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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吳夏娃 -【他只在床上告白】《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4:26     標題: 吳夏娃 -【他只在床上告白】《全文完》

他只在床上告白 作者:吳夏娃

誰的青春不是甜美又充滿遺憾?
像鄉間雨後迎光的小路,分不清潮濕還是溫暖。

我,陳穎,本名陳招男,不要誤會我是因為名字俗氣才改名,
是為了跟杜禦這個冰山般的男人結婚才改,是因為,我想迎接挑戰,
杜禦本來是我朋友也是我死黨樂樂的男友,眾人都說我是狐狸精,
說我背叛了14歲就說好要三個人一起到老的約定,

但我跟杜禦都很明白,我只是他無法跟樂樂繼續走下去的避風港,
所以他說:招男,我可以負責任,但我不會再愛上除了樂樂之外的人,
他這麼說的時候,一定沒想過我的心像毛巾一樣被擰痛了,

我不甘心,我單戀6年的心不甘心,因此我接下跟他結婚的挑戰,
我換了個名字便是想重新開始,我甚至使出全力改掉火爆的脾氣,
偏偏10年婚姻只換得床上的熱情,他從來沒笑得像跟樂樂在一起時,

離婚是我提的,我回到樂樂已經當了村長的那個溫暖小村落,
單戀丟棄了、脾氣不改了,只管追結婚前被自己捨棄的夢想,
卻沒想到,除了重拾友情之外,我還能“看清”愛情……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5:00

序言

    天地大廈。

    陳穎望著餐桌對面的丈夫。

    杜禦垂著眼眸,喝了一口咖啡,抬頭接觸到她的目光,仿佛才想起他的妻子還在氣頭上。

    “穎兒,你不要把媽的話放在心上,下班我會先回去一趟,你什麼都不必煩惱,交給我來解決。”

    “媽說的也沒錯,家裡人口少,多生幾個,多點孩子的笑聲,熱熱鬧鬧的總是好,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陳穎冷水澆掉杜禦的好風度,他的臉色逐漸凍結。

    “好了,到此為止,你不要再說下去。”杜禦板起臉,不想和她吵。

    “你不想帶孩子,我一個人帶總可以了吧……為什麼不可以要?”陳穎胸口堵著一股氣,很煩躁,很焦慮,感覺像是要爆炸了。

    “……你不要再說了。”杜禦整個臉沉了。

    “不說要怎麼商量?反正這次你要聽我的,讓我再生一個女兒,我會自己帶!”

    “你怎麼自己帶?小孩隨時要哄、要抱,哭了、餓了不等人,你半夜根本就爬不起來——”

    “俊英那時候的情況怎麼可以跟現在相提並論!我如果一個人忙不過來,我會請保母,絕對不會吵到你!”陳穎被杜禦踩到痛腳,瞬間爆氣了。

    “你不要亂發脾氣,我們在俊英身上花多少心血和時間,你還忙不夠?況且你想生女兒就能生?不要胡鬧了。”杜禦低斥她。

    “我兒子有什麼不好?我忙得很快樂!我就是不懂全家都那麼盼望,為什麼你要反對?到底是誰胡鬧!生不到女兒我就繼續生,我們又不是養不起!”

    “你開始胡言亂語了……冷靜下來,不要再跟著家裡起哄。我去上班了。”杜禦臉色緊繃,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毫無結果的爭執上面,從餐桌起身。

    陳穎一雙眼睛瞪得很大,沖過他身邊跑進房間……等杜禦進去拿外套,她把一包紙袋扔到他身上。

    “穎兒!”杜禦不能忍受她的亂發脾氣。

    “存摺、股票、房契……所有財產都在這裡。”

    “你拿出來做什麼?”

    “我們的財產是夫妻共有,我有權利分一半,我的部分就當作我付給你的贍養費,我要兒子的扶養權——如果你不生,我們就離婚!”

    “穎兒,你太過分了!”

    他這人向來講原則,當他說“不”,就是沒得商量,結婚十年來,陳穎還不瞭解他嗎?

    但是陳穎這座悶了許久的火山,終究還是爆發。

    因為不生第二胎的問題,吵到要離婚,這是杜禦始料未及。

    但是陳穎說出口了,就算她只是一時衝動嚷出來,以她的脾氣,硬著頭皮她也會走到底。

    面對暴走的妻子,過去杜禦會讓她自己慢慢冷靜下來,過一陣子再和她溝通。

    但是這一回,陳穎和他冷戰,在家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完美妻子”全面罷工。

    杜禦終於忍無可忍,他主動開口……答應她的離婚。

    陳穎也知道杜禦的原則是銅牆鐵壁,沒有轉圜餘地,和他硬碰硬,她從來就沒有好下場。

    向來都是這樣的。

    陳穎只是意外,面對離婚,杜禦會提出這種條件——

    “你非得離婚的話,我無話可說,不過家裡都很寵俊英,不可能會讓你帶走,弄到最後只好上法院了……官司開打,時間是拉鋸戰,拖久了,雙方撕破臉,站在俊英的立場考量,不管父母哪一方爭取到扶養權,都是兩敗俱傷的局面,相信你也不樂見。

    “穎兒,如果你還是非得離婚,又要俊英,我可以成全你,不過我希望能夠把傷害降到最低,如果離婚之後你能夠答應先回快樂村去等一段時間,明年我會安排俊英轉學到杏山去念書,讓俊英留在你身邊。”

    杜禦明知她在故鄉臭名遠播,是人人喊打的狐狸精,還要她回快樂村被人白眼,他是以為她不敢答應,還是另存心思?

    陳穎仰著頭,瞪著屋頂的漏水……又多一處了。

    “哇啊,這不是小水滴,這根本是水柱了……會不會變瀑布啊?”歡樂樂從背後抱上來,整個重量掛在她身上,嘴裡嘖嘖嘖,把陳家破屋頂的漏水當奇觀,嘖嘖稱奇。

    陳穎曾經非常生氣的想過,杜禦如果是硬著來,那麼她半夜把兒子拐走也理直氣壯,偏偏他摸著她的頭勸說還抓中她的心思——她怎麼忍心讓兒子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

    考慮到兒子的心情,她選擇以和平的方式處理兩人的離婚,和杜禦簽訂離婚協議書,等待來年和兒子團聚。

    離婚之前,她把父子的生活起居都安排妥當,請人幫忙煮三餐和打掃,所以比較不擔心。

    回到快樂村,已經四個多月了。

    陳家的平房是外公留下來的,陳穎返鄉才發現小庭院的老樹因為被颱風劈倒,壓破屋頂。

    多虧有歡爸和樂樂幫忙修補,總算有個安身之地,偏偏漏水……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把所有財產都給杜禦當贍養費,換取兒子的扶養權,現在要努力賺生活費,才存了一點錢……真是傷腦筋。

    “所以說招男,這個錢還是不能省,補屋頂這麼大的事本來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來。”歡樂樂還是喜歡叫她招男,老早就把陳穎這個名字當耳屎給扔了,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直接撥給專業的阿水師,不等“屋主”出聲,村長就自己出主意了——

    “喂喂喂……阿水師,我村長啦,最近忙不忙?”

    陳穎回頭瞪住她。

    村長當作沒看到,走去客廳繼續講電話,“……這樣啊,看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招男家看看……對啦,就是屋頂漏水……那等這陣子下雨過後,再麻煩你跑一趟,謝謝你……哈哈,不是沒開啦,是我的手機沒電自己關機了我沒發現……江大農找我?你在機車店啊,機車又壞啦……”

    陳穎望著大雨大雨一直下,從屋頂漏得滿地都是,等俊英明年搬過來就會用到這個房間,先整修也好。

    套一句樂樂的話說,十年還真不是匆匆過,她過去東學西學的技能派上用場了,再來找些兼職做,多賺點錢……

    “招男,還有沒有飯,我肚子餓了,幫我煎個蛋。”講完電話,歡樂樂晃回來了。

    “一個小時前才吃過,你飯桶啊!”

    遇到這個大飯桶,她還是忍不住扯開喉嚨,白費了她這十年的修身養性。

    話又說回來,這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雖然她和杜禦十年婚姻落到離婚收場,她反而拾回和樂樂的感情,彌補過去年少輕狂一時激情所犯的錯誤。

    過去十年裡,她每每想到樂樂就痛的心臟,終於……可以不再痛了。

    所以說杜禦……真的是很討厭!

    時序進入十二月,再過兩個禮拜就是耶誕節,陳家的屋頂終於不再漏水,雖然修補好了,但是……

    真的沒問題?

    月光下,仰頭一看,屋頂都還看得到拼拼湊湊出來顏色不一的磚瓦,到處東一塊、西一塊像補丁的痕跡——陳穎特地拍給兒子看,告訴兒子這是別的地方沒有,只有陳家屋頂才有的“特色”,讓兒子眼睛一亮,也跟著很開心。

    然而陳穎嘴裡所謂的“特色”,其實是在摳門屋主的預算控制下,以“堅固耐用”為前提,阿水師口吐白沫,花了許多時間把積存的餘料翻出來補上的。

    馬路旁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男人站在小庭院外,仰頭看著屋頂許久,才皺著眉頭拉下目光。

    他摸摸花框小鐵門,試著輕輕一碰,兩扇小鐵門就開了,根本沒鎖……男人眉間的紋路更深了。

    男人看看表,踩著月光,走進陳家庭院,察看環境,巡視門窗,屋裡一片漆黑,每天早睡早起的屋主,還是一樣十點就上床……

    媽……樂樂阿姨老是趁你睡著爬上你的床,你有沒有發現這其中有很大的問題?

    嗯……現在是溫泉季,村長很忙,還忙著約會,我猜你樂樂阿姨現在如果不是在麥叔叔家,就是正忙著在村裡團團轉……放心吧,她這陣子都沒空過來,每天只有吃早餐才看得到人。

    媽媽,你不要轉移話題,你把我們家的大門鑰匙藏在門口外面的花盆被爸爸發現時,爸爸說這動作很沒安全觀念。你以前住在家,還有我跟爸爸看著你,幫你收鑰匙,你現在一個人住,大門的鑰匙放在窗戶溝槽,連樂樂阿姨都知道你的習慣,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

    俊英,媽好想你,才一陣子沒見到你……你又長大了……

    媽媽,你一睡著就迷迷糊糊的,連爸爸抱你回房間,你都不知道,萬一有壞人深夜闖進去,爬上你的床怎麼辦?我實在很擔心你……

    嗯……你爸爸把你教得真好,你的口氣愈來愈像他了……

    杜俊英每天睡前都要跟媽媽視訊道晚安,而父親總是盯在一旁。

    杜禦把手指伸進窗戶底下的窗溝內,心情很複雜……他到底是希望摸到鑰匙,還是希望她已經改掉壞習慣呢?

    不管怎麼說,他覺得心理平衡了一些,他這個做丈夫的耳提面命,被她當耳邊風,而她最愛的兒子說的話,待遇平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5:20

楔子一

    唉!

    杜禦拿到鑰匙,卻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十幾年前的快樂村來來往往都是村子裡的人,環境、人口單純,老一輩貪方便,家門鑰匙隨便塞還情有可原,現在的快樂村已經發展為觀光溫泉區,正值溫泉季,到處是陌生遊客,她還毫無警覺心!

    喀……

    依然是陳家小厝。

    寒冷的夜,窗門緊閉,把月兒關鎖在窗外,屋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隱隱約約,廚房旁邊的那間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古早的大通鋪唧唧嘎嘎地響。

    通鋪上,高高隆起的棉被蓋著微微的喘息聲,吸吮聲,淡淡的茉莉香被森林裡的芬多精包圍,吞噬,慢慢打開了一道門,通回過去的時光……

    “嗯……你回來了?”今天又加班到這麼晚。

    陳穎眼睛張不開,呼吸充滿清新好聞的森林香,嘴裡嘗到杜禦的味道,他的唇,他的吻。

    杜禦的體溫包圍著她,溫暖的手在她的身上遊移,慢慢暖熱了她的身子……在寒冷的冬夜裡,背後一股涼意,陳穎忍不住往他懷裡鑽了鑽。

    “……我回來了。”

    黑漆漆的通鋪上睡著離婚婦女,離婚男人的外套、領帶擱在一旁。

    杜禦嘴角微揚,她依然維持著好睡好入眠的好習慣,睡得一塌糊塗,分不清東南西北。

    “嗯……幾點了?”陳穎摸著一副結實的胸膛,解開一排鈕扣,剝他的襯衫,解皮帶扣……

    “十一點多吧?”杜禦把一副柔軟的身子抱進懷裡,額頭貼著她,深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這十年來他是太依賴她了。

    “俊英又收到情書了……耶誕節都還沒到,已經有好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寄卡片給他,樣子長得像你真吃香。”真吃味,父子都一個模樣,招蜂引蝶。

    “是嗎?”他兒子真是什麼事都跟她分享,杜禦和兒子住在一起,卻連一張卡片都沒見過。

    杜禦加深了嘴角的笑容,滿意地發現,幾個月來的分離並沒有造成影響,陳穎潛意識裡還停在過去的生活模式,十年養成的習慣已經深入她骨子裡了。

    以往杜禦有應酬或加班無法回家吃飯時,陳穎都會把兒子的生活瑣事跟他說,讓他再忙碌也不會錯過兒子的成長。

    杜禦親著她的唇,他就喜歡她睡得又沉又香的時候,她也只有這個時候最坦率。

    “他傳照片過來,每一張卡片都寫得好肉麻,好直接,現在的小孩……”陳穎習慣了交代兒子的事情,習慣了老是被他的吻打斷。

    可是……他今天沒有酒味,怎麼吻得這麼重,抱得這麼緊?

    還有……她兒子只傳照片給她,怎麼沒有拿給她看呢?

    陳穎感覺連呼吸都被杜禦吞噬了,他今天的吻又深又重,像猛獸一樣,讓她沒來由的不安,仿佛要掉入黑洞裡抓不住自己。

    她?住他的嘴巴,轉開臉去深吸了口氣……怎麼回事?他很久沒這麼吻她了。

    杜禦拉下她的手,揉握著她冰冷的手指,心底留有一絲歎息。

    陳穎意識逐漸浮上來,想起來——

    她的寶貝兒子一天會丟好幾則訊息過來,每天都開著視訊跟她道晚安,俊英沒有把卡片拿給她看,那是因為他們母子分居兩地……因為她和杜禦已經離婚了——

    “樂樂?”

    她和杜禦離婚了,偶爾睡得太沉就會發生這種情況,把半夜爬上床的樂樂當成是下班回來的杜禦。

    歡樂樂老是爬上床就一把抱住她,像八爪章魚巴住她不放,拚命擠光她胃裡的空氣,死命把她弄醒。

    陳穎這麼不容易醒來的人被吵醒,一個大腳免不了——

    “……像嗎?”

    黑暗中,陳穎差點踹下去了,卻突然傳來杜禦的聲音……

    杜禦渾厚低沉的聲音跟樂樂清脆爽朗的聲音差了十萬八千里,怎麼會像?還有,他細碎的吻持續落在她的臉頰,她的耳垂,她的脖子,她的唇,甚至她的身子都能感覺到杜禦雙手的愛撫……

    不是樂樂,那麼是——

    “我又作夢了?”這次的夢境竟然真實到她分不清楚,是因為上個禮拜才見面的關係?

    穎兒,我們儘量避免影響到俊英的正常生活,讓俊英能有健全的身心發展,以後全家每個月固定兩次郊遊聚餐,這個條件可以嗎?

    為了兒子,她當然好。

    她的父母離婚後,兩個人好聚好散,小時候她最期待的就是全家出遊的日子。

    所以雖然離婚了,她還是和杜禦拉著兒子的小手,手牽手快樂去郊遊——但是經過幾個月下來,陳穎有些後悔了。

    陳穎以為離婚是,兩人各自展開新生活,用嶄新的心情迎接美好的未來。

    但是到了杜禦這裡……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現在如果給她重新寫離婚協議書,她一定斬釘截鐵拒絕他,並且嚴厲警告他——離婚夫妻就應該分得清清楚楚,永不再見!

    “真意外,你會作春夢?”

    陳穎當然是在作夢,不然已經離婚的杜禦這個時間出現在她的房子裡,在大通鋪上光著身子和她抱在一起,發生如此跳脫現實的狀況該如何解釋?

    不過夢裡居然連一盞燈都沒有,而且夢裡的杜禦瘦了,以往厚實的胸肌變得有點單薄……上個禮拜確實看到他臉尖了點,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想到這裡,陳穎更懊惱,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和他分得乾乾淨淨,卻還是對他魂牽夢縈。

    所以她就更氣杜禦,每次見面他總是讓她忘記兩人已經離婚的事實,每次總是讓她以為他們還是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的出遊,她還是他的妻子。

    杜禦……真的瘦了……

    “穎兒,你還沒睡醒?”杜禦在她一雙手胡亂撫摸之下,聲線改變了,緩緩抓住她的手。

    嗯?陳穎半眯著惺忪睡眼,還沒反應過來。

    啪嚓。燈,亮了。

    杜禦翻起身開燈……

    他怎麼知道開關在那裡?陳穎眯著眼睛適應光線,目光跟隨人影移動,一時之間思緒好錯亂。

    是杜禦嗎……為什麼光著上半身?

    陳穎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只是幻影吧……怎麼還在?

    她用力眨眼睛,隨著人影靠近,高高仰頭看。

    牆面斑駁的小屋裡,一踩就發出響聲的大通鋪,晃閃的燈光底下有如巨人般當頭壓下來的身影,這個人……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走過慘澹的青春歲月,褪去冷郁王子年少輕狂的外衣。

    十年風風雨雨,經過社會洗禮的杜禦,已經明確掌握未來的目標和方向,心有所依,成功和穩定成就了眼前自信從容的他……

    眉目如劍,英氣逼人,完全不需要華麗的背景來烘托,內斂沉穩的氣質蘊含光華,藏不住穩健企業家的萬丈光芒——

    真是杜禦!

    他怎麼來了?

    陳穎終於完全清醒,倒抽一口冷氣,就像看見外星人出現了——眼睛瞪得奇大!

    杜禦壓著光線在她身邊坐下來,眯眼瞅著她的樣子……好久沒見她這副模樣。

    陳穎狂亂的卷髮披肩,美目瞠得又圓又亮,水潤的臉頰紅豔豔,充滿血色的嘴唇還微微腫著他吻過的痕跡,身上剩下一件薄透的背心……

    杜禦把滑落她肩膀的肩帶拉好,她穿這件背心跟沒穿一樣,根本遮不住雪白豐滿的胸部,他瞅著酥胸上的吻痕,本來只是來看看她,是他太無法克制了,等她發現又要罵他了。

    杜禦轉開臉,找她的衣服……不知道被他脫哪兒去,怕她凍著,他拉起棉被裹住她。

    “醒了沒?”看她一臉將醒未醒的模樣,杜禦伸手把掉進她嘴裡的髮絲撥開,梳攏她一頭亂髮,手指輕輕擦過她冰涼的臉頰。

    陳穎是震驚過度了,她在回想剛才……究竟哪一場是夢,哪一段是現實?

    杜禦是來做什麼!

    “樂樂不在這裡。”她喃喃地脫口而出。

    接著想起,樂樂說杜禦最近來過杏山別墅,兩人在那兒巧遇。

    陳穎曾經跟杜禦提過樂樂有交往物件。

    杜禦走出過去的傷痛,但樂樂是他的妹妹,始終是杜禦心裡最牽掛的人,所以陳穎也猜到,杜禦是故意安排樂樂去當杏山別墅的管理員,製造“巧遇”的機會,目的是想照顧這個妹妹。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她。”山上的氣溫比平地低,杜禦觸到她暴露在冷空氣中的臉頰和脖子都是涼的,便把整個手掌覆上去溫暖她。

    又來了、又來了……我們離婚了好嗎?老是這樣!

    陳穎不感激他的體貼,一雙眼睛瞪得無比大。

    既然不是來找樂樂……他來做什麼?

    “我來找你。”

    陳穎才默默想著“不會是……”,就聽到杜禦的回答,她臉頰瞬間發燙,又惱又狼狽地揮開他的手。

    算了,被他看穿也沒什麼,反正他一直都知道她對他餘情未了,沒什麼好遮掩。

    “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我沒鎖門?”陳穎把棉被拉到脖子上,不去想他留在肌膚上惱人的余溫。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5:30

楔子二

    十四歲這一年,她遺失了自己的心。

    但是,吸引住王子目光的人,卻不是她。

    她和歡樂樂的個性南轅北轍,她無法像樂樂那樣開率直,善良樂觀,樂於助人,整天都在笑……王子會被樂樂的笑容吸引,是很自然的事。

    她也覺得,歡樂樂才是適合杜禦的人。

    只有像樂樂這樣敢耍他、鬧他,就算被甩開還是能夠纏上去的那份爽朗,才能夠給王子帶來陽光,露出笑容。

    國二開學後不久,歡樂樂就把杜禦拉進她們的團體裡了。

    接下來的國中生涯,走到哪兒都是三人行。

    國三寒假返校,放學時,歡樂樂被杜禦拉住了……

    “我喜歡你,你呢?”

    “我啊,我最崇拜的是苦學長,最喜歡的人是招男和你,嗚……寒假作業好難。杜禦,你幫我寫作業好不好?”

    “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那你會幫我寫作業嗎?”

    杜禦臉上盡是寵溺的笑容,頗拿她沒辦法地點了點頭。

    “嘿嘿……好哦。”歡樂樂難得有了羞澀的笑容。

    這一年,他們十五歲,走廊的盡頭,一對剛誕生的小情侶牽起小手,甜甜蜜蜜成為班對。

    雖然早就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為什麼她的心臟還是刺了那麼一下下?陳招男本來想等他們,最後還是一個人先走。

    “招男,你怎麼可以先走?都沒等我們!害我跟杜禦找你好久,罰你請我吃冰!”

    歡樂樂把整個校園翻遍了,拉著杜禦沖到她家。

    “你吃定我是不是?交男朋友的人請客!”

    “校規又沒有這一條……那不然,交女朋友的人請客好了,嘿嘿。”

    “唉,你最賊了……不如到我家寫作業,順便一起吃飯,你們想吃什麼?”杜禦深情的眼神,寵溺的笑容,完全把樂樂捧在手心裡。

    “哇啊,那我要吃烤乳豬。”歡樂樂直接忽略“寫作業”這件事,只是聽到吃的,已經開始流口水了。

    開學後,還是三人並肩行,一直到畢業。

    “哇啊,我的運氣真是好,竟然順利讓我蒙進學長的學校,我終於可以見到學長了,哇哈哈!”歡樂樂開心地又叫又跳,她考上她最崇拜的苦學長念的那所高中。

    而杜禦和父母有約定,高中就必須搬回家住,他考上離家不遠的學校,陳招男也和他考上同一所。

    “哼!”男朋友相當吃味。

    “嘿嘿……”歡樂樂勾著杜禦的手臂陪笑臉,偷偷向陳招男吐舌頭,眯眯眼盡是笑意。“杜禦,你跟招男同一所學校,你要幫我多照顧她,她這張臉很——”招搖。她還沒說完,就被陳招男捂住嘴巴。

    “顧好你自己就夠了。”

    “是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放假就去找你。”杜禦摸摸她的頭,滿眼是依依不捨的深情。

    杜禦看著她,又歎了口氣,把她摟入懷裡,緊緊的抱了好一會兒捨不得放開她。

    歡樂樂默默臉紅,陳招男轉開了眼,從此三人分隔兩地。

    高中的杜禦受到樂樂的影向,多了笑容,多了份爽朗的氣息,更加出色出眾。

    因為樂樂的能量,杜禦的世界充滿陽光。

    因為樂樂的笑容,潛移默化的拉開杜禦的嘴角。

    因為有樂樂,杜禦的心裡有寄託,有夢想和希望,人生已經有了方向,他的眼神不再憤懣迷惘,想著樂樂的笑容裡有著樂樂爽朗的影子。

    杜禦有王子般的貴氣,有陽光般的笑容,一入校園就引來尖叫聲,整天好多女生趴在窗口看他。

    “招男,生日快樂。樂樂特別叮嚀,一定要在今天拿給你。”杜禦拿了兩份禮物,一份是他買的。

    陳招男拿著兩份禮物,手有點抖……早上才清過抽屜的垃圾,明天又得提早過來清了。

    王子不曾留意過,他的瘋狂粉絲一大堆,他的親近給她帶來不少麻煩,除了座位經常有垃圾,她也曾經被水桶砸過,板擦丟過,走道還會有大腳伸出來,衣服莫名的被弄髒。

    陳招男最厭惡這些小動作,窗外死冷的目光四射,更讓她冒火,故意湊近杜禦身邊搞曖昧。

    “要看樂樂送的禮物?”她壓低聲音說。

    “哈,她一再交代我不准偷看,我有點怕。”杜禦想起女朋友的一臉賊笑,想看又不太想知道。

    陳招男靠在杜禦的桌邊,拆開包裝紙,打開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小卡,她一張張看,最後好笑的遞給杜禦看。

    歡樂樂送給她的禮物,是“杜禦跑腿使用券”編號一到十。

    “果然沒好事。”面對女朋友的淘氣,杜禦滿眼是寵溺和笑意。

    “幫我買麵包。”女王高高在上,遞出編號一小卡。

    “唉……你們根本是串通好的吧?”杜禦搖搖頭,起身去跑腿。

    從杜禦和歡樂樂交往的那一天起,對陳招男而言,杜禦已經不再是遙謠不可及的王子,杜禦已經變成她姊?淘的男朋友。

    在高中三年裡,在校園裡,杜禦只是一個同學,一個……交情較好的同學,如此而已。

    大二時,杜禦笑著向她透露,這個寒假他想帶樂樂回家,介紹給家人。

    他想在樂樂滿二十歲的生日時,幫樂樂辦一場生日宴,在宴會上向她求婚,他想和樂樂先訂婚,畢業就結婚。

    杜禦的笑空好閃耀,他大概已經迫不及待想把樂樂娶回家了。

    陳招男想著她得先幫樂樂準備禮服,搭好配件,還有化妝和發飾,讓宴會上的樂樂成為最佳女主角。

    一直以為他們這一對會順利步上紅毯,牽手走到人生盡頭,幸福甜蜜到老。

    她和樂樂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姊妹還要好,她從未想過……

    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和杜禦上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5:51

【第一章】

    一切都摔碎了,包括他的心,他和樂樂共組家庭的美夢,摔得支離破碎。

    現在,連她和樂樂之間緊密的信任和情誼,也像地上粉碎的花瓶一樣,再也拼不回去了。

    這個寒假,對杜禦而言,本來應該是一個充滿喜悅的假期。

    這個時候,應該是杜禦帶著樂樂回家介紹給家人的時間。

    本該是一個被光與熱包圍,充滿笑聲、溫馨和樂的氛圍,卻諷刺的只剩下滿屋狼藉,滿室幽暗與冰冷,仿佛身處煉獄,毫無生機。

    深冷的夜風從窗口打破的裂縫灌講來,鬼哭神號般的風聲颼颼,撕裂的窗紗顫動著無助的悽楚,打得啪啪作響。

    陳招男只覺得好冷,她的身子熱不起來,赤裸裸地躺在淩亂的庥上,和杜禦交纏在一起……

    杜禦刺穿了她,帶來痛楚,他卻毫無所覺,攀附著她的身體,瘋狂的抽動著肉體,一次又一次的進入她的身體。

    杜禦想摧殘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把整個房子的傢俱都砸了,所有的瓷器、玻璃都摔個粉碎,能撕的都撕裂,毀得慘不忍睹,他想毀掉的不是這些傢俱,而是他的世界。

    還記得初見他時,他冷鬱的眼神,他高不可攀像活在一個她無法到達的世界。

    這幾年因為樂樂的關係,他渾身的冰霜化了,化成一道暖陽,她都已經忘記他曾經是這麼冰冷的人。

    杜禦……杜禦……你慢一點……

    陳招男張著口,卻無法出聲。

    杜禦緊繃堅硬的肌肉底下,是他隨時可能繃斷的心弦。

    傳入她耳裡的喘息聲,一聲聲都是他內心深處的斯叫吼、啜泣、悲嗚。

    陳招男無語地承受他的宣洩,淚水從眼角淌下來,心底又酸又疼……這麼多年來,只有樂樂能夠讓杜禦的笑容深入眼底,也只有樂樂能夠讓他的心中充滿柔情和溫暖。

    杜禦深愛著樂樂,他的愛太深,所以才會傷得這麼重,這麼痛,痛到……他已經不在乎去傷害任何人。

    陳招男吞下滿到喉嚨的苦楚,他憤恨的眼神沒有靈魂沒有她,此時此刻不管是誰在他的身邊,只怕他都會一把抓住,瘋狂地撕裂毀滅,與他一起沉淪……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吧?

    直到現在,她都還在想,這是一場夢吧?

    一場隨時會醒來的噩夢。

    那麼,杜禦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這裡是杜家莊園,杜家三代同堂,趁著元旦假期,一家人聚在一塊兒。

    杜禦的叔叔不在了,嬸嬸薛芮芬和堂弟杜龍這幾年住在國外,薛芮芬剛回來。

    “才幾年時間,我看禦的轉變最大,以前在國外念書時很難從你臉上看到笑容,現在倒像是笑容不要錢似的,整天笑容滿面,你在學校也是這樣笑的話,那些女孩要怎麼靜下心來念書?”薛芮芬取笑他。

    “唉,你別提,你這一提,他又要把整個功勞都歸功到他女朋友身上,我又變成罪人了。”杜禦的母親蘇倩倩榣搖頭,故意唉聲歎氣。

    “媽,樂樂真的是個好女孩。”杜禦提到女朋友,笑容更滿了。

    “樂樂?”薛芮芬一怔,望著杜禦看。

    “嬸嬸,我的女朋友叫歡樂樂。”

    “歡…樂樂?”薛芮芬嘴角的笑容隱約抖落。

    “芮芬,你都不知道,他一天到?把女朋友掛在嘴邊,成天說因為有樂樂,才把一個乖僻小孩帶上正途,說他差點走上邪魔歪道時,是樂樂的光亮照耀他,是樂樂的笑容陪伴他,是樂樂找回他的希望和光明。因為有樂樂,我們才能找回一個充滿笑容、積極爽朗又有禮貌的兒子,簡直把女朋友捧上天了。”蘇倩倩邊吃水果邊向妯娌抱怨。

    “你什麼時候把她帶回來給我看看?”杜奶奶最疼孫子,她只要孫子喜歡就發了。

    “奶奶,這個寒假我會帶她回來,樂樂她溫暖開朗,性格明亮大方,等你們見到她,也會跟我一樣喜歡她。”杜禦隨時隨地都不忘幫女朋友建立好形象,他忽然傻笑了一下說:“其實……她是我要結婚的物件。”

    “你才幾歲,談什麼結楯,先看再說。”要是換成過去,蘇倩倩聽到兒子這麼說,老早抓狂了,不過這幾年來她的兒子從一個冷漠寡言的小孩,變得貼心又有禮貌,各方面都不用她操心,這的確是為他的女朋友加了不少分數,她才把面子賣給兒子。

    “是啊,禦,你還年輕,不用急。”薛芮芬笑了笑,在心裡安慰自己不要過度聯想,應該只是同名同姓,老天爺不會開這麼大的玩笑。

    “哈……我很確定是樂樂,等你們看過以後再說……其實我是想說,家裡人口少,我跟阿龍都是獨子,如果我能夠早點成家,趁年輕多生幾個孩子,以後四代同堂,能夠早點讓家裡充滿小孩的笑聲,我也才能專心在工作上,多幫家裡的忙。”杜禦溫暖的眼裡裝滿對未來的夢想,雙眸閃閃發光,一番話全說進老人家的心裡了,不點頭都覺得可惜。

    “芮芬,你聽聽,這是一個大二學生該說的話嗎?”蘇倩倩心裡是又氣又好笑,兒子的成熟懂事讓她滿心喜悅,但他把一切功勞都歸功給他的女朋友,又讓她吃味,以後她還有兒子嗎?

    “禦,這個樂樂……她幾歲?她家裡有什麼人,住哪兒?”薛芮芬看他這麼認真,總覺得不安心,忍不住要問清楚。

    “樂樂跟我同年,我們是國中同學,她家在杏山,父親是快樂村村長,單親,家裡只有他們兩人。”

    薛芮芬言臉色大變,連忙低頭吃水果,卻已經食不知味。

    “難道是快樂村的村長……阿榮的女兒?”

    “是的,爺爺。”

    “你認識?”杜奶奶好奇地問老伴。

    “你忘了?就是幫我們管理別墅和果園的村長啊。”

    “原來如此,我都十多年沒到過那兒了。”

    “阿榮聰明,學問、人品都不在話下,早年我有意讓他到總部上班,可惜他想待在故鄉服務,要是他願意,早就是公司裡的高層人員。”杜爺笑著說:“既然是阿?的女兒,那就更好了。”

    “謝謝爺爺。”杜禦聽爺爺這麼說,笑得白牙都閃了。

    薛芮芬臉色一片死白。

    睡前,她叫住杜禦,“你明天什麼時候回學校,我想回去看看,順便搭你的車好嗎?”

    “好,看嬸嬸什麼時候出門,我都可以。”

    “嗯,那就中午過後吧……”

    薛芮芬的娘家在靠海的永夜小鎮上,距離杜家約兩個小時的車程。

    永夜小鎮附近的永德大學很有名,以前杜禦的叔叔曾經在這裡念過書,當時杜奶奶很喜歡這兒的環境,就買下臨近海崖邊的永夜小屋。

    因此杜禦考上永德以後就搬來這裡住。

    永夜小屋是兩層樓的白色建築,走浪漫典雅風格,一樓陽臺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洋。

    薛芮芬在陽臺吹著冷風,望著海的眼裡有著許多回憶,她回過頭來,對著杜禦欲言又止……忍不住打了冷顫。

    “禦,樂樂她現在……跟你同一所學校嗎?”

    杜禦笑著搖搖頭,“我們不同校,她挑了一間離家比較近的學校念,離這兒有段距離。”


    “原來如此……你們常見面嗎?”

    杜禦又是搖頭,“高中到大學我們都不同校,放假日她又喜歡跑回家,我常被她放鴿子,有時候一個月還見不到一次面。”

    冬天的海風濕冷,薛芮芬拉緊大衣的手在抖,聽他提起樂樂時聲音充滿甜膩,讓她更不安,連忙問:“你們都還是學生,應該沒有……沒有……逾矩的行為吧?”

    杜禦一怔,似乎沒想到嬸嬸會問得這麼直接,薄臉皮微紅著搖頭。

    “禦,你還年輕,學生時代交往的對象,將來不見得會走在一起,你以後是要繼承杜家事業的人,不如趁現在多出去見見世面,而且阿龍他也很想你,你跟我回英國念幾年書回來吧?”他希望他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捲入上一代的是非。

    “嬸嬸,我在國外待到十四歲,回國才只有幾年時間,而且我父親希望我從基層學起,所以今年署假我就要開始進公司實習了。雖然我和樂樂都還年輕,不討我心裡只有樂樂,將來我也不會考慮別人。”

    “你當真……這麼愛她了?”薛芮芬一整個頭皮發麻,看他癡傻的笑容,心都痛了。

    杜禦仍然是那一臉笑容,點點頭。

    “……這樣不行。”薛芮芬握著拳頭。

    “嬸嬸,有什麼事情嗎?你沒事吧?”杜禦很少看她如此心神不寧。

    “禦,你叔叔死的時候,你跟阿龍一直陪在我身邊,你應該知道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

    “嗯……嬸嬸,你怎麼了?”杜禦看她臉色有點白,忍不住擔心她。

    “唉,要不是我這麼瞭解你……你個性嚴謹,不會隨便開口,你想帶回家的人,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心裡認定的……”薛芮芬自言自語。

    “嬸嬸,外面很冷,我們到裡面坐吧?”杜禦看她直發抖,他摟著她的肩膀進屋去。

    “嗯……”薛芮芬望著他。

    她嫁進杜家之前,跟倩倩就已經是手帕交,後來成為妯娌,感情還是一如以往。她深知蘇倩倩的個性,她絕對無法接受這豐事……否則當年就不會選擇逃避,遺忘,不肯面對現實了。

    她若知道自己的逃避演變成這種結果,她造的孽如今兒女來承受,她一定會崩潰……

    “嬸嬸,先喝杯茶。”杜禦幫她沖了一杯熱茶。

    “謝謝。”薛芮芬又是深長歎息……她扛這個秒密扛了十九年,本以為都已經討去,沒想到……當年一個錯誤,一個處理錯誤,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

    “禦……你也知道,你媽是獨生女,出生在富有家庭,從小是被父母寵爰長大的……但是她跟你父親的感情很好。”

    杜禦點點頭。

    薛芮芬繼續說道:“你還沒出生之前,你外公曾經破產,你母親向你父親求助,但沒有得到幫助,兩人為此吵架,那次……她跑出去。”

    “我聽外婆提過,以前外公生意做得很大……發生什麼事嗎?”

    “詳細情形我沒有問過,倩倩隔天就回家了……不久發現自己懷孕,結婚三年好不容易才懷上,她一直盼著這個孩子,卻……她來找我商量,叫我幫忙。”薛芮芬以前是助產士,母親退休前是婦產科醫生,當時娘家開診所。

    杜禦看嬸嬸的表情是在說……他母親那次跑出去,做出對不起他父親的事情?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當時,你母親就是住在這裡待產,生下你和……樂樂。”

    杜禦望著薛芮芬,當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當時……情倩懷的是雙胞胎,所以她捨不得把孩子拿掉,想賭賭運氣……卻只賭到一半好運,她生下的龍鳳胎,竟然是兩個不同父親……你和樂樂是同母異父的雙胞胎,樂樂是你妹妹。”

    “嬸嬸……她在說什麼?”

    “禦,孩子是我送走的,所以我很確定樂樂是你?妹……倩倩托我找一戶能夠疼愛孩子的好人家時,我想起我曾經在杏山迷路,被村長夫妻好心收留,在他們家住了幾天。這對夫妻親切善良,在村子裡人緣很好,很喜歡小孩,不過村長太太無法生育。我跟她聊天時,知道她很渴望有個孩子,甚至考慮過收養……我相信他們會疼愛這個孩子,所以我把孩子放在村長家外頭,親眼看著一個婦人從村長家出來,把小孩抱進村長家,我才離開的。”

    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把孩子送到杏山的快樂村,後來偷偷回去看才得知村長太太出意外過世的消息。當時村長還是收養那個孩子,取名叫樂樂。你叔叔過世之前,我偷偷去看過她幾次,村長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照顧得很好,我才放心……”

    “你別再說了!”杜禦已經臉色死白。

    “禦,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這是事實……你不能眼樂樂在一起。”必須告訴他這麼殘酷的事實,她也很痛苦。

    視窗外的風把浪潮聲吹進來,伴隨著一股濕冷死寂的空氣,把杜禦死白的瞼色凍得更加難看。

    “倩倩並不知道我把孩子送到杏山,她相信我會給孩子做好安排,所以……她不想知道那個孩子在哪裡,叫什麼名字,過什麼生活……她說那個孩子是她的錯誤,只有你才是她跟你父親愛的結晶,她當自己只生下你。”薛芮芬握住杜禦僵硬冰冷的手,對他很憂心。

    杜禦以為他在聽天方夜譚,這太荒謬至極——樂樂是他妹妹?

    他準備要結婚的對象,他全心所愛的女孩……是他妹妹?

    杜禦想大笑,當它是個笑話……但他卻想起樂樂是養女,樂樂常把她八歲離家出走的事情掛在嘴邊……

    “禦……我也想不到你跟樂樂會是這種方式相遇……但是你要相信,你們之間會互相吸引,那純粹是雙胞胎之間的感情,畢竟你們曾經同在母親的肚子中,對彼此之間的感覺一定是比一般兄妹來得深,再過幾年你就會明白,你對樂樂只是手足之情……”

    杜禦甩開她的手,海風呼呼吹來,卻吹不散薛芮芬留在耳畔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入耳中,一字一句有如一把刀不斷刺過來,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過度的震驚,奪走他的聲音,難以言喻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

    “禦,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不要碰我,我想靜一靜。”久久,杜禦才擠出聲音。

    因為,他還是無法相信。

    高中三年,她和杜禦同班,經常被誤會在搞暖昧。

    大學,她和杜禦志向不同,選擇不同科系,沒想到還是上同一所學校。

    而樂樂,有她自己的選擇,在不同學校。

    上大學以後,樂樂說她愈來愈像高嶺一枝花,擔心她被孤立排擠,常常叮囑杜禦要多關照她。

    杜禦很聽女朋友的話,有事沒事就晃過來找她。樂樂不知道,這個眼裡只有女朋友,魅力橫掃整個校園的王子,正是導致她高中、大學四年多來一個朋友都交不到的原因。

    她也無所謂,反正交朋友既麻煩又浪費時間,還不如利用閒暇多做些其他事。

    托杜禦的福,加上樂樂不在身邊,她一個東逛西晃,學東學西,不知不覺,也讓她拿了幾張專業證照。

    連杜禦都拿怪異的眼光看她,他說天底下找不到幾個人像她,這個年紀就把收集證照當有趣。

    杜禦說話算保守了,其實她也很清楚沒有樂樂在身邊鬧她,自己完全就是一個傲慢又不合群,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如果她能夠像樂樂那樣明亮開賏,笑容充滿渲染力,無對誰都前敞開心胸,像逗人的開心果,總是能夠融入任何團體,活躍氣氛,輕易就能使人卸下心防,打心底注入暖陽……如果她有樂樂一半的溫暖,這會兒,是不是就能夠分擔他的傷痛了?

    窗外的天色灰濛濛,天還沒亮,滿室灰暗,狼藉,濕冷。

    空氣中有一股濕鹹的潮水味,摻雜著杜禦的味道,和她的味道。

    窗紗啪啪啪地飄飄打打,那聲音好刺耳……她略略一皺眉。

    赤裸的肩頭露在棉被外頭,被一股冷風吹拂著,她忍不住瑟縮,卻又不敢動。

    杜禦趴在床上,卷去大半的被子,一隻手橫壓在她身上。

    陳招男無法闔眼,她甚至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不驚動杜禦,就這麼看著他的臉……

    太接近了。

    上高中後這四年多來和杜禦太靠近,她連永夜小屋都常來,那天聽說他請病假沒來上課,才過來看看……

    陳招男抖著冰冷的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不知道他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了?杜禦雙手都是砸碎傢俱時弄出來的傷痕,臉頰也被玻璃碎片劃傷了。

    她很輕的擦拭他臉頰上的血……

    他忽然張開眼,黑眸瞅著她。

    陳招男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望著他……等待他閉上眼,或移開目光,這是他這幾天來常做的,但是他現在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血跡……幹了,很難擦掉。”她打開喉嚨,沙啞的聲音有點緊張。

    啪啪啪……

    整個房裡只有冷風颼颼吹打窗紗的聲音,杜禦依然只是張著眸……眼底空洞無神,看著她,又不是在看她。

    陳招男滾燙的耳朵慢慢又冷下來。

    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她還是跟他說:“你嬸嬸帶了些吃的過來,她很擔心你,她說你再這樣下去的話,她不能再瞞下去了……”

    接近清晨了,天色又比剛才亮了一些。

    杜禦伸手觸摸她的臉,手指撫摸她的嘴唇,她的下巴,慢慢滑過她的脖子,滑向她赤裸的肩膀,緩緩抓著她冰涼受凍的肩頭,從床上爬起來……

    陳招男望著他,看著他的嘴唇覆上去……

    “杜禦……”

    他吻去她的聲音,撫摸她的身子,壓在她身上,緩緩進入她的身體,抽動他的身體。

    啪啪啪……啪啪啪……

    海風吹得狂,從破碎的玻璃窗口傳來一聲又一聲刺耳的拍打聲,連窗幔都飛了起來——

    陳招男緊緊咬住下唇,攀著他冰涼的肩膀,承受他滿身滿心的沉重。

    杜禦望著她,只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傷痕累累的心裡,全是那些……曾經在杏山別墅裡與樂樂相知相識,共用的歡樂,共有的笑聲所編織起的甜蜜記憶……如今卻成為折磨他的夢魘,成為等在黑夜裡吞噬他的鬼!

    他愛上的人是和他一同出生的妹妹,滿滿的希望成空,他給出去的愛該如何收回來?他該怎麼做才能忘掉這份痛苦,該怎麼樣才能抹去這份記憶……

    抹去——愛上妹妹的不堪!

    “杜禦……慢……你慢一點……”

    不,不能,他必須快一點,快一點忘記樂樂,快點忘桌所有的一切,不然他又要……又即將……掉入地獄,墜入黑暗的深淵!

    不快一點,他會輸,輸給他內心的魔鬼,他會被拖入地獄……

    分分秒秒,他都在想,他乾脆舉旗投隆,乾脆認輸,放棄他整個人生,沉睡在冰冷的黑暗裡,好過在絕望中掙扎!

    他想認輸,他想放棄,一死百了,都好過一輩子背負痛苦折磨——

    “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那就不要管他!

    “但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你嬸嬸擔心你,你還有家人、朋友愛著你,還有……還有……我。”

    在他的身體底下,這個無奈又虛軟的聲音,是誰?

    ……她是誰?

    不管是誰,只要不是樂樂,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傷害到樂樂,是誰都無所謂。

    都無所謂……

    他捧起一張模糊的臉,狠狠的咬破她的嘴唇,她也該嘗一嘗他的疼痛……

    這一點點血絲,這一點點痛,算得了什麼?

    根本就取代不了他滿身滿心傷痕累累的痛楚!

    “杜禦……杜禦……”

    聽著呼喊他的聲音,他的心臟快爆裂開來,只因他留著杜家的血,他就被風光光的抱回杜家,而和他一同出生的??,和他同一個母親的妹?,卻見不得光成為棄兒,當了別人家的養女!

    拋棄樂樂的人,拋棄自己的女兒——竟是他的母親!

    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這個世界,所有的人,全都下地獄!

    除了樂樂……

    全部都跟他一起下地獄!

    杜禦抓著她,噴發他的怒氣,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盡,才緩緩倒在她的身上。

    他的身體底下,是一副柔軟的身軀,體溫有些低,偶爾發著冷顫,卻不曾阻止過他,不曾掙扎,總是默默承受著他,一次又一次逆來順受著他……

    她不疼嗎?為什麼不叫?

    他好痛,又疼又痛,恨不得毀掉她,他一定把她弄得又疼又痛,為什麼她不叫……她是誰?

    一個問號冒出來,像一顆水滴滴落湖面,淺淺的在水面蕩開來,波紋一散就不見了,整個心湖裡只有一個人……

    這麼多年來,他眼裡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這麼多年來,你眼裡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誰……

    “你會這麼痛,痛到撕裂肺,那是當然……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相毀掉全世界都好,我陪你……”

    這個虛軟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卻又很陌生不是這麼虛軟的語調,他聽過的聲音,應該要更犀利強悍……是誰的聲音?

    “……你有聽到我說話嗎……還是沒聽到吧……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希望你心裡有好過點……”

    好過?他怎麼會好過?他想死,他根本就不想活了,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拉住他,為什麼還要緊抱他不放!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喜歡你……”

    ……關我什麼事?

    “那年在杏山別墅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吸引,從此再也移不開眼……從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唯一讓我心動的人只有你……不過,樂樂更重要,所以……反正,你要相信自己,我陳招男愛上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倒下去……會過去的,會的。”

    會過去……真的會過去嗎?

    這個聲音,她說她是……陳招男?

    在他的心臟痛到快爆炸時,緊緊抱住他的人是……陳招男?

    在黑夜裡,在惡魔來襲時,把他拖離地獄的是……陳招男?

    把她自己給了他,而他的心無動於衷,狠狠摧毀的人是——

    “招……男?”

    天方露白,一抹微光透進來,床上赤裸的兩人交疊著。

    杜禦的眼球晃動,聲音嘶啞,眼裡慢慢裝進了她。

    “你……想嚇死人嗎?”他終於看見她,終於叫回他的失魂落魄,陳招男嘴有抖著淺得看不見的苦澀和故作輕鬆。

    真的……是……陳招男?

    杜禦驚見她脖子、肩膀處的點點吻痕,嘴唇還留著血……

    他剛才咬破的……是她?

    杜禦撫模她的嘴角,她的臉……慢慢……手指緊握成拳,重重一拳捶打在床上。他仿佛就像是從一頭狂暴的野獸恢復成人,恢復人性,深埋在她肩膀的喘息聲沉重又後悔,滿滿的自責……

    “的確,你如果還是個人,就該知道自己做了禽獸不如的事。”

    杜禦全身僵硬,緩緩抬起眼,她有臉說——

    “嗯,是我先碰你,我主動抱你,才會變成這樣,所以也不能全怪你……”

    瞪視她的不滿才消停……

    “因為我同情你的處境,愛上不該愛的人,確實滿淒慘的……你再怎麼瞪,也不會改變事實……你餓不餓?我餓了,想去吃點東西,你挺重的,我沒法起身。”陳招男不要他的自責,更不要他的感激,她只希望他走過這一關,重新站起來。

    杜禦又悶又怒,她簡直莫名其妙……他瞅著她脖子上的吻痕,心情複雜,卻不再那麼沉重,緩緩翻起身。

    陳招男這時才發現他的身體多少還有擋風作用的。

    當他抽身離開,她好不容易才暖起來的身子又暴露在空氣中,讓她冷不防一陣顫抖,默默抓過被子裹住自己。

    她轉頭看他,他坐在床上背對著她,整個人籠罩在陰鬱之中……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移動發軟的雙腿,下了床,拾起衣服穿上,手又冰又凍,幾次扣不攏扣子。

    “……冰箱有些菜,我去弄熱,你準備好就下來吃。”陳招男忍住牙齒打顫,渾身發抖,試了幾次,才找到她清冷的聲音。

    杜禦終於清醒了,這幾日來首次面對神智清醒的他,她才發覺這是多麼難堪、窘迫的一刻。

    她碰他,是因為他臉上爬滿了淚,她只是幫他擦掉眼淚……

    她抱他,是因為要阻止他把整個屋子都砸了……

    她只要……他沒事就好。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6:10

【第二章】

    早晨的陽光升起,海面閃閃發亮,迷人的光芒逼得人睜不開眼。

    “……不要,我不需要醫生……我靜一靜就可以……嗯,她沒走……我知道了……好。”杜禦眯著眼睛望著窗外的光芒,強打起精神,和薛芮芬講完申話。

    手機裡有新訊息,是樂樂……

    杜禦低頭看著手機,看著看著,眼神又空了。

    這個寒假,歡樂樂跑到深山裡去當志工,似乎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很忙碌,很快樂……

    抱歉哦,這裡收訊不好,電話常常斷,等過年我回去就可以見面了,等我。

    等她過年回來……

    “……該怎麼和她說?”心臟已經痛到麻痹,不知道該怎麼再痛了。

    陳招男在房裡收拾一片狼藉,手指被玻璃碎片劃破一道傷口,血珠冒出來,她抽面紙擦掉,瞥他一眼,繼續凊理地板。

    杜禦還是一樣,深刻的五官有如雕像冰冷,沒有溫度,只要有樂樂的訊息,他就又陷入痛苦的深淵裡,整個人渙散失神。

    匡啷……

    聽到掃玻璃碎片的聲音,杜禦才轉頭,看見她……才想起她。

    “我們……是不是應該談談?”

    杜禦努力把心神拉回來,強迫自己回到現實世界,強迫自己看見陳招男,看見他對她做的事,他提醒自己不能對她不聞不問,他得和她談談……

    想到這裡,杜禦心情忽又一沉,嘴角撇起一抹嘲弄。

    很可笑不是?他恨不得拋棄全世界,骨子裡卻還守著這個世界的規矩,這個可笑可恨的世界,毀得他一點未來都沒有,他還在乎什麼責任?

    陳招男抬起頭時,只見他陰鬱著一張憤恨的臉,已經又封閉了自我,把她丟到腦後去了。

    她瞥向他身後那扇窗戶,海風呼呼地穿過沒有玻璃的視窗,不先處理的話,入夜會冷死。

    陳招男先把地板收拾好,拿著垃圾下樓,在樓下找到紙箱和膠帶,回到房間來。人呢?

    看不見杜禦的人,她一陣緊張,走出陽臺才看到他……

    杜禦坐在那兒,望著遠處的海,動也不動。

    大概又在想該怎麼面對樂樂了吧?

    她也不知道他該怎麼面對變成自己妹?的樂樂……現在對杜禦而言,再見樂樂,只剩下苦澀、黑暗和絕望。他們的未來,會變成如何?

    對杜禦而言,殘酷的現實,把過去幾年充實的生活變得悲慘又可笑,恐怕他再也找不到他的未來在哪裡了。

    陽光緩緩的移動著,從視窗移出去,又慢慢照進來。

    杜禦的頭頂上,一會兒雲飄過,一會兒一片蔚藍。

    不知不覺,天空染紅,天色逐漸暗下來……

    陳招男看著他,看他在陽臺坐了一整天,發著呆,失落得像一縷遊魂。

    杜禦終於接受自己掉入地獄的事實。

    人生,不會再有低谷了,因為已經到了最底層……杜禦不再掙扎,不再發狂,不再摔東西,他已經認清現實。

    現實就是,他能砸掉永夜小屋,毀掉他和樂樂共同誕生的地方,也無法抹去他和樂樂是同母異父的孿生兄妹的殘酷真相。

    “吃飯了。”

    陳招男打開房裡的燈,走出陽臺叫他。

    寒假已經過去一大半,杜禦還是一副行屍走肉,每天都坐在陽臺發呆。

    “杜禦?”

    “……什麼事?”

    陳招男輕晃他,他才有動靜。

    “吃飯了。”

    聽到吃飯,杜禦才站起身,和她下樓。

    “快過年了,你有什麼打算?”陳招男幫他添飯,幫他夾菜,滿桌子的菜都是薛芮芬帶來的。她有很多證照,有美容、美髮、服裝設計、會計等等,就是沒有烘焙相關,她連米都不會煮,只負責弄熱。

    杜禦不太願意看見薛芮芬,所以她每次都是來把冰箱塞滿,然後坐一會兒,拜託陳招男看著他,才歎著氣離開。

    “你不用管我。”毫無溫度的聲音,千篇一律的答覆。

    “我懶得管你,我是要問你,如果你要回家過年,這裡可以借我住嗎?我外公過世後,父母都再婚,各自有家庭,我不想去打擾。”

    “隨便你。”

    “……嗯。”早上他在電話裡跟家人說,這個過年已經約好和朋友一起過,陳招男知道他還無法回去面對他母親,打算整個寒假都待在這裡,所以她也找個藉口留下來。

    但是,她又能幫他多少?

    頂多是照看他的三餐,偶爾搭幾句話和他聊天,平常她就不是會主動開口炒熱氣氛的人,加上杜禦這副遊魂狀態,永夜小屋從早到?都冷冰冰……她只希望這個冬天趕快過去。

    陳招男住在他隔壁的客房,洗完澡會過來看他一下。

    不過她敲門,裡面通常都是靜悄悄沒有反應,她打開門——

    深冷寒夜裡,杜禦開著窗戶,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睡衣,坐在視窗發呆。

    一股冷風刺骨,整個房間冷颼颼的,把她剛打開的秘細孔都凍起了雞皮疙瘩。

    陳招男趕緊把窗戶關上,先拿毛毯裡住他,看見他……又來了。

    他的情緒還很不穩定,經常弄傷自己,那兩隻拳頭應該是在浴室裡捶牆造成,就是不知道他臉上的傷怎麼來?

    “……我幫你上藥。”

    醫藥箱裡的藥都快被他用光了,陳招男扳過他的臉,用棉棒沾食鹽水清洗他臉頰的傷口。

    “……招男?”杜禦目光落在她臉上,眼底悶著怒和痛楚。

    “嗯。”她望他一眼,垂下眼瞼,藏住她對自己的氣惱……這個時候,如果是樂樂,一定會不停鬧他,逗他開心,安慰他,不會讓他一個人這麼難過。

    陳招男好氣自己的笨拙,她幫不了他的忙,修補不了他的心,也無法阻止他一再傷害自己,只能望著他的傷口哽咽。

    “我想過了……樂樂沒有必要承受跟我一樣的傷痛……我不想讓她知道真相,她繼續當歡家的女兒,什麼都不知道……會比較幸福吧?”他啞聲說道。

    他的聲音,只有提到樂樂時才有溫度……聽他滿滿的苦澀,她的頭更低。

    “……嗯。”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心底再怎麼酸痛,也沒有杜禦來得沉重。

    “嗯,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幸好和樂樂分隔兩地念書,樂樂抽不出時間見面,他減少聯絡,慢慢疏遠,再提分手,樂樂也可以接受……這樣就好了。

    只要他和樂樂永不再見,只要他一個人挺過去了,真相石沉大海,家裡就風平浪靜,繼續和樂的日子。

    杜禦雙目赤紅,緊緊握起拳頭,恨不能就此死去——

    “樂樂快回來了,約好過年見面……必須,跟樂樂見面……絕……不能讓她發現……”

    陳招男眯眼,一個吃疼,杜禦緊抓著她的手腕,差點把她的骨頭掐碎了……這股痛,是杜禦心底的痛。

    “那有什麼好煩惱的,就跟樂樂說你被家人拖出國去玩,反正說什麼她都信,我來跟她說。”

    杜禦沒有說話,抓著她的手緩緩鬆開……那就是同意了。

    陳招男眼眶灼熱,望著手腕上杜禦的指痕……雖然留在她的手腕,但是一道道的瘀痕,全是杜禦滿身累累的傷痕。

    “但是你可以別充當拳王了嗎?自以為很能打……浴室牆上的血跡你又不清理,幹了很難擦。”老是把拳頭打破。

    陳招男喉嚨一陣酸,蹲在他跟前拉過他的手上藥,才幫他上好藥,準備收拾藥箱,又瞥見他睡衣上染了血。

    “身上也有傷?”

    她抬頭看他毫無反應,又走神了……她也不想再說了,打開他睡衣上的扣子,果然胸口也劃破一道傷。

    陳招男沉重的歎氣,繼續上藥。

    杜禦察覺她的動作,目光看向她……她是誰?

    ……對了,她是陳招男。

    這個女孩,是陳招男,眼睫毛卷長濃密,深邃雙眼皮,黑白分明的瞳孔炯亮有神,一雙眼睛半眯著都比樂樂還要大,精緻的鼻樑也比樂樂挺直,輪廊比樂樂圓潤了些,唇角抿著一抹犀利,不像樂樂隨時隨地都彎著笑容……

    樂樂……

    不行,他不可以再想起樂樂——

    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夠把樂樂從整個心時挖空?

    要怎麼做,才能不再想起樂樂?

    杜禦把陳招男垂落的髮絲撥回耳後,拉起她的手……她柔順的長髮微微涼,身上沒有樂樂充滿陽光的味道……但是他不可以再想樂樂,不可以!

    陳招男看著拉起她的那只手,心底又一個咚的聲音……但是,還能怎麼辦?

    杜禦摸著她閉起的眼睛……雙手捧起她的臉,低頭覆上她的嘴唇,從淺淺的吻,慢慢轉為深入……他必須忘掉樂樂,徹底把樂樂從腦袋裡面挖空才行。

    陳招男聽見海浪的聲音,但是她知道打開眼睛也看不見窗外的海,因為在他身後的外頭是一片黑暗——

    黑夜又來到。

    杜禦的黑夜,暗得不見底。

    陳招男閉著眼睛,感覺杜禦好像認為只要把她吞噬就能遺忘一切,不停吸吮她的唇,吻得她無法呼吸,他像是要抓著她一起沉淪,緊緊抓著她的手臂,扣住她……

    “招男……可以嗎?”

    陳招男的嘴唇已經被他吻腫了,張開眼接觸到一雙空洞的眼神,空得看不見靈魂。

    曾經的杜禦,她想找回來。

    “……嗯。”她應了一聲,冰涼的脖子傳來他溫熱的指溫,他的手穿過她的髮絲,扣住她的後頸。

    起碼,杜禦已經叫得出她的名字,知道他抱的人是誰,她對他還是有些幫助的……

    是吧?

    杜禦看著她——

    這麼多年來,你眼裡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你會這麼痛,痛到撕心裂肺,那是當然……

    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想毀掉全世界都好,我陪你……

    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希望你心裡有好過點……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喜歡你……那年在杏山別野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吸引,從此再也移不開眼……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唯一讓我心動的人只有你……不過,樂樂更重要,所以……反正,你要相信自己,我陳招男愛上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倒下去……會過去的,會的。

    他好氣,氣她的堅強,氣自己的懦弱!

    他沒有她的堅強,他無法活得好好的,他過不去……她根本什麼也不懂!

    她愛他?即使他卑鄙又惡劣?

    杜禦褪下她的衣服,她白?纖細充滿少女韻味的身子在冷空氣中瑟縮,細柔的肌膚是冰涼的,她的臉頰卻異常的發燙……

    即使他利用她的感情欺負她、傷害她,她仍然會愛他?

    他冰冷的心,只有風雪,沒有暖陽。

    只要不是樂樂,誰都可以傷害……即使是陳招男。

    只要不在黑夜裡再看見樂樂,他抱誰都可以……即使是陳招男。

    只要有片刻的解脫,讓他脫離夢魘,他已經顧不得會傷害到她……陳招男。

    “……真的可以?”

    “……嗯。”

    杜禦抱起她,把她抱到床上。

    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想毀掉全世界都好,我陪你……

    你要相信自己,我陳招男愛上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倒下去,會過去的,會的。

    不,過不去,他根本過不去——不要說得這麼輕鬆!

    他撫摸著她冰涼的身子,柔軟的觸感,拉開她的腿,讓她為自己張開……

    “……招男?”

    “……嗯。”

    為什麼……她還是要點頭?

    杜禦早就看見了,每當他進入她時,她緊閉雙眸,僵硬的臉色,讓他看見自己的粗暴和殘酷。

    為什麼她不想要,還是點頭?

    可是怎麼辦?明知把她弄得很痛,明知她不想要,他的卻生不出一絲憐憫來。她不出聲,她不肯喊,不肯投降,不肯放棄他,一再一再惹怒他內心的惡魔!他想撕裂她的身體,摧毀她的堅強,看她哭泣——

    誰叫她……不讓他一個人縮在自己的殼裡,硬要擠進來!

    誰叫……他瘋狂砸毀他的世界時,她要衝上來抱住他!

    誰准她……他哭得聲嘶力竭時,她拚命吻去他的眼淚。

    她硬要闖進煉獄裡,是她自己要的……

    “……杜禦?”他突然停住不動了,陳招男緩緩打開眼睛,對上杜禦那雙晃動著掙扎的黑眸。

    為什麼還能張著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瞅著他看?

    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杜禦緩緩遮住她的眼睛,這雙眼神太強悍,太刺眼,連他內心的惡魔都會灼傷…

    相信自己……會過去的,會的。

    他俯身覆蓋她的唇,他不想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

    她的眼睛被杜禦的手蓋住了,從他的掌心傳來熱氣,然後陳招男發覺……他的吻不再那麼冰冷擄掠,而有了一絲苦澀的味道。

    她的心也跟著扯疼了……曾經的杜禦,有回來一點了嗎?

    所以才對她感到愧疚,有了歉意。

    他的心情,她都明白,她從國中就開始看著他了,他的眼睛從來只追隨樂樂,她又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情?

    他掏心掏肺的愛著樂樂,這份深情卻必須要掏空,她又怎會不知道夜深人靜時,他一個人獨處的折磨。

    他已經破?的心,是用意志在撐,而她,除了陪著他,她不知道如何幫助他。

    陳招男緩緩摟緊他的背……只希望陪他走過這一關。

    杜禦把自己深埋在她的身體裡,放縱自己瘋狂的要她,忘掉時間,不去想明天,不去想他面對樂樂的那一天——他是否有辦法承受?

    他吸吮她的唇,一次又一次的衝撞,但……是因為冬天的關係?還是因為他的粗暴?在他的身體底下,她的身子總是那麼冷。

    ……那麼冷,為什麼還不逃?

    ……為什麼,甘願陪著他?

    他想逃避,想要聽到她哭她喊,他想要看到她的脆弱,因為他不甘心——他其實是不願意面對輸掉的自己——輸給一個女生。

    他多希望,他也有她的堅強,有她咬牙承受下來的能力。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她到底為什麼?

    杜禦帶著氣憤不停衝撞她的堅強,最後只宣洩了一股怒氣,趴在她的身上,在一抹淡香裡整個鬆懈下來……

    轉眼,黑夜過去了。

    醒來,天外微光,飄來陣陣?莉香……伸手觸摸,他才發覺凊淡的香氣原來是來自……她的身子。

    她,是陳招男。

    三月,是春天的季節。

    字校圍牆外開滿桃花,一片紅,一片粉,花瓣飛得亂亂紛紛,看得人眼花撩亂,產生幻覺。

    陳招男走出校門,以為她看見樂樂了,但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學校上課,不可能出現在永德——

    “哇啊!你們學校真是美啊!不枉費我翹掉下午的課跑來。”歡樂樂背著大背包,頭仰得高高的,跟著天空和海在轉。

    樂樂……

    真的是樂樂……

    “哈哈哈!嚇到你了吧?我特地搭大老遠的車來陪你們過週末,晚上我住你那裡哦。”歡樂樂跑到她面前,把臉湊到她嚇傻的臉前,滿意的大笑。

    “樂樂……”來了,真的來了……但是杜禦好不容易才脫離行屍走肉,他好不容易才勉強打起精神來上課。

    “招男啊,等杜禦出來我們先去填個肚子好不好?我剛剛在車上一直看坐在旁邊的老阿伯吃豬腳便當,我口水都流光了,好想叫他分我一口。”歡樂樂搭著她的肩,眯眯笑眼彎彎。

    等杜禦出來看見樂樂……

    ——不能等杜禦出來見到樂樂!

    “我懷孕了,是杜禦的孩子,大概是寒假那時候有的。”

    陳招男很痛快的一刀砍下——她滿腦袋塞的都是杜禦的痛苦和傷口,漲得她無法思考,只想快刀斬亂麻。

    “是哦……怪不得杜卸一直都不跟我聯絡,原來他跟你偷情,等我吃飽再給小孩取名字。杜禦真慢,這附近在什麼好吃的?有粉圓嗎?”歡樂樂舔著嘴巴,轉頭四處望,滿眼新鮮地地尋找小吃店。

    “他不會再跟你聯絡,他現在已經跟我同居……這是昨天在醫院拿到的,剛滿八周,你看。”陳招男從寬大的提袋裡面拿出一張胎兒超音波,她以為她一整個動作很俐落,卻不知道自己的手抖得照片掉了,是樂樂手伸得快。

    “哇啊……原來胎兒在肚子裡是長這樣啊,真恐怖……哇啊,還有媽媽手冊,你可真有一套,哪弄來——媽啊!陳招男……寫你的名字——你瞞著我偷交男朋友!你真懷孕了?”

    歡樂樂翻她的大提袋本來是想看看有沒有吃的,她卻到媽媽手冊,驚嚇指數破表。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這個孩子是杜禦的!我跟杜禦在一起了!”樂樂再不走,杜禦就要出來了,陳招男急得大叫。

    “招男啊……你不要用這麼認真的表情開玩笑,你這樣真的很嚇人,你摸摸我的心臟跳得好快。”歡樂樂拉起她的手貼到胸口上,她真的嚇到了。

    陳招男怔了怔,摸到樂樂的跳聲……但是,已經來不及……

    “我有杜禦的孩子了,他必須負責任,他必須要娶我,所以你不要再跟他見面,你回去……快點走!”她抽回手,指尖一片冰冷,她終於發現自己正拿著把刀在亂砍,砍了自己,砍了樂樂,砍得頭破血流,砍得——她好想把自己埋了!

    “招男……你在發什麼神經?你不想想唬弄我,我才不會上當,從剛才就一直覺得你很不對勁,搞得我也緊張起來……你臉色很白,沒事吧?”歡樂樂張手在她面前擺了擺。

    “她說的都是真的,招男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樂樂,對不起。”

    杜禦的聲音……

    歡樂樂垂下手,看著陳招男身後。

    陳招男全身僵硬,背後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看見樂樂白的臉色,她的心臟像被淩遲……好痛!

    歡樂樂瞪著杜禦看好久……難以接受,難以置信的瞪視轉向她。

    痛……好痛……到樂樂的笑臉不見了,陳招男才知道有多痛——

    啪!

    歡樂樂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打得又重又辣,打得……陳招男松了一口氣,才剛松一口氣,她卻沒站穩——這瞬間她傻住了!

    “還好嗎?”在她跌倒瞬間,杜禦拉住她的手臂,穩住她的身子。

    不好。她嚇出一身冷汗來,她怕她一屁股跌坐在地動到胎氣,她是準備要拿掉孩子,但她竟……要保住這個孩子?

    陳招男從驚嚇中回神,直覺仰頭看向杜禦的臉。

    “嗯。”她沒有告訴杜禦她去醫院,也不準備讓他知道她懷了孩子,現在卻——等等,他在做什麼?

    杜禦當著樂樂的面,一手撫揉她熱辣的臉頰,一手把她摟入懷裡,輕輕抱了一下,好像……他真的很愛她。

    但只有陳招男一個人看到……杜禦眸色裡的冰冷和怒意。

    杜禦,非常生氣!

    陳招男心底一沉……她到底,在做什麼?

    “太不要臉了……”

    “狐狸精……”

    一陣冷風來,吹涼她熱辣的臉頰。

    陳招男動也沒動……看著樂樂跑了,看著杜禦追上去,看著周圍紅紅粉粉花瓣紛落,一雙雙圍觀路人的冷眼,就像在打落水狗一樣,指責她、不屑她。

    陳招男無法動彈,她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

    不是樂樂打她一巴掌,是她狠狠甩了樂樂一個耳光,是她打翻了樂樂的世界……她打翻樂樂的世界!

    陳招男的心鼓動著疼痛,全身緊繃著疼痛,她痛得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杜禦?圖停住的時間,她讓它重新走了,走往新的一頁……已經無可追悔,她再多的痛,都追不回來了。

    陳招男望著遠去的身影,杜禦和歡樂樂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曾經並肩走在一起的他們,再也回不去往日的歡樂時光。

    無月的夜晚,窗外海浪滔滔,聲音……少。

    明明樂樂和杜禦交往時,她覺得他們是很美好的一對,兩個人是那麼適合,她是抱著誠心祝福他們的……卻為什麼……她的心會失衡?

    她和樂樂從小一起長大,樂樂是她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親到如同親人。

    卻為什麼……她竟偏袒杜禦?

    見到樂樂的當下,她滿眼都是杜禦獨自背負沉重的秘密,杜禦獨自承受痛苦的身影,如完全沒有顧慮到樂樂的心情……

    狐狸精!

    太不要臉了!

    是啊……她做了這種事。

    罵得真好,罵得對極了。

    陳招男也覺得她很想揍自己一頓,樂樂瞪她的眼,她赤紅的眼,在腦海裡止不住,在眼前一再模糊……

    杜禦送樂樂回家了,還好有杜禦送樂樂回家……

    陳招男發著抖,坐在客廳,緊握著發抖的拳頭,淚水爬滿面。

    屋裡黑漆一片,她的手機響起,才震醒了她。

    她打開燈,接電話……是薛芮芬打來問杜禦的情況。

    她交代了一下,掛上電話想起……杜禦應該快回來了,她趕忙抹掉眼淚,回房去洗了一把臉。

    走下樓來,剛好杜禦從車庫進來,和她對上眼。

    他的眼神,又冰又冷。

    “她還好嗎?”陳招男在他冰冷的眼眸底下,反而站得直挺挺,毫不畏縮。

    “會好嗎?我跟樂樂的事情我會處理,你捲進來做什麼?”杜禦聲音低啞,壓抑,看見她一臉冷漠,對比樂樂的滿臉淚水,讓他脾氣上來。

    “你有帶她去吃飯嗎?她只要吃飽就沒事了。”

    杜禦眯眼,無法置信他聽到什麼——

    “樂樂一天到晚招男長、招男短,她把你看得那麼重,你卻說得這麼輕鬆?你到底在想什麼!”

    “……反正你有送她到家就好了,家裡有歡爸在,歡爸會安慰她,她不會有事。”

    杜禦真是徹底被她惹毛了——

    “我一直避著樂樂就是想減少傷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出什麼事來?你讓樂樂認為她一次遭到兩個人的背叛,還是她最重要的人!你說出那些話之前都沒先想過她會有多痛?樂樂對你推心置腹,你竟然如此冷酷無情!”

    她冷酷無情嗎?

    陳招男眼睛睜得愈來愈大,肩膀前來前挺……杜禦眼裡從來都只有樂樂,他維護樂樂,不能見樂樂受到一點傷害。

    是啊,如果她還是過去的陳招男,她會比杜禦更火大,比他更粗暴,她會一巴掌直接甩過來——不許任何人傷害樂樂!

    所以,杜禦說得沒錯,她是冷酷無情。

    “不然呢?要像你這樣,一直拖著?你以為慢慢地疏遠樂樂,拖久了感情自然變淡,用時間來沖淡她對你的感情,再來提分手,就是最好的辦法?樂樂她是死腦筋,你不跟她說清楚,她一顆心永遠都會向著你,長痛不如短痛,反正我已經做了!”

    是啊,她已經做了,就是因為她冷酷無情,所以她可以快刀斬亂麻!

    因為她冷酷無情,在看見樂樂的當下,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來,滿眼染紅的仿佛都是他拳頭上的血,是她親手砍掉好姊?之間的感情——都因為沒發現自己的心已經失衡偏向他,她竟然已經愛他愛到失去理性,她該死的已經做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

    砰!

    杜禦是冰,是霜,是水,但他從來就不是火。

    陳招男也知道,他這把火,是她點燃的,她把他氣到怒火沖天,回房間摔上了門。陳招男緊據著拳頭站在客廳,全身緊緊的繃住,站得好直,直到杜禦離開,直到她身體僵硬冰冷,她才抖著雙腿,癱軟在沙發上。

    ……只要樂樂有平安回去就好。

    杜禦說得沒有錯,她不該讓樂樂以為友情和愛情同時背棄她,她讓樂樂很受傷,她錯得非常離譜。

    她已經做錯了——想再多也沒有用!

    陳招男深深吸了口氣,決定明天打包行李,搬回宿舍去。

    至於杜禦……她現在整個腦海裡揮不掉杜禦……那雙冰冷得穿透她的眼神。

    到現在,她都還覺得冷。

    所以杜禦……

    這個混帳——去死好了!

    反正她就是冷酷無情!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6:26

【第三章】

    沙沙……

    砰……

    鏗鏘……

    狂亂的海浪聲,混雜著隱隱約約的碰撞聲,仿佛從好遠的地方來……

    陳招男這幾天沒睡好,她的睡意又重又沉,即使有聽到聲響,她也不想起來,棉被拉到頭頂上,蒙頭翻身繼續賣睡。

    “砰——”

    巨大的聲音,一聲打下來,敲醒她的腦袋,她猛然驚醒,聽聲音是在……

    “匡啷……”

    ——隔壁!

    陳招男沖下床,跑進杜禦的房間,打開門——

    不久前,才請工人來補好的窗戶,又打破了。

    連同窗口擺放的小花——那是她趁著假日種的,搬了幾盆放在他房間想讓他心情好一點,早上還綻放著各種顏色的花朵,如今也全打碎,滿地的濕土、花瓣、陶碎片,還有……

    血跡斑斑!

    “杜禦!”陳招男沖進來抱住他,阻止他。

    她看他還有精神責駡她,以為他已經沒事。結果,她錯了。

    她不是他,她還是無法感同身受,無法體會他內心的傷痛……

    他一個人承受著所有的痛苦,必須包容他母親的錯誤,必須粉飾太平,維持一家和樂。

    他已經很辛苦,還得強迫自己接受現實……強迫自己接受不堪的事實,面對樂樂,對杜禦來說是多麼殘酷的打擊……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他滿手鮮血,滴滴答答流不停,陳招男抓著他的手還是止不住,她的強心臟、她的膽子都嚇破了……

    “杜禦……你別這樣……都是我惹的……我的錯,你別生氣。”她虛軟的聲音低低的乞求他。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根本就不懂……都是因為你的衝動,你不顧後果,害樂樂哭,我什麼也不能做,只好配合你的謊言,看著她哭!我不能安慰她。”

    “杜禦……杜禦,你別動……”陳招男好害怕,她她怕他失血過多而死,她嚇得眼淚狂掉。看他緊握的菶頭用力,血流得更快,她顫抖地想扳開他的,“你手裡抓什麼……杜禦,你把手張開……”

    “你走開!”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瘋了去傷害樂樂,我都已經後悔得要死,你還做這種事——”

    杜禦臉色更沉,揮開她的手。

    “不要……你別生氣,我不該惹你生氣……我不再說了,你把手張開……我求你好不好……快點把手張開……杜禦!我求你了……”

    這個聲音……

    焦急哀求的聲音……

    杜禦想起來,是日夜陪著他,陪他一起煎熬,一起痛苦,一直在幫助他的人……他轉頭看見陳招男,跟著她的視線,看見自己滿手鮮血,和滿地的花盆碎片。

    “那是風吹的,我只是要收拾……不是要做傻事,你怕什麼?”他試著找回理智,試著冷靜下來。

    “……好……我來收拾。你放手,我來收……”陳招男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終於看到他手掌心刺入骨血、割裂他的碎片,她痛著心臟抖著手,仔細的清理出來。

    “……一切……都結束了……不能怪你,我們之間的錯誤是因我而起,你有什麼錯?錯在我不該把你捲進來,是我的錯誤,我又怎麼能怪你……是我的錯。”

    杜禦滿手的血,卻取代不了滿心的痛,每個閉上眼的夜?,全部都是揮不走的回憶,每個回憶都變成傷痛,痛得他無法闔眼。

    陳招男眼底浮上一層薄霧,他的自責刺著她的心臟,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只好專注處理他的傷口。

    “你流了很多血,我想還是去醫院一趟……”

    “你去睡吧。”杜禦揮開她的手,回到床邊,抽幾張面紙按住傷口。

    “這樣無法止血,我叫車……”她話還沒說完,又被杜禦揮開了。

    “不要管我。”

    “你的手要治療……”

    “死不了。”他握著傷口爬上床。

    看他不肯去醫院,陳招男只好把醫藥箱拿過來,跟著爬上床,拉起他的手……

    “不要碰我。”他渾身充滿距離感,聲音很冷。

    “你的手不能不處理……杜禦!”看他抓在手裡的一團面紙又染紅,卻只有她一個人在著急,他根本不顧自己的死活,她氣在心裡,卻只能放緩動作,緩緩碰觸他的手……

    “不要管我!你應該擔心的人是樂樂。”杜禦揮開她的手,拒絕她的關心。

    痛……好痛。陳招男的心臟莫名的一陣刺痛。

    “你說得沒錯,我應該擔心的人是樂樂。”

    “我跟樂樂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你不應該這麼衝動。”

    “嗯,你說得對,我太衝動了……手給我吧?”他說什麼是什麼,必須先處理他的傷口。

    “你真傻……你因為我傷害樂樂,一點都不值得……樂樂把你看得重要多了。”

    痛……好痛……

    “我知道。”她知道什麼?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手還在冒血,痛的卻是她的……她管不往自己的,能怎麼辦?

    “……現在,可以把手給我了嗎?”

    杜禦似乎很惱火,坐起身,忍不住瞪她。

    他在氣什麼?

    是氣她聽不懂他的話?她不是都有附和了。

    還是氣她毫無悔意?她不是都道歉了。

    陳招男被他瞪著,只好試著開口,“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衝動,以後……再也不會了。”反正不會有以後了。

    陳招男輕觸他的手,不管他在想什麼,她只希望他趕取處理傷口。

    杜禦眼底抹過無奈,完全拿她沒辦法……她滿眼的焦急,只盯著他的傷口,他只好把手交給她。

    他沉默地看著她包紮,她低垂的臉龐毫無表情,沒有任何話想跟他說的模樣……轉眼在她平坦的腹部,看了許久……

    “今晚風大,別睡在這裡。”她把他的手包紮好,瞥一眼砸破的窗子和滿地碎片,提醒他。

    “無所謂。”杜禦轉開臉。

    陳招男回頭看他……還在生氣?

    “我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怎樣?”她不能讓他繼續睡在這裡。

    “何必?我不想聽違心之言,你也不必勉強自己。”杜禦拉起被子,翻過身。

    陳招男瞪著他的背——到底要怎樣?

    一陣惱,看他過身去就動也不動,陳招男深吸口氣,緊緊握著兩隻拳頭……

    “我是說真的,我不應該……對你說得那麼過分……你是對的,我應該尊重你的處理方式,不應該介入……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讓你善後……對不起……你還有不滿就說吧……我聽你的。”反正後會無期,聽他的也只到今天為止。

    整個房間裡靜悄悄,只剩下風聲,陳招男瞪著他的背,差一點窒息死,才終於聽到他的聲音。

    “你以後要控制自己的脾氣,不要這麼衝動,還有你的口氣,我希望你改一改,不要這麼強硬。”杜禦把他的不滿說出來。

    陳招男怔怔的,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來真的?

    他是不是失血過多,開始發燒了,一整個胡言亂語……他是她爸,還是她媽?他有什麼立場“希望她改一改”——有沒有搞錯!

    陳招男本來想明天就走,可又想到她一走,沒有人幫他換藥,他自己一定不肯處理,任由發炎。

    她懊惱地瞪著他的背……反正再忍他幾天,等他傷勢好轉,心情穩定下來,她就可以走人,就隨便了。

    “嗯,我改。”她確實要改,都因為她衝動的胡亂詛咒他,她才會這麼內疚,她以後再也不會叫他去死了……對不起。

    杜禦起身,端坐在床上,看著她。

    又怎麼了?

    陳招男得看著他走出這個房間才能安心,但是他卻和她眼對眼,就這麼看著。

    到底在龜毛什麼?

    陳招男等得有點不耐煩,看見他皺眉頭,眯起眼睛,她才意識到……自己把眼睛瞪得太大也惹到他。

    她的眼睛就是大又亮,怎樣?

    雖然說怎樣……

    嗯……我改。

    陳招男半眯著眼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兇悍。

    杜禦好像還是不滿意,兩道劍眉緊攏著。

    他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明明到昨天為止都還很有風度……突然轉變態度,不停挑她毛病,他究竟想怎樣?

    陳招男狐疑又莫名其妙,她大可以不理他的——半眯的眼睛一轉開就瞥見他的手傷,刺到她的心臟。

    ……不能怪你,我們之間的錯誤是因我而起……我不該把你捲進來,是我的錯誤……是我的錯。

    她深吸一口氣,想著樂樂的笑,努力拉起嘴角。

    “到隔壁睡吧?”

    陳招男僵硬著很難看的笑容,看著杜禦眉頭還是緊皺著,沉默地起身走出房間。

    等到他走出去,她已經到不能呼吸,狼狽地吐出一大口氣,爬下床把地上危險的碎片清理乾淨,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房間。

    準備睡覺,走到床邊,卻看見杜禦已向在床上,她一愣……

    她剛才是怎麼說?

    她叫他到隔壁去睡,她指的是隔壁另一個房間,那間空著……不過還要鋪床,搬枕被。

    ……算了,她已經嚇破膽,沒力氣了。

    她把燈關掉,就著夜燈,從另一側爬上床。

    頭一沾枕,她馬上就睡翻過去。

    陳招男其實很不安,不知道樂樂現在怎樣……

    她拿著電話,躊躇了一陣,終於還是硬著頭皮打給樂樂最景仰的苦學長。

    如果有苦學長幫樂樂打氣,對樂樂一定有幫助。

    樂樂真的很有眼光,學長人真好,他也沒有多問就答應了。

    陳招男松了一口氣……原來拜託人,好像也不是這麼難。

    她拿著電話,又翻出幾個號碼,樂樂本來就喜歡熱鬧,多些人給樂樂打氣,她才能更快好起來。

    她打給以前的同學,同村的朋友,還有樂樂的室友……等等。

    不過,不是有句話說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校門口那一幕,很快地傳遍整個校園,傳回快樂村,現在人人都知道她搶了樂樂的男朋友,人人都著罵她這個狐狸精,一連幾通電話,她都被罵得很慘。

    ……果然,是學長比較另類。

    接下來,每天到學校都很精采,處處可以聽到——

    陳招男是騷貨、狐狸精,竟然自己爬上杜禦的床!

    聽說杜禦的女朋友是她的好朋友,這種事她也做得出來!

    這麼賤,不會有好下場↓

    耳語隨著風聲飄,不知道杜禦有沒有聽到?

    反正他不聲不響,她也日子照過。

    半個月過去,聽學長說樂樂心情好多了,陳招男總算才放心。

    因為掛心樂樂,同時忙著其他事情,結果一直忘記杜禦房裡打破的窗子還沒修。

    陳招男包著一頭濕發從浴室出來,怔怔望著坐在床上看書的杜禦。

    好像這個房間也變成他的房間了,他每天都過來這裡睡。

    “你房裡那扇窗戶,明天得叫人來修理。”她拿起吹風機。

    “……嗯。”

    吹風機隆隆的,熱風吹著頭髮,她從鏡子裡望著杜禦,他又皺眉頭了,又有什麼事情不高興?

    陳招男把頭髮吹幹,濕毛巾拿進浴室裡,刷了牙出來,房裡只剩下一盞夜燈,杜禦已經躺下。

    摸黑,什麼事情也不能做,她只好爬上床。

    她才躺下,被子底下就有動靜,一隻手爬過來,橫在她身上。

    杜禦經常趴著睡,這段時間,陳招男已經慢慢習慣……習慣杜禦的撫摸,習慣杜禦的碰觸,習慣杜禦的吻,習慣杜禦一條手臂的重量。

    陳招男把他的手往上移一點,壓著她的肚子,她睡不安穩。

    “嗯……”杜禦輕哼了聲,胸口像被堵住了,一口氣鬱結難平,心緒狂躁難安,直到凊淡的?莉香味飄過來,伸手觸摸到柔軟的身子,他才慢慢平靜下來……他的手被拉到胸部下緣,手指觸碰到渾圓,他往下移一點,整個手掌覆蓋在平坦的腹部。

    陳招男身子微微緊繃,緩緩翻過身去,側著身子背對他,把他的手推離一點。

    沉默,寂靜,他的手擱在她還纖細的腰身,不再有任何動作。

    陳招男只要一躺下,就很容易入睡,一下子眼皮重了起來,正要睡著時……

    “結婚吧。”

    身後,傳來杜禦低沉乾淨的聲音。

    陳招男眼皮蹦開來,嚇了一跳……眼睛對上的,是她從衣櫃裡拖出來的行李箱,已經放了好幾天。

    最近是有些焦慮的,因為她一直在等,等杜禦的心情穩定下來,她才可以放心離開。

    她已經申請休學在找工作,必須趁肚子大起來之前趕快安頓好。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跟我結婚?”女王很不高興,口氣冷傲。

    杜禦皺起眉頭。從國中到大學,認識這麼多年,他當然也曉得她心高氣傲、我行我素的性子,她可以不在乎被他毀了清白,還懷了他的孩子,但她難道真以為他會惡劣到不負責任?

    “反正……我不想再談感情,以後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跟誰結婚都沒有差別。我們之間的錯誤是我造成的,我本來就應該負起責任照顧你和孩子。”杜禦的口氣裡忍著一股被激怒的惱火。

    “我不要,你不必考慮孩子,我自己會養。”陳招男絕不會為了孩子嫁給他,她的自尊心不允許。

    她並不介意當未婚媽媽,但是她介意讓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娶她,像他這樣自暴自棄,打算放棄人生才和她結婚,她才看不上。

    “不可能不考慮,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拋棄我的孩子。”杜禦沙啞的聲音,疼惜的,疼痛的,是被他母親拋棄的樂樂,所以他絕對不會做出拋棄自己親生骨肉這種事情來。

    夜燈下,光線昏暗,他的神色看起來更加陰暗,陳招男轉頭看著他,想到自己曾經有過拿掉孩子的念頭,突然一股心虛和疼痛……

    她想起來,杜禦最近老是把手放在她的腹部,原來……腰際那股沉甸甸的重量,他不肯放開的手,代表的是……他要這個孩子。

    當下,她內心一陣酸軟,杜禦想要這個孩子,這是不是同時也說明,杜禦有可能因為這個孩子,重新找到生活的力量?那她……

    “我才二十歲,我不想因為孩子就這麼早結婚。”陳招男趕緊揮掉腦袋裡一閃而逝的念頭。

    原來杜禦是扛算和她結婚,這陣子才處處挑她毛病。

    他看她這麼不順眼,她還滿腦袋想著他就已經夠窩囊了,嫁他豈不是還要矮上一大截,成天被他欺負著玩?不行,她要快刀斬亂麻!

    他不再談感情,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他已經把醜話說在前頭,她如果還一頭栽下去,那她就真的是無可救的大白癡!

    這個自大狂,想跟她結婚,也不顧傷她的自尊,把她的尊嚴踩在腳底下,說出這種話來,她才不要!

    他以為他是誰?

    “……你愛我不是嗎?”杜禦聲音低低的,陳述一個事實。

    一個讓陳招男的臉瞬間紅到爆炸的事實……那又如何?又不是愛他就他不嫁,他以為他是誰啊!

    “我雖然無法回應你的感情,不過我可以承諾我不會背叛婚姻,這一輩子我都會照顧你和孩子,給你們安穩的生活。如果你還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交給我扶養。”乾淨的聲音很有風度不帶霸氣,交給她自由選擇,但霸在她腰間的手又彰顯著他的決心,他要扶養這個孩子。

    ——這就是杜禦。

    這個世界就有一種人,讓人咬牙切齒的恨他,又滿心的想著他,無法不愛他……

    陳招男又想起那個一直停留在她內心深處的男孩,在杏山別墅初見面,有著冷郁眼神的少年。

    他以為他是誰……他是那個第一眼就奪走她的呼吸,掌握她的心跳,形影充滿她整個腦海的杜禦。

    他以為他是誰……高一入校,從鄉野進入繁華,她有新生的忐忑不安和強烈的格格不入,但因為有他在,他始終陪在一旁,帶著她到處走、到處晃,貼心的照顧著她這個處地人,讓她順利的步上校園生活。

    他以為他是誰……高中三年,沒有樂樂在身旁,卻有他每天向她遞笑容,陪她上圖書館,陪她買東西,陪她聊天,讓她度過一個快樂的高中生活。

    他以為他是誰……大一她手扭傷,痛到發燒,沒有人發現,只有他,他強拉她去看醫生,帶她回小屋照顧,盯著她吃藥,一直陪著她。

    感情的增長,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慢慢累積下來,曾經的友誼,正是讓她的愛情一發不可收拾,氾濫成災的罪魁禍首。

    所以,她才會愛他愛到犯傻的地步,為了他傷害樂樂。

    ……昨天,搬出永夜小屋就好了。

    但她就是無法放心,眼看他強撐著自己,在人群裡裝作若無其事,回到家裡獨處,又陷入落寞之中……她真的怕他在夜裡又傷害自己。

    她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她一直都知道……杜禦在半夜裡吻醒她,他強烈的需索,渴望填補的是他必須掏空的一顆心,他還在和自己內裡的惡魔奮戰中。

    在黑夜裡,被他擁抱時,她觸手摸到的他,是滿身的冷汗,是他內心的無助和脆弱。

    結果,她的行李箱拖出來,就一直擱在那,無法離開他。

    ……你愛我不是嗎?

    這句話當真刺激到她了,陳招男真的是整個耳朵滾燙起來,氣惱又不甘心,“我知道了,就試試看……結婚吧。”

    因為不甘心,所以她改變主意,決定和這個不愛她的男人結婚。

    大概……也是有同情、有友情,還有讓她氣結的愛情,總歸這麼多年一路走下來,她已經無法在這個時候放下他。

    因為無法放下他,無法離開他,她索性為她的愛勇敢闖一次。

    既然她為了他,連樂樂都可以推開,她倒想看看自己還能為這個男人燃燒到什麼地步。

    既然他這麼愛挑毛病,看她不順眼,她就把這個大白目當作她努力蛻變的動力,有一天她要成功變身,化成美麗的蝴蝶,閃得他睜不開眼!

    她一定要成為杜禦生命中的火光,讓杜禦心服口服,回過頭來看她!

    她要撬開杜禦的心扉——

    ……你愛我不是嗎?

    那是在非常情況之下,是在他也不道該怎麼辦時,一個不小心吐露出來的,以為他沒在聽,原來他聽進去了,聽了也就算了,過了他就應該當作沒聽到!

    他明明有這個風度,他卻故意——他竟然把她的真心這麼輕易地拿出來說!

    ——你愛我不是嗎?

    總有一天,她會打破杜禦不再愛上任何人的誓言,當著他的面,把這句話原封不動還給他!

    杜禦在暗夜中皺起眉頭。

    ……就試試看?

    現在討論的是結婚,不是打仗。

    她的口氣什麼時候才能改?

    杜禦想糾正她,她突然靠過來……?莉淡香撲鼻而來,貼在身側。

    又過了會兒,她的手摸上他的臉,輕輕揉他眉間的深紋,把他緊鎖的不悅緩緩撫平……杜禦眼皮漸漸重。

    陳招男看著他睡著,她卻再也睡不著。

    樂樂來的時候,剛好是在她去完醫院的隔天,她沒有多想就把孩子拿來利用,滿腦袋只有杜禦的痛,情急之下胡亂嚷出那些話……

    我有杜禦的孩子了,他必須負責任,他必須要娶我,所以你不要再跟他見面,你回去……快點走!

    杜禦聽到這些話了。她親口說出來的話……變成結局。

    昨天她還在想,再等幾年,等孩子大一點,事過境遷後,她想帶著孩子搬回快樂村去住……到那個時候,樂樂氣也消了,看在他們孤兒寡母的分上,樂樂會原諒她,一切都將能圓滿落幕。

    現在……再也回不去了。

    招男——

    招男啊——

    再也聽不到樂樂口口聲聲喊她的聲音。

    再也……只能往前看了。

    “我要改名。”

    杜禦娶她只是因為孩子,所有婚禮、婚事的細節,他都沒有意見,一律交給她決定。

    陳招男其實也沒心情辦婚禮,況且不是真心的婚禮沒有意義,所以交給她決定,她就決定直接結登記了事,連婚紗都不用拍。

    “……改什麼?”兩人走進戶政事務所,杜禦正在填寫資料,寫到她的名字那一欄停下來,轉頭問她,瞥見她正彎身撿垃圾。

    “陳穎。”陳招男直起身子,口氣從容自信毫無猶豫,看著辦事人員,當下問道:“可以一起辦嗎?”

    看在戶政事務所人員的眼裡,無論從各種角度看起來都是是無懈可擊,關於她要改名這件事,她看起來都是經過反覆思考,深思熟慮後,找到適合的名字才做下的決定。

    辦事人員點點頭,拿單子給她寫。

    杜禦瞥她一眼,眸色隱隱不悅,在結婚證書寫上“陳穎”……

    她隨手撚起別人揉成一團掉在地上的紙,扔進垃圾桶。

    杜禦不高興的是,他剛好瞥見上面有個“穎”字。

    一時衝動,一時興起的念頭,從陳招男改名為陳穎。

    杜禦和陳穎,在四月一號這天結婚,日子是陳穎挑的。

    杜禦渾渾噩噩的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等他回神才發現,兩人的結婚日居然是愚人節。

    當下,杜禦的眉頭皺得又緊又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6:59

【第四章】

    五年後。

    杜禦畢業後進入“神農集團”工作,一家三口搬到公司附近的天地大廈,假日才回杜家莊園。

    白天的莊園徜徉在藍天綠地裡,遠眺山水美景,古堡花園的建築,曾經壯闊莊嚴得讓陳穎敬畏。

    入夜後,高牆圍起的杜家莊園,把人聲、車聲遠遠阻絕開來,安靜得……她偶爾會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雖然是假日,不過杜禦今天有工作,一早送她和小孩回杜家就出門了。

    夜很深,一家人都睡了,杜禦還沒回來。

    陳穎在前庭散步,順便等他。

    在這個家裡,沒有人不知道杜禦以前喜歡的人是快樂村村長的女兒……

    永德校門那一幕,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還被編出一套故事來。

    杜禦和歡樂樂從國中就開始交往,狐狸精陳招男不顧姊?情誼,想盡力法接近杜禦,高中、大學都和他擠進同一所學校,企圖搶好姊?的男友。

    杜禦沒認出狐狸精的真面目,真心交朋友,沒想到大二那年寒假,狐狸精陳招男買酒把杜禦灌醉,爬上杜禦的床了。

    狐狸精陳招男宣稱有了杜禦的孩子,強逼歡樂樂和杜禦分手,強迫杜禦結婚,硬生生拆散一對有情人。

    杜禦因此暴瘦,整個人性情大變,從一個暖心的校園王子變成冷情冷漠的憂鬱王子,為了孩子他還是負起責任結婚,讓狐狸精陳招男得逞。

    狐狸精陳招男臭名遠播,只好跑去改名,現在叫陳穎了。

    可憐的杜禦娶了陳穎,也不知道兒子是不是他的?

    流言傳來傳去,傳進杜家長輩的耳裡時,杜禦和她剛辦完登記,整個杜家炸開來,沒有人願意接受一個處心積慮的媳婦,小孩生下來之前,她連杜家大門都沒見過。

    因為她的關係,杜禦有家歸不得,直到孩子滿周歲,在嬸嬸的搭橋之下,她才被杜家人承認。

    現在她兒子四歲多,幾乎是杜禦小時候的翻版,所以被家裡的長輩當成寶貝寵,她兒子取名杜俊英,小名就叫小寶。

    陳穎看看時間,已經快一點了,等得實在很想睡,但一個人待在房裡她又睡不著。

    夏天的夜?,她在占地遼闊的杜家莊園吹著涼風,在草皮坐了一會兒,又躺下來望著點點星光,想起杏山的滿天繁星來。

    這個時候如果是在快樂村,風是更涼爽的,空氣裡飄著清新的味道,銀河披掛,滿載星光,繁星透亮,那是再多的寶石也無可比擬的光芒,是無可取代的——

    不……還是有可取代的。

    陳穎望著他,杜禦一雙深邃如夜光之王的眼眸闖視線裡,撞掉了杏山的滿天繁星。

    “我回來了。”杜禦一身西裝筆挺,深色皮鞋踩在草皮上,幾乎觸到她的頭頂,彎腰伸手給她。

    “……你回來了。”陳穎勾著唇角,笑容溫婉,把手交給他。

    杜禦把她拉起來,抓著她冰涼的手,發現她又在外頭待了很久。

    “你又撞車了?”他握緊她的手往屋裡走,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問著,依然還是那一副溫溫冷冷,意料中的口氣。

    陳穎柔順的視線垂在一雙“牽手”上,耳朵主動跳過她不想聽的話,跳過一次,還想跳第二次……卻聞到一股比平常還重的酒味,讓她的腳步都顫了一下。

    “神農集團”從制酒起家,後來也從國外代理品牌進口,專門做酒的生意,旗下有制酒廠、品牌門市、觀光工廠等等,陸續朝多元發展進行,而杜禦目前主要負責酒的市場開發這一塊,平常他沒喝,身上多少都沾有酒氣,不過今天他有喝,而且看起來是多喝了兩杯。

    “……嗯。”應了一聲,乖順賢良好妻子的形象裂了那麼一點點,默默甩了甩手。

    她想掙脫被杜禦緊握的手,卻直接被無視,被他拖著走。

    “第幾次了?”寬敞的大廳靜悄悄,只有兩人的腳步聲。

    “……十九次。”反正每次回來,整個家裡的長輩都圍著她兒子玩,她也沒什麼事情做,就去報名學開車了。

    哪知見鬼的,她連汽車駕照都沒掌到手,就在駕訓班撞車撞了十次,撞到駕訓班的教練臉色鐵青,撞到每次她從駕訓班出來都黑著一張臉,讓接送她的司機老張都不敢跟她說話。

    “我看看,沒有受傷吧?”杜禦拖著她步上階梯,就著樓梯的燈光轉頭看她,從她的臉到腳看了一遍,看她整個人好好的,看來只有車有事。

    “嗯。老張答應我不會跟你說的,是誰跟你通風報信?”陳穎有些惱,她怎會不知道她撞車已經撞到變成笑話,她還懷疑有人開地下賭盤,賭她哪一天不會撞車。

    “不是老張。”杜禦一向都很保護他的眼線。

    “……我考那麼多證照,都是一次就過,你知道的。”陳穎力求完美的人生,一再毀在駕訓班裡,撞到她的自信都沒了,還得搬出她的證照來贖回她的自尊心,知道她多討厭被人提起撞車這件事,他還一直問。

    “我知道。”杜禦牽著她的手走上二樓。

    夫妻兩人的房間靠近後陽臺,還得穿過一條長廊。

    “你只是平衡感不好。我聽岳母說,這是家族遺傳,你們家很多人不會騎腳踏車和機車,你小時候看樂樂有腳踏車很神氣,吵著要外公買,買是買了……腳一離地你就發抖,把手一偏就摔跤,跌了幾十次還是不死,不相信大家都會只有你不會,自己牽著車子出去偷練,那次摔進喜鵲溪,差點掉了命。”

    聽杜禦體貼的口氣,好像是在幫她挽回面子,想為她老是撞車找個理由。

    但是……

    杜禦,汽車有四個輪子,跟平衡感是能扯上什麼關係?風馬牛不相及你也提,你能扯這麼遠,連我小時候的丟臉事情都搬出來講,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媽連這種事都跟你提……”陳穎的底氣被他世泄了,完美妻子又裂了一角,她咬咬唇,抽了一下手……還是抽不出來。

    “落水時很恐怖吧?”杜禦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她的內心戲似的,手依然牽著她。落水時……整個人被泥沙、石頭、暴漲的水流沖刷——

    “那麼久的事我不記得了。”陳穎指尖一陣冰冷,跳開話題,停住腳步問他,“你餓不餓?我去準備宵夜。”

    “我不餓。”杜禦瞥一眼視窗一片漆黑,這裡是他的家,這條長廊他從小走到大,摸黑也能走。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拖著她走,和她閒聊,“你還要考嗎?”

    “……附近駕訓班都退我的報名費,這是最後一間了。”除了念她以外,平常杜禦是不會繞在這些瑣碎上頭轉的,他今天真的喝多了。

    陳穎一路仔細觀察他,他白俊的臉有些紅,看起來是還不到喝醉的地步,只是他每次喝多的時候就話多,而且專挑她不喜歡的話題,挑戰她完美妻子的極限。

    陳穎心頭又跳了一下,盯著他緊握的手看……

    “這麼說來,已經沒有人肯收你了?要放棄嗎?”杜禦推開房門,鬆開她的手。

    “還沒,如果沒有駕訓班可以學,我就自己練車。”陳穎在他鬆手後偷偷吐了口氣,走進更衣室去幫他拿衣服。

    “俊英呢?”杜禦往椅子坐,望著整齊鋪平的床鋪看。

    平常一家三口,都睡在一張床上。

    “媽帶過去了,今晚在媽那睡。”陳穎把他的衣服遞給他,讓他去洗澡,已經超過她的睡覺時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如果在家裡,她早就已經在床上躺平了。

    她今天真的很累,明天還要起大早弄早餐,她得趕緊睡——陳穎才轉身,一隻手就被扣住了。

    “……幫我脫。”西裝外套披在椅背,杜禦從椅子起身,頭低低地抵著她的頭,兩手圈住她的腰身。

    好像聽到兒子不在,看著她的眼神突然醉了。

    陳穎後悔自己鬆懈得太快。

    他靠得太近了,而且額頭好重……呼吸裡都是他的酒味,熏得她難受。

    為了當一個完美好妻子,平常她都很主動靠過來幫忙,但是他喝酒,她就不喜歡做這件事。

    她完美妻子的形象已經葬送在一般人都辦得到的“拿駕照”上,在家裡被當成笑話看,丟他的臉,她的自尊實在不允許她在這個時候又丟棄賢慧妻子的美名暴走。

    杜禦眯著微醺的眼眸,看著她幫他鬆開領帶。

    “你自己練車……你想跟誰借車?”他撫摸她的臉,手指輕輕刮過她白玉無瑕的臉頰,輕攏她波浪卷的長髮,垂眼看著一雙濃密的眼睫毛顫動得愈來愈厲害……

    “我有跟老張提了一下,本來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臉都發白了……我再想想。”陳穎解下領帶勾在手上,再伸向他的襯衫鈕扣,手腳很慢,拖拖拉拉的,就指望杜禦不耐煩來接手。

    可惜,杜禦的耐性一向遠遠超越她,他就靠著她的額頭,玩著她的臉,若無其事的……和她耗著。

    陳穎解開他第一顆扣子,臉頰在他的手指底下又燙又熱,趕緊把他整排扣子都解開,等到她額頭上的重量解除,她趕緊閃——

    但杜禦一條手臂橫在她面前。

    陳穎這時候覺得當完美妻子好累,都怪她平常把他伺候成大爺了。

    她默默把他的袖扣解開,等著另一隻手過來,她繼續解。

    完美妻子認命的把大爺的襯衫脫下來,若無其事的拿著衣服、領帶——趕緊逃!

    “皮帶。”

    不會自己脫嗎?

    陳穎看他剛才沒出聲,任由她把衣服扯了老半天,以為可以逃過一劫……差點就成功逃進更衣室了,她不情不願地又折回來。

    酒味依然濃重……她拉起皮帶,手有些抖,不會連褲子都要她脫吧?她要翻臉了。“老公,我明天借你的車用好嗎?”

    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陳招男,她不會像過去那樣和他硬碰硬,要是這招再不管用,她開始考慮暫時不當完美妻子了。

    杜禦馬上就撇開臉,拉開她的手自己來。

    早就該自己來了。陳穎唇角上揚,整理他脫下來的衣物,拿起他的西裝外套拍了拍,轉過身——

    她完美妻子的面具還來不及脫,嘴裡,已經充滿他的酒氣……

    剛結婚時,杜禦被家裡斷絕金援,嬸嬸要幫忙,杜禦也不肯,那時候比較辛苦,杜禦白天上課,夜裡打工,而她那時已經休學,找了一份白天的工作,夫妻兩人為了即將出生的孩子拚命賺錢。

    接著小寶出生,把他們這對新手父母搞得手忙腳亂,兩人輪流帶孩子、工作,杜禦比較辛苦,他還要念書。

    苦熬過一段日子,杜家看在寶貝孫子的分上願意接納她,杜禦也大學畢業了,他們搬到公司附近租房子。

    杜禦開始上班以後,出差、應酬都會向她交代去向,假日有工作時也會先把她和孩子送回莊園。

    她開始當全職主婦兼財務大臣,負責管理杜禦每個月的薪水,杜禦只看公司的報表,從來不看家裡的帳簿。

    杜禦對她娘家的人很好,過年過節的拜訪送禮,不定期的關心問候都做得比她好,讓丈母娘提起他這個女婿就笑呵呵,連女兒的糗事都搬出來講。

    杜禦有時間也會帶她和小寶出去散心,她喜歡給他和兒子拍照,他們的家庭相簿已經有好幾本。

    結婚時杜禦承諾不會背叛他們的婚姻,他會照顧她和孩子,給他們安穩的生活,他是說到做到的人。

    而她嫁給他時,她是懷著雄心壯志,要做他的完美妻子。她從婚前只會煮泡面,到婚後學會各國料理,做各種點心,平常包辦父子兩人的三餐,還能幫杜禦開個小聚會,招待他的朋友和同事。

    她一直都很努力做一個賢內助,幫他打造溫馨溫暖的家,讓杜禦無後之憂,安心在外頭工作。

    結婚前兩年,杜禦對她還有很多不滿,常常叨念她,說她個性都沒改,老是先斬後奏,橫衝直撞,態度強硬,口氣很差……等等,她當了專職主婦後,開始去上禮儀、語言表達等課程,學空姐的笑容、溝通技巧,又買很多書籍來看,每天朝完美妻子的方向邁進。

    現在,她已經不再橫衝直撞,先斬後奏,她還能夠閃著一口白牙,對他笑成一朵花,在家把他服侍得像皇帝一樣,讓他龍心大悅……雖然常常都在底線邊緣徘徊,想著要不要跟他翻臉,不過她都忍下來了。

    自從改掉名字以後,她改掉一大堆杜禦嘴裡的“壞毛病”,現在說她以夫為天,也不為過了。

    所以,她已經是脫變成功的蝴蝶,完全讓杜禦無可挑剔了……雖然內心還是常常在暴走,但反正杜禦又看不到。

    總結來說,兩人的婚姻生活到目前為止,嗯,還算平和吧。

    所以……她是否應該要滿足,不應該強求更多?

    她經常會想起——

    他曾經的笑容。

    他曾經的深情。

    他曾經的溫柔。

    他曾經是一道暖陽。

    不過這些曾經,都是給樂樂的。

    自從他的生命中不再有樂樂,只有一個叫陳穎的妻子以後,外人看他愈來愈成熟穩重,羡慕她嫁了一個好丈夫,但她這個內人看他卻怎麼愈看愈沉重?

    這些年來天天睡在一張床上,偶爾杜禦還是會在深夜裡把她吻醒,她總還是會探到他臉上的冷汗,又想起他那一句話——

    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啪。

    聽到電燈開關的聲音,微弱的光線在瞬間轉亮,刺到眼皮,她才慢慢回神……

    陳穎迷糊地想著,杜禦什麼時候關的燈?她都不知道。

    每次都這樣,他死拖活拖也要把她拖回房時,就知道他又想做愛,夫妻都當那麼多年了,她怎會不知道?

    每次一喝酒就要把她全身的骨頭都拆解過一遍,把她整得死去活來……她緩緩打開眼睛,猛然全身僵硬!

    “你真的不記得掉進溪裡的事了?”杜禦拉起枕頭,手掌貼在她光滑的裸背上抱著她半坐起身。

    在一副精實赤裸的胸肌上,耳朵貼著心臟的位置,只聽到杜禦平穩的心跳聲。

    “……嗯。”心臟,瞬間暴動。

    杜禦今天的心情異常的好,在外面遇到什麼好事?

    但是陳穎情卻很差,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像只青蛙很不雅的掛在杜禦身上,她又羞又惱又怒,很想嗆他——你可以少喝兩抔嗎?

    “你想過你為什麼每次都撞車嗎?”

    “不是每一次……有時候只是輕碰一下。”陳穎臉頰滾燙,四肢僵硬,不知道該怎麼動……可能杜禦很習慣這個姿勢,是因為他哄兒子睡的時候,常讓兒子趴在他的胸膛上。

    “輕碰,照後鏡就掉了?”他輕揉她發紅的耳垂,來回撫摸著她背部光滑的肌膚。

    “……那是不小手滑。”

    可能杜禦早已看光她的身子,不覺得這樣抱著她聊天有什麼。

    可能結婚五年多的夫妻,對這種赤條條的接觸早應該習為常。

    所以,她這種時候如果動作太大,反而顯得她大驚小怪?

    “不小心手滑,還是因為手心冒冷汗,抓不住方向盤?”

    “嗯……”

    然而平常一張床上總是躺著三個人,她也不會沒事光著身子,而且光線那麼亮,她怎可能這麼直起身子,把胸部挺在他面前,那還不如——把她埋了吧!

    “所以我才說,你老是把方向盤偏掉,是跟小時候摔那一次有關。”

    “嗯……”

    雖然是八月炎熱的天氣,不過室內開著冷氣,她如果喊一聲冷,拉過被子卷在身上,再從他身上爬下來,會不會自然一點?

    但是冷氣不強,杜禦的身體是熱的,燙著她的臉也很熱,可能他摸在她背上的那只手還貼著一層薄汗,這種說詞很牽強,連她這關都過不了。

    “你腳離地,手會抖,一抖就抓不穩把手,掉進溪裡,因為你曾經握不住方向差點淹死,在心裡留下陰影,於是讓你不自覺抓方向盤就產生沒來由的恐懼感,手心冒冷汗,控制不住方向,才會撞車。”

    “嗯……”

    陳穎腦袋裡千回百轉,趴在杜禦身上的四肢愈來愈僵硬,臉頰愈來愈紅,天啊,來個人直接把她殺了吧!

    陳穎已經開始想把自己埋了時,杜禦好像順手摸到她那件連身長裙,從她的頭頂套下……

    “穎兒,你摔那一次是因為你平沖感不好,跟方向盤沒有關係,所以你下次開車時就記得腳踏車是重心不穩才會倒,汽車不需要用到平衡感,所以你很安全……要記得。”

    “好。”陳穎兩隻手穿過無袖背心,長裙一拉到底,心裡暗暗鬆口氣,繼續往她從容優雅完美妻子的路線走下去,杜禦說什麼她都要說好。

    杜禦輕攏她的長髮,問她:“家裡呢?今天有什麼事?”

    “都很好……還是那兩件事。”陳穎想了想,還是說了。

    杜禦本來嘴角勾著一抹笑,突然笑容就隱去了。

    “嗯。”眉頭一扯,他離開床去洗澡。

    陳穎不喜歡酒味,重新鋪床單,把床鋪整理好,等他出來,換她進去把身上濕濕黏黏的酒味沖掉。

    她打開蓮蓬頭,用冷水沖掉他留在她身上的酒味,卻沖不掉他那冷漠的一聲——

    嗯。

    還是那兩件事。

    還是那兩件事他不允,每次提起來,他整張臉就拉下來,家裡的長輩都不敢跟他提了,壓力就全落在她一人身上。

    只要杜禦不在場,婆婆總會歎口氣,惋惜地又來一遍——

    我兒子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他本來要娶那個村長的女兒時,他當時多陽光啊,當著全家人的面說他要為杜家開枝散葉,趁年輕有體力多生幾個孩子,以後四代同堂,讓這個家裡充滿小孩的笑聲。

    唉,早知道那時候啊……

    陳穎關掉水,擦乾身子,換了一套睡衣,從浴室出來。

    房裡的燈關掉了,只留一盞夜燈,杜禦已經睡了。

    他睡眠淺,不像她那好睡,所以兒子還小時,半夜被吵醒爬起來哄小孩的都是他。

    陳穎輕輕把浴室的門帶上,輕手輕腳的從另一側爬上床,背對他躺下。

    雖然她是不得人心的媳婦,不過她的小寶是萬人迷,他那一笑傾城的魅力在整個杜家長輩眼裡可是萬丈光芒,閃得一眾老人睜眼都想看到他,頻頻催促他們搬回莊園……

    但是杜禦說從家裡到公司最快也要半個鐘頭,尖峰時段塞車還要開一個多小時,現在住的地方離公司近,回家只要五分鐘,連中午都可以回家吃飯,他認為這樣很方便,他不想搬。

    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

    每次回來,大家總是時不時的往她纖細的腰身瞄上兩眼。

    家裡的長輩都指望她的肚皮有動靜,甚至暗示她,只要她能多生幾個孩子,讓小寶變大寶,接著二寶、三寶、四寶陸續出生,她這個遭人嫌棄的媳婦地位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成為杜家的寶貝媳婦。

    如果她成為杜家的寶貝媳婦可以幫杜禦多拿一些分數,不再怪他娶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媳婦,她當然樂意去做,不過也要杜禦肯配合。

    最近她也覺得,小寶能多個弟弟妹妹陪伴,比較不孤單,而且如果能生個女兒,她會把她打扮得像小公主,也是很令人期待。

    但是杜禦已經直接說他們有俊英一個就夠了,剩下的留給杜龍去生,她的女兒夢也就此成為泡影。

    曾經杜禦是想要四代同堂,全家住在一起的。

    曾經杜禦是盼著多生幾個孩子,讓杜家莊園充滿孩子的笑聲。

    他的曾經,是因為他當時要娶的是他愛的女孩。

    如今娶的人是陳穎,夢想不再有……

    我不想再談感情,以後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他真是,說到做到。

    而她呢……

    她曾經懷著雄壯志要打破他的誓言,她曾經暗自立誓要還給他那句——

    愛我不是嗎?

    她的曾經,努力了五年,最近開始感覺到……

    她真是……年輕不懂事。

    天地大廈。

    如果說杜家莊園是雲端上的夢幻城堡,那麼現在他們一家三口住的地方對陳穎來說,應該是稱為……

    樂園吧。

    雖然沒有杜家莊園的壯闊和藍天綠水,連個私人的小庭院都沒有,只有公共庭院、公共設施。

    這裡也沒有永夜小屋的獨棟透天、浪漫海景,打開窗子只有城市的烏煙瘴氣。

    雖然被杜家莊園狠狠甩在角落,連永夜小屋的邊也沾不上,但天地大夏七樓有她親手挑的傢俱,從裝潢到佈置都花了她一番心血,是她的樂園,她的小天地。

    每次從杜家莊園回到家來,她緊繃的神經就放鬆了。

    “小寶——我的小寶——媽媽好愛、好愛你。”一回到家來,她就抱著兒子滾在沙發上,抱著兒子親個不停。

    在杜家莊園裡,一群長輩輪流玩她的兒子,都輪不到她,她望著兒子流兩天口水了。

    “呵呵……媽媽,我好癢。”四歲多的小手抱著母親的脖子,兩隻小腿也纏在媽媽的腰上,笑得好樂。

    任何人問杜俊英,他最喜歡的人是誰,他一定毫不遲疑回答是媽媽!

    那爸爸呢?

    剛學會走路的杜俊英最喜歡爸爸,因為夜裡的媽媽是叫不醒的,只有爸爸會幫他泡牛奶、換尿布。

    到了兩歲的杜俊英還是很喜歡爸爸,因為出門的時候,都是爸爸抱他。

    到了三歲的杜俊英同時喜歡爸爸和媽媽,因為媽媽會幫他做衣服,睡前幫他念故事書,還經常做他喜歡吃的東西,而爸爸回來都會帶玩具給他,讓他在身上滾來滾去,還會抱著他睡。

    到了現在,四多的杜俊英,最愛的人是媽媽,爸爸……有點討厭了。

    “俊英,你今?要回房間去睡,不准再撒嬌。”

    因為爸爸說,他已經快五崗,他是男孩子,他要學習獨立,不能跟爸爸媽媽睡在一張床上了。

    “媽……我不要……我要跟你睡……”杜俊英把臉埋在媽媽柔軟的胸部裡嗚咽著。雖然和媽媽一起佈置他的房間,牆上有他喜歡的長頸鹿、企鵝和小熊,天花板上還有大太陽,床上有大布偶熊陪他,但沒有媽媽的香味,媽媽柔軟的胸部,和媽媽的親親,燈一關掉,好黑、好黑,他好怕鬼來抓他。

    “小寶……”

    陳穎望著杜禦那張黑臉,他要扮嚴父,她也不能拆他的台,但小寶很怕黑,而且過兩個月才滿五歲,不如等他滿五歲再讓他一個人睡……如何?

    陳穎一向以夫為尊的,她眼神望著他,得讓他同意,她才能出聲哄孩子。

    “俊英,你是要回房自己睡,還是回莊園跟爺爺、奶奶睡,你自己選。”

    讓小孩自己睡,已經講半年了,小孩子要學會長大,杜禦不希望她老是寵著孩子,一再讓著孩子。

    “我不要……我要跟媽媽睡……為什麼爸爸就可以跟媽媽睡……你想一個人霸佔媽媽……我不要……”他不要離開媽媽,所以杜俊英開始過厭爸爸了。

    杜禦皺起眉頭,臉色更冷了。

    “小寶,你今天玩得這麼髒,我們先去洗澡。”陳穎趁兒子把嚴父惹火前,趕抱起兒子溜進浴室。

    “我回來時,如果還看到你賴著媽媽睡,你明天就自己收拾行李回莊園。”杜禦?上有飯局,先把母子倆送□家,順便換了一套衣服,在浴室門口警告兒子。

    “嗚,媽……”小孩本來泡在水裡玩得很開心,一聽到爸爸的話開始哇哇大哭。

    “小寶乖哦,聽爸爸的話,媽媽先送爸爸出門,你先洗澡,乖……”陳穎勾著杜禦的手,一路送他到門口,幫他拿鞋、外套,還送上賢妻的完美笑容和叮嚀,“酒別喝太多,早點回來。”

    “你別太寵他。”杜禦繃著臉不高興,是因為她的動作太明顯——為了保護兒子巴不得趕緊把他扔出門。

    “我知道了。”五年來培養的默契,現在只要杜禦皺一個眉頭,她就知道自己又犯到他的戒律了。

    陳穎揚起嘴角,讓自己笑得好像一朵花,再把他的領帶整理好,順便把他眉心的深紋撫平,讓這上家最大的家長心平氣和的出門。

    杜禦握住她的手,“穎兒……”

    媽——媽媽——》

    “來了!”陳穎朝裡頭喊了一聲,回頭望著杜禦,“還有事?”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笑望著他,這一次笑容是真的,但眼底裡只剩下母愛的光輝,沒有了天大地大的丈夫。

    杜禦眉頭又皺了,放開她的手,嚴肅的警告她,“我們只有一個孩子,整個家裡都寵他,起碼父母不能再寵,小孩的教育從小就得開始,俊英是男孩子,你要讓他學著獨立,別讓他一天到晚黏著你。”

    ……小寶還不滿五歲啊。

    陳穎無言地揮揮手,把嚴父送出門,一轉身,堆滿慈母笑容,立刻就把杜禦的話甩在腦後,回浴室去和兒子玩。

    “小寶,媽媽來了——”

    還是天地大廈,七樓。

    夜深,窗外偶有車聲,整個家靜悄悄,客廳留了一盞小燈,房間漆黑一片,打開燈一看,床上冷冷清清,只剩一個枕頭,一條折疊整齊的棉被。

    這個家的男主人臉色黑了黑,轉往隔辟的兒童房,打開門一看……

    夜燈下,母子倆抱在一趕睡在單人床上,睡得好香。

    杜禦走進房裡,站在兒子的床前,整張臉色複雜又難看。

    出門之前他已經說——不准再賴著媽媽睡,否則就得收拾行李回莊園去。

    所以呢?只好換媽媽賴著兒子睡?

    杜禦深眉聚攏著,俯身把一大一小纏在一起的手腳分開,輕晃妻子的肩膀,毫不意外,搖也搖不醒……

    她是每天得睡滿八個小時的人,昨?被他弄得那麼?才睡,本以為她爬不來了,她卻還是起大早去張羅早餐,忙進忙出,根本沒睡到多少!

    他把被子拉到兒子身上蓋好,兩手伸進妻子的後背和腿彎,把她抱起來。

    “嗯……”陳穎頭一晃,臉埋進他懷裡,呼吸很沉。

    杜禦把妻子抱回房裡,折回去拿枕頭,攤開被子,打開冷氣,把她安頓好,才去洗澡。

    不知道跟生俊英有沒有關係,孩子出生以後,有段時間她很嗜睡,一天可以睡上十幾個小時。

    杜禦在浴室裡把頭髮吹幹才出來,從架子上拿起書本,坐在床上翻看。

    身邊的她,靠著他的體溫,摸上他的身體……

    “在這,媽媽在……乖……”她是完全睡死了,沒感覺懷抱裡的兒子瞬間成長茁壯,臉貼著杜禦的身側,手輕輕拍著他。

    杜禦已經習慣了,把她的身子拉上來點,她馬上就主動環抱他,一手貼著他的胸膛,找到自己想要的姿勢,像只貓兒乖乖在他的懷裡呼睡。

    杜禦摟著她柔軟的身子,神色平和,翻著書頁。

    “嗯……你回來了……”過了會兒,她的手摸著他的胸瞠,摸到他睡衣上的鈕扣,無意識地解開來。

    杜禦瞅著她,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輕輕應一聲,“我回來了。”

    “嗯……”陳穎開始幫他解扣子,傍?杜禦出門時穿的是她買的深藍色襯衫,她當時買這件襯衫就覺得顏色很適合他,果然把他白?的膚色襯托得更加俊朗,改天她也要幫兒子做一件,讓這對出色的父子穿一樣的衣服出門,畫面一定很吸睛。

    杜禦看她睡得很迷糊,把他整排睡衣的扣子全解開了,嘴角有淺淺的笑意,想起兒子很不甘心的哭喊——

    為什麼爸爸就可以跟媽媽睡……你想一個人霸佔媽媽……我不要……

    他深眸裡有歎息,他生了一個聰明的兒子,比母親精明多了。

    “皮帶……皮帶……”在哪?陳穎伸手在他的下半身摸來摸去。

    “我來,你睡吧。”杜禦趕緊抓住她的手,低沉聲音沙啞了。

    “嗯……那我先睡了,晚安。”陳穎迷迷糊糊的翻過身去,舒舒服服地躺平繼續睡,從頭到尾都沒清醒過。

    杜禦一手拿著書,邊摸著她的臉、她捲曲的長髮翻看著書……但翻不到幾頁,他放下書本,在她身邊躺下來。

    他拉起她的手環在他的腰上,她又主動的鑽入他懷裡,抱緊了他。

    “小寶……媽媽好愛你……”陳穎聞到一股沐浴香,他們父子用一樣的森林香味,她最愛抱著好聞的兒子,親著兒子玩,她的小寶有白白俊朗的臉皮,有深邃如星的眼瞳,有……

    她初見他時的形影,連皺眉都和他一個模樣,她對著他說不出口的話,只好對著他的小翻版說,“永遠……愛你。”

    杜禦把她的長髮從臉頰撥開,親吻她呢喃愛語的唇。

    在兒子面前,她完全融入在慈母的角色裡,玩得不亦樂乎,逼得他得開始扮嚴父。

    唉……杜禦輕掐她的臉頰,如果她能對孩子拿出一點本性來就好了,偏偏她對孩子特別軟,一碰上兒子的事情,就軟成一灘水。

    “小寶……啾啾……啵啵啵……”陳穎抱著兒子又親又吻,就只有對子能夠這麼坦率熱情。

    杜禦當了兒子的替身,被她親得滿臉口水,摟著她的腰一緊,眸色轉深。

    昨晚已經把她惹得又羞又怒,今天又弄醒她的話,明天肯定便宜了他兒子,換成他得一個人睡。

    杜禦緩緩鬆開她,拉開一點距離,撫摸她熟睡的臉龐。

    剛結婚時,他總是想用心裡的模型框她,所以一直看她不順眼,不停要她改改性子,挑她的毛病。

    漸漸地,他發現她在改變,慢慢地……口氣好了,甜美的笑了,在他面前變得像溫馴的小綿羊,乖得讓他驚膽跳,他懷疑她是否生病,只好默默看著她。

    有一天他在兒童書櫃裡抽出幾本詭異的書名,有《銀座媽媽桑的說話術》、《如何讓男人流淚》、《不會撒嬌的女人沒人愛》……等等,她愛翻看的大部分都是專業技能的書籍,現在連興趣都改變?

    他開始擔心她可能關在家裡帶孩子悶出病來,翻看她的書,看見她在每一本書裡夾著書簽,她在書簽背後寫了字,他這時候才發現……她果然是強悍到天下無敵。

    對她而言,這些書還是分類在“專業技能”。

    因為和他結婚,成為他的妻子,她把這些書當成“教科書”,用來改變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名完美的妻子,在書簽背後寫下好幾則“完美妻子勵志格言”。

    她沒有生病,也沒有改變,她只是誓言要讓自己完美到他無可挑剔,無話可說,她要脫變成美麗的蝴蝶閃瞎他的眼,讓他心服口服,甘拜下風才做的改變。

    唉……

    她這個認真的個性,到底該說她天真,還是傻呢?

    其實,早在她為他強出頭,切斷和樂樂的交情時,他已經知道她把他看得很重了。

    婚後,她這個完美妻子又讓他有了更深刻的領悟,原來在她的內心裡,她是把他看成一片天那麼重要。

    可惜她這個完美妻子目前僅只于“扮演”的階段,離脫胎換骨還很遙遠,而且他懷疑是否會有那一天?

    杜禦勾起嘴角,湊到她唇吻了一下……看她昨?的表情可真豐富,心裡不知道又如何氣他,少說有把他罵上千百遍了吧?

    杜禦輕撫她的臉,眯起深眸,當年如果沒有她在身邊,他根本不可能一個人走過來。

    這些年有她的支撐和陪伴,他才能夠的走到現在。

    現在他只要有她和他們的兒子,這樣就夠了,希望他們一家三口持續目前的生活,長長久久不變就夠了。

    “嗯……禦?”又喝多了?陳穎想醒又醒不過來,感覺自己好像被八爪章魚緊緊吸附住,他的舌頭還在她嘴裡攪來攪去,她快不能呼吸了。

    杜禦扯起眉頭,“沒事,你睡吧。”

    不知不覺抱住她,就把她吻醒過來了。

    他把她的衣服拉好,用被子把她的身子包得妥妥當當,才繼續抱著她。

    “嗯……”陳穎半睡半醒著,睜不開眼,掙扎了好半天,才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來。

    杜禦看著她把手摸到他臉上,揉一揉他的眉心、額際,斷斷續續地揉著。

    幾年的朝夕相處,養出許多習慣來,他已經習慣這雙深情的手的撫慰……

    她已經為他付出夠多了,他只要她當他的妻子、他兒子的母親,不需要更多。她只要像目前這樣,看著他這片天,仰望著他,在這個家裡繼續玩她完美妻子的遊戲,這樣就夠……

    鈴——鈴——鈴——

    電話鈴聲打斷杜禦的思緒,刺耳的在房間裡響起。

    “……嗯……”家裡的電話鈴聲很響亮,是陳穎怕自己忙碌或睡得太死時聽不到電話聲設定的,她眼皮打不開,伸手摸回床頭。

    “喂?”杜禦握住她的手,一手接起申話。

    幾點了……陳穎努力撐開眼皮,瞥一眼鬧鐘上的時間,十二點多是……深夜?

    誰會在深夜打電話來?心臟跳了一下,她一下子醒過來,爬起來望著杜禦刷白的臉色,心也跟著一沉……

    “我馬上過去。”杜禦掛上電話,很快翻身下床。

    “怎麼了?”

    “爸昏倒了,人在醫院。你留在家,我過去……”杜禦話還沒說完,他的妻子已下床沖進更衣室拿來一套衣服給他換。

    “你到醫院打電話給我。”陳穎摸摸他的臉,輕握他的手才放開,“你有喝酒嗎?要不要幫你叫車?”

    杜禦深深地瞅著她,多看了她好幾眼,才緩緩搖頭。

    “爸每年都有做健康檢查,血壓高了些,不過都有按時服藥,應該沒事的……我等你電話。”陳穎幫他拿車鑰,送他出門。

    “……嗯。”

    杜禦又多看了她一眼,他希望目前這樣就好了。

    但是,他想停在一家三口的計畫……還是趕不上人生路上的變化。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7:25

【第五章】

    時間,過了多久呢?

    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不,說不定只有半個小時,但她感覺已經過去半個世紀這麼久。

    陳靠著椅背,抱著膝蓋,赤足縮在一張小小的木椅上,工作臺擺著縫紉機,要送給鄰居的餐墊做到一半,她卻手軟腳軟,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往地板看去。

    只好不去看不去想,想想別的,轉移思緒……

    杜禦的父親中風倒下,已經三年了。

    深夜裡那一通電話,讓一個家庭的生活步調全都亂掉。

    杜禦的父親是因為工作勞累倒下,當時“神農集團”正準備投入全國連鎖生鮮超市的市場,在各地方布點,計畫還在進行中,需要有人接手。

    杜家經過開會決定案子由杜禦負責,已經退休的爺爺回到公司坐鎮。

    爺爺想提早把公司交給杜禦,希望杜禦能夠儘快上手。

    杜禦擔心連爺爺也累倒,努力挑起重擔,每天忙到沒時間回家,只花一年的時間就讓爺爺放心交棒了。

    這段時間陳穎也沒閑著,她把天地大廈的公寓解約,找來搬家公司,帶著兒子搬回莊園,幫著婆婆照顧麼公,幫著杜禦照顧家裡,還照顧兒子,每天忙早忙?。

    陳穎沒有跟杜禦商量就搬家,杜禦事後知道雖然沒說什麼,不過看她的神色很複雜。

    陳穎當然知道他又不高興她自作主張,但這個時候也只好選擇視而不見。

    去年,公公的身體慢慢好轉,經過一段時間複健,已經能行走,現在恢復健康了,只是醫生交代他要靜養,不能操勞。

    雨過天晴,家裡終於恢復平靜。

    陳穎才剛松一口氣,婆婆卻在這個時候投下震撼彈……

    小寶今年要上小學,婆婆的主張是小孩不能輸在起跑點上,從小就要接受最好的教育,她告訴陳穎,她已經在安排,準備要把小寶送到英國杜禦以前念的學校。

    蘇倩倩希望陳穎趁這個機會趕緊再和杜禦多生幾個孩子。

    意思就是說,她要和小寶分開了……婆婆的話一丟下來,她就炸開了。

    她從不奢望她的小寶成為人上人,想想自己在山上呼吸新鮮空氣的日子多快樂,別說她不會把小寶送出國,她反而想讓小寶到山上去奔跑,抓他喜歡的甲蟲,玩得滿身濕巴,到野溪裡戲水,這才是他這個年紀該做的事!

    陳疑希望婆婆不要有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這種落伍的觀念,她不會讓小寶這麼小就離開父母身邊!

    她……忍不住就對著婆婆衝口而出了。

    在蘇倩倩眼中,她這個深山裡來的媳婦,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大,不知進取、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的媳婦,竟然想把她的寶貝金孫當草養,甚至連婆婆都敢批評!

    她這個惡媳婦是徹底把婆婆惹毛了,所有的難聽話都搬出來把她轟炸了一遍。

    杜家莊園的屋頂炸翻了,但陳穎還是不讓步。

    平常任何事她都可以讓著婆婆——雖然她是丟棄樂樂的人,這點總讓她吞不下這口氣,但她一直都還是尊重她是杜禦的母親。

    但是小寶那麼小,國字都沒認識幾個,連自己的國家都還不認識,就要他離鄉背井——最重要是離開她的身邊——去國外念書,她身為小寶的母親,堅決反對。

    世界很寬廣,多多到處走動,認識這個地球是好事,但那可以等小寶長大,用他自己的腳去行走,她不希望小孩這麼小就跟父母分開,她只想給小寶一個成年以後,依然能夠讓他回味無窮的快樂童年,培養他健康的身心。

    婆媳各有理由,吵得不可開交,家人只好把杜禦叫回來處理,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

    然後,杜禦回來了,他說……

    莊園離公司遠,他工作又忙碌,常常抽不出時間陪老婆孩子,三更半夜回到家也只能看到兒子的睡顏,他還是希望住家能離公司近一點,這樣他較能夠家庭與工作兼顧。

    現在父親的身體復原,阿龍也快學成歸國,以後家裡有嬸嬸和阿龍在,他和妻兒也可以放心搬回天地大廈。

    杜禦的祖父和父親都是過來人,加上這三年來杜禦為公司出不少力,順利完成全國連鎖招市的布點,他想兼顧家庭是好事,他們當然贊成。

    奶奶也點點頭,年輕人有自己的世界,而且杜禦還是會經常帶妻兒回來看她。

    只有婆媳倆一整個傻眼……

    婆婆差點氣昏過去。

    媳婦無言以對。

    陳穎想,這時候她和婆婆是站到同一陣線上了,兩人一致無法理解——怎麼討論小寶出國念書好,還是留在國內念書好,到了杜禦這裡,卻演變成搬家問題?

    陳穎私下和他商量,希望他再考慮看看。

    杜禦沒有答應,所以一家三口最後還是搬回天地大廈。

    回到天地大廈,陳穎更傻眼……

    還是十樓,還是當年的格局和裝潢,甚至她留下的佈置、她的工作室都還在——三年前她背著杜禦跟房東解約,結果杜禦背著她把房子買下來了。

    這三年來他居然能夠一聲不吭!

    她突地發現,一晃眼三年又過去,她和杜禦書結婚八年了。

    經過八年,她還是不瞭解杜禦。

    他們是夫妻,買房子這麼大的事情,不應該先讓她知道嗎?

    她……能不生氣嗎?

    陳穎垂著眼眸,眼角餘光又掃到那些在地板上蠕動的“異形”,渾身一顫,全身都不舒服……那些軟趴趴沒有骨頭,白白光滑蠕動的可怖東西,乖乖待在盒子裡時她不看也就沒事了,但現在全爬出來,還爬進她手縫的拖鞋裡,讓她一股噁心感不停湧上來。


    “穎兒?”

    陳穎聽見聲音,抬眼看杜禦,眼眸一亮像是見到救星,但杜禦一腳踏進來,她急著大喊——

    “不要動!”

    杜禦剛從公司回來,經過工作室門口,看她坐在椅子上縮成一團,一張臉皺在一塊,擔心她有什麼事才要進來看看。

    她一喊,他停住腳步。

    陳穎朝地板掃一眼,忙轉開視線。

    杜禦低頭看……原來是兒子養的蠶打翻了,正在地板上爬得精神奕奕,她是怕他大步流星一腳踩死她兒子的寶貝。

    從莊園搬回天地大廈已經半個多月,白天一家三口生活正常,小寶還交了一個好朋友。

    住在六樓的李家夫妻有一個兒子,只比小寶大兩歲,兩個孩子很合得來,經常膩在一塊兒玩,前幾天李家小哥哥養的蠶寶寶生了很多小寶寶,分給杜俊英一大盒,他高高興興地帶回家養,一整天當寶貝看著,出門還要放到媽媽的工作室,讓媽媽忙照顧。

    “自找苦吃了吧?”

    以前樂樂曾說過,陳招男一次可以打死十隻蟑螂,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陳招男色大變的昆蟲是那種軟趴趴、身子光滑會蠕動的條狀物,其中身子白透的蠶寶寶占她的恐懼排行榜第一名,所以杜禦不准兒子養。

    不過最近以夫為尊的完美妻子在叛逆,搬回來半個多月都睡在兒子房裡不說,連“嚴父”的話也當耳邊風,寵著兒子,答應讓兒子養。

    “俊英呢?”

    “到樓下去玩……你撿好了沒?”陳穎不敢看,想等杜禦收拾殘局,哪知回頭一看,杜禦根本站在那裡動也沒動!

    “我們說好了,爛攤子自己收拾。”

    陳穎一臉愁雲慘霧瞪著他……這個嚴父在兒子面前建立了絕對的誠信和威嚴,他說他不贊成養蠶,如果他們母子堅持要養,就要自己負責照顧,他絕對不幫忙——原來這也包括絕對不幫慈母善後?

    “真可憐,你寶貝兒子回來之前,你只能這麼幹坐著了。”杜禦避開腳下一條一條的白點,停在縫紉機前,和她隔著一步距離。

    “我記得你今天有品酒餐會,喝了多少?”陳穎聽他幸災樂禍的口氣,懷疑他拿酒當開水喝,渾身的惡劣細胞都跑出來。

    “只喝一點。”見到她眼裡閃逝一抹難以察覺的畏縮,杜禦扯起眉頭,轉開了眼。

    “我有點頭痛,回來休息……你呢?要讓我抱你出去,還是繼續窩在這裡?”

    “你先抓回盒子裡,萬一爬得滿屋子都是很麻煩。”陳穎有點惱。

    杜禦從來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他轉頭就走——

    “等等!”陳穎急忙拉住他。

    “你要怎樣?”杜禦回頭看她拉著他的衣角……就是不動。

    “……抱我。”陳穎遲疑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從嘴裡擠出兩個字,真想一頭撞死。

    “抱你?大白天就提出這種要求,我該答應你嗎?”

    杜禦把她拉起來,摸到她冰冷顫抖的手時,頓時惱火地瞪著她。

    知道她怕蠶,卻不知道她能怕到全身癱軟,還得借他的力量才能的攀到他身上。

    都已經嚇成這樣,她還不喊不叫,悶聲不吭也不求救,他沒回來她怎麼辦!

    “你真的只喝一點?”陳疑臉頰薄紅,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心臟就開始亂跳了。

    “你期待我多喝兩杯?”杜禦兩手環抱她纖細的腰身,摸到她渾身都濕透,差點一腳踩死兒子的寶貝!

    陳穎當作沒聽到,整個身子軟趴趴靠在他身上,想起這陣子都沒碰觸到對方,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接觸到他的體溫了。

    “你如果不想我踩死你兒子的寶貝,就把腳環上來,我沒辦法看著地上走。”杜禦聲音有著火氣。

    “小寶又不在,你的原則,難道不能轉彎?”陳穎也是忍不住的羞和惱,還真怕他腳下不留情,只好乖乖的兩腿環著他的腰身。

    她抱著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緊緊閉著眼睛不敢往地板上看……她的嘴唇是不是親到他的脖子了?

    杜禦摟著她的手緊了一下……

    “要像你這樣處處依著他,兩個人一起寵他?”

    一句話,就讓陳穎閉嘴。

    有嚴父在,她才能輕鬆當個慈母,杜禦如果加入寵兒子的行列,她其實也會頭疼。

    她抱著杜禦的脖子,窩在他頸窩,慢慢放鬆下來……幸好有他回來,不然被兒子看到她嚇成這樣,她的小寶會難過的哭出來。

    杜禦摟著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莉香氣,才慢慢把她放下來。

    ……出來了?

    陳穎顫著睫毛張開眼睛,入眼是客廳的桂畫,她吐了口氣——重新活過來。

    “能站嗎?”他環著她,指腹隔著薄薄的衣衫貼著她纖細的腰身。

    “……嗯。”他的聲音低沉乾淨,帶著磁性,貼在她的耳邊,敲到她的心臟,她好像被電了一下般,輕輕一顫……神經忽然緊繃了起來。

    從杜禦身上飄來淡淡的橙酒香,他的手掌燙著她的肌膚,環抱在她腰際那雙手好像沒有打算放下來。

    太白天的,他該不會真的想要……

    “好些了嗎?”杜禦問她。

    陳穎揪著眉心抬起目光,這才見——自己兩隻手還緊緊勾著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

    原來,杜禦只是在等她恢復狀況。

    “沒事了。”陳穎一陣惱,簡直想剁掉自己的手。

    “俊英回來,叫他抓乾淨,數量數清楚。”杜禦把工作室的門關上,扯著眉頭走進房裡。

    陳穎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窗外天光和牆上的時鐘……滿腦袋問號飛。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都還不到四點。

    所以,她才尾隨進來看看,沒有其他意思……瞥見他脫衣服,她又聽到自己的跳聲,默默轉開臉。

    “剛才已經跟你說了,我頭痛,回來睡一下。”杜禦了外衣爬上床。

    “還好嗎?”她伸手探他的體溫,還好沒有發燒,是昨天沒睡好?

    杜禦很認床,只要出差在外面就睡不好,每次回來就頭痛……不過他昨天沒有出差啊?

    陳穎坐在床沿,幫他按摩……每次他頭疼,她就幫他揉,揉了這麼多年,都知道他在哪個地方了。

    “不賭氣了嗎?”杜禦過了會兒開口。

    陳穎低頭看他一眼,看他閉著眼悶悶的樣子。

    “誰賭氣了?”到底是誰在賭氣?不想想自己瞞著她做了什麼事,她回來到現在有說過一句嗎?哼。

    “我一直都告訴你有事情要跟我商量,結果你還是一句話不說就搬家,你現在能體會我的心情了吧?”杜禦張開眼,想看她的反應,瞧見她先是一頭霧水,然後慢慢想起來,一瞬間眼睛瞪得好大,眼底有心虛,有不甘心,最後惱羞成怒,死不認帳。

    “……都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誰會記得。”

    “真的不記得?”杜禦很有耐心跟她耗。

    “當時的情況跟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你怎麼可以混為一談?”

    “不要找藉口。”

    “那時候情況那麼混亂,你那麼忙,我判斷應該讓你專心工作…我沒有錯。”

    杜禦歎了口氣,“家裡有需要,你帶著俊英回去住,我當然很感激你,不過你如果先找我商量,我會希望你先帶俊英回去住一陣子就好,看情況再做打算。很多事情可以緩緩,不必急著下決定。”

    “我們都已經搬回去那麼久……就算我有錯好了,可是你為什麼還要搬出來?你是怕我跟媽吵架,讓你夾在中間為難?我真的不能讓小寶離開我身邊,唯獨這件事,我沒辦法妥協。我知道我口氣差,我一時沒忍下來,但是家人之間難免都會有磨擦,你何必動作這麼大……”

    陳穎是很後悔跟婆婆吵架,她也知道杜禦想得比較遠,她早就知道了……

    因為她脾氣不好,容易暴走,所以她讓杜禦很費心,很傷腦筋,他老早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所以他寧可住在外面,也不肯搬回去!

    如果她有樂樂那樣爽朗的性格,她能做到像樂樂那樣讓人打心底的疼愛就好了。

    如果是樂樂,她一定不會跟婆婆吵架,她還能讓婆婆在開懷大笑中打消送小寶出國的念頭,壓根就不會生出這麼多麻煩來。

    這就是杜禦心底的遺憾,他無法娶到一個像樂樂那樣可以讓他放心交托整個家庭的好老婆,只好搬到外面來。

    陳穎心裡是有氣,她氣的是,他只因為她一次沒忍下來,就直接判她死刑,把她從家裡抓出來,都看不到她三年的努力!

    “唉……”杜禦實在是頭很痛,他爬起來,把她拉進懷裡抱著,拍了拍她的背,“我不會讓俊英離開我們身邊,你應該更相信我,根本不必跟媽吵這個架。所以我一再強調,有事情先跟我商量,我會處理。”

    “……我不喜歡這樣。”一點小事她都無法解決,事事都要交給他處理,那就是她最討厭的地方,她討厭自己變成他的累贅,讓他的生活更累。

    杜禦內心裡又是一聲長歎,希望她能更依賴他……但這種話說出來,她一定聽不進去。

    “爸的病已經好了,我本來就扛算在俊英開學之前搬回來,讓他讀附近的小學。”

    陳穎張口,差點就衝口而出,責問他為什麼都不跟她說!還好她及時打住,不然他又有藉口重新再把地念一遍。

    “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沒事先跟你商量?”杜禦拉開距離,看著她的臉,老早等著她了。

    他果真老早就盤算好了,故意要演一場“君子報仇,一年不?”的戲碼,給她一個震撼教育。

    真會記仇。

    “我又沒說什麼。”看他眯著眼,皺著眉頭,一看就知道他的頭又痛了,她伸手輕輕揉著他頭疼的地方。

    “嗯,你以後別擅自搬家,畢竟……這裡才是我們的家。”杜禦閉起眼睛,摟著她的腰,靠在她身上。

    “……哦。”都沒跟她商量,就自己把這裡買下來。

    以為他每個月都把薪水交給她了,原來他還藏私房錢……

    然而“都沒沒跟她商量”這句話,她死也不會說出口。

    杜禦胸口悶悶癢癢,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從她的聲音就聽得出來……她八成又在心裡罵他了。

    “你要知道,一個能夠放鬆的地方才能稱為家。”她壓根就沒聽懂他的話,他只好說一次。

    “……嗯。”她也知道,莊園那裡有他的家人,還有他是熟悉的環境,能夠讓他完全的放鬆,所以他才會夢想要四代同堂,所以她才帶著兒子搬回去。

    結果反而害他一天到?繃著神經在擔心婆媳問題,最後如他所料的爆發。

    反正她就是個讓人神經緊繃,無法放鬆的女人……她早就知道了,他何必再強調?

    杜禦聽到她乾澀的聲音,實在是……她可不可以多往自己的身上想呢?這個傻瓜。

    “穎兒,你是我的妻子,你能夠放鬆下來的地方,我才會把它稱為家,所以這裡才是我們的家……這也需要我說嗎?”杜禦複雜的口氣滿是心疼又無奈。

    這個意思是說,杜禦買下這裡是為了她,為她著想……嗎?

    陳穎滿臉驚駭瞪著他,臉色迅速燒紅……杜禦怎麼會知道只有這裡能讓她放鬆?她住在莊園時還是表現得很悠閒自在,像自己家裡一樣,明明就沒有差別,他究竟怎麼看出來的?

    又瞪著一雙不甘心的大眼睛了。

    杜禦看見她瞠目,眼淚忽然像斷線珍珠般崩落。

    她哭了,沒有嚇到他,反而是她自己被滾落的眼淚嚇得趕緊撇開頭,不想讓他看見。

    “唉,我們結婚多少年了,我還看不出來?”杜禦歎了口氣,把她的轉過來,抹掉她滾燙的眼淚。

    “我……住哪那兒都無所謂,你根本是想太多了,而且故意挑在我和媽吵架的時間點,這樣不明不白地搬出來……”陳穎一著惱,滿臉羞,漲紅著臉撇過頭去。

    她是氣自己一激動又亂說話,她明明一把火熱,燒著滿滿的感動,說出口的卻像是挑刺一樣難聽,實在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頭痛,先讓我睡會兒。”杜禦輕撫她的臉,心疼地拍拍她的背,他有個渾身傲氣,但是臉皮很薄,心腸很軟,又很容易害羞的妻子,他早就知道了。

    “嗯,你睡吧,幾點要起——”陳穎準備要起身,卻被杜禦拉住了手。

    杜禦把她垂落臉龐的長髮塞到耳後,摸著她燙紅的耳根子,緩緩抱住她,把她拖上床。

    “你不是要睡會兒?”陳穎當真摸不清他,身子莫名地僵了一下。

    “嗯……讓我睡一會兒。”杜禦拉起被子蓋住她,靠著她的額頭,閉起眼睛。

    他這回當真動了火氣,才剛搬回來,她就鑽進兒子的房裡,一睡大半個月還不肯回來。

    每天早上瞧她那張神清氣爽的臉,他就來氣,居然忍不住也和她賭氣了……唉!

    “杜禦,我還有工作……”

    “嗯……”杜禦緊摟她柔軟的身子,被?莉香味包圍,他逐漸放鬆。

    陳穎望著他,臉頰默默的持續發紅……杜禦睡眠很淺,怕吵到他,她動也不敢動。

    你是我的妻子,這裡是我們的家。

    杜禦低沉的聲音乾淨又好聽,聲聲敲進她的心坎裡。

    穎兒,你能夠放鬆下來的地方,我才會把它稱為家。

    陳穎眼眶燙熱,一顆心都快融化了。

    杜禦這麼為她著想……她該怎麼辦才好?

    穎兒,你是我的妻子……

    陳穎對著結婚八年的丈夫,聽到自己的跳聲,跳著很令人害羞的心動。

    她看著他的嘴唇好半天……緩緩咬了一下唇。

    “嗯……”陳穎聽到自己哼了聲,那聲音——讓她的臉像著火般的紅。

    她想幹什麼?她想吻杜禦……嗎……

    陳穎深深抽了一口氣,驚喘——她瘋了!

    這眨間,一個聲音敲進來……

    不賭氣了嗎?

    誰賭氣了?

    她整張臉驚天動地的變了色,發現自己真的瘋了!

    搬回來這段時間,她心裡悶悶生著杜禦的氣,她在心裡責怪杜禦才是和她賭氣的那個人——但是杜禦做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做……

    杜禦一直不希望她跟兒子黏太緊,以往回到家都會把她抱回房間。

    但是這半個多月,他只是……什麼也沒做。

    他只是什麼也沒做,讓她每天早上張開眼睛還在兒子的床上……

    他什麼也沒做。

    而她就是在怪杜禦什麼沒做——她直的是瘋了、瘋了、瘋了!

    陳穎終於想起,結婚這麼多年來,只要杜禦在家都不曾跟她分房睡,每次都是她跑到兒子房裡睡,不過醒來都在兩人床上,在他的懷裡。

    睜開眼睛看見他這件事,原來不是像吃飯喝水那樣稀鬆平常,而是杜禦把她慣壞了……

    你真的只喝一點?

    你期待我多喝兩杯?

    她的思緒……可以別在這麼尷尬的時間點跳轉到這裡來嗎?

    她是渴望每天早上在他的懷裡醒過來,享受他的體溫、他的臂彎,還有他的吻,但她不喜歡他喝酒……

    他每次喝多,就要啃她。

    他老是喜歡壓著她慢慢啃,那種感覺一點都不舒服,偏偏他還非得把她全身都啃過一遍才肯放過,她每次都尷尬得要死,和他做愛時她只希望他快點結束。

    陳穎對著杜禦沉穩的呼吸……那股熱氣一直對著她的嘴巴吹,吹得她的嘴唇好癢,她伸出舌頭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不小心舔到杜禦的嘴唇……

    陳穎想起杜禦每次吻她時總是先輕輕地吻她,然後……這樣……再這樣……

    陳穎眼裡一片迷濛,聚精會神地眯著眼睛——她,在做什麼?

    發現自己居然在偷吻杜禦,陳穎腦袋瞬間炸開了!

    她愣了好久,才很緩、很慢地翻過身去,用手?著滾燙的臉,深深吸了口氣——好熱、好熱……

    她已經夠熱了,突然,背後咚地一聲,杜禦又靠過來……

    陳穎動都不敢動,卻在這個時候,貼著她的背熟睡的男人朝她摟抱過來,一隻手就剛好覆蓋在發脹的胸部上……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口,差點驚叫出聲!

    陳穎無法瞧見,她身後的男人高揚的嘴角下不去,全身的惡劣細跑都跑出來,為了補償自己大半個月來的孤枕難眠,正享受著欺負妻子的樂趣。

    杜禦抱著妻子,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終於,回到一家三口的生活。

    還是天地大夏,七樓。

    杜俊英從六樓跑上來,正要洗手吃晚餐,卻被爸爸叫去媽媽的工作室把蠶寶寶關回自己的窩。

    爸爸好凶,黑著一張臉叫他把數量數清楚,一隻都不准留在媽媽的工作室,還得把地板掃乾淨,才准吃飯。

    “媽,我肚子餓……”

    陳穎在廚房裡,一聲都不敢吭。

    杜俊英只好忍著肚皮打鼓的聲音,去工作室把滿地爬的蠶寶寶收回盒子裡,拿掃把掃地,哀怨地當完“灰王子”,終於可以吃飯了。

    耶!今天是他愛吃的炸——

    “媽媽……我們不是要吃炸豬排嗎?”說好的?上要做他喜歡吃的炸豬排呢,媽?杜俊英在爸爸面前不敢耍脾氣,眼睛巴眨、巴眨望著媽媽,小嘴微微嘟著。

    “啊,我們明天吃,好不好?”慈母不敢說她陪嚴父睡了一覺醒來,把寶貝兒子的炸豬排忘了。

    “哦,那漢堡呢?”還有他喜歡的漢堡也沒做。

    “嗯……對不起,明天中午一起做。”慈母望著寶貝兒子滿臉歉意,夾了一塊魚肉給他。

    “媽,那是爸爸愛吃的……你今天做的都是爸爸愛吃的菜,沒有我的。”杜俊英眼角很垂的看著桌上的蒸魚和幾道青菜,連湯都是爸爸愛喝的苦瓜排骨湯。

    “媽媽明天做你愛吃的,對不起哦。”陳穎被兒子說穿滿桌子的菜都是為杜禦做,差點想找地洞鑽……好像做得太明顯了。

    杜俊英望著爸爸嘴角的笑容,和媽媽的反應,突然來了危機意識。

    “媽,我們今天晚上要把昨天沒看完的書一起看完再睡哦。”每天?上抱著媽媽一起看書,一起睡,最近他過得好幸福。

    “嗯,好。”慈母望著寶貝兒子甜甜的笑容,跟著點頭笑開來。

    “俊英,晚上自己睡,都幾歲了,還賴著你媽。”杜禦出聲打斷,看她又被兒子的笑容勾走,皺起眉頭。

    “……我睡在自己的房間裡啊。”杜俊英一張俊白的小臉蛋好無辜,可憐兮兮地望著媽看。

    “你還要寵到什麼時候?”嚴父轉而瞪視慈母。

    “小寶……”慈母只好對著兒子一臉歉意。

    “他都要入小學了,你也該口了。”嚴父連稱呼都要管。

    “……嗯。”慈母順從的點頭。

    杜俊英緩緩張大嘴口,看著媽媽一張臉好紅,低著頭不敢看爸爸,和過去的反應完全不同。

    以前爸爸說話,媽媽都是笑得像一朵花,嘴巴上說好而已,根本沒把爸爸的話放在心上,他都知道的。

    “俊英,爸爸說得對,你要上小學了,等你洗完澡,媽陪你念書……一個小時,好不好?”

    媽媽今天怎麼回事?爸爸說什麼是什麼……

    “……哦。”

    杜俊英滿臉失落,望著爸爸臉上好滿意的表情……嗚,爸爸又把媽霸佔了。

    “媽媽,李哥哥說他將來長大,要找一個像媽媽這麼溫柔美麗的大美人當老婆,我也是哦,我最愛媽媽了。”杜英趕緊向媽媽灌迷湯。

    “我的兒子嘴真甜,媽媽明天做霜淇淋給你們吃。”

    “媽媽,能不能做別的?李哥哥的小姑姑要來這裡念大學,今天搬來跟他們住,下午抱著一桶霜淇淋,一直往我嘴巴塞,我吃怕了。”

    “明天看看你想吃什麼,媽再幫你做……不過真稀奇,你居然肯讓李家的小姑姑喂你?”她的帥兒子不是那麼容易被餵食的,這位小姑姑好大的魅力啊,讓陳穎也好奇了。

    “唔……因為她說我長得像她的初戀情人,整個下午一直盯著我看,笑得傻乎乎的,看起來怪可憐的。”

    “哦。”陳穎忍住笑聲,差點笑出來,她的兒子一板一眼,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果然是杜禦的翻版。

    “那個小姑姑真的很愛笑,跟我說話時也是一直笑,她跟我說‘人間處處有溫情’,她就是那個人處處有的溫情,為什麼呢?因為她的名字叫李溫情,嘻……她這個人還滿有趣的,她還流著口水問我有沒有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哥哥呢。”

    李溫情?聽到這個名字,杜禦停了一下筷子,默默想起一雙笑眯的眼睛,那雙眼眸裡有著一抹熟悉的光芒,像極了一個人……

    “看來你很喜歡李家的小姑姑。”沒有注意到丈夫的反應,陳穎只看到兒子提起李家的小姑姑時眼裡生揮,做媽的開始吃味了。

    “媽,李哥哥說你跟其他女生都不一樣,女生都像他小姑姑一樣聒噪,一張嘴講不停,他還是最喜歡你,我也一樣哦。”杜俊英趕緊笑容甜甜的跟媽說。

    “我的兒子最乖了。”陳穎喜歡兒子的笑容,這個笑容和當年那個與樂樂戀愛的杜禦一個模樣。

    她一直很遺憾,在杜禦臉上再也看不到這個爽朗的笑容。

    陳穎把魚肉挑了刺,放進丈夫的碗裡,不見兒子伸長了卻撲了空。

    杜禦瞥一眼兒子嘟得老高的嘴巴,嘴角隱隱噙著看不見的笑容。

    穎兒,你是我的妻子,你能夠放鬆下來的地方,我才會把它稱為家,所以這裡才是我們的家。

    你是我的妻子,這裡是我們的家。

    杜禦的話,在陳穎的內心裡默默醞釀,慢慢發酵,快速的壯大,壯大,再壯大——終於,讓“完美妻子”滿懷雄心壯志,決定進階到完美嬌妻,好好取悅丈夫,讓杜禦滿意,心悅誠服,神魂顛倒,下不了床,讓杜禦打心底對她豎起大拇指,但是……

    現在是幾點?

    “……看著我。”

    杜禦今天有應酬,有說會晚點回來,所以她想說今天和兒子睡的。

    他喝酒了……

    陳穎手才碰到床頭上的鬧鐘,都還沒看到時間,就被杜禦拉下來,整個身體都被他壓住,覆蓋得密密空實,都是酒氣。

    她現在不會討厭杜禦把渾身的酒味帶上床,也不會不喜歡他嘴裡那股酒氣,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她是完美嬌妻……

    她屏住氣息把臉轉向他,半眯著眼睛看著他。

    杜禦每次喝到微醺時,白?的臉會呈現淡淡的粉紅色,唇色會比平常還紅,平時已經很突出的五官簡直藏不住美色,這時候冷?的神情會慢慢出現……類似妖冶,魅力四射,強力放電,這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元素全都跑出來。

    偏偏他很沒自覺,在這種時候又老是愛拿他那雙輕度近視的眼睛勾著她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喝太多視力搖晃,他總是把她看好久、好久,害她被一雙電死人的深眸電得全身劈啪響,內心不停想驚叫,想哀號……她都懷疑自己會因為興奮過度,死在他一雙電眼下,所以,她不喜歡他喝酒。

    “穎兒……我想愛你……好嗎?”

    都已經把她弄醒,就擺明他想做愛,還需要問她好不好……

    只是,最近天天在“愛”,她本來想說“今天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好。”完美嬌妻雖然睡死在兒子房裡被挖回來,聽到丈夫想要,她還是主動把手爬上丈夫的脖子。

    雖然說好,但在杜禦吻下來時,陳穎還是忍不住輕輕一顫。

    唔……她其實還是不喜歡他用滿嘴的酒味吸吮她。

    她也不喜歡被他的酒味包圍,被一副人體熨斗燙平在床上。

    不過……她還是把杜禦樓緊。

    因為,她非常、非常愛杜禦。

    每天柴米油鹽醬醋茶,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彼此最邋遢的一面都看過了,如今,她還看得到杜禦頭上那頂王子的皇冠在閃閃發亮,被他看一眼,她就心頭小鹿亂撞,連她討厭的性事都甘願配合他……這麼說來,她不是把他當王子而已,根本已經讓他升格當國王在伺候了。

    結婚八年多,她對這個男人的愛已經漲得滿滿的,滿到都溢出來了……

    最近,她作夢都會笑。

    陳穎被他滿嘴的酒氣薰得腦子混亂,微微轉開臉想喘口氣,但他火熱的唇舌就追上來吞噬她。

    平常他的吻帶一點涼薄,跟他的聲音一樣溫溫冷冷的,不太有熱度,也從來不會纏著不放。

    他是有酒癖的人吧?喝多了,就喜歡折磨人的怪癖。

    也只有酒後,他才會不停和她的唇舌交纏,狂野又狂放的像要把她吞入腹裡,這種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會被吃得屍骨無存,她真的懷疑,他這樣把她吃下去,過幾天他就會連骨頭都把她吞了。

    杜禦褪去她連身的絲質長裙,他溫熱的手總是先覆蓋她冰涼的肩頭,給她溫暖,再摸向她的胸口,揉撫她的柔軟……這幾年來托他的福,她的胸部經長大不少了,他可以別一直揉嗎?

    陳穎臉發燙,緊緊閉著眼睛,緊咬著嘴唇,感覺他的手、他的唇在她身上肆虐……

    “穎兒……別咬著唇。”

    “……嗯。”她緩緩打開嘴巴,一會兒又咬住了……

    該怎麼說呢?

    她很不喜歡讓酒精催化之下的杜禦碰她,因為這時候的杜禦冰冰火火的,一會兒慢條斯理的摸她,一會兒又突然瘋狂的嘴她,她不愛他碰的地方他偏愛下手,專挑她不愛的事情做,把她整得整個人都瘋了,好幾回又羞又窘的驚叫都差點逸出喉嚨。

    她不咬住唇,一定會破口大駡,毀了她完美嬌妻的好形象,讓杜禦誤會她不想讓他碰。

    “你真燙……熱嗎?”杜禦撫摸她燙熱的臉。

    那還用問……你也被啃看看。

    “……有點。”她很勉強從激烈的心跳中擠出一點聲音。

    “那你到上面來。”

    陳穎猛然睜大眼睛,瞪得眼睛差點凸出來,卻已經被杜禦抱起了身子。

    她的心臟還受得了嗎?

    算了,起碼上面的空氣比較好,少一點酒氣。

    陳穎被迫坐在他的身上只好自我安慰,才稍稍抬頭吸到一口新鮮空氣,他一隻大掌壓著她的後腦杓,又把她的身子壓下來,貼上他的唇……她又被他的酒氣給薰了。

    頭昏腦脹……她還是努力跟上杜禦的腳步,模仿他的昒,模仿他的愛撫,到最後她終於跟不上杜禦的腳步,任杜禦啃她、摸她,她被酒氣包圍到意識不清了,隱約聽到杜禦的聲音。

    “穎兒……好了嗎?”

    “好……”好什麼,她其實也不知道,反正說好就對了。

    杜禦抱起她的身子,然後緩緩的……陳穎感覺到他充滿了她,她差點……又叫出聲。

    她漲紅了臉,滾燙的臉頰愈來愈紅,她必須攀著杜禦的肩膀,抱住他的脖子,貼著他才能穩住自己。

    “穎兒,不要咬嘴唇。”

    陳穎試著放開嘴唇,但是馬上又咬住。

    不要了……她不管,她沒聽到。

    陳穎緊緊咬住嘴唇,其實……她很想知道,杜禦抱著她時,在想什麼呢?

    以前抱她,是為了填補被掏空的心。

    現在他要她,只是男人的生理需求,或者……對她有一點感情了呢?她每次這麼想時,就會想到他那一句——

    我不想再談感情。

    她想要看清他抱著她時的神情,想要親眼確認,他是否有一點愛她了,但是每次被他抱,她強壓著幾乎溢出喉嚨的跳聲都來不及了,根本無法看見杜禦的表情。

    “穎兒……”

    隱隱約約,她聽到杜禦的聲音隨著一股熱氣灌入耳裡,但她再也無法聽真切,反正又是叫她不要咬著嘴唇,問她的感覺之類的一些讓她羞死的話……

    然後今天,她還是腦袋一片空白在杜禦懷裡昏死過去。

    好不甘心……她什麼時候才能讓杜禦神魂顛倒下不了床?

    “唉……”

    杜禦緩緩歎了口氣,親吻她的臉,抱著她一會兒,才把她放到床上。

    兩個枕頭靠在一起,杜禦看著她的睡顏,輕輕碰觸她濃密又卷翹的眼睫毛……她有一雙非常有氣勢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瞳炯炯發亮,以前總是直勾勾的和人眼對眼看,和她不熟的人,常常以為她在瞪人,被她有如包公的凜然眼神嚇到,不敢和她說話。

    當時,她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王,沒有人敢招惹她。

    從國中到大學,他們相處過很長的時間,但在那段時間裡,他從來不曾去瞭解她。

    他們因為樂樂才拉近關係,同時也因為樂樂隔著一段距離。

    她外表很亮,很抑眼,女生不喜歡她,男生也不敢靠近她,因為她又凶又冷,非常難相處,如果不是樂樂的緣故,他也不會接近她。

    那年……她說她從國中就喜歡他,說實在話,無跡可循,她一直都是這樣,從不讓人碰觸到她的內心世界,如果不是發生事情才讓他聽到她的真心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她喜歡他。

    婚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只顧著拚命修補自己空洞的心,總以為她強悍又堅強,心像鐵打的一樣,沒有人傷得了她,包括他。

    她的強悍堅強,讓他甚至想不起來她懷俊英時大腹便便的模樣,她已經自己一個人跑去醫院生孩子,他還是接到醫院的電話通知才曉得她快生了。

    杜禦心疼地撫摸她的臉……

    都是因為他的緣故,在那段痛苦的時間裡,仗著她的體諒包容,無數次的撕裂她,無視她沉默的承受他,毫無節制的衝撞她,一次次的傷害都在她內心留下陰影,等他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她已經對做愛產生恐懼。

    直到現在,她的身體還是無法放鬆,他必須花很長的時間才能讓她接受他。

    這個傻瓜,她總是把自己偽裝得很強悍,其實她怕痛又膽小,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人,小時候摔過那一次,到現在連方向盤都不敢握,給她做心理建設,也只有少撞幾次車……偏偏她不懂得什麼叫放棄。

    這個傻瓜,一顆心向著他,只顧著愛他,那麼排斥和他做愛,還一心一意的想取悅他。

    她真是個傻瓜……全心全意的為他,哪怕必須咬牙苦撐,哪怕傷到自己,她也不會吭一聲。

    這麼傻……他只是給她一個家,這麼理所當然的事,卻把她感動到想把心掏都出來,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杜禦輕吻她的唇,摟緊了他的女人。

    這幾年來真是辛苦她了。

    這幾年來他已經盡力在克制,儘量少要她,但在她的“取悅”之後,他天天都在跟自己的欲望拔河,每次都輸,連今天也是,他本來只是想把她抱回房睡,她卻把他的鈕扣打開來,輕輕哼出了聲。

    嗯……好……

    禦……好……

    老公……好……

    好……愛你……

    偏偏,這個傻瓜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7:53

【第六章】

    兩年後。

    還是天地大廈,七樓。

    如果有人問杜禦,“你滿意現在的生活嗎?”

    相信他會笑著點頭說:“我很滿意。”

    十年前他站在絕望的邊緣,痛苦無邊無際,看不到未來在哪裡,當時的他何曾想過他還能擁抱幸福?

    現在,成為“神農集團”的總裁,身邊還有賢慧的嬌妻和乖巧的兒子,他事業順利,家庭圓滿,心滿意足。

    這兩年杜家一帆風順,神農集團在杜禦的帶領下,版圖擴展順利,事業蒸蒸日上,家裡的長輩們身體健康,杜龍也進公司幫忙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家裡人丁單薄。

    杜禦結婚都十年了,到現在只生一個兒子。

    講到杜龍更糟糕,還是別提了。

    年初時,奶奶忍不住又問杜禦……什麼時候再生?

    陳穎坐在一旁,也偷偷豎起耳朵,想聽聽老公怎麼說,卻只聽杜禦說了……什麼?不了,生小孩影響生活品質?

    俊英出生時,家裡沒人支持,一對新手父母搞得昏天暗地,後來回到杜家,杜御用這個理由,大夥兒只能摸摸鼻子認了,想說過幾年再說。

    ——現在俊英都小學二年級了,你還拿這種理由搪塞!

    全家都在瞪眼,連身為老婆的陳穎都汗顏。

    這個時候杜龍就笑了,笑聲很爽朗,他是一片好心想“搭救”堂哥,搭著杜禦的肩膀說:“哥,你都結婚這麼多年了,蜜月期早就過去,怕什麼?大家都知道你日理萬機,白天在公司已經那麼操,你又不是超人……很正常、很正常。”

    杜禦只是塞個蘋果給他,沒有搭話。

    陳穎只是想到結婚那麼多年了,沒有度過蜜月,也沒有所謂的蜜月期,所以……她默默吃蘋果。

    杜家的媳婦這麼一沉默……全家都跟著沉默,頓時氣氛一片死寂,連杜龍都笑不出來了。

    嗯……原來如此。

    說到底,這懷孕生子還是女人家的事,現在只能靠……陳穎多多努力了。

    於是……

    杜家媳婦變得很受寵,才剛考上駕照沒多久,過年爺爺就送了一輛車當紅包大禮,後座還裝滿爺爺的愛,瓶瓶罐罐全部是爺爺收藏的神奇藥酒,諸如活血補腎、舒盤活骨、健腰壯陽之類,特別囑咐陳穎每晚要倒來跟杜禦一起喝。

    接著,三月陪奶奶出門,手腕多了翡翠玉環,回家又提了一包珍貴的中藥材。

    四月的第一天,公公就派人送禮物來,說是慶祝她和杜禦的結婚紀念日,給兩人換了一張舒適昂貴的大床。

    五月和婆婆吃下午茶,在百貨公司挑了好幾套衣服給她……全部是會讓她血液逆流、臉色漲紅,布料很節省的情趣內衣、透明睡衣之類。

    六月鳳凰花開,杜俊英的期末孝結束,就被接回莊園過暑假了。

    然後婆婆直接跟媳婦挑明說,結婚久了,有些男人白天是一尾活龍,到了晚上就變成一條蟲,所以生活需要有變化,男人才會有“性趣”,叫她要主動些,多幫幫杜禦,生孩子要趁年輕,杜家就靠她……

    陳穎面色有些白,她這才知道原來杜禦還沒變成一條蟲,是因為她跟杜禦結婚還不夠久?

    陳穎很無言,面對家裡的殷殷企盼,說她不曾感受到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那是騙人的。

    不過,讓她想要改變現狀,決定挑戰杜禦的“原則”,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她自己。

    是她想要往前進了,所以,她下了賭注……

    “你喝酒了?”

    杜禦今天比較晚,回到家裡已經深夜。

    “一小杯。”

    陳穎不愛酒味,卻嫁給了酒商,偶爾在外面得陪著喝,但是在家裡她從來不喝。

    “嗯……”杜禦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她這一小杯“看”得出來酒精濃度相當高,所以才敢穿上這麼大膽的睡衣……他懷疑她真的有心理準備。

    “老公……我們來……”藉著酒膽,陳穎把手勾上杜禦的脖子,眼神很迷濛,貼上他的嘴唇。

    杜禦眯著眼睛,神色雖然很複雜,眼神難掩激賞和鼓勵,無論他的老婆又想做什麼傻事,他這個丈夫都挺她到底。

    “禦……”陳穎的嬌聲吐在他嘴裡,把杜禦撲倒在床上,用他吻她的方式,狂熱的索吻,細白的手指爬在他的胸口上,一把撕開他的襯衫,熱情又奔放——

    茉莉香氣撲鼻,讓他想起那一年,她顫抖著身子,在他身體下呢喃的告白……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喜歡你……那年在杏山別墅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吸引,從此再也移不開眼……從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唯一讓我心動的人只有你……不過,樂樂更重要……

    “禦……好嗎……”

    這個傻妻子都開口了,他當然說好……

    “好,穎兒……”

    杏山別墅。

    “好……”

    正月寒冬,伸手不見五指的視窗外又濕又冷,冷風呼呼吹著。

    “穎兒……”

    別墅的二樓,靠近前院的主臥室裡一盞夜燈,幽暗的光線隱隱約約隨著大床上一雙人影閃動。


    “好……穎兒……”

    床上的男人抱著懷裡的人兒,嘴裡聲聲喚著老婆的名,叫喚的聲音甜膩又饑渴,因為他的妻子正在誘惑他,她是那麼熱情的敞開她自己,他是又驚又喜,再也難以控制,他的妻子終於——

    “嗚……爸爸……我不是媽媽,放開我……爸爸……”

    嗯?

    “……俊英?”杜禦聲音沙啞,喉嚨乾渴,眯著眼睛想看凊楚……

    為什麼是兒子,不是他的妻子?

    穎……穎兒呢,穎兒在哪?

    杜禦撫著額頭,頭疼欲裂,對著兒子哀怨的眼思索了一會兒,慢慢清醒,頓時皺眉,惱羞成怒,“你不睡在自己床上,跑到我房間做什麼?”

    主臥室的大床上,棉被底下一大一小的身影不是一對夫妻,而是一對父子。

    “嗚……爸爸,山上的風聲好可怕,我不敢一個人睡。”

    山上……對了,這裡是杏山別墅。

    杜禦臉色難看,瞪著膽小的兒子想起——

    穎兒,他的妻子……半年前,已經和他離婚了。

    就在那一夜,穎兒想勾引他那一夜,他們吵了一架……

    天地大廈中庭園的鳳凰花被一夜雨打落了,地上紅成一片,仿佛一條紅地毯。

    一大清早,六樓那個女孩手捧鳳凰花在玩,一個人又笑又跳,爽朗清脆的笑容令人羡慕,悅耳的聲傳來,令人心曠神怡,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

    陳穎望著餐桌對面的丈夫。

    杜禦垂著眼眸,喝了一口咖啡,抬頭接觸到她的目光,仿佛才想起他的妻子還在氣頭上。

    “穎兒,你不要把媽的話放在心上,下班我會先回去一趟,你什麼都不必煩惱,交給我來解決。”

    “媽說的也沒錯,家裡人口少,多生幾個,多點孩子的笑聲,熱熱鬧鬧的總是好,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陳穎冷水澆掉杜禦的好風度,他的臉色逐漸凍結。

    “好了,到此為止,你不要再說下去。”杜禦板起臉,不想和她吵。

    “你不想帶孩子,我一個人帶總可以了吧……為什麼不可以要?”陳穎胸口堵著一股氣,很煩躁,很焦慮,感覺像是要爆炸了。

    “……你不要再說了。”杜禦整個臉沉了。

    “不說要怎麼商量?反正這次你要聽我的,讓我再生一個女兒,我會自己帶!”

    “你怎麼自己帶?小孩隨時要哄、要抱,哭了、餓了不等人,你半夜根本就爬不起來——”

    “俊英那時候的情況怎麼可以跟現在相提並論!我如果一個人忙不過來,我會請保母,絕對不會吵到你!”陳穎被杜禦踩到痛腳,瞬間爆氣了。

    “你不要亂發脾氣,我們在俊英身上花多少心血和時間,你還忙不夠?況且你想生女兒就能生?不要胡鬧了。”杜禦低斥她。

    “我兒子有什麼不好?我忙得很快樂!我就是不懂全家都那麼盼望,為什麼你要反對?到底是誰胡鬧!生不到女兒我就繼續生,我們又不是養不起!”

    “你開始胡言亂語了……冷靜下來,不要再跟著家裡起哄。我去上班了。”杜禦臉色緊繃,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毫無結果的爭執上面,從餐桌起身。

    陳穎一雙眼睛瞪得很大,沖過他身邊跑進房間……等杜禦進去拿外套,她把一包紙袋扔到他身上。

    “穎兒!”杜禦不能忍受她的亂發脾氣。

    “存摺、股票、房契……所有財產都在這裡。”

    “你拿出來做什麼?”

    “我們的財產是夫妻共有,我有權利分一半,我的部分就當作我付給你的贍養費,我要兒子的扶養權——如果你不生,我們就離婚!”

    “穎兒,你太過分了!”

    他這人向來講原則,當他說“不”,就是沒得商量,結婚十年來,陳穎還不瞭解他嗎?

    但是陳穎這座悶了許久的火山,終究還是爆發。

    因為不生第二胎的問題,吵到要離婚,這是杜禦始料未及。

    但是陳穎說出口了,就算她只是一時衝動嚷出來,以她的脾氣,硬著頭皮她也會走到底。

    面對暴走的妻子,過去杜禦會讓她自己慢慢冷靜下來,過一陣子再和她溝通。

    但是這一回,陳穎和他冷戰,在家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完美妻子”全面罷工。

    杜禦終於忍無可忍,他主動開口……答應她的離婚。

    陳穎也知道杜禦的原則是銅牆鐵壁,沒有轉圜餘地,和他硬碰硬,她從來就沒有好下場。

    向來都是這樣的。

    陳穎只是意外,面對離婚,杜禦會提出這種條件——

    “你非得離婚的話,我無話可說,不過家裡都很寵俊英,不可能會讓你帶走,弄到最後只好上法院了……官司開打,時間是拉鋸戰,拖久了,雙方撕破臉,站在俊英的立場考量,不管父母哪一方爭取到扶養權,都是兩敗俱傷的局面,相信你也不樂見。

    “穎兒,如果你還是非得離婚,又要俊英,我可以成全你,不過我希望能夠把傷害降到最低,如果離婚之後你能夠答應先回快樂村去等一段時間,明年我會安排俊英轉學到杏山去念書,讓俊英留在你身邊。”

    杜禦明知她在故鄉臭名遠播,是人人喊打的狐狸精,還要她回快樂村被人白眼,他是以為她不敢答應,還是另存心思?

    陳穎仰著頭,瞪著屋頂的漏水……又多一處了。

    “哇啊,這不是小水滴,這根本是水柱了……會不會變瀑布啊?”歡樂樂從背後抱上來,整個重量掛在她身上,嘴裡嘖嘖嘖,把陳家破屋頂的漏水當奇觀,嘖嘖稱奇。

    陳穎曾經非常生氣的想過,杜禦如果是硬著來,那麼她半夜把兒子拐走也理直氣壯,偏偏他摸著她的頭勸說還抓中她的心思——她怎麼忍心讓兒子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

    考慮到兒子的心情,她選擇以和平的方式處理兩人的離婚,和杜禦簽訂離婚協議書,等待來年和兒子團聚。

    離婚之前,她把父子的生活起居都安排妥當,請人幫忙煮三餐和打掃,所以比較不擔心。

    回到快樂村,已經四個多月了。

    陳家的平房是外公留下來的,陳穎返鄉才發現小庭院的老樹因為被颱風劈倒,壓破屋頂。

    多虧有歡爸和樂樂幫忙修補,總算有個安身之地,偏偏漏水……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把所有財產都給杜禦當贍養費,換取兒子的扶養權,現在要努力賺生活費,才存了一點錢……真是傷腦筋。

    “所以說招男,這個錢還是不能省,補屋頂這麼大的事本來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來。”歡樂樂還是喜歡叫她招男,老早就把陳穎這個名字當耳屎給扔了,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直接撥給專業的阿水師,不等“屋主”出聲,村長就自己出主意了——

    “喂喂喂……阿水師,我村長啦,最近忙不忙?”

    陳穎回頭瞪住她。

    村長當作沒看到,走去客廳繼續講電話,“……這樣啊,看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招男家看看……對啦,就是屋頂漏水……那等這陣子下雨過後,再麻煩你跑一趟,謝謝你……哈哈,不是沒開啦,是我的手機沒電自己關機了我沒發現……江大農找我?你在機車店啊,機車又壞啦……”
   
    陳穎望著大雨大雨一直下,從屋頂漏得滿地都是,等俊英明年搬過來就會用到這個房間,先整修也好。

    套一句樂樂的話說,十年還真不是匆匆過,她過去東學西學的技能派上用場了,再來找些兼職做,多賺點錢……

    “招男,還有沒有飯,我肚子餓了,幫我煎個蛋。”講完電話,歡樂樂晃回來了。

    “一個小時前才吃過,你飯桶啊!”

    遇到這個大飯桶,她還是忍不住扯開喉嚨,白費了她這十年的修身養性。

    話又說回來,這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雖然她和杜禦十年婚姻落到離婚收場,她反而拾回和樂樂的感情,彌補過去年少輕狂一時激情所犯的錯誤。

    過去十年裡,她每每想到樂樂就痛的心臟,終於……可以不再痛了。

    所以說杜禦……真的是很討厭!

    時序進入十二月,再過兩個禮拜就是耶誕節,陳家的屋頂終於不再漏水,雖然修補好了,但是……

    真的沒問題?

    月光下,仰頭一看,屋頂都還看得到拼拼湊湊出來顏色不一的磚瓦,到處東一塊、西一塊像補丁的痕跡——陳穎特地拍給兒子看,告訴兒子這是別的地方沒有,只有陳家屋頂才有的“特色”,讓兒子眼睛一亮,也跟著很開心。

    然而陳穎嘴裡所謂的“特色”,其實是在摳門屋主的預算控制下,以“堅固耐用”為前提,阿水師口吐白沫,花了許多時間把積存的餘料翻出來補上的。

    馬路旁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男人站在小庭院外,仰頭看著屋頂許久,才皺著眉頭拉下目光。

    他摸摸花框小鐵門,試著輕輕一碰,兩扇小鐵門就開了,根本沒鎖……男人眉間的紋路更深了。

    男人看看表,踩著月光,走進陳家庭院,察看環境,巡視門窗,屋裡一片漆黑,每天早睡早起的屋主,還是一樣十點就上床……

    媽……樂樂阿姨老是趁你睡著爬上你的床,你有沒有發現這其中有很大的問題?

    嗯……現在是溫泉季,村長很忙,還忙著約會,我猜你樂樂阿姨現在如果不是在麥叔叔家,就是正忙著在村裡團團轉……放心吧,她這陣子都沒空過來,每天只有吃早餐才看得到人。

    媽媽,你不要轉移話題,你把我們家的大門鑰匙藏在門口外面的花盆被爸爸發現時,爸爸說這動作很沒安全觀念。你以前住在家,還有我跟爸爸看著你,幫你收鑰匙,你現在一個人住,大門的鑰匙放在窗戶溝槽,連樂樂阿姨都知道你的習慣,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

    俊英,媽好想你,才一陣子沒見到你……你又長大了……

    媽媽,你一睡著就迷迷糊糊的,連爸爸抱你回房間,你都不知道,萬一有壞人深夜闖進去,爬上你的床怎麼辦?我實在很擔心你……

    嗯……你爸爸把你教得真好,你的口氣愈來愈像他了……

    杜俊英每天睡前都要跟媽媽視訊道晚安,而父親總是盯在一旁。

    杜禦把手指伸進窗戶底下的窗溝內,心情很複雜……他到底是希望摸到鑰匙,還是希望她已經改掉壞習慣呢?

    不管怎麼說,他覺得心理平衡了一些,他這個做丈夫的耳提面命,被她當耳邊風,而她最愛的兒子說的話,待遇平等——

    唉!

    杜禦拿到鑰匙,卻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十幾年前的快樂村來來往往都是村子裡的人,環境、人口單純,老一輩貪方便,家門鑰匙隨便塞還情有可原,現在的快樂村已經發展為觀光溫泉區,正值溫泉季,到處是陌生遊客,她還毫無警覺心!

    喀……

    依然是陳家小厝。

    寒冷的夜,窗門緊閉,把月兒關鎖在窗外,屋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隱隱約約,廚房旁邊的那間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古早的大通鋪唧唧嘎嘎地響。

    通鋪上,高高隆起的棉被蓋著微微的喘息聲,吸吮聲,淡淡的茉莉香被森林裡的芬多精包圍,吞噬,慢慢打開了一道門,通回過去的時光……

    “嗯……你回來了?”今天又加班到這麼晚。

    陳穎眼睛張不開,呼吸充滿清新好聞的森林香,嘴裡嘗到杜禦的味道,他的唇,他的吻。

    杜禦的體溫包圍著她,溫暖的手在她的身上遊移,慢慢暖熱了她的身子……在寒冷的冬夜裡,背後一股涼意,陳穎忍不住往他懷裡鑽了鑽。

    “……我回來了。”

    黑漆漆的通鋪上睡著離婚婦女,離婚男人的外套、領帶擱在一旁。

    杜禦嘴角微揚,她依然維持著好睡好入眠的好習慣,睡得一塌糊塗,分不清東南西北。

    “嗯……幾點了?”陳穎摸著一副結實的胸膛,解開一排鈕扣,剝他的襯衫,解皮帶扣……

    “十一點多吧?”杜禦把一副柔軟的身子抱進懷裡,額頭貼著她,深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這十年來他是太依賴她了。

    “俊英又收到情書了……耶誕節都還沒到,已經有好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寄卡片給他,樣子長得像你真吃香。”真吃味,父子都一個模樣,招蜂引蝶。

    “是嗎?”他兒子真是什麼事都跟她分享,杜禦和兒子住在一起,卻連一張卡片都沒見過。

    杜禦加深了嘴角的笑容,滿意地發現,幾個月來的分離並沒有造成影響,陳穎潛意識裡還停在過去的生活模式,十年養成的習慣已經深入她骨子裡了。

    以往杜禦有應酬或加班無法回家吃飯時,陳穎都會把兒子的生活瑣事跟他說,讓他再忙碌也不會錯過兒子的成長。

    杜禦親著她的唇,他就喜歡她睡得又沉又香的時候,她也只有這個時候最坦率。

    “他傳照片過來,每一張卡片都寫得好肉麻,好直接,現在的小孩……”陳穎習慣了交代兒子的事情,習慣了老是被他的吻打斷。

    可是……他今天沒有酒味,怎麼吻得這麼重,抱得這麼緊?

    還有……她兒子只傳照片給她,怎麼沒有拿給她看呢?

    陳穎感覺連呼吸都被杜禦吞噬了,他今天的吻又深又重,像猛獸一樣,讓她沒來由的不安,仿佛要掉入黑洞裡抓不住自己。

    她捂住他的嘴巴,轉開臉去深吸了口氣……怎麼回事?他很久沒這麼吻她了。

    杜禦拉下她的手,揉握著她冰冷的手指,心底留有一絲歎息。

    陳穎意識逐漸浮上來,想起來——

    她的寶貝兒子一天會丟好幾則訊息過來,每天都開著視訊跟她道晚安,俊英沒有把卡片拿給她看,那是因為他們母子分居兩地……因為她和杜禦已經離婚了——

    “樂樂?”

    她和杜禦離婚了,偶爾睡得太沉就會發生這種情況,把半夜爬上床的樂樂當成是下班回來的杜禦。

    歡樂樂老是爬上床就一把抱住她,像八爪章魚巴住她不放,拚命擠光她胃裡的空氣,死命把她弄醒。

    陳穎這麼不容易醒來的人被吵醒,一個大腳免不了——

    “……像嗎?”

    黑暗中,陳穎差點踹下去了,卻突然傳來杜禦的聲音……

    杜禦渾厚低沉的聲音跟樂樂清脆爽朗的聲音差了十萬八千里,怎麼會像?還有,他細碎的吻持續落在她的臉頰,她的耳垂,她的脖子,她的唇,甚至她的身子都能感覺到杜禦雙手的愛撫……
   

    不是樂樂,那麼是——

    “我又作夢了?”這次的夢境竟然真實到她分不清楚,是因為上個禮拜才見面的關係?

    穎兒,我們儘量避免影響到俊英的正常生活,讓俊英能有健全的身心發展,以後全家每個月固定兩次郊遊聚餐,這個條件可以嗎?

    為了兒子,她當然好。

    她的父母離婚後,兩個人好聚好散,小時候她最期待的就是全家出遊的日子。

    所以雖然離婚了,她還是和杜禦拉著兒子的小手,手牽手快樂去郊遊——但是經過幾個月下來,陳穎有些後悔了。

    陳穎以為離婚是,兩人各自展開新生活,用嶄新的心情迎接美好的未來。

    但是到了杜禦這裡……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現在如果給她重新寫離婚協議書,她一定斬釘截鐵拒絕他,並且嚴厲警告他——離婚夫妻就應該分得清清楚楚,永不再見!

    “真意外,你會作春夢?”

    陳穎當然是在作夢,不然已經離婚的杜禦這個時間出現在她的房子裡,在大通鋪上光著身子和她抱在一起,發生如此跳脫現實的狀況該如何解釋?

    不過夢裡居然連一盞燈都沒有,而且夢裡的杜禦瘦了,以往厚實的胸肌變得有點單薄……上個禮拜確實看到他臉尖了點,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想到這裡,陳穎更懊惱,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和他分得乾乾淨淨,卻還是對他魂牽夢縈。

    所以她就更氣杜禦,每次見面他總是讓她忘記兩人已經離婚的事實,每次總是讓她以為他們還是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的出遊,她還是他的妻子。

    杜禦……真的瘦了……

    “穎兒,你還沒睡醒?”杜禦在她一雙手胡亂撫摸之下,聲線改變了,緩緩抓住她的手。

    嗯?陳穎半眯著惺忪睡眼,還沒反應過來。

    啪嚓。燈,亮了。

    杜禦翻起身開燈……

    他怎麼知道開關在那裡?陳穎眯著眼睛適應光線,目光跟隨人影移動,一時之間思緒好錯亂。

    是杜禦嗎……為什麼光著上半身?

    陳穎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只是幻影吧……怎麼還在?

    她用力眨眼睛,隨著人影靠近,高高仰頭看。

    牆面斑駁的小屋裡,一踩就發出響聲的大通鋪,晃閃的燈光底下有如巨人般當頭壓下來的身影,這個人……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走過慘澹的青春歲月,褪去冷郁王子年少輕狂的外衣。

    十年風風雨雨,經過社會洗禮的杜禦,已經明確掌握未來的目標和方向,心有所依,成功和穩定成就了眼前自信從容的他……

    眉目如劍,英氣逼人,完全不需要華麗的背景來烘托,內斂沉穩的氣質蘊含光華,藏不住穩健企業家的萬丈光芒——

    真是杜禦!

    他怎麼來了?

    陳穎終於完全清醒,倒抽一口冷氣,就像看見外星人出現了——眼睛瞪得奇大!

    杜禦壓著光線在她身邊坐下來,眯眼瞅著她的樣子……好久沒見她這副模樣。

    陳穎狂亂的卷髮披肩,美目瞠得又圓又亮,水潤的臉頰紅豔豔,充滿血色的嘴唇還微微腫著他吻過的痕跡,身上剩下一件薄透的背心……

    杜禦把滑落她肩膀的肩帶拉好,她穿這件背心跟沒穿一樣,根本遮不住雪白豐滿的胸部,他瞅著酥胸上的吻痕,本來只是來看看她,是他太無法克制了,等她發現又要罵他了。

    杜禦轉開臉,找她的衣服……不知道被他脫哪兒去,怕她凍著,他拉起棉被裹住她。

    “醒了沒?”看她一臉將醒未醒的模樣,杜禦伸手把掉進她嘴裡的髮絲撥開,梳攏她一頭亂髮,手指輕輕擦過她冰涼的臉頰。

    陳穎是震驚過度了,她在回想剛才……究竟哪一場是夢,哪一段是現實?

    杜禦是來做什麼!

    “樂樂不在這裡。”她喃喃地脫口而出。

    接著想起,樂樂說杜禦最近來過杏山別墅,兩人在那兒巧遇。

    陳穎曾經跟杜禦提過樂樂有交往物件。

    杜禦走出過去的傷痛,但樂樂是他的妹妹,始終是杜禦心裡最牽掛的人,所以陳穎也猜到,杜禦是故意安排樂樂去當杏山別墅的管理員,製造“巧遇”的機會,目的是想照顧這個妹妹。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她。”山上的氣溫比平地低,杜禦觸到她暴露在冷空氣中的臉頰和脖子都是涼的,便把整個手掌覆上去溫暖她。

    又來了、又來了……我們離婚了好嗎?老是這樣!

    陳穎不感激他的體貼,一雙眼睛瞪得無比大。

    既然不是來找樂樂……他來做什麼?

    “我來找你。”

    陳穎才默默想著“不會是……”,就聽到杜禦的回答,她臉頰瞬間發燙,又惱又狼狽地揮開他的手。

    算了,被他看穿也沒什麼,反正他一直都知道她對他餘情未了,沒什麼好遮掩。

    “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我沒鎖門?”陳穎把棉被拉到脖子上,不去想他留在肌膚上惱人的余溫。

    杜禦看了她一會兒,皺眉頭起身下通鋪,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他放到化妝臺上——

    啪!重重拍了一聲。

    陳穎探頭看見她的大門鑰匙——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了。

    “別把鑰匙放在外面,誰進來你都不知道。睡得迷迷糊糊誰都能拉上床!”清冷的聲音隱忍著火氣,前一句話還有稍微吞忍,後一句話根本是直接訓斥她。

    她還真想問他,他現在這麼閑,她晚上和兒子視訊他都在家,公司還好嗎?而且把兒子教得跟他一樣愛念,還故意闖進來又想給她震撼教育!陳穎瞬間爆氣。

    她忍下這口氣沒有飆罵他,是看在杜禦自己也很愛兒子,肯把扶養權讓給她的分上。

    她想到他得承受家裡的集體轟炸,壓力非常大,心裡不好受,不然——杜禦!我已經跟你離婚了,你還要管這麼多、這麼寬,還把“前妻”視為是你的責任,你住海邊嗎?

    陳穎沉默地瞪著杜禦正在穿襯衫的背影……

    她真的睡到迷迷糊糊,把杜禦拉上床?

    她又把杜禦的衣服給脫了?

    陳穎轉開臉,用力轉開思緒,不讓自己再去猜想剛才發生什麼事……

    杜禦身上淺水藍條紋襯衫,是去年耶誕節她親手做的親子裝,她兒子也有一件,黑色外套則是新年買的,不過他應該搭另外那件灰色外套比較配……陳穎緊緊管住自己的嘴巴,她已經不是他的妻子。

    “你有什麼事不能透過你的秘書聯絡,非得你親自跑一趟?”現在,陳穎已經連他的電話號碼都刪了,手機裡只剩下他的秘書胡剛的電話,她就是用行動證明要和他劃清界線的決心。

    杜禦回頭看她一眼,臉色很冷,很不悅。

    “把皮帶給我。”

    “你喝多少?我不是你老婆了。”陳穎這時候倒是很慶倖,自己已經脫離婚姻的枷鎖,擺脫完美嬌妻的義務。

    想想,她不用再伺候這位大爺,不用再忍受他滿嘴的酒氣,被他薰到滿腦子發脹,心情真是好。

    陳穎正把她的好心情表現在臉上時,看見杜禦沉著臉色走過來——

    陳穎回到故鄉幾個月的時間裡,已經慢慢做回過去的自己,她可不再是過去那個以丈夫為天的妻子,離婚婦女沒在怕他!


    她抬起下巴,用“離婚婦女”這塊燙金盾牌迎視他逼人的視線。

    但是杜禦……他想幹什麼?他爬上來做什麼?不要以為她餘情未了,他就可以為所欲為!

    陳穎嘴唇還腫脹著他的余溫,緊繃著身子,費盡全力壓下狂跳的心臟,怒瞪他,“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跟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杜禦完全沒把“離婚婦女”這塊盾牌當一回事,一把扯開她裹在身上的棉被,深眸看了幾眼,摸向她的大腿……

    “不要!我已經——”

    杜禦皺著眉頭,從她大腿底下抽出皮帶來。

    陳穎張著嘴巴,窘到下巴差點掉下來了……她坐在他的皮帶上,她怎麼不知道?他知道也不早說。

    “你不要什麼?”杜禦真的是非常明知故問。

    陳穎緩緩閉緊嘴巴,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就算她連他的皮帶都抽掉,她也要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看來不用太擔心你了。”杜禦一手抓著她強悍的拳頭,眯著深邃的眼眸瞅著她薄紅的臉皮,嘴角隱隱揚起。

    “多管閒事。”陳穎抽回手,最氣他這一點,對“前妻”還管東管西,他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停止照顧她!

    杜禦瞥見她的睡衣壓在棉被底下,順手抽出來,從她頭頂套上去。

    陳穎臉黑了,伸手穿進袖子裡,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被脫掉過……男人真是下半身動物,尤其是杜禦——都已經離婚了,還吃她豆腐,當她還是過去那個年輕不懂事的陳招男嗎?

    但陳穎不敢嗆他,因為心虛,因為對他餘情未了,她不知道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時,做了多少“虧心事”?

    “杜禦,我再強調一次,我們已經離婚,你不要再把我當成你的妻子、你的家人!我不需要你來擔心,你不要再到我家來——”陳穎差點咬到舌頭,看到杜禦遞過來的紙盒,上面的卡片寫著“給最愛的媽媽”。

    “俊英想在耶誕節前送給你,我到附近辦事情順便繞過來一趟……他本來想在耶誕節給你驚喜,但是你跟他說那天有工作,月底的郊遊也因為你有兼職要延後。你到底兼幾份工作?”杜禦臉色很難看。

    “……謝謝。”陳穎直接略過她不想聽的話,不想解釋,她其實是想把時間留給他們父子、留給疼愛孫子的爺爺、奶奶們,因為等明年兒子搬到杏山來,他們就不能時常看到俊英了。

    陳穎兩手捧過兒子給的聖誕禮物,眼也柔,心也柔,整個人軟成一灘水,一張前妻刺蝟臉瞬間就雪融了。

    “穎兒,我希望你能夠輕鬆悠閒,寬心生活,我不是讓你來這裡過苦日子,我不希望你忙到沒有時間休息!我讓你帶存摺出來,是讓你拿來花用,不是讓你存錢……你有在聽嗎?”

    杜禦當然沒有收她的“贍養費”,還強迫她必須拿著存摺才准從家裡離開,但是她始終不肯動用那些錢,連補屋頂也不肯拿去花用,不接受他的任何支援,現在一份工作不夠,還做起兼職來,終於讓他冒火了。

    “嗯。”慈母滿臉光輝,抱著兒子的禮物還捨不得拆開,才打開信封,就沉浸在兒子寫來的卡片裡,逐字逐句的琢磨,回味,一邊看著,一邊笑著,根本就沒有在聽杜禦說話。

    唉……杜禦深深歎了一口氣,他也明白這十年來她當杜家媳婦承受很多壓力,已經到了爆炸邊緣,她需要透一口氣。

    所以,會選擇走上離婚這一步,他是有打算的。

    杜禦想給她幾年自由時間,等到俊英小學畢業,再和她重新開始,但其實還是希望她別讓他等太久。

    “……你想做什麼?”

    陳穎緊繃的聲音,隨著呼吸,吐進杜禦的嘴裡,打斷杜禦的思緒……他回神的瞬間,就皺起了眉頭。

    他做任何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包括離婚也是為了修正過去的錯誤,為了家庭更美滿而做的選擇。

    但是,俊英才念三年級,明年轉到快樂小學,還有三年多才畢業,他真的能等這麼久——不碰她嗎?

    “……我們離婚了。”陳穎手裡緊抓著兒子的明信片,瞪著杜禦低下來貼近她的嘴唇。

    杜禦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忍住親吻她的欲望,緩緩直起身子。

    陳穎其實不怪他,因為不只杜禦,她也是,他們都還是難以改變過去的習慣……就像,她一直忍著……不碰他襯衫那顆沒扣上的鈕扣。

    過去,聽說隔壁棟有住戶被闖空門,杜禦很不放心他們孤兒寡母看家,每次出差總是用憂慮愁煩的眼神多看她好幾眼,最後摸摸她的臉,嘴唇靠過來吻吻她,再用兒子聽不見的聲音碎念她,一再叮嚀以後,才板著臉出門。

    畢竟,在一個屋簷下賴著彼此共同生活了十年,三千多個日子養成的習慣要改變,他們都還需要努力。

    “我走了,你出來鎖門吧。”杜禦眉頭深鎖,轉身打開房門。

    “我想讓俊英學期開始就轉過來,會比較好適應……你方便嗎?”陳穎踏下床鋪,跟在他身後,想到他還得承受家裡反對的聲浪,聲音不免有些軟。

    杜禦回頭看她一眼,點了點頭,看她的唇角頓時勾起笑花,笑得美豔動人,笑得……殘忍。

    “杜禦,你一個人來?”陳穎站在門口,看不見外面有車燈,忍不住問他。

    “如果是呢?”杜禦停住腳步,深眸凝視她,眼底隱隱灼熱了起來。

    “現在太晚了,不要一個人開山路回去,你先回別墅睡一晚,等天亮再走。”陳穎提醒他,卻看杜禦走回來……做什麼?

    杜禦把她推進屋裡,把門拉上——

    砰!

    “鎖好門。”

    他知道還必須給她時間,他知道,他會等,他會堅持到俊英從快樂小學畢業——反正他的兒子很聰明,只是需要鞭策,要跳級念不會有問題!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8:09

【第七章】

    離婚半年了。

    如果問陳穎,她後悔嗎?

    她想她的答案是——我不後悔。

    曾經以為,她只要杜禦那句“你是我的妻子,這裡是我們的家”,只需要有這句話就夠了,她就能夠和杜禦帶著他們的兒子一起幸福生活到老。

    結果,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大概是結婚太久了,十年下來,她所想要的,和杜禦所需要的……隨著三千多個日子過去,他們都忘了。

    她和杜禦都一樣,因為習慣了彼此而將就,以為生活就是如此,人生皆然,而遺忘最初的追求。

    所以,雖然她的離婚藉口很爛,看在杜禦的眼裡又是一時衝動又是賭氣,可能他根本不當一回事,那也無所謂,因為她知道,她和杜禦,都到了需要改變的時候。

    離婚,就是最好的選擇。

    不管杜禦有任何想法,久了他就會知道……

    她是認真的。

    自從希望社區發現溫泉,位在溫泉區的“快樂村”、“和平村”就成為杏山知名的觀光區,不過,靠近山頭的幸福村也不遑多讓。

    陳穎回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撥出時間,走出工作和兒子以外的生活,也才知道原來幸福村有這麼出名的一間餐廳。

    “成雙成對一號館”,寬闊的兩層樓建築占地數百坪,大面積的玻璃落地窗帶來絕佳的視野,單向透視鏡面阻隔日曬,同時把室內和露天各具特色的氛圍切割開來,讓戶外的觀景區形成世外桃源,成為有名的求婚聖地。

    陳穎坐在景觀台人人稱羨的情侶席,腳下雲海流動,遠山如墨,仿佛置身人間仙境,對面坐的是杏山出名的暖男帥哥,他是和平村的村長馬愛民,兩人是國中同學,現在則是……

    “這個點真好,整個餐廳雙雙對對的,情侶好多,一直都這麼多人?”

    平常在麵包店上班,陳穎習慣把頭髮盤起,但她今天長髮披肩,臉上的淡妝柔和了一張豔麗臉龐,一襲高領米白針織連身長裙讓完美的曲線畢露,全身上下充滿女人韻味,她整個人是神采飛揚的,猶如帶著戀愛的光芒,眸底閃著甜甜的熱度,看向她對面的男人問道。

    “是啊,這裡每天都客滿,預約客人已經排到一年後了,我想帶你來嘗嘗這裡的餐點,非常好吃。主廚是我的好哥們,所以我可以掛保證,哈哈。”

    馬愛民五官立體,輪廓分明,屬於很有個性的長相,這會他靦腆緊張的薄臉皮在健康的古銅膚色的掩飾下,只看到爽朗的笑容。

    他很喜歡戶外運動,閒時爬山、跑步、攝影,練就一身強健的體格,在村裡也經常和老人下棋,和社區小孩打球,心態好,個性好,風評好,還有一張山上好兒郎的陽光笑臉。

    馬家在杏山是大地主,同時發展不少物業,光收租就富過三代了,他出來當村長是被歡樂樂遊說的,因為兩個村發展為觀光溫泉區需要能夠協調與配合的人,加上他又肯出錢出力,就被歡樂樂纏上了。

    他是習慣面對人群的村長,平常對老老少少都很有辦法,只有面對他心目中的女神完全沒轍,到現在心臟都還怦怦跳,手都還有些抖。

    馬愛民國中就被愛神的箭射中,眼裡只有陳招男,情書寫過幾十封,敢交出去的沒幾封,大部分都還躺在抽屜裡,走在純情路上徘徊十多年,回過頭來是只看到陳招男。

    即便陳招男改名陳穎,曾經是人人口中的狐狸精,還有風聲耳語傳來她和杜禦離婚淪為落魄下堂婦,也撼動不了女神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在馬愛民的眼裡,只看到昔日的陳招男每天提袋裡裝滿歡樂樂愛吃的東西,歡樂樂跟校園王子很有緣,一個學長苦寒行租了她家的房子,一個同班同學杜禦和她交往,很多女生想找她的碴,都被陳招男暗中收拾。

    搶眼又強悍的美人,其實有著一副軟心腸,這就是馬愛民所喜歡的陳招男。

    至於她和杜禦結婚所惹起的風波……他曾經匪夷所思,難以理解,但隨著年紀增長,如今的馬愛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看見她神?不變,眸光依然燦亮,依然是過去的陳招男,依然是他所要追求的女人。

    他更看見她在十年歲月裡仍然持續磨光磨亮自己的改變,如今的她已經更貼近她內心的那個自己,她本來就是一個柔情似水、柔美得光彩奪目的人,馬愛民只是看著她坐在自己面前,就已經樂得忍不住傻笑了。

    “嗯,每一道食材都很新鮮,調味各有其獨特風味,味道很好。”剛用完餐,剛剛那道凊蒸檸檬魚,是陳穎過去經常做的?,因為杜禦喜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道菜讓她想起杜禦的緣故,她總感覺被一道有如芒刺的視線盯著。

    她轉頭看一面落地窗,鏡面玻璃只看到露臺一桌桌的男與女,包括她和馬愛民看起來也像一對情侶。

    “這裡的甜點也做得很棒,我聽說女生們很喜歡這裡的草莓松餅和香草烤布丁,你嘗嘗看。”馬愛民嘴角都快咧到耳邊了,拿小盤子分裝給她,擺放到好面前,連餐具都貼心的遞到她手上。

    “謝謝。嗯,甜點也做得很精緻……咳、咳!”陳穎嘗一口,笑容才到嘴邊,莫名地差點噎到。

    “還好嗎?先喝口水。”馬愛民趕緊拿水給她喝,幫她拍了拍背。

    “嗯……”陳穎一陣狐疑,又忍不住東張西望。

    “人很多吧?”馬愛民以為她在看餐廳裡的情侶,也跟隨她的視線各桌巡去,笑著說道。

    “是啊……”陳穎回過神來,眼裡又是一抹甜意,升起熱度。

    嚴寒冬季,午後的暖陽也抵擋不了冷風吹拂,明明坐在戶外發冷受凍,也還是有那麼多人巴望著觀景台的桌位空出來。

    明明不是假日,整個餐廳一位難求,座無虛席。

    陳穎眼前擠滿的是雙雙對對的情侶,她眼裡看見的只有整個餐廳川流不息的人潮,這些人潮不只為餐廳帶來錢潮,也為附近居民帶來商機。

    然後,她想的是,她兒子即將放寒假,寒假過後她的兒子就會轉學過來,想到能夠和兒子團圓了,她整個心都甜出蜜來,更加積極追求未來的穩定生活,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準備在餐廳對面開工作室,以成雙成對的情侶為主要客源,拍攝婚紗、情侶寫真?”

    “嗯,其實這是我同學的點子,我們都是學攝影的,剛好餐廳對面有我家的房子,他租去整修裝潢,硬體設備都弄好了,家裡突然出狀況,拜託我接手,所以我就想說接下來做看看,反正我的村長任期也快到了,村裡的開發業務都已經上了軌道,樂樂應該可以放過我了,哈哈……我還是對人物攝影比較有興趣。”馬愛民有些害羞的望著她。

    “……你覺得如何?”

    “剛才來的路上我看了一下,幸福村已經成為情侶朝聖的景點,這裡有地利優勢,我聽樂樂說你的攝影常得獎,她拿給我看的幾張照片光線抓得很美,人物感情豐富,構圖很美也很有特色,很吸睛。我想,利用櫥窗展示照片就已經是成功的第一步了,能有名人加持當然更好,接下來在婚紗、梳妝、套裝方案的設計上多花點巧思,讓客戶滿意,建立口碑,應該很快就能夠把工作室做起來。”

    “真的?你喜歡我的照片……真是太好了,哈哈……這樣我更有信心了。穎……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嗯……你是不是願意……願意跟、跟……”共創美好的未來——雖然歡樂樂教他這樣說,但是個性踏實的馬愛民覺得這句話很曖昧,話到嘴邊吞吐半天就是吐不出口。

    陳穎望著馬愛民,想著母子的未來,眸光燦亮,忍不住溫柔的笑了。

    “我願……胡秘書?”

    陳穎才想說她願意試試看,桌邊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夫人,好久不見,您今天依然明豔動人,抱歉打斷你和朋友的用餐,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胡剛穿著灰色西裝,黑色領帶,抬了一下銀邊眼鏡,眯著一雙笑眼,特別看一眼桌上那束鮮豔欲滴的紅色玫瑰花。

    “你怎麼會在這裡?”陳穎忍住轉過頭去看的衝動……突然背脊冷颼颼,一股寒意刺骨。

    “夫人,這間餐廳的程老闆是總裁的朋友,總裁有生意要談,我今天負責開車。”胡剛很年輕,比杜禦小兩歲,個子不高,長相很無害,白皙的臉上時常眯眯笑,眯到看不見眼睛。

    “是嗎?”難道剛才察覺到的視線是他?可……那又怎樣,她現在已經是離婚婦女,這樣更好。

    “總裁在裡面和麥元其先生用餐。”胡剛往後看一眼,指向玻璃窗口的方向。

    “……他跟麥元其談生意?”這兩人有什麼生意可談?可她還是僵著脖子不敢轉過去看。

    “不,麥先生是臨時約的,總裁主要是過來找程老闆。”胡剛兩手交疊在身前,時不時的朝馬愛民笑笑。

    馬愛民總覺得這張笑臉很熟悉,尤其是那雙眯眯眼,好像在哪看過?

    “夫人,您這位朋友是?”

    “我的國中同學馬民。他叫胡剛,是杜禦的秘書。”陳穎沒注意胡剛臉上堆滿很有事的笑容,心不在焉的幫兩人介紹。

    “馬先生,很高興見到您,您和夫人是國中同學,那麼您是本地人……”胡剛像等很久了,一股熱勁握往馬愛民的手,激動得像多年未見的老同學。

    陳穎看著胡秘書和馬愛民聊天,看著看著,腦中不禁想著,從樂樂當杏山別墅的管理員,杜禦就經常過來,開聖誕派對、出差,什麼名目都有,不嫌幾個鐘頭的車程遠。杜禦好不容易和樂樂拉近關係,他疼惜妹妹的心情,他這麼做,合情合理,理當如此。

    可是,當真有必要連生意都搬到深山裡來談?

    他的朋友她大多認識,從來就沒聽他提過這位“程老闆”。

    聽說“成雙成對一號館”的程老闆很會做生意,不但年輕貌美,而且還未婚。本以為他一天兩頭往這裡跑,是因為樂樂的關係。

    原來,是他這個姓程的朋友面子大,大到他把生意都搬到山裡來談!

    陳穎猛然接觸到一雙視線,那雙正瞪著的眼睛——是她自己。

    雖然不後悔離婚,但是目前她還管不住自己的心……陳穎一陣懊惱,回過頭打起精神來,嗯?剛才發生什麼事、怎麼胡秘書……

    “夫人,我跟著總裁忙得團團轉,到現在還沒用餐,我看麥先生好像有重要事情跟總裁談,不太好打擾他們,整個餐廳又都坐滿,多虧愛民大哥願意讓我並桌,你這位同學人真好。”胡剛拉來一把椅子,擠在兩人中間,叫來服務生,“夫人,你覺得這裡的菜色如何?你推薦哪幾道?”

    “都不錯,你可以試試清蒸檸檬魚,還有……”以前杜禦會帶胡剛回來吃午餐,她也幫兩人送過點心,所以陳穎跟胡秘書算是很熟了,聽到他還沒吃飯,就湊過來幫他看功能表。

    “鹽烤鮭魚如何?”

    “剛剛看隔壁餐桌有點,看起來不錯。”

    “那點來嘗看看……”

    這對前總裁夫人跟總裁秘書低著頭在研究功能表,都沒發現對面的馬村長臉色很僵。

    馬愛民以為這個一臉笑容的小子只是開玩笑!

    景觀台這個位置,並不是因為景色好、氣氛佳才被情侶們巴望到流口水。

    餐廳一樓入口整面牆貼滿情侶們的婚紗照,那是很多情侶在這裡一起看夕陽,交換誓言之後都結了婚,特地回來分享的喜悅,所以這個位置才會成為炙手可熱的約會聖地。

    馬愛民是好不容易靠關係走後門才插隊進來,正等著和心目中的女神一起看夕陽把情定,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卻被破壞了!

    “愛民大哥,我才有聽你們聊到攝影,你要在對面開工作室?其實我也很喜歡玩相機,一會兒用完餐可否讓我過去參觀?”胡剛點好餐點,順手把那束很占桌面的玫瑰花擱到桌底下。

    馬愛民臉色有點青了,以為這顆電燈泡吃飽就走人,沒想到他吃飽後還要賴著他們?

    “哈……不過你跟杜禦一起過來的,你還在上班當中吧?其實工作室裡面也沒什麼——”

    “咦,聽愛民大哥的口氣,莫非您跟我老闆很熟嗎?”胡剛一臉驚訝,忍不住要先打岔。

    “說熟也不算很熟,杜禦是國一轉過來的,我跟他同班兩年,只說過幾句話。”還好情敵已經是過去式,馬愛民看重的是現在和未來,所以沒把這個“前夫”放在眼裡,對他來說,杜禦就只是國中同學。

    “哈,原來我老闆以前國中是在杏山念的啊——那麼夫人跟總裁兩位也是從國中就認識了?”胡剛笑咪咪地把頭一轉,望著陳穎問。

    “嗯。”陳穎點頭。

    胡剛這顆電燈泡特別的閃,特別搶鏡頭,對馬愛民來說,是特別礙眼,特別煞風景,特別破壞氣氛!

    杜禦和陳穎都已經離婚了,他還口口聲聲的“夫人”!

    “夫人,你對相機有研究嗎?”

    “我只會拿傻瓜相機。”說到相機,陳穎又想起兒子來,她的兒子老是對她拍的照片有意見,說她拍的張張都是一個表情,好像大頭照……杜禦也是老對她拍的照片皺眉頭。

    “怪不得,總裁也很不愛拍照,總裁從以前就討厭鏡頭嗎?”

    “嗯。”杜禦很不喜歡被拍,看見鏡頭就繃著臉,兒子小時候還會對著鏡頭傻笑,長大愈來愈像他,兩人都一個模樣,她怎麼拍得出好照片。

    但是媽媽,爸爸都把你拍得很美,我比較好看的照片也是爸爸拍的。

    陳穎想起兒子可愛的聲音,如果他這時候在的話,一定會這麼說吧?

    “愛民大哥,我老闆今天的行程都在這裡,?一點他跟程老闆還有事要談,叫我出去打發時間,混到?上再回來接他就可以,所以我在想去哪裡走走……我剛才問過服務生,他說和平村的‘林老師溫泉’很有名,我一個人去泡湯很沒趣,多個人總是比較有話聊。你既是地主,又是村長,看來我只好厚著臉皮賴定你了,哈哈哈——”胡剛的餐點來了,他大口大口的吃,完全沒看到馬村長一副很想翻桌的臉色。

    馬愛民想起來了,胡剛這個笑容,這個厚臉皮……根就是隔壁快樂村村長歡樂樂的翻版嘛!

    月黑,坐在車裡後座的男人臉色更黑。

    胡剛握著方向盤,連轉幾個髮夾彎,把山路當成高速公路在開,似乎忘了車子有煞車系統這個東西……

    “阿民,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準備在餐廳對面開工作室,拍攝婚紗、情侶寫真自己當老闆?”

    “嗯,我是學攝影的,也得過很多獎項,工作室只是我踏出的一小步,等村長任期結束,就是我大展身手,發揮所長的時候了!哈哈哈——穎,你支持我嗎?”

    “阿民,你拍的照片抓得住我,我絕對支持你的理想,我相信等工作室開幕,生意一定會跟餐廳一樣強強滾。”

    “穎,我已經打動你的心了?原來你這麼喜歡我……的照片,既然你對我充滿信心,那你是否願意把支持化為行動呢?穎,你是否願意跟我攜手共創屬於我倆的未來?”

    “阿民,我願……胡秘書,你怎麼在這裡?”

    胡剛腳下只管踩油門,嘴巴更是煞不住,他一人分飾兩角,把下午的狀況——根據自己的判斷——钜細靡遺的報告總裁。

    “還好我一見苗頭不對,火速沖過去阻止,當時真是驚險萬分!”胡剛角色扮演完,還伸手抹了一下額頭,仿佛他的顏頭上真的有冷汗。

    “……好好開你的車!”杜禦聲音很低很沉,低氣壓比外面的山風還嚴重。

    “總裁,您有一個對工作充滿熱誠、認真負責的秘書是您的福氣;您叫我‘辦事情’,我一定‘交報告’,不然我要如何申請經費?我為了‘棒打鴛鴦’,連那一桌的錢都付了,我還擔心馬大哥把夫人載到別的地方,先把夫人送到家,再拉馬村長去泡湯,為了把戲做足,連晚餐都請了,吃得我好撐。”胡剛搖搖頭,要保護老闆的前妻,要吃吃喝喝,還得去泡溫泉,做秘書也真累。

    “你剛才說的話,有多少是加油添醋?”杜禦如果全信胡剛的話,老早被他賣了。

    “兩分……頂多三分,這一路上怕你睡著,添加點風味而已。”胡剛開在漆黑的山路上,要直接開回天地大廈,送老闆回家。

    “你說不說?”杜禦聲音冷,口氣寒,面色緊繃。

    胡剛當然是玩夠了就老實說:“後來我旁敲側擊,從夫人口中得知這原來是一場誤會,夫人跟馬愛民到情侶餐廳去吃飯,是因為夫人在‘喜鵲之門’上班的表現太出色,職場女強人的光芒四射,強大氣場吸引到愛民去挖角。他是希望能夠借重夫人的多才多藝,邀請夫人合作共同經營工作室,夫人今天就是去探路。”

    “啊!”

    “……總裁,您這一聲是哼我,還是哼夫人?”

    “你說呢?”

    “瞧你十分得意,三分不屑的口氣,八成是哼我比較多。”胡剛從大學畢業就跟在杜禦身邊了,跟著杜禦住在公司,陪著杜禦熬過最艱難的時期,才走到總裁的貼身秘書這個位置。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老是愛生事。”杜禦只不過是有一點不太高興而已——他不高興讓他的妻子走出他的視線。

    他疏忽了一點,他的妻子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陳招男,過去那個渾身帶刺的沙漠玫瑰,一個眼神就可以嚇走所有追求者。

    現在的陳穎,待在他的身邊十年,每天對他笑成一朵花,是他成功蛻變的完美妻子,她風情萬種的笑容足以讓男人瘋狂。

    杜禦非常不高興……他的妻子,用他磨練出來的笑容,對著另一個男人笑!

    “總裁,你都被夫人離掉了,到底哪來這麼大的把握能讓夫人回到你身邊?”胡剛忍不住要吐槽,因為夫人早已抓住他的胃,他是夫人的頭號粉絲……好久沒吃到夫人做的菜了,真懷念。

    “我們夫妻十年的感情,你不會懂。”想起他的妻子,杜禦語氣溫柔了許多。

    胡剛也跟著笑了。

    “我今天才發現,原來夫人是暴走族,怪不得你會被閃離婚,她今天去探路看到整間餐廳都是情侶,牆上貼滿婚紗照,馬上就答應跟馬愛民合作;這還不打緊,馬愛民想說他村長任期還有半年,一切慢慢來,夫人馬上就說,要搶商機沒有慢慢來這回事,等三月回暖,溫泉區進入淡季,現職工作不再忙碌,工作室就可以先挑個日子開張,她連工作室做宣傳的第一對新人都想好了。”胡剛簡直歎為雙止,這跟他過去接觸的那位形象很優雅的夫人判若兩人,怪不得總裁頭痛的毛病一直好不了。

    “是樂樂跟麥元其吧?”不接受他的支援,她也不會依靠杜家的人脈,她所能決定的物件還會有誰。

    “哈!您果真瞭解夫人。夫人說她要抓烘焙名人麥大師來打開工作室的知名度,而且她還想向程老闆租借餐廳拍攝,叫馬愛民先做好準備,一借到場地就把新人帶去幸福村拍婚紗照,馬愛民當場就傻住了……他說樂樂沒有找他拍照,而且拍攝景點應該先徵詢新人的意見,他問夫人他們什麼時候結婚?夫人說她也沒聽說,麥大師應該還沒求婚,不過沒關係,先拍再說,早?會結……哈哈哈,我快被夫人笑死了。”

    “很好笑?”杜禦皺起眉頭,看胡剛笑到眼淚都飆出來,似乎忘記他正在笑的物件是老闆的枕邊人。

    “哈哈,失禮了,我實在太崇拜夫人,太痛快了……啊,抱歉、抱歉,我一時忘記你就是因為夫人這麼有個性,才淪為離婚的受害者。”

    他好像少講一句話嘴皮子就會癢是吧,“胡剛,你覺得李溫情如何?”

    “咳咳……”胡笑得樂不可支,一時嘴巴打得太開突然被冷空氣嗆著了。

    “這女孩不錯吧?”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熟……”胡好像被冷空氣嗆到大舌頭了。

    “你經常跟我回家不是想嘗她的手藝?”

    “我、我哪時候——”

    “你喜歡我妻子炒的菜,李溫情的手藝得自她的真傳,起碼學有七八分,炒得算不錯了。”

    他們離婚後,陳穎把家事委託給六樓的李太太,李太太的工作是家事管理員,另外請李溫情閒暇時幫父子煮飯,所以李溫情下課後有空就會過來。

    杜禦一直都知道自己娶到一個好老婆——連離婚都要把他們父子的生活安排得妥妥當當,才放心走出家門。

    老闆又在玩他了。胡剛薄紅的臉皮瞬間熱得頂都噴煙。

    唉,也不過就一次不小心被老闆看到,老闆一逮到機會就亂點鴛鴦譜……算了,隨便他吧,老闆最大,他玩得開心就好,開心一點,繼續開心下去……

    “總裁,我聽馬大哥說你們三人是國中同學,他那時候非常喜歡夫人,還給夫人寫過情書,你還記得嗎?”

    “你怎麼知道這種事?”杜禦怎麼可能會記得,他當時眼裡只有樂樂。這胡剛又捕風捉影想造謠?

    胡剛的後腦杓被一道狐疑的視線貫穿,他趕緊澄凊,“這可不是我胡謅的,我給馬愛民灌酒,從他口中套出不少情報來,他說夫人一直都有大票追求者,只是夫人都不理不睬,連情書也不收,他為了把信送到夫人手上,還經常買巧克力賄賂夫人的好姊妹。”

    杜禦有印象了,以前他見過馬愛民塞巧克力給樂樂,當時他不太高興,樂樂馬上亮出兩張票,跟他說——馬愛民喜歡的是招男啦!有部電影他想跟招男去看,給我巧克力是拜託我把招男帶進電影院,這樣他才能跟招男坐在一起看。

    後座突然沉默無聲。

    胡剛還是沒踩煞車,沿著山路滑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嘴巴打開就像關不住似的,“馬愛民說他有一次跟夫人看電影,那天夫人好像沒睡好,從片頭就開始打瞌睡,他偷偷把肩膀靠過去,讓夫人貼著他的肩膀睡,結果夫人就這樣靠在他肩膀上從頭睡到尾,他那天連電影演演什麼都不曉得,回到家衣服上還留著夫人的香味,他一整個晚上捨不得脫下來洗,那件衣服他還收在房裡,到現在都沒洗過……”

    杜禦一雙拳頭握得死緊,臉色變得很難看——因為他記得,那一次樂樂確實把人騙去了!

    “這也不能怪馬大哥啦,夫人是標準的美人,誰都會想要追。別說男人了,連女人都會忌妒夫人的美豔。”

    胡剛往後視鏡瞥了一眼,聽不到老闆的聲音,他繼續說——

    “馬愛民他如果只是一個看重外表的人,那還不用太緊張,不過,他說夫人是個內心非常柔軟,很會照顧人,又很體貼善良的人,娶到她的男人會很幸福。”胡剛這時候想起過去跟著老闆回家,門一打開就是飯菜香,整個家裡窗明几淨,整潔無比,佈置得溫暖又溫馨,全是出自夫人一雙巧手,還真給馬愛民說對了。

    “我猜,馬大哥真的非常喜歡夫人,對夫人很瞭解,而且他到現在還不能忘情,我聽他酒後吐真言,他說十多年來尋尋覓覓還是找不到一個像夫人一樣好的女人,他是寧缺勿濫,現在機會來了,他這次絕對不會再錯過。”

    胡剛瞥見整個後座已經……黑到不見顏色。

    就是因為知道老闆聽到這些話,整個人會黑掉,所以他剛剛才先幫他打預防針。

    “總裁,雖然你說你跟夫人有十年感情,不過我看馬大哥這匹黑馬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你太大意……恐怕等兩人共事後,朝夕相處下來,很有可能會發展出另一番新局面了。”為了自己還能吃到夫人做的菜,胡剛必須苦口婆心。

    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老闆到底哪來這麼強大的自信,敢跟夫人辦離婚?老闆讓夫人恢復單身,身份證上都沒他的名字了,他還老神在在認為夫人心裡只有他,依然是屬於他的,都不會被其他男人追走!

    “總裁,你以前可以很放心,不用擔心夫人有人追,那是因為她的身份是‘杜太太’,但現在可不一樣了。”胡剛實在忍不住要說說老闆。

    這都要怪老闆長得太吃香,走到哪都有一堆女人在迷,老闆早已經習慣被仰慕了,加上過去夫人對老闆太好,才會讓老闆搞不清楚狀況——都離婚了,還以為老婆是他的。

    “唉……你真的要學學了,你看人家馬大哥多積極,看准夫人的才能和需要,邀請夫人合作,利用工作製造機會和夫人約會,連約會的地點都很不簡單,那個地方是傳說有愛神護佑,去了保證‘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求婚聖地!”胡剛真是愈說愈激動,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你看看下午那個氣氛,夫人眉開眼笑的,和馬大哥有說有笑,可開心的一一你真以為馬大哥是去談工作?他那個工作室半年後才要開張!再說,哪個男人會特地帶一大束火紅玫瑰花去‘工作現場’!你看餐點整套上來,他從頭到尾在一旁細心服務,噓寒問暖,女人是很吃這一套的!你認為有了比較之後……你以前連魚刺都是夫人幫你挑的,夫人想幫你再生一個你還不准,夫人都已經氣到跟你離婚,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讓夫人繼續愛你?”

    杜禦的自信當然是來自他的完美妻子……來自陳穎的深愛。

    只是他的完美妻子累了,暫時需要休息,等到她養足精神,就會回到他身邊。

    他從不曾懷疑過她的愛,但是卻被胡剛說中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到底哪來的自信讓穎兒繼續愛他?

    雖然他是穎兒愛得最深的人,卻也是傷她最重,至今仍讓她帶著傷痛的男人。他怎麼能保證,他的穎兒不會因為累了,因為傷痛而逃離他?

    逃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裡……

    他以為只有他瞭解她,只有他能夠掌握她的心,沒想到早就有一個馬愛民!

    他讓穎兒回快樂村,不是為了給他機會!

    砰!

    胡剛恨鐵不成鋼的一本經還沒念完,突然聽到後座傳來抽氣聲,接著又傳來劇烈的重擊聲……車門,不,老闆的手沒事吧?

    一直以來,胡剛敢在老虎嘴上拔虎須,就是因為跟了杜禦這麼久,從不曾見過杜禦發火……

    原來,只是老虎不發威啊?

    胡剛正襟危坐,緩緩的煞車,把車子慢慢、慢慢……龜速開下山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8:32

  【第八章】

    回到杏山別野的夜晚。

    又深又冷的夜裡,山風吹得呼呼作響,杜俊英縮在爸爸的床上,抱著爸爸的腰瑟瑟發抖。

    “山上有風聲是正常的,你以後要住在這裡,要學習適應環境,回房間去,不准撒嬌。”

    杜禦想把兒子抓下床,卻摸到兒子一雙顫抖的小手,那雙手死命環抱著他,讓他想起兒子那個怕蠶的媽……她曾經也是用一雙顫抖的手環抱他。

    “嗚嗚……媽媽……媽媽又趕不回來,為什麼一定要今天過來?”杜俊英怕外面鬼哭神號的風聲,嚇得他忍不住抱怨爸爸。

    自從爸爸和媽媽離婚後,杜俊英每天回家只剩爸爸作伴,雖然父子兩人親近了許多,但是爸爸的威嚴不容挑戰,還是媽媽最好,媽媽最寵他。

    “杜俊英!”提起趕不回來的妻子,杜禦心情惡劣到極點。

    事實上,打從在“成雙成對一號館”撞見那一幕之後,杜禦的心情就不曾好過了。

    “嗚,媽媽不回來,又不是我的錯,幹麼把氣出在我身上……”杜俊英好委屈。

    不是他的錯,都是視訊惹的禍。

    昨天他收拾行李,正準備回莊園過寒假的路上,他坐在車裡打視訊給媽媽,電話接通,先是一片漆黑,只聽到吵雜的背景聲,好像在很熱鬧的場所。

    媽媽說她有了新目標,春天要和朋友合夥開婚攝工作室,趁今天休假她先去觀摩婚禮,孰悉流程,收集資訊。

    媽媽是一旦掌握目標就全力以赴的人,看見媽媽雙眼發光,杜俊英好開心,晤天?上還幫媽媽拍手叫好,但是媽媽好像少提一件事……

    “哈……你就是俊英?終於見到你了!我是你媽媽的朋友馬叔叔,你好。”手機螢幕跳出來一個人,卻不是媽媽。

    媽媽沒有說,今天是和一個怪叔叔一起去。

    “馬叔叔……你為什麼接我媽媽的電話?我媽媽呢?”杜俊英老大不高興,因為他和爸爸一樣,非常保護媽媽,不喜歡有人碰媽媽的東西,尤其是怪叔叔。

    “你媽媽去化粧室,手機放在我這裡。今天有朋友結婚,我臨時被抓來當攝影師,你媽媽過來幫忙。”

    “……我媽媽只會用傻瓜相機,而且拍的照片都沒我爸爸拍得好看,是能夠都上什麼忙?”他媽媽是大美人,溫柔美麗人人愛,這個馬叔叔對他笑得那麼討好……他是想幹什麼?

    “哈,你真可愛……你媽媽回來了,你等一下。”

    手機終於回到媽媽的手上,杜俊英看見媽媽的第一件事情——

    “媽,你的隨身物品不要隨便交給別人。”

    “俊英,這裡很吵,我們晚上再聊好不……”陳穎打住,是因為鏡頭突然一片晃閃,“俊英?”

    杜俊英嚇得嘴巴開開的,沒想到平常開車很穩的爸爸,突然來一個急煞,趕在媽媽掛電話之前,把他的手機秒抄走。

    他傻眼了一下,趕緊往後看……還好、還好,後車沒撞上……還好、還好,爸爸是停在紅燈前。

    突然看見杜禦的臉,陳穎愣了一下,她以為收訊不良,原來是換人。“我正在忙,你有事?”

    “加果你方便的話,我現在送俊英過去,大概晚上到。”

    啊?

    鏡頭前後,母子兩人都是一陣錯愕的表情,心裡想著——

    爸爸,我們現在不是要回莊園嗎?爺爺、奶奶都在等了。

    杜禦,你昨天怎麼沒說……你不會被追殺吧?

    寒假才剛開始,下個禮拜就過年,整個莊園都在等家裡唯一的小孩回去玩,所以陳穎根本不敢奢望這個年能和兒子一起過。

    “你說真的?”陳穎一直都相信杜禦會守承諾,但是他背後有龐太壓力,隨著日子愈來愈接近,她免不了煩惱,害怕有變卦。

    “你在忙?”杜禦眼神柔和了許多,卻又瞥見她身後有個拿相機的男人正凝視著她,頓時臉色霜寒。

    陳穎連忙搖頭,“?上可以,我可以趕回去,你把俊英送過來……我等好久了。”

    “嗯。”看著她哽咽,他點點頭。

    綠燈了,手機回到杜俊英的手裡。

    做兒子的完全知道爸爸在想什麼,爸爸一定也是不喜歡媽媽和怪叔叔在一起,要媽媽回家,所以,兒子就被爸爸當成香噴噴的誘餌了。

    杜俊英這個時候看見爸爸嘴角上揚,他的心情好複雜。

    爸爸一定是因為能見到媽媽情好,自己能去找媽媽當然也是很開心,但是……爸爸這大半年來搞出好多事,先是和媽媽離婚,又丟好多工作給杜龍堂叔,搞得他還得聽堂叔抱怨爸爸的不是,然後上個月爸爸說要把他送到杏山念書後,就整個被列入黑名單了,不只爺爺、奶奶看見他不高興,連曾爺爺、曾奶奶都對爸爸擺臭臉。

    媽媽一直告訴他,大家都喜歡他的笑容,所以叫他回去要多笑給爺爺、奶奶看,多幫爸爸拉一點同情票,所以他每次回去都露一口白牙幫爸爸說話。

    昨天他跟奶奶說他想吃烤肉,爸爸烤肉最好吃了,奶奶聽了才准爸爸今天晚上回家烤肉,這下子——

    怎麼辦,爸爸徹底黑掉了,他以後還回得了莊園嗎?

    杜俊英的一顆小腦袋就這樣繞著山路團團轉,還沒轉完,他爸爸已經一路繞上山,幾個小時之後,在夜幕拉下時,守住對媽媽的承諾,抵達杏山。

    但是媽媽呢……

    “爸爸,你又頭痛了嗎……是不是這裡疼?”

    外面山吹得慘烈,杜俊英縮在棉被裡,硬是賴在爸爸身邊,仰頭看見爸爸眯著疼痛的眼神,學媽媽幫爸爸按揉。

    杜禦沒有說話,只是閉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杜俊英看見爸爸額際冒著青筋,臉色青青白白的,正在隱忍怒火發作,爸爸已經忍到頭痛欲裂,氣到都不說話了。

    因為媽媽去觀摩的那場喜宴上,有人去鬧場,媽媽被波及,多虧有怪……馬叔叔保護媽媽,媽媽才沒有受傷。

    但是馬叔叔頭被打破了,雖然傷勢不嚴重,卻必須留在急診室觀察。

    兩個人在外地,媽媽被馬叔叔救,看見馬叔叔為她流血,心腸很軟的媽媽一定很不安,所以媽媽選擇留在醫院照顧馬叔叔,放爸爸鴿子了。

    爸爸很擔心媽媽,本來要趕過去,但是媽媽說她自己會處理,也不講她在哪家醫院就把電話掛了。

    爸爸氣到臉色鐵青,整個晚上睡不好。

    想到這個時候,媽媽可能已經趴在某家醫院急診室的病床邊睡著了,而床上躺著馬叔叔,他的心情也不好。

    因為他和爸爸過去老是賴著媽媽幫忙換衣服,媽媽照顧父子兩人成習慣了,連睡著都會迷迷糊糊地把他們的鈕扣解開,萬一馬叔叔穿的衣服有鈕扣——唉,真是擔心!

    吱吱……

    吱吱吱吱……

    早晨傳來鳥叫聲,聲音平靜悅耳得仿佛昨?的呼嘯聲是一場夢。

    “早安!小帥哥,我把你媽咪和早餐送來了!”歡樂樂現在是村長兼別墅管理員。

    “……你們怎麼了?”陳穎一回來連家門都沒進就趕來接兒子,卻看到父子倆都掛著熊貓眼,一副沒睡的表情。

    “哇啊,你們昨?跑去夜遊嗎?怎麼不找我,我有很我多私房景點可以帶你們去。”歡樂樂也被大小帥哥一夜毀容的臉嚇到。

    “媽——你沒事吧?”杜俊英奔進媽媽的懷裡,緊緊抱住她。

    “我很好啊,抱歉,讓你擔心了。”慈母也緊緊的抱住兒子,好想她的兒子!

    “那個怪……馬叔叔呢?”母子倆緊緊摟了一陣,杜俊英埋在媽的懷裡問。

    “嗯,他也很好,已經回家休息了。”

    “……你們怎麼回來的?”杜俊英忍不住要問媽媽。

    因為媽媽有汽車駕照,拿到駕照的時候,曾爺爺還送媽媽一輛新車。

    那天媽媽從莊園把車開回家,他興高?烈爬上媽媽的車,爸爸的車跟在後頭。

    平常坐爸爸的車回家只要半個多小時,媽媽開兩個多小時才到家,下車後整張臉是白的,然後爸爸的臉色也很白,直接就把鑰匙沒收了。

    媽媽很不甘心地說她是新手駕駛,那天車很多,而且她的寶貝兒子坐在車上,媽媽為了安全,才開得“慢了點”……其實,幸虧有爸爸開車跟在後頭保護他們,不然光聽後面的喇叭聲,他已經嚇破膽了。

    爸爸說,那天是他在車上,媽媽才有勇氣開到家,媽媽那張駕照只是證明了媽媽的恒心跟毅力,不代表媽媽有開車上路的實力,希望媽媽要認清事實——他完全認同。

    “馬叔叔怕你等太久,請朋友送我們回來。”

    “哦,那就好。”杜俊英松了口氣。

    “小帥哥,我也要抱抱。”歡樂樂把早餐擺好就撲過來,和母子兩人抱成一團。

    歡樂樂很歡樂,讓杜俊英笑了,終於有兒子來陪的慈母地在笑,整個餐廳裡笑聲不斷,三個人化成一片暖洋洋的春天,這團好歡樂的溫暖卻抵擋不了一股冷颼颼的寒氣。

    三個人同時打了個冷顫,轉頭看向散發寒氣的來源。

    杜禦一聲不吭,聽完母子兩人的對話就陰森森的離開餐廳了。

    “小帥哥,你爸不吃早餐?”

    “他不吃漢堡。”爸爸是氣飽了。杜俊英這個時候有點同情爸爸。

    “哦,跟你爸說一聲,我先去處理村裡的事情,?一點再過來,看他想吃什麼打電話給我。”她昨?本來奉命“點收”小帥哥,順便照顧一?,結果這對離婚夫妻好像沒喬攏,後來是杜禦自己留下來照顧……歡樂樂嗅到這棟別墅裡即將山雨欲來,勢不可擋的氛圍,不禁要佩服麥大師。

    根椐麥大師昨?的分析,這對離婚夫妻即將展開一場風暴,要是被杜禦知道她不斷在幫馬愛民加油打氣,叫他要為愛提起勇氣,還在背後獻計他的前妻,她會被颱風尾掃到,叫她閃多遠是多遠……所以她還是先溜為妙。

    “好,樂樂阿姨再見。”

    杜俊英很有禮貌的揮揮手,送走阿姨後,他又把媽媽抱住了,“媽,我好想你!”

    “媽也是……好想我的兒子。”陳穎緊緊摟住兒子又親又吻,眼淚差點滾下來,她以後再也不要跟兒子分開了。

    “媽,奶奶昨晚還打電話來,吵著爸爸帶我回去,然後爸爸他又很擔心你,一個晚上頭都在疼,也沒有睡好……剛剛我摸爸爸的的額頭有點燙,爸爸是不是生病了?”杜俊英被媽媽教得很好,媽媽不在的時候,他都知道怎麼照顧爸爸。

    “……我上去看看,你先吃早餐。”

    “好。”

    叩叩。

    “……點的會議,胡剛等一會兒會把資料送過去,你先看看……嗯,你辛苦了,你想要什麼獎勵……我給你換張椅子,換到我辦公室如何……你考慮看看你想加班,還是跟我換位置。”

    陳穎打開門,杜禦在房裡講電話,聽他講話的口氣,對方應該是杜龍。

    這對堂兄弟外表長得很像,但兩人的個性南轅北轍,如果說杜禦是大男人,那杜龍就像個大男孩吧。

    “……你先處理,等我回去再討論。”杜禦看見她進來,原本揉著額際的手放下來,轉過身去,推開窗子。

    窗外,一道機車聲揚長而去,是樂樂遠去的身影。

    山上早晨的空氣冰冷,隨著打開的窗戶迎面撲來。陳穎看著映在窗上的臉,杜御前的劉海有點淩亂,他忍著額際兩邊發疼,緊皺眉頭,臉色很難看。

    “……我很期待。”

    但他的聲音卻聽不出異狀……陳穎走過去,把窗戶關上。

    可能他覺得外面的新鮮空氣可以讓他腦袋清醒一點,但是她不希望冷風加重他的頭疼。

    杜禦轉過來,臉色不悅。不知道是聽阿龍抱怨,還是她關了窗子的關係,讓他不高興。

    陳穎想起俊英說爸爸額頭有點燙……

    “……阿龍,我回去再聽你訴苦,你好好加油。”

    杜禦掛掉電話,看著她。

    “我來拿俊英的行李。”陳穎看見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貼在他的額頭……她緩緩放下,若無其事地在背後交握,管住她的手。

    “只是拿行李?”

    “順便……謝謝,我很高興你把俊英送過來,謝謝你。”只憑這一點,她就對他滿懷感激。

    杜禦看著她,她穿著紅色大衣,外表看起來很好,但是……

    “讓我看看,你真的沒受傷?”她是受傷也不會喊痛的傻瓜。

    “我沒事。”陳穎看他的手伸過來,她想往後退,但是看見他眯著頭疼欲裂的眼,明明己很不舒服,還要掛心她,她這一退,他就會懷疑她可能受傷故意隱瞞,又更擔心她,只好站著不動。

    杜禦解開她的大衣扣子,脫下外套,兩隻手緩緩摸向她的頸項,撫摸著她的脖子、鎖骨、肩膀,非得仔細把她摸過一遍。

    “……這裡?”杜禦看見她的眼神眯了一下,拉起她的手,卷起袖子,見她細白的手臂一大片發紫的瘀痕,頓時皺眉,“怎麼回事?”

    “只是撞了一下。”其實陳穎自己也沒有發現,現在想起來,在混亂當下她好像是有撞到什麼。

    “還有哪裡?”

    “沒有,只撞到手。”在他連衣服都要把她脫掉之前,陳穎眼睛都沒眨一下就肯定的說。

    杜禦看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得先冰敷,我到樓下看看——”

    “我回去再處理。”陳穎拉住他。

    杜禦歎了口氣,捧起她的臉,“還有哪裡痛要說,別讓我擔心。”

    他就是這樣,把她照顧成習慣了,非要親眼察看,他才能放心,陳穎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放下她,去過他自己的生活?

    “你……俊英說你額頭有點燙,我看你可能有點感冒,現在診所還沒開,晚點我帶你去看醫生。”回來這裡生活半年多,這附近她比較熟。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好。”杜禦撫揉著她的臉,她的耳垂。

    “那也應該先吃點東西,我去幫你熬點粥……”陳穎看見他把臉低下來,愈來愈靠近她……唉,終究,她還是沒有任何動作,讓他靠在她的肩膀上。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沒事。”杜禦緩緩收緊手臂,把她摟進懷裡,緊貼她身上的香氣,仿佛終於能夠呼吸。

    杜禦,我想過我自己的生活……

    陳穎沒有動作,是因為對他滿懷感激,他把兒子送過來,但現在他體溫有點高,頭痛的老毛病又犯,身體不舒服。在這當下,她如果還把他推開,她是覺得,有點不近人情……

    好吧,她承認,她就是餘情未了,她做不到不管他。

    “那你睡吧,我先下去。”陳穎等著他放開手。

    “嗯。”杜禦皺著眉頭,嗅到她身上還留著淡淡刺鼻的消毒水味,緩緩鬆開她。

    “我先帶俊英回去,?一點……杜禦?”

    “我頭疼,你小聲點。”杜禦鬆開她的身子,卻拉起她纖細的手腕。

    陳穎全身一陣僵硬緊繃,瞪著被他拉住的手腕,慢慢抬起視線……瞪視他的後腦構。

    杜禦只是拉著她,並沒有使力。

    ……他為什麼不使力?很不舒服,沒有力氣?陳穎看著他沒用多少力道的手,看著、跟著……就到床上了……

    “你頭疼拉我上床做什麼?”

    “穎兒,你知道我的習慣……讓我睡會兒。”杜禦拉開棉被裹住兩人,順便把她的手按在他額際,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闔上眼。

    杜禦跟她說過,他頭疼的時候,摟著她就好睡,所以這個時候她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讓他抱著就行了。

    陳穎在知道對杜禦來說,她有“安眠”的作用,她或許還能幫助到他。但是杜禦……我已經不是你老婆了,還得做這種事?

    陳穎承認自己還管不住自己的心,就是捨不得看他頭疼……雖然很想剁掉自己的手,她還是緩緩出力,時輕時重幫他按揉穴道,幫他舒緩頭疼。

    “……看在你把俊英送過來的分上,這是最後一次。”

    杜禦有聽到嗎?

    陳穎看著他,他帶著熱度的呼吸吹吐在她的臉上,緩緩沉沉的,好像已經睡了。其實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像住了一隻小鳥,雀躍得快飛上天,等不及想拉著兒子的小手快樂的回家去。

    她有點沒良心的想趁著他睡著,把他丟給樂樂。

    雖然她這麼想,但是杜禦好像總是能比她早一步想到,所以他一手扣著她的後腦構,一手環緊她的腰,牢牢把她抱在懷裡,她眨個眼睛就和他的眼睫毛碰在一塊兒,吐口氣就碰到他的嘴唇,想拉開一點距離都很困難,更別提能偷溜下床。陳穎緩緩歎口氣……

    誰想到那場婚禮會有人鬧場,如果不是馬愛民為她擋,失了準頭的酒瓶就砸到她臉上了,她嚇得驚魂未定,一整個晚上心很慌,在急診室一夜沒闔眼。

    所以說,平常睡眠充足很重要,多虧她平日養足精神,才能好好撐住。

    她不像杜禦睡眠淺又不好睡,看他那張臉就知道一夜沒睡在擔心她……這樣,要怎麼好聚好散?

    杜禦……別逼我跟你撕破臉……

    真的……可以放手了……

    叩叩。

    “爸爸?”

    “噓。”

    “……媽睡著了?”

    “嗯。”

    “那我……”

    “不准爬上來。”

    “……我好困。”

    “你回房間睡。”

    “……我也要跟媽媽睡。”

    “……只有這一次。”

    “耶。”

    “小聲點。”

    “嘻嘻……爸爸,你不睡了嗎?”

    “我去樓下看看有沒有冰塊,你先陪媽媽。”

    “冰塊要做什麼……”

    叩叩。

    “爸爸……媽還沒醒?”

    杜俊英很興奮地打開門,本來有話要跟爸爸說,卻看到爸爸和媽媽都在床上,他趕緊還要過來湊一腳。

    “嗯。”

    “中午也沒起來吃,已經快三點了……還讓媽媽睡?”杜俊英想鑽進棉被裡,但是爸爸壓著棉被,想起爸爸早上已經說“只有一次”,他只好趴在床邊看。

    “她累,讓她睡。”

    “嗯,媽媽膽子很小,一定嚇壞了,媽媽的手有好點嗎?”爸爸說媽媽手有撞到瘀青,所以爸爸給媽媽冰敷。

    “嗯。”

    “媽媽是不是昨晚都沒睡?”杜俊英想摸媽媽的臉,想看媽媽的手,但是媽媽被爸爸抱在懷裡,蓋在棉被裡,他只能摸到頭髮。


    “可能吧。”

    “幸好沒事。”杜俊英松了口氣,看到爸爸嘴角揚了一下,他也跟著心情好。他轉頭看看地上一推衣服。“爸,媽的衣服怎麼在地上?”

    “……髒了。”

    “哦。”杜俊英看到爸爸的眉頭皺了一下。

    “你幫媽媽換的?”杜俊英又轉頭看,仔細一看,媽媽的藍色針織衫真的髒了,上面乾涸的黑點……是血嗎?媽媽沒有流血,應該是那個怪……馬叔叔的血吧?他也忍不住想皺眉了。

    “嗯。”

    “爸,你頭還疼嗎?還發燒嗎?”杜俊英伸長小手摸爸爸的額頭。

    “沒事了。”

    “嗯,那你怎麼又躺回去?”杜俊英摸到爸爸的額頭不燙了,天真的小臉望著爸爸,他馬上就想到了,搶著說:“我知道了,是不是幫媽媽換衣服的時候,爸爸的衣服也被媽媽脫了?”

    “……你阿姨呢?”

    “啊!樂阿姨叫我上來問你,她說要帶我去抓蟲,我可以去嗎?”杜俊英很興奮的跑上來,就是想要出去玩,結果看到爸爸和媽媽都在床上,他也想爬上床,就一時忘了。

    “嗯,你的外套……”

    “我道放哪,我自己去拿。”杜俊英看見爸爸動了一下,媽媽一隻雪白的手就鑽出棉被來,爬到爸爸的臉上摸來摸去,被爸爸抓回棉被裡。

    唉……所以不能隨便放媽媽出門,媽媽走到哪都很好睡,一睡著,真的很黏、很黏人,又很愛親人。

    “手機帶著。”

    “好,爸爸,我走了!”

    “嗯。”

    房裡一片灰暗,她以為是窗簾拉上的緣故,仔細一看,窗外已經黑了。

    她不小心睡著了?還睡掉一個白天?

    陳穎覺得頭好重,全身酸痛……這種經驗她有,就是睡太久的後遺症。

    她摸摸枕邊,是空的,還有一點余溫,杜禦好像起來不久。人呢?跟俊英在樓下嗎?

    她掀棉被下床,打開床頭的燈。

    啪。

    她想到樓下去找兒子回家,經過一面大鏡子,瞥見自己的嘴角上揚,一想到兒子心情就好……但是,她看見什麼?

    陳穎緩緩停下腳步,退回到鏡子前。

    她看見鏡子裡,站著赤足的女人,卷髮披散,紅潤的嘴唇微腫,身上穿的不是她的藍色針織衫,而是男人的深藍色毛巾浴袍。

    鏡子裡的女人,只有一件浴袍,裡頭什麼也沒穿,僅有的浴袍幾乎快從身上滑落,遮不住細長的頸項、雪白的胸口上點點的痕跡。

    轟地一聲——陳穎腦袋炸開。

    “醒了?”杜禦打開房門,看見她站在鏡子前發傻的模樣,他拿一套衣服走過來。

    陳穎漲紅著臉,抓緊胸口,又羞又惱,努力回想隱隱約約的記憶——

    禦?

    嗯,你睡吧,我只是看看你還有哪裡受傷。

    好……

    順便幫你擦身體好嗎?

    好……

    穎兒……手放開…

    好……

    唉,穎兒,你……

    好……禦……好……

    ……真的好嗎?

    好……

    她不管,就算她搞不清楚哪一段是真實,哪一段是夢,但這一次——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樂樂帶俊英出去了,你先換上這套衣服,我們出去吃飯。”杜禦把衣服放床上,拉開她腰間的系帶,幫她脫浴袍。

    “你身體好了?”陳穎掃掉他的手。

    “好了。”杜禦皺起眉頭

    “我的衣服呢?”陳穎拉攏浴袍,系緊腰帶。

    “沾到血,我丟了。”杜禦聲音低沉,看著她故意和他作對的動作。

    “我身上的吻痕怎麼來的?我先吻你,還是你吻我?”

    “這不重要。你一整天沒吃東西,我們先——”

    “怎麼不重要?我們離婚了,就算我真的睡糊塗,難道你也糊塗!你不要忘記,我跟你已經合法離婚,我們再不是夫妻,只是外人,你再也不是——”

    “別動不動就跟我提離婚這件事!穎兒,你回來半年多了,還弄不凊楚我答應你離婚的用心?別跟我裝傻!”杜禦的耐性經過一夜煎熬已徹底磨光了。

    陳穎是理直氣壯,她是振振有辭,她是氣焰淩人,但她被杜禦這麼一吼,有些呆傻住。

    杜禦曾幾何時發過這麼大的火?她用離婚威脅他,吵著要生孩子,他也沒吼過一句。

    他發這麼大的火,氣到失控和她攤牌……他受到什麼刺激?

    陳穎被他這麼一吼,發現自己好像剛醒過來,腦袋還沒打開,她需要一點時間清醒,所以暫時休兵,她又大又亮的眼睛默默轉移開……下次,再跟他撕破臉。

    “你不是沒腦袋,到現在還猜不到我的用心?”看她的眼神還在閃躲,杜禦的語氣加重,“穎兒!”

    “那又怎樣?”陳穎就是不想看他。

    搬回快樂村以後,她是猜過杜禦的想法,猜他會不會別有用心?結果杜禦真的是為了她,為了讓她和樂樂和好,才選擇離婚……

    杜禦歎了口氣,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穎兒,你二十就懷孕嫁給我,被迫休學走入家庭,你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給了我,過去十年的時間都被我們父子綁住,生活重心全部放在家庭,所以我答應你離婚,有一部分也是為了彌補你,我希望你回到心系的故鄉,回到你的根,能夠拾回因為我而舍去的一切……無論青春,無論友情,無論夢想。”杜禦的歎息,讓陳穎的心跟著酸軟。

    “你何必說這些……你和我結婚也沒有少吃苦,我們誰也沒欠誰。我是因為你才能擁有一個可愛迷人的寶貝兒子,而且你處處都為我好,我也知道。人生本來就有舍有得,過去十年我過得很充實。”嫁給他的十年裡,杜禦不曾讓她後悔過自己的選擇,這是事實,她無法看他責怪自己。

    “唉……我跟你說過,我希望你只當我的妻子,孩子的母親,莊園有任何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但你總是不聽,老是還想做好媳婦的角色。我答應你離婚,也是因為你在我們的婚姻裡給自己太多壓力,只有讓你卸下杜家媳婦的頭銜,你才能放過自己。”

    陳穎一怔,微微驚訝的表情全落入杜禦眼底。

    “沒想到還有這一層?”

    陳穎的確是沒有想到……杜禦的思慮層層疊疊,誰知道他連簽個離婚協議書都為她孝慮這麼多?

    “我希望你能更依賴我,你不肯,我希望你走出家庭,出來散散心,輕鬆自在的過幾年隨心所欲的生活,結果你還是不能放過你自己,非得把自己忙壞不可。”杜禦又順便念她了。

    “所以我才說你不要管我,你以為自己有幾個肩膀,能把所有人都扛在身上?”陳穎就是氣他的“認真負責”。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你是我的妻子。”杜禦瞪著她,看她在這個時候還敢不敢踩過他的“一片苦心”開口說自己是“離婚婦女”!

    陳穎嘴巴微微張著,她是有微詞,但終究沒法狠下心腸踩上杜禦的用心良苦。

    杜禦深深歎了口氣,抬起她的臉,“穎兒,我答應你離婚,還有一層理由,我們彼此心知肚明,這麼多年來,你一直無法原諒自己當年對樂樂說過的那些話吧?”

    “……你怎麼知道?”回到快樂村來,她一直在想,杜禦會不會是已經知道了,才開出的離婚條件。

    “這個以後再說。現在呢?你和樂樂沒事了,你的心呢?還痛嗎?”杜禦撫摸她的臉,他最關心的只有這一點,只有她的心情,她的懊悔,她的疼痛是否撫平?

    杜禦,我真的很過厭你……連她的心痛也看穿。

    “……不痛了。”陳穎不想去看杜禦的用心,那樣她就能夠和他撕破臉,不用糾結在她最討厭的藕斷絲連裡。

    “……嗯。”杜禦還是不放心,直瞅著她的深邃眼裡隱有憂慮。

    陳穎就是氣他的處處關心,才不想去看他的用心——

    杜禦知道,因為自己嫁給了他,曾經對樂樂說過的那些話成為事實,她沒有臉回來見樂樂,無法自己踏進快樂村。

    杜禦很費苦心,他知道他們的兒子是她的勇氣,用兒子的扶養權給她能夠理直氣壯回來的理由。

    杜禦也很辛苦,他把杜家的寶貝金孫轉學到偏鄉來,丟了兒子的扶養杈,恐怕整個莊園早就炸翻了,但是他一句都沒跟她抱怨過,一個人默默扛下來。

    杜禦在離婚協議書上蓋章,不是因為吵架和冷戰,也不是她碰撞到他的原則,是處處為她著想。

    離婚之後,杜禦依然守著“丈夫”的身份,守著婚前的承諾,關心照顧她,杜禦一直都讓她知道,他只是鬆開捆綁她的枷鎖,但他還是牽著她的手,她還是他的另一半、他孩子的媽,他們還是一家三口,只是暫時分開生活。

    始終,杜禦都知道她的心,所以不曾放開她。

    也因為杜禦的不放手,讓她的思維也跟著停留在“妻子”的身份裡,繞在他的身上打轉,無法把自己當成“離婚婦女”,連去情侶餐廳吃個飯都覺得自己好像在搞外遇。

    “你還知道心虛?”在他的凝視底下,她的表情愈來愈不自然,最後連眼神都避開,擺明想閃躲他,杜禦愈看愈來氣。

    “你從來沒發過這麼大的火,我只是有點意外。”陳穎兩手插進浴袍的口袋裡,挺直肩膀,不承認她有心虛。

    “我不發火,你就可以得寸進尺?”

    當然,他不攤牌,她就可以繼續把“離婚婦女”當盾牌用,用久了就能養成習慣,讓自己的心脫離他,他自然也就能放下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我做了什麼事?”陳穎忍不住問。

    按照杜禦以往的做法,和她離婚之後一定有自己的一套計畫,他剛才也說要給她幾年隨心所欲的生活,但是現在才經過半年多。

    陳穎和他生活那麼久,還不曾見他打亂過自己的步調……過去的他,一定耐著性子等水到渠成,再氣定神閑跟她碎念一番大道理,不會粗聲粗氣和她攤牌。

    究竟她是哪件事踏到他的底線,讓他氣到爆炸?

    是因為她留守在醫院,不肯給他位址,不讓他幫忙,選擇自己處理?但這本來就是她的事,她真的不要他插手,他應該能夠理解才對,何況以前她背著他處理過多少事,背著他把整個家搬空,他都可以忍三年才找她算帳。

    因為她掛他電話?那是辱沒她的眼光,她選擇的男人,不會這麼沒度量。

    總不可能是因為馬愛民,上次去情侶餐廳吃飯被他撞到都沒事了,何況這次馬愛民是因為她受傷,她留在醫院照顧更不會有事。

    “你做了什麼事……你既然猜到我的用心,你還敢沒心沒肺的對著另一個男人笑——你背著我去約會,那次我已經忍下來了,你昨天又跟他出去!”

    陳穎愣了下,看見杜禦白皙俊朗的臉氣到漲紅,青筋直冒,兩隻拳頭指關節泛白,好像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但是,“……為什麼?”

    杜禦在餐廳那次沒有爆發,是基於夫妻十年的感情和信任,但是他一忍再忍,忍受煎熬的滿腹妒火經過一夜悶燒,卻又看到她一張心虛的臉色,有意閃躲他,怒火終於引爆。

    杜禦是氣到理智沒了,風度也沒了,他甚至連他的承諾、原則都顧不上,所有卑鄙的想法都上來,就算必須拿兒子威脅她,他也要她回到身邊!

    但是,她炯亮的眼眸透著疑問直看著他,仿佛和他的想法沒有交集……他看不懂她在想什麼。

    “什麼為什麼?”杜禦深吸一口氣,他必須弄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你何必生氣,我們各走各的路,這樣不是很好……反正你也不愛我。”陳穎就是很不明白,杜禦又不愛她,他為什麼要激動,他何必?

    陳穎一句話,頓時讓整個別墅一片死寂。

    “穎——兒!”

    杜禦的背後,出現龍捲風,朝著陳穎席捲過來,那麼怒目切齒。

    陳穎看見了,杜禦瞪著她,他用一副震怒又受傷的表情瞪著她……她看見了,但是她看不懂。

    她沒有錯,她沒有說錯……不是嗎?

    她沒有說錯,為什麼杜禦會這麼生氣?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8:52

  【第九章】

    即將過年了,寒冷卻又透著人情溫暖的冬夜裡,快樂村大街小巷時有車聲、人聲。陳家庭院幾天前重新種上一棵小樹,屋簷下的燈光照著小孩的腳踏車,客廳的電視正在放卡通,後院傳來拍打刷洗衣服的聲音。

    “媽媽,爸爸說過年前這幾天很忙,要等到除夕?上才能過來。”杜俊英在客廳講完電話,就跑到後院找媽媽。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夜,陳穎白天帶著兒子上班,?上還有兒子陪著一起回家,已經好幾天笑容滿面,只有聽到杜禦的消息時,嘴角會抽動幾下。

    “……除夕要圍,他過來做什麼?”陳穎正在洗母子的衣服。

    “爸爸要過來跟我們圍爐。”杜俊英陪在媽媽身邊。

    “圍爐是跟家人一起吃團圓飯,你爸爸應該回莊園,別讓你爺爺、奶奶他們等。”陳穎有兒子跟前跟後跟在身邊,連冰冷寒夜裡的水都變溫暖了。

    “可是媽媽,爺爺、奶奶他們沒有要等爸爸啊,奶奶下午打來說她很想我,爸爸不把我帶回去圍爐,她就不准爸爸回家,爸爸已經回不去了……唉,爸爸為了讓我跟媽媽住在一起,實在吃了很多苦頭,我愈來愈擔心他了。”

    陳穎聽到兒子小大人的歎息聲,實在……笑不出來。

    “但是那麼遠,你爸爸何必為了一頓飯,這樣跑來跑去?”

    “媽媽,胡剛叔叔說,爸爸現在一個人住在我們家裡,一個人開燈,一個人吃冷飯,一個人工作到三更半夜,一個人出門,他都一個人孤零零的,晚上也睡不好,還要吃頭痛藥,爸爸好可憐……吃完團圓飯後,我們叫爸爸留在這裡過年吧?”

    胡剛,你讓隻身在外的單身上班族情何以堪?杜禦有一個很會編故事的秘書。

    “胡剛叔叔打電話給你?”

    “不是,剛才我跟爸爸視訊,是胡剛叔叔接的,因為爸爸正在忙。媽媽,好嗎?”杜俊英想到爸爸好可憐,深邃眼瞳裡淚光閃閃的。

    “……看你爸爸有什麼打算再說。”陳穎奮力刷洗兒子玩得滿是泥沙的褲子,白天樂樂把兒子帶去跟村裡的孩子玩,傍?回來成了小泥人,要是被婆婆知道,可能明天就沖來把寶貝孫子搶回去了。

    “耶!媽媽,說好了哦。我明天就跟爸爸說,叫爸爸多帶一些衣服過來,我還要叫爸爸把我的玩具、故事書搬來。”杜俊英馬上就笑了,可開心的。

    “你爸爸很忙,他說不定還有別的事情。”陳穎看兒子那麼高興,有些好笑,他爸爸的行程什麼時候輪到他做主了。

    “不會的,只要媽媽開口,爸爸一定會來,爸爸最愛媽媽了。”她的兒子嘴巴就是甜。

    “……外面冷,你先進去。”

    “媽媽,你離開家裡後,爸爸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看著你的照片發呆,我有時候半夜醒過來,還聽到爸在房間裡歎氣,爸爸他每天都很想你。”杜俊英搞不懂大人的世界,媽媽明把爸爸看成整個世界那麼重要,卻要離開爸爸;爸爸其實很愛媽媽,搶著和他占媽媽,卻答應媽媽離婚。

    “嗯……你今天玩累了吧?先進去睡。”

    “我要跟媽媽一起睡。媽媽,我好愛你,爸爸也好愛你哦。”

    “好……乖寶貝。”陳穎親一下兒子。

    她兒子很愛灌迷湯,現在連他爸爸的份也一起加進來了。

    你何必生氣,我們各走各的路,這樣不是很好……反正你也不愛我。

    ——穎兒!

    那天,她和杜禦在樓上爭執,沒有聽見樓下的聲音,樂樂買?餐回來,俊英跑上來,聽見她的話,所以這幾天,逮到機會就不停幫他爸爸說話。

    那天,杜禦臉色很沉,後來沒有說任何話就回去了。

    那天,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後來想想,她說錯了,她應該說——

    你不要生氣,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我認為這樣很好……我也想要幸福。

    除夕夜,到處聽得到鞭炮聲,煙火聲。

    早在一個月前,歡樂樂就丟出一張菜單,叫她到村長家煮年夜飯。

    因為離婚婦女孤零零,當時樂樂是不想讓她一個人過年。

    所以,即便有兒子來到身邊……加上杜禦,陳穎還是帶著兒子到歡家,跟歡家父女吃年夜飯。

    杜禦趕在開飯前出現,帶了幾瓶酒來,和歡爸一起喝。

    吃過飯後,兩人還在喝,樂樂帶著俊英收拾餐桌,陳穎在廚房冼碗盤。

    歡樂樂這個大孩子帶著小孩瘋玩,在廚房裡瞎鬧,把碗盤打破,被陳穎轟出去。慈母的形象破功了,杜俊英張著大大的嘴巴,不敢置信……媽媽——好威!

    三個人在歡家待到很?,杜俊英玩到睡著了,杜禦才背起兒子,和陳穎穿過馬路,回到陳家屋院。

    陳穎打開門,讓杜禦把兒子放到床上。

    杜俊英的房間裡,有新買的書桌和單人床,還有慈母的巧思佈置。

    杜禦看了看兒子的房間,看她都兒子脫鞋、脫襪,幫兒子脫外套,脫毛衣……他走出去關鎖窗門。

    “媽媽……”

    “嗯,媽媽在……”

    兒子半夢半醒的兩手一伸,慈母就緊緊抱住,香吻不停,黏在一起。

    等杜禦回到房裡,母子兩人還抱在一起。

    “穎兒。”杜禦拉起她的手,把她拉起來。

    陳穎差點抱著兒子睡著,抬頭看見杜禦,才想起他還在,跟著起身走出來。

    她見杜禦把窗門都鎖好了,想起他有喝酒不能開車。

    “我去拿棉被,你跟俊英擠一下。”她想去拿棉被,但是手卻被杜禦拉住。

    陳穎目光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他握著她的手腕,一手把她摟進懷裡,遮去光線貼近她——

    “你醉了?”她別開臉,不讓他吻。

    “整整一個禮拜……你一通電話都不肯打,你還敢擺臉色給我看!你眼裡還有我嗎?”杜禦聲音艱澀,忍著一股惱火。

    “你在等電話?我有說要打嗎?”陳穎整個禮拜都在和兒子玩,她怎麼不記得有這個約定?

    “穎兒——”杜禦緊緊扣住地的手腕。

    “噓……俊英剛睡著。”陳穎捂住他的嘴,把兒子的房門拉上。

    杜禦拉著她的手,穿過客廳,把她拖進房間裡。

    “杜禦!”陳穎掙脫不開。

    啪。

    他打開燈,放開她的手。

    “你怎麼回事……真喝醉了?”陳穎看他面色薄紅,眼底清澈,還不到醉的程度,那怎麼說了醉話?

    “你終於肯看我了?一個晚上不看我,也沒有一個笑容……”杜禦捧起她的臉,低下額頭貼著她。

    他不是顧著跟歡爸開懷暢飲,把她當空氣嗎?

    陳穎見他又想吻她,悶悶地轉開臉。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是有了比較,開始對我不滿?”杜禦忍不住冒火,過去她眼裡只有他,心裡裝滿他,她的愛讓他充滿自信,但是隨著分開日久,他漸漸掌握不到她的心了。

    比較?陳穎聽不懂他說什麼……他應該問他自己的心,不應該來問她。

    “你對我有不滿,你可以說,你對我冷冰冰,你卻對他笑!你心裡還有我?”這幾天,杜禦眼裡擺蕩的全是她這大半年來對他的疏離,她對馬愛民的笑容,他無法忍受。

    “他?”哪來的他?

    “——還有其他人?”

    陳穎默默看著他。杜禦就算沒喝醉,也應該喝了不少,他從來就不曾這麼失控。

    面對他怒火騰騰,她回想那天的對話——

    你做了什麼事……你既然猜到我的用心,你還敢沒心沒肺的對著另一個男人笑——你背著我去約會,那次我已經忍下來了,你昨天又跟他出去!

    杜禦逼視的目光,緊抓著她不放的手,都讓陳穎很陌生。

    杜禦,他是一個認真負責的男人,他遵守承諾,盡心盡責照顧家庭,照顧她和孩子,他對她,一直都如此。

    一直,她都很愛他,愛到……她希望他們彼此都能過得幸福。

    所以,她不能有蛆待,她也不想解釋。

    “穎兒!”

    她不需要解釋……

    “穎兒,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許你心裡有其他人!”

    她為什麼要解釋……

    “我心裡從來都只有你……兒子……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他一直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問,還要生氣?

    所以她就更悶了,到底為什麼她還要給這個“前夫”質問她的權利。

    結果她又輸了,她又輸給自己的心……都結婚十年,離婚半年多了,聽到“你是我的妻子”,她還是變成一條蟲。

    聽到她不甘心的口氣,悶悶地說出來,杜禦才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你都明白我的心意,為什麼你無動於衷?你還質疑我對你的感情?”他還是惱火。

    我們各走各的路,這樣不是很好,反正你也不愛我。

    杜禦是被這句話傷到了,傷得很重。

    陳穎的手被他緊扣著,看他質□得理直氣壯,仿佛他被她的話狠狠打了巴掌——她張著嘴巴,看著他好久。

    她真的是很悶。

    “……你不是……不再談感情,不再愛上任何人?”她紅著眼,哽咽著,苦澀的一字一句說出來。

    杜禦臉上的惱火慢慢轉為面無表情,他緊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始終沉默,看著她,皺了一下眉頭,又陷入沉默。

    不要緊,反正她不抱期待,他不需要這麼苦惱。陳穎從他的臉上默默轉開視線。

    杜禦在這個時候開口了,“我有說過?”他耍賴了。

    陳穎要不是很認得他低沉乾淨好聽的聲音,她還會以為是“誰”在說話!

    她緩緩看向他,黑眸又大又亮,像在瞪他,“結婚的時候你說,你無法回應我的感情,不過你會忠於婚姻,一輩都會照顧我和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你忘了?”

    所以十年婚姻她以此為挑戰,最後宣告失敗放棄,她終肯放手,都離婚半年多了,結果,他說什麼……

    我有說過?

    ——我有說過?

    陳穎眼淚快掉了,眼睛瞪得非常大。

    “你對我冷淡,只是這個原因?”杜禦狐疑。

    陳穎瞪著他,不想說話了。

    杜禦摸她的臉,看著她又悶又怒的表情,看見她還是過去那個滿心滿眼只有他的傻妻子……暫時相信她。

    那麼,她的完美妻子作戰計畫,要讓他無可挑剔,無話可說,甘拜下風,難道她的最終目的是想要聽到……嗯?他沒說過嗎?

    杜禦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說,“我想起來了……你當時心高氣傲的,一副全是我自作多情的口氣,我才說出那些話。”

    杜禦看妻子要變臉,他把她摟進懷裡安撫她,“穎兒,你最能明白我當時的狀況,我真的不曉得你還記著那些話,你早點跟我說就好了。”

    他憐惜的吻在她額頭,仿佛在說,你早點跟我說,我就會告訴你,我對你的關心照顧不僅於一份責任,還有滿滿的愛。

    但陳穎只覺得更嘔。“婚後呢?結婚那麼多年,你也沒回應過我的感情。”他要是有任何表示,她會不知道?

    “怎麼沒有,我們的感情,一直都在床上談。”杜禦說的是事實,他托起妻子的臉,讓她看著他誠懇的眼睛。

    “婚前你就我上床了,我兒子也是這麼來的,婚後你叫我相信這一套?”陳穎看著他的眼睛,心裡更酸了。

    原來她這麼容易打發,他“含情脈脈”就默默吃了她這麼多年……她被這雙電眼騙這麼多年,他現在還想用這一套混過去!

    “唉……我們都結婚多少年了?俊英都小學三年級,你現在還跟我翻這些舊帳。”杜禦從她的眼裡看見自己還是她的一片天,拾回天大地大的老公的自信,和她回到以夫為尊的模式,開啟“完美妻子”的遊戲。

    完美妻子勵志格言有寫到,完美妻子要知道適可而止,夫妻有口角,看見丈夫皺眉頭就要趕緊打住。

    陳穎看著他皺眉頭,她忍不住也把眉頭皺了。

    “……你早就知道了?”杜禦該不會早就發現她的秘密,才敢這麼氣定神閑的吃定她。

    她想起來,以前藏在兒童書櫃裡的“教戰手冊”常常移位,連夾在裡頭的“教條”都有被動過的痕跡,她當時以為是兒子翻動,現在想想,他的嫌穎實在很大。

    “知道什麼?”杜禦低沉乾淨的聲音毫無抖動的痕跡,英氣逼人的臉龐只有酒精暈染的薄紅,一如往的……只有一個帥字。

    以前以夫為尊的完美妻子把丈夫當作一片天,杜禦在她的眼裡閃閃發亮,閃得她都睜不開眼,她從來沒發現這張帥得讓她癡迷的面孔底下,眸裡竟隱藏一抹亮得詭異的光芒——

    她瞅著他,忽然覺得這個眼神很熟悉,她在哪裡看過這個光?

    陳穎繃著臉狐疑,心裡很悶,回想過去那個為愛往前沖的自己。

    嫁給杜禦以後,為了捕捉他的心,她努力迎合他,從一個不愛笑的女生,每天面對鏡子咬筷子苦練笑容,成為可以為他笑成一朵花的女生……雖然心裡老是在罵他。

    她甚至為了取悅他,抖著害羞彆扭的心臟,化身完美嬌妻,拚命想要燃燒自,讓他銷魂到下不了床……雖然壯志未酬。

    “……你知道的。”人總是在成長以後才開始悔恨當年的年輕不懂事,懊惱到羞於啟齒。

    “不要鬼打牆。”杜禦眉頭又皺了。

    陳穎瞪著杜禦看,看他一臉“老成”,看他一臉“世故”,看他一張臉……愈看愈像一個人——

    招男,我前一陣子認錯媽把私房錢都用光了,還抵押給你前夫當管理員……嗚。

    ……缺什麼?

    我要去見未來公婆,你身上這套衣服滿好看的,洗一洗,後天給我穿。

    她怎麼會忘了,杜禦跟樂樂是雙胞胎,樂樂是大搖大擺吃定她,沒想到這個哥哥更高竿,默默吃定她還面不改色,她上輩子到底欠這對兄妹多少債?

    “穎兒,別拿這些陳年往事搪塞,你以為這樣就能模糊掉你兩次跟馬愛民出去的事實?”杜禦捧住她的臉,要她看著天大地大的老公。

    現在是誰想模糊焦點?陳穎再也不相信他了!

    “穎兒,聽說他以前就寫過情書給你……你坦白說,你第一次跟他出去時,已經知道他還喜歡著你,你是不是想說自己離婚了,沒什麼不可以?看你一身精心打扮,如果沒被我逮到,你還想跟他出去幾次!”

    陳穎嘴巴微微張開,對著杜禦精明犀利的眼神,她若無其事地閉上嘴巴,垂下眼瞼掩飾擴張的瞳孔。

    以為杜禦企圖模糊焦點,沒想到他當真氣還沒消,聽他的口氣,今天是有備而來,難道這幾天他都沒冷靜下來?

    “你還想閃躲?我就是不能忍你離開我的視線就亂來,今天這筆帳一定得算清楚,不許你再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裡。”杜禦彈她抖動的眼睫毛,別以為他看不見她眸底的心虛。

    陳穎漲紅著臉揮開他的。“……那你呢?把生意搬到深山來談,你那天在餐廳談什麼大生意?”她一直想要忘掉他那一個下午都留在“成雙成對一號館”——他和那位年輕貌美的女老闆消磨了一個下午的美好時光,他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

    “公司明年有新的投資計畫在幸福村進行,我借老程的場地,約他熟識的地主見面。”杜禦狐疑地瞅著她,她還敢發脾氣?

    “老程?”陳穎轉過臉看他。

    “去年來家裡吃過飯,你還擔心他吃不慣,說他話很少,忘了?”

    沒有忘,陳穎對杜禦那個惜字如金的朋友印象深刻。

    她現在終於知道樂樂為什麼叫他“杜奸商”了,在地人都知道的事實,他這個外地人不先打聽清楚,隨便拉人出來墊背,居然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你最近忙到沒時間看雜誌吧?明年度你如果真有投資計畫在幸福村進行,你可能要先知道,杏山的幸福村能夠成為情侶朝聖的景點,一手打造‘成雙成對一號館’的程老闆功不可沒,她的照片最近登在雜誌上……很年輕、很出色的單身女郎。”

    “原來你看過那篇?訪,你見過老程,應該看得出來他很低調,他不喜歡曝光,所以對外的公關部分都由他??出面,就是你所看到的‘程老闆’。餐廳的實際經營者其實是老程,明年我跟老程的餐廳有合作計畫,我安排那篇?訪是為了新品牌所做的形象包裝……你覺得寫得好嗎?”杜禦伸手撫摸她的脖子,她的肩膀,緩緩按揉。

    陳穎的眼睛又大又炯亮,黑白分明,正氣凜然有如包公般瞪視著他。

    “我有妻兒,我守護我的家庭……你還有疑問?”

    陳穎被這個守護家庭的男人摟入懷裡,因為約會被逮到,還亂吃飛醋,臉丟得很大,她動也不敢動。

    “穎兒,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支?你,但是我不會給任何男人有杋會來破壞我的家庭,你是屬於我的……你必須清楚這一點。”杜禦低頭親吻她的唇,他這筆帳還沒算完。

    陳穎吃到他嘴裡的酒味,臉皺在一塊兒了。

    “我怎麼會清楚……離婚協議書裡又沒有這一條。”結婚十年,離婚半年多,她重新認識到的杜禦,非常顧家,醋勁很大,還打定主意默默吃定她,她好悶,很想嗆他說她只屬於她自己。

    “那是因為我信任你……疑兒,你還要繼續惹我?”杜禦扣著她的後腦杓,環緊她的腰,把她逼倒在通鋪。

    她現在是連“離婚”兩個字都不能提了?陳穎被他暖熱的身體壓住,心跳很混亂。

    “穎兒……我在等你開口。”杜禦低沉的聲音很誘人,直接貫穿她耳膜。

    杜禦很瞭解她的個性,他如果把話說白,她一定會反彈的。

    陳穎清楚,這個守護家庭的男人要她自己開口,承諾她會共同守護這個家,她會中止婚攝工作室的計畫,不和馬愛民有任何接觸。

    她不否認跟馬愛民去情侶餐廳吃飯,當時是有一點意氣用事,不全然是為了工作,但這樣就叫她放棄這份工作,她實在不甘心。

    然而他的重量,他的體溫,他渾身的酒氣,還有他貼在耳旁的聲音都讓她很分心,她臉紅耳熱,這個時候開口……她一定鬥不過他,她實在很不想說。

    “穎兒,你有什麼打算?”杜禦輕咬她的耳朵。

    仗著自己的美色和誘人嗓音……小人。

    “我純粹只是對這份工作有興趣,我想挑戰自己的能力……況且我已經簽妥合作契約了。”陳穎耳朵熱騰騰,在這個最講原則和誠信的男人面前,唯有端出合約才鬥得了他……反正杜禦先小人,她就不必當君子,明天馬上去簽約。

    “既然你對這份工作這麼有興趣,我當然不會阻擋,你需要金援或後援只管跟我開口,我的妻子想做的事業我都會全力支援,你另外找個點,我再介紹幾位攝影師給你,讓你挑選,你目前簽妥的合約……我會交給胡剛去處理。”杜禦撫摸著她的耳朵說。

    “你叫我毀約?”杜禦,你的誠信原則呢?

    “嗯,必須讓你毀約我也很難過,所以我會負起責任,負責賠償問題。”

    “你的信用重要,我的信用就不重要?”

    “穎兒,我在工作上接觸的異性也不少,我曾經讓你擔心過?”杜禦低頭抵著她的額頭。

    他要是敢跟女人搞曖昧,她老早就把他從心底甩掉了。

    就是因為他的“潔身自愛”,所以他現在才可以壓著她講話……過去神農集團總裁連中午都要回家吃飯的愛家形象有口皆碑,好到她沒話講。

    “如果你沒有意見,就按照我說的,交給胡剛……”

    “不用了,我自己處——”

    “你敢再跟他見面!”

    陳穎看見他眼裡潑了醋,從齒縫裡迸出嚴厲的聲音,嚇得她心臟猛撞,頓時安靜無聲……

    這男人,說了一大堆道理,原來只有最後這一句是真的。

    “穎兒,後續的事情你都不用擔心。這次聽我的好嗎?”杜禦低沉的聲音吐在她的嘴唇上,緩緩擁緊她。

    他說今天這筆帳一定要算完,果然來真的……對她軟硬兼施,逼到她無話可說,無路可退,絲毫不留餘地,他還一副有商有量的口氣。

    陳穎現在完全能夠認同樂樂叫他“杜奸商”……他翻臉算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杜禦看她不再說話,便牽起唇角,在她的嘴唇上蓋章,看起來相當滿意這次的協商結果。

    陳穎正在想著跟他翻臉時,就被他迷人的電眼給吃死了。

    她好悶,想到自己一次都沒談過戀愛就嫁給他,離婚後也只和男生吃過那一頓飯就被他逮到,現在連工作自由也賠進去,愈想愈悶。

    “穎兒,別繃著臉,今天是除夕夜,明天是新的一年了。”杜禦撫摸著她的臉,從腰際拉起她的高領毛衣,抱著她褪下外衣。

    陳穎看著他吻上來,想著她兒子好不容易住到溫泉區來,他跟樂樂進去露天池玩得好開心,她卻因為脖子和胸口都是吻痕只能守在外面看,都是這個罪魁禍首害的。

    “不要。”她別開臉,不讓他吻。

    “穎兒……別再生氣了。明天我們帶俊英出去走走,你想去哪裡?”杜禦好聽的聲音彈動她的心臟,黏膩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他的手伸入她的衣服,撫摸她的胸部。

    陳穎很悶,不想被他說成“愛翻舊帳的女人”,但是愈想愈悶。

    “還是你想去泡湯?”杜禦細碎的吻緩緩滑向她白?頸項,那兒只剩下淺淡的粉痕。

    “你不要跟我提泡湯。”陳穎遮住脖子,推拒他。

    “已經看不見了,我會小心點。”杜禦拉開她的手,低聲哄著她,隱隱扯著眉頭,憂慮的看著她。

    他摸著她的臉,親吻她的唇……陳穎看見他眸色轉深,吐露的氣息充滿欲望,他想要她了,但是她……

    好悶。

    “……溫情呢?”她滿心底的悶,沒有消散。

    “什麼?”杜禦腦子想著兒子睡了,接下來是他的時間,他正想慢慢來解開心底的憂慮,以後再也不讓她離開身邊……

    “李溫情,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陳穎望著杜禦,看著他唇角緊抿,深眸的激情褪去,薄紅的面色下沉,慢慢從她身上起身。

    杜禦放開她,把她拉起來。“穎兒,我想聽你說說看,什麼叫……我喜歡她?”他的完美妻子,有一陣子情緒很不穩定,笑容也愈來愈少,讓他很擔心,所以他才讓她出來走走。

    他希望她不是又背著他,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自己做下糊塗的決定。

    杜禦模著她的頭,放鬆表情,讓她有話慢慢說、好好說。

    反正夜很長,今晚——他會讓她全部都說出來!

    那一年夏天,天地大廈六樓住進一個年輕的女孩。

    陳穎曾經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能夠讓她的兒子說“看起來怪可憐的”,讓她兒子那麼喜歡李家小姑姑……

    原來,有一雙眯眯笑眼。

    連爽朗的聲音,活潑的模樣,都有樂樂的影子。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原來他們早已見過面了……

    杜禦和李溫情。

    陳穎透過李太太,認識李溫情。

    隔了幾天,在路上碰見,這個熱心的女孩看她兩手提滿東西,伸手就接過去,幫著她提回家。

    “穎穎,你買這麼多菜,要辦桌嗎?”

    “嗯,我先生有個朋友要過來吃飯,明天中午,要一起過來嗎?”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了,有吃的我一定到,哈哈哈!”

    樂樂也喜歡吃,有吃的她一定到……陳穎很喜歡這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年輕女孩。走進天地大廈,整個中庭都聽得到女孩爽朗的聲音,陳穎牽起嘴角時,這個女孩突然直直瞪著前方,猛然大叫一聲,往前沖去。

    “我的天啊!今天真是走運的好日子,又見——面——了——”

    陳穎看見,杜禦踏出電梯,李溫情沖到他面前,對他笑眯一雙眼睛。

    “嗨,還記得我嗎?我是李溫情,那天真是謝謝你!”

    “嗯,我記得。”

    杜禦……笑了。

    陳穎重新見到他久違的笑客,笑得那輕鬆爽朗的笑容……他眼裡看著的,是她兒子很喜歡的李家小姑姑。

    “嘿嘿,我就說我們會再碰面的嘛,這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我們註定是要再相會的!所以從上次分手以後,我就跟自己說,如果再見到你,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喜歡你!上次我緊張到忘記問你的名字,你可以告訴我嗎?然後……你有女朋友嗎?如果沒有的話,拜託給我一次機會,我人緣好、個性好,敬老尊賢有禮貌,你和我相處一陣子就會知道……不然的話,我們先當朋友也可……以……”李溫情個子很小,頭仰得高高的,跟隨大帥哥的目光,慢慢轉向後頭,朝陳穎轉過來。

    陳穎心臟跳動著滿滿的窘迫和尷尬,停在那兒,很想轉頭跑。

    為什麼……她想轉頭跑?

    是因為這個女孩懷著憧慍、懷著熱情,正在揮灑她的青春,她怕自己的存在會讓這個女孩勇敢可愛的告白變得很難堪,她怕傷到這個女孩子的心?

    還是因為杜禦的笑容?

    “穎兒,你們認識?”

    她一步都還沒邁開,杜禦已經看見了她,同時認出李溫情手上提的是家裡的購物袋,她只好上前。

    “嗯,她是六樓李先生的妹妹……俊英提過,你忘了?”

    “我想起來了。謝謝你。”杜禦先接過李溫情手裡的購物袋,再拿陳穎手上的,望著她皺眉,“我跟你說我會提早下班,怎麼不等我?”

    “沒有多少東西,我一個人就可以了。”陳穎不敢看向李溫情的臉……

    “嗚嗚,我失戀了。”年輕女孩嗚咽兩聲,隨後就俏皮地笑了,“請問,你們收兒媳婦嗎?”

    陳穎仿佛聽見樂樂的聲音,然後……

    “哈哈哈……這要問俊英。”

    好久,不見杜禦笑得這麼開心了。

    她這天才知道,李溫情看著她的兒子流口水,直說好像她的初戀情人,原來指的是杜禦。

    她一直都沒問,杜禦是怎麼遇到李溫情,兩人怎麼認識?

    她只是心裡在想,她的兒子有杜禦的基因,父子心儀的女孩果然都是一個模樣。

    人間處處有溫情,人間處處有的溫情搬進天地大廈,兩年下來,終於讓陳穎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杜禦的“有情有義”。

    她和杜禦的婚姻生活,像倒吃甘蔗,愈吃愈甜,幸福甜蜜到她都忘了……兩人的婚姻,起因是為了孩子,是建構在他的“承諾”之下,而不是——愛。

    杜禦娶她時,曾經說過不會背叛婚姻,他會照顧她和孩子,給母子安穩的生活。

    她想她必須感謝他,十年來他始終遵守承諾,當了一名好丈夫、好爸爸,她也因為嫁給他,有初會磨練自己,從學習的過程中成長,在這段婚姻裡她受益良多。

    我有杜禦的孩子了,他必須負責任,他必須要娶我,所以你不要再跟他見面,你回去……快點走!

    如今重新看見杜禦的笑容,她才知道自己是多麼想要獨佔杜禦的笑容……

    要他的人,也要他的心,既然要不起……她甯原放手,放下這段感情,還給兩人自由,各自追求幸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7-27 00:09:07

   【第十章】

    除夕夜進入尾聲,迎接新的一年開始,屋外萬家燈火,高空煙火、鞭炮聲響徹雲霄。

    屋裡,房間內,夜愈深,愈冷……

    杜禦撫著額頭,頭開始疼。“所以,是因為我對李溫情笑了,才讓你決定離開我?”

    “樂樂的笑容很有渲染力,以前……你曾經跟她一樣,笑得陽光開朗,充滿活力。你跟我結婚之後,我就不曾再見過你的笑容。”

    “你希望我笑給你看,可以跟我說。”杜禦看著她身後的高領毛衣,看了一會兒,微微鬆開她,拿起毛衣,從她的頭頂套下。

    誰要他勉強擠出的笑容?

    “李溫情搬來後,我觀察一段時間,她跟樂樂一樣是可以給人歡笑,讓人感覺愉快的女孩,你看著她的表情總是很放鬆、很柔和,經常不知不覺笑出來,連眼底也在笑。”

    “那是因為我想起樂樂,跟李溫情沒有關係。”杜禦把她額前的劉海撥好。

    “難得有一個跟你心靈契合,讓你心情放鬆,開懷大笑,不會讓你費心思的人出現,你不覺得錯過這個機會很可惜?”

    “你也知道你讓我費心,讓我頭疼?”

    “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自己處理,是你事事都要管,我的能力真的這麼差,讓你不放心?”

    “你能力好,我才想把朋友、同事請到家裡吃飯,讓大家認識我的妻子。我們家都是你在打理,我的衣著、飲食,我的私領域也都是你在管……我連選擇一條領帶的自由都沒有,我曾經吭過一聲?”杜禦提醒她。

    “那是你品味差,放任不管,你就亂搭,我看不慣……”陳穎說到一半就停下來,想想杜禦說得也對,她的專長部分,他都是她的,非常尊重她。

    “所以……你教她煮菜,還安排她到家裡來做飯,是想幫我製造機會?”杜禦不會在她的專長部分和她爭執,他望著那條折疊整齊的薄毯看。

    她如果傻到連這份“熱心”都有,今晚他們就“有得聊”了!

    “我教她煮菜,那是溫情她有興趣,她來找我學的。我拜託她有空去幫忙做飯,是放心不下我兒子,俊英一向不隨便吃……你自己喜歡,你就自己去追,我不會這麼多事。”她什麼事情也沒做,她只是空出位置,讓他有所選擇。

    “以前嬸嬸說過,因為我跟樂樂是雙胞胎才會互相吸引,互相喜歡,那不是真正的愛情,我想嬸嬸說對了……那只是與生俱來的默契和熟悉感,讓彼此產生錯覺,僅此而已。”

    杜禦攤開薄毯,裡住她的身子,一圈繞過一圈,把她包住。

    他曾經燃燒的熱情,豈止“僅此而已”?她從十四歲就只看著他一個人到現在了。

    “你還記得嗎?我們結婚前幾年,你老是看我不順眼,挑我的毛病,你心底一直都有喜歡的型,我不是那個‘對’的人,這點辨別力我還有。”

    “……人都有年輕不懂事的時候,你不也是?”

    “這點我承認,我曾經以為只要經過努力,鐵杵能磨成繡花針,我只要付出心血就能夠看到你的笑容,結果只是成為你‘需要’的人。”

    看見他一見到李溫情就笑得好陽光,一瞬間就把她的動力抽光,把她的夢想都打碎了。

    “你在跟我算帳?”

    “我只是說出事實。”

    “什麼事實?”

    “你是講原則,認真負責的人,你無法放開我的手,你死守的是你的‘承諾’,我們朝夕相處那麼長一段時間,感情自然生成,可能連你自己也無法辨別這種感情了。很可能我只是你的‘習慣’,你的‘將就’,你的‘家人’……你不覺得,也許離婚……對我們是好事。”她眼底晃晃閃閃,對他充滿依戀,深情難舍,她想要霸佔他,她愛他愛得心都疼了,一次次的對自己的心投降,連這次她都好怕自己不顧一切又一次……綁住他的人。

    “你最近都在看些什麼書?”杜禦又往旁邊看,看到他脫在一旁的大衣,他把大衣披到她肩膀上,拉高衣領,包住她的後頸。

    “我只是想清楚了,結婚還是應該找個心心相印的人,不應該勉強湊合。”

    “比如馬愛民?原來你是認真想要離開我,才跟他約會?”

    “我們都必須往前走,追求自己的幸福——”

    “怪不得你這大半年來對我這麼冷淡,你是決心要分手,故意疏遠我?”

    “你考慮你自己,不要管我。”陳穎被杜禦一再的打斷,有點惱。“我想硬的是一份完整的感情,不是愧疚、不是施捨,我希望你夠想清楚……你也不用掛心我和俊英,我們會照顧好自己。”

    人可以犯錯,但是同樣的錯誤,一次就夠了,她不能再犯傻,她已經不想再心痛,不要再有遺憾。

    這次她終於說清楚,不再有牽掛,不管杜禦做任何選擇,她都不要緊了。

    頂多一個人躲起來哭一哭,再把他臭駡一頓……反正以後她有兒子陪她,她的兒子是他的翻版,還比他笑得好看,她只要有兒子就夠了。

    陳穎低頭看見杜禦已經把她的毛衣穿回去,又幫她裹子,披上大衣,把她怕冷的身子包得密不透風,怪不得她冷冰冰的手都熱了。

    “我承認翻過你那些‘武功秘笈’,還有誓言要打敗我的‘勵志格言’,我甘拜下風了可以嗎?”杜禦拍拍她的背,把衣領翻上來,遮住她裸露在外的後頸。

    誰要他這種甘拜下風。

    “明人不做暗事,即使是夫妻也應該尊重彼此的隱私,你怎可以偷看?”陳穎臉紅了。

    “我偶爾會看看你幫兒子買什麼書,你如果不想讓我看,以後要貼上標籤,或者藏在更隱密的地方……不要動。”杜禦拉好衣領,把大衣的扣子扣上。

    還有以後嗎?陳穎心臟偷偷跳了一下,偷看他一眼。

    “你多早知道的?”從他專注的眼神,她低頭看著他的手……原以為他是怕她冷,但怎麼好像不太對勁?

    “搬進大廈不久後。”杜禦拉起兩管袖子交叉打結,嚴實的把她捆起來。

    “……你想做什麼?”陳穎本來是打算好好跟他算這筆帳,幫自己出一口氣,但現在卻只能拋到腦後,她的雙手被他包在毯子裡,整個人被他用大衣捆到動彈不得,開始看見杜禦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黑。

    “我怕你冷。”

    “……你不要開玩笑。”她終於看見,杜禦非常生氣。

    “你不是希望我考慮清楚嗎?我需要冷靜一個?上,所以穎兒,你今?委屈一點,就這樣乖乖睡——還是你今?‘不想睡’?”

    杜禦把她盤起的頭髮放下來,打散一頭長髮,撫摸著她的,貼近她的嘴唇吸吮……咬了一會兒,才慢慢拉開一點距離,讓她看清楚,他眼裡有為她“守身如玉”半年多累積下來的欲火,和她惹出來的怒火。

    “……你把我鬆開,我去跟俊英睡。”陳穎臉漲紅了,決定讓出床位去跟兒子擠。

    “穎兒,你希望我幫你挑魚刺?”杜禦把枕頭擺好,把捆成一團的妻子擺平,拉起棉被蓋住兩人。

    “你胡說什麼?”

    他是氣到胡言亂語了嗎,陳穎默默看著兩個靠在一起的枕頭,看他的額頭靠過來貼著她,雙手霸佔著她,把她緊緊摟枹,她的唇角忍不住上揚,心底一股悶氣逐漸消散。

    她可是已經給他機會了,這次是他自己選的。他是心甘情願,把心都交給她了……

    以後,不管他是“前夫”,還是“丈夫”,他都是只屬於她的男人,她也有權利理直氣壯了。

    “紅色玫瑰花如何?”杜禦貼著她的額頭,咬她的嘴唇。

    陳穎默默想起馬愛民送的那束火紅玫瑰……他這筆帳到底要算多久?

    “還有件事……”陳穎開口就碰到他的嘴唇,撞到她的心臟。

    “什麼事?”他眯眸,眼底一團火熱,輕咬她的唇。

    “嗯……以後再說。”

    她想問他,為什麼他以前想要一堆孩子,和她結婚後卻不肯多生一個?

    但陳穎看他一張“野獸臉”,一副很想把累積已久的欲火一次宣洩出來的猙獰模樣,他正在氣頭上,今?若把野獸放出來,她肯定會被他啃死……絕對,不能再招惹他,有什麼話都要忍過今天晚上。

    她已經熱到冒汗了,再惹他,她一定沒好下場。

    好熱……她毛衣底下穿著發熱衣,被他捆著毯子、大衣,和他蓋著一條棉被,還有他的體溫,他真的想把她熱死嗎?

    “禦……我好熱。”

    “穎兒……我們都離婚了,別跟我喊熱,我幫不了你。”

    陳穎臉紅了,一瞬間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個愛記仇的男人,原來把她捆成這個樣子是有目的。

    杜禦……就是想聽她喊“熱”!

    這個新年,杜俊英好快樂,他們全家四處遊玩,走到哪睡到哪,每天晚上他都在爸爸和媽媽中間抱著媽媽睡,希望這樣幸福的時光永遠持續下去。

    可惜新年短短幾天一下子就過去了,爸爸必須回公司上班,而杜俊英要趁著開學之前,先回莊園去陪爺爺、奶奶。

    媽媽買了許多杏山的特產,還有“喜鵲之門”的手工麵包讓他帶回來給大家吃。杜俊英跳下爸爸的車,俊俏的小臉蛋笑得白牙閃閃,奔進爺爺、奶奶的懷抱裡,接著給曾爺爺、曾奶奶愛的抱抱,他還不忘給嬸婆親親,堂叔親親,提著媽媽買的東西,小手一一分送,把整個莊園迷得團團轉,讓奶奶氣消以後,才回到快樂村開學。

    唉……杜俊英好不容易才把爺爺、奶奶哄住,放他回到媽媽身邊。

    唉……

    “媽媽,我頭好痛,我去村長辦公室等你下班。”杜俊英撫著額頭,慢慢踱出“喜鵲之門”,走出店門口,一張臉早紅到耳根子去了。

    轉入快樂小學,開學不到幾天,杜俊英已經紅遍整個校園,連過重的大哥哥、大姊姊都專程跑來看“神農集團”總裁的兒子……他好想回家,回天地大廈的家。

    位在溫泉大街的“喜鵲之門”,結合觀光賣場與教學教室,是遠近知名的手工烘焙坊,陳穎從門市店員到烘焙教室指導員,身懷多種技能,工作表現亮眼出色,本來是老闆裁培的重點人物,不過最近——

    “你好!我們是快樂花店,請問那一位是陳穎小姐……陳小姐!有一位先生委託我們幫他送來‘心的密碼’,這是一束五百二十朵的紅色玫瑰,請你簽收。”

    連續一個禮拜,每天都有兩名花店員工搬來一大束包裝精美的紅色玫瑰花,上面插著愛心卡片,有杜禦的親筆簽名,指名陳穎接收。

    而每天過了中午——

    “夫人好!”

    “夫人午安!”

    “謝謝夫人!”

    都有一輛遊覽車開過來,載著“神農集團”的員工來買麵包,順道向夫人問好,感恩夫人,讚歎夫人,托夫人的福,賺到一天有吃有喝又有玩的員工旅遊。

    到了下班時間——

    “你好,我們是‘神農集團’,感謝您對我們夫人的照顧,這是我們總裁親自挑選的極品紅酒,請您品嘗看看。”

    所有穿著“喜鵲之門”制服的員工,走出門口,手裡都多了一瓶來自“神農集團”總裁送的紅酒。

    經過一個禮拜,陳穎臉色已經由紅轉黑,杜禦“心的密碼”五二零持續不斷,並且熱度提升,找來村子裡一群小朋友溫暖放送,圍著陳穎和杜俊英大合唱——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氣,父母都慈祥……可愛的家庭呀,我不能離開你。

    甜蜜家庭連續唱了三天,整條溫泉大街和快樂村民都知道“神農集團”的總裁愛妻愛子非常愛家了,人人羡慕的看著他的“愛妻”和“愛子”。

    愛妻陳穎已經整張臉都僵掉了。

    愛子杜俊英已經臉很紅。

    沒想到還有第四天,這回來了國中的大哥哥、大姊姊,搖著手指大唱特唱——

    對你愛愛愛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遠……對你愛愛愛不完,相愛原本總是這麼難。

    這對母子終於徹底崩潰……

    杜俊英好哀怨,爸爸遠在天邊,他可以厚著臉皮隔空對媽媽示愛。

    爸爸心裡只有媽媽,都不管人在杏山的兒子才轉學過來,他有他的生活圈,他也想交朋友,他只想要過平凡的生活,他的臉皮其實跟媽媽一樣薄的……嗚嗚。

    “拜扡,你們要放閃,別在我的店裡玩,可以請你們回家去玩嗎?”有女朋友的麥大師沒有這麼厚的臉皮玩這些招數,深怕再被比下去,今年他的婚禮要請歌舞團來了,只好把他的優秀員工踢出門。

    陳穎從第一天漲紅著臉,到今天她臉包絲巾,戴著大墨鏡來上班,在“對你愛不完”的熱歌熱舞中,匆匆扔了辭呈。

    隔天,馬上幫兒子轉學,回到原來的學校,打包行李,回天地大廈。

    天黑,一對母子大包、小包扛到門口,一身的疲累,哭喪著臉回到家,一人倒在一張沙發,聽到腳步聲傳來。

    杜禦正要出差,拖著行李從房裡出來。

    “回來了?”杜禦一臉的遺憾,他的招數還沒用完。

    “爸爸……我們回來了。”杜俊英從媽媽的身上記取教訓,以後再也不敢挑戰爸爸的威嚴了。

    “老公……我們回來了。”陳穎經過這一次,深信杜禦是愛她的,愛到她含著眼淚,不敢攤開家計簿。

    “……怎麼不等我去接你?”

    杜禦出國幾天,深夜才回到家。

    陳穎本來和兒子一起睡,被杜禦吻醒過來,才發現他提早回來了……在杏山沒有碰她,一回來就脫光她。

    “工作呢?”

    陳穎被他的體溫包圍,一邊被他啃,還得一邊聽他說話,現在還要她回答……嗎?

    “……辭……了。”她咬住嘴唇,好半天才擠出聲音來。

    “還回去嗎?”

    她只能搖頭,在他的愛撫下說不出話來。

    杜禦抬起頭來,停下動作,撫摸著她的臉,遺憾的看著她。

    “真可惜,我都已經準備好在快樂村下跪求婚,在溫泉大街辦露天婚禮,請名廚掌廚宴請全村,風風光光地把你從故鄉迎娶回來。”他必須讓他的妻子清楚知道他的計畫,讓他的妻子能夠充分感受到丈夫滿滿的愛和心意。

    ……還好她提早回來,不然整個家都被他敗光了,他故意拿家用,不肯花自己的私房錢,分明就是要她“知道痛”。

    杜禦看著她打開眼睛,迷離的雙眸逐漸清明,他緩緩低下頭,吃著她的嘴唇,摸著她的身子,過了一會兒……

    “穎兒,你喜歡哪一種婚禮形式?”

    “……嗯……”陳穎才放開嘴唇,差點就叫出聲,她漲紅了臉,好想罵他。

    “穎兒,怎麼不說話?”杜禦聽不到她的聲音,停下動作。

    “……什麼?”陳穎微微喘了一口氣,打開半眯的眼睛看著他。

    “我想在杏山和莊園各辦一場婚禮,你有什麼想法?”杜禦深眸裡有隱忍壓抑的火熱欲望。

    “……當作沒有離婚這回事,直接去登記。”兒子都這麼大了,還要她穿婚紗走紅毯,她不要。

    “穎兒,最少要有一場婚禮。”杜禦拉起她的手環到他後頸,緩緩把她抱起身來。

    “……那麼,只要補拍婚紗。”陳穎發現杜禦沒把燈關掉,亮晃晃的,她赤身裸體被他抱在懷裡,坐在他身上,她和他脖頸交纏,環緊他,貼著他的胸膛遮羞。

    “穎兒,最少要有一場婚禮。”這是杜禦的底限,他輕撫她的背,想拉開一點距離把她看清楚,她卻不讓。

    “……莊園好了。”陳穎看他踩得這麼硬,沒有商量餘地,勉強答應他。

    杜禦終於把燈光調暗,“穎兒,看著我。”

    陳穎眯著眼眸,在昏黃的燈光下,緩緩鬆開手。

    杜禦捧起她的臉,親吻她……

    “婚禮的細節我們再慢慢討論,日期選在五月二十日?”

    “跟以前一樣比較好記。”陳穎討厭他不停要她說話,一會兒啃咬她,一會兒動也不動,故意放慢動作,弄得她冷冷熱熱的,忍不住想和他唱反調。

    “……穎兒,你又生氣了?”杜禦抵著她的額頭,暖熱的手遊移在她迷人的曲線,撫揉她的胸部。

    陳穎緊咬著唇,不開口。

    杜禦低頭吻她的身子,“穎兒,你想要什麼?你現在開口,我都答應你。”

    陳穎差點把嘴唇咬破了,聽到他的承諾,仿佛看到希望的火光。

    “……任何條件?”她喘著氣息,緊緊抓住他的手。

    杜禦吻住她的唇,把她的手拉到肩膀上,環緊她的腰,抱起她的身子。

    “嗯,你說吧?”

    “我要孩……嗯啊……”

    杜禦看著她迷濛的雙眼緩緩進入她。

    陳穎聽到自己的呻吟,狂咬住唇,整張臉熱燙得好想……罵人。

    “穎兒,只有現在……你說出任何條件,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給你。”杜禦摸著她迷人的神色,撫摸著她的身子,緩緩地要她。

    “……我……啊……我要孩子,我要你的孩子——”杜禦!你這個惡魔。

    陳穎幾次試著開口,都在嬌喘聲中咬住嘴唇,她不肯放棄,不斷努力打開嘴,都在他的啃咬和激烈的衝撞之下一再敗下陣來,氣得她好想哭。

    “嗯……啊……”

    “穎兒……”

    不要叫我,你根本就故意不讓我說話,我恨你……陳穎咬住他的肩膀洩恨。

    “穎兒……你是我的……”杜禦把她壓在床上,咬著她的耳朵。

    “好……”什麼都好,他說什麼都好,不要再折磨她了。

    “穎兒,我愛你。”

    “好……”陳穎一聲好,身子緩緩緊繃,眼眶瞬間轉熱……他灌入耳裡的喘氣聲,她聽過好幾次,但過去從來無法聽真切,總以為他又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原來,他一直說的都是這句話嗎?

    “這次……你聽清楚了嗎?不要再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唉。”杜禦總在激情之中訴說真情,她總是說好,卻一次都沒聽進去。

    陳穎掉下眼淚,張眼望著、摸著杜禦的臉。

    “我一直有讓你……神魂顛倒嗎?”

    杜禦緩緩吻住她的唇,緊緊抱住她。

    陳穎看見了……杜禦意亂情迷的神情,原來……如此。

    啪。

    ……好刺眼。

    陳穎緩緩掀起眼皮,又是一陣尷尬……但是內心有脹得滿滿的甜意和滿足,讓她甘願像只青蛙趴在這個男人的胸膛,當他的女人。

    “穎兒,還怕嗎?”杜禦把她一頭冰涼的頭髮往旁邊撥,抱著她躺在床上。

    陳穎羞著臉,緩緩搖頭。

    “還痛嗎?”他撫摸著她的肩膀,她的背,從她身子的反應觸碰她的心。

    陳穎雙手抱緊他,埋在他懷裡搖頭。

    她柔軟的身子包圍在幸福的氛圍裡,讓杜禦終於能夠鬆口氣。

    其實陳穎一直都不願意正視,當年那些黑夜裡,她承受了杜禦的痛苦和傷痛,而這些全埋在她的內心深處,沒有找到出口,導致杜禦每一次要她時,她總會沒來由地膽怯和恐懼,身體無法得到放鬆。

    還有,她的一時衝動傷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讓她每次和杜禦歡愛都會想到樂樂,她想到自己留在樂樂臉上的眼淚,心就抽痛,身體也自然產生排斥和拒絕。

    “……你怎麼都知道?”陳穎有點沮喪,她以為她不說,就不會讓他發現她惱人的秘密。

    “怎麼可能不知道屬於自己的東西。”杜禦扯起嘴角。

    敢物化女人,小心她放生他。

    但他要是這種男人,陳穎也不可能愛他無法自拔。

    “你心裡、眼裡裝滿了我,只看著我,才能發現我的秘密。”陳穎理直氣壯地拆穿他。

    “你現在終於知道了?”他輕掐她的臉。

    陳穎揮開他的手,杜禦沒有否認,讓她心裡滿滿都是蜜。

    “過去……我們歡愛時,你因為我帶給你的傷害,身體無法放鬆,所以我儘量克制不碰你,後來你主動靠近我,我們做愛的次數多了以後,我發現你的傷害不只一層,你不僅是無法放鬆,還有你自己也不肯放鬆……在我愛你的時候,你心裡擱著事情。”他拿起他的睡衣披在她肩上,抱著她坐起身,這樣他才能好好看著她的臉。

    “我想起最初你說喜歡我時,曾經說了一句……樂樂更重要。後來我試著提起樂樂,但從你的反應,我才明白你對樂樂說出那些話,簡直是把你自己判了死刑,你把自己砍得傷痕累累,你的心根本無法承受。”杜禦心疼的摸著她的臉。

    她內心的傷口層層疊疊,有恐懼和陰影,還有更深的是她的自責。

    十年來,儘管他努力修補,還是治癒不了她,他只好放開她,讓兩人回到原點。現在,他終於可以放心。

    “……我愛你。”陳穎眼眶紅,有一個這麼瞭解她的男人,此生足夠了。

    “我也是。”杜禦抱著她擁吻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什麼,才拉開一點距離,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穎兒,你想留在家,還是出去工作?”

    “我喜歡工作。”陳穎看著杜禦不動聲色的表情,臉上掛著完全尊重她的笑容,她看到他眼底黯淡了那麼一點點,她才滿足的說:“但在外面工作還是比不上我的兒子和老公來得重要和吸引人。”

    “嗯。”這個天大地大的老公,眼底生輝了。

    完美妻子好滿意……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她終於看懂杜禦了。

    “穎兒,你不喜歡我對別人笑,以後我會注意。”杜禦緩緩撫揉她的後頸,把她拉近,貼著額頭。

    天大地大的老公這種口氣……這麼謙遜的口氣……陳穎心臟抖了一下,感覺到後頸一股壓力,背脊一陣涼意,他接下來要說的是?

    “相對的你也是,以後在外面,不許對男人眯著眼眸,露出牙齒,禮貌性的笑也不可以。你以前對下的警衛、俊英學校的老師、還有隔壁的住戶笑成一朵花時,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既然把話說開來,我希望我們能互相約束。”

    ……奸商,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他還一一點名,原來他以前都在忍。

    “……好。”陳穎臉上三條線,有一種不小心去捅到峰窩,被叮得滿頭包的感覺。

    “穎兒……”杜禦眯著眼眸,呼吸吹吐在她臉上,緩緩的貼緊嘴唇吸吮她。

    陳穎看見他饑渴的眼神,臉上三條黑線拉得更深。

    穎兒……還怕嗎?還痛嗎?

    原來他這麼問,是準備一夜都不讓她睡?

    “禦……還有件事,你以前跟家裡說過你要生很多孩子……為什麼不肯跟我生?”陳穎很在意,她也想給他很多孩子。

    杜禦看她眼底幽怨,停下動作,歎了口氣。“穎兒,你忘記你生俊英時說的話了?”

    “我生俊英時……我說什麼?”陳穎沒有忘記她在醫院待產時,杜禦匆匆趕來的身影,當時看見他,她滿眶熱淚滾湯。

    “你說了很多……”

    幾乎痛了一天才把俊英生下來,杜禦一直守在身邊緊握她的手,她大半時間都是忍著疼痛,沉默地看著他,偶爾咬咬牙,忍不住冒出一句話,都是又沉又重……

    ……我……就生這次……以後不要生了……

    ……我認真跟你說……我只生一個,你記住……

    杜禦……你聽清楚……我只說一次——你要是再讓我懷孕,以後你休想再碰我!

    “我有說過?”陳穎生完孩子,腦袋一片空白,她只記得她抱起兒子那一瞬間的滿足和快樂。

    “穎兒……我傷害你,弄痛你時,你從來就沒有喊過,但是你生俊英,痛得臉色慘白,一再警告我。”杜禦怎麼忍心再讓她承受那種痛。

    “因為我說過那些話,你堅持不肯再生?”陳穎喃喃,滿心震撼。

    “嗯。”杜禦抱著她,收緊雙臂。

    “全是我不記得了。”她怎麼覺得是杜禦在騙她?陳穎好想看看他的眼睛,她一定能夠從他深邃的眼神裡找到答案,但她被杜禦按在懷裡,無法看到他的臉。

    “穎兒,我們有俊英一個就夠了。”杜禦低沉乾淨的聲音,還是老話一句。

    “老公,你不老實說我又會胡思亂想,你覺得這樣好嗎?”杜禦是真心不忍讓她疼痛,陳穎相信他,不過他這麼堅持不讓她生,她總覺得還另有理由。

    “穎兒……俊英已經念小三,你們母子還是抱著睡。”

    是因為她太寵孩子?

    “我在床上念書給他聽,不小心睡著了。我下次注意點。”慈母被嚴父念了很多年,從來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穎兒……你很愛俊英。”

    果然是因為她太寵孩子……

    “我是寵他一些,我以後會改。”慈母乖乖地反省。

    “穎兒,我在你心裡排第幾?”

    那還用說,慈母向來都把兒子放在第一位……她從來都不知道排在第二順位的老公一直在爭第一位。

    “穎兒……第幾?”

    陳穎現在知道杜禦不想再生的原因,杜禦早就說過了,他一直都是很誠懇、很認真的告訴她——

    生孩子影響生活品質,所以他不想再生。

    “穎兒,怎麼不說話?”

    初見他時,是樂樂拉著她一起去的,那是個很熱的夏天,那年二人都才十四歲。

    今年,兩人的兒子已經快十一歲。

    陳穎才終於知道,杜禦的眼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心情……好複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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