即便少鵹族因為掌握了中原政權,遷徙至肥沃的平原生活,習性亦逐漸漢化,卻也斷不掉親近山水這個天性。
而他所熟悉的平瑤,滿腔心計,眸光繞著宮中權勢兜轉,一顰一笑是藏不住的算計,絕不是眼前這個眉眼透著豁達,笑容不染一絲權謀的平瑤。
莫非,平瑤發現了什麼?
深受震懾的同時,傅盛不禁心生忌憚。
“……方才那石子,是陛下扔的吧?”
黑眸猛然緊縮,傅盛面上雖是波瀾不興,眼底卻浮動著冷冽的殺意。
周靜見著那張俊美的面龐,緩緩斂起笑。“陛下有什麼理由,不能讓臣妾知道陛下會武功?”
傅盛笑了:“夭夭說的是什麼話?你明知道朕自幼就不擅武功,連太子太保都被朕氣得自請出宮,朕還是十五歲那一年才學會騎馬。”
謊話。
她聽過太多謊話,不論是在宮中,抑或軍營裡。朝堂上,敵營裡,自家宅院,有人的地方,有權能謀之處,便充斥著一個個織密的謊。
所以,她討厭當官,她寧可上戰場殺敵,狼煙下,不問是非,只有生死,不容許模糊地帶。
她差一點就讓傅盛騙了。傅盛哪裡會是荒淫無道的昏君,分明是個懂得裝淫賣蠢,工于謀略的狡猾狐狼。
“陛下莫不是有什麼苦衷,才會故意不讓任何人知情?”
傅盛但笑,默不作聲,可那雙深邃美目迸出的凜凜殺氣,也是夠嚇人了……周靜心中咕噥。
“夭夭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無言對峙良久,傅盛才含笑說道。
這一聽,周靜當下有了底。
原來……平瑤的三千寵愛全是假的,傅盛根本是在防著她——不對,他防的何止是平瑤,恐怕是平瑤背後的
整個平氏。
尋思間,周靜身下的馬兒霍地嘶鳴一聲,兩隻前腳一跪,當場癱倒下來。
馬背上的周靜就這麼被摔出去,幸虧她身手矯健,立馬一個輕功縱跳,免去了被馬身壓傷的皮肉之痛。
可當她喘亂的氣息方定,眸光一抬,傅盛竟然已經在她身前,兩人距離不過方寸之間,他手中的碧玉匕首,冷冽如月輝。
她一窒,隨即想起?陽山那場戰役,那個偷襲她成功的男人。
那男人,與傅盛有著毫無兩樣的面龐。
“陛下!”
不遠處傳來御前侍衛慌張的聲音,那些人似乎迷了路,落後他們二人好一大段路,自然無緣撞見他們劍拔弩張的對峙。
“你想殺我嗎?”周靜努了努唇,低語。
傅盛動作流暢而敏捷的收起匕首,美麗的薄唇微微一勾,似是嘲諷。
可當他再伸出手時,卻是萬般溫柔地攙扶起她。
“陛下,屬下方才沒能及時跟上,屬下罪該萬死……”
“不礙事。許是日頭太烈,把夭夭的馬兒給曬死了。”傅盛一臉不忍卒睹的別開臉,順勢將周靜摟進了懷裡。
周靜靠在他的胸膛裡,意外聽見他的心跳。
平緩有序,不疾不徐。
對照此刻他臉上,因為觸見馬屍而露出的驚慌神色,絲毫搭不上。
有意思。這個傅盛……原來是深藏不露的戲子呀。
“夭夭。”傅盛垂下兩排濃密的睫毛,不舍地瞅著懷中那張玉容。
“是,陛下。”周靜虛情假意地附和。
“咱們別圍狩了,萬一像這馬兒一樣倒下去,可就得不償失。”他垂眸淺笑,服底的殺機漸升。
“都聽陛下的。”周靜笑吟吟地說道。
“夭夭與朕共乘一馬回宮吧。”說著,傅盛將她托上馬背,自己在隨從的扶持下,一同上了馬。
回宮途中,傅盛圈在她腰間的手臂,暗暗使勁,力道奇大,箝得她差點叫疼。
周靜不得不抬起臉,小小聲地說:“我不會說出去的。”
專心馭馬的傅盛,恍若未聞,持續甩動握在另一手的馬鞭。“駕!”
“……你已經殺了我一遍,我不會再讓你殺我第二遍。”她揚起挑釁似的笑,媚眸透出不馴的鬥志。
傅盛這才微微皺了下眉心,垂眸斜睞,早已埋下的疑竇,又逐漸加深——
她,還是那個只知撲粉畫眉,妒行後宮的妖後平瑤嗎?
冷宮西側的一處荒廢書齋裡,一盞油燈幽微地亮著。
屋裡拾掇得乾淨整齊,臨窗邊擺了一架羅漢榻,面東的位置擺了紫檀書案,案上備妥了文房四寶。
“……這些便是姑娘謄寫下來的書。”身上披戴軟胄護甲的褐衫男子,呈上了數冊墨蹟方幹的藍皮書。
傅盛倚坐在羅漢榻上,手中高執一封密函,聞言,才稍稍挪開信函,投睞一眼。
“擱著吧。”
“陛下,姑娘在外求見。”門邊另一名同樣穿戴護甲的藍衫男子,沉聲稟報。
“讓她進來。”
傅盛將密函放進一旁小幾上的油燈碟裡,轉瞬,雪白的紙箋成了破碎的灰燼。
穿著綠衣宮人服的虞涵,神色有些彆扭的步入書齋。
“你是怎麼了?今兒個在後山……”
“平瑤不對勁。”傅盛冷冷地堵住了她的話。
“怎麼個不對勁兒?”虞涵不解。
“她知道朕會武功。”傅盛起身來到紫檀書案前,順手抄起一本藍皮書,垂下眼睫,細細閱覽。
“這怎麼可能?!”虞涵震驚,隨即又道,“是誰洩漏出去的?”
“還沒查,不清楚。”傅盛抬手翻頁,語氣極淡。
“不如……我去殺了她。”虞涵暗暗屏住呼息,查看著他的反應。
傅盛並未理睬她,自顧自地問:“這些……全是你從禁書裡抄寫下來的?”
“嗯。”虞涵不安地緊瞅著他。
“朕從未說過要帶虞才人去後山賞花,你為何要故意在平瑤面前撒謊?”
“我……我就是想鬧鬧她嘛,你也知道那個妖女善妒易怒。”
瞥見傅盛掃來冷冽的一眼,虞涵咬了咬唇,立時噤了聲。
“虞涵,你可是忘了自己是為什麼入宮?”傅盛含笑地問。
“……我沒忘。”她根本不是什麼才人,而是來助他鬥垮平氏的左右手。
平氏在宮中鋪天蓋地的安插人馬,到處皆有他們的眼線,傅盛費了數年的功夫,才慢慢安排他的人進宮,而她,不過是前朝老臣留落在外的孤女,幸得王刺史同情,給收留在府裡。
後來她才曉得,王刺史會收留她並非是偶然,而是看中她過人的記性,以及稟性聰穎,想將她收為傅盛所用。
平氏在朝裡宮中安插了無數人馬,傅盛要想再放人進來,只得從後宮下手。
後宮中像她這樣,表面上是空有美色,鎮日盼著皇帝垂憐,實則暗中替傅盛查事,更甚者是幫他殺人的妃
嬪,不知還有多少。
傅盛行事謹慎,從不透露宮中其他人馬的存在,她只能靠他走的每一著棋去瑞度。
“別再去招惹平瑤。”傅盛命令道。
“她知道了你的秘密,你都不做點什麼嗎?”虞涵焦灼低嚷。
傅盛淡睨她一眼。
光這一眼,虞涵便乖乖閉上了嘴。
他冷峻的眸光,在在透露著森寒的警告。虞涵懂他,他雖然給了她許多方便,甚至可說是放任她對他沒大沒小,可他終究是皇帝。
作者: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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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3:40
第十章
他體內流著少鵹族的血脈,百年前,少鵹族仍是漢人口中的蠻族,驍勇善戰,好勝能鬥,若非開朝皇帝錯信平氏,放任平氏壯大至此,今日的傅盛絕非如此。
“平瑤的事,朕自會處置。”傅盛淡道。
“……是。”
“你明日去見孟太史,讓他把姜太史藏的禁書全交出來。”傅盛面無表情的下令,語氣有些冷漠。
虞涵聽出他語氣中的疏離,心下不禁發急,卻也不敢再惹他厭煩,只得溫順應諾。“是。”
“你讓人捎信給王刺史,讓他找人去烏河縣查查烏河縣令的底。”
“烏河縣令?”虞涵納悶:“莫非便是安國公要辦的那個小縣令?”
“安國公一直在找這個小縣令的碴,平瑤也私下托她的親信出宮去查,看來平家人都十分在意這姓周的,既是如此,朕怎能如他們所願。”
傅盛垂眸一笑,將藍皮書冊往案上一擱,偉岸的背影在光影搖曳中,顯得有些撲朔迷離。
虞涵咬著下唇,目光有些難受,直瞅著那抹高大卻不可及的背影。
傅盛對平瑤……究竟存著什麼樣的心思?
當珠簾被挑起,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時,榻上的周靜隨即睜開眼坐起身。
來了。
就著花窗映落的月光,她望向那個步履寂然無聲,內力深厚的玄黑人影。
那人徐徐走近,俊美無儔的臉龐沐浴在月光下。濃俊長眉,深邃墨瞳,峭直的鼻樑,襯著兩片薄唇,這張臉無疑是美麗的。
傳說少鵹族承襲自女媧血脈,族人男俊女美,儘管只是傳說,眼前這麼一看,似乎也不假。
“躲過了侍衛的眼,也沒驚動外頭守夜的宮人,你的輕功當真了得。”
周靜笑了笑,不吝嗇地給了贊許。
傅盛美目微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的眼神,她的笑,乃至於她說話的語氣,都不再像從前那樣好捉摸。
她看起來,就像是脫胎換骨,判若兩人。
若非他親自確認過,她依然是那張臉,依舊是那一身媚骨,他幾乎要以為是他人易容假冒。
“你想殺我,對不?”周靜掀開錦被,絲毫不介意身上僅穿著白綢中衣,輕巧地下了錦榻。
“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傅盛面容沉靜的望著她。
“虞才人也是你安插的棋子吧?”周靜直爽地揭開天窗說亮話。“說真格的,你太會演了,連我都讓你給騙得團團轉兒,莫怪這麼多年來,朝中上下沒人發現。”
“是榮王府的人向你捎信?”這是傅盛認為最有可能的推敲。
“不是。平家除了我,沒人知道。”
聞言,傅盛眼底的殺意冉冉浮動。
周靜知道他不信,又道:“你認為,我若是演戲,能逃得過你的眼皮子嗎?”
這倒是不假。
傅盛自有意識以來,便戴著平庸無能的面具,他自幼便認識驕縱妄為的平瑤,假使平瑤真是在他面前演戲,他斷不可能沒發現。
但,眼前這人確確實實是平瑤。
又好似不是。
這其中,究竟藏著什麼玄機?
“傅盛。”周靜直喊他的名諱。
傅盛眉眼不動,面色沉靜,只那雙洗墨似的美目,定定的望著她。
“我能助你扳倒平家。”她知道,眼前唯有向他坦白交好,方能讓他斷了殺意,否則她難逃今夜這一劫。
她的劍術雖高,可傅盛也不差,兩人一較高下,倒也不知道最終誰輸誰贏。
最重要的是,她與他無冤無仇,沒道理與他拚個你死我活,與其這樣,倒不如直接與他化敵為友。
“你要助我扳倒你的本家?”傅盛笑了,這笑透著濃厚的嘲諷意味。
“我不是平瑤。”
“天大的笑話,你不是,那誰是?”
看著傅盛漸寒的眸光,周靜心下一橫,低語:“你,信不信還魂?”
“還魂?平家幾時開始迷信了?”傅盛冷嗤。
口說無憑,周靜念頭一起,拿出暗藏在枕下的兩根柳枝,扔了一根過去。
傅盛反手接住,睞了一眼手中的柳枝,琢磨起她的用意。
“你劍術好不好?”周靜不客氣地問道。
傅盛眯起眼,不作聲。
“劍術好的人,甭說是劍了,光是這柔弱無依的柳枝,都能使得虎虎生風,你認識的那個平瑤,能像我這樣嗎?”
語罷,周靜一個擺身,手裡的柳枝卷起一陣風,攻勢淩厲的直朝傅盛而去。
傅盛暗詫,隨即反應過來,連退了幾步,以手中的柳枝擋住了這一記。
柳枝被打歪,將梅花小幾上的青花瓷掃到地上,發出眶啷一聲,成了滿地的碎瓷。
再一眨眼,傅盛眉頭微擰,飛快的欺向她,手中的柳枝一個打橫,抵上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識往後退,退進了隔著琉璃屏風的更衣處。
“娘娘!”白芷焦急的聲嗓在內室外響起。
這頭,傅盛與周靜在更衣處,各自使著內力相抗衡,他手裡的柳枝抵住她的肩頭,她亦不讓,手中的柳枝直直打在他的胸膛上。
他逼近她,她揚起細巧如瓷的下巴,媚眼中的不馴挑釁著他。
經過一番運功打鬥,兩人的氣息俱是淩亂,喘息聲此起彼落,相接的四目卻是交纏著騰騰殺氣。
“娘娘,您可無恙……”屏風外傳來急遝的腳步聲,不必猜也知道,肯定是忠心的白芷帶著守衛進來護駕。
傅盛陵目望著她,眼神寒如冰霜,握著柳枝的那只手不禁暗暗一緊。
他這是怎麼了?竟然隨她的話起舞……眼下她只消喊一聲,便能拆穿他長久以來的偽裝,外頭的宮人肯定會洩漏給榮王府。
最教他吃驚的是,平瑤幾時習得了如此高超的劍術?幾乎快與他不相上下。
“啊……好疼。”驀地,一聲嬌柔酥骨的媚喊,在房裡曖昧響起。
登時,屏風裡外的人?是傻了。
周靜掐著嗓子,裝腔作勢:“陛下……臣妾都說了不讓您這樣,您偏喜歡這樣偷偷摸摸的……嗯,弄疼了臣妾。”
白芷等人聞聲,個個臉色翻成椒紅,連忙退出內室。
屏風裡,傅盛與周靜相望,後者有絲不自在的呵呵乾笑。
“我幫了你這麼個大忙,你總該信我了?”她大方的邀起功來。
“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我不是平瑤。”她斂起笑,正經八百的重申。
“那麼,你是誰?”他淺淺一個挑眉,有些懷疑,有些嘲弄。
“周靜。”她沉定說道。
“周靜?”他眯起眼,甚覺荒謬的複念。
“不錯,我是百年之前的周靜,不知為什麼,我還魂到了平瑤身上。”
平氏素來不迷信鬼神之說,平瑤不信邪不信佛,她只信自己,絕無可能說出這樣的無稽之談……
莫非,這是平瑤新想出的把戲?抑或是榮王府指示她這麼做?
傅盛生性多疑,肯定不會信她……周靜太清楚了。
可她不得不賭。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傅盛目光深沉的問道。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相信,可我必須說,這事千真萬確。”
這事太玄奇,傅盛一時半刻信不了。可平瑤方才確實沒拆穿他,還反過來幫著他……
“不信的話,咱們重新再打過。”周靜低喝一聲,抬起膝頭頂開他。
傅盛順著她這個勢退開身,心神方定,只見她揮舞著柳枝,氣勢蓋頂的直沖而來。
且不論她所說是真是假,已經許久沒有過能與他相較高下的敵手,他何樂而不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3:52
第十一章
傅盛讓了她幾招,隨後揮枝輕打她的手腕,她吃疼的皺了下眉,卻不放棄,水眸燦燦生光,透著不服輸的精芒。
他望著她這一眼,心下竟閃了神,讓她接連而來的幾記猛攻,給突襲得節節敗退,到最後甚至被她一個掃腿給制平了。
見傅盛倒下,周靜野性子一起,立馬往他身上跨坐,手中的柳枝如劍鋒一般,緊緊抵住那張俊秀的臉。
她對著身下的男人揚起了勝利笑容,眉眼端著爽颯的不馴,還有些自滿。
可這一笑,竟教他看迷了眼。
“你的劍術不差,可到底還差了我一截。”她驕傲的說道。
傅盛笑笑,並未反駁。他沒打算讓她知道,若非他一時因她的笑岔了神,她絕無可能擊倒他。
“這下,你至少該信我不是平瑤?”見他眼中的殺氣已淡,她不由得存著希望地追問。
“你說你是周靜,可有什麼證據?”
“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你去查一查周靜的生平,再來與我對質。”
傅盛沒回絕,這確實是一個法子,只是……他若真這麼做,豈不是當真信了她這個荒謬之談?
可眼前這個劍術高超,眉眼散發著英氣的女子,絕無可能是他熟知的那個平瑤,這又該從何解釋?
思及此,傅盛黑眸微凜,不禁琢磨起她說的那些鬼話……
“傅盛,你信不信,我能助你拔掉整個平氏。”周靜信誓旦旦地說道。
“朕且聽著,不予置評。”傅盛唇角淺淺一挑。
“有了我裡應外合,你才有勝算,所以你不能殺我。”她拉起他的衣襟,貌似下令的凜嗓說道。
傅盛垂下眼眸,瞥了瞥她揪住衣襟的雙手。
周靜被他這麼一瞥,才曉得自己失態了,乾笑:“對不住,我平時教訓小兵慣了,忍不住就會有這樣的舉動,可不是有意冒犯陛下。”
她這句“陛下”喊得甚是調侃,聽得傅盛心頭如被針刺,頓生不悅。
周靜才剛要放手,冷不防地,一雙修長的大手握住她的手,一個翻身便將她反制在身下。
周靜緊蹙秀眉,抬起膝蓋想頂開身上沉重的男體,傅盛快了她一步,隨即夾緊了她的雙腳。
兩人此際糾纏的姿勢……曖昧至極,周靜心口一臊,舉拳便朝傅盛的胸膛擊去。
傅盛一記柔軟的拳式,化解了她剛強的招,這記以柔克剛的拳法,當下看怔了她。
“好厲害的拳法……這樣的拳法,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她訝喊。
怎麼說她師父可是當年稱霸武林的武學天才,傳承了師父的一身武學,她可說是學盡了天下各種拳招劍術,可傅盛這一招,卻能四兩撥千斤的化解她的拳招,這太……太侮辱她了!
“這是少鵹族失傳已久的絕學,世上除了朕,沒有別人會。”這回,改換他揚起驕傲自負的笑。
望著那一笑,周靜的心有些癢癢的,說不出是為什麼。
過去與人打架過招,她從未輸過,眼前竟然輸給了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皇帝。
……還是個淫皇呢!
看著她臉上漸升的不服氣,傅盛竟莫名地感到得意。
“勸你別得意,我周靜可是武學奇才,你要再多使幾次,我便能學上。”
見她像只母豹子,張揚舞爪的撂下警告,傅盛不怒反笑。
且不論眼前的人,究竟是平瑤作戲,抑或真是她所說的還魂周靜,光憑她方才教他驚豔的劍術,以及這不馴
的旺盛鬥志,便足可令他格外留神。
“是嗎?那你可有得盼了,朕可不是天天閑來無事,都在使這拳法。”
說著,傅盛俯下身,與她眼對眼的近望。
她不羞不赧,就這麼睜著雙勾人的媚眸,熠熠如星的注視著他。
真的不是平瑤。
平瑤不可能這樣看他。平瑤瞧人的眼神,三分嬌,七分媚,語氣嬌嗲甜膩,不像眼前此人,那雙眼透著直爽,大膽而無畏,根本不將他放在眼底。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膽識,怎可能是那個令他厭惡至極的平瑤。
“你瞧夠了嗎?”周靜不耐地問道。
“你當真要助朕扳倒平家?”
“本將軍可從來不曾食言。”
“將軍?”他挑眉。
“我周靜可是夙玥王朝的第一女將軍。”她無比驕傲的揚了揚下巴。
她眼中的光彩,耀眼非凡,這一刻竟迷住了傅盛的眼。
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對這副空有美麗,內在卻庸俗醜惡的軀殼感興趣的一天。
或許……世上真有還魂這回事。或許,她真是周靜也說不定。
“但我有個條件。”周靜又道。
傅盛掩眸凝睞,靜等下文。
“你得幫我查清楚,為何周氏會消聲匿跡,還有,你得幫我保全周家後代。”
“這事,朕做不了主。”傅盛並不隨口給承諾。
“你可以的,我知道。”周靜定定的望進他眸心。
傅盛面上不動,心中卻被她那樣信任的眼神震住。她憑什麼認定他可以?
“你既然能演了這麼多年的戲,逃過平氏的眼,私下安插自己的人馬在後宮,那就表示你肯定有這個能耐。”她本不想戳破他的,是他逼她不得不。
她竟然知道他在後宮中安插自己人……傅盛心口微地一凜,對眼前的人越發懷疑起來。
“我就是弄不懂,周氏這樣的百年氏族,怎可能因為改朝換代就斷了後,我要查個清楚,還有,百年前的?陽山之戰,究竟是誰出賣了我,這些我都要查。”
“你的條件就是這些?”他心下暗詫。
“不錯。”她眸心清亮的直視著他。
任憑傅盛怎麼看,就是無法在那張臉上,那雙眼底找出一絲虛假。
於是他眯了眯眼,沉嗓應諾:“好,朕允了你。”
“……周靜?”
前來覆命的戈毅,聽見主子提及這個陌生的名字,不禁驚詫的抬起了頭。
此際,蘭馨宮的一處密室裡,傅盛坐在靠牆的紅木圈椅上,手裡執著一卷藍皮書,書後那雙睿智的鷹眸,正細細讀覽紙上筆墨。
“當年?陽山一戰,族裡派出了哪些人前去應戰?那些人的後代可都安在?”傅盛問著與他同樣出自少鵹族的心腹。
“那已是百年前的事,恐怕需要一點時日方能徹查清楚。”戈毅道。
“你去找幾個族老問問,興許有人記得此女。”
“恕屬下斗膽,敢問陛下怎會問起此女?”
傅盛挪開手中的書,面色在橘暖的宮燈照映下,顯得有些朦朧難辨。
“平瑤不對勁。”
“屬下不懂,皇后又怎會與……”
“她說她不是平瑤,而是周靜。”
戈毅傻了傻:“那可是百年前的人,早已作古。”
“她說自己是還魂。”傅盛勾了勾唇角,不無嘲弄。
“陛下當真信了?”
傅盛沉默良久,方道:“玄怪之事偶有聽說,先皇在世時,曾有皇子死後兩日又複生的事蹟,亦曾有狐怪在後宮作亂等事,還魂……興許也不足為奇。”
“陛下若是懷疑,何不讓族裡的老祭司前去試探?”戈毅建議道。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傅盛沉吟。
“屬下這就去辦。”戈毅躬身行禮。
“等等。”傅盛喊住了正要離去的戈毅。
戈毅在原地抱拳靜候。
“外頭的蘭嬪,今夜由你處置吧。”傅盛語氣淡然的吩咐道。
“是。”戈毅領命退下。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4:03
第十二章
後宮皆知,皇帝一個月裡有大半的夜晚是在玉瑤宮過夜,其外的日子則是雨露均沾。
除去三年一次的選秀,平時皇帝微服出巡,看中哪門哪戶的閨秀,便會想方設法帶回宮中成新寵。
這其中,有些是如同虞涵這樣處心積慮安插進來的棋,有的則是障眼法,不得不納進後宮,以免招來平氏的疑心。
除了平瑤,傅盛從不碰這些後宮女子。
與那些妃嬪過夜的人,不是他的影衛,便是他的心腹,要不便是暗燃迷魂香,讓那些妃嬪誤把春夢當真實。
世人譏笑的淫皇,實則是個冷情寡性之人,他從不允許自己在任何女子身上傾泄欲望。
這後宮中充斥著太多虛假,太多的野心,每張溫柔榻上皆藏著陰謀算計,每張美若天仙的笑顏之後,是渴望權勢的醜惡之心。
在這座處處包藏禍心的權勢之巔,所謂的美人,所謂的天仙,所謂的絕世,不過是權謀之下的一顆棋,他心如止水,不屑一顧。
他是厭憎平瑤的。
當年為了登上皇位,他不得不接受老榮王的擺佈,假意迷戀平瑤,與之成為夫妻,將平瑤寵上天,讓她在這座宮闕呼風喚雨,放任她整治那些後宮女人。
“我不是平瑤,我是周靜。”
驀地,這聲有別以往的正經嬌嗓,在耳畔驟然響起。
傅盛心神一凝,嘴角竟是不自覺地揚起。
她的劍術確實極好,恐怕遠比保護他的影衛還來得精湛,否則她不可能與他過招,更能趁著他一時分神,便將他制倒於地。
傅盛笑了笑,垂眸望向手裡的抄寫書冊。
周氏有女,名靜,為夙玥王朝第一女將,受帝王重用,帶領一支周家軍,所到之處攻無不克。
這是虞涵自藏書閣中的禁書,先默背於腦海,再謄寫下來的前朝氏族史。
關於周氏的記載,只在曾經遭人撕毀的禁書中,占了短短數行,然而這短短數行中,周靜之名卻一再出現。
其實這些內容,早在那天虞涵便已提及,可莫名地,在平瑤說出那些怪力亂神的話後,他便將這些書冊翻找出來,非得親眼確認才肯甘休。
“她真的沒說謊……周靜確實是個女將軍。”他喃喃低語。
但,會不會是平瑤曾經讀過那些禁書?早把周靜的生平記下,故意捏造故事呢?
畢竟負責藏書閣的大學士們,可都是平氏的人,平瑤要想拿到這些禁書,易如反掌。
思及此,傅盛眯起眼,冰涼的長指,撫過了書頁上的墨蹟,停在“周靜”二字上頭。
“倘若你真是周靜,你打算拿什麼來與朕相鬥?”他玩味地撩起一抹笑。
長夜漫漫中,繡紗宮燈下,傅盛單手支額,眸光含笑,反覆梭巡著書中與周靜相關的記載。
瞅著眼前身穿荷綠色短襖與馬面裙,發後簪滿金釵的貴婦人,周靜一邊假意掀開茶蓋喝茶,一邊暗暗皺眉,替對方感到頸酸。
想來平瑤的妝匣裡滿滿的金釵與瑪瑙簪飾,必與這婦人脫不了關係。
“夭夭,身子可有好些?”婦人抬起那戴滿了金鐲子的手,摸了摸周靜的臉。
周靜心底一陣毛,只得死命忍住,面上堆滿蜜笑。
這位大娘誰呀?一早便進宮候著,她昨晚與傅盛交手,腰酸背疼,想多貪眠一會兒,卻被白正硬是給連聲催促弄醒,就為了恭迎這位大娘。
“伯母這段日子忙著給你大堂哥置辦婚事,忙得不知晨昏明暗,沒能來照顧你,你可別生伯母的氣。”
喔,原來這個貴婦人是榮王府世子的媳婦,也就是平瑤的伯母。
老榮王仍在世,長子平玢將來是要繼承爵位的,平玢是武將出身,頂著個一品將軍的職位,手中握有一半虎符,整座巽日王朝的兵馬全聽榮王府召令。
老榮王操縱朝中百官,兒子掌控了王朝一半的兵力,孫女在宮中當皇后,這個平氏……根本是垂簾聽政的皇帝啊!
傅盛的權力早被架空,充其量不過是個傀儡皇帝……他故意把自己弄得像個貪戀美色,無心于國事的昏君,想來也是挺值得同情的。
想著傅盛在宮中備受平氏眼線監視,一舉一動,如履薄冰,沒有一刻能鬆懈的處境,周靜沒由來的有些幸災樂禍。
並非她天性涼薄,而是她見識過他的能耐,清楚這樣的處境,分明困不住他。
傅盛心思深沉,又能在平氏鋪天蓋地的監視下,把昏庸無能的淫皇扮演得絲絲入扣,看似被當作傀儡,實則是反過來操弄所有人。
可以想見,卸下昏庸面具的傅盛,將有多麼令人畏懼。
“……夭夭,老人家捎話了。”驀地,一直在絮叨著身子康泰這類閒話的貴婦人,語調突轉,面色亦沉了下來。
周靜這才調回心神,不動聲色的睜著媚眼,露出一臉狐疑。
老人家?說的是老榮王吧?這個老傢伙可真厲害,年事已高還能隱身在榮王府裡玩權弄政,肯定不是個好對付的。
“老人家說了,既然夭夭入宮這麼多年,一直懷不上龍胎,不如把蓉兒送進宮裡,興許能幫襯著你一點。”
老榮王不是很疼平瑤這個孫女嗎?怎能這樣明目張膽的,要把別的女子送進宮裡,與自個兒的孫女搶丈夫?
周靜實在不解,又不能當面問,只得旁敲側擊:“伯母,爺爺這是嫌棄夭夭不爭氣嗎?”
貴婦人聞言,面色驚變,激動的連聲否認:“這怎麼可能!你明知道老人家最疼你了,若不是你執意不肯懷上龍胎,老人家又何苦做這樣的決定。”
周靜驚詫不已。
原來……這個平瑤壓根兒就不愛傅盛!否則她怎會不願意懷上龍胎?
“上回你難得回王府省親,卻把老人家氣得躺了好幾天下不了榻,你可不能再惹怒老人家了,蓉兒的事你就且睜隻眼閉隻眼吧。”
末了,貴婦人竟然轉而拿老榮王要脅起來。
周靜就怕招疑,什麼也不敢多說,只能佯裝一臉不快的應允了。
待到貴婦人離開玉瑤宮,周靜才把青荷找來套話。
“娘娘,您千萬別難過……”
“本宮為什麼要難過?”周靜好奇。
單純的青荷誤以為她是在逞強說反話,道:“娘娘,您別以為奴婢不知道,您為了蓉小姐要不要進宮這事,已經跟王爺吵了幾回,王爺這會兒派將軍夫人進宮捎話,肯定是因為娘娘執意不肯懷胎,才不得不如此。”
“蓉小姐?她誰呀?”周靜又假意不在乎的問道。
“娘娘這是氣上火了吧?蓉小姐可是娘娘的堂親。”青荷一臉憂心地說道。
“堂親?本宮與她哪裡親了?”
“蓉小姐祖上與王爺是同宗,蓉小姐的爺爺與王爺是堂兄弟呀,算起來也是平家的分支。”青荷傻傻的被套了話。
“不過是同宗,便能入宮享福,頂著平家這個姓,還真是受用。”周靜不置可否的輕哼。
“娘娘,您別胡說,萬一這話讓王爺聽見了……”青荷惶恐地左右覷望。
是了,這座玉瑤宮裡裡外外,全是榮王府的眼線,今早平瑤在宮裡打了幾個噴嚏,見過幾個人,晚膳吃了什麼,傅盛在玉瑤宮待了幾晚,在平搖榻上待了多久,兩人纏綿之際說了些什麼,恐怕都會被钜細靡遺的記下來,呈到老榮王的手邊。
這些便是在宮廷享盡榮華,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4:14
第十三章
周家過去也有女子入宮為妃,她太清楚宮中的日子,並非常人所想的那般快活,她從未想過要入宮,哪怕夙玥王朝的皇帝,曾經不下一次當面許親,要將她嫁入東宮,她寧可抗旨,也不願承允。
怎料,一個差錯便讓她來到百年後,成了一國之後,背後還有著那樣根深柢固的家族。
唉,老天真是瞎了眼,存心玩她啊!周靜在心底哀歎。
“對了,上回本宮讓你去查的事,可有著落?”周靜轉念問起。
“娘娘是說族譜的事嗎?”青荷小心翼翼地確認。
儘管近來主子的脾氣大有收斂,不再像過去那般動輒責罰賞刑,可她到底是自小伺候主子到大的家奴,清楚主子反覆無常的性子,自當格外謹慎。
“怎麼,還沒給本宮弄來嗎?”周靜故裝不耐。
“娘娘,那族譜可不是奴婢說拿便拿的東西……”
“所以,本宮不是讓你私下去辦這事嗎?”周靜意有所指地瞥了青荷一眼。
青荷膽小怕事,但她確實忠心,至於白芷嘛……她雖冷靜,行事俐落,卻也多猜疑,實在信不過。
“娘娘這是想拿平氏族譜做什麼?”青荷一臉為難。
“本宮就是想瞅瞅。”周靜敷衍地回道。
“奴婢知道了,奴婢會給娘娘辦妥當的。”青荷咬咬唇,不敢再違抗。
周靜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搗嘴掩住一個呵欠,那大大咧咧的姿態,看傻了青荷與剛進偏殿的白芷。
“娘娘,您這是……”白芷不明白,自小被調教成名門淑媛的主子,近來舉止活似半個男子,大手大腳的,絲毫不見女子矜持。
“沒事,本宮就是有點累。”周靜擺擺手,不把兩人的目瞪口呆當回事。
“啟稟娘娘,小振子正在外頭候著。”白芷福了個身。
“太好了,本宮這就出去。”周靜頓時來了精神,快步走出偏殿。
小振子跪在偏殿的穿廊上,一見她來趕緊行禮叩安。“小振子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周靜看著被拴在廊下的雪狼,笑吟吟地上前,摸了摸雪狼的頭。“阿勝乖,今兒個本宮來陪你玩兒。”
雪狼興奮地抬起頭,竟然像狗兒似的,頂了頂她的手心,喉間還發出愉悅的呼嗜聲。
“小振子,去把肉拿來。”周靜高興的命令道。
“肉?”小振子懵了。
“就是喂阿勝的生肉。”周靜白了他一眼。
“娘娘這是……”
“本宮心情好,要賞阿勝吃肉。”
“使不得,使不得。萬一娘娘受傷……”
“由她去吧。”
低沉的嗓音陡然響起,眾人一楞,循聲望去,傅盛面上揚笑的走來。
一眾人立時跪了一地,周靜兩手往腰間一放,福了個身。“臣妾給陛下請安。”
“夭夭近來的膽子練大了,連狼都不怕。”傅盛上前扶起她,一手輕摟著她的腰,舉止間透出的親昵,自是不在話下。
想及傅盛那夜想殺她滅口的陰狠勁兒,對比眼下他精心巧扮的昏庸樣兒,與對平瑤的這股親熱,她不由得心下惻然。
平瑤可知道傅盛對她並無真心?她可知道傅盛的真實面貌?是否因為知情,所以才不願懷上他的孩子?
抑或,平瑤貪圖的不過是皇后之位,對傅盛同樣並無真情?
可惜,這些疑惑今生已是無解。
“小振子,把阿勝帶下去吧,以免傷了陛下。”周靜可不希望她與傅盛之間的牽扯,遷怒到雪狼身上。
“遵命。”小振子領了命,連忙去拉雪狼頸上的鐵鍊。
驀地,雪狼發出了一聲狼嚎,朝著傅盛露出一口雪白尖牙,黝黑的獸瞳瞪得又圓又大。
周靜瞅了瞅雪狼,又瞥了一眼傅盛,打趣的摸摸雪狼的頭,安撫道:“阿勝乖,那可是陛下呀。”
雪狼不從,喉頭發出沉沉的獸鳴,驚得一旁的宮人面色發白,傅盛亦佯裝畏懼的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有氣,可你不能對陛下隨便撒野呀,你若衝撞了陛下,可是會被賜死的。”
傅盛微眯美目,望著她蹲下身,與雪狼親密的挨著頭說話,心中不禁起疑。
“阿勝你乖,一會兒我陪你玩兒。”周靜搓了搓雪狼的下巴,親自幫它解開了拴在廊柱上的鐵鍊,交給了小振子。
小振子抖著手接過。“謝娘娘,謝娘娘……”
“阿勝,你可別欺負人家。”周靜像在叮囑孩子似的說道。
奇異的是,雪狼好似真聽得懂她的話,收起了尖牙,咕嚕幾聲便乖巧的隨小振子離開。
周靜笑著,正想轉身,手肘冷不防地被人一扯,香軟的嬌軀驀然落入了傅盛的懷裡。
她訝然地抬眼,對上傅盛演著憂心忡忡的俊顏。“夭夭,你這般與狼接近,朕真擔心你的安危。”
談話間,傅盛半抱半摟著她,來到偏殿穿堂的小花園裡,貌似親密的將臉貼在她的鬢側。
“你能跟狼說話?”傅盛壓低了音量,冷沉地問道。
在外人眼中,兩人好似在親熱一般,臉貼臉,卿卿我我,個中玄機唯有周靜自知。
周靜側過了臉,飽滿紅唇幾欲擦過他的頰,淡淡蘭香,拂過鼻息,在心上留下一抹餘韻。
傅盛一聞這香,便知與平瑤過去慣擦的薔薇香露不同,這蘭香極淺,甚淡,若不近些聞,幾乎嗅不出來,這樣低調的作風,絕非平瑤的性子。
這女人……確實與他熟悉的平瑤,徹頭徹尾的不一樣。
“不只是狼,我能與萬獸交談。”她道。“我相信,陛下熟悉的那個平瑤,肯定做不到。”
同樣是那張容貌,同一副身軀骨架,可就是不一樣了。
她的眼神,她的氣韻,她的語調,她的氣息,乃至於那一身不凡的膽識,在在吸引他的心神駐留。
周靜揚唇一笑,凝睞他的眸光,有著昔日平瑤沒有的英氣。
便是那份不馴的英氣,那份驕傲,迷住了他的心竅吧?
倘若平瑤真能演,可這樣的氣韻,這樣的膽識,是一個一輩子離不開錦衣玉食的名門閨秀演不出來的。
哪怕真是演出來的,竟也撩動了他止水般的心湖。
“你的意思是,你能馭獸?”他問。
“是周靜能馭獸。”她微笑強調。
“所以,百年前的周靜,便是靠著這樣的天賦異稟,方能打贏各方異族大軍?”傅盛又問。
“是有些幫助,可我能打贏那些人,是因為我能帶兵,我能打,我懂戰術。”
“喔?”俊麗的臉龐淺淺挑一下眉。
“你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優美的薄唇一揚,他的呼息直接噴灑在她腮邊,她莫名一臊,正想別開臉時,他已用拇指扣住她小巧的下巴。
“朕只是好奇,倘若你真是周靜,你怎能甘心當一個淫皇的妻?”
他這是在暗示什麼?等等,莫非他的意思是——
周靜才琢磨完他的話,媚眸倏迸驚詫,正欲開口,傅盛已經吻上來。
這當然不是傅盛第一次吻她,可前一回是他在不知情之下,依然將她當成平瑤。
然而這一回,他吻的不是平瑤,而是周靜。
她眼睜睜看他吻完自己,揚起的深邃美目,隱隱含笑,帶有幾分挑釁。
他笑得像個樂不思蜀的昏君,可那雙眼,卻是炯亮清醒。
傅盛笑得溫存,用著僅有兩人聽得見的低語,冷厲地道:“關於你提議的事,?決定一試,朕且等著,看你怎麼幫朕扳倒平家。”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4:25
第十四章
長夜漫漫,玉瑤宮燈火已熄下,只餘寢殿內室裡一盞小宮燈。
周靜躺在榻上,一手捂著前額,一手捂唇,目光有絲迷離,兩頰微燙。
“……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你怎麼給忘了,都忘了這裡可不是戰場,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傅盛白天裡那樣吻她,是打算與她當一對假夫妻對不?他雖然不全然信她的話,可為了扳倒平氏,他依然願意冒險一試。
肯定是因為他發現她能馴獸,才會決定接受她的交易。無論如何,他已承允下來,她且隨他的意,配合他一起當對假夫妻。
“不想了,睡吧。”周靜對自己下令。
出外打仗,她早就練成了到哪兒都能睡能吃的本事,管他是馬背上,稻草堆,壕溝裡,荒郊野外,她一概照
睡不誤。
才剛闔上眼,她極好的耳力便捕捉到一道輕緩的腳步聲。
她複又睜開了眼,正要掀被起身,一隻皓白如玉的大手已撩起了幃帳。
傅盛高大的玄黑色身影立在榻邊,那雙矍鑠有神的黑眸,正凝睞著爬起身的她,一對上那目光,她胸中莫名地抽悸一下。
“你怎麼會在這兒?”周靜詫呼。
“你覺得朕應該在哪兒?”傅盛揚眉。
“……我聽說,老榮王要把平瑤的遠房堂妹送進宮裡,依我估算,今早平瑤的伯母來捎話,平家那頭肯定已經把人送進來,你這麼聰明,當然得配合他們。”
這些事,周靜早沙盤推演過,可聽在傅盛耳中,卻是有些驚訝。
她的心思可真靈敏,不過窺見其一,便能推算三四。
“不錯,榮王府找了名義把人送進宮裡,還安排了一場走錯宮上錯榻的好戲,等著朕隨之起舞。”
“這些事,從前我也聽多了,沒什麼好稀奇的。”周靜聳了聳肩。
“朕已讓人代替朕去處置平蓉了。”傅盛不帶感情的淡道。
處置?他竟把男歡女愛,用如同行刑般的說詞形容……周靜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同時,也替這位被世人錯怪的淫皇感到不值,看來傅盛對於床笫之間的事,似乎一點也不熱衷啊,全是裝出
來的。
見她大咧咧的笑著,傅盛皺了下眉,問道:“你笑什麼?”
“你也真是夠冤的了,明明是個不好女色的人,卻得裝作夜夜銷魂,你身旁的人,平時都這麼代替你去“處置”那些後宮女子嗎?”
“朕不隨便上女人的榻。”傅盛冷道。
“可你卻上平瑤的榻。”周靜不怕死的戳他弱處。“你是不想讓後宮的女子懷上龍胎吧?”
傅盛不語,默認。
“可你就不怕平瑤懷上嗎?”她納悶。
“你認為,朕會這麼容易讓她懷上嗎?”他嗤笑。
“你……在她的膳食裡下藥?”
傅盛笑了笑,轉身離榻,周靜不死心,跟著下榻,隨著那抹高大身影來到外廳。
傅盛往臨窗長榻上一坐,幾案上不知幾時多了一副棋。
那可不是普通的棋,而是早已失傳,百年之前在夙玥王朝盛行的一種戰棋。
大小不一的打磨石,分別刻上了各種獸紋與人臉,在繪著王朝地形圖的羊皮上,隨著對弈者的謀略而走。
“你從哪兒弄來的?”周靜眸光一亮,立馬就往榻上落坐,嬌顏甚是欣喜。
“你會玩這個棋?”傅盛不著痕跡地觀察她的神情變化。
“當然!”
說著,周靜已經將不同顏色的磨石分作兩份,一份推向他,一份往自己手邊擱,再用手心攤平了羊皮,果斷地下了一顆棋。
“這個戰棋,可是來自于我們周家祖上之手,聽說我們的曾祖爺爺,閒暇無事,便在磨石上頭繪了圖騰,接著就創了獨門棋法,夙玥王朝可是人人都會玩。”
她說的這些事,竟與影衛回報的探查一樣。傅盛暗忖。
“你是在試我吧?”周靜早猜中他的心思。
“朕只是好奇,這棋該怎麼玩。”
“我來教你吧,不過我可得警告你,我玩的戰棋,沒人贏得過我。”
“你為何直呼朕“你”?怎麼說,朕都是一國之君,你不覺得你太放肆嗎?”
“傅盛,省省吧,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是在乎那些繁文縟節的人。”
聞言,傅盛心中一震。
他看著她,那雙眼銳亮如雪,眉眼間端著一股女子少有的霸氣,直勾勾地望入他的眸心。
“你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沒瘋沒傻沒病,已屬可貴,你這般委屈自己,斷無可能還在乎這些世俗禮節,是不?”
傅盛未作聲,面色沉靜的回望著她,窺探不出喜怒。
這一刻,周靜才真正有些同情起他來。這個男人,就連被她說中了心情,也不敢表露一絲一毫,他把自己藏得可真深。
“我倒好奇了,怎麼說後宮的女人,名義上都是皇帝的妻,你讓身旁的人去處置她們,就不覺得是給自己戴了綠帽嗎?”
“我不在乎那些女人。”傅盛把玩著手心裡的磨石。
察覺他改了自稱詞,周靜知道他這是暫且擱下了皇帝的身份,把最真實的一面攤在她面前。
“就不怕她們懷上別人的種?”
傅盛面色冷峻的吐嗓:“你覺得我會讓這種事發生嗎?”
肯定是不能。依她推敲,傅盛應是對後宮女子下了藥,讓她們不能生育。
“我聽說少鵹族皇室到你這一脈,就只剩下你與另外兩個皇子,你就不怕絕後?”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難不成你想幫我生孩子?”傅盛嘲弄地反問。
周靜不赧不臊的回以一笑。“你說的是平瑤吧?怎可能是我。”
但凡每個王朝,每座宮廷都不脫女人的爭鬥,誰能懷上龍胎,誰便能保有地位,皇帝為免後繼無人,自當重視子嗣,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好避諱。
“不只你好奇,我也好奇,你若真是周靜,那平瑤的魂魄去了哪裡?”
“陛下可問倒我了。”周靜一臉無奈。“若不是?陽山那一戰,我也不會來這兒……我也是很納悶的。”
“你在?陽山出了什麼事?”無論她說的是否屬實,傅盛對周靜此人倒是極感興趣。
“我領著周家軍去突襲少鵹族……”她頓了下,笑笑又道:“說來,我打的還是你的祖先。”
傅盛但笑不語。
“仗才剛要開始打,結果我就被偷襲了。”她眯著眼,回億起那日,神情有絲茫然。
“戰無不克的周靜,也會被偷襲?”他好笑的調侃。
“是啊,我也很納悶,怎麼可能會被那個男人偷襲成功呢,憑我的身手,那個男人不可能近得了身……事後我一直回想,才記起那個男人身上穿的不是少鵹族的衣衫,而是我周家軍的軍袍,他肯定是少鵹族派來的間諜,趁亂混入了周家軍。”
“所以,你是被那個男人所殺?”傅盛見她一臉好勝不甘,不自覺的揚起了笑,她似乎無懼於生死,而是不滿竟被人暗襲成功。
“那個男人……”她又是一頓,眸光古怪的覷向他。
傅盛不明所以,挑了挑俊眉。
她咬了咬唇,一臉困擾的說:“說來奇怪,殺了我的那個男人,竟然與你長得一模一樣。”
“與我一模一樣?”這倒離奇了。
“我剛還魂到平瑤身上時,一見到你差點嚇死,還想著是不是自個兒沒死,被那個偷襲的少鵹族男人抓了回去……我還真希望是如此。”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4:36
第十五章
見她氣餒的頹下雙肩,傅盛心念一動,竟有些想安慰她的衝動。
安慰?他長這麼大,從未安慰過誰,更遑論是女人。
“既然我人已經在這兒,就不再想那些,眼下我最想知道的,是周家後代過得如何,當年少鵹族入侵王朝,又是如何存活下來。”
一個眨眼,周靜便又重新振作起來,精神奕奕的玩著戰棋。
傅盛見著這樣的她,儘管她是女兒身,竟也有些欽佩起她的灑脫爽直。
“知道了又能如何?依我對平氏的瞭解,平氏似乎對你們周家恨之入骨,恨不得趕盡殺絕。”
“這正是我所擔憂的。”周靜直言道。“我沒想過在我死後,夙玥王朝竟然就這麼滅了,而周家這麼大一個百年氏族,百年後竟是雕零至此,我不能接受,怎樣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
“所以你才想幫著我,一起扳倒平氏?”傅盛總算明白她的用心。
“不錯,確實是如此。”她絲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尋思片刻又道:“興許……我從百年前還魂到平瑤身上,為的便是保住周家後代。”
“你想保住周家後代,那還得看榮王府允不允。”傅盛好笑地說道。
“所以我說啊,你若想扳倒平氏,就得與我並肩作戰,我倆聯手,肯定能讓榮王府兵敗如山倒。”
“這可不是在打仗。”傅盛被她的用詞逗得直想笑。
“怎麼會不是呢?榮王府世子不是個將軍嗎?手中還有一半虎符,這當然是打仗,我告訴你,我周靜從來沒
輸過……”
“你沒輸過,又怎麼會坐在這裡與我玩棋?”他笑容溫潤,一席話卻尖銳如刃,當場刺得她無話可說,幾欲吐血。
周靜自覺面上無光,兩頰飛染嫣紅,只得訕訕地低下頭,繼續玩她的棋。
傅盛見著她努起嘴角,嘴上不知碎罵些什麼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漸濃。
那是真切實意的笑,不帶半分虛假,半分勉強,恐怕連他自己都忘了,原來他還能這樣笑。
日光緩緩爬上窗櫺,透過雕花欞縫,灑落在周靜半邊臉上。
她枕著手臂,微貓著腰背,就這麼睡倒在幾案上,底下是羊皮棋紙,昨夜在她指尖下征戰出兵的磨石,散落在旁,幾顆正壓在她烏黑髮絲上。
傅盛端坐在榻上,專注入神的看著這一景。
曾經那樣令他深感痛惡的臉蛋,此際看來,竟異常的順眼入心。
天亮了,他早該離開,應該在中了媚藥的平蓉醒來前,躺在榻上佯裝一夜酣眠才是……可他走不開。
看著枕在棋紙上的那張嬌顏,想著昨夜她教他如何下失傳百年之久的戰棋,他的嘴角不由得撩了撩,清淺一笑。
天未亮時,他便應該離開這兒,可與她下棋實在太有意思,他實在不願太早結束這盤棋,就這麼拖著。
“當皇帝的人果真不一樣,想不到你第一次下戰棋,便能下得這麼好。”
說這話時,她單手托腮,一手握著磨石,輕蹙秀眉的直盯著棋紙,思索著下一步棋。
莫名地,這一幕始終在他腦海浮現,盤桓不散。
“嗯……”羽毛似的長睫毛顫動兩下,周靜緩緩轉醒,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她搗住一個大大的呵欠,眸光不經意一轉,對上一雙好整以暇的黑眸,驀然楞住。
她詫異的啊了一聲,隨即別臉看向窗櫺,確定窗外的天色大亮,複又轉回來。
“天亮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她訝問。
“這盤棋還沒下完。”他垂睞了一眼被她的髮絲覆蓋的棋紙。
“棋?”她一看,才發現昨晚沒下完的棋局,全被她弄亂了。
周靜赧然,懊惱地低呼:“糟了,我不小心睡著,棋局被我打亂了。”
“那便當作是你輸吧。”傅盛輕揚嘴角。
“這怎麼可以!我玩戰棋從沒輸過,下回我們再重下一局。”她嚷著。
窗櫺外的天色又亮了一階,寢殿外頭已有宮人灑掃走動的聲響。
“宮人都醒了,你要怎麼離開?”周靜好奇。
“朕為何要離開?”傅盛挑眉。
周靜一怔,隨即會意過來,不滿的高呼:“你想陷害我?”
“眾所周知,朕最寵愛的人是皇后,皇后又善妒易怒,朕一早過來安撫皇后,有何不妥?又何來陷害之說?”
看著那張溫潤如玉的俊美笑容,周靜一肚子火,氣得牙癢癢。
他這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亂!他昨夜才“臨幸”平蓉,按理說,天亮時人應該躺在平蓉的榻上。
可眼前他是不打算回平蓉那兒了,準備大咧咧的在這裡待著,嘴上還說著是來安撫平瑤,這不是準備給兩個女人引戰嗎?
“你都是這樣算計平瑤的吧?”周靜總算明白了他的戰術。
“什麼算計?”傅盛喝著涼透的茶,慢悠悠地問道。
“故意讓平瑤吃醋,讓她去鬥後宮的妃子,或讓別人來鬥她。”
“朕總不能讓皇后閑下來,讓她鬥後宮,分散她的心神,省得她在朝堂上給朕添亂。”傅盛也不否認,大大方方的接話。
“你到底有多討厭平瑤?”
傅盛的眸光自茶碗裡揚起,淡淡斜睞,而後笑了笑,不語。
周靜卻在那抹笑裡,得到了她要的答案。
他肯定是恨透了平瑤吧?笑得越雲淡風輕,越是有恨。
“當初,是平瑤選中我的。”驀地,傅盛說道。
周靜訝然。
他望著一臉驚愕的她,面無表情接著道:“若不是她執意選中我,今日這個被平氏操縱的傀儡皇帝,不會是我。”
他用的自稱是“我”,而非是“朕”。這表示,此刻的他,不是以皇帝的心態在同她說話。
“可是平瑤不願意懷上你的孩子。”周靜實在猜不透平瑤的心思。
“她看中我的原因,是因為她以為我軟弱可欺,她是老榮王一手調教起來的,她深知權力在握的滋味有多麼迷人,所以她才會選我。”
周靜眯起眼,未接話。真是這樣嗎?
傅盛淡淡一笑,擱下了白瓷茶碗,站起身走向她。
他朝她伸出手,撩起了她身前的一縷烏絲,姿態甚是親昵。
周靜眨了眨眼,心跳沒來由的亂了套,正欲張嘴詢問,那男人已傾下身,將那縷髮絲放到微笑的唇邊,輕輕一吻。
長這麼大不曾臉紅的周靜,兩頰竟悄悄綻放豔花。
“娘娘,您該起了……啊!陛下?!”
前來伺候的白芷與青荷,一進來便撞見這曖昧至極的情景,雙雙紅了臉。
周靜總算明白這個男人的用意。
他這是在作戲給旁人看!即便與她達成協議,可他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平瑤”,該演的,他照演不誤!
傅盛便是要讓平蓉等人知道,即便平氏又弄來了一個平氏女,哪怕他風流成性,可他依然鍾情于平瑤,以她為尊。
此舉無疑是把箭靶扔回平瑤身上,好讓平氏自己人內哄。
“夭夭,朕絕無冷落你的意思,天還沒亮,朕連隨行太監都沒帶上,便來你這兒陪你,你可千萬別生朕的氣。”
看著湊在面前溫言軟語,神情甚是寵溺的矯情傅盛,周靜只能暗暗發惱,心口莫名發臊。
傅盛眸光炯炯的直盯著她,見她頰泛桃花,胸中竟是甚為暢爽。
這個周靜——假使她真是周靜,如此英勇大膽的一個女將軍,她可曾惦記過任何男子?
她可曾用過戀慕的眼神,深深的凝視一個男子?可曾暫且放下堪比男子的傲氣,在某個男子面前,輕聲細語,露出嬌羞神態?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4:47
第十六章
心念一轉,傅盛美目低垂,任由指尖上的烏絲滑落,挑起她的下巴,半是挑釁半是玩味的,在那雙訝張的紅唇印下一吻。
他聽見她倒抽一口冷息,瞪大的媚眼,盈滿了困惑以及不滿。
他輕笑一聲,刻意加重了這一吻,絲毫不介意一旁還有白芷與青荷在。
周靜受不了了,她把手肘打橫,粗魯地頂開傅盛。
傅盛也不抗拒,故意放軟了身軀,任她將自己推開,美目含笑,貌似戲弄。
戲弄?周靜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原本一心想滅她口,對她百般不信任的男人,竟然用這種方式捉弄她。
她才贊許他,演了這麼多年,沒瘋亦沒傻,著實不簡單,不想,眼下他便耍了這個裝瘋賣傻的陰招,這……這是在演哪出戲呀?
“夭夭,可別再生氣了,等朕上完早朝便來陪你。”
傅盛戴上了昏君的面具,笑容可掬地摸了摸她的小手,一臉眷戀不舍的離去。
周靜傻坐在長榻上,握在手裡的磨石,慢慢松了開來,滾落至腳上,砸疼了腳亦渾然不覺……
看著眼前面貌與平瑤有三分肖似,少了妖媚,多了份溫婉,氣質靜雅的平蓉,周靜只覺得此人比起虞涵,更要來得難應付。
且不論別的,光是她一來到玉瑤宮,哭得梨花帶雨,看上去憔悴羸弱,仿佛隨時要昏厥倒下似的,她便知道這個平蓉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戲子。
欸,換了哪個王朝都一樣,金碧輝煌的皇宮裡,要什麼便有什麼,特別是戲子啊,肯定最多,一出接著一出演,精彩絕倫。
周靜掀著茶蓋,假意撥弄起茶碗裡的小葉梗,聽著平蓉聲淚俱下的唱戲。
“瑤姊姊,你可千萬要相信蓉兒的話,蓉兒入宮是被逼的,絕非自願。”
撥弄的手驀然停下,周靜好奇的睨去:“昨夜……可還好嗎?”
平蓉眼神閃爍了下,連忙咬唇低下頭,一副甚是羞慚的模樣。
真可憐……這些後宮女人,連自己榻上睡的是什麼人都不清楚,傅盛為了成就自己的野心,不知犧牲掉多少後宮女人。
當她們一個個沉浸在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中,殊不知她們永遠都不可能懷上龍胎,更不曾真正得過傅盛的歡心。
莫說是後宮妃嬪了,哪怕是對平瑤這個備受恩寵的皇后,傅盛亦是虛情假意,暗中算計,其他人還能怎麼著?
驀然想及今早的那一吻,周靜呆了呆,動作跟著凝滯下來。
見那頭沒動靜,平蓉稍稍抬起眼角,覷了覷,察覺平瑤竟然兩眼直視前方,似是對空發起楞,不由得又驚又詫。
按平瑤的嬌蠻性子,絕無可能就這麼甘休,儘管同樣出自平氏之門,可平瑤治人的手段之毒辣,早已傳遍,她就怕這一入宮,沒能順當懷上龍胎也就罷了,反而在自家人手中落了小命。
“瑤姊姊這是在生蓉兒的氣嗎?”平蓉怯憐憐地細聲問道。
“啊?”周靜這才回過神。
“姊姊莫氣,陛下只是貪圖一時新鮮,陛下的心依然在姊姊身上,要不,陛下也不會一聲不吭的,天未亮便離開我那兒……”
末了,平蓉面色淒婉的頓了嗓,貌似自覺狼狽的低下眉眼,便沒了下文。
周靜差點笑出來,只得咬唇忍住。這個姑娘唱戲的功夫,還真是不怎麼樣,平氏怎麼會推舉這樣的人才進宮?
“你也別太自責了,反正入了宮,便都是陛下的人,本宮不會介懷。”
聽見周靜這麼說,平蓉反倒露出戒慎恐懼的眼神。
“娘娘,您別這樣說,蓉兒不敢與娘娘爭寵……”
“你常在榮王府進進出出,可有聽說過關于周氏的事?”周靜懶得再安撫,索性直率地打斷平蓉。
“周氏?”平蓉詫異。“娘娘怎會問起周氏?”
“你也曉得,平時榮王府裡提不得周氏,本宮近日也聽說安國公那頭,似乎是拔掉一個姓周的小縣令,本宮就覺得奇怪,一個小小的縣令,怎會勞煩安國公來操這個心。”
周靜不曉得平瑤對周氏的事,究竟懂得多少,她只能靠自己的揣度,旁敲側擊的套平蓉話。
平蓉驚訝:“怎麼,莫非娘娘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周靜故作天真。
“那個烏河縣的周縣令,是夙玥王朝的周氏後代,原以為周氏已經滅絕,沒想到竟還有兩個餘孽苟活。”
聽著平蓉用著輕蔑的口吻談論周氏,周靜心中一把火,偏又發不得,只能暗暗咬牙忍下。
莫氣,莫氣。她得把事情查個清楚,這才是正事。
“我們平氏與周氏究竟有什麼恩仇?”周靜面上佯裝平靜。
“娘娘這是怎麼了?”平蓉狐疑地瞅著她。
周靜心頭一跳,連忙裝傻:“什麼怎麼了?”
“平氏與周氏之間的事,娘娘應該比蓉兒更清楚才是,怎麼會……”
“本宮當然清楚,只是不免有些納悶,縱然有再多的恩怨,都過了百年之久,周氏亦已雕零,怎麼說也不該再趕盡殺絕。”
聽著這席話,平蓉疑心再起,眼中的狐疑更濃。
平瑤可是出自平氏宗脈,自幼應當就知曉平周兩氏的恩怨,對於周氏斷無可能這樣寬容大度。
察覺平蓉目光有異,周靜沉著的岔開話:“對了,老人家他還好嗎?”
“榮王先前身子不適,近日都在調養,嘴裡也一直叨念著娘娘,娘娘幾時得空回榮王府探望老人家?”
看著平蓉那副巴不得她快些離宮的嘴臉,周靜不禁暗歎,這姑娘的段數當真太低了,早晚要從後宮被抬出去。
不過……這確實是個大好機會,她若能親自出宮上榮王府,無論是對於調查平周兩氏的恩怨,抑或深入查探老榮王的野心佈局,肯定能有所斬獲。
念頭一轉,周靜道:“聽你這樣說,本宮心裡實在憂心,過兩日便出宮去探望他老人家。”
“是呀,是呀,娘娘好久沒回榮王府探親了。”平蓉一臉掩不住的歡喜。
她肯定是敲著算盤,打算趁平瑤出宮時,好好爭得傅盛的恩寵……周靜一眼便看穿平蓉的心思。
真可憐,她連昨夜是誰上了她的榻,她又是與誰纏綿一夜都不清楚……皇宮裡還有多少這樣的女子呢?
思及此,周靜當真替這些入了宮,便註定淪為陰謀祭品的女子,深深感到悲哀。
正因清楚這些,她寧可上戰場流血殺敵,也不願受困華殿流淚。
望著平蓉矯揉造作的笑容,周靜心下感慨的尋思著。
驀地,她腦中浮現昨夜傅盛下棋的神態。
他手中握著磨石,黑眸爍爍的盯著棋紙,嘴角微揚,氣定神閑的佈局,與她在紙上交兵廝殺。
即便已是三更天,他看上依然精神奕奕,俊秀的臉龐不見半點疲態。
她見他似是玩棋玩出興致來,嘴角始終帶著笑,神情甚是專注,那模樣十分好看……好看得令她一時轉不開眼。
冷不防地,他正好抬眼,與她眸光撞個正著。
她不驚不避,就這麼與他對視片刻。
他笑了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她說:“你沒跟人下過棋?”
他微怔,這一怔,給出了答案。
她喃喃點頭:“莫怪你會下得這麼入神……”
他斂起笑,反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蹙了下眉,老實的回道:“猜的。”
傅盛不是不懂棋,而是為免洩漏深沉心思,他從不與人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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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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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5:04
第十七章
一場棋局,能看出下棋者的謀略與心計,這是藏也藏不住的。
亦如此際,他光從這盤棋,便能推敲出她慣用的戰略脈絡,而他相信她亦然。
棋如人生,如履薄冰。
看著他在這場棋局上運籌帷幄,那一派指揮若定的神韻,周靜便知道,這個男人註定要成為君臨天下的王者。
傅盛絕非是任何人能輕易操縱的弱者,如他這樣的敵手,她是第一次遇見。
看著眼前正在琢磨棋步的俊麗男人,她心底竟然升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敬佩。
後來,她方想起一件事——
所有的愛慕,皆是先從敬佩而起……
“公子,人帶來了。”
夜露深濃,皇宮近郊的別苑密室裡,傅盛一身尋常百姓的打扮,玉色白錦袍,腰間佩玉,挺直地端坐在羅漢榻上,手擱著的幾案上,擺著無數封密函。
不多時,武葳牽著一名白髮蒼蒼,兩眼閉上的瞎眼老者,緩緩走進了密室。
老者穿著簡陋粗衫,腳上套著草鞋,看上去頗是滄桑狼狽,身上亦散發淡淡酸臭味兒。
傅盛見狀,不避不掩,起了身前去牽老者的手,親自將老者安置在一旁的紅木圈椅上。
瞎眼老者坐定,連聲道謝:“多謝,多謝。”
“武葳,幫老人家斟杯參茶來。”傅盛吩咐道。
這處別苑隱身于紫竹林深處,外院僅有兩名聾啞奴僕,內院則是只有武葳與其胞弟武常駐守,舉凡斟茶水等大小事,皆由他們兩人張羅。
“還有,讓武常備妥幾套乾淨的衣鞋。”
“是。”武葳領命退下。
“公子客氣了,老朽不過是個粗人,公子不必如此多禮。”瞎眼老者連聲推辭。
“老人家客氣了。”傅盛態度謙和,語氣真誠。
“聽聞公子特地托人找上老朽,不知公子所為何事?”
“我聽說老人家的祖上,曾經為前朝周氏的家奴,這事可是屬實?”
聞言,老者面上的笑容微楞,好一會兒不說話。
傅盛看出他起了防備之心,複道:“不瞞老人家,我乃史館的小史,負責幫太史搜羅史料,太史大人正在編纂周氏族史,是以遣我出宮來調查與周氏相關的事物。”
“……恕老朽直言,老朽眼不能視,無法辨認真偽,不知公子是否真如你所說,是史館的人,老朽不敢多言。”
“老人家為何這般害怕?”傅盛清楚瞧出老者的懼怕。
“……公子應當曉得,眼下是平氏一門治國,平氏人最忌前朝周氏,甚至就連非前朝周氏的周姓家族,都跟著遭殃,一併被清算。”
傅盛眯起眼,眼底隱約有怒,語氣卻仍舊溫和,道:“老人家可是因為祖上與前朝周氏有關聯,方會成了這樣?”
冤有頭,債有主,哪怕平周兩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該遷怒至此,讓這些無辜的人平白遭難。
平氏一日不除,江山一日難?傅盛眸光冰寒的忖道。
老者不語,默認。
“老人家莫怕,我知道老人家為求自保,不敢輕信我的話,可我能以性命作擔保,我絕不會出賣老人家,更不可能是平氏派來的探子。”
“公子談吐有禮,待人真誠,老朽不是不信公子,而是實在是怕了……”
“老人家可知道,為何平氏會如此忌諱周氏?”
老者苦笑:“老朽若是知情,又豈會落得這般田地?”
“老人家過去可曾聽前人提及周靜這個人?”傅盛旁敲側擊的問道。
老者詫異:“公子也知道周將軍?”
“周將軍?”傅盛佯裝罰異:“周靜不是女子嗎?”
“是,周將軍是周氏女,可她自幼通曉武學,是習武天才,劍術過人,年紀甚輕便被封為將軍,是前朝唯一一個女將軍。”
聽出老者語氣下的崇仰,傅盛不由得想起昨夜與自己對弈的平瑤。
不,不是平瑤,應該稱呼她為周靜。
“老人家怎會知道這些事?”
“湊巧老朽的祖上,便是伺候周將軍的周氏家僕,有兩個人還曾經隨周將軍出兵打仗呢。”老者露出驕傲的笑容。
“這麼說來,老人家對周靜的事,肯定知之甚詳?”
“老朽確實對周將軍的事,知道的不少……只可惜,那樣一個奇女子,最終死得如此冤枉,屍首不知流落何方,我祖上為了感念將軍的提拔,還曾偷偷給將軍立了個衣冠塚。”
“周靜此人有什麼過人之處,值得老人家祖輩這樣對待?”
“公子有所不知,儘管老朽不曾親眼領受過周將軍的恩澤,可老朽打小就聽祖輩將周將軍的好,叨念在嘴邊,還讓我們務必謹記在心,才能讓將軍的豐功偉業傳承下去。”
“豐功偉業?”傅盛挑眉問道。
“將軍在世時,保家衛國,為了前朝皇帝不知打了多少勝仗,就連自己的婚事都給耽誤了。”
“周靜許了親?”傅盛胸中莫名發堵,語氣亦有些僵冷。
“前朝皇帝想讓將軍嫁給太子,賜婚聖旨已擬好,偏偏那一天,少鵹族來犯,將軍一早便領著周家軍出發?陽山,與傳令太監錯身而過。”
老者頓了下,甚是感慨的道:“將軍心比天高,只要有仗打,一刻也閒不住,倘若不是少鵹族來犯,將軍也不會命喪?陽山。”
“我跟隨太史修族史,曾在周氏族史上見過一段記載,據聞周氏祖上曾經出了一位高人,這位高人曾經是夙玥王朝的國師,通曉陰陽五行,還能馭獸,周靜……是否也傳承了這樣的異能?”
老者楞住,良久不語。
傅盛不解。“老人家這是……”
“周將軍能馭獸這件事,除了她的心腹以及身邊最親近的家僕,無人知曉,公子這是從何得知的?”
所有她說過的話,全都一一印證……莫非世上真有還魂這種事?
“公子?”老者喊聲。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周靜竟然真有這樣的異能。”傅盛敷衍其事地一語帶過。
老者點點頭,笑道:“對了,老朽還記得,曾經祖輩提及,將軍生前曾經養過一頭狼,還是極為稀罕的雪
狼,是前朝皇帝賞賜給將軍的,因為只有將軍能馴得了那頭狼。”
傅盛心念一動,問道:“那頭雪狼可有名字?”
“當然有,老朽記得祖輩還曾經幫忙照管過那頭狼,說那頭狼通曉人性,甚是靈慧,將軍都喊它阿勝,用意是希望能替將軍帶來好運,百戰百勝。”
聞言,傅盛抿緊薄唇,深邃眸光一凜,心下有了決定。
入了夜,通往瑞祥宮的紅色曲廊上,盞盞宮燈亮起,白芷打著燈,小心翼翼的領著主子,穿過長廊。
周靜一路上雖無停頓,可一雙眼正牢牢記住所見的每條路。每到陌生之處,首要之務是尋好出路,這已是長年打仗下來練起的本能。
“娘娘。”到了瑞祥宮門前,一班守門的侍衛太監齊刷刷跪地。
“娘娘來了,還不快些進去稟報。”白芷吆喝道。
不多時,一個眼熟的老太監快步來迎。“奴才給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老太監領著周靜等人入內。
瑞祥宮裡佈置得甚是奢華,舉凡賞玩的花瓷,每一件俱是稀世珍寶,為了扮好一個不學無術,只懂玩樂享受的昏君,傅盛還真是下足了功夫。
“夭夭怎麼來了?”
正想著,周靜一別眼,便瞧見傅盛自書閣的方向走來。
四下有人,周靜只得乖乖地福身行禮。“陛下萬安。”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5:19
第十八章
傅盛上前扶起她,一把攏握住她的小手,牽著她走向內殿裡的中庭小花園。
走進花亭裡,簷下吊著個金工巧造的純金鳥籠,裡頭的長尾彩鵲啁啾不停。
傅盛笑睞身旁被宮燈烘托得越發嬌美的女人,又不著痕跡的淡瞥一眼止步於月洞門的宮人們。
“這只鳥在說什麼,你可知道?”他面上依然揚著寵溺的笑,語調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聽出他話中的調侃,周靜有些奇怪,但還是照實回答:“它不想待在籠裡,它想出去,想飛離開這裡。”
“你也是這樣嗎?”傅盛一雙眼炯炯有神地凝視她。
她心口一跳,兩頰莫名的有些發燙。
“聽說,周靜本來應該是太子妃的,可惜來不及接下賜婚的聖旨,便出門打仗去,這一去從此沒回來。”
“什麼?”她一臉茫然。“真有此事?你……你這是從哪兒問來的?”
“朕自然有法子。”他笑笑地道。
“想不到皇帝還是不死心……”她輕嗤,神情不以為然。
“你與那個早已作古的太子可有情分?”他又問。
她輕蹙秀眉,不自覺的多瞅他兩眼。他這是怎麼了?像個妒夫興師問罪……
且慢,這樣說來,他是當真信了她是周靜?
見她遲遲不答,傅盛向來沉定的心思,竟然無端急躁起來。
“你問這些做什麼?反正都已經是作古的事了。”周靜好笑。
驀地,感覺到攥住她手的大掌一陣收緊,她怔了下,不動聲色的看著傅盛。
他面上猶笑,美目卻透著淩厲精光。“朕若是不查個清楚,又怎會曉得你是真的想幫朕,抑或只是另一個妄想把權弄政的平瑤?”
“你是在擔心我對皇權有野心?”她失笑,爽直的道:“我若是真有這樣的盤算,你想我今日會在這兒嗎?”
連連交手下來,他當然清楚她的性子,依她這樣灑脫的心性,皇宮不過是囚住她的牢籠,她不可能稀罕。
“好了,別扯這些了,我有要緊的事想找你商量。”周靜只想快些談正經事。
“你與前朝皇帝以及太子是什麼關係,這對朕而言,亦是要緊的事。”
周靜只覺好笑:“傅盛,你這是在想什麼?百年前的陳年舊事,能動搖你的皇權嗎?難不成,我一個百年前的將軍,能奪你的帝位不成?”
他想聽的不是這些……驀地,傅盛竟被自己的想法楞住。
他這是怎麼了?居然在意起她與別的男子是否有牽扯。
……是因為不甘心吧?
第一次遇見她這樣的女子,儘管過程荒唐離奇,可她的英勇,她的直率,她的睿智,全令他驚豔。
想到這樣的女子,心中已有他人身影,他竟然覺得不甘心。
周靜看著傅盛,聰慧如她,隱約窺出他眼中那抹異彩,心底悄悄訝然。
不會吧……傅盛對她……不可能的,別瞎猜了。
周靜力持鎮靜,道:“我來找你,是想與你商量出宮的事。”
“出宮?”傅盛微皺了一下俊眉。
“平蓉今早來見過我,還說老榮王甚是惦記平瑤,讓我得空出宮去探望他老人家。”周靜笑道。
“她這分明是盼著你出宮,你還當真?”傅盛不悅地凝睞她。
“我當然知道。可這樣一來,我才有機會探一探榮王府的底,還有,我想趁這次出宮去一趟烏河縣。”
“你想去找周家後代?”傅盛總算明白她為何想出宮。
“不錯,正有此意。”她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圖。“我聽平蓉說了,榮王府對周氏恨意極深,可任我想破了頭,始終不記得百年前的周氏,幾時與平氏人結下這麼大的冤仇,我得查個清楚。”
“你不是讓人去取平氏的族譜了?”顯然傅盛並不贊成她的做法。
他竟然知道此事……周靜暗詫。也對,榮王府在皇宮中佈陣,傅盛怎可能就這麼乖乖任隨擺佈,他肯定也安置了自己的眼線。
“青荷膽小怕事,榮王府那頭亦非善堂,我就怕她辦不成,再說了,與其翻查族譜,倒不如我親自上門開口查問,這樣豈不是快些?”
傅盛沉默不語。
“傅盛,你要信我,我說了,我一定能幫你。”周靜有絲著急的承諾道。
“你有什麼非幫朕不可的理由?”傅盛淡淡反問。
“平氏想滅了周氏,平氏在的一天,周氏後人不保,我一定得幫你扳倒平氏。”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理由?”
望著那雙深黑的美目,觸見掩翳於冰寒之下的那抹熾熱,周靜登時楞住。
不是吧……這不可能呀,先前他不是還想殺她嗎?
周靜眨眨眼,再仔細瞧時,傅盛已恢復成往昔一般。她心下納悶,卻又不敢直問……奇了,有話直說才是她的性子,為何她問不出口?
思緒糾結著,周靜只得乾笑:“你今兒個是怎麼了?好似對我有諸多不順眼的地方,是哪個沒長眼的惹得皇帝陛下不開心?”
“你,可曾有過意中人?”
“啊?!”周靜瞪大媚眸,著實傻了。
傅盛兀自微笑,伸手拿下金絲鳥籠,拉開籠門,拖曳著七彩長尾的鵲鳥,振開了翅膀,往天際飛翔。
周靜驚詫,連忙輕吮食指,吹了聲模仿鳥鳴的口哨。
不一會兒,鵲鳥折返回來,停在周靜的手臂上,用著鳥喙輕啄她的臉頰。
見著這般情景,傅盛心底最後一絲懷疑,霎時消散無存。
“朕就是好奇,如你這般的女子,可有男子入得了你的眼?”
“……”
周靜實在弄不懂他的心思,只是拿著古怪的疑惑眼神凝瞅他,試著從那張俊雅的面龐窺出一點端倪。
可惜,傅盛這人多年來的偽裝,早堪比個老戲骨,他若不想顯露半點情緒,還真是分毫不顯。
瞧不出個所以然,末了,她才訕訕地道:“想不到你對這種事也會好奇……老實告訴你吧,我……確實有過喜歡的人。”
傅盛目光暗暗一沉,面色淡然無緒。“那是什麼樣的人?”
“是一個死人。”周靜直白說道。
傅盛微詫。
“能讓我仰慕的人自然不多,唯一真讓我有過別的念頭,想跟這個人一起過日子的人,恐怕就只有周崎。”
“周崎?”傅盛眯起了眼。
“周崎是我三叔的養子,他自幼與我一起長大,因為長得比女孩子還漂亮,老是被其他孩子欺負,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保護他……”
周靜垂下眼睫,嘴角那抹笑,泛著絲絲苦澀。
傅盛竟然有些忌妒起她口中的那個周崎。
“周崎跟我不一樣,他很會讀書,天資聰穎,能夠一目十行,倒背如流……”
“他死了?”傅盛不耐地打斷她。
他不想再聽見她誇讚周崎的好,哪怕是個死人亦不願不想。
“是啊,周崎隨我三叔去采藥時,摔下山谷,我領著周家軍搜山,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他的屍身。”周靜一臉感慨的歎息。
死得好。傅盛涼薄的忖道。
“不過,你究竟為什麼要問這些?”周靜納悶。
“你是朕的皇后,難道不該問嗎?”傅盛一派理所當然地回睞。
周靜一噎。皇后?誰是他的皇后?
“傅盛,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我怎麼會是……”
“難不成你能把平瑤的魂魄找回來?”傅盛的語氣有絲幸災樂禍。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5:32
第十九章
周靜無語。是呀,她哪有這麼大的本領,把平瑤的魂魄找回來,再把自己的魂送回百年前……若無意外,她將用這副軀殼,頂著巽日王朝一代妖後的身份活下來。
苦惱間,傅盛已將金絲鳥籠遞過來,周靜不解地回瞅。
他道:“這鳥是你的,你想留便留下,想放便放走吧。”
周靜總覺得他這句話底下,似乎藏了另一層深意……抑或,是她多心了。
她轉回眼,望著手臂上的彩尾鵲鳥,笑了笑。“你想走嗎?想嗎?”
鵲鳥彎下頭,輕啄她的手背,她意會過來,將手臂往天空一揚。
傅盛眯起眼,看著她仰起嬌媚臉兒,笑睞在夜空中盤旋飛舞的鵲?,嘴角竟也不自覺地勾起。
她的灑脫,她的率真,她的不拘小節,與這座禁錮無數心志的皇宮,是那麼格格不入,卻又那麼教人不由自主的嚮往。
“陛下,夜露深重,千萬別讓龍體著涼。”管事太監捧上了一件瑞獸紫金斗篷。
傅盛探手接過,往那道纖瘦的人兒肩上披去。
仰望著夜空的周靜怔住,別過臉望向身後的男人。
他的眸子黑如洗墨,直直望進她眸心,攏在她兩側肩上的大掌,那麼暖,那麼厚實……
“夭夭難得來瑞祥宮找朕,不如今夜在這兒過夜吧?”
見他端著溫潤笑容,演起皇帝寵妻的戲碼,周靜張了張嘴,眼神透著一絲無奈。
這人是怎麼了……想逗弄她不成?
礙于管事太監在旁,周靜只好擠開甜笑,假意應承:“謝陛下美意,臣妾怎能打擾陛下的清靜。”
“夭夭說這是什麼見外的話?你幾時打擾過朕的清靜。”
攏在肩上的大掌忽然一緊,傅盛將她納進懷中,垂下長長的睫毛,親手替她系好了帶子。
見他揚睫,黑眸緊蹄,嘴角彎笑,周澈心中驀然一動。
“朕最喜歡夭夭來這兒了,你一來,這裡的花花草草都跟著活了過來。”
溫柔的愛語,說來如斯流暢,明知是演戲,周靜卻覺著彆扭,緊咬住下唇。
傅盛眼底滑過一抹促狹,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屋裡走。
行到正廳門前,傅盛握住的那只小手暗暗使了個力,硬是不讓他繼續將她往屋裡帶。
他好笑的斜睞,俊朗的眉眼,染上戲謔的挑釁。
周靜睜圓了媚眸瞪回去,她實在學不來嬌柔討好的身段,有些生氣的低聲道:“陛下,夜深了,臣妾還是回自個兒的宮去。”
“你怕什麼?”傅盛竟然對她眨了眨眼,好似調情那般。
她紅了臉,結結巴巴:“傅盛,你……你這是……”
傅盛笑了笑,揚嗓道:“對了,夭夭,你方才不是說想出宮探親嗎?朕知道你想家了,明兒個便派人護送你回榮王府。”
這……這算是威脅嗎?周靜咬牙腹誹。
“……謝陛下恩寵。”周靜眼中冒著火,臉上掛著甜笑。
傅盛笑得眯起了美目,牽起不再抗拒的小手,直往屋裡走。
周靜一夜無眠。
她睜著眼,直瞪著龍鳳雙繡的榻頂,雙手緊壓在身前的明黃色龍被上,因為維持同一姿勢過久,渾身酸疼不已。
傅盛與她枕在同一條枕頭上,蓋著同一條被子,他閉著眼,呼息起伏規律,一頭長髮如流墨披散開來。
她別過眼,望著他深邃俊美的輪廓,心下有些迷惘。
她與周崎自幼一起長大,雖然周崎是三叔的養子,可大夥兒都知道他們兩小無猜,亦曾提及長大後,便讓周崎過繼到三嬸的外家那邊,改從外家的姓氏。
不想,十六歲那年,周崎隨三叔上山采藥,從此一去不回……
“你在想什麼?”
耳畔傳來低沉的聲嗓,周靜也不奇怪,兀自望著榻頂,想得出神。
“我在想周崎。”她說。
聞言,傅盛眉頭微擰,胸口犯堵。莫非她還放不下那個周崎?
“人都死了,你還想他做什麼?”他不悅地冷道。
“我在想,如果他沒死,興許我真嫁給了他,辭掉了軍職,回家相夫教子,今日我也不會被困在這兒。”
“事已至此,你再多想也無濟於事,眼下你在巽日王朝,你不是周靜,而是朕的皇后。”
說著,傅盛坐起身,居高臨下地凝睞她。
周靜一臉奇怪的轉眸,爽利說道:“我當然是周靜,不管走到哪兒,換上哪具身軀,我都是周靜。”
傅盛惱了,一個俯下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周靜立馬推開他,跟著坐起身,手背擋在唇上,嬌顏直發窘。
“傅盛,你這是做什麼?!”她可不是後宮的女子,能任他隨意玩弄。
“我只是想讓你清醒。”
“什麼?!”
傅盛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一雙黑眸在昏暗的夜裡,格外迷離深邃。
每當他露出真實的面貌時,便會放下皇帝的姿態與稱呼……周靜忖道。
“我很高興你真的是周靜。”他道。
她緊蹙秀眉,滿眼惑然。
“打從我聽見周靜這個名字起,我便好奇這個人會是什麼模樣,假若她仍在世,我會怎麼樣……但那只是一
個短暫的念頭。”
傅盛想起當初聽見虞涵談及周靜時,心中蕩起的那陣漣漪。
“沒想到百年前的你,竟然會來到百年之後,還頂替平瑤,成了我的皇后。”
“……我這不是自願的。”她無奈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他低笑。
“傅盛,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她做人一向直接,從不拐彎抹角。
“你說呢?”他丟給她一記頗具深意的笑睞。“用周靜的聰明才智好好想一想,為何我要對你說這些話?”
“你……莫不是……”她頓住,秀眉飛快皺了兩下。
不會的……哪有這樣的事,不可能。周靜抑下了險些脫口的話。
周靜瞅瞅傅盛,聰慧靈動的眸光轉呀轉,接著輕咳兩聲,躺回了原位。
她拉起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風牛馬不相及的說道:“夜深了,咱們睡覺吧。”
見她下巴夾著被子,當真閉起眼,一副準備入眠的模樣,傅盛笑出了聲。
“遇上一個欣賞你的男人,你的對策就是逃走嗎?”
周靜掙扎了良久才睜眼,對上那張俊麗的笑臉,向來無所畏?的她,竟然有些遲疑。
“你是說笑的吧?”她無比認真的看著他。“如你這樣的人,還分得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嗎?”
傅盛猛然一震。
“我知道當皇帝的,都是生性多疑,當年我朝皇帝想賜婚,湊合我跟太子,為的也是摘掉我的軍職,皇帝怕我功高震主,日後會是一個隱憂。”
“換作是我,確實也會如此提防。”傅盛道。
“所以我說,你們這些當皇帝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周靜大膽直言。
傅盛嗤笑:“真想不到,這種話居然是從百年前的將軍口中說出來。”
“我去打仗,為的不是皇帝的江山,而是我故鄉的山水,還有我渴望的逍遙快意,可皇帝不一樣,你們要的是天下,是所有人俯首稱臣。”
“可你卻不打算對誰真心實意的稱臣。”傅盛一語道破了她的心思。
“不錯。”她輕點頭。“傅盛,我太清楚你這樣出身帝王之家的人,心中在盤算什麼,你不必費心機攏絡我,也不必將對平瑤的那一套,拿來用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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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5:46
第二十章
這還是傅盛生平第一回,被女人這樣毫不留情的回絕。
傅盛不覺屈辱,只因她說得有理。
如他這般的人,長年累月偽裝成另一個人,真亦假,假亦真,對於後宮中的女子,除了算計與利用,再無其他。
只是她將他的欣賞,當作是權謀之計,當作是一種手段,他很是不快。
“傅盛,你不必屈從己意來拉攏我,我既然承諾過會幫你,便一定會幫到底,況且,幫你便是幫我周氏,我沒道理不幫。”
傅盛不語,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周靜被盯得有些發毛,拉高了錦被,乾笑:“好了,沒事的話,睡吧。”
傅盛仍舊拿那雙深湛的黑眸凝睇她,面色窺不出喜怒。
抑下莫名的心慌,她連忙閉起眼,裝睡。
裝著,裝著,竟也真的入睡了……
傅盛望著那張毫無防備的睡顏,面上揚起清淺一笑,笑中滿是自嘲。
他喃聲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我看得這麼透……你說得對,我連自己有沒有心都不清楚,哪裡還分得出是真的喜愛,抑或是假的。”
那聲嗓,落入了周靜耳底,竟在夢裡糾纏她。
她想,皇帝也不是這麼好當的,至少傅盛這個傀儡淫皇,當得算是艱難萬分……
而她不該同情他的,畢竟人各有命。
說不同情,聽出他嗓子下的落寞時,她的心口竟微微抽動幾下。
他日若能順利拔除平氏,傅盛應當能成為一代明君吧?肯定要比夙玥王朝的皇帝強上百倍。
興許,這便是天意。天意讓她來此,幫他奪回皇權,亦是守住周氏子孫。
思及此,夢裡的周靜不抗拒了,任由身旁的男子奪走她手中的劍,握住了她的手。
當她抬眼細瞧,迎上的是傅盛含笑的美目。
那一笑,桃花從此失了顏色,只餘斯人獨俊。
燙金的匾額高掛于金漆大門上,鬥大的“榮王府”三字,出自開國皇帝親筆手跡,據聞過去有臣子上門拜會,還得先在門前對匾額叩拜再三,以示尊先。
飾滿瓔珞珠玉的八人大抬寶轎,在皇宮侍衛浩浩蕩蕩的護送下,來到了榮王府,轎一停妥,隨行宮人撩開了簾幕,一道錦白色身影下了轎。
榮王府的女眷與一班下人,早已在大門前跪地恭迎,他們一抬起眼,覷見昔日熟悉的平瑤,今日竟然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裝扮,個個發傻。
只見她挽了個隨雲髻,髻上插著一根銀花小簪,此外再無其他步搖花鈿,一身交襟月白上衫,下身是緞黑色鳳紋馬面裙,一身淡雅清素,仿佛一朵初開白荷。
這模樣不是不好看,相反地,反襯得那張嬌顏越發絕豔,可這身裝扮,若是出現在平瑤身上,那可真是離奇了。
“臣婦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如今榮王府已由世子妃主持中饋,也就是上回進宮捎話的貴婦人,周靜一眼掃去,便見她領著榮王府的命婦與下人,齊首跪安。
她可是有備而來,趁著來榮王府的途中,她已從青荷口中,將榮王府相關的人探了個究竟。
榮王府世子平玢,如今官拜一品護國大將軍,其妻朱氏是相府嫡女,榮王府是平氏主脈,其他分出去的幾房,亦與榮王府往來密切。
一如平瑤的父親安國公,府邸也不過離這兒約莫一炷香的車程。
“大家都起吧。”周靜暫斂思緒,充裝一派高高在上的皇后架子。
“謝娘娘。”朱氏在婢女的攙扶下起了身。
“榮王他老人家可還好?”周靜不囉嗦,直搗黃龍。
“老人家近日身體微恙,方才服過一帖藥,剛剛歇下。”朱氏笑答。
“本宮想見一見老人家。”
聞言,朱氏暗詫。按往常來說,聽見老榮王服了湯藥,平瑤是不可能前去打擾他歇息的,她自幼與老榮王爺孫情深,親情甚篤,最是心疼老人家,怎麼會……
莫不是為了平蓉進宮的事,平瑤當真動怒了?
朱氏心下揣測,面上卻一派溫順的領著周靜入府,進到內宅裡,來到老榮王獨住的院落。
雖是獨住,可這院落裡裡外外部署的侍衛,卻是多得教人咋舌,可想而知,老榮王的地位有多被看重。
“王爺,夭夭回來探望您老人家了。”朱氏敲了敲房門。
周靜不著痕跡地輕蹙眉心一下。
一到了老榮王房門前,朱氏便改了稱呼,這算什麼?分明是於禮不合。
“讓她進來吧。”屋裡傳來低沉沙啞的老者嗓音。
周靜的心微微一提,在朱氏的目送下,推開紅漆門進入房裡。
窗邊幾案上的獸爐,飄出淡淡檀香,房裡擺設極是講究,以一面萬佛朝宗繪像嵌玉底座大屏風,隔開了內室與外廳。
外廳甚是寬敞,擺了數株裝飾的玉珊湖樹,茶几上還擺著一隻沉香麒麟,這些可都是名貴的寶物,尋常人家看不見。
周靜在外廳留步,靜等片刻,不多時,只見一名身穿鴨卵青繡長壽紋飾錦袍,頭髮花白,一雙眼矍鑠有神的老人,拄著一把麒麟頭檜木拐杖,自內室步出了外廳。
初見老榮王的第一眼,周靜莫名發怔,總覺著……那張臉譜有絲熟悉。
“終於肯回家了。”老榮王兀自往外廳主位的羅漢榻落坐,也不打算向她這個皇后行君臣之禮。
囂張的老頭子。周靜嘖嘖腹誹。
“爺爺身子不適,孫女當然得回家探視您老人家。”周靜實在學不來平瑤那一派撒嬌的小女兒家姿態,只得盡其可能的彰表孝順。
老榮王灰白的眉毛聳動一下,面上卻不起波瀾,可周靜卻能感覺得出他的不悅。
“怎麼,還在氣我把平蓉送到傅盛身邊?”
這個老榮王果真不把傅盛放在眼底,竟然這般大不敬,直呼皇帝名諱,這要是傳出去,可是殺頭之罪。
“夭夭怎敢生爺爺的氣。”周靜逼自己擠開甜笑。
“如若不是你堅持不肯懷上龍胎,我又何必這樣傷你的心。”言談間,灰眉之下的鷹眼,滿是責怪的瞪住她。
周靜心頭莫名一跳,總覺好似……好似在哪兒看過那樣的神韻。
她這一發怔,倒讓老榮王誤以為她是在鬧彆扭。
“你還是一心向著傅盛,半點都不為咱們平家著想。”老榮王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聞言,周靜驚詫不已。老榮王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平瑤她……
“把龍胎懷上,誕下龍子,有了龍子,也就不再需要傅盛這個傀儡。你真當我不曉得,傅盛與朝中一些品階低的小官員私下往來,想利用這些小官小吏與我暗鬥。”
“爺爺怎會知道這些事?”她故作震驚的問道。
傅盛可曉得他與那些官員的往來,全讓老榮王掌握在手裡?老榮王又知道多少?
莫不會,他早發覺傅盛的昏庸無能全是假扮出來的?
“你以為朝中的一舉一動,能瞞得過我的眼嗎?”老榮王冷笑。
“既然爺爺知情,為何不阻止陛下?”
“我就想看看他能濟得了什麼事,出了後宮,他那顆腦袋能清醒多久。”
聽出老榮王言談之間的眨抑嘲諷,周靜暗暗松了口氣。
看來,傅盛的真面貌,老榮王尚且不知。當真是萬幸,否則,這場仗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打下去。
“對了,你讓人回王府取族譜,用意為何?”
這個青荷真是辦事不力!周靜心下暗斥。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5:59
第二十一章
迎上老榮王精銳的目光,她處變不驚的回道:“我聽陛下提及爹爹想整治一個小縣令,一問之下才曉得原來是周氏後人,我就好奇了,咱們平氏與周氏,究竟是在什麼地方過不去。”
“我從前不是同你說過了緣由?”老榮王皺起眉。
“夭夭忘了。”她一笑。
“忘了?這種事怎能忘?你莫不是進宮太久,全副心神都耗在傅盛身上,竟然把自己的根都給忘了。”
老頭子竟然訓起話來,真是!一向只有她給兵將訓話的份,少有人膽敢當她面訓斥的周靜,只能悶著臉暗暗磨牙。
“可我不懂,我們平家與周氏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趕盡殺絕不可?”
話一出,只見老榮王面色瞬沉,勃然大怒:“你這是大逆不道!若是平家祖輩聽見,可要被你這樣的不肖子孫活活氣死!”
“周氏如今已是人丁雕零,幾欲滅族,我們平氏何不放人一條生路?”
“渾帳!你這是哪兒聽來的鬼話!我平裕怎會養出你這樣違背祖訓的子孫!”
這個老榮王年事已高,什麼風浪沒見過,何以為了這樣的小事大動肝火?
個中內情肯定不尋常。
周靜不動聲色的道:“爺爺口中的祖訓,便是要我們窮盡努力去追殺一個衰微的氏族?”
“你到底是怎麼了?明知道我們平氏與周氏的仇恨,你怎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這是忘了自己的根,忘了自己的祖宗,不倫不類!”
眼見老榮王氣得臉紅脖子粗,周靜實在覺得莫名其妙,可又不好再出言忤逆,只得把頂撞的話吞回去。
“去,去祖祠跪下,向平家開宗祖輩好好懺悔!”老榮王重重地拍響了幾案。
祖祠?正好,她能把平氏開宗祖先的名字看個清楚。
周靜欣然應允。“爺爺教訓的是,夭夭這就去向平家祖輩懺悔。”
她轉過身,忍住笑,推開門走出去,外頭偷聽的朱氏嚇了一跳,躲避不及,險些就這麼迎面撞上。
周靜好意的出手相扶,嘴上不饒人的調侃:“伯母當心,夭夭不曉得伯母守在外頭,否則就會走得慢些。”
朱氏尷尬不已:“我聽見老人家發脾氣,心裡著急便過來探探……”
周靜順著勢,佯裝委屈地道:“我冒犯了老人家,爺爺讓我去祖祠跪著呢。”
“這怎麼得了,萬一傷著了膝蓋,回宮要怎麼跟陛下交代?”
“爺爺這是怕我離家太久,會忘了自己的根,難得回來一趟,去祖祠給祖先上上香,祈求老祖宗保佑也
好。”
“夭夭可真有心。”朱氏笑歎。“我陪你一塊兒去給祖宗上香吧。”
甚好,這倒解決了她對王府不熟的難題。周靜嘴角不著痕跡的輕揚一下,柔柔順順地道:“多謝伯母關心。”
推開雕鑿著瑞獸呈祥的祠堂大門,王府下人連忙入內,逐一將燭臺點亮。
周靜隨朱氏一起進到祠堂,先將修葺得莊嚴氣派的祠堂巡視一遍,才緩緩走向安放著祖宗牌位的祖龕。
對放的青瓷瓶裡插著兩束白菊,供桌上擺著幾盤素果,香爐冉冉飄出檀香,壁上刻著一尊坐蓮觀音,慈悲為懷的形貌,雕鑿得栩栩如生。
“來,給開宗祖先上香,好讓祖先知道咱們家出了個光宗耀祖的夭夭。”
周靜接過了朱氏幫著點上的三炷香,眸光一轉,望向供桌正上方,刻著滿圈往生蓮的鐵刀木牌位。
媚眸霎時瞪大,三炷香自纖手間落下,彈落於地。
朱氏呀了一聲,看著躺在地上的三炷香。“趕緊撿起來,這可是大不敬。”
周靜置若罔聞,兀自瞪著牌位上刻的名字——
周崎!
與此同時,祠堂外頭傳來王府管事慌忙的通報聲:“啟稟娘娘,啟稟夫人,皇上、皇上來了!”
朱氏面色陡變,管不得地上的香,驚詫地看向周靜。“夭夭,陛下怎麼會……”
周靜心神未定,神情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才回話:“本宮也不清楚……許是陛下也想一併來探望爺爺吧。”
“這可不得了了!我得趕快去通傳。”嚷著,朱氏便領著一班女眷離開祠堂。
肅穆的祠堂裡,只余周靜一人,她僵在哪兒,動也不動的瞪著脾位。
“平氏的開宗祖先是周崎……這是怎麼回事?周崎不是死了嗎?”
饒是向來冷靜睿智的周靜,當下亦亂了方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該問誰好?誰能為她解開這個謎?周靜思緒亂糟糟的,心口卜通蔔通直跳,腦門在發燙。
“夭夭。”
聽見熟悉的溫潤聲嗓,周靜白著臉轉過身。
傅盛原是笑著,一見她額泛冷汗,面色恍惚,隨即斂起笑,上前扶住她。
“發生了何事?”他低聲問道。
周靜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好似中了邪,眼底透著一抹驚惶。
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傅盛心中一凜,壓低了聲嗓:“周靜,說話。”
她張了張唇,纖喉顫動,沙啞提嗓:“我……我看見周崎了。”
傅盛微怔:“什麼?”此人不是早在百年前便已作古?
她別過臉,舉起顫抖的指尖,指向祖龕,他隨她所指望去,頓時大震。
平氏的開宗祖先,竟是曾為周家養子的周崎!
“陛下微服出巡,微臣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
榮王府世子平玢,穿戴一身輕甲,甫自軍營匆匆回府,一進正廳便抱拳行禮。
一身玄黑常服,作尋常富貴人家公子裝扮的傅盛,端坐於上位,笑容可掬的望向平價。
“不怪平將軍,是朕一時心血來潮,想隨夭夭一同回王府探親。”
說著,傅盛別眸,笑睞隔了張梨花木幾案的周靜。
周靜勉力地揚著笑,面色依然透著一絲恍惚的青蒼,見著此景,傅盛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搭上了她擱在案邊的手背。
她的手異常冰涼,一沾上他掌心的溫度,自個兒亦楞了下。
感覺他輕輕握住自己的手,周靜惶亂的心,驀然靜了下來。
她轉眸,與他對視,竟在那雙善於掩藏真心的黑眸中,尋見了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久未出宮,夭夭這一路折騰,莫不是累了?”傅盛溫聲軟語的問道。
周靜順著他這席話回道:“陛下特地隨臣妾回王府探親,臣妾怎能輕言喊累,臣妾就是有些……”
“夭夭想說什麼?”傅盛笑問。
“臣妾就是有些想念爹爹。”周靜逼自己演出撒嬌的媚態。
“這有什麼難的,朕這就命人去安國公府,將安國公找來,好一解夭夭的思親之苦。”
“謝陛下恩典。”周靜起身盈盈一拜。
傅盛美目含笑,當即降旨:“去宣安國公來榮王府面聖。”
“遵旨。”隨行的便衣太監領命去辦。
便衣太監一出正廳大門,便與另一名小太監擦身而過,小太監躬身湊到傅盛身旁,小聲稟告:“陛下,榮王爺在正廳外聽宣。”
“快宣。”傅盛道。
老榮王換了一件鶴紋錦袍,拄著拐杖,緩步進到正廳。
傅盛見狀,立刻起身,親自上前去攙了一把。“榮王既然身子不爽,便該在房裡好好養著,何必出來吹風。”
“微臣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老榮王行著禮,便要往下跪。
傅盛連忙將他扶起。“都是自家人,榮王莫要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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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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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6:13
第二十二章
見著這一幕,周靜不禁暗暗撇唇。
這個老傢伙可真夠會演的,方才在房裡可是精神得很,哪裡有眼前這樣虛弱的樣兒?
“得逢陛下光臨寒舍,這破舊的榮王府,當真是蓬蓽生輝啊!”
老榮王情緒高亢激昂,眼神語氣俱是透著喜意,好似真的打從心底歡喜著。
傅盛這個傀儡皇帝亦扮得十分稱職,眉眼帶笑的扶著老榮王上座,像個伺候老佛爺的小孫子。
唯有周靜最清楚,這兩人的真面目,一個深沉善藏,一個狡詐善怒。
看著這兩人寒暄話家常,仿佛真把彼此當作一家人,言談間熱絡相熟,幾無君臣之別,周靜不寒而慄。
為了那把龍椅,為了至高無上的皇權,人連自個兒的心,自個兒的喜怒哀樂,全得細心佈局,算計操弄。
這恰恰是她最厭惡的,最不願碰的。
“陛下,安國公以及安國公夫人在外聽宣。”便衣太監去而複返。
傅盛轉眸笑睞周靜,道:“朕宣他來,是為了夭夭,就免了吧。夭夭,你離家這麼久,肯定想與爹娘說些體己話,你且去見他們吧。”
兩人的目光碰上,彼此心照不宣,周靜不著痕跡遞給了他感激的一眼。
“謝陛下成全,臣妾告退。”周靜福身離去。
僻靜的無人院落裡,花草扶疏,井然有序,聽說這是平瑤出閣前的居所,即便她嫁入東宮,後又登上鳳位之後,此處依然空下,未曾有人敢隨意進出。
園子裡紫陽花開得正盛,周靜隨口找了個理由,支開了安國公夫人,只留下安國公與她單獨談話。
“平蓉的事,我聽說了,既然你不為家族著想,那便隨了老人家的意吧。”
安國公平翊今年不過四十餘歲,蓄著短胡的臉譜,斯文俊俏,一身赭紅色錦紗官袍,看上去仍有當年風流才子的氣韻。
周靜對此人不甚熟悉,只隱約從白芷與青荷口中探出,平瑤自幼與父親關係疏離,只因平瑤的生母死得早,如今的安國公夫人是續弦,還是在平瑤生母死後不出一年便娶進門。
對此,平瑤對這個父親一直心懷芥蒂,父女倆始終親近不起來。
“孩兒有些不明白的事,想請教爹。”趁著安國公夫人去小廚房端甜湯,尚未折返回來,周靜把握時間,直快地問道。
見她如此平靜,平翊不禁有些詫異。“你想問什麼?”
“我們的開宗祖先,為什麼會姓周?”
“你不曉得原因嗎?祖母沒跟你提過嗎?”平翊與女兒向來不親近,平瑤自幼便是交給了祖母與老榮王管束。
“沒有。”周靜自然否認。
“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事?”
“因為……我聽說爹想治烏河縣的一個九品小縣令,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周氏後人,我這才想起,我們平氏的開宗祖先同樣姓周,何以我們會成了平氏?又為何會與周氏有如此深仇大恨?”
“這事你應該問老人家,他會比我清楚。”平翊說道。
“爹不曉得個中緣由嗎?”
“是知道一些……”
“我真的很想知道,拜託爹爹告訴我吧。”周靜央求。
罕少見到女兒這般軟聲好語,平翊自然從善如流,道:“我記得聽老人家說過,我們平氏的老祖宗周崎,當年是前朝周氏某一房的養子,後來因為戀上同氏女子周靜,周氏容不得他,亟欲殺之,幸虧他命大未死,此後周崎改姓為平,誓滅周氏。”
聞言,周靜震驚不已。
倘若這話屬實,那當年三叔說周崎失足墜落山谷的事,豈不是天大的謊言嗎?
周靜沉著再問:“周崎只是養子,與那周靜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為何周氏要出此重手?”
“我聽老人家說,那周靜在當朝可是一個名滿天下的奇女子,光耀周氏門楣,生來註定不凡,周氏不願見周靜與咱們的老祖宗走得太近,葬送了周靜的前途。
“據說,周靜的性子獨斷,容不得旁人勸阻,周氏的祖輩們生怕出亂子,為了斬斷兩人的情緣,於是只好下此重手。”
聽罷,周靜沉默了。
周氏是名門望族,那當時,她年紀輕,風頭正健,初初綻露光芒,周崎與她相比,自然顯得微不足道。
“靜兒,你可千萬別把崎兒的話當真。”
驀地,三叔的嗓音在記憶深處回蕩。
“三叔這是什麼意思?”彼時的她,天真粗心,並不懂得長輩的心思與打算。
“崎兒自幼無父無母,身世寒微,若非我與他生父有過幾年的同窗情誼,我膝下又無子,方會將他當成養子。”
“這些我知道呀。”年輕的她,不解地蹙眉:“正因為他身世坎坷,三叔才會幫他起名為“崎”,激勵他努力向上,不是嗎?”
“靜兒,你是好孩子,又是我們周氏的傳人,你啊,與崎兒不一樣,註定有一個轟轟烈烈的大好前程。所以,你別老跟崎兒走太近,你們兩個註定不同路。”
“什麼呀……三叔說話真奇怪。”她嘟囔,不理。
“將來有一天,你會懂的。”三叔笑笑,笑裡有一絲感慨。
……周靜緩過神,心頭跟著一凜。
她懂了,終於懂了。
原來,周家長輩認定周崎配不上她,又深知她的性子,一旦她認定的事,絕不動搖,他們就怕她真的與周崎走到一塊兒,於是便瞞著她,將周崎推落山谷。
周崎沒死,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他的出身,一直是他容不得他人碰觸的痛處,他悟性高,心高氣傲,有著文人風骨,周家待他不仁,他必定恨之入骨。
他改姓為平,與三叔給他起的“崎”字相抗,立下祖訓,誓滅周氏……這些,全是周崎那種剛烈性子做得出來的事。
“夭夭?你這是怎麼了?”平翊見她面色慘白,嘴裡念念有詞,不由得生疑。
“……我沒事。沒事。”周靜醒過神,勉強揚笑。
“你若真的沒事,怎會無緣無故回王府探親?你怕是為了老人家送平蓉進宮的事而來。”
“爹,我想一個人靜靜。”眼下的周靜,什麼也聽不進了。
“你這孩子還是一樣任性。”平翊當她是不耐煩,知道自己勸不動女兒,歎了口氣便離開院落。
周靜伸手搭住一旁粗實的樹幹,掌力之大,晃落了一身細雪般的白梨花。
“怎麼會這樣……平氏的祖先,竟然是周崎。”
周崎肯定是恨透了周氏,方會投靠少鵹族……莫非,當年洩漏周家軍埋伏於?陽山的人,便是周崎?
依照周崎對她的瞭解,要想找人混進周家或軍營打探消息,絕對是易如反掌。
當初,三叔等人不留情面,竟只因周崎會影響她的前程,便痛下毒手殺之,依周崎那樣的性子,焉能吞忍下這份莫大的屈辱……周家人認定他配不起她,想必他也一同把她恨上了吧?
“娘娘?”白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周靜強迫自己收斂心神,若無其事的望向白芷。“本宮有些倦了,你去屋裡拾掇拾掇。”
白芷驚詫:“娘娘這是打算在王府過夜嗎?”
周靜點頭。
白芷不好再說什麼,面色古怪的領命而去。
周靜望著白芷漸遠的身影,眯起了眼。她知道,白芷肯定是對她起了疑心,很可能已向老榮王密報她的異狀。
原先,她以為平瑤對傅盛並無真感情,老榮王對她定是信任有加,如今真相大白,老榮王對平瑤肯定早有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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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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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6:26
第二十三章
看來,她要想從老榮王這頭下手,應當是沒什麼勝算。
最重要的是,老榮王已發現傅盛動作頻頻,就不知他會使出什麼陰招反制。
“微臣參見娘娘。”
聽見陌生的低啞嗓音,周靜一凜,循聲望去,對上一張眼熟的面譜。
那是戈毅,傅盛的心腹。
“陛下正在王府別院歇息,讓微臣護送娘娘過去。”
“傅……陛下不準備回宮,反倒在別院歇下?”周靜微詫。
“陛下已經下令,今夜留宿王府。”
傅盛打算在榮王府過夜?莫非他有什麼盤算?這老榮王與平將軍,可會趁著這個機會,對傅盛下手?
思及此,周靜的心更添紛亂,當她回過神時,人已隨戈毅來到王府西側的松林別院。
滿園崢嶸的松林中,一道偉岸身影立于之間,周靜朝他走去,行走間,不慎踩斷了一根枯枝。
傅盛背著手,轉身睞來,眼中是掩不住的銳光,一見是她,這才稍稍收斂。
恐怕他就連入睡時,亦是周身戒備……周靜突然真想問問他,這麼多年來,可有睡過一天好覺?
“陛下。”周靜上前福身。
傅盛揚起了常見的笑,聲嗓暖融融的。“朕知夭夭思親甚苦,便想陪著夭夭一同留宿王府,好讓夭夭能多陪親人一些。”
隔牆有耳,更何況是這座藏著無數陰謀的榮王府,恐怕兩人的一舉一動,此刻正被王府的人嚴密監看。
周靜心念一轉,一把撲進了傅盛的懷裡,展露柔媚姿態,撒起嬌來。
“陛下對夭夭的好,夭夭怕是做牛做馬也還不了這份恩典。”
“傻夭夭,你是朕的心頭肉,朕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傅盛配合著她,演得有模有樣,好似兩人當真恩愛非常,周靜險些紅了臉。
她從不認為自己能當某個男人的妻,因為她從來不是溫順的女子,更不可能挽著丈夫的手,軟言甜語。
可眼下迫於局勢,她不得不隨傅盛一起演戲,明知他的溫情纏綿,全是虛情假意,沒有半絲真心,可她竟然無端感到羞赧,好似他當真在與她調情。
兩頰浮現嫣紅,周靜咬著下唇,有些彆扭的低語:“能得陛下厚愛,臣妾好生歡喜……”
語未竟,兩片溫熱的薄唇,就這麼貼上來,截斷了她的話根。
周靜僵住,傅盛技巧性的抱住她,將她往懷中按去。
與此同時,她聽見遠處傳來衣角擦過松林間的細微聲響。
果真有人在監看他們。
“別呆著,繼續。”分神間,傅盛抵在她的唇緣,啞聲細語。
她隨即回神,再也顧不上什麼矜持,兩手往他頸後一抱,嬌軟身子攀附在他胸懷裡,仿佛不勝嬌弱的癱倒下來。
她潤了潤唇,左右覷了幾眼,頰若桃花,被他吻得發喘,盈滿羞窘的目光,洩漏了她的青澀與心慌。
傅盛見著她這模樣,心中竟生愛憐,不禁假戲真做,垂下眼,深吮起來。
周靜只覺奇怪,不過是演戲,有必要這般……深入嗎?
當軟膩小舌被挑開時,她蹙緊秀眉,腦門發熱的忖道。
“陛下……”她低喘,粉拳抵在他胸口,悄悄使勁將他推開。
傅盛退開身時,白玉俊顏竟也微泛紅潮,眼中有幾分清晰可見的沉醉。
周靜不敢多想,掐著甜嗓,故作嬌羞的低喘道:“別在這兒,讓人看見了多難為情。”
傅盛發笑,作足了風流皇帝該有的樣兒,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直往屋裡走。
遠處松林間,隱約有幾道黑影飛掠而過。
進了屋,傅盛抱著她往內寢走,一路抱上了錦榻,扯下了帷帳。
屋裡沒點燈,有些昏暗,可兩人發喘的呼息聲,此起彼落,格外清晰。
傅盛高大精實的身軀覆了上來,周靜被壓在底下,一張臉紅若初開的海棠。
“傅盛……放開。”她低語。
“想好好說話,便得這樣。”傅盛抵在她下巴處,回以沙啞的細語。
周靜知道他說得對,可不知怎地,心跳竟一陣陣地竄快,撞得胸口發疼。
她是學過武的人,一被人這麼壓住,身子便下意識想反抗,可傅盛亦非省油的燈,他的內力深厚,武學底子也好,兩人暗中較勁兒,身子好似麻花卷一般的纏扭在一塊兒。
傅盛嘴角上翹,用一個暗勁外加身型上的優勢,硬是將想頂開他的周靜,壓回了軟綿綿的榻裡。
周靜額上滲出了汗滴,嬌顏緋紅,氣喘吁吁,眼神透著一絲不服氣的嗔怒。
傅盛見著,心中一動,輕撫過她的眉眼,隨後俯下身,輕吮起她微腫的下唇。
周靜僵住。這……這有必要嗎?屋外肯定有人在偷聽,可總不會連榻裡他們正做著什麼,也一併監看吧?
……傅盛這是占她便宜嗎?
“傅盛,你做什麼呢!”她低斥。
誰知頂上的男人竟然沖她一笑,眸光張揚著一絲挑釁。
“周崎可曾這樣吻過你?”
“你說什麼渾話呢……我跟他……”她竟然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完整了。
傅盛喜歡見她慌,見她不知所措,比起她平日那派鎮靜自信的模樣,眼前的她,多了一絲嬌氣,沒那麼剛強。
他的指尖在她唇間輕輕摩挲兩下,好似在確認什麼,她的心口莫名跟著一窒。
他的眸子黑若寒星,專注入神的凝瞅著她。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她問。
“因為你好看。”
“我?這可是平瑤的臉呀?”
“可你不是平瑤。”
他再次俯下俊顏,欲吻上她的唇,她一驚,連忙別開了臉。
下一瞬,她耳畔邊傳來一聲悶笑,她才發現自己遭他戲弄了。
“傅盛!”她轉回臉,媚眸怒瞪。
“這樣扮演著假夫妻,滋味也挺好的。”他垂下眼睫,笑得像只妖孽。
周靜的心冷不防地抽了一下。
“你說笑吧,只要與你假扮夫妻的人不是平瑤,我想你都會高興的。”
“那可不一定。”他別具深意的瞥她一眼。
“可你曉得嗎?平瑤對你……”
“你從安國公嘴裡查出了什麼?”他淡淡打斷她。
咦?他怎麼不讓她說下去?莫非,傅盛也發現了平瑤的心思?
周靜雖然納悶,但那到底不關她的事,她忙拉回心神,正色道:“原來周崎沒死。”
“我看見了,那牌位上寫得清清楚楚。”傅盛說道。
她垂下眼,神情凝重,隱約窺得出一絲難受,低聲道:“周家長輩認為他配不上我,私下把他逐出周家,不讓他回來,也沒讓我知道。”
“這麼說來,周崎是把周家與你給狠狠恨上了。”傅盛了然的說道。
“周崎自幼命運多舛,他最受不住的,便是有人瞧低他,三叔這樣對他,莫怪他會恨透了周家,更立下祖
訓,誓滅周氏。”
“聽起來這個周崎,胸襟狹隘,心眼甚小,換作是我,肯定要闖出一番作為,讓周氏無法再阻攔我娶你為妻。”
這句話聽似是戲言,可卻也讓周靜看明白了傅盛與周崎,這兩人的性格南轅北轍,處事作風更是大相逕庭。
“你會喜歡這樣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反倒教我詫異。”他笑道。
她澀澀一笑:“周崎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人……”
“是被你的鋒芒所傷吧。”他一針見血的點出事實。
她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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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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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6:39
第二十四章
他目光炯炯,接著道:“依我看,周崎自己也清楚他配不上你,周家如此待他,或許刻薄無情,但是並非全然無理,倘若你真的為了他,埋沒了武學才賦,那確實是一種糟蹋,甭說是周家長輩,換作是我,說不定我下手會更狠。”
“你不認識周崎,又怎會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她忍不住替周崎反駁。
他冷笑:“我不必認識他,光看他怎麼教出這些後代子孫,我便能推敲出,此人必定城府極深,陰狠毒辣,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縱放。”
傅盛說得對,周崎的心確實極狠,怎麼說周家都對他有過養育之恩,他卻教他的子孫這般趕盡殺絕,可見他行事手段太過。
周靜自知再辯無用,便乖乖閉上嘴,不語。
傅盛見她這樣,不由得一笑,又起了逗逗她的興致。
他故意伸手輕扶那一截纖瘦的腰身,果不其然,她那雙媚眸隨即瞪圓,膝蓋一抬便要頂開他。
他輕笑,貼在她耳側低語:“你不會是想讓我倆出醜吧?合作一點。”
她兩頰染上緋色,望著那張俊雅的笑容,心中一跳,竟然有些慌。
她對男子的身軀談不上陌生,畢竟過去帶兵,免不了得與底下的兵將近身接觸,可傅盛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具體說法她也說不出來。只覺著,他的身軀結實剛硬,許是運用內力之故,不斷散發熱源,那熱,透過衣衫滲入她肌膚。
她渾身微微冒汗,熱氣直往臉上竄,說不清是何緣由,她竟不敢直視他的雙眼,下意識想躲開那雙深邃的黑眸。
“我總想著,如若你是平瑤,興許我還甘願當著傀儡皇帝。”
說這話時,他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她微怔,一時竟分不清,他究竟是玩笑話,抑或是真心。
她心念一動,脫口而出:“你知道……平瑤是愛你的嗎?”
那張俊麗的面龐無動於衷,卻也未起波瀾,可見他是知情的。
“你恨她對吧?”她問。
“世人震懾於她的美貌,可我卻沒有一次動過心,因為我太清楚在那張絕世容貌下,是貪權愛勢的庸俗之
心,我要的皇后,絕不是這樣。”
“可平瑤為了你,不願懷上龍胎,想必你也清楚,老榮王想篡位奪權,卻又不願讓平氏在後世青史上,被冠上逆賊之名,才會盼著讓平瑤懷上龍子,等到龍子順當生下來,他們便不再需要你這個傀儡皇帝。”
“我知道。”他嗤聲。
“那你打的是什麼戰術?”
“逼平氏沉不住氣,讓他們謀反的戰術。”
聞言,周靜詫異:“你想逼榮王府造反?”
“平玢私下練軍,並未向上呈報,他軍帳的案上還擺著大內地圖,依照周將軍過來人的經驗來看,你覺得他想做什麼?保衛皇宮嗎?”
“這樣說來,榮王確實有造反之心。”她沉吟。
他冷笑一聲:“眼下我得給他們一個征伐出兵的藉口,才能讓他們免去逆臣賊寇的罪名。”
“你想怎麼做?”她相信依他縝密的心思,肯定早想好了對策。
“不怎麼做,順其自然。”他微笑。
“你這是打算以靜制動?”
“不是,我只是無為而為。”
她蹙眉:“這……這算哪門子的戰術?”
“不然,你有更好的對策嗎?”他笑問。
“當然有……不過,眼下頂著這副身軀,我想很難實行。”
“你倒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別在平家人面前露了餡。”他調侃地說道。
周靜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傅盛挑了挑眉:“想跟我說什麼?”
“我……沒事。”末了,她將話又吞了回去。
“真沒事的話,你不會那樣看著我。”他用手背輕撫她的臉頰。
她怔了下,一把抓住他的手,彆扭地低嚷:“這裡沒探子看著,你別這樣。”
“你不喜歡我碰你?”他好聲好氣地問道。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覺著有些怪。”她咬咬唇。
傅盛笑了笑。原來戰無不克的周將軍也會鬧彆扭,這樣的她,真可愛。
儘管她上過戰場,殺過敵人,可她的性情直爽明快,不似那些後宮女子,心思藏得深,一顰一笑皆是算計。
驀地,屋簷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周靜一聽便知是腳步聲。
“有探子。”她悄聲說道。
傅盛卻鎮定自若,將臉貼在她的頰側,低喃:“我知道。”
那熱氣吹拂過她的耳,無端引起心中一陣輕顫。
她這是怎麼了……周靜咬緊下唇,只覺兩頰發燙,呼吸漸亂。
“今夜,怕是不打算放過我們了,你且忍著點。”他低笑。
她聽出他話中的暗示,不禁身子微僵,心口發臊。
“真、真的要這樣一整夜啊?”她問得有些傻氣。
“你若願意,我便奉陪。”他笑道。
聽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她紅著臉,伸拳朝他胸口擂去。
“傅盛,你別鬧。”她咬牙警告。
“鬧你又怎麼了?你可別忘了,我是淫皇,夜夜笙歌,無女不歡。”
說著,上揚的嘴角輕輕擦過她的頸側,那濕熱的觸感,令她渾身緊繃,心口漸燙。
“靜兒。”他低喃。
“你亂喊什麼呢!”她羞窘的低斥。
“沒人這樣喊過你嗎?”
“當然有!”可不知為何,從他嘴裡喊出來,總覺得怪害臊的。
“倘若我有你這樣一個皇后,不知該有多好。”他發自內心的歎語。
聞言,周靜心頭微微發室。
他抬起了臉,凝視著怔然的她,薄唇一勾,揚起清淺微笑。
而她竟然說不出話來。
對望片刻,她匆匆別開了眼,道:“我累了,睡吧。”
他從善如流,高大身軀敏捷地自她身上挪開,躺進了錦榻內側。
她閉起眼,罔顧胸中一顆心跳得又快又響,逼自己假寐。
不知過了多久,她偷偷睜開一條眼縫,往身旁覷去。
傅盛正笑睞著她。
她一慌,連忙翻身朝向榻外,佯裝睡得正香熟。
看著周靜僵硬的背影,傅盛只覺好笑,不由得伸出手,撫上她的後背。
才剛碰著,她騰地坐起身,一臉戒慎的瞪著他。“你想做什麼?”
“我看你繃著背,一副很難受的樣子,想幫你揉揉。”
“不、不必了。”她頻頻往榻沿挪動。
他枕著一隻手臂,好整以暇地斜睞,看著某人拚命蹭呀蹭,蹭到榻沿,然後整個人摔出了榻外,又一臉極糗的爬起來。
她這是怎麼了?一個不慎摔出了榻下的周靜,滿臉紅光的爬起身。
重新上了榻,只見傅盛眉眼微彎,嘴角上揚,笑得可開心了。
真是!分明是在看她笑話。周靜咬了咬唇,偷偷腹誹。
周靜重新躺回了原位,閉起了眼,不再管身旁的男人,專心入睡。
衣角掠過傢俱的窸窣聲響一落入耳底,周靜隨即睜開了眼。
她下意識先望向身側的傅盛,他同樣睜著眼,神情寒峻,一手輕放在嘴邊,示意她別出聲。
周靜眨了眨眼,思緒未定,眼角已掠見一道黑影襲來。
她坐起身,抬起手臂,朝黑影一拽,兩人在地上翻了幾個身,期間已交手無數招。
刺客穿著夜行衣,身形不高,而且極瘦……竟是女子。
周靜抬起膝蓋,頂開身上的刺客,同時隨手抓過一旁的繡花凳子摔去。
刺客眼快,伸手接住了凳子,似是怕發出太大聲響,引來外頭的侍衛。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6:53
第二十五章
可周靜想不透,這裡是榮王府,皇帝若是在這兒遭刺,那肯定與榮王府脫不了干係,老榮王不可能蠢到在自己的地盤動手。
眼前的女刺客會是誰派來的?
周靜念頭一起,卻見女刺客抓高了凳子,對準了窗櫺,一把給狠狠擲了出去。
目睹此狀,她驚詫不已。
匡啷一聲,凳子摔出了窗外,驚動了外頭的侍衛。
“護駕!”門外傳來戈毅的沉喝。
周靜眯起眼,看見戴著面罩的女刺客眼角微彎,似是在微笑,朝另一邊的窗子縱身躍出。
“夭夭!”傅盛喊住了想追出去的周靜。
周靜僵了一下,停在原地,望向榻上的傅盛。他鎖眉相視,對她搖了搖頭。
可不行,這是她的大好機會……周靜咬牙,只覺天人交戰。
“傅盛,對不住,我保證,等我辦完了我的事,我一定會回來幫你。”
嬌顏盈滿了掙扎,周靜給了傅盛歉疚的一眼,隨後尾隨女刺客,縱身躍出窗子,直追而上。
“有刺客!”
高聳的屋簷上,兩道黑漆漆的身影交纏著,底下的便衣侍衛高舉著火把,意圖照亮深濃黑夜。
就著夜色遮掩,周靜毫無顧忌的出手,與女刺客過招。
女刺客不知她身手如此之好,露在面罩外的一雙眼甚是愕然,好幾回漏接了周靜的拳式。
“我們離開榮王府再打。”驀地,周靜這麼對女刺客說道。
女刺客驚詫,還未來得及緩過神,只見周靜朝她伸出手,一把將她拽過來。
女刺客才要反應回手,怎料,周靜竟反將她的手架住自己。
這一幕看上去,像是她挾持了周靜,實情卻是周靜挾持了她。
“啊!來人啊,有刺客!”周靜掐著嗓子呼天搶地。
底下的侍衛認出她的聲音,立馬大喊:“不好了,皇后娘娘被刺客挾持了!”
女刺客面罩下的臉,微微一抽,分明是她被皇后挾持了才對!
“你照我的話做,我保證放你走。”
話罷,周靜輕功一使,暗扶著女刺客的腰往底下一跳。
“你們……千萬別靠過來,否則她會殺了本宮。”周靜擠出幾滴淚水,佯裝害怕的嬌嚷著。
見狀,女刺客不配合也不行,只好架住了周靜的頸子,另一手亮出了暗器。
“你們這些飯桶,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快把朕的皇后救回來!”
傅盛在貼身侍衛的保護下,來到院子裡,白著張俊臉,指向女刺客。
“趁王府的人還沒過來,我們走。”周靜別過臉,對女刺客低語。
她究竟想做什麼?女刺客雖然不悅,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照辦。
女刺客抱著周靜,縱身一躍,上了松林樹梢,一路使著輕功,將周靜帶出了榮王府。
傅盛看著這一幕,氣急敗壞的嚷嚷:“還不快點給朕把人救回來!”
“陛下,您這回微服出巡,並未帶上太多人手,若是讓這些侍衛去追刺客,恐怕陛下有危險。”管事太監汗涔涔地稟告。
“渾帳東西!那朕的皇后有危險,誰去救她?!”
傅盛的怒吼剛下,平玢便領著一批衛兵沖進了別院。
傅盛眸光微閃,嘴角不著痕跡的揚了一下。按說,別院裡有探子監看,平玢不該這麼遲才來。
平玢會這麼遲才來,目的便是為了撇清與刺客的關係……不過,這刺客確實也與榮王府沒什麼關係,恐怕他會這麼遲,是因為先行去了老榮王的房裡請示,才會耽擱了。
“微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平玢抱拳行禮。
“平將軍,你來得正好,快!快去追刺客,他把夭夭帶走了。”
平玢怔愣,眼神古怪。“皇后娘娘被刺客帶走?!”
“竟然敢當著朕的面,將朕最心愛的夭夭帶走,這人肯定有預謀,夭夭在朕的眼前被擄,朕怎能心安?”
傅盛怒極,一陣低吼後,抬手扶住了額側,兩腳虛浮的晃了一下。
“陛下,當心龍體啊!”太監連忙上前去攙扶。
“沒了夭夭,朕該怎麼辦才好……”傅盛任由太監扶他進屋。
平玢望著這一幕,心中起了疑竇,卻又說不上來有什麼可疑之處。
榮王府怎會有刺客來襲?又有誰會曉得,皇帝微服出巡,留宿榮王府?這事必定有古怪。
一直到皇都近郊,周靜才使出暗勁兒,掙脫了女刺客的箝持。
女刺客見她身手靈敏,一看便知武功底子極好,不禁露出狐疑的目光。
周靜扯了扯身上發皺的衣裙,又瞥了幾眼女刺客的夜行衣,隨後露出了笑臉。
女刺客見著,當下又是一楞。這……這真的是傳說中那個嬌蠻無禮的平瑤?
“哎,我們來打個商量吧。”周靜說道。
“打、打商量?”女刺客傻了傻。
“我猜,榮王府那頭肯定已經派人出來搜城,你穿著這身夜行衣,太醒目了,倒不如換上我的衣衫,才好逃跑。”
女刺客難以置信:“你這是打算幫我?”
“當然了,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周靜笑笑。
“什麼意思?”女刺客滿眼狐疑。
“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我本來就不打算回皇宮,還真多虧了你,我才能順利從榮王府脫身。”
“你在胡說什麼?你可是……”
“隨你愛信不信,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派來的,又有什麼目的,總之,既然你殺不了我,那何不乾脆一點,我們各取所需,互相幫襯。”
女刺客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張年輕且清麗的臉譜。
周靜心平氣和的打量她,然後用著教導後輩的語氣說道:“你的武功還算不錯,就是氣浮了一點,往後多加鍛煉,否則下回再遇上像我這樣的,你可沒這麼走運。”
聞言,女刺客發惱的咬了咬唇,心生不甘,偏又無從反駿。
只因她很清楚,光憑在屋簷上短暫幾招交手,便知平瑤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
平瑤出身名門,自是嬌貴,平家人不可能捨得讓她習武,亦從未聽說她懂武,莫非,實情並非如此?
“如何?”周靜見她一臉不服,卻又遲遲不開口,不由得好笑地問。
“……好。”女刺客從了。
周靜瞥了一眼前方不遠處的城隍廟,目光頓時一亮。“正好,咱們去廟裡換下衣裳吧。”
半炷香過後,當兩人踏出城隍廟時,兩人身上的衣裳已對調。
周靜摸了摸衣袖,撫了撫腰帶,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還是這樣輕鬆多了。”
女刺客古怪的瞅著她,實在不懂,貴為皇后的平瑤,怎會說出這樣的話,據聞平瑤生性愛美,喜愛妝點自己,總愛扮得妖豔動人……眼前的女人卻不是這麼回事。
“你的暗器。”周靜朝女刺客伸手。
女刺客愣住。“你這是在跟我討嗎?”
“你穿成這樣,也用不上了,倒不如借我吧。”周靜爽快地說道。
女刺客瞪大眼,好片刻才回過神,面色訕訕地將暗器交出去。
收妥了暗器,周靜想了想,又問:“對了,烏河縣是往哪個方向走?”
“烏河縣?”女刺客訝然。“你要去烏河縣?”
“是啊。”
“烏河縣往北走……那兒可是窮鄉僻地,你真要去?”女刺客不敢置信。
“當真要去。”周靜笑笑,戴上了面罩,轉身離開。
女刺客望著那一派灑脫的背影,竟然杵在原地發起懵來。
果然被她料中,一出皇都城門沒多遠,便有黑衣人跟上來,試圖攔下她。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7:11
第二十六章
周靜哪可能這麼容易便讓他們得逞,她一路使著輕功,就著深沉夜色的遮掩,順利地甩掉了那幾名黑衣人。
途中行經一處驛站,她溜進馬廄裡,與一匹馬打好商量,便將馬兒牽走,一路朝北直奔而去。
“大黑啊,你乖,等出了皇都範圍,咱們安全了,我保證會買糧草讓你吃個飽。”
周靜坐在馬背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輕撫馬兒的頭部。
身下的大黑馬發出了嘶鳴,乖巧聽話,一路載著她,摸黑越過了兩個小鎮。
這裡雖然是周靜熟悉的中土,可到底已經過了百餘年,物是人非,有的縣郡鄉鎮全都易了名,她竟一個也不認識。
為免再次被榮王府的人追上,天亮時,她讓大黑在一處相距皇都約莫十幾裡遠的小鎮停下。
她摘下了面罩,將頭髮放下,不讓自己顯得太過醒目,在微熹的天光中,牽著大黑走在青石板小道上。
這裡大多是農稼人家,一早便看見許多農人,扛著鋤頭準備下田,要不便是一早起來挑水種菜的農婦。
這裡是往北必經之路,常有過路客行經,是以這些鎮民見著了她,似乎也不覺奇怪,只是滿眼驚豔的瞅上幾眼便走開。
儘管如此,周靜卻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
雖然鎮民多是莊稼漢,可過去她打仗時,免不了行遍南北,所遇的農人多是熱情好客的,這座小鎮卻異常安靜。
周靜心下納悶,卻又不想多惹是非,她找了間茶館,將馬兒綁在外頭,入內點了一壺茶與一碗面,儘管不合胃口,但也將就吃了起來。
“小二,鎮上可有布莊?”吃飽喝足,周靜喊來了店小二。
“有的,就在下一條街轉角。”店小二邊收拾邊回道。
正當她準備起身付錢時,這才想起,她身上除了暗器,哪裡會有銀兩?!
周靜心底暗罵一聲糟,連忙又坐回位子上,端起杯盞,佯裝喝著茶。
她左右覷了幾眼,只見茶館裡沒幾個客人,要想找個看上去好說話的面孔,還真有點難……有了!
瞥見角落某一桌,坐著一名身穿月白色錦衫的男子,雖是背身而坐,不過見他身姿端正,沉靜如松,應當能說得上幾句話。
周澈起身走向男子,輕拍他肩膀兩下。
男子側身斜睞,露出一張白淨平淡的臉譜。一見著她那張教人屏息的嬌顏,男子登時目光微微一亮。
切,好一個色胚!周爾在心底冷斥。
“姑娘有何指教?”男子聲音異常低沉,還有些沙啞。
“公子,我的錢袋掉了,能否跟公子借幾點碎銀……”說著,她假意難為情地瞅向自己那一桌的杯盤狼藉。
男子了然一笑,大方地拿出一隻紫金色錢袋,遞給了她。
周靜驚詫,一時不敢貿然接過。哎,敢情這個色胚,銀兩多得能砸死人?
“就當是與姑娘結個緣,姑娘且拿去用吧。”
“這……不好吧?”
“姑娘生得這般花容月貌,出門在外卻孤身一人,連個伴兒都沒帶上,這可是很容易遇上壞人的。”男子笑道。
敢情你就是這個壞人吧。周靜暗暗腹誹。
“身邊沒個伴,又落了錢袋,這可是更危險了,姑娘別再推辭,收下吧。”
“多謝公子的善心,那我就收下了。”
周靜接過錢袋,付清了面與茶水的錢,便把玩著錢袋離開茶館。
才剛走出茶館,她身後便傳來男子的喚聲。“姑娘請留步。”
她置若罔聞,兀自往前走,解下綁在茶館外的馬兒,繼續朝北邊走。
“姑娘,你才剛得了我的襄助,眼下就不認人了嗎?”
聽見這句話,周靜才停下腳步,轉身望去。
男子一身月牙色錦衫,身形修長,面貌平淡,讓人過眼即忘。
她想了想,問道:“公子也是過客吧?你打算上哪兒呢?”
“我在找人。”男子說道。
她心中一凜。“找什麼人?”
男子微笑:“一個從榮王府逃走的蒙面刺客。”
聞言,周靜目光瞬變,翻身躍上馬背,一把甩動韁繩,低喝:“駕!”
男子佇立在原地,目送那抹離去的纖瘦身影,揚起了冷笑。
一路奔出了那座小鎮,周靜不敢慢下來,持續馭馬賓士。
“大娘,請問烏河縣是不是朝這個方向去?”途中,周靜找了個和善可親的尋常婦人問路。
“一路往北走,過了禾楠鎮便是烏河縣了。”
“大娘,再借問一下,這附近可有客棧或驛站?”
“這附近倒是沒有客棧,不過前方有座觀音廟,若有香客參佛晚了,便在廟中留宿,你去那兒問問吧。”
“謝謝你啊,大娘。”
謝過了婦人,趁著天黑之前,周靜來到婦人所指的觀音廟,向廟裡的住持打了個招呼,便在廟裡的精舍過夜。
精舍雖然簡陋,但還算乾淨,吃過了廟裡的齋飯,周靜換上了向住持借來的僧袍,便早早歇下。
夜裡,她翻了個身,忽覺有異,睜開眼,竟看見在茶館碰上的男子,就站在房門口,手裡拿著一把長劍,嘴角上揚。
她一凜,立時坐起身,才剛要拿起藏在枕下的暗器,男子已靈巧躍來。
她當機立斷,將手臂打橫去擋劍,劍鋒劃破衣衫,陷進肉裡,鮮血浸濕了半截袖子。
男子見她也不喊疼,眉頭未曾皺過,面色一沉。“你是誰?”
周靜把腳一抬,朝男子的腹部踢去,男子為了躲開,不得不抽身。
砍在臂上的長劍一撤走,鮮血當場又噴濺而出,周靜咬牙忍痛,立刻發送暗器。
男子躲過了暗器,眼看手中那把長劍又要朝她掃來,周靜眉心緊蹙,正想著這回該用什麼來擋時,驀地,一顆石子打偏了劍鋒。
那顆石子不只打偏了劍鋒,更將劍鋒打缺了一角,其內力之強,幾可料想。
男子一震,周靜楞住,只見簷上忽有月光映落,一道玄黑色身影逆光而立。
“公子?!”男子沖著那抹玄黑人影喊道。
玄黑色高大人影,在月光映照下,宛若無聲魅影,翩然落地。
周靜按住血流不止的右臂,驚詫的看著那人走來,先是給了砍傷她的男子一掌,奪去了長劍,怒擲於地,緊接著又朝她走近。
下一刻,周靜受傷的那只手被拉起,她剛要張嘴,那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男人,率先怒目揚嗓。
“你怎會如此大意?”傅盛低斥,一邊挽起了覆住傷口的破袖,查看傷勢。
“傅盛?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張大了嘴,驚詫得忘了疼痛。
傅盛沒搭理她,望向白衣男子,不悅地道:“把藥給我。”
白衣男子神情震驚,卻不敢抗命,從懷裡取出了小瓷瓶遞上前。
看著傅盛親自替她上藥,眼中滿是擔憂,周靜心中微微一抽,竟然覺著有些難為青。
“這傷不礙事的。”見他臉色僵青,她連忙出聲緩頰。
“整條袖子都染上血跡了,還說不礙事。”他繃著俊顏,語氣甚是不悅。
“想我以前打仗,刀傷劍傷都碰過了,區區這麼一點皮肉傷,幾天就癒合了。”
聽著兩人交談的內容,白衣男子皺眉,面上浮現困惑。
傅盛眼角一抬,寒嗓下令:“陸砷,你去外邊守著。”
“原來他是你的人啊……”周靜瞅著名喚陸砷的白衣男子,點了下頭。
陸砷被她那一眼瞅得渾身激靈,趕緊離開禪房。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7:27
第二十七章
“這樣說來,他早就認出我是平瑤?”周靜納悶問道。
“陸砷沒見過平瑤。”
“那他把我當誰了?女刺客?”她不解的頻頻皺眉。“不對呀,我怎麼想,都覺得那個女刺客,應該是你的人。”
傅盛一頓,自血淋淋的傷口間抬起眼。“你怎會這樣想?”
“老榮王不會傻到在自己的地盤動皇帝,這樣嫌疑未免也太大,平氏如此在意世人的目光,絕不可能在榮王府謀反。”
“所以,你就猜刺客是我派的?”他笑問。
“難道不是嗎?”她睜大眼反問。
他笑了笑,不作聲,周靜當他是默認了。
“你是故意要把這事鬧大?”她越問,越發覺著自己似乎沒摸清傅盛的底。
他究竟在盤算什麼?竟然還派出刺客來暗殺自己?弄不好的話,豈不是打草驚蛇,反招惹榮王人馬起疑心?
且慢!莫非傅盛是想……周靜媚眸瞪圓,一把握住了傅盛在幫她上藥的那只大手。
傅盛好整以暇的挑眉回望。
“你想自揭真面貌,好逼榮王府的人造反?!”周靜震驚低嚷。
傅盛依舊笑而不語。
“傅盛,你說話。”她火燒火燎的催促道。
驀地,他斂起笑,一派嚴肅的說道:“說什麼?說我為了你,不惜冒險讓人假扮成我留在榮王府,而我獨自一人摸黑出府,就為了把你逮回去。”
聞言,周靜直發傻。
好片刻她才找回了嗓子:“你……當真是為了我,才會來這兒找我?”
“那刺客不是我安排的。”他淡道。
“那會是誰安排的?”周靜詫然。
“虞涵。”
“是她?!”周靜楞了下,隨即意會過來。“所以那名刺客當真是來殺我的?”
傅盛一張俊臉陰惻惻的,即便不語,卻也給了答案。
“原來是這樣呀。”一切總算真相大白。“你擔心我真被刺客誤傷,所以便連夜易容離開了榮王府,追來這兒找我……不對呀,那陸砷呢?”
“陸砷奉命守在石磨鎮,他得了刺客的消息,又見你一身夜行衣,當下就認定你是那名刺客。”
“可虞涵不也是你的人嗎?她派出的刺客若是死在你的人手上……”
“周靜,你沒忘了,我好歹還是個皇帝吧。”傅盛冷冷地打斷她。
周靜做了個鬼臉,連忙轉了個岔:“這個虞涵是真的吃味了吧?你跟她……”
她欲言又止的瞅著他,等他自個兒往下說。
傅盛卻揚了揚唇,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替她將敷好金創藥的傷口包紮起來。
不知為何,見傅盛不打算解釋他與虞涵的關係,周靜心底竟有些在意。
她咬咬唇,眼珠子溜溜一轉,直瞅著傅盛專注包紮的側臉。
“虞涵若是真殺了我,你會怎麼樣?”她旁敲側擊的問。
“我不會讓她在我的眼皮底下動你一根頭髮。”他斬釘截鐵的承諾道。
“為什麼?平瑤若是不幸喪命,這對榮王府來說,無疑是斬斷他們一條有力的手臂,於你而言,有利無弊。”
長指俐落地打了個結,傅盛抬眸,目光有絲淩厲地掃向她。
“但你不是平瑤。”他沉嗓說道。
她心頭驀然一震。
“因為你是周靜,不是我厭惡的平瑤,所以我沒法兒放下你不管。”
“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她咬著唇,滿眼掙扎。
“你又為什麼想幫我?”
“因為……我需要你幫我保住周家後代。”說穿了,她根本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幫自己,幫助就快被滅族的周氏。
“那麼,我需要你來幫我鬥垮平氏。”他笑道。
傅盛說謊。他明知平瑤對他是真心相待,乃至於老榮王對平瑤已不再抱有信任,她頂著平瑤的身份,卻無法從老榮王這方套出任何話,或者是計謀,能幫他的並不多。
興許……平瑤若死,才能真正幫得上他。那虞涵想必是洞悉了這一點,方會自作主張派出刺客來殺她。
“你受了傷,先別想這麼多,歇息吧。”傅盛按住她的肩,示意她躺回木榻。
“那你呢?你幾時回宮?”她好奇。
“你幾時回宮,我便幾時回。”他笑睞著她。
“你……你是在同我說笑吧?”她傻了傻。
他道:“你想去烏河縣找周氏後人,你真以為你這一走,就什麼事都沒有?”
她微怔:“莫非榮王府那頭,已經發覺平瑤不對勁?”
“不是榮王府,而是安國公府。”
“安國公在懷疑我?”
“這我不清楚,只曉得安國公與你談完話後,便去見了老榮王。”
“可再怎麼說,平瑤都是平家的人,還是一國之後,難不成他們……”
周靜猛然想起,她竟然把自己與平瑤的身份相混淆了。
在周家,周家人人以她為榮,沒人敢動她,更遑論是犧牲她。
可平瑤不一樣,平氏也不一樣。平氏是野心家,意謀篡位,他們對平瑤百般嬌寵,捧在手掌心上,目的是為了將平瑤拱上後位,好讓她成為平氏在宮中的得力幫手。
一顆棋再好,充其量亦不過是一顆棋,隨時可棄。
“我不知道老榮王那邊在盤算什麼,可我曉得安國公府暗中派出了兩幫黑衣刺客。一幫人是要捉拿把你帶走的女刺客,另一幫人則是前去烏河縣,刺殺那個烏河縣令。”
“我就知道,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周靜憤憤地說道。
先前在她的請托之下,傅盛一直推託按捺著安國公,不讓安國公去動烏河縣令,可日子一久,再加上她在老榮王面前問起了平周兩氏的恩怨,老榮王肯定已經起疑心。
老榮王生性多疑,見傅盛似有意護著周家後人,極有可能誤以為傅盛想重用周家後人,如真是這般,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肯定會先下手為強。
“傅盛,我得趕去烏河縣,我得去救周家後代。”周靜抓緊了傅盛的手臂,焦灼地說道。
“我知道。”他的聲嗓微沉,大有安撫意味。“所以我不是來了嗎?”
聽出他話中的親昵,她心中一動,面頰無端有些發燙。
“先歇息吧,明早我們便動身前往烏河縣。”
“可你不在宮裡,萬一被榮王府那邊識破……”
“明日事來明日愁。”
話罷,傅盛將她壓回榻上,她本想抗拒,可見他眸光堅定,神情甚是嚴峻,便放軟了身子,輕抱住受傷的那只手,閉眼假寐。
凝視著那張睡顏,傅盛的嘴角微撩,勾起了一抹自我調侃的淺笑。
他知道她早有意離宮,這次虞涵鬧事,反倒給了她逃脫的大好機會。
他不該插手管她的事……那與他的復興大業無關,他這一插手,反遭連累,更有可能讓多年來布的局曝光。
可一見她離去,他的心,竟然慌了。
這麼多年來,漫長的皇宮歲月裡,他一直戴著面具示人,哪怕是面對虞涵這個青梅竹馬,也不見得能坦然以對。
他時時刻刻在算計,操縱身邊的每個人,他肩上沉負著振興少鵹族的大業,他不能有自己的兒女情長。
周靜卻出現在他面前。
她是第一個識破他,洞悉他心思的人。她爽直率真,毫不掩飾心中所想,與她說話議事,他不必偽裝,更不必費心猜忌。
她並不嬌弱,她好勝,好強,卻也深諳謀略,受了傷不喊疼,一心只想護全周氏後代,這樣一個奇女子,假使就這麼一去不復返,他該怎麼辦?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7:46
第二十八章
那當時,她隨刺客離開榮王府後,他的心神浮躁不甯,一心只想著這問題。
他才猛然發覺,以為寂寞慣了的他,竟然害怕被丟下。
他雖是皇帝,可真正擁有的卻不多,為了成就大業,他一直在偽裝自己,百般隱忍,他的心思全拿來算計與謀劃,卻不曾真正愛過任何人。
平瑤再美,於他卻如蛇蠍;虞涵再聰慧,於他不過是一顆棋。
後宮三千,他不屑一顧,只因他清楚,他自私無心,作為一個偽裝的傀儡皇帝,他也不得對誰動心起念,更
遑論是生下子嗣。
但,這個活在百餘年前,根本不屬於這座王朝的周靜,卻令他寢食難安。
傅盛抬起手,輕輕撫過那張曾經令他深惡痛絕,如今少了妖媚,多了堅毅的嬌顏。
只見她眼睫微微顫動,呼息勻稱,並未蘇醒,仿佛在他溫柔的碰觸下,逐漸放鬆了緊繃的身子。
到底同床共寢了數回,她對他已多少有些熟悉。
傅盛垂下美目,揚唇微笑,修長指尖輕畫過她的紅唇,眷戀徘徊。
這樣一個周家天資聰穎的武學奇才,傳承了周氏先人的馭獸神術,驕傲卻不高傲,好勝卻不蠻橫,聰慧卻不陰險……這樣的女子,他怎能不心動?
“周靜,我若為了你葬送大好江山,你說,這是值還不值?”
翌日清早,他們動身前往烏河縣。
原本陸砷打算隨同他們一起,可傅盛不讓陸砷護送他們,似乎是對昨晚他誤傷她的事,依然耿耿於懷。
一路上,兩人各自騎著馬,也沒多交談,周靜總覺著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彆扭,卻又說不明白是為什麼。
興許是因為……因為……唔,周靜突然閃神了下,兩眼一眯,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一隻手臂及時將她扶正,她才回過神,沖著身旁的傅盛一笑。“謝謝你,我差點就摔下去了。”
傅盛眉頭深攢,緊緊凝蹄著她。“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傷口疼了?”
周靜甩了甩昨日被砍傷的右手。“沒事,我好得很。”
傅盛不動聲色的看她逞強。
“過去在外打仗,什麼傷沒見過,區區這麼點劍傷,算得了什麼。”她擠開微笑說道。
唔,真要命。並非她挨不住這傷,而是平瑤這副身軀太嬌貴,禁不起小傷小痛。
唉,不是自個兒從前那個痛慣了的身軀,還真是不習慣。
周靜強打起精神,又騎了幾裡路,漸漸地,她覺著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
傅盛眯起眼,輕扯韁繩,靠向了周靜那方。
就在她鬆開了手的刹那,他連忙伸手抓住,一個騰身躍起,下一瞬,人已在周靜的馬背上。
“周靜?”他一手拉住韁繩,一手扶住身前的人兒。
她低垂著頭,身子往後癱靠,一雙眼都快睜不開,手指卻還動呀動的,做了個抓握的手勢,似乎以為自己還抓著韁繩。
他拉停了馬兒,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這才發現她身子異常滾燙。
“你當這副身子是從前自己的嗎?該說你勇敢還是太過逞強?”他既憂且怒的低斥。
可惜周靜已經昏睡過去,什麼也聽不進去。
傅盛摟著懷中昏沉的人兒,梭巡著四周圍。再往前幾裡路,便是一座熱鬧城鎮,眼下這兒全是矮陋的民房,人煙稀少,難有大夫或是藥材可尋。
驀地,他瞧見一個模樣清秀的藍衫少女,背著一竹簍藥草,轉進了一處簡陋的四合院。
此女若非懂醫術,那便是家中有人深諳醫術。思及此,傅盛將馬兒掉頭,朝著四合院而去。
聽見馬兒的嘶鳴聲,才剛放下背簍的周淨嚇了一跳,從鬥櫃上抄起了一把彎刀,躲進了角落。
她捂著嘴巴,靜靜等著,隨後看見一名身形高大的俊麗男子,抱著另一名容貌絕美的女子走進屋裡。
周淨立馬沖出來,把彎刀往前一劃,橫眉相瞪。“你們是誰?想做什麼?”
傅盛停步,面沉如水的回道:“姑娘別誤會,在下姓盛,這位是我的妻子周氏,我們本是要前往烏河縣探親,可昨夜趕路時遇見了賊匪,我妻子受了傷,方才昏了過去……”
“姓周?當真?”周淨放下了彎刀,好奇地打量起傅盛懷中的周靜。
傅盛不動聲色。“姑娘為何這樣問?”
“巽日王朝姓周的人已經不多了。”周淨坦白地說道。
“看來姑娘也認識周姓人?”
“不只認識,我就是姓周。”
聞言,傅盛微地一凜,不禁又把眼前的少女端詳了一遍。
她面貌清麗,一雙濃淡適中的眉毛底下,鑲著一對黑曜石般的眼珠,膚白似雪,卻不顯得柔弱,神韻之間,端著一股颯爽英氣。
“來吧,你先把你的妻子放下來,我來看看她的傷勢,再幫她熬些退熱的草藥。”周淨指揮起來。
莫名地,傅盛竟覺得眼前的少女有股說不出的熟悉感,可他沒再多想,一心只掛記著懷中的人兒。
在周淨的協助之下,傅盛把周靜安置在一張竹編躺椅上,他坐在一旁,緊握著她的手,時不時輕撫她發燙的臉頰。
“周靜,你可有聽見?”傅盛低喚。
周靜整個人昏沉沉地,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了,只聽得見傅盛不停對她說話。
“來,張嘴。”
她聽見他放柔了聲嗓,像在哄孩子似的,於是她張了張嘴,想取笑他。
下一瞬,濃嗆的藥味兒灌進她的嘴,她下意識將濃稠的液體全吐出來。
隨後,她聽見傅盛懊惱的咒駡聲,她咂了哂舌,想著,誰再敢喂她喝藥,她就咬誰。
“周靜,你乖,把嘴張開。”
她又聽見他柔嗓哄勸,這一回她可不上當,她閉緊了嘴,說什麼也不肯張開。
陶碗抵上了她的唇,她便扭開了臉,不讓他得逞。
好片刻,她才聽見傅盛用著哭笑不得的語氣歎道:“你這個將軍,原來這麼孩子氣,生了病還不肯吃藥,非得我親口喂你不可。”
對,她就是不愛吃藥!過去受了傷,她寧願讓傷口好得遲,也不願喝藥,誰敢逼她,她就讓誰難看……
慢著,他剛才說什麼?……親口喂她?這是什麼意思?
腦中一片渾沌,霍地,她感覺自己的唇被另一雙唇抵住,緊接著是一口藥喂進了嘴裡,她張了張嘴想吐出去,卻被那張嘴死死吻住。
真不行了……她皺著臉,把那口濃稠藥汁吞下喉。
“你再耍賴,只會苦了自己。”傅盛低沉的笑了幾聲。
看著懷中死命閉緊嘴巴的女人總算肯鬆口,傅盛輕笑,端過陶碗喂她喝藥。
喂好了藥,傅盛讓周靜躺下,然後打量起這簡陋的房舍。
這時,周淨正好捧著一簍剛曬好的藥草進來,眼神難掩戒慎的瞅著他。
“我來看看她的傷口。”周淨說道。
傅盛道了聲謝,力道甚輕的抬起周靜受傷的手臂,將包紮的帕子解開。
“這傷口已經化膿了,得趕緊敷藥才行。”周淨只瞥了一眼,便果斷說道。
“姑娘懂醫術?”
“嗯。”周淨大方承認。
“那就有勞姑娘了。”
周淨點點頭,抱著陶缽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搗起了藥草泥。
傅盛轉回眼,輕握著周靜的手,好似在安撫她一般。
“你……一定很疼愛你的妻子吧?”周淨邊搗藥泥邊覷著傅盛。
傅盛沒吭聲,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身旁昏睡的人兒。
見著他滿眼的柔情,周淨不禁看得有些發怔,握著木杵的手慢了下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7:59
第二十九章
躺椅上的周靜,悠悠轉醒,一猙開眼便迎上傅盛盈滿關懷的黑眸。
她輕輕眨了下眼,頭仍有點暈,喉間溢上了苦澀味兒,秀眉隨即蹙起。
“我……暈倒了?”她嗓子有些沙啞地問道。
“你這副身子禁不起這樣的傷,怕是昨夜就開始發熱,你卻強撐著,也沒告訴我。”傅盛語氣滿是責怪。
“我只是覺著頭有些暈,沒料到會這麼嚴重……唔,這裡是哪裡?”
周靜掙扎著想起身,卻又讓傅盛壓回躺椅裡。
他不悅地說道:“你身子的熱還未消退,還是先躺下歇息。”
見兩人舉止親昵,默契甚好,一旁不動聲色觀察著的周淨,這才真正放下戒心。
她走上前,主動招呼:“這裡離烏河縣不遠,過了湘城便是烏河縣了。”
聽見這聲嬌脆的嗓音,周靜先是楞住,循聲望去,當場嚇得她坐直了身子。
見周靜神情有異,傅盛皺眉,隨她一同望著周淨。
“你……你你你是誰?!”周靜指著那名少女,媚眸瞪得忒大。
不明白她怎會如此驚愕,周淨一臉奇怪的回道:“我姓周,單名淨。乾淨俐落的那個淨字。”
“……周淨,這怎麼可能?”周靜緩慢地爬起身,走向周淨,伸出手想觸摸她的臉。
周淨心下覺得古怪,當場躲了開來。
傅盛連忙上前扶住周靜,拉下她懸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你怎麼了?你認識這位元姑娘?”
周靜直瞅著周淨,嘴裡喃喃:“豈止認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聞言,傅盛直覺認定,這應該與周氏有關,心念一轉,便朝周淨道:“真是對不住,我妻子因為遭逢喪親,所以神智有些恍惚,見著了人便亂認,還望姑娘別介意。”
“原來是這樣,真可憐。”周淨露出了然的表情。
“勞煩姑娘幫我妻子弄杯熱茶可好?”傅盛有禮的請求道。
周淨笑笑,轉身去了外邊的紅土爐灶煮水。
待到屋裡只剩下他倆,傅盛才問:“你認識這個女子?”
周靜抬起震驚未定的嬌顏,道:“她與我……百年前的我,長得一模一樣。”
聞言,傅盛震楞不已。
“她姓周,又與我有著一樣的面貌,她肯定是周家後代。”她欣喜若狂。
“假使她真是周氏後人,她怎會一個人住在這裡?”
“肯定與平氏脫不了干係。”她咬牙說道。
周淨捧著木盤折返,將一杯熱茶往榆木幾案上擱,一回身便看見傅盛與周靜,兩雙眼緊緊凝瞅著她。
她被瞅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摸了摸自個兒的臉蛋。“我臉上有什麼嗎?”
“你祖上都是些什麼人?”周靜劈頭問道。
周淨楞了下:“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也姓周,興許我們是同宗。”周靜老實的回道。
“對呀,是有這個可能。”周淨直點頭,猶豫半晌方道:“我爹名叫周堰,爺爺名叫周律,曾爺爺名叫……”
“周銘。”周靜代她回道。
周淨猛然瞪大眼:“你怎麼知道你認識我曾爺爺?”
周靜苦笑。何止認識,她的曾爺爺便是她爹!
原來,眼前這個與她生得一模一樣的少女,竟然是她爹續弦之後,同父異母的弟弟所傳下來的後代子嗣。
換言之,周淨的爺爺周律,便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自幼喪母,爹為了照顧她,未曾再續弦,一直到她入了軍營,受到皇帝的重用,領兵出征之後,爹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這房後繼無人,於是便迎了繼母入門。
她與弟弟年紀相差十五歲,當年準備出戰?陽山時,只記得他牙牙學語的童稚模樣……興許,長大成人的弟弟,記憶裡根本沒她這個人。
“你是誰?你也是周家人?”周淨興奮地嚷道。
“周淨,你……可曾聽說過你爺爺有一個胞姊?”
“你是說那個大將軍周靜?”
聽見周淨吐出自己的名字,周靜的鼻頭頓時泛酸。沒想到,她那個弟弟竟然還記得她這姊姊。
“我當然知道周靜!她可是我的姑婆,雖然她死得早,可我們周家人都曉得,我們周家在前朝能如此風光,有大半原因全是她的功勞。”
周淨興奮地說個不停:“我記得我五歲那年,我爺爺一見著我便哭了,還拿出了姑婆小時候的畫像,才發現原來我跟姑婆長得極像。”
聽見這話,傅盛不由得細細端詳起周淨。
原來,真正的周靜,便是生得這般模樣。面貌清麗,眉宇端著一抹英氣……不過只是容貌相似罷了,橫豎怎麼看,都少了她該有的傲氣與魄力。
“這樣說來,你去烏河縣探親,難不成便是想尋我兄長?”周淨心思細膩,當下便將這層關係兜起來。
“你兄長是何人?”傅盛問道。
“我兄長便是烏河縣的縣令周曲。”
聞言,周靜與傅盛默契極好的互望了一眼。“你兄長既然是烏河縣的縣令,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兒?”
周淨咬咬唇,頹喪的在矮凳坐下來。“我這是避禍呢。”
“什麼禍?”周靜問道。
“你也是周家後人,應當曉得平氏對我們周氏恨之入骨,我爹本來是帶著我們兄妹倆隱姓埋名過日子,可偏偏我兄長一心想振興我周氏,自幼便想著要當官,沒想到還真讓他當上了一個九品縣令。”
“怎麼著?當官不好嗎?”周靜不動聲色的問道。
“如今平氏是朝中第一世家,皇后又是出自平氏,要動一個小小的九品縣令,自然易如反掌……我兄長前些日子遭禦史台彈劾,說他盜用官銀,貪污瀆職,如今他的烏紗帽恐怕不保,就怕禍及親人,他便讓我來這躲著避禍。”
“沒有實質罪證,禦史台不能隨意論罪。”傅盛皺眉說道。
“既然有心陷害,還愁沒有人證物證嗎?我想,一定是平氏發現我們的來歷,才想這般整治我們。”周淨一臉發愁地說道。
“竟然有這樣的事,看來平氏是當真不放周氏甘休。”周靜憤恨地說道。
“你傷口未好,先歇著,別心急。”傅盛扶著她坐回躺椅。
周靜確實頭還有點暈,也就沒抗拒,任隨傅盛擺弄。
“傅盛,我想留在烏河縣,幫著他們兄妹……”
“你以為你想留便留嗎?你是什麼身份?”他冷著臉回斥。
周靜悶著臉,嗓子低低的說:“你明知道我什麼也不是……我只是剛好還魂在平瑤的身軀,難不成你真把我當皇后了?”
傅盛心中一抽,有絲惱怒地道:“是誰信誓旦旦說要幫我扳倒平氏?眼下你只想顧全這對兄妹,可你留在這兒又能怎麼樣?平氏一日得勢,周氏便一日不得安寧,你自個兒好好想一想。”
周靜見他當真動了氣,半驚半詫,忙緩頰道:“我沒忘了要幫你的事,可是眼下我不能隨你回宮,一回了宮,便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坐困愁城。”
“那你想怎麼做?”傅盛冷冷問道。
“我想……平氏若是當真造反,你肯定需要一支軍隊,打仗我最拿手了,不如我留在民間,透過周淨兄妹召集民兵,我來練軍,幫你把江山打回來。”
好一句幫他把江山打回來……傅盛見著眼前的嬌顏,眸光如星,眉眼自有一抹豪爽傲氣,心中不禁一軟。
“傅盛,你覺得我在說笑嗎?我告訴你,你只要給我足夠的人馬,我保證,我一定能把他們練起來,讓他們成為一支最有力的突襲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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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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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8:10
第三十章
見他只是拿那雙黑沉的美目緊瞅著她,周靜以為他是信不過自己,不由發急。
怎料,傅盛竟揚起了笑,俯下身,在她的愕瞪中,吻上了她。
“這還是生平第一回,有人說要替我打江山,周靜,你說,你這樣的皇后,我這樣的皇帝,能要得起嗎?”唇落之際,傅盛笑歎。
周靜紅著臉,瞪大眼,一時竟傻在當下,什麼也不能做。
待在周淨的四合院休養了幾日,傅盛便帶著她與周淨,一起前往烏河縣。
周淨仍然不清楚他們的真實身份,只聽信了傅盛編造的謊言,以為他們是住在皇都的商人,特地前來尋親。
到了烏河縣,周淨去了縣衙見周油,傅盛與她留在城裡的茶館等消息。
這裡畢竟是大城,為免被人認出,他們故意挑了二樓隱蔽的雅間。
夥計送飯菜時,挑開了簾子,傅盛坐在朝外的位置,抬眼掃去,正好與對間裡走出來的紅衫劍客對上眼。
紅衫劍客一見著傅盛,當下瞪大了眼,隨即倉皇離去。
“那是誰?他……好似認得你?”周靜亦覷見了那名劍客。
“我不認識,但,假使他與榮王府有關,那他或許曾見過我。”傅盛沉定的說道。
周靜大驚:“那怎麼辦?這樣一來,你豈不是……”
傅盛端起茶,別過眼睞她。“我這個皇帝若是當不成,你可還願意跟著我?”
“那當然——”她不假思索的脫口,卻又猛然一頓。
她這是……這是在瞎說什麼呢!跟著他?她周靜,何時曾跟過任何人?
可就在方才,當他問出口時,她竟然毫不遲疑地想跟著他。
周靜傻了,手邊的木箸啪嚓一聲,掉在桌面上。
傅盛見她那副傻樣,忍俊不住,沉沉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她發窘地問。
“我笑你,連自己的心思都拿不定,又要怎麼替我打江山。”
“我幾時拿不定自己的心思了?”
“那我問你,你心中可有我?”
周靜一噎,直瞪他,小嘴張了張,半句話也吐不出口。
“你願不願意隨我去漠北?”傅盛又問。
“漠北?!”
話聲方落,周淨已挑開簾子走進來,沒察覺他倆神情有異,兀自落坐。
“大事不好了。”周淨方坐定,便一臉凝重,壓低了嗓音說道。
“發生何事?”
“方才我見著我哥哥,聽他說,前些日子,皇上陪同皇后回榮王府探親,可皇后被刺客擄走,聽說榮王府那頭不許任何人聲張,就怕擾亂了民心。”
周靜幸災樂禍的說:“這個皇后妖媚惑主,被擄走了倒好。”
“你可別胡說,萬一被旁人聽見可會惹大禍的。”周淨好心告誡。
“皇后遭擄,那皇上呢?”傅盛笑問。
周淨左右覷了一眼,又壓低了嗓音:“聽說皇帝日夜憂思,已經病重了。”
這下,他們兩人可再也笑不出來。
“皇帝病重?這樣的大事,一個九品縣令怎會知道?”周靜問道。
“我哥哥過去拜在曹大學士門下,認曹大學士為師傅,昨日曹大學士的隨扈正巧來烏河縣,給我哥哥取一幅畫時,無意間洩漏出來的。”
“皇帝病重,那榮王府有什麼舉動?”傅盛目光沉沉地追問。
周淨道:“據說,榮王府就怕有人趁皇上病重時,意圖不軌,所以派兵鎮守皇宮,嚴禁高官武將進宮。”
“榮王府這是準備造反了。”周靜冷嗤。
“噓,別這麼大聲,當心被人聽見了。”周淨東張西望,生怕隔牆有耳。
周靜望向傅盛,原以為他會神情凝重,怎知,這男人竟然從容不迫的替自己斟了杯茶。
這……這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將軍了!周靜瞪住某人那張俊顏。
傅盛將手中那杯茶飲盡,才慢悠悠地擱下,望向一直死死瞪著他的周靜。
“你瞪著我做什麼?”他好笑地問。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喝茶!”她怒目嚷道。
“榮王造反,這不是遲早的事嗎?”他淡道。
周淨不明白他們為了什麼起爭執,只是滿臉納悶的瞅著兩人。
“你——”周靜瞥了周淨一眼,猶豫片刻,方又接著說道:“假扮你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你若是不快點趕回去……”
傅盛打斷她:“方才那名劍客,走得如此倉皇,肯定是急著去通風報信,再過不久,榮王便會派人來找我們。”
“這樣說來,我們得趕緊離開。”
“……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為何榮王會派人來找你們?”周淨總算聽懂了這一句。
周靜覷探著傅盛的反應,見他沒吭聲,多少猜透他的心思,便直接了當的道:“周淨,你莫慌,冷靜點聽我說。”
周淨一頭霧水。
周靜道:“其實我跟傅盛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周淨不解。
“傅盛他……”周靜咬咬唇,不知該不該吐實。
“周淨,我問你,假使能有機會振興周氏,你願不願意做?”傅盛驀然啟嗓。
周淨呆怔半晌,一雙眼直直凝瞅著傅盛,眼底似乎閃爍著光芒。
“我當然願意。”末了,周淨說道。
“那好,你願不願隨我們一同去漠北?”傅盛又問。
“漠北?!”這下連周靜也出了聲。
“當今之計,唯有去漠北,方能躲開榮王府的追殺。”傅盛淡然說道,面上不見一絲驚慌懼色。
周靜這才想起,興許傅盛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他肯定已做好萬全對策。
他跟她,其實有點像,他們都不打沒把握的仗。
“傅盛,你真的要去?”周靜定定的望著他。
“你去不去?”傅盛美目含笑。
“我去。”周靜亦笑。
看著他們兩人笑眼相對,說得好似那荒涼寒冷的漠北,是一處鳥語花香的桃花源,周淨不禁看得發懵,心中泛起豔羨。
那樣的默契,那樣的從容,那樣的膽識氣魄……這兩人如此相襯,如此耀目,究竟是什麼來歷?
一進到漠北的邊境,迎面而來的風,冷冽如刃,刮刺著肌膚,教人癢疼不已。
他們離開中土的時候,皇帝病重的消息已流傳出來,周靜猜想,肯定是榮王已發現宮中的傅盛是他人假扮,準備殺之。
喬裝成遊牧商隊的馬車,駛過寸草不生的荒田,車廂裡,周靜靠在窗邊,挑起簾子,望向遠處灰撲撲的天空。
“後悔了嗎?”
聽見身旁傳來這聲沉問,她轉眸,迎上傅盛深邃的目光。
“我這輩子從沒做過後悔的事。”她眸光熠熠地說道。
傅盛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緊緊地,不放。
她喉頭微窒,有些話梗在心頭,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瞥了一眼車廂裡睡得正熟的周淨,壓低了嗓,道:“你老實告訴我,我們究竟為什麼來漠北?”
出了中土,傅盛也不忌諱,道:“我三哥在這裡。”
“你三哥?”她詫異。“對了,我聽說你三哥因為意謀篡位,先帝駕崩前將他流放於漠北。”
傅盛眯起眼,眸光泛寒,道:“那是因為我父皇真知灼見,知道平氏已經掌握了大半個王朝,眾多皇子在老榮王的設局下,不是被誅殺,便是被囚,父皇病逝之前,總算清醒回神,降了道旨保住我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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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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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8:37
第三十一章
“這樣說來,你父皇並非是真的想將三皇子流放漠北?”周靜恍然大悟。
“我父皇是為了保住少鵹族的血脈,才會將他與一批原先效命于我皇舅的少鵹族精兵,全眨至漠北。”
“少鵹族精兵……”周靜低喃,總算明白他為何非來漠北不可。
驀地,行走中的馬車緩下速度,外頭傳來馬夫的喚聲:“公子,到了。”
傅盛掀開簾幕下了馬車,周靜並未尾隨他一塊兒,她這張臉太招搖了……即便出了中土,可她想鎮守漠北的官員,不可能連當今皇后生得什麼樣兒都不清楚。
假使漠北這邊全是少鵹族出身的官員,想必他們一定見過平瑤,在傅盛還未安置好之前,她不宜輕易露面。
儘管傅盛提過,三皇子來到漠北的頭幾年,受到榮王派來的邊境官員嚴密監看,可在三皇子這些年的努力下,這些官員已被收買,轉為他在榮王那頭的細作。
否則,三皇子無法在漠北秘密督軍,練就了一支最精實的少鵹族軍隊。
“你們究竟是誰?”
周靜打住思緒,望向不知幾時醒來的周淨。
每每看著那張臉,她總忍不住發怔。太像了……那張臉,與她生得一模一樣,幾無分別。
“你根本不是周家人吧?”周淨直勾勾的望著她。
周靜不禁想笑。甭說是面貌上的相似,這個姑娘就連直率的性情,亦是像極了從前的她。
“周淨,你冷靜一些,好好聽我說。”周靜安撫著她。
“我一路上都很冷靜。”周淨道。
是,既冷靜且勇敢,為了振興周氏,便隨他們一起來到遙遠的漠北,這個姑娘傳承了周氏該有的風骨,只消好好鍛煉,假以時日,必定光耀周氏門楣。
“其實……”
話未竟,簾子陡然被掀開,周靜抬目望去,對上一張眼神充滿野性,五官俊朗的面龐。
男子一看清她的模樣,當即面色丕變,伸出手一把揪住她前襟,硬是將她從車廂裡拖出來。
周淨先是一楞,隨後追出來。“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男子眯起眼,一身冷酷的暴戾之氣,將周靜揪在身前,用著極其鄙夷的口吻斥道:“你竟然敢來這裡?你這是自尋死路!”
“放開她!”周淨扯住男子綁上護甲的手臂。
男子一個揮臂,將周淨甩到地上,緊接著便要掐住周靜的頸子。
周靜即刻出拳,擊向男子的胸口,男子神情一震,卻也沒打算鬆手。
“三哥,放了她。”
傅盛的聲嗓一落,大手已經探來,挽過周靜的腰身,另一手則是緊緊按住三皇子的胳臂。
“你這是做什麼?”三皇子傅祺淩目以瞪。
“她不是平瑤。”傅盛沉定的說道。
周淨瞪大眼:“平瑤?!你是皇后?!”
望著一臉震驚的周淨,又看向將她當成仇敵的三皇子,周靜頭疼不已。
這下可好了,她有得解釋了。
漠北一帶盡是不毛之地,生存不易,少有人煙,尋常人來此,大抵活不過五年。
坐在以石塊砌成的堡壘裡,周靜讚歎不已,時不時起身,敲敲堅固不透風的石牆,或是撫摸那些用石材或木材打磨而成的傢俱。
傅盛與傅祺坐在一塊兒,手中捧著部屬送上來的羊乳茶,一個陰著瞼,一個則是沉著不語。
周淨在一旁坐著,目光隨著周澈而轉動,臉上寫滿了掙扎,不知該不該相信方才所聽見的離奇故事。
“所以,你說,你不是平瑤,你是百年前的周靜,還魂到平瑤的身上?”
周靜撫著石牆,轉過身,望向眼神充滿懷疑的傅祺。
她知道,這故事太玄奇,甭說是旁人,換作是她,聽了肯定也不信。
……可傅盛信了。原因無他,他比誰都熟悉平瑤,自然能夠辨別她與平瑤。
“三哥,她沒撒謊,她真是周靜。”傅盛說道。
傅祺嗤道:“平氏之人向來陰險狡猾,她編了個驚世駭俗的故事,你竟然還真的信了她?”
“……她知道我們周家祖先的事。”周淨驀然揚嗓,登時,所有人目光齊刷刷地望向她。
她又道:“那些事,除非是周家的人,否則不會有外人知情。”
聽罷,傅祺那一臉張揚的怒氣,硬生生給壓了下去。
“我不信。”末了,傅祺仍然堅持己見。
周靜笑了笑,道:“我知道要讓三皇子相信我說的話,確實太強人所難,畢竟你們傅家的江山就要被平氏奪去,仇敵之女說的話,怎能輕信。”
傅祺瞪著她,好似想將她抽筋剝骨那般。
望著兄長如此仇視周靜,傅盛實在無奈,三哥的脾氣向來暴躁不定,不想來到漠北多年,竟然未被磨去一棱半形。
“我有個法子,能讓三皇子心服口服。”周靜道。
“什麼法子?”傅祺輕蔑的嗤問。
“給我一支軍隊,我保證,能帶領這支軍隊一舉攻進皇都,與平價率領的平家軍相抗衡。”
聞言,傅祺冷笑:“把軍隊給你,到時你再來個理應外合,正好將我們少鵹族的軍隊一舉殲滅,我看這才是你心中真正盤算的。”
周靜笑道:“三皇子若要這麼想,那也無妨,我還有一計。”
“除了捏造故事,你還能有什麼計謀?”
“給我一支最不被看好,軍心最鬆散的軍隊,屆時一舉攻進皇都時,我要讓傅盛把我當人質。”
聽見周靜自願當人質,傅盛面色陡然一沉,刷地站直身。“我不答應。”
“傅盛……”周靜想勸服他。
“三哥,你若是信得過我,便照她的話做,給她一支軍隊。”
“你當皇帝當昏了頭是不?讓我給她軍隊,萬一她當真來個裡應外合,我們籌畫多年的復興大業,豈不是功虧一簣?!”傅祺怒斥。
傅盛轉眸,給了他一記冷峻的凝睞。“假使三哥還記得我是皇帝的話,那便該照我的話去做。”
聞言,傅祺狠狠一噎。
傅盛走向周靜,一把拉著她走出屋外,來到沙塵漫目,灰撲撲的中庭。
“你這是打算做什麼?”他冷問。
“三皇子若是信不過我,這場仗要怎麼打?”
“那也不該由你來當人質!”他怒目而瞪。
周靜不作聲,靜靜回視著他好片刻,方道:“傅盛,你明知道這是唯一的路,又何必這樣。”
傅盛弧度優美的下顎一陣抽緊,目光陰寒至極。
“我不要你當人質。”末了,他咬牙說道。
“傅盛……”
“無論如何,都不能犧牲你。”他蠻橫的打斷她。
她一怔,心口微燙,喃喃低語:“你對我……”
未待她說完,傅盛伸手捧起那張怔忡的嬌顏,吻住了她怔訝的呢喃。
他吻得又急又凶,不若先前作戲那般溫和,仿佛窮盡所有力氣渡予她。
她喘不過氣,雙手抵在他胸膛前,兩頰仿若桃花盛放,嬌豔燦爛。
他長驅直入,滑入芳腔,含住滑膩小舌,輾轉糾纏。
她傻著,慌著,兩手抓皺了他前襟衣衫,眸中倒映著他激切狂躁的神態。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傅盛。
粗暴,急切,仿佛想將她狠狠烙進懷中那般。
直到遠處傳來腳步聲,傅盛才松了嘴,退開身,目光卻未曾挪動半寸。
兩人氣息紊亂的凝視著。深深地,凝視著。
“周靜,你給我聽好了,這一仗,我不要你替我打,我的江山,我自己會打下來,你只要在我身後,好好的看著。”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8:50
第三十二章
“傅盛……你別這樣……”她難為情的直咬唇,受不住他灼熱的注視,垂下眼睫閃躲。
“不管我三哥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我都不會讓他動你一分半毫。”
她紅著臉,卻又不願這麼妥協,抓緊了他的手臂,用起求和的口吻,軟聲說道:“好,我答應你,我不當人質,可是你得讓我一起打這場仗。”
傅盛瞪著她,良久不語。
“傅盛,你就答應我吧,嗯?”她扯著他的手臂,低聲央求。
難得見她這般示弱,傅盛終是抵不過心軟,先是低下頭,又狠狠吻了遍那張小嘴,方肯應允。
“好,我答應你。”他說著,語氣卻十分不善,似是極不情願。
“傅盛,謝謝你。”她登時如釋重負,嫣然一笑。
看著懷中的人兒,容貌那般嬌豔,眉眼卻端著一股英勇之氣,傅盛貪戀地望著她,嘴角不由得揚起,綻放溫柔的笑花。
周靜亦望著他,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撫上他的唇角。
“你這樣笑……真好看。”她嘴角一揚,隨他一塊兒笑。
他是第一個要她別打仗的人。
過去在夙玥王朝時,所有的人都盼著她上戰場;皇帝盼她幫著打下另一片江山,周家人盼著她打勝仗,光宗耀祖。
她總在替別人打仗,每一次出兵,全是為了滿足他人的野心,或者盼望,而她也不過是遵循本能,帶兵衝鋒陷陣。
這一次,這一仗,不為誰,她為了自己而打。
因為她想幫傅盛,幫他奪回原本該屬於他的天下。
他這一笑,她心底的花,隨之盛開,方曉得,原來不知不覺中,她竟然戀上了這個男子。
傅盛握住撫在唇上的纖手,拉至胸口,緊緊按住。
她的掌心,依印著他的心跳,他的眼與她相糾纏,笑中自有柔情萬千。
……她與他,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周靜有些恍惚,卻又隱約悟透了答案。
“靜兒,答應我,無論時局如何,無論天下是誰的,你都待在我的身邊,哪裡也別去。”
“我答應你。”
他俯身欲吻之際,她抬起了細白的頸,琅琅承諾。
此時此刻,兩雙眼眸互映彼此,忘卻了歲月,忘卻了江山,忘卻了人間一切,只餘下眼中傾盡所有的情濃旖旎。
一個月後,傅盛遠在皇都的探子捎來了宮中消息。
盛傳皇后遭異族所擄,至今下落不明,皇帝思之欲狂,病重于龍榻,無法治理朝政,為鎮民心,朝中事務暫由諸王與內閣大臣一同商議代治。
“諸王中為首的人是誰?”
傅盛與傅祺同坐在書房的上座裡,聽著探子稟報皇都現狀。
單膝跪地的探子抬起了眼,道:“老榮王。”
傅祺冷笑一聲:“一點也不意外,這老傢伙早盼著當皇帝。”
傅盛沉著未語。
“皇都還有個荒謬的傳聞……”探子欲言又止。
“說吧。”傅盛道。
“有人說,皇后懷有龍子,才會遭異族叛軍擄走,據傳護國大將軍已下令,傾盡所有兵力,也要將皇后平安救回來。”
探子說罷,傅祺望向了傅盛。
傅盛笑了笑,道:“三哥這是在懷疑什麼?”
“平瑤當真懷了龍胎?”傅祺直接了當的問道。
“她若懷了龍胎,這一個月來她怎能天天上馬練軍?”傅盛失笑。
這席話當即堵住了傅祺的質疑。
適巧,遠處傳來了周靜督軍的吆喝聲,以及那些兵將苦不堪言的呻吟。
傅盛站起身,來到窗邊,撩開了遮擋風沙的布簾。
遠處一望無際的荒地上,一支軍隊正在操練,馬兒奔騰,箭射紛紛,飛沙走石之中,只見一道身披軟甲的纖瘦人影,高坐於馬背上,手中高舉著長劍,指揮若定。
傅祺站在傅盛的身後,與他一同望著周靜操練兵馬。
“真想不到,她居然真能練兵。”傅祺眯起眼,緊緊注視著那道靈巧的身影。
饒是怎生懷疑周靜所言是否屬實,這一個月來,她的所作所為,徹底教人不得不信服。
無論是馬術、劍術、拳術,甚至是箭術,樣樣難不倒那個女子。
她能打,耐打,嫩得能出水的肌膚,被漠北的風沙刮得發紅,也不見她吭上一聲,更甭提當她坐上馬背,散發出一身銳不可當的英氣。
“眼下三哥可願意相信她真是周靜?”傅盛回眸笑問。
傅祺眸光閃燥,表情僵冷地扯了扯嘴角,充當回答,隨後又指向跟在周靜身旁的另一道纖細人影。
“你打算怎麼安置另一個周淨?”傅祺問道。
“她是周氏僅存無多的後代,無論如何都得保住她。”
“保住她?怎麼保?”傅祺問得有絲浮躁。
傅盛忍住笑,放下了簾子。“三哥,你應當曉得,待我們奪回皇權,你已不必再守在漠北。”
傅祺瞪著他。“你究竟想說什麼?”
他與傅盛雖然不是出自同個娘胎,卻是皇子之中最能相容的兄弟,若非彼此信任,焉能相隔兩地,分開多年,仍能共同聯手奪回屬於傅氏的江山。
“我看三哥對周淨挺有心的,三哥身邊又缺個人,待到戰事平定,平氏已除,興許能將周淨收到身邊。”傅盛早洞悉了他對周淨的那門心思。
怎知,傅祺發惱駁斥:“胡扯!”
傅盛兀自笑著,目送傅祺拂袖而去的背影。
大手複又挑開了簾子,望向荒地那頭,灰濛濛的風沙中,周靜坐在馬背上的身影,嬌豔的眉眼之間,端著一抹不馴的英氣,教他看得入迷。
驀地,他的目光對上另一雙眼眸,他不動聲色的挪開眼,刻意錯開,隨後便放下簾子。
他轉身,回到書案後方落坐,望著攤平在案上的羊皮地圖,長指輕按在繪著皇都的那一處,目光霎時轉為冷冽。
再過幾日,待皇都裡的部署就緒,便是他們揭穿榮王野心,徹底剷除平氏,奪回傅氏江山之時!
漠北的夜來得早,操練結束後,周靜帶的那些兵,一個個累癱在軍營裡,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卻也沒人敢怨上一聲。
漠北的這些兵將,全是當年自願隨傅祺一塊兒來漠北的少鵹族男兒,精實能幹的,全被傅祺編成另一組軍隊,餘下的,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只是一盤散沙。
周靜負責帶這群不成氣候的兵將,她操練的方式因人而異,先行找出每個兵將拿手的優勢,另行編成一個個小隊,接著再訓練眾人的默契,短短一個月,成效卓越,甚是驚人。
這些人過去不被看好,甚至被當成是可有可無,如今個個有用武之地,懂得發揮自個兒的長處,士氣自然高昂,操練起來格外賣力。
周靜走進房裡,往窗邊的木凳一坐,先喝了杯茶潤潤喉,稍事歇息,接著才拆卸起手臂上的護甲。
聽見外間的門被推開,傳來一道輕緩的足音,周靜不必抬頭,也曉得是誰進了她的房。
她專心地拆著手上的護甲,驀地,一雙大手接過了剛卸下的軟甲,隨後又蹲下高大身軀,替她解起腳上的。
周靜兩頰一紅,亟欲阻止——
那個單膝觸地的男人,卻先一步揚起了深幽黑眸,含笑凝睇,沉嗓命令:“別起來。”
她咬著唇,坐在凳子上,看著那個貴為天下至尊的男人,親手為她卸去了兩腳的護甲。
他站起身,著手替她解起身上的甲胄,她垂下眼睫,望著那雙修長白晰的大手,面頰微微發臊。
驀地,外間傳來周淨的聲嗓:“靜姊,我給你送晚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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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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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9:04
第三十三章
一進到寢房,周淨登時楞住。
傅盛俯下高大身軀,替周靜解開身上的甲胄,那俊美的側邊輪廓,在燭光映照下,更添幾絲溫柔。
周淨悄然紅了臉,捧著託盤的手微微收緊。
傅盛替周靜脫去了甲胄,往一旁幾案擱去,隨後又去解她的腰帶,那舉動親昵至極,絲毫不避嫌。
周靜見狀,連忙抓住摸在腰間的大手,臉紅的低斥:“小淨在看著呢!”
傅盛置若罔聞,撥開她的手,抽掉了腰帶,著手便要脫下她的外衫。
“我、我把飯菜擱在外間桌上。”匆匆扔下話,周淨轉身就走。
外間一陣磕碰聲,隨後又歸於安靜。
周靜垂下眼,一把握住正要拉開交襟的大手,半赧半怒的問道:“你是故意不罷手的?”
傅盛嘴角微揚:“怎麼,我們是夫妻,還怕別人看嗎?”
她沉默了片刻,道:“她不是別人,是周氏後代,我希望你能善待她。”
被她抓住的那只大手,明顯一僵,她抬起眼,迎上一雙冷然的黑眸,心中不禁一沉。
“你想要我怎麼善待她?”傅盛微笑,語氣卻森寒凍人。“讓我把她收進後宮,給她封個貴妃?”
聽出他話中的怒氣,她噎了噎,道:“你應當知道小淨對你的心思。”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的心思與我何關?”他冷冷說道。
“傅盛,你明知道我這個皇后,遲早得打入冷宮,小淨稟性純良,又是我周氏後人,再說……她與我有著一模一樣的容貌,你何不……”
“何不將她當成你,收到身邊當皇后?”他冷笑一聲,代她把話說完。
她不語,默認。
傅盛僵青著俊顏,一把扯過她的前襟,吮咬住那張令他怒極的小嘴。
周靜伸拳掙扎,反手扯起他的衣襟,想將身前那頭發狂的獸推開。
傅盛不放,一把架開她抵抗的雙手,唇舌不曾離開過她的臉,啃吮起那張咬緊的紅唇。
“傅盛……你放開……”她一個使勁兒,總算將他推開。
她靠坐在凳子上,頰染緋紅,氣喘吁吁,衣襟半敞,露出一截白嫩肌膚。
他退至兩步之外,氣息不穩,卻不見一絲喘亂,那雙深邃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眸中可見熊熊怒焰。
不是只有他惱,周靜也被他孟浪的舉動惹怒了,隨手抓起案上的護甲,朝他那方扔去。
只見修長高大的身影,微地打偏,護甲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她站起身,舉拳往他胸膛打去,他手臂一個打橫,以柔克剛,格開了她這記拳攻。
她怒不可抑,抬腿掃去,他冷笑一聲,藍袍之下的長腿一勾,硬是將她的腿兒絞緊。
“渾帳東西!”她咬牙斥道。
他笑著,美目卻無一絲笑意,同樣怒氣勃發。
她伸出另一隻粉拳,重重打在他的肩頭上,可惜,這副身子到底不是自個兒的,未曾有過武學鍛煉,力道不
足,他一派不痛不癢,嘴角猶然揚笑。
她暗暗驚詫,這才曉得,原來先前兩人對招,他根本沒使出全力,他的實力遠遠超乎她的估算。
“怎麼,還想打?”傅盛嘲諷的問道。
她緊咬下唇,嬌顏因怒氣而染紅,改抓起掛在牆上的短劍,一把砍向了傅盛架住她的那一手。
他嗤笑,靈敏的退開身,以腳尖勾起地上的護甲,握住之後,便往她手中的劍鋒打去。
那力道之大,震得短劍晃動不已,她差點招架不住,當即連退數步。
“你的劍術或許高超,你的拳或許打得比男子還好,但是你忘了一點,任憑你怎生的厲害了得,你用的終究不是你原來的身軀。”
傅盛揚著笑,對她冷嘲熱諷。
周靜怒極,偏不信邪,扣緊短劍,施展輕功,朝他攻去。
傅盛手無寸鐵,一個揮臂倒打,擊中了她的臂上穴點,她吃疼的悶哼一聲,扭了個身,改用左拳突襲。
傅盛早有所覺,一個側身閃躲,以手為刃,擊退了她的拳。
周靜火了,直朝他沖去,他卻霍然停住,靜立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等著。
她舉起短劍劈去,卻在劃破他前襟布料那一刻,硬生生停下。
她怒氣騰騰的瞪著他,他垂下眼睫,俊麗的五官冷硬深刻,眸內兩簇烈火,好似要將一切吞噬。
她咬了咬牙,美眸不馴的死死瞪著,周遭一片靜,只聽得見她淩亂的呼息,以及耳邊鼓噪的心跳聲。
下一瞬,她扔掉了短劍,一拳打在他的心口上,而他一掌托住她後頸,低下頭,窮凶極惡的封住那張微腫的紅唇。
她的拳,直直敲打在他胸口上;他的吻,直直咬在她唇上,誰也不肯讓誰。
他的舌蠻橫霸道,勾住了她,將她的氣息狠狠吞沒。
她的拳慢慢地軟下來,被他一把抓住,往身旁壓去,她只能往後退,退到凳子前,險些被絆倒。
他眼未抬,伸腿掃開木凳,將她逼至牆邊,兩隻纖手往頭頂上一壓,俊顏打偏,吮咬起細緻的下巴。
她揚起嬌顏,呼吸淩亂,眼神那樣不馴,卻蕩漾著一絲迷醉,他見著,胸中一陣抽緊,渾身又緊又燙。
他吻遍了那張不服輸的臉蛋,空出一手,扯開她身上松垮垮的外衫,將臉埋進那片細霜鋪就似的白嫩胸口。
她羞紅著臉兒,硬是咬住唇兒,眼神滿是倔強,怎樣也不肯喊出聲。
他知她性子,於是變本加厲,扯斷絳色抹胸的系帶,吮上了雪峰頂端的紅蕊。
“傅盛!”她倒抽一口冷息,半喘半罵。
“記清楚了,只有我能這麼碰你。”他在半邊雪嫩狠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
既疼痛又酥麻的滋味,教她險些丟了一聲呻吟,頓覺羞慚不已。
她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頭,卻無法撼動他半分,他猶然自我,輪流吞吐著兩邊脆弱的雪嫩。
她兩腿發軟,就要滑下來,他大掌扶住她一側纖腰,另一手則是扯落她餘下的衣衫。
不出片刻,春光盡展,似雪人兒襯出他的陽剛強硬,他心口一動,改用溫柔口勁,吻得雪峰染成緋紅,她緊貼著身後的牆,嬌喘如伏浪。
“記清楚了,我只要你一個,除了你,誰也不能當我的皇后。”
他眸光森森,銳亮如刃,直直刺進她的眸心。
她咽了咽喉間的呻吟,滿面潮紅,雪白胴體泛起了粉暈,好似鋪上了桃花落英,此景妖豔動人,勝卻人間至美。
他站起身,一手解著身上的黑袍,一手拂撩她的眉眼,直至頎長身軀不著寸縷,與她赤裸相對。
“怎樣的男子才要得起你這樣的女子?”他笑問,誘惑著她的俊麗容貌,盡顯妖嬈。
“這恰恰是我想問你的。”她喃聲道。
他笑,眼中映著她,雙臂將雪白身子抱上了榻,在她掩下長睫之前,吻去她眼角一抹璀亮的水光。
漠北的夜,蕭瑟沉沉。
窗外是沙塵漫天,模糊的月光透窗而入,簡陋的木榻上,交纏著兩具身軀。
他扯落她腦後的髮髻,一頭青絲流瀉而下,更襯那一身嬌嫩的雪膚。
她不甘示弱,扯下他腦後的白玉環,登時髮絲如瀑,她身前的男人,成了一隻魅惑人心的妖。
他長眸低垂,嘴角噙笑,長指在她雙唇之間遊走。
“你也曾這麼對待平瑤嗎?”她一臉平靜地問道。
“你在乎嗎?”他反問。
“原本是不在乎的……可眼下,卻有那麼一點。”她坦率地招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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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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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9:21
第三十四章
他執起她的手,放至唇邊輕輕啄吻,眸光上挑,緊緊凝睇著她。
“我對平瑤只是虛情假意,沒有一絲真心,你懂我,應當明白,與她在一起,我根本不是傅盛,不過是一個傀儡。”
她笑了笑,抬起另一手,撫摸他俊秀的五官,湊上前,輕吮他好看的薄唇。
他胸中一熱,捧住她纖瘦的後背,加深了這份糾纏。
唇舌廝磨,仿佛有訴之不盡的話,透過這一吻,娓娓道來。
發纏著發,心貼著心,他與她再難分開彼此。
這吻,將殘餘的理智焚盡……
她被壓回被褥裡,他的發落了她一身,搔拂過雪白胸口,他的眸光漸沉,俯下身,吻住了那片過分嬌媚的春景。
她低低嚀聲,並非嬌弱的呻吟,而是不願服輸的反擊。
他沉沉發笑,吻住一方軟腴,用唇舌做盡各種足以令她羞愧難當的事。
直至細弱的嬌喘在耳邊回蕩,他才換上另外一邊。
“靜兒……我的靜兒。”沙啞的嗓子,溫柔低喚。
她胸口一窒,只覺心底開落了盛豔桃花,未曾有過的柔情,因他而起。
他纏著她,吻了一遍又一遍,而後分開她雙腿,將滾燙的硬灼置入其間。
儘管她是初經人事,可這具身子早習慣了他的掠奪,因此感覺不到疼痛,只有教人瘋狂的歡愉,一波波湧來。
她抵抗過千萬軍馬,卻沒有一次像此刻這般無助。
當他挺進她身體至深處,她的心魂仿佛也一併被牽引,再也不能自已。
他吻著她的額,大掌扶在她的腰側,剛強的身軀如同長劍入鞘,被她的柔嫩吞納,緊緊地,分不開。
“靜兒,靜兒,我要得起你嗎?”他貼著她汗濕的耳鬢,嘶啞低喃。
她原是閉著眼,咬緊下唇,承受著他狂浪的需索,聽他這麼一問,方睜開了眼,水光瀲灑的眸,直直望著他。
“你當然要得起。”她目光堅定的說道。
他笑了,眉眼舒展,如斯俊美。
她亦笑,眸中映著他笑顏,兩人胸中情潮湧動,纏綿難分。
“答應我,回皇都之後,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許你棄守後冠。”
見他嚴峻告誡,她不禁一笑,笑中卻有著身不由己的無奈,可她藏得極好,未曾洩漏半分。
傅盛比誰都清楚,待到平氏被拔除的那一日,她這個皇后勢必得摘下後冠,輕則打入冷宮,重則隨平氏一族被誅殺。
他身為皇帝,早該預見她的下場,可她明白,他這樣性子的人,屆時肯定會力保她到底。
她嫣然一笑,白晰光裸的纖手繞上他的後頸,展露難得一窺的嬌媚。
他喉頭微縮,目光深沉地鎖視著身下如霜似雪的人兒。
“你還沒答應我。”他執著於得到她的承諾。
“沒有你的允可,我不會輕易棄守後冠。”她說道。
他總覺著她這不是承諾,而是敷衍推拖之詞,正欲開口要她再下承諾時,她已經欺了過來,吻上他的嘴。
她胸口的柔軟輕蹭著他,他終是受不住這般誘惑,俯身吻住那張不肯輕易給出承諾的紅唇。
纏綿至烈,她的手緊緊攀著他的後背,隨他的深埋,完全交付出自己。
唇舌之間,每一聲喘息,都似訴不盡的愛語……
“靜兒,這樣碰你,可好?”每當他的手碰過她身上的敏感處,總要這麼挑釁的問上一遍。
“別說了!”她豔容似火,眸中盈波,又氣又惱,偏又拿他沒轍。
修長的大手,滑至細嫩的腿心,她一窒,隨後將腿勾緊他結實的窄臀,不讓他再有戲弄她的機會。
看著她迷亂的美眸,猶透著一絲清晰的不馴,他笑著,心中滿是憐寵。
他們的關係好似一直是這樣,暗中相鬥,鬥智鬥勇,纏綿榻間,她亦不甘示弱,總要贏過他才肯甘休。
“這麼好鬥的女將軍,我得好生伺候著。”渾厚的胸膛,發出沉沉笑聲。
話方落,他一個深深挺進,幾乎奪走了她淩亂的呼息。
過多的歡愉自他那端湧來,她載浮載沉,身心不能自已,只能由他。
待到那陣蝕魂之感稍稍消退,她睜開水眸,推開身上精壯的男體,一個靈活翻身,便將他制伏在身下。
傅盛俊顏潮紅,一雙黑眸貪戀地凝視著身上的人兒,想起兩人首次對招時,她亦曾這般將他壓騎在下。
她豪爽的揚了揚下巴,笑道:“巽日王朝的皇帝,臣服在前朝女將軍之下,你可服氣?”
他美目含笑,雙手扣住了她細滑的腰肢,沙啞地道:“朕心服口服。”
她嫣然展笑,拉起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扣,如同馭馬那般,輕輕擺動腰臀,加深了兩人之間的糾纏。
她俯下身,與他額貼著額,眸光相映,一同沉入情欲的暗潮,跌宕起伏。
在這荒涼廣袤的漠北,這樣的夜,仿佛沒有明天,仿佛他們之間不存在於身份的矛盾。
仿佛世上只餘他們彼此相依,他們抵死纏綿,非將所有力氣全在對方身上耗盡,方能止歇。
一個月後,宮中傳出皇帝駕崩的消息,一時之間,民心動盪不安,坊間眾說紛紜。
正當此時,已輔政監國多日的老榮王,頒佈了一道聖旨,昭告天下。
聖旨中說道:由於皇帝膝下空虛,未有龍子龍女,帝位後繼無人,但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平氏一族自王朝建立以來,便隨開朝先皇一同披荊斬棘,族人效忠明君,百年如一日,未嘗有過不忠之心、不義之舉,可為了王朝將來,不得不一肩扛起王朝興衰的重責大任。
這道聖旨擬得文情並茂,可歌可泣,幾乎將平氏一族塑造為王朝英雄,王朝不可一日沒有平氏,全然不提皇族傅氏。
幾日後,老榮王在朝中閣老與軍機重臣的簇擁下,登基為皇。
與此同時,數支來自漠北的遊牧商隊,分批進入中土,一路南下,在改朝換代的動盪時局中,安然來到皇都。
打著皇后被異族所擄,下落未明,皇都恐怕仍有異族喬裝成王朝子民,伺機而動的名義,榮王下令皇都只出不進,一隻蒼蠅都休想飛進城裡。
以周靜為首的突擊軍隊,早繞過了重兵鎮守的城門,抄著險峻山路,來到與皇宮相距不遠的後山。
入了夜,後山一片死寂,唯聞蟲鳴鳥叫,周靜領著她的部屬,在茂密的野林中摸黑紮營。
“……你確定真要這麼做嗎?”
營帳裡,只點上了一盞油燈,周淨望向披著一身戰甲,盤腿而坐的周靜,打從心底生出了敬仰之心。
想不到,這樣英勇無雙的奇女子,竟然是百年前的周氏前人,上天應該是讓她來這裡解救險些滅族的周氏吧?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周靜垂著眼,看著平放在腿上的宮中地圖。
“萬一……你出了什麼事,陛下那邊……”
見那雙媚眼直勾勾的凝睇自己,周淨驀然打住了嗓。
“小淨,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傅盛?”周靜懶得拐彎抹角,劈頭便問道。周淨掩下眼簾,不語。
周靜道:“我知道你是顧忌我,不敢在我面前承認,我也明白你對傅盛的心思。”
“靜姊,我沒要跟你爭的意思——”
“我知道。”周靜一笑,打斷亟欲解釋的周淨。
周淨咬了咬唇,低聲道:“我想,也唯有你這樣的女子,才匹配得起他。”
“傻姑娘。”周靜伸手輕敲她額頭一記。
周淨搗著額心,一臉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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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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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0:39:40
第三十五章
“在這裡,我不是真的周靜,而是平瑤。待到平氏被除,平瑤這個皇后自然也留不得。”
“那你……”
周靜抬眼望她,笑道:“周家也沒幾個人了,如若這一仗能順利,我倒希望周氏後人能出一個皇后,重振周氏家族。”
周淨瞪大眼:“靜姊,你說這什麼話……”
“你跟我很像,聰明,有膽識,我相信你一定聽得懂我的話。”
“靜姊,你究竟打算做什麼?誰都看得出來,陛下十分倚重你,若是沒了你,陛下肯定會受不住的。”
周靜垂下眼睫,似在尋思,嘴角微微上揚,有絲自嘲意味。
“小淨,我年紀雖然不大,可我打過的仗,已經太多太多,我看過太多生離死別,也看過無數的皇族名仕,爭權奪利的醜惡面貌,甭說是那些貴族,就連小小一個周氏,都能出了這麼一個周崎。”
周淨聽說過周平兩氏的恩怨始末,心下不禁一沉。
誰能想得到,區區一個周崎,竟然能讓前朝望族周氏在百年之後,人丁雕零,近乎滅族。
“若不是當初我對周崎有情意,想與他一起定下來,今日周氏也不會成這副樣子。”周靜歎道。
“這怎麼會是靜姊的錯呢?是那些周家祖輩不該私下出手,將周崎逐出周家,這對他確實不公,也太不近人情。”周淨安慰道。
“是呀……這對他來說,確實太狠了些。”周靜滿臉惋惜。“可他竟然為了這樣的事,便要將整個周氏趕盡殺絕,未免也太過了些。我打過很多仗,冤冤相報何時了,恨意一旦產生,似乎就沒有盡頭……國與國之間也好,兩族之間也好,周崎對周氏的恨,全是如此。”
瞥見周靜神色黯然,周淨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靜靜地聽著。
“小淨,你答應我,若你手中掌握大權時,千萬別對平氏趕盡殺絕,要給人一條生路,別做得太絕。”周靜叮囑道。
“嗯,我答應你。”周淨重重點著頭。
“有你這樣的後人,我想周氏肯定能重新再起。”周靜伸手輕拍她肩頭。
周淨只覺眼眶發熱,張了張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下吧。”周靜收起腿上的地圖,提起油燈準備送她離營。
回返皇都之前,周靜便說過,這場戰事不許周淨上前線,她只得留守。
不為別的,只為她身為周家人的私心,她說什麼也不願讓周淨冒險,更不可能讓她遭遇任何危險。
“靜姊,明天你當真……”
“別再說了,我心意已決,你也別告訴任何人。”周靜下了命令。
周淨清楚她性情,一旦下了決定,便不容他人置喙,只能抿緊了唇,輕點頭。
天將亮未亮之時,突襲軍隊已開始趕路,準備前往皇宮埋伏,周淨隨一夥後援兵,留待在後山。
正當軍隊離去不久後,身披黑色戰甲,一身戎裝的傅盛,循從軍隊上山的陡峭山路,馭馬而來。
為了躲過榮王派出的刺客與探子,傅盛回皇都的一路上,全以人皮面具易容而行,可眼下他卻用真面貌示人,俊顏冷峻,隱約可見怒意。
“陛下。”留守的兵將一見是傅盛,隨即跪了滿地。
“將軍人呢?”傅盛勒停了身下的馬兒,在原地轉了一圈。
周淨咬了咬唇,心下猶豫。
傅盛眯起美目,俊朗的面龐一沉,斥道:“朕不是說過,沒有朕的命令,軍隊不得擅自離開?”
“啟稟陛下,將軍執意先行,弟兄們不敢違抗軍令,只得隨將軍一起前往皇宮埋伏。”一名副將上前稟告。
聞言,傅盛惱怒更盛。“她竟然不信守承諾,罔顧朕臨行前的告誡。”
傅盛揚起馬鞭,便要策馬而去,周淨驀然闖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陛下,我有事想向您稟報。”周淨心急地說道。
“讓開。”傅盛一心只想快些趕往皇宮攔住周靜,哪裡還有心思聽旁人廢話。
“陛下,是關於靜姊的事。”周淨嚷道。
傅盛高揚的馬鞭這才放下來,眉頭深擰,“你說。”
周淨把心一橫,道:“靜姊她……她昨夜便獨自一人潛進宮中。”
傅盛一震,當下勃然大怒:“她竟然這麼做!”
“靜姊說宮中無人接應,就怕榮王那方早有埋伏,必得有人先行入宮,把那些埋伏給撤了,才能讓軍隊順利入宮。”
“渾帳!”傅盛怒斥,馬鞭一個揚落,人已隨撒腿狂奔的馬兒一同消失在山徑另一頭。
望著那道漸遠的高大身影,周淨緊握雙手,不安地低喃:“靜姊,我對不住你,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眼睜睜看你一個人冒險……”
“你可終於願意回來了。”
換下了戰袍,改穿一襲裙裳的周靜,站在金殿中央,望著坐在帝座裡的老榮王,心下一陣怒意翻騰,卻只能逼自己壓制下來。
“爺爺,夭夭回來遲了……”
“你消失了數月之久,究竟都去了哪裡?”一身新裁的明皇龍袍,老榮王看上去精神奕奕,不見衰老之態。
“爺爺有所不知,原來傅盛早有安排,故意命刺客將我囚禁,後又將我押送至漠北。”
“漠北?”老榮王面色一凜。
“爺爺,原來傅盛與三皇子早密謀要剷除我們平氏,還想拿我當人質……”
“這樣說來,你對傅盛已經死心?”老榮王冷問。
周靜垂下眼睫,佯裝一臉神傷。“爺爺,過去是夭夭錯了,夭夭以為傅盛對我的情意是真,沒想到……”
“回頭是岸,幸虧你及早看開。”到底血濃於水,又是自個兒一手照料大的孫女,老榮王見她這般,多少有些不舍。
周靜早已推敲過,即便先前老榮王對平瑤已不再信任,可平瑤的性子嬌蠻倔強,若是遭遇委屈,肯定會回平
家尋求照拂,老榮王不可能不清楚自家孫女的性子。
況且,再怎麼提防,到底都是平家血脈,依照平氏家族緊密相依的關係,平瑤絕無可能在危及整個平氏家族的當頭,選擇背叛平氏……因此,她敢篤定,老榮王定會採信她的話。
“爺爺,我是趁著傅盛他們分神之際,偷偷離開漠北,他們正在漠北秘密督軍,準備下月攻進皇都,爺爺得趕緊派軍去鎮壓他們才行。”
聞言,老榮王怒極,連忙召來了平玢,命他親自率領大軍,前往漠北,皇宮這頭則留下一半兵力,由安國公親自督軍鎮守。
眼見計謀奏效,周靜便假意體力不支,讓宮人攙扶著,回到玉瑤宮歇下。
一踏進玉瑤宮的正廳,迎面便見平蓉一身華貴妝容,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滿臉恨意的沖她而來。
周靜見著平蓉那顆肚子,只覺感慨萬千,對平蓉不由得有些同情。
“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平蓉讓貼身宮人攙扶著,聲淚俱下的嚷道。
“她這是怎麼了?”周靜淡淡地問著身旁的白芷。
白芷一臉訝然的回望周靜,似乎不太明白,她怎能如此冷靜。
最難的那場戲已經演完了,周靜懶得再與這些煩人的後宮女子周旋,自然做不來意外或者震怒的神態。
白芷道:“娘娘,蓉妃這是懷上了龍胎呢。”
龍胎?周靜轉眸,望向平蓉用雙手護住的隆起小腹,心底一聲歎息。
平蓉見她不作聲,情緒越發激烈了:“平瑤,你不應該回來的!我懷上了龍胎,可你沒有,你憑什麼把我的孩子搶走,當成是你自個兒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39:58
第三十六章
聞言,周靜這才想起,民間盛傳皇后被擄,且已懷有龍胎,看來這消息是榮王故意放出去的,至於用意嘛……
說到底,無非是出於私心。
比起剛入宮不久的平蓉,平瑤可是皇后,假若懷有龍子,又碰上皇帝駕崩,這個唯一的龍子,便能名正言順繼位。
榮王雖然一心想稱帝,可他自己亦清楚,他年歲已高,來日無多,假使他突然撒手人寰,那麼好不容易到手的帝位該由誰來接?
最好的人選,便是流著一半平氏血脈的龍子,有了年幼的龍子當傀儡,平氏便又能隱身於帝位之後,繼續掌握王朝江山。
於是老榮王便想了個狸貓換太子的計策,把平蓉軟禁起來,在她誕下龍子之前,再把平瑤尋回宮中,屆時便將平蓉的孩子,順理成章當作是平瑤所生。
平蓉不過是一顆隨時可棄的棋,榮王又怎會在乎她的生死?屆時,為了滅口,平蓉的性命怕是也保不住。
莫怪乎,平蓉見她回宮,會這般失控。
“平瑤,你不該回來的!你應該死在宮外!”平蓉朝著她尖嚷。
一旁攙扶平蓉的宮人聞言,霎時面色一白,極力攔阻。“娘娘,您別再說了!”
周靜淡笑,手微微揚高,道:“無妨,隨她去。”
平蓉見她那般淡定,不禁恨紅了眼。“平瑤,你為什麼沒死?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呢。”周靜一派正經的說道。“為什麼上天沒讓我在那時死去,還把我送來了這兒,我真的很想知道。”
聞言,所有人?是一傻,不明白她說的是哪一出。
話罷,周靜自個兒笑了笑,轉身入內,白芷一怔,隨後尾隨跟上。
進了寢殿,周靜讓白芷與青荷伺候梳洗,假意說著這段日子被囚於漠北,被折騰得不成人的故事。
幸虧在漠北時,她勤于操練督軍,雪白肌膚曬黑了,人也消瘦了一圈,與昔日嬌貴的模樣相比,確實像極了遭受苛待。
白芷與青荷 不疑有他,伺候著她沐身梳發,還給她抹上了珍貴的玫瑰露養膚。
她笑望著妝鏡中的自己,眉眼若星,貌豔如花,即便瘦了,卻依然不減傾城之貌。
這樣的人兒再好,再美,終究不是屬於她的。
看著白芷將金簪鳳釵,一根根的幫她插上,青荷為她穿上了大紅色繡著百鳥朝鳳祥繪的交襟錦袍,周靜只覺得鏡中人如斯陌生。
“娘娘可要用膳?”青荷貼心的問道。
“不了,本宮得去向陛下請安。”周靜道。
“娘娘方才不是才見過榮王……皇上。”青荷一時改不了口,險些咬著舌尖。
“爺爺讓本宮先回宮梳洗,再前去面見他。”周靜面不改色的撒著謊。
“可是這會兒,皇上正與安國公在商議……”
“正好,本宮剛回皇宮,還未見過安國公,一解思親之苦。”
不待白芷說完,周靜頂著發上沉重的鳳釵,拖著長長的大紅裙擺,步出了華雕藻飾的玉瑤宮。
白芷與青荷望著那抹背影,莫名地,竟生起了陌生感。
一路行來,宮中戒備森嚴,處處重兵鎮守,周靜乘著鳳輦,來到金殿之外。
她才剛下了鳳輦,便讓御前侍衛擋了下來。
“皇上有令,誰也不得入內。”侍衛把手中的金刀一橫,擺明瞭不讓進。
周靜媚眼一挑,冷冷瞥去,道:“皇上命本宮前來面聖,你區區一個侍衛,也想擋本宮的路?”
見著她眉宇間的肅然威嚴,侍衛一震,心生敬畏,手中的金刀緩緩放下。
周靜揚高下巴,用著宮人們從未見過的凜然傲氣,步入莊嚴輝煌的金殿。
金殿裡,榮王高坐于龍椅上,安國公立於一旁,兩人正在商討此次平玢出兵漠北一事。
瞧見她入了金殿,榮王道:“夭夭,你來得正好,來說說你在漠北都看見或聽見了什麼。”
周靜一臉平靜,緩緩上了金階,藏於寬袖中的纖手,悄然握著一支銜珠鳳釵。
上了殿,她先是向榮王躬身行儀,接著又朝安國公頷首。
安國公見著她,目光雖起了波動,卻未多說什麼,顯然一個失而復得的女兒,遠比不上眼前的皇權江山。
“爺爺,我在漠北看見了荒涼的大陸,看見了上萬個少鵹族的精兵,為了復興少鵹族的江山,他們晝夜練兵,從不鬆懈。”
聽見她用著讚頌的語調,談起在漠北的見聞,榮王重重皺眉,安國公則是面露詫異。
周靜又道:“漠北如此險峻,卻未能窮其他們的心志,在那兒我看到了堅定不移的忠義。”
“你這是……這是在胡說什麼!”安國公斥道。
“若不是平氏非得將周氏趕盡殺絕,不給周氏一條活路,興許平氏還不會走上一敗塗地這條路,只可惜,平周兩氏的恩怨在百年前已種下,今日,便由我來了斷這段孽緣。”
說罷,寬袖陡然一個揚落,眨眼刹那,本該是在周靜手裡的鳳釵,已深深插進榮王的喉間。
鮮血四溢。
殿上侍衛登時全楞住,竟一時沒人上前護駕。
只因誰也沒料到,那個弱不禁風,受盡嬌寵的平瑤,竟然會手刃榮王。
榮王兩眼暴瞪,顫抖的雙手扶著頸,看著自喉間噴濺出的鮮血,染紅了一身龍袍,他不敢置信似的站起了身。
“陛下!”安國公上前扶住了榮王。
榮王抬起了手,指向周靜,一張開嘴,滿口的血溢了出來。
“平瑤,你這個逆女!”安國公狂吼道。
卻見周靜揚起了笑,眉眼盡展英氣,道:“我不是平瑤。”
安國公楞住。
周靜望著只余一口氣的榮王,緩聲道:“我是周靜。”
聞言,榮王喉頭一嗆,吐了滿地鮮紅,雙眼一瞪,倒臥在安國公懷裡。
安國公鬆開了榮王,抽過一旁侍衛的刀,直朝周靜破風一砍。
周靜安然立於原地,眉眼未動,瞬也不瞬的等待刀落。
“住手!”
驀然一聲暴吼,震響了整座金殿。
刀鋒停在周靜鼻尖之前,安國公滿目震驚,看著傅盛率領一群少鵹族精兵闖了進來。
“安國公,一命換一命,放了她,朕留你活口。”
傅盛一身黑色戰甲,冷峻的臉龐上,鮮血斑斑,手中長劍亦然。
他下顎抽緊,死死盯著殿上的安國公與周靜,心跳之快,幾乎掩蓋耳邊所有聲響。
他從未如此懼怕過。
失了江山,失了帝位,這些他全都能再奪回來。
可她……只有一個。失去她,縱然拿全部去交換,也奪不回。
安國公冷冷笑道:“想不到你演了這麼多年的傀儡,竟然騙過了我們這些人,哈,傅盛,你果真不是普通人,榮王當年真是看走了眼。”
“殺了我吧。”周靜道。
“不!不許動她!”傅盛怒紅了雙眼,發狂似的吼道。
安國公看著傅盛,又望向刀下的周靜,竟是一臉的恍惚,低喃:“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我說了,我不是平瑤,我是周靜。”
安國公瞪著她。“你中邪了是不?你是平氏之女,怎麼會是周靜!”
果然,尋常人不會相信她的話……周靜並不意外。
她轉了念,揚起一抹絕豔笑容,道:“爹,我不能沒有傅盛,傅盛要的,我必定幫他討回,我勸您還是放下刀,投降吧!”
聽罷,安國公怒極,再也不能忍,握緊的刀就這麼直直劈落——
“不!”
刀落之前,周靜側眸望去,看著傅盛朝她狂奔而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40:17
第三十七章
她嫣然一笑,笑中是視死如歸的懾人膽識,作為一個將軍,她從不怕死,只怕死得不夠壯烈。
這一仗,她替傅盛打贏了。
她深感驕傲,只可惜,這裡終究不屬於她。
興許,從她還魂到平瑤身上,便註定了她只是來此短暫駐留,遲或早都得走。
……反正,百年前的周靜早該死絕,能來此多活一段時日,重振寥落的周氏家族,已無遺憾。
“靜兒!”
閉眼之前,她聽見傅盛嘶吼她的名。
而她嘴角一揚,最終在濺落的血花中,綻笑。
“……將軍!”
聽見熟悉的聲嗓,周靜散飛的意識逐漸靠攏,拼湊出完整的自我。
“將軍,快醒一醒,我們得趕緊逃出去!”
周靜猛然睜開了眼,迎上王韜滿目驚慌的面龐。
“王韜?你怎麼會……”她話未竟,已被周遭景色震懾得語塞。
這一片蒼茫闊野,遠處陌生的城鎮,以及王韜身上穿的特殊衣飾,她方發現,這裡竟是昔日位於邊陲地帶的少鵹族棲地。
“王韜,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在這兒?”
周靜爬起身,看看他,又望望自個兒身上的少鵹族女子衣裳,怔然不解。
王韜一臉驚詫:“將軍記不得了嗎??陽山一戰,我軍大敗,將軍被擄,餘下倖存的弟兄們,全讓陸靖帶回皇城。”
周靜瞪大眼,好片刻無法言語。
這麼說來,她又回到了百年前,做回了周靜。
而且,這個周靜沒死,只是被俘……怎麼會?她明明記得,那當時她的頸?被砍了一刀……
“將軍,此次我軍大敗,全是因為少鵹族的太子親自率兵出征,他早知我軍有埋伏,於是讓另一批軍隊,特意繞到我軍後方進行包抄。”王韜說道。
少鵹族大軍會知道他們事先埋伏,肯定便是周崎洞悉她的作戰策略,先一步向少鵹族通風報信。
重回百年之前,而她又未死,能否重新扭轉夙玥王朝以及周氏家族的命運?
倘若真能扭轉,那麼百年之後的傅盛,可還安在?
思及此,周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變。
“將軍這是怎麼了?”見周靜一反常態,竟然不吭聲,王韜憂心忡忡。
“王韜,你說,?陽山一戰,我被少鵹族大軍所俘,那麼,你又怎麼會來這兒?”
周靜問道。
“我喬裝成邊境商隊,混進少鵹族主要聚集之地,巽城,在那兒我四處打探將軍的消息,才曉得將軍是被少鵹族太子所俘虜。”
王韜到底是她親自調教出來的左右手之一,他的專長是打探情報,來到巽城,他肯定費了不少功夫,方能將她救出。
“……後來,我花錢買通那座別院的廚娘,讓我進到灶房幫忙,趁此機會,夜裡我摸黑找著了將軍被囚禁的院落,我假意給那些看顧的守衛送伙食,在菜飯裡下了迷藥,才將將軍弄出了別院。”
“隨後你便帶著我一路逃?”周靜接續道。
王韜點了下頭。
“可我不明白,既然少鵹族太子將我視作俘虜,我應該被囚於大牢,怎會被關在別院裡?”周靜蹙眉不解。
王韜搖首:“這我也不清楚。”
周靜抬起眼,望向不遠處的邊境,眼中泛起困惑,道:“?陽山一戰,少鵹族大敗我軍,他們為何沒有趁勝追擊,反而退回了巽城?”
王韜面有難色,猶豫片刻方道:“將軍,少鵹族大軍並未全數退回巽城,仍有八十萬的少鵹族大軍,正在南邊與杜將軍交戰……據聞,陛下知道將軍戰敗之後,竟然未派援兵解圍,更不打算出兵援救將軍,只是下令讓杜將軍前去阻擋少鵹族大軍。”
聞言,周靜神情並無異狀,平靜似水。
王韜心下不忍,問道:“將軍為了陛下出生入死,屢屢出征,可將軍有難,陛下卻棄將軍于不顧,將軍難道一點也不痛心嗎?”
周靜淡淡地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皇上好大喜功,一心只想開拓江山版圖,若非這次少鵹族主動來襲,相信依照皇上的性子,肯定也會派我出兵,逼少鵹族求降,將邊陲地帶納為夙玥王朝的國土。”
“不管怎麼說,將軍曾為陛下守住王朝江山,如今卻這般無義,我真替將軍感到痛惜不值。”王韜憤慨地說道。
周靜知他對自己忠心耿耿,反過來安慰道:“最是無情帝王家,無情者怎會有義?再說,?陽山一敗,皇上肯定對我失望至極,八成也沒盼著我能活著回去。”
“既是如此,將軍更應該活著回去。”王韜一派義憤填膺。
周靜沉默了會兒,道:“不,我還不能回去。”
王韜驚詫。
“我得回去巽城找人。”周靜又道。
“找人?什麼人?”王韜不解。
“周崎。”周靜語重心長的吐出那個名字。
“周崎?”王韜楞住,尋思半晌方道:“此人是將軍的親族?”
三叔謊稱周崎墜穀身亡那年,她年方十六歲,尚未領兵打仗,更未有周家軍,王韜自然不清楚她與周崎的關係。
“一切說來話長,為了周氏的將來,我得回去巽城找到他。”
“可是少鵹族太子肯定已經發現將軍逃走,我們好不容易出了城,只要翻過邊境,便能脫離險境……”
周靜雙手搭上王韜的肩頭,重重地一握,目光堅定而冷靜。
“王韜,你跟著我也有三年多,一路隨我征戰南北,你與陸靖是我的左右手,若少了你們,周家軍不會有今日。”
“將軍……”隱約猜出她想說的話,王韜表情僵硬。
“你冒著性命危險來救我,這份心意,我周靜今生是記上了,他日若有機會,必定加以報答。”周靜兩手搭得緊緊的,叮囑道:“王韜,你聽我的,翻過邊境,務必安然無恙的回到皇城,把我的口信梢回周家。”
王韜清楚她的性子,一旦她決定好的事,誰也動搖不了。
於是他沒拒絕,只是滿臉掙扎的問:“將軍想讓我梢什麼樣的口信回去?”
“幫我告訴周家長輩,他們為了我,動手殺害周崎,這是不仁不義之舉,百年後周家將會遭報應,所以我得去尋周崎,把這樁禍事親手作個了結。”
儘管不明白個中牽扯,但王韜已將她的話牢牢記下。
“將軍且放心,我一定會把口信如實帶到。”
“嗯,我相信你。”
話落,周靜推了他一把,將他推離自己,隨後揮了揮手。
“去吧,本將軍命你即刻回皇城,不得再回頭。”
王韜兩眼發灼,抱拳道:“將軍此去務必保重,我會在周家守著,等待將軍安然歸來。”
周靜淡笑,催促道:“上路吧。記得,別回頭。”
王韜紅著眼轉過身,一步接著一步往前走,終於,他高瘦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廣闊的野地盡頭。
目送王韜離開後,周靜才循從巽城所在的方位,緩緩走去。
接近巽城邊界時,天已黑下,城門佈滿了軍隊,但主要是盤查出城的人,於是她混在入城的人群中,順利進入巽城。
軍隊正在搜城,火把照亮了整座城,周靜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找著一處簡陋的茶館,她拿起方才路上隨手偷來的面紗,將自己的臉掩好,進入茶館找了個角落位子坐下。
少鵹族人面譜深邃,大多膚色偏黝黑,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把臉藏起,萬一招人起疑,肯定要出事。
她點了一盤羊奶乾酪餅,以及一壺熱茶,先填飽肚子,再行打算。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40:33
第三十八章
巽城這麼大,她該上哪兒去找周崎呢?
周靜低著頭,一邊啃著乾巴巴的酪餅,一邊出神尋思。
驀地,周靜察覺鄰桌的幾名男子,頻頻朝她這方望來,她心中一凜,不動聲色的吃完最後一口餅,將杯中熱茶?盡,隨後起身離去。
“姑娘,你沒付錢呀。”夥計沖著走至門口的她嚷嚷。
周靜身上哪裡會有銀兩,只得皴了皺臉兒,一溜煙兒便往外跑。
與此同時,店外正好有幾名衛兵經過,一見她臉上蒙著面紗,形跡可疑,當即追了上去。
“站住!”衛兵沖著周靜奔離的背影大喊。
周靜暗罵自己蠢,居然挨不住餓,暴露了形跡,這下可好了,打草驚蛇,這些衛兵肯定會招來更多人。
面紗下的小臉苦皺了下,周靜在熱鬧的街巷中拐來彎去,努力想甩掉身後的追兵。
她到底不熟悉這裡的地形,轉過幾個街角後,她迷了路,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憑直覺繼續跑。
看著前方街口燈火明亮,她只當是另一個熱鬧集市,不假思索便往那兒去。
出了街口,她楞住,才發現這兒竟然聚集了大批軍隊,明亮的燈火來自於軍隊手中的火把。
後頭的衛兵也追上來,沖著她大叫:“抓到了!太子殿下的戰俘找著了!”
周靜停在原地,望著前後包抄的軍隊,心中一緊,思索著該如何脫困。
怎料,混亂中,她聽見有人低喊:“殿下來了!”
殿下?便是那個將她帶回巽城的少鵹族太子?
只見軍隊紛紛往兩旁退開,讓出一條路,周靜一凜,瞥見一抹高大人影走來。
那人,一身玄黑戎裝,發色烏亮,膚色奇白,襯得深邃五官益發俊美。
周靜眸光凝瞪,屏住了呼息,只能眼睜睜看著男子朝她走來。
是他……那個與傅盛有著相同容貌的少鵹族男子,原來他便是少鵹族太子!
記憶中,她應該早已命喪他劍下,可重新還魂回到百年前,她非但沒死,還成了他的戰俘。
男子來到她面前,一雙美目緊緊凝睇著她,方站定,一抬手便扯落她的面紗。
她呼息淩亂,後背僵直,與他對望。
男子揚起她熟悉的笑,用著僅有兩人才聽見的音量,沉聲道:“原來,百年之前的周靜,便是生得這般模樣,還不差。”
聞言,她一震,嘴唇微微顫抖,話到了喉頭,竟吐不出。
……有可能嗎?眼前男子竟然是……傅盛?!
周靜瞪著那張俊麗面龐,好片刻才緩過神。
男子揚著笑,一把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回走。
他將她抱上馬背,與她共乘一馬,在貼身侍衛的護送下,回到了一處別院。
她一看便知,這裡應當便是王韜帶她逃出的那處別院。
他勒停了馬兒,翻身下馬,長臂一伸便又將她托抱下來。
周靜不敢張揚,更不敢隨意吱聲,只因她怕……怕自己方才是聽錯了,怕自己是因為一時思念,誤將男子當作傅盛。
“殿下。”進了別院,那些身穿少鵹族衣裳的侍女,紛紛躬身行禮。
男子不予理踩,將她帶進一處僻靜的院落。
進了屋,男子鬆開了手,周靜心下一凜,往後退了幾步。
他轉過身,俊朗面龐要笑不笑的望著她,而後抬起手,欲撫上她的臉。
她隨即一縮,躲開那只修長大手,目光充滿戒備。
他淡道:“怎麼,不記得我了?”
她端詳他片刻,謹慎地問道:“你是誰?”
他斂起笑,靜靜地看著她,可她卻能感受到,自他那雙美目中迸射而出的……怒意?
“你問我是誰,我也想知道。”他下顎微抽,猛然將她拉至身前,眯起眼凝視她。“我想知道,我是巽日王朝的皇帝,還是一個不值得所愛,被心愛女子拋下之後,終日消沉,連江山都可以不要,只一心出戰尋死的廢人。”
周靜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不只她的人,一顆心亦然。
鐵臂一個暗暗使勁,他又把她拉得更近,俊顏緊抵在她臉前,不容她退縮或逃開。
他的眸光直直透入她眼底,如一把尖刃,劃破她的心。
她咬著唇,眼眶微紅,好半晌才找回嗓音,輕輕喊出他的名:“……傅盛。”
他抿緊了薄唇,眼中滿溢著怒氣,可一聽見她這聲哽咽的叫喚,再也不能承受壓抑許久的思念。
他兇猛的吻住她,在那張蒼白的唇瓣上,撕咬重吮,好似想將懷中的人兒吞下肚。
她沒有抗拒他的掠奪,反而讓著他,由著他,甚至任他將自己推向一側牆上,伸手扯弄她身上的衣裳。
他粗蠻地卸了她的衣裙,看著眼前那具佈滿新舊傷痕的嬌軀,他才緩了下來。
他垂下長睫,用無數個細柔的吻,撫過每一記傷痕,她心頭漸暖,漸軟,伸手摟緊了那具陌生的身軀。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她喃聲問道。
他吻著她腹上的一道舊傷疤,眸光徐徐揚高,道:“你死了之後,安國公被我所殺,三哥埋伏于邊界,將平玢等人殺得片甲不留,平氏終於被除,我奪回了帝位。”
“一切如同你策劃的那般順利。”她微微一笑。
“唯獨你,不願聽從我的命令,執意求死。”說罷,他的眸光犯狠,吮住了雪白頂端的一朵嬌嫩。
她低喘一聲,推開了他,甚是不忍地問:“傅盛,你究竟為什麼會來到百年前?”
他站直了身,垂眸睨她,用著平靜無奇的語調道:“你走後,我一個人忍受無盡的漫漫長夜,那太苦了,我實在受不住,於是我開始四處征戰,把周邊的幾個小族全打垮了,最終死在常羲族的戰神手上。”
“你這是故意求死……你到底在想什麼?”她咬住下唇,淚水湧出了眼眶。
“我只記得對方的刀朝我揮了過來,那時我只想著你,想著,興許這一死,便能見著你。”他兀自說著,“結果,一睜開眼,我人竟然在百年前的?陽山,在另一處戰場上。”
“我記得,周靜的人頭是少鵹族太子砍下的。”她道。
“我也不清楚,總之,當我回過神時,我已成了你眼前的這個人,然後,我看見了你,你在我面前倒下來。”
回憶起彼時的情景,傅盛依然甚覺震撼。
他記得很清楚,他在混亂之中,一眼瞥見身披戰甲的周靜,他看見她遭受暗襲,在飛濺的血花中倒落下來。
一如她挨了安國公那一刀,近乎相同的情景,竟在他面前再次發生。
他不假思索上前抱住了她,並且替他擋下了砍向她的那一刀,險些命中要害,那些少鵹族的兵將全看傻了眼。
那時,他才曉得,自己還魂至百年前,成了百年前的少鵹族祖輩。
於是他假借戰俘的名義,將受傷暈厥的周靜帶回了巽城,自己亦受了危及性命的重傷,著實養了好幾日才漸好。
而同樣經過一番照料,她的傷勢幾乎好全,卻一直昏睡不醒。
為此,他四處尋醫,還找來了少鵹族的巫醫,為她作法祈福,怎料,昨天夜裡守夜的衛兵給人下了迷藥,而她竟然被人給劫了!
他怒而搜城,一心擔憂著她的病況……再見面時,她人已蘇醒。
聽罷事情的全貌,周靜沉默了片刻,接著伸出手將他拉近,悶不吭聲的吻了上去。
這回,改換傅盛任由她吮吻著自己。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40:50
第三十九章
她哽咽了一聲,在他唇間停住,低喃:“我以為你會活得好好的,以為你會把小淨當作我的替身,將她收到身邊,與她一起白頭偕老……”
他惱怒地咬住她的下唇,低狺:“你把我當作什麼人了?我傅盛要的人是你,不是另一個與你長得相像的贗品。”
“是上天的意思,讓我死在戰場上,然後來到這裡逮你。”
“傅盛……”
她未竟的話被他一口堵住,他深深吮吻她,與她糾纏廝磨,仿佛耗盡所有餘力,傾注於這一吻。
她隨著他,仰首相迎,伸出手扯弄他身前的軟甲。
他攥住了她的手,放至唇邊深深一吻,隨後卸去了身上的衣袍軟甲,拉起她結實的腿肚,勾上自個兒健壯的臀。
“啊!”一個重重的驚喘過後,她已被他攻城掠地,徹底佔有。
“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就算是你也不能!”
他在她耳邊嘶啞低吼,弓起了汗濕的後背,強悍地挺進她濕潤的身子。
火熱的唇舌,肆卷過雪白的胸,吮住了一朵顫動的花蕾,狠狠採擷。
她一口咬上他強壯的肩頭,不許自己喊出聲,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畢竟,眼下兩人的身份立場,並不合適做這樣的事。
他緊緊的埋進她體內,感受著她的溫潤,她的柔韌,然後沉溺其中,再也不願抽離。
一陣火熱的湧動過後,她被他緊壓在牆上,他貼著她的頰,汗濕廝磨,兩人靜止不動,就只是這麼深深相擁。
他們不約而同憶起在漠北的那一夜……訴不盡的甜蜜纏綿,在心尖蕩漾開來。
傅盛抱起乏力的她,回到寢房榻上,她抱緊了他的後頸,怎麼也不肯放。
這一刻,他方明白,她是惦著他的。
傅盛胸中一熱,收緊了雙臂,將懷中英勇無雙的人兒擁得更緊。
“……我沒想過你竟然為了我,連帝位也不要了。”夜裡,她倚在他胸膛前,重重地吐了口氣。
“誰說我不要帝位?”他挑眉。
她怔然抬眸望他,隨後意會過來。“傅盛,你該不會是……”
“來到這兒,我依然是少鵹族的皇族,我仍有機會稱帝。”他笑道。
“……可我不能通敵叛國,那將會使周氏蒙羞。”她咬著唇。
“我知道。”他斂起笑,沉默片刻,又道:“可即便你找著周崎,消弭了他對周家的恨意,那也不能保證夙
玥王朝能夠千秋萬世。”
她訝然,只因他竟然洞悉她的心思,知道她想扭轉百年後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在夙玥王朝自取滅亡之前,我都不能令周氏成為罪人。”
“無妨,無論要等上多久,我都陪你等。”他目光堅定的說道。
“在這之前,你都要以戰俘的名義囚著我嗎?”她笑問。
“只要你不覺屈辱,我們便這樣耗著吧。”他擁緊了她,將額貼上她的。
她眼眶泛潮,軟聲道:“你為了見我,不惜上戰場一死,這樣的屈辱若不能忍,我怎對得起你這片真心?”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辜負我的,周靜,這輩子我傅盛是跟定你了。”
她閉起眼,收緊了纖臂,下定決心,這一回,絕不輕放他的手。
他吻了吻她的眉眼,然後唇手並用,先是細細吻過一遍,再以指尖描繪。
當長指畫過她的唇,她嫣然失笑。“怎麼,莫非是嫌我醜了?”
“想把你的模樣記得更熟,好把過去你留在我腦中的模樣,全換成眼前這張臉,別再記成平瑤。”
“會不會覺得可惜?怎麼說,我的容貌都不及平瑤。”她笑問。
他目光深邃如謎,灼灼地凝視著她,道:“在我心底,平瑤遠遠不及你的一分一毫。”
“敢情你這個淫皇,便是靠著這樣的甜言蜜語,騙倒後宮女子?”她假意伸出粉拳,輕敲他胸口一記。
他包握住她的拳頭,壓在心口,滿眼藏不住的寵溺柔情。
她見著,不禁緋顏,收起了戲謔,靜靜靠在他胸膛上,喃聲道:“傅盛,這輩子要我別打仗的人,只想要我活得好好的人,就只有你。”
“你知道便好,不許你再拋下我。”
“嗯,不會了。”
說著,她主動仰起螓首,吻住他的薄唇,重新溫熱彼此的呼息。
他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兩雙眸光,兩雙唇舌,無盡糾纏,徹夜不曾離開過彼此……
“殿下。”
正端起茶盞的傅盛頓住,抬起眼望向步入正廳裡的高瘦男子。
他穿著少鵹族的繡鳥紋衣袍,長眉大眼,容貌清俊,眼神卻透著一絲不近人情的冰冷。
傅盛端詳男子片刻,問道:“你,便是周崎?”
聞言,男子楞住,目光晦暗。“殿下可是忘了,自我決意投靠少鵹族,便已經改姓為平。”
“怎麼說你都是出自周家,一個人怎麼能忘了自己的根?”傅盛故意踩著他的痛處。
果然,周崎的面色發僵,不說話了。
傅盛笑道:“你應當已經聽說,這次?陽山一戰,我軍大敗周家軍。”
“恭喜殿下。”周崎合袖躬身。
“那你可有聽說,我生擒了周靜?”
屈身的身軀明顯一僵,周崎抬起陰晦的臉,道:“殿下為何要留她活口?”
傅盛道:“周靜可是夙玥王朝的大將軍,我手邊若能有這麼一個戰俘,興許將來還能派得上用場。”
“周靜性子剛強,絕無可能投誠,更不可能背叛夙玥王朝,殿下留她必成禍害……”
“你就這麼恨不得她死嗎?”傅盛驀然打斷了他的話。
周崎猛然一震,瞪大了眼,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她對你曾有過情誼,你卻亟欲置她於死地。”
“殿下怎會知道我與她——”
“周靜已經知道是你向少鵹族通風報信,破解了她的兵陣。”傅盛不給周崎太多發問的機會。
周崎僵在那兒。
“她想見你。”傅盛又道。“所以我把你找來,不知你意下如何?”
“殿下,我與她無話可說!”
“這樣吧,你去見見她,由你來了斷她。”傅盛大膽提議道。
周崎眼一瞪,倒抽了口冷息。
傅盛卻不予理會,兀自朝屋外揚嗓:“來人,帶他去見戰俘。”
周崎根本沒有回絕的餘地,只能讓傅盛的貼身侍衛帶下去。
原以為周靜該是被囚於地牢,或者是刑房,怎料,那侍衛竟是帶他來到一處依傍小湖的水榭。
周崎一走進水榭,便見一道纖瘦的絳衣背影,他握緊了雙拳,停住了腳步。
聽見腳步聲,周靜緩緩轉過身,迎向闊別多年的人影。
“好久不見了……崎哥。”她低聲說道。
周崎瞪著她,眼中佈滿恨意。“你怎麼知道我沒死?”
“我以為你死了,是傅煦告訴我關於你的事。”
傅煦便是傅盛眼下的身份。
聞言,周崎覺著古怪,卻一時不知從何懷疑起。
周靜道:“我知道你恨周家也恨我,三叔那樣對你,確實是心狠手辣。”
“養父那麼對我,我並不意外。”周崎冷笑。“可竟然連你也這麼對我,我真是看錯了你。”
周靜怔忡:“你說……我也這麼對你?”
周崎怒氣陡升,猛然朝她走去,一把抓住她的肩頭。
隱身於樑柱後的傅盛眸光微眯,手中的暗器蓄勢待發。
周靜不動聲色的望向傅盛那方,輕輕搖了下頭。
周崎咬牙嚷道:“周靜,你多麼狠的心,明知道養父要對我痛下毒手,卻不示警我一聲,你根本是幫兇!”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18-7-2 00:41:22
第四十章
“你在說什麼?我根本不知道三叔對你做出這樣的事。那天三叔采藥回來,老淚縱橫的對我說,你墜下了山谷,不見蹤影,我帶著一夥人去尋你,尋了三天三夜,始終找不著你的屍首……”
聞言,周崎震楞住,好片刻回不了神。“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養父推我下山前,明明說過,你覺得與我這樣平庸的人在一起,是種恥辱,你絕無可能嫁予我為妻,是我在癡心妄想。”
周靜心下惘然,道:“三叔是想讓你死心,才會這麼說吧……可你怎麼會傻得信了他的話?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你應當是懂我的。”
周崎一臉僵凝,如遭雷擊。
說穿了,是他自卑心作祟,眼看周靜隨著年紀增長,逐漸大放異彩,發揮天賦,只懂得讀書與醫理的他,也明白自個兒與她之間的差距。
他也清楚,周家長輩無論是明示或暗示,都擺明瞭認定他配不上她,兩人不該走得那麼近……可他依然癡心妄想著。
即便及長之後的她,比他更有膽識,更具聰明才智,他依然戀慕著這個昔日總愛跟在他身後打轉兒的靜妹妹。
“你不信我,對不?”周靜一語道破他的心思。
周崎的神情如挨了一拳,面如灰土,卻又充滿不甘。
“崎哥,你真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嗎?假使我真認為與你在一起是恥辱,那麼當初我便不會動了想嫁給你的念頭。”
迎上周靜堅定如石的眸光,周崎的心底升起了一抹狼狽,使他想逃開那雙眼。
周崎惱羞成怒,憤恨吼道:“即便如此,養父與周家長輩們這般對我,分明是不仁不義!若非我大難不死,我這條命,誰來賠給我?”
“我來賠給你。”周靜一派平靜的說道。
聞言,周崎楞住,樑柱後方的傅盛亦然。
“我知道你對周家有諸多怨恨,我們周家確實也欠你一條命,既然此事因我而起,那麼,便由我來賠吧。”
“周靜你——”
不待周崎緩過神,周靜微微一笑,轉過身,躍上扶欄,在眾人驚愕的瞪視中,縱身一跳。
“周靜!”周崎對著漣漪陣陣的湖面大喊。
再也顧不上其他,傅盛快步走進了水榭,循從周靜躍下的那一處,跳入湖裡,尋找她的蹤影。
目睹此景,周崎震愣。高高在上的少鵹族太子,怎會為了一個戰俘跳進湖裡?這分明是……分明是……
“殿下——”水榭幾尺外的貼身侍衛聽見落水聲,紛紛飛奔而至。
只見傅盛浮出湖面換氣,緊接著又往下潛,在深不見底的人工鑿湖裡來回遊動,只為了找著那抹芳蹤。
周崎像是失了魂,呆望著湖面,道:“來不及了……她不會泅泳,掉進了埋著炸藥的土坑,興許她還能有法子逃出來,可跳進了水裡,她便動不了。”
一命賠一命……他怎樣也想不到,這條命,竟然會是由周靜來賠。
驀地,滿心只想著復仇雪恥,心思早已扭曲的周崎,握緊了扶欄,眼中浮現一抹茫然。
片刻後,當傅盛再次潛出湖面時,他懷中抱著雙眸緊閉、面色如雪般蒼白的周靜。
傅盛將她抱上水榭,輕拍她冰涼的臉頰。“醒一醒!快醒來!”
“……沒用的,她什麼都不怕,唯獨怕水。”一旁的周崎說道。
聞言,傅盛怒極,恨極,他失算了,竟沒料到,她指明在水榭見周崎,為的是這一樁!
為了扭轉百年後的周氏滅族之禍,她寧可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周崎放下仇恨……她又一次拋下了他!
傅盛放下周靜,伸掌輕壓她的腹部,可任憑他怎麼努力,就是不見她有動靜。
“周靜,你給我醒來!”他低吼著,捏緊她的鼻尖,俯身將氣渡進她嘴裡。
見狀,周崎總算看明白了。原來,太子是喜歡上了周靜,方會將她當作戰俘帶回來。
“她死了,把命賠給了我。”周崎目如死灰,張嘴笑了幾聲,笑聲透著幾許蒼涼。
“不可能!不可能!”傅盛低狺,持續將氣渡進她嘴裡。
“哈哈哈……周家最能打仗的天才死了,她把命賠給了一個平庸之輩。”
周崎轉過身,跌跌撞撞的奔出了水榭,像是瘋了一般,邊哭邊笑,就這麼消失在回廊盡頭。
“殿下,可要去將周崎追回來?”侍衛問道。
“把他送回夙玥王朝,送回周家。”傅盛抱緊懷中的人兒,閉起了眼,沉沉說道。
“遵命。”侍衛領命而去。
水榭靜了下來,傅盛懷中那張死白的嬌顏,緩緩抽動一下,接著彎身連吐了好幾口髒水。
“靜兒!”他攙著她,一手輕拍她的背。
她趴在地上,將腹中的水全吐盡,氣若遊絲的靠在他懷裡。“……對不住,我只能想到這個法子。”
傅盛瞪著她,眼眶灼紅,想痛斥她的話全堵在胸口,最終只是收緊雙臂將她抱住。“你還在,那就好。”
“周崎知道我不會泅泳,唯有這麼做,他才會相信我死了……你一定想不到,過去為了不讓泅泳成為我的弱點,我一直努力練習在水中憋氣,想不到今日竟然給派上用場了,呵呵……咳!”
她笑了幾聲後,隨即乾咳起來,傅盛心下一緊,連忙想抱她起身回房。
“傅盛,別……別讓人撞見了。”她輕道。
傅盛微楞,隨即意會過來。“你這是打算……真要這麼做嗎?”
“唯有這樣,我才能留在你身邊。”她扯開虛弱一笑。
她竟然為了他,甘願拋下周靜這個身份。悟透她的用心,傅盛胸口一陣收緊,不由得將她抱得更緊密。
“靜兒,是我對不住你。”
她握住他的手,揚睫微笑。“我拋下你一次,這一次,我要好好補償你……其實,周靜這條命是賠給了傅盛。”
傅盛動容,俯下身吻住她,她笑著,閉起眼,身子沉沉地鬆懈下來,將自己交付給他。
她知道,他定有方法偷天換日,將一個死去的周靜,換成另一個身份,然後重新活過……
她終於能完全卸下周靜這個包袱,不必擔憂百年後的周氏,能夠好好過她的日子。
沒有打不完的仗,沒有恩怨情仇,沒有家族興衰的重責大任。
只有一個她愛的男人,伴著她,到老,至死。
數月之後,周靜的死訊輾轉傳回夙玥王朝,一時之間,軍心動搖,夙玥大軍節節敗退,國力大傷。
數年之後,夙玥王朝國祚衰微,少鵹王率領大軍進攻,短短三個月,夙玥王朝覆滅,巽日王朝創建,生者歸降,不服者處死。
若干年後,少鵹王病逝,太子傅煦繼承帝位,太子妃鄒氏冊封為後。
相傳,太子妃鄒氏平日深居簡出,少有人見其真面貌,直到冊封大典上,滿朝百官方有幸目睹……適巧,朝中有昔日前朝遺民為官者,見其鄒氏面貌,驚怵不已。
據悉,鄒氏面貌與前朝女將軍周靜如出一轍,幾無兩樣,宛若周靜再世。
後世之人只道,傅煦甚是迷戀前朝女將軍周靜,方會娶鄒氏為妻。
然,鄒氏資質平庸,未有周靜之聰慧,只因有著與周靜相同的容貌,受盡榮寵,一世為後,後宮獨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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