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花青雪 - 愛妃在上王在下(卷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4:29     標題: 花青雪 - 愛妃在上王在下(卷一)《全文完》

愛妃在上王在下(卷一)》作者:花青雪

身為一個皇子王爺,天底下的貴女他要什麼沒有?
但他很專一的,重生後就一心想娶回前世的嬌妻沈明秀,好好補償,
本想著這一世有皇后嫡母、有太子、唐王兩個哥哥罩著,
不再去摻和奪嫡那檔子亂事,足以給她安穩太平的將來,

誰知道守著愛妻過閒散日子,這願望的實踐過程有太多意外,
首先是,怎麼佳人好像不太一樣,往昔他最愛她的溫順端莊,
如今竟發現她也頗有手段,整得她家國公府的野心分子屢屢吃癟,
沒關係,娘子耍壞,王爺很愛,可……她怎麼壞得不要他了?

兩人今生重逢,他因思念落下一滴男兒淚,她無動於衷就算了,
她全家人還把他當怪胎,處處防範,可這哪能阻擋他愛妻的腳步?
她姊妹使壞,永樂長公主這長輩為了夙怨不時找碴,

受寵的榮王要拿她當拉攏勢力的棋子,有他為佳人消災解難保證無憂,
無奈千防萬防防不住她爹娘為她做主選定知根知底的平王世子當夫婿,
她也擺明從此和他保持距離,難道他退場的時刻真的到來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5:03

第一章

    陳嬤嬤抱著手臂走過廊下,腳步匆匆。

    天上飄著點點的小雪,晶瑩剔透,襯著牆裡牆外橫枝怒放的幾株紅梅格外地好看。

    然而此時,陳嬤嬤卻無心欣賞。走過了有些破敗的抄手遊廊,隨便看了看這沒有人收拾的院子,心裡到底腹誹了一聲。

    明明再走一個時辰就能回京,京城的門都能看見了的,誰知道自家主子偏偏不肯快走幾步路回京,說什麼累了非要在京郊的驛站留宿,還一住就是好幾天。

    虧了國公爺疼惜妻子,對於主子的無理取鬧大半都不在意的,雖驛站破敗也捨不得叫妻子累著因此留宿,不然叫陳嬤嬤自己說,自家主子也實在叫人有些心寒了。

    多少年的疼惜,一顆石頭心也都能捂熱了,怎麼主子就……

    心裡想著這個,陳嬤嬤的臉上就露出了些痕跡,然而目光落在前頭一排屋子上,急忙掩了掩神色,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來,搓著手就挑了簾子進去。

    才進了屋,就感覺一股子溫暖熱氣撲面而來,叫在外頭也實在有些冷的陳嬤嬤口中發出了些舒服的喟歎,之後,就見一個笑吟吟的美貌丫頭迎了出來,見了是她,這丫頭急忙趕上前來扶住,一邊給她拍著身上的積雪,一邊笑道,“嬤嬤怎麼親自來了?若有什麼,只叫個小丫頭來,吩咐咱們什麼知道就是,這天寒地凍的……”她頓了頓,隱蔽地將一個不大的荷包塞進了陳嬤嬤的袖子裡,小聲兒說道,“郡主說,嬤嬤平日裡辛苦,給您喝茶呢。”

    她說完這個,偏頭一笑,顫巍巍露出了幾分可愛與柔順來。

    陳嬤嬤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卻也叫這等貌美震了震,之後捏了捏袖子裡的荷包,臉上的笑容就熱切了幾分。

    都說郡主行事極大方可親的,她平日裡也沒少得郡主的賞,雖然不多,不過是個客氣的意思,卻叫人心裡樂呵不是?

    怨不得主子身邊兒的丫頭們得了什麼巧宗兒,都不愛往世子面前去的,專愛往郡主面前來。

    本按理說,丫頭們最喜歡的,不是該是世子爺麼?

    想到了這個,陳嬤嬤猛地想到自家行事手段跟閻王似的世子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到底覺得還是郡主好些。

    雖平日裡也有雷霆,卻不會出手要人命不是?

    “哪兒的話,郡主是公主與國公爺的心尖尖兒,咱們平日裡侍奉來不及,這叫什麼辛苦呢?”

    這丫頭是郡主身邊得意人,陳嬤嬤也不敢怠慢的,賠笑說了些好話,目光在這丫頭的頭上飛快地掠過,見她的頭上果然換了與之前幾日不同的首飾,此時竟是一隻鳳凰吐珠的金釵插在發間,珠光點點,心裡就生出了幾分計較,只想著家中是不是有哪個出息點兒的侄兒與她匹配,臉上更生出了些笑容來。

    若能娶一個郡主身邊兒的管事丫頭……

    這丫頭見她目光閃爍,心中就猜出了幾分,卻只做不知,引著她往側間兒去,口中只含笑問道,“嬤嬤這匆匆地來了,究竟所為何事?”

    “與郡主有些話兒回。”見這丫頭挑起了側間兒的簾子,陳嬤嬤還未見人就嗅到了隱隱的白梅香氣透了出來,就見側間裡頭一張不大的案桌前頭,一個眉目秀致絕倫的女孩兒不施粉黛立在桌後,此時穿著一身兒湖水綠的衣裙,正握著身前一個容貌與她有八分仿佛,白皙可愛的八歲上的男孩兒的手提筆在桌前寫著什麼,那目光與神態都靜美溫柔,仿佛見了她,連心中的煩躁都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桌前還有一個一雙秀眉微挑透著幾分精明厲害的嬌俏丫頭,手中捧著一個插著開得極盛的紅梅的白璧琉璃瓶兒,笑嘻嘻地正說著什麼。

    那女孩兒嘴角含笑,正微微搖頭,聽見了響動抬頭看來,見是陳嬤嬤正給自己施禮,便撒開了懷裡那男孩兒的手走下來,溫聲道,“嬤嬤怎麼有時間過來?”見她身後的那男孩兒走下來拉著自己的衣袖一同疑惑地看著陳嬤嬤,她頓了頓,牽著這個孩子的手不動聲色地問道,“還是……母親有什麼吩咐?”

    “公主還沒起身呢。是奴婢來給郡主,給二爺請個安。”這女孩兒正是自家主子恭順公主唯一的嫡女榮華郡主沈明秀,一旁的男孩兒就是公主最疼愛的幼子沈明嘉,這都是公主的心肝兒,陳嬤嬤自然不敢怠慢的,認真地給請了安,目光落在目光清澈的沈明嘉的臉上一瞬,到底忍住了心中要出口的話,只帶著幾分笑意與沈明秀笑道,“前兒天冷,公主說吃不住這風雪,因此倒在驛站住了幾日,郡主和二爺可習慣?”

    “關外那樣大的風雪都住了十幾年,這點兒算什麼。”沈明秀見她仿佛有話要說,卻顧慮弟弟,心中一動,也不願叫外頭的骯髒事兒汙了弟弟的心,低聲勸他往裡屋去自己寫字,轉頭命人上茶,叫陳嬤嬤坐了,這才和聲笑道,“母親身子骨兒可好些?前兒就說不爽利,可憐這在外頭連個好些的大夫都不見,不如趕緊回京,叫御醫給好好兒看看,才叫父親與我們都安心?”

    這話中帶著幾分綿裡藏針,也帶著幾分不明的含義,陳嬤嬤臉皮都抽搐了,只是見沈明秀依舊和氣地看著自己,到底含糊地應了。

    “母親這是近鄉情更怯,只是嬤嬤們都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忠心耿耿的,也得勸著母親些,不好傷神,是不是?”

    沈明秀想到這些年都不肯展顏,總是執拗著的母親,心中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握住了自己手上的琉璃杯出了一會兒的神,這才繼續說道,“有些話,做女兒的不好勸,嬤嬤們也替咱們盡了這心意,我也只有謝的。”她轉頭與那前頭的美貌丫頭低聲說了一句,就見那丫頭往裡屋去了,片刻回來,手上竟捧著一個匣子。

    “前兒恍惚聽人說,嬤嬤家中有喜事兒,這是我給嬤嬤的添妝,到底是心意。”

    陳嬤嬤一雙還沒有老眼昏花的眼睛落進沈明秀了然的目光裡,心裡突然一緊,只覺得腿肚子都哆嗦,雙手顫抖地接了這匣子,一打開就見裡頭是一套打造精巧的寶石頭面,燦爛耀眼,然而心裡卻發苦。

    郡主這是……知道了什麼……

    叫她來勸公主?若能勸得動,勸得公主回轉心意,這還用愁了十幾年?

    不想知道郡主是怎麼知道當年舊事,又知道了多少,左右自家主子行事言談總透出幾分來,一句話,就是不肯與國公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就是了,陳嬤嬤陪著笑與沈明秀道了謝,微微猶豫,這才低聲說道,“公主……總是看重郡主與二爺的。”至於性情容貌與國公爺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世子……

    真是不提也罷。

    “既然母親處無事,嬤嬤這是……”沈明秀見了陳嬤嬤這副笑臉,斂目掩著心中的翻騰,輕聲問道。

    她的母親恭順公主是個極慈愛疼惜兒女的母親,生得美貌俊倫,罕見的傾國色,自己與弟弟沈明嘉不過是有了母親的幾分美貌,就已經叫人稱一句美人。父親沈國公手握兵權,功勳顯赫,又是個疼惜妻子疼愛兒女的人,又因夫妻情深,因此後院兒除了母親並無姬妾,乾淨得厲害,這些年說一句老實話,一點兒苦頭都未給人吃過的,然而就是這樣兒,她歷經兩世到底更仔細些,總是能看出母親眉目間的鬱色。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5:14

第二章

    兒女不在的時候,母親對父親的那冷淡疏遠,叫她心中疑惑,因好奇仔細地留意,卻叫她知道了些從前的舊事。

    她是兒女顧忌父母臉面不好說的,只是卻也希望叫母親親近的這些嬤嬤好好兒勸勸。

    好好兒過日子,一家和美,這才是正道不是?

    “京裡知道咱們到京,因此來了些人與公主與國公爺請安的。”沈國公一心一意十幾年,拿妻子當祖宗一樣捧著愛著,陳嬤嬤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家公主非要擰著過日子,此時心裡苦,卻不敢在這位聰慧的郡主面前露出痕跡來,急忙打疊了精神,想了想方才說道,“除咱們府裡兩位老爺使人來迎主子回京,還有平王府與安固侯府,也有人來請安。因公主沒起身,這都在前院兒國公爺處呢。”

    不說自家的沈國公府,沈明秀的兩位嫡親的姑母一為平王妃,一為安固侯夫人,這兩府使人來請安也是正理,並沒有什麼不妥。

    只是見陳嬤嬤臉上為難的模樣,沈明秀叫身邊捧著梅花兒的那丫頭去裡屋給自己取出門的衣裳,這才輕聲問道,“嬤嬤為難什麼?”

    “侯夫人……”這說的就是沈明秀做了安固侯夫人的二姑母了,陳嬤嬤見幾個丫頭動起來,捧著衣裳首飾匣子來服侍沈明秀更衣,知道這位是要往前頭替公主見客的,又見她眉目間聽見“侯夫人”三個字就露出了幾分了然,顯然知道這不省心的安固侯夫人又起了么蛾子,這才面上帶著幾分同仇敵愾地說道,“明知道國公爺的性情的,侯夫人還不肯完,這……”

    “又給父親送丫頭了?”想到當年塞外,被沈國公當場打死的安固侯夫人千里迢迢送來的揚州瘦馬,沈明秀竟忍不住戲謔地笑了。

    “屢敗屢戰,說的就是咱們的二姑母了。這人呐,總得給自己尋點兒孜孜不倦的寄託不是?”她用最可親的語氣和聲地說道,“不然素日裡只知道管家跟姑丈的姨娘們姐妹情深,這多單調呀?”

    嘴巴這麼毒,怎麼嫁得出去喲!

    沐浴在自家郡主端莊淑女還帶著幾分小白花兒的理解的目光裡,陳嬤嬤好發愁。

    自家姑母十幾年也沒有折騰出來個新花樣兒,除了送丫頭,但凡有點子技術含量的一概不會,哪怕自己也算是苦主兒,沈明秀都忍不住在心裡心疼了一下這二姑母。

    這樣的智商,怨不得制不住安固侯府的那一院子的小妾呢。

    “郡主說得真對。”陳嬤嬤愁死了。

    她早就知道沈明秀平日裡溫柔和親都是在公主面前裝的,善良和氣那是沒叫人戳肺管子上,不然嘴巴壞得能叫人痛哭失聲的。此時聽著沈明秀這樣諷刺安固侯夫人,愁歸愁卻覺得心裡痛快。又想到沈國公,到底覺得恭順公主其實是嫁對了人了的,捧著匣子在一旁,因不敢上手去碰沈明秀的衣裳,此時只在一旁賠笑說道,“車一進院子奴婢就過來與郡主說了,送來了三個,說是服侍國公爺起居呢。”

    出嫁女將手伸到兄長的屋裡,也管得特寬了,怨不得不叫人尊重。

    如另一位國公府出嫁的姑太太平王妃那樣兒,親近地往來,難道不好?

    “咱們瞧瞧去。”沈明秀見陳嬤嬤眉眼間並不多見慌張,顯然是對自家父親很有信心,嘴角微微勾起來,卻不急著走,先往裡屋去了。

    “大姐姐。”見她換了一身兒精緻的衣裳,頭上也挽了一個髮髻,顯然是要出門,正趴在裡屋的桌上寫字的沈明嘉抬頭喚了一聲,擱了筆踢踢踏踏地跑到了沈明秀的身邊,抓著她的衣袖小聲兒說道,“大姐姐應了我的,今兒陪著我寫字讀書。”

    他揚起的精緻秀美的臉上帶著十分的依戀,顯然很親近自己的姐姐,沈明秀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掐了掐他的臉,這才柔聲道,“外頭來了客,我去瞧瞧,等回了國公府安頓下來,姐姐天天陪著你。”

    “可是母親不是說,要回公主府麼?”沈明嘉年紀不大,此時好奇地問道。

    他是沈國公二子,因年紀最小,因此極得沈國公與恭順公主疼愛,錦衣玉食清清貴貴地長大,卻並沒有什麼紈絝的脾氣,讀書寫字都不必人敦促的。

    又因沈國公後院太平,沒有什麼齷蹉,彼此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因此沈明嘉平日也沒有什麼心機。

    “母親與你說,要住公主府?”這個沈明秀竟不知道,見弟弟認真地點頭,就忍不住抿了抿嘴角,之後攬著弟弟的肩膀認真地問道,“母親還說什麼了?”

    恭順公主若住在公主府,難道沈國公這家主也得跟著往公主府上住著?國公爺不住在國公府,這豈不是要叫京中人嗤笑父親?然而若父親住在國公府裡頭,這就是與母親分開,憑母親的性情,這日後只怕就是……

    “公主府裡頭冷冷清清,多少年不住人了,誰喜歡呢?”沈明秀見弟弟還小,竟還不明白母親對父親的冷淡,只在心裡微微歎息,卻還是不願叫弟弟這美好的日子叫自己說破,想了想,給沈明嘉理著衣裳,見他抱著自己的手臂快活地彎起了眼睛,也忍不住笑了,摸著他的頭柔聲說道,“只是這些你都不必在母親面前說的,回頭我問問父親去,咱們一家人,總得跟從前一樣兒,對不對?”

    “嗯!”沈明嘉眼睛亮晶晶地點了頭。

    “讀書去吧,回頭大哥哥還要教你騎馬呢。”沈明秀拍著他的頭笑道。

    “大哥哥說了,回頭給我尋最好的千里馬,誰都比不上的。”沈明嘉對自己的兄長也是極親近的,回頭笑道。

    “大哥哥應了你,必有的。”沈明秀笑著勸了弟弟去讀書,轉身走出了屋子就往前院兒去了。

    驛站的環境並不是很好,又兼下了雪,簡直就是到處漏風,風卷著雪吹到人的臉上,又冷又疼。

    因出來的急切些,沈明秀也沒有穿件斗篷,只叫丫頭們護著走路,走到了前院還未進門,就見熙熙攘攘的擠滿了車架,不知多少的丫頭婆子在忙碌,顯然是前來請安的。

    一旁還有一個高挑束髮的十七八歲少女抱臂冷眼看著。這少女容貌冷肅,一側露出的脖頸上一道長長的刀疤若隱若現,本是妍麗的容貌因這傷疤與身上冰冷肅殺的氣息變得叫人不敢親近起來,往來的婆子與丫頭見了她,都忍不住避開了。

    “表姐!”明秀見了那少女,急忙喚了一聲。

    那少女一轉頭,見了明秀目光便柔和了起來,見她穿得單薄地在雪天裡走,臉上凍得煞白,又皺起了眉大步走來。

    “仔細吹病了你。”她將自己的狐皮大氅解下來兜頭給明秀披上,見她抬起頭對自己笑,臉上就露出幾分無奈來,低頭給妹妹攏住了渾身上下,不叫透一點風的,這才伸出手護住明秀帶著她走到了屋子前頭,推著她一同進去。

    明秀本有些冷,然而大氅極暖和的,那少女又立在了自己的上風口掩住冰雪,又轉眼就進了屋子,渾身暖和的不行,抱著身上的大氅忍不住拱進了這少女的懷裡。

    這少女臉上露出笑意來,拍了拍她的頭。

    這少女的母親是沈國公的庶妹,當年因柔順不爭鋒,因此婚事並未受刁難得以嫁給沈國公麾下的一位武將為妻,雖這些年只得了這麼一個閨女,然而夫君卻並未納妾生子,只守著妻子與獨女言道,“國公既能伉儷情深,誰又有臉沾染二色呢?”因只有一女,因此塞外時教導女兒衝鋒陷陣,與男子並無二致,就連名字,也取得不似女子的柔媚,只叫她羅遙。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5:24

第三章

    因父母都與沈國公親近,因此羅遙也在沈國公膝下長大,又因明秀是個女孩兒,更柔弱些,因此平日只細心地照顧起來。

    明秀也親近這位端肅如同男子的表姐的,兜著大氅將羅遙的手也護在自己的懷裡,這才笑嘻嘻地往屋裡看去,見了屋裡此時的場景,就挑了挑眉。

    此時寬闊的上房之中,熱氣騰騰的,一個高大俊朗,渾身都帶著幾分彪悍肅殺的中年男子臉色冷淡地端坐上手,身前正有兩個賠笑的婆子奉承著說話,另一側,卻是三個俏生生容貌美麗多情,目光仿佛春水般瀲灩的窈窕的少女嬌滴滴地立在一旁,時不時用羞澀的目光往那中年男子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他英俊的臉上,就仿佛是受了驚的小鹿一樣縮回目光,純真秀美,又帶著多情親近。

    明秀看了一眼就笑了。

    她這位二姑母也蠻知道更新換代的,前一次送來的揚州瘦馬,因太過風塵連府都沒進就被當場打死,這一回瞧著,都是些純潔可愛的人兒?

    也是拼了,就這麼看不順眼她一家太平?

    心裡已經記了這姑母一筆,明秀的臉上卻並不顯,只快步上前走到那中年男子的面前笑道,“我給父親請安來了。”

    “天冷,你出來做什麼。”這男子正是沈國公,此時方才抬起頭,只對那三個顧盼看來的女孩兒視而不見,目光落在明秀身上的時候,仿佛整個出鞘的鋒芒都緩和了下來,叫明秀坐了,又叫人取了暖爐來給她捧著,這才溫聲道,“外頭有父親,你歇著就是。”頓了頓,他的目光冷冷是掃過了那兩個婆子,見這兩個瑟縮了一下,仿佛是畏懼了自己,這才低聲與明秀道,“不必叫你母親煩心。”

    他心心念念恐恭順公主聽了安固侯夫人送丫頭的事兒心中不快,因這個,臉色都緊繃了起來。

    “知道了。”見沈國公目光殷切,明秀急忙笑著應了。

    “國公爺……”那婆子臉色僵硬地喚了一聲,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倒楣。

    出門兒前侯夫人與她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叫國公爺收了這三個精挑細選,死人見了都動心的美人兒,好給恭順公主一個下馬威,誰知道,這說了半天,國公爺比死人還要死人呀。

    位高權重的沈國公,見了閉月羞花一顆心都在他身上的新鮮美人兒,這一點兒都沒有個心跳,沒聽見花開的聲音?

    大抵是這婆子的臉色太過扭曲絕望,明秀只覺得有趣極了。

    沈國公卻不自在了起來,見閨女戲謔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一側,又想到這三個丫頭是要給自己的,沈國公的臉色就慢慢地沉了下來,轉頭看了那婆子一眼。

    他本在塞外征戰許多年,渾身都帶著殺伐之氣,叫兩個婆子都忍不住哆嗦了起來,許久之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沈國公的臉上就透出了幾分不耐,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這才淡淡地問道,“這三個,是你們太太特意挑的?”

    “翻遍了京中,這是最好的,太太……”見仿佛有門兒,其中一個婆子急忙說道。

    “最好的?”沈國公卻劈口打斷,嘴角勾起淡淡的譏諷,慢慢地摸著腰間的劍鞘冷淡地問道,“都做了侯府的主母,還這樣添補娘家?你們太太,莫非三從四德白學了?!安固侯娶了這麼一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真是家門不幸,原是國公府沒有教導好她。”他微微一頓,喝了一口明秀目光閃亮地給自己倒了的茶水,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之後漫不經心地與那呆住了的婆子說道。

    “妹妹不肖,本公心有戚戚,對不住安固侯。既如此,這三個就送給安固侯,替你們太太好好兒照顧他。”

    這話一出,這婆子驚呆了。

    “國,國公爺?!”

    與端方刻板的沈國公不同,安固侯那叫一個風流瀟灑,不說紅顏知己什麼的,就是外頭看中的戲子花魁,都敢不在乎外頭評說地帶進府裡來。因這個,安固侯夫人沒少哭著鬧騰,可是又怎麼樣呢?不過是夫妻離心相敬如冰。

    如今安固侯守著幾個美人兒在前頭風流快活,安固侯夫人守在後院管家,順便無事時與一院子的小妾庶子庶女鬥一鬥,鬧得京裡都看笑話也就罷了。這如今沈國公親自給妹婿的“賠禮”,想必侯爺是定然要“笑納”的。

    “您,您不能……”

    “有好的緊著她自己夫君才是為妻之道。日後,再有一回,你與她說,就說是我的話,她是知道我的。”沈國公冷冷地說道。

    這位國公爺素來冷厲,于親妹妹都不假辭色的,這婆子嘴角訥訥了一會兒,到底不敢反駁,只這一回,用力地瞪了那三個妖精一眼。

    因覺得風流溫柔體貼的安固侯也是極好的主子,這三個美貌的女孩兒已經露出了喜色,更叫忠心安固侯夫人的婆子心中忐忑。

    侯爺早就不大耐煩進侯夫人的房了,再有這樣年輕貌美的小妖精……

    “滾出去。”沈國公指了指這些婆子丫頭們的,目光冰冷地說道。

    因他臉色冰冷肅殺,又有安固侯夫人這麼一個噩耗,兩個婆子不敢說別的,只蒼白著臉帶著丫頭們出去了。眼見這幾個退走,就有一旁靜候的,穿戴極體面的婆子上前給沈國公福了福,轉頭譏諷地看了那退出去的婆子一眼,賠笑又與明秀羅遙請安,做足了禮數,這才雙手捧著一份單子與冷漠地坐著的沈國公恭敬道,“王妃知道國公爺回京,喜歡得什麼似的,因知道國公爺與公主一路勞累,也不好來探望,只叫奴婢來帶些滋補的燕窩魚翅等等,先給公主郡主補補身子。”

    “姑母有心了。”見沈國公臉色有些滿意,明秀素來與大姑母平王妃親近的,叫一旁的丫頭接了單子,又問平王妃的起居。

    “極好的,如今世子正與太子一同歷練,王妃再沒有擔心的了。”這婆子急忙笑道,“只是想念郡主的厲害,因此急得不行,想催催公主趕緊回來呢。”

    因平王妃只得了平王世子一個兒子,膝下並沒有女兒,因此格外疼愛侄女兒沈明秀,哪怕是在關外呢,也是月月有信時時有東西送的,此時明秀聽見這個,目光便溫柔了起來。

    “若回京,我定去給姑母磕頭的。”

    她離京的那年不過三四歲,然而記事起,平王妃就一直待她如同親生,掏心掏肺地寵愛。若說起來,因當年恭順公主生了自己後便有些抑鬱,自己三歲之前,大半都是在平王府中生活,那時的日子如今想起來,還是叫明秀生出了幾分懷念,此時看著單子上的血燕等等,知道這都是平王妃與自己的心意,她的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她一笑如同百花盛放,照得屋裡一亮。

    這婆子見了這一笑,心裡也是一動,想到平王妃戀戀不捨及之後的想頭,急忙繼續說道,“世子也來了,只是因說要給郡主買什麼冰糖山楂,因此落在了後頭。”

    “難得表哥還記得我的玩笑話。”不過是前些時候書信時自己任性了些,說是想念京裡頭的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平王世子就想到了前頭來,明秀覺得自己竟有些孩子氣了,臉上微紅地說道。

    “能叫郡主滿意,咱們世子爺可歡喜了。”這婆子急忙討好地說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5:37

第四章

    沈國公垂目大馬金刀地坐著,看似無動於衷,然而聽到這個,耳朵卻動了動。

    “表哥從前還與我說,塞外的彎刀極好的,我也留了兩把,到時候與表哥換。”明秀與平王世子慕容南是從小的情分,到底都是親近的人,也不怕露出不孩子氣叫人笑話,就與沈國公紅著臉說道,“還有與姑母的人參,一起叫表哥帶回去。”

    “彎刀換山楂,郡主這買賣賠了。”這婆子顯然是個機靈的,急忙在一旁拍著手笑道。

    她是平王妃面前的得意人,沈國公也願意給幾分體面,況說得倒也有趣,見明秀眼睛亮晶晶的,不復在外人面前的穩重端莊,鬆快極了,沈國公的目光更溫和了些,讚賞地看了那對自己賠笑的婆子一眼,只叫她往跟著人往外頭去取些血燕一會兒燉給恭順公主吃,見屋裡無人了,這才與明秀溫聲道,“你大姑母是個有心的,待你也極好,入京之後,你多往平王府走動。”

    明秀急忙應了,因見屋裡並無旁人,這才遲疑地說道,“入京之後,父親,我們是要往哪裡住呢?”

    正低頭擦著一把雪亮袖刀的羅遙都是一怔,抬起頭往沈國公的方向看去。

    沈國公俊朗方正的臉上沒有半分異色,顯然早就知道妻子想要住去公主府,一隻手在桌上慢慢地敲動了一會兒,這才與明秀沉聲說道,“你母親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們。”

    他看著孺慕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心裡溫柔一片,卻並不願叫女兒因為自己夫妻之間如何生出為難,也不願詆毀妻子的私心,又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國公府裡亂得很,你住得不會如在公主府開心。”

    沈國公府還有個太夫人在,卻是沈國公的繼母,太夫人膝下又有親兒子親孫子孫女兒的,難免偏心,沈國公並不願意叫閨女兒子與那些人一起住。

    人都有私心,哪怕是在國公府裡頭鬧幾場將這些人都壓服,叫他們不敢動,然而叫沈國公自己說,卻很無趣。

    整日裡費盡心思地過日子,還怎麼快活無憂?

    何必叫孩子們卷到這些爭鬥裡呢?

    明秀也記得些,想到沈國公太夫人,垂頭抿了抿嘴角。

    她記得,這位太夫人從來都不肯正眼看她的,哪怕她是沈國公嫡女,國公府裡的正經主子。

    “只是若去公主府,就離父親遠了。”明秀對沈國公是真心親近,這位父親從來都沒有做過叫她傷心的事兒,此時想到不能與沈國公在一起,她便垂著頭說道。

    她到底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兒,沈國公見她依賴自己的樣子,心裡就軟了。

    “入京前,我與陛下請旨,移了公主府到了國公府的隔壁,只有一扇門隔著罷了。”

    沈國公看似粗狂,實則極精明的人,早就想到妻子不愛與自己一起住。不過對於國公爺來說,他卻很喜歡與妻子在一起的,為了入京之後不做個牛郎織女啥的,早就未雨綢繆辦妥了公主府的事兒,因恭順公主府無人打理十幾年,皇帝又看重功勳顯赫的沈國公,因此並沒有什麼不許,爽快地給恭順公主搬了一個家。

    這話一出,正喝茶的明秀與羅遙同時嗆了一口水,呆呆地看著很穩重的沈國公。

    沈國公一臉正氣地看著兩個女孩兒,微微頷首。

    明秀聽見身後的兩個丫頭噗嗤一聲都笑出來了,無奈地拿帕子掩住了嘴角兒。

    這事兒她母親一定不知道,只怕還在暢想見不著沈國公的快活日子呢。

    “女兒什麼都不知道。”明秀拿帕子捂住了臉,只露出了一雙狡黠的眼睛,眨了眨,與父親說道。

    她才不要告訴母親呢!

    “我也什麼都沒有說。”沈國公目中閃過一絲笑意,看著越發活潑伶俐的女兒在自己面前笑得很偷了雞的小狐狸似的,板著臉淡淡地說道。

    羅遙是見過大世面,沙場上衝殺出來的人,自然有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定,此時已經面無表情地低頭繼續擦手上的那把袖刀,然而不知是不是想到當恭順公主見著了自家公主府後氣急敗壞的臉,擦著刀的手都有些哆嗦起來。

    明秀已經在與沈國公說笑起來,正說笑間,眾人就見簾子一閃,一個丫頭匆匆地進來,到底急忙驚慌地說道,“安王殿下來給國公爺與公主請安了!”不知為何,這丫頭說完了這個,年輕俏麗的臉上竟生出了幾分紅潤與羞澀來。

    “安王?”沈國公正聽閨女與自己說笑話兒,聽得開心極了,努力地繃著臉做個嚴父,此時聽到了這個,眉間突然一擰。

    “安王?”明秀低頭細細地想了想入京前自己做過的功課,想到了這一位是誰,不由詫異地問道,“是四皇子?”

    皇帝膝下五子,除三皇子早殤,餘下皇子之中太子與二皇子唐王皆是元後嫡出,尊貴無比,然而這位四皇子卻也是出身極好,乃是後宮昭貴妃所出,又因昭貴妃依附皇后,因此也格外體面些,雖然比不上傳說中皇帝的心肝兒皇貴妃與她所出的五皇子榮王,在朝中卻也無人敢怠慢的。

    這樣尊貴的身份,卻來給沈國公請安,想到如今聽聞儲位之爭愈發激烈,太子與榮王已經勢同水火,明秀便忍不住往臉色平靜的沈國公看去。

    沈國公的目光,卻落在了此時高高挑起的簾子外。

    明秀心中一跳,忍不住順著父親的目光看了過去,跟著一怔。

    紛紛揚揚的茫茫白雪之中,一個唇紅齒白,容貌精緻的青年靜靜地撐著傘立在雪中,目光有些茫然,有些期待,又有些瑟縮膽怯。

    那青年一雙瀲灩的桃花眼顧盼流轉,之後,遙遙落在了屋裡好奇看來的少女的臉上,怔怔地看了一瞬,就在她疑惑的目光裡,靜靜地落下淚來……

    明秀看著那精緻俊俏的青年看著自己落淚,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她就是張了這麼一張叫人看一眼就感覺苦逼的臉?

    然而偷偷地看著那身姿修長的青年,明秀心中不知為何竟生出了幾分歎息與憂愁,仿佛這個人似在何時見過。目光落在見到那青年豔麗的容顏後都臉上通紅的丫頭們的身上,恍然覺得有些明白了。

    生了一張禍水的臉,安靜不動都仿佛往外冒桃花,怨不得叫人臉紅呢。

    明秀只覺得這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中迷惑了片刻,微微皺眉。

    沈國公也皺眉看著屋外的那青年,目光在那精緻白皙的臉上一掃而過,見這小子竟看住了自家愛女不放還哭了,不是登徒子就是腦殘,沈國公頓時沉著臉咳了一聲。

    這一聲之後,那青年仿佛回過了神兒,慌慌張張地垂頭不敢去看面上帶了幾分不悅的明秀,哆哆嗦嗦地拿修長的手指扣住傘柄,想要說些什麼,卻到底只是垂了頭拿衣袖抹了眼角臉上的淚水,這才快步進了屋子,往沈國公的方向作了個揖,見沈國公起身避過不肯受自己的禮,眉目帶著幾分冷淡疏離,知道今日初見並未給沈國公留下好的印象,他嘴角動了動,露出了沮喪來。

    精緻美貌的青年哪怕是萎靡了些,卻依舊是個美人,屋裡頭的丫頭都偷偷兒去看他。

    “你們出去候著。”沈國公不大喜歡這樣招人的青年,臉色冷淡地對那些丫頭吩咐道,“服侍公主去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5:52

第五章

    他竟都沒有想到,四皇子安王,竟然生得是這副模樣兒。

    警惕地看著安王一雙隔著水光的眼睛不時地往自家閨女的方向看,沈國公心裡暗罵了一聲狼崽子,只請安王落座,這才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殿下今日,所為何來?”

    來見本王的媳婦兒!

    慕容寧忍著心裡的思念不敢去看一旁的明秀,恐叫她覺得自己孟浪或是莫名其妙,此時心裡卻生出了無盡的歡喜來。

    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著了自己心愛的人回來,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一年,他看著她站在兩軍交戰的城牆上。

    城牆上她的身邊,是奪位失敗丟盔棄甲,如同喪家之犬的自己。城牆之下,是帶著大軍前來圍剿自己這個女婿的沈國公。

    沈國公的手裡握著赦了她的聖旨,新君仁善只誅首惡,也知榮王妃沈明秀無辜,且沈國公一門忠心耿耿,又有平王等宗室求情,只要她離了自己的身邊,就既往不咎回歸母家,保住性命與餘生的榮華富貴。

    他張惶地看著回頭對自己破顏一笑,永遠端莊大方的妻子,卻沒有挽留。

    榮王榮華正好的時候,三百門客多少在他面前諂媚的男女?一朝事敗,大難臨頭各自飛,呼啦啦地都散了,只有他這個總是溫文端莊的王妃,舍了一切跟著他亡命天涯。

    她在最後還留在他的身邊,已經足夠,他從來自私,然而對上安靜地陪伴了自己最後歲月的妻子,卻懂了兩個字。

    放手。

    放她一條活路,餘生安然。

    然而就是在沈國公在城下殷切期盼的目光裡,她立在牆頭只朗聲說了一句話。

    “沈氏既入榮王府,生死都歸榮王,絕不相負!”

    多日的攻城守城,她陪著他立在狂風裡,釵環都散亂,衣裳都破舊了,狼狽得不像她。然而那一刻,他卻覺得她那麼好看。她手裡握著劍最後對他貞靜地一笑,仿佛還是當年榮王府裡,守著正院等著自己回家時溫柔的模樣,那雪亮的劍光抹過她雪白的頸子綻開的鮮紅的血光,是他這二十多年來的夢魘。

    直到她死他才知道,他是真的愛著這個女子的。

    不過是她太好,他心中自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過是利用她,騙得自己當了真。

    直到她死,他也才明白,沒有她的日子,他真的過不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總是用虛情假意的臉對著她偽裝溫柔與忠誠的夫君,在她自盡之後,自己也抹了脖子。

    他恐自己追不上她的腳步,奈何橋上走一遭,就將他忘記,斷了這場緣分。

    這個傻傻的,為他連性命都不要,只在最後放肆了一回的女子,到死都以為他是個深愛她值得她生死相隨的良人,不知道他對她的溫柔與情意,都不過是虛假的謊言。

    不過是為了討好她手握兵權的父親沈國公。

    想到了這個,慕容寧的眼眶通紅,酸澀得難以忍耐,低著頭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腿不敢說話,恐自己一張嘴,就會失聲痛哭。

    他不明白為什麼一睜眼就回到了從前,只知道當還是年幼的皇子驚慌中帶著狂喜醒來,想要重頭再來的那一刻,心裡滿滿的都是他心愛的妻子。

    前生他自作自受不得好死,連累了妻子與母親,這輩子,他安安分分的什麼都不幹,就守著她,愛惜她,用真心待她。

    不會到她死後,才明白他自己的心意了。

    倉皇地往還是年少模樣的妻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慕容寧一抬頭,就對上了沈國公有些不快的目光,頓時慌張了一瞬。

    沈國公從來都對他不假辭色,冷淡極了,慕容寧從前畏懼他,畏懼得仿佛見了鬼似的。

    “殿下?”見這安王賊眉鼠眼的總往明秀的方向看,閨女已經舉著團扇斂目遮住了自己的臉,沈國公見閨女並沒有叫這麼個小子那張招人的臉迷惑,頓時生出了幾分滿意來,卻覺得看安王很不順眼,挑了挑眉,沈國公只抬手在慕容寧呆滯的目光裡喝了一口茶,對著他示意。

    這是喝茶送客的意思了。

    安王是名副其實的太、子党,沈國公沒有從龍的心思,且看多了鳥盡弓藏,覺得皇家這點兒狗屁倒灶的破事兒還是少參合為妙。

    左右不管誰做了皇帝,都離不開沈國公府的兵權安穩朝堂。從龍之功富貴的少,事敗了抄個家什麼的,豈不是自己作死?

    因對諸皇子都沒有什麼興趣,沈國公也懶得做出什麼好臉色,反正手握兵權的大將做個孤臣更叫帝王安心,此時眉目冷淡,也懶得與安王奉承。

    慕容甯看著沈國公這是叫自己滾蛋的意思,只覺得屁股底下的這座位還沒坐熱乎呢,頓時心裡拔涼拔涼的。

    “國公……”慕容寧兩輩子加起來都知道沈國公不大喜歡自己,當年,許是沈國公更敏銳些,看出了自己的虛情假意來,只是此時又有些委屈,走是不肯走的,只厚著臉皮賴在座位上捧著茶對詫異地看著自己,仿佛沒有想到堂堂皇子竟然也肯不要臉的沈國公露出了一個帶著些討好的笑容來。

    見後者漠然地轉移了目光,他垂著頭有氣無力地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指間一抹湛青色的茶杯,又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他家王妃,最喜歡的就是青色了。

    聽見下頭安王自己對著自己就發出了傻笑,沈國公與正猶豫著要不要回避的明秀都驚了。

    明秀突然想到了一個比較前衛的詞兒來評價這位初見流淚落座傻笑的皇子。

    神經病!

    這就是個神經病呀!

    哪怕努力繃著自己矜持端莊的見客的模樣兒,榮華郡主都忍不住偷偷地看了這生得好看得生平僅見,卻腦子有病的青年。

    世間安得雙全法,有了這張臉,竟就缺了腦子了。

    本是個促狹的性子,明秀只彎起了眼睛來躲在團扇之後偷偷笑了,見一側默默無語只知道擦刀的表姐羅遙此時抬著頭微微皺眉看著安王的方向,急忙輕聲問道,“表姐這是……”

    “殿下為何頻頻看過來?”羅遙不大喜歡這人的桃花眼,覺得這是個不安分的人,見他總是偷看表妹,就覺得這賤人是在勾引無知閨閣少女,便不客氣地問道。

    因這人是皇子,起碼禮貌還是有的。

    只是慕容寧沐浴在這想當年闖進了自己與幕僚同樂的酒樓看見自己與一個戲子糾纏差點兒一刀捅死自己的便宜表姐的目光裡,只覺得渾身都哆嗦,知道這女子從來都是眼睛裡沒有什麼人命只有表妹表弟的,不安地閉緊了修長的腿規規矩矩地看了一眼那把雪亮的袖刀,訥訥地,飛快地看了一眼斂目不看自己的明秀,小聲兒說道,“表妹……仿佛上輩子是見過的。”

    他不過是推開那上杆子的戲子滾蛋別叫人靠近自己,多清白呢?差點兒就挨了刀子,如今想來都心有餘悸的。

    這青年畏懼自家表姐仿佛比畏懼自己的父親沈國公更甚,明秀心裡就生出了幾分有趣,到底不好叫這位皇子下不來台,便在一旁柔聲道,“許是當年我往宮中請安,曾見過殿下。”

    她這樣溫柔地與自己開解,善解人意一如從前,慕容寧的心裡快活得仿佛身體都變得輕飄飄的,蕩漾在雲端了一樣。

    只是他是記得的,當他醒過來發現自己回到了童年,就央求他的母妃詢問榮華郡主之事,才知道那時,她已經跟著父親離京往塞外去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6:02

第六章

    他重生了一回,卻還是與她擦肩而過。

    想到了這個,慕容寧的眼眶又忍不住紅了,為了他這十幾年的思念與不能陪伴她的遺憾。

    眼瞅著這皇子哭哭笑笑都不必人陪著的,自己就仿佛是一齣戲,明秀隔著團扇的嘴角用力地抽搐了一下,一雙眼睛橫過了這青年。

    感覺到她的眼神,紅著眼眶的青年白皙的臉上,突然通紅一片。

    這是重逢後,心上人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著自己,慕容寧的臉紅了。

    他本是最精緻的容貌,豔麗得咄咄逼人。又帶著幾分歡喜幾分羞澀,眼睛都明亮瀲灩了起來,竟叫明秀都忍不住在心裡叫了一聲美人。

    當然,這才見面腦子不大好使的美人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明秀不過是掃過一眼,便斂目當個標準的名門貴女。

    沈國公嘴角緊緊地抿著,見閨女沒有被狼崽子迷惑,面上不動聲色,卻放開了手上死死抓著的衣擺,淡定地撫了撫。

    “今日小侄前來……”慕容寧心裡快活得都要飛起來了,恨不能撲到自家媳婦兒的身上抱著她的大腿哭出血來,表表自己的衷心,卻死死地記得明秀素來是個重禮儀的女子,不喜旁人沒規矩的,為了不叫心上人厭煩自己,只好默默地忍住了,也不敢在未來老岳父的面前自稱什麼“本王”,帶著幾分羞澀,幾分快活地說道,“因知道國公回京,太子十分歡喜的,本是想要親來探望,只朝中多事,因此不能脫身。”

    說到朝中多事,慕容寧的笑容就冷了幾分。

    他沒有想到自己不做這要命的榮王殿下,自家那親爹竟然又發展出一個真愛愛子來,活脫脫是上輩子自己的翻版!

    那些榮寵愛重,與前世對自己並無不同,也是在處心積慮想著廢了太子捧庶子上位。

    這一切,都叫慕容寧生出了幾分懷疑,只懷疑他的父皇究竟是真的疼愛自己,還是不過是疼愛一個聽話的,努力給太子皇后添堵的倒楣玩意兒。

    明明上輩子,自家老娘當了一輩子皇帝他真愛的呀!

    “太子客氣了。”慕容寧的笑容十分扭曲,沈國公不必猜得就知道這是想到了如今在朝中上躥下跳想做個太子的五皇子榮王,只是這些事兒沈國公並不感興趣,只望瞭望天色,口中咳了一聲。

    日光明亮,該是公主起身的時候了。

    想去見妻子,卻叫安王這倒楣皇子攔在了上房去不成,沈國公越發覺得沒有點子眼力見兒的安王看起來叫人很不順眼。

    慕容寧並未發現自己已經叫沈國公給煩上了,絮絮叨叨努力說了許多的話,在沈國公愛答不理之中覺得這已經刷夠了好感值,這才笑著轉頭與呆呆地陪著自家表姐擦刀的明秀笑問道,“都說塞外風景極美,表妹在塞外許多年,可見過什麼好看的景色?”他見明秀默默搖頭,仿佛帶著幾分拘謹地不與自己說話,心裡就失落了起來,精緻的臉上有些灰敗地輕聲道,“表妹這是……不愛與我說話?”

    “豈敢在殿下面前失禮?”他張嘴表妹閉口表妹,自來熟也叫明秀無語了,況塞外荒涼一年裡七八個月都在打仗,她眼見百姓困苦,哪裡有什麼心思欣賞美景。

    四皇子安王養于京中太平錦繡想不到這些,不過是沒有見過那等淒涼罷了,她也不必非要與之爭辯現出自己更明白百姓疾苦來。

    “什麼殿下,論起來,我是你表哥呢。”這樣冷淡雖是應該的,叫慕容寧心裡有些難受,他強笑道。

    “不敢。”明秀和聲說道,“天家貴胄怎能任意衝撞?也叫殿下英名有損。”

    一介臣女,與個皇子親親熱熱論表哥表妹?榮華郡主是個明白道理的人,越發覺得可笑了。

    若真論起來,這京裡頭各家宗室,她都得叫一聲表哥表弟表舅舅的,如今那龍座上坐著的,正經是她舅舅不是?

    只是若是敢大咧咧地在京裡叫一聲“皇帝是我舅!”,到底有個什麼下場,那就真不好說了。

    她的聲音真溫柔,又和氣,如同春風拂面一般。慕容甯明白心上人從來都不肯越矩的,想當年與自己舉案齊眉,也只肯喚一聲“殿下”,況今日能與她說了許多的話也覺得歡喜極了,急忙用力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到底明白了什麼,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沈國公早就在一旁冷眼看著,見安王看著愛女的目光隱有癡意,心裡就一緊,轉頭就與明秀說道,“王爺來請安,你母親可起了?”

    “我與表姐去瞧瞧。”明秀不願與皇子太多往來,一則皇家齷蹉太多,一則不願因自己多事誤了家中,又見安王一雙水意盎然的眼睛默默地看著自己,竟突然覺得仿佛在哪裡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心裡對這種異樣有些不安,急忙起身拉著羅遙與慕容寧福了福,之後頭也不回地去了。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小心這廝。”羅遙帶著明秀走出了上房,轉身給她緊了緊衣裳與大氅,見她並無對安王的特別的表情,這才松了一口氣。

    “表姐護著我,我還害怕誰呢?”羅遙一介女子能入軍中,還有了軍銜,自然強出了許多的男子,明秀慣與她親近的,扭著身子討好地說道。

    她眉目如畫立在雪中,笑靨如花的模樣叫天光都照亮了,羅遙看著無憂無慮的妹妹,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意,牽著她的手往恭順公主的房裡去。

    “你這樣任性,也該叫外頭說你賢良淑德的人來瞧瞧。”

    “只怕到時嫁不出去了,擔憂的又是表姐。”明秀才不怕羅遙這紙老虎呢,一路說說笑笑,早就將安王拋在了腦後,走到了一處較之別處更精緻些的院子,這才斂了斂臉上的笑意對著守在外頭給自己施禮的幾個美貌丫頭溫聲問道,“母親可起了?”

    “已起了,正更衣呢。”其中一個丫頭急忙迎著兩個女孩兒往屋裡去,口中笑道,“方才公主還吃了一碗燕窩,如今精神強了許多。”見明秀目中露出了滿意,她頓了頓,便低聲說道,“侯夫人給國公爺送丫頭的事兒,公主知道了,正惱著,郡主且勸勸。”說完了這個,這丫頭便不敢多說恐叫裡頭聽見,只引著明秀與羅遙往裡頭去,穿過了層層簇新的才掛上的紗幔,就見兩個大丫頭出來將一道道的紗幔勾起,露出裡頭精細的擺設來。

    不過是在驛站幾日,自家母親就已經有心情拾掇這屋裡頭華美如畫兒一樣,明秀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直往裡看去。

    此時屋裡一極大的香爐裡嫋嫋地升起了香煙,透著一股子暖暖的甜香,模模糊糊的香氣之後,露出了的卻是一個歪歪地側坐在軟榻上的三旬的絕色佳人。

    這女子明眸皓齒容色傾城,慵懶之中又透出幾分嫵媚的風情來,竟是一位世所罕見的美人。

    “母親。”搖曳的珠光晃得人眼花,明秀知母親恭順公主最喜享受的,左右都是父親沈國公買單。也不管這些,含笑走到了她的面前坐在軟榻邊兒上喚了一聲。

    “你出去見客了?”見她打扮得十分精細,撲面而來一股子涼氣,恭順公主急忙伸出一雙細白的手來將她的手握住暖著,口中便忍不住嗔道,“前兒才病了一場,這還往外頭來呢,憑誰來請安,你只不見又能如何?誰敢說一個字不成?如今吹了風,若再病了,你是想要了我的命麼?”想到之前明秀受了風寒的病怏怏的樣子,恭順公主便忍不住拍案罵道,“一家子不省心的!就知道給人不自在!”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6:15

第七章

    這罵的,就是不省心連累閨女往前頭去的安固侯夫人了。

    恭順公主早就與安固侯夫人翻了臉,明秀自然更偏心母親的,又聽她說了這個,便忍不住抿嘴笑道,“二姑母也只好在這些小事兒上找找場子,不然,更睡不著覺了。”

    安固侯夫人心心念念給沈國公塞小妾,不是為了心疼兄長,而是想看恭順公主的笑話罷了。

    大家都一樣兒了,公主殿下與侯夫人後院兒都有小妖精了,侯夫人才能心理平衡,睡得著覺。

    “你說的是。”這隱隱是在與自己說沈國公疼惜自己了,恭順公主面容僵硬了一瞬,不願叫閨女知道自己的心事,努力地笑了一聲,卻又帶著幾分悵然地看著那香爐之中生出的迷濛的香煙,喃喃地說道,“你父親,是個好人。”

    她任性了這麼多年,他也只有讓著寵著的。她並不是個沒有良心的人,也覺得心裡虧欠了他,只是……

    縱然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咱們,又回京了。”恭順公主目光散亂了一瞬,抬頭看著自己面前美貌俊秀的女兒,看著她肖似自己的容顏心裡滿足極了,愛惜地摸著她的頭髮輕輕地說道,“就算陛下不叫咱們回京,我也想著帶你回來的。你都十五了,也是個大姑娘,得嫁人了。”

    塞外哪裡比得上上京勳貴宗室雲集,滿目的膏粱榮華呢?恭順公主不願叫閨女留在塞外一輩子吃沙子,只想給她尋一個安穩富貴的人家,叫她一生圓滿,平安喜樂。

    也因有這個想頭,恭順公主早就將京中還未婚配的勳貴青年暗地裡探查了一圈兒,就恐知人知面不知心,叫閨女所嫁非人。

    當然,為了知道這些小青年們的根底,恭順公主不知聽了多少的不知真假的八卦,如今已經出神入化,堪稱京城八卦宗師。

    別看公主殿下久不在京中,然十年間各家各府那點子小秘密,問公主殿下,那肯定都知道!

    明秀伏在恭順公主的膝頭,對母親為自己的心意動容。

    不管父親母親之間如何,然而恭順公主與沈國公對待兒女上,卻從未有過半分虧欠與冷落。

    只除了恭順公主不大喜歡容貌性情跟沈國公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似的的世子沈明程,旁的並無叫人詬病之處。

    然而就算是嘴上說著不喜歡,沈明程在關外衝鋒陷陣捨生忘死的時候,明秀卻還是知道,母親看似很不關心地轉身回房,美其名曰是累了去睡,然而卻實在是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小佛堂,整夜整夜地給沈明程祈福的。

    就因為這個,明秀只希望恭順公主能早些放開舊事,真真切切地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我才十五,您就要趕我出門子麼?”明秀拱了拱恭順公主的手,聽見她低聲笑了,帶著幾分嬌氣地問道。

    “趕緊出門子禍害別人家去。不然天天在我眼前晃,多煩呢?”恭順公主俯身就把閨女給抱在懷裡,絕美的眉眼兒之間都帶著歡喜之色,卻口中嫌棄地說道。

    羅遙坐在一旁看著,十分悠閒。

    舅母與表妹一膩歪起來,那是能叫人肉麻得渾身打寒戰的,這點兒小事兒算什麼呢?見多識廣的羅遙覺得完全不必放在心上的,只低頭繼續擦手上的袖刀。

    恭順公主一抬頭就看見這麼個畫面了,饒是天家貴女什麼都見識過了,卻還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便宜侄女兒叫親爹養得跟個男孩兒似的,也是叫公主殿下很為難的。

    因羅遙的父母並未應詔回京,還留在塞外,也很憂心這閨女婚事的羅遙的母親央求了與自己平日裡著實走動得不錯的恭順公主,只希望公主嫂子識得的人多些,又身份貴重體面,回京之後給自家閨女也相看一門良緣,別叫這性情有些乖僻的倒楣閨女嫁不出去。

    恭順公主當時一股熱血上頭劈口應了,如今卻覺得自己真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天大的坑。

    公主做不到哇!

    “那刀,已經很亮了。”恭順公主隨口叫一旁侍立的美貌丫頭往下去去傳湯水,不大一會兒見丫頭上來,急忙將上頭的兩碗燕窩一碗給了明秀,一碗給了羅遙,這才咳嗽著說道,“這個是你大姑母方才送來的,雖燉得倉促了些,不過東西卻是極好的,我吃著很受用,你們女孩子家家的,多喝些也滋補呢。”

    平王妃與安固侯不同,從來和氣親熱的,恭順公主與平王妃一直都有往來。

    況平王妃膝下還有一子慕容南,生得俊美脫塵,又溫文和氣,極好的人物,恭順公主就更上心了。

    明秀自小養在平王府兩年,雖還是不記事的幼年,然而卻也算與慕容南朝夕相對,這有幼時的情分,也算是青梅竹馬不是?

    親姑母做婆婆,表哥做夫君,再如何也不會叫閨女委屈了自己個兒。

    因想到了這個,恭順公主的心中就已經意動,只是恐說破了倒叫小兒女們拘束起來,不如如今光風霽月親熱,因此便忍住了不說,正抬頭,卻見眼前束髮剛硬的外甥女兒正側身給自家笑眯眯的閨女碗裡倒燕窩,眼睛頓時就豎起來了,沖著兩個在自己面前做鬼的小丫頭拍案道,“做什麼呢?!”

    她從嫁給沈國公,除常煩惱舊事傷心之外,竟全沒有吃過委屈,此時嬌豔欲滴的臉上竟還露出了幾分孩子氣。

    “太甜。”羅遙也不敢招惹舅母的,不然回頭會被舅舅往死裡打,默默地端著還剩下半碗的燕窩,一仰頭豪邁地喝了,爽快地拿手背一抹嘴表示自己聽話。

    恭順公主再次一噎。

    這麼一口悶的架勢,若日日吃起燕窩來,就是公主國公的,也得給吃窮了。

    “表姐心疼我呢。”這兩碗是平王妃給的血燕,珍貴異常,尋常都難得的。明秀知道羅遙惦記自己,就在一旁抿嘴笑道。

    “你們兩個孩子。”恭順公主無奈地看著和氣的兩個女孩兒,目光微微溫柔了起來,聽說沈明嘉正在讀書,滿意之外卻心疼兒子小小年紀就這樣吃苦,一疊聲叫人再去給沈明嘉做些滋補的湯水來。

    “驛站裡頭行事不便,萬事都從簡的,等回了家就好了。”恭順公主口口聲聲頭疼心疼渾身都疼,就是不肯入京,這樣折騰著叫沈國公自己看,自然是隨妻子的心願,然而叫旁人看見難免非議恭順狂妄。

    明秀不願母親為這樣的名聲所累,見恭順公主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狠了狠心只當沒有瞧見,將手上的碗放在一旁,這才低聲勸道,“這外頭再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家,住得不舒坦。”

    恭順公主也住得不舒坦,只是想到京城,目光微微暗淡了起來。

    這上京,是她的傷心地……

    若不是當年沈國公為了叫自己離開這麼個地方,也不會請旨遠駐塞外,十幾年都不回轉京中。

    張了張嘴,到底說不出什麼話來,恭順公主努力壓制著心裡的酸澀,面上帶著幾分淡然地問道,“我聽說,安王來請安了?”

    她岔開話題太僵硬,然而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明秀只當做沒有察覺,況想到那又哭又笑還羞澀起來的秀致青年,仿佛那在放光的美貌就在眼前似的,便急忙笑著說道,“這位殿下竟是極恭謹的性子。還知道禮數,竟曉得來給母親請安。”見恭順公主有些得意地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說道,“我依稀仿佛聽說這位皇子早慧,從前很得陛下喜歡,曾置於膝上垂問願否為皇?”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6:30

第八章

    安王早年極得寵的,生母昭貴妃寵冠六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皇后都要避她的鋒芒,且聽聞皇帝喜歡這個兒子更甚元後所出的兩位嫡子,曾想廢了太子立他做太子。

    “這是個聰明人,如今雖不如從前得寵,卻不能小瞧。”恭順公主也知道這典故的,她雖然如今越發地懶散,然而當年也是在宮中廝混長大的,該有的心眼兒一點兒都沒少,想到那時安王的回答,及如今安王與太子唐王兄弟情深仿佛一體,便撫著手指看著上頭鮮豔的大紅蔻丹冷笑說道,“才八歲的小子,書房還沒有進幾日,就能說出‘非嫡非長,不敢為皇,願為肱骨’這樣的話來,本事大著呢!”

    這不就因這句話就巴結上了皇后與太子,還連著巴結上了皇后身後的承恩公府,雖眼下叫皇帝有些厭棄,卻還風風光光無人敢欺辱?

    可見這是真正的聰明人,也叫恭順公主覺得,這小子一肚子的心眼子,不是個好相與的。

    “離皇子們遠些,不然,賣了你還給他們數錢!”恭順公主就被人賣得很慘,如今還沒緩過神兒來呢,想到皇帝便越發地帶著怨恨冷笑道,“上頭那個,最是個畜生!”

    當年如果不是這位皇兄,她怎會嫁給沈國公……

    “京中往來,這些只怕避不開,咱們只謹守規矩就是了。”眼見恭順公主面露恨色,明秀心中微微歎息,握住了母親冰冷的手指。

    “是了,還是你明白些。”恭順公主回神,急忙掩住了臉色喃喃地說道,“他看不起我,卻得高看你父親……如今京中,你就是對上公主,也不必折腰,不必如我一般。”

    當年皇帝登基,明明姐妹們都做了長公主,只她一個沒有晉封明晃晃昭示自己不得新君的喜歡,這樣叫宗室勳貴嗤笑,都仰賴上頭的那位好皇兄了。只是如今皇帝要仰賴沈國公帶兵護衛國祚,又要封她做長公主了?想到將聖旨摔在來宣讀詔書的內監的臉上的時候,恭順公主心中就生出了快意。

    “有父親愛重,誰敢怠慢母親呢?”明秀也知道恭順公主的苦,輕聲勸道。

    “瞧瞧我,竟說了這許多的話,叫你們聽著都不快活了。”與皇帝不同母的庶出公主過得是什麼苦逼日子,恭順公主真的不想說,掩了掩眼角正要說些話來轉圜,就聽見外頭院子裡傳來腳步踩過雪地的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心中微微一動,只命人出去瞧瞧,不大一會兒,就見一個丫頭面帶喜色地進來,敞開了大門與恭順公主笑著稟告道,“是世子殿下來了。”

    聽見這個,恭順公主的目光含笑掠過急忙起身的明秀,笑道,“這竟是一日都等不及麼?”

    “我去迎迎表哥。”明秀前次見平王世子慕容南還是在三年前,這位表哥親自帶著平王妃與自家的年禮來了塞外,雖時常有書信往來的,然而卻格外想念,況還惦記著吃食便急忙走出去,就見一片的純白雪地裡,幾枝鮮豔奪目的紅梅之下,一個披著鶴羽大氅,眉目溫潤俊美的青年仰頭笑看那幾枝紅梅,伸出了修長的手去折了一枝在手上把玩,轉頭對著驚喜的明秀笑著喚道,“阿秀。”

    他看見她的那一瞬,隔著人世叫人不敢靠近的氣息都溫和了起來,仿佛謫仙落入了人間。

    “表哥!”明秀心中歡喜起來,忍不住也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快活笑容。

    一個正艱難地走在雪地裡頭的精緻美貌的青年,剛剛走到這個院子,就聽見了這樣歡喜的呼喚,霍然抬頭。

    慕容寧看了看眉目越發溫潤的青年,再看看歡喜的心上人與他彼此對望的模樣,眼眶突然紅了。

    “王兄?”慕容南目光更敏銳些,見著出現在門口仿佛要扒著門框可憐巴巴嚎啕的青年,心中有些疑惑這人為何在此,卻還是很溫和地喚了一聲。

    心裡正苦的慕容甯本心不想理睬他,然而看了看也在看著自己的明秀,只覺得這雪地之中一雙璧人的模樣太礙眼了,大步走到了這堂弟的身邊,努力用自己的美貌爭取壓過慕容南的俊美,破顏一笑,竟仿佛那刹那間天光都黯淡了,這才滿意地在心裡點了點頭,看著慕容南執著梅花兒的那雙白皙美麗的手,帶著幾分小小的嫉妒歎了一聲,一邊偷看明秀的表情,一邊歎息道,“短短花期,卻叫阿南你早早折下把玩,實在有些可惜了。”

    他記得,自家王妃很有詩情畫意的。

    “王兄說的對,原是我一時忘情。”慕容南一怔,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紅梅,與走到自己面前的明秀笑著說道,“只是想著你從前總說塞外紅梅開得嬌豔,我想到了這個,竟一時撒不開手。”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明秀轉頭命丫頭取了乾淨的瓷瓶兒來叫慕容南將梅花插在裡頭,端詳了一會兒,這才笑道,“左右都折了下來,不如眼前叫咱們看著歡喜。”只是這位安王殿下是會憐花惜草的人?瞧著不大像呀。

    這青年正眼巴巴,桃花眼裡泛著水意看著自己,一副叫自己給做主的模樣,明秀只覺得這皇子倒很有些趣味,不似想像中那樣眼睛長在天上的皇子。

    “外頭冷,殿下與表哥往裡頭去吧。”明秀的目光落在慕容南袖中露出了一個紙袋上一瞬,與他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其實我也是你的表哥。”慕容寧嫉妒死了,這明明是自己媳婦兒來著,況這稱呼之中就透著遠近親疏,頓時叫安王殿下忍不住恨恨地看了堂弟一眼。

    慕容南不是一個計較的人,對他微微一笑。

    這笑容雲淡風輕,仿佛什麼都不會叫他惱怒,慕容寧看得怔了怔,目光有些怔忡。

    他兩輩子加在一起,只有一次見識了這仿佛心在雲端的青年露出暴怒的表情。

    憤怒的,仿佛仙人落進了塵世的青年,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臉上,厲聲喝罵道,“你怎能辜負她?!”那雙眼睛裡的痛苦與怨恨,叫被砸得牙齒都脫落的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知道,天潢貴胄的這個堂弟遲遲不肯成親,到底是為了什麼。

    起因,也不過是外頭的門下供上來的一個江南的歌妓,他宴客隨口贊了兩句,正想著隨手賞給門客籠絡人心,卻在賞那歌妓首飾的時候被堂弟撞見。

    他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這歌妓,也沒有碰過別的女人,可是這堂弟的眼中,或是旁人的眼中,自己都是一個兩面三刀,哄著妻子外頭養紅顏知己的混帳。

    都以為他是個畜生,可是他其實,真的沒有那麼壞。

    只有他的王妃對他深信不疑,從來都沒有猜忌過他,也沒有為了後院兒的事兒與他有過半分爭執。

    哪怕他回來得再晚,她都對著他溫柔地笑,信任他。

    想到這些,慕容甯越發地羞愧,垂著頭有些喪氣地跟著只對自己含蓄頷首,卻並不接自己這話的明秀往裡頭去。

    說到底,自己與她眼前還是陌生人,自然比不得與慕容南十幾年的情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兒,想起來,卻叫人心口疼。

    他想她的眼裡只有自己,不要有別人了,也不要對著別人笑,管別人叫表哥。

    他喜歡她呀,喜歡得心都疼了,這些年在京中皇后屢屢要給他說親,可是他卻知道,他只想留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幸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6:41

第九章

    再也沒有一點算計與齷蹉的幸福。

    “你說喜歡的冰糖山楂,也不知是不是你信上說過的味兒了。”慕容南與慕容寧雖都在京中,也都是皇家子弟,然而平日裡卻並不十分親近。

    一則是因慕容寧這些年收斂鋒芒只在皇后昭貴妃面前做孝子,一則卻是因平王素來不愛理睬皇位之事,左右作為宗室不論哪個皇子即位,都得把宗室裡的叔叔伯伯供起來,折騰得多了才會叫人有機可乘來個奪爵什麼的,因此慕容南秉承家訓,並不喜歡往皇子面前去。

    此時見慕容甯與傳聞中的安靜沉穩不大一樣,他忍不住在心裡生出了些好奇。

    “我說了,拿彎刀與表哥換。”明秀歡歡喜喜地捧著一袋子裹著晶瑩剔透的糖衣,鮮豔得叫人口唾生津的山楂就往裡頭去了,先孝敬了一個給滿意地看著慕容南心系閨女的恭順公主,又喂給羅遙一個,這才自己捏了一個在唇間輕輕一咬,酸酸甜甜之中又帶著幾分涼意,叫她喜歡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之後想到屋裡還有外人在,紅了臉躲到了指著她笑起來的恭順公主的身後。

    “可見表妹是真饞了。”慕容南從小兒就把這個表妹放心裡的,見她目光靈動,心裡生出了幾分柔軟,見恭順公主笑看自己,仿佛看出了些什麼,急忙拿手捂住了嘴角。

    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勾了起來。

    慕容甯看著自家心上人賞心悅目的小女兒模樣,急壞了。

    這,這是要被山楂勾搭走的節奏啊!

    “其實,其實這個若是表妹喜歡,禦膳房做得更美味些。”咳了一聲,覺得不能叫心上人被情敵叼走,安王殿下見她喜歡這個,眼珠子一轉急忙說道。

    禦膳房會哭的。

    看看完全沒有技術含量只需要拿山楂在糖漿裡滾一下,還很不值錢的這點兒玩意兒,明秀正叫母親嘲笑呢,聽見了這個又見安王精緻風流的臉上露出幾分正義,頓時無語了。

    “王兄說的對。”慕容南不欲叫四皇子被冷落遷怒恭順公主與表妹,也不在意的,溫聲順著他說道。

    如此姿態高下立見,越發顯得安王殿下小心眼兒了。

    成為了對照組的四皇子雖然腦子不大靈光,卻也感覺到了這寬闊的差距,越發地委屈了。

    “四皇子也是有心了。”恭順公主沒有想過要得罪與太子要好的安王,見這青年紅了臉,美人到底叫人多擔待些的,便在一旁笑著說道,“只是這兄妹倆素日常彼此促狹,著實叫人忍不住笑話。”

    這話戳在安王殿下的心口,頓時叫他倒地不起。

    捧著被傷害了的碎成八瓣兒兒的心肝兒,慕容甯桃花眼裡帶著淚花兒,卻仿佛是貪婪地看著鮮活的女孩兒的一顰一笑,仿佛她什麼樣兒都叫自己心生歡喜,況上輩子恭順公主這岳母戳他心窩子的話多了去了,臉皮很厚了的安王殿下只紅了臉,垂著努力偽裝羞澀地說道,“我早就想與……姑母表妹親近的,如今姑母回京,我心裡歡喜得什麼似的,竟忍不住著相了。”

    恭順公主一臉“聽你胡扯”,呵呵地笑了。

    沈國公此時立在門口,見妻子見了幾個孩子變得快活的臉,目光微微地溫和了許多。

    恭順公主正笑著,仰頭見了是他,臉色僵硬了下來,然而想到閨女就在身邊,忍了忍沒有起身離開。

    “舅舅。”慕容南聽著母親講沈國公的英勇故事長大的,從來都很仰慕這位舅舅,況三年不見更想念這位立身頗正的長輩,急忙起身恭敬地喚了一聲。

    才作揖完了,沈國公便微微頷首,見外甥容貌越發俊美脫俗,想到妹妹曾與自己的書信笑言,心裡就滿意了幾分,溫聲問道,“這一路可有累著?”

    “這才多遠。”慕容南微微一頓,見沈國公一雙眼睛看著自己,急忙笑道,“若不來,才叫我不安。”他目光掃過斂目不大說笑了的恭順公主的身上一瞬,見沈國公了然地探身過來,便在這位舅舅的耳邊低聲說道,“母親等著舅舅回去國公府主持公道,急得不行。您再不回去,只怕下一回就是母親親自來親。那府裡頭鬧得不像話。”他素來淡泊,卻也說出“不像話”三個字,可見是真的有點兒不像樣兒了。

    “怎麼了?”沈國公眯著眼睛問道。

    “三舅舅新納了一個美人,三舅母卻趁他不在家治死了,更要緊的是那妾竟還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一屍兩命。三舅舅如今哭得什麼似得,吵著要舅母抵命鬧得人盡皆知。”說起這個,慕容南的目光便鄙夷了起來。

    “幾代先祖與我在外頭拿命換來的富貴名望,他們風流快活也就罷了,還這樣作踐?!”沈國公聽了臉色就冷了,慢慢地說道。

    “這樣敗壞公府清譽,叫公府成了笑柄,實在太過!”慕容寧在一旁豎著耳朵聽著,見沈國公有些惱怒,急忙同仇敵愾刷了一下自己的好感度。

    沈國公看了這莫名慇勤的皇子,心道了一聲狼子野心,卻還是微微頷首道謝,之後大步走到了恭順公主的身邊握著她的手坐在軟榻旁冷冷地說道,“好日子過夠了,就別過!”都是吃飽了撐的!

    這廝竟膽大包天握住了自己的手,恭順公主心中大怒,正要掙脫,卻見了閨女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夫妻,頓時默念三字經不敢動了。

    不好叫閨女因父母之事生出什麼陰影來的。

    罷了,且忍忍,回頭多啃這廝幾口!

    她可知道了,脖子是這廝的弱點,啃一口就要叫公主饒命的!

    沈國公面目肅然地坐在軟榻之側,眼角的餘光看著妻子努力偽裝恩愛夫妻,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哪怕恭順公主心裡恨得要啃沈國公的脖子,然而在外人安王面前,也十分夫妻恩愛。

    勳貴世家就是如此,哪怕家裡頭打得火上房了呢,在外頭面前還得一團和氣,保住尊貴的那張臉。

    況沈國公說的對,這也是在外頭給兒女做臉,不叫孩子們被人笑話父母不和呢。

    沈國公府三老爺不明白這個道理,為了個妾跟妻子喊打喊殺鬧得人盡皆知,自己覺得這是在為真愛報仇,是個真性情的人,然而在外頭看笑話的圍觀黨眼裡,這就是個傻帽兒。

    娛樂京中大傢伙兒,順便幫越發功勳厚重能得不行的三老爺他大哥沈國公丟丟臉,叫大家都心裡平衡一點。

    因三老爺做出了這樣沒臉的事兒,哪怕沈國公對弟弟弟媳之間恩怨情仇沒有多大興趣,為了自己的臉,也得趕緊回去處置一二。

    恭順公主見沈國公迫在眉睫的模樣,卻依舊強忍著淡定地與面前的兩個青年說話,都不肯逼迫自己動身,絕美的妙目之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不去看沈國公霍然看過來的驚喜的目光,偏頭說道,“休息了幾日,我這身子好些了,眼瞅著京城就在眼前,咱們一會兒就啟程罷。”她動了動手,只覺得沈國公握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想到不過是自己一句貼心的話就叫他歡喜成這樣,心裡生出酸楚。

    這也是個傻子!

    明明知道她……

    “你不喜歡回去,我也不急。”沈國公側頭看著明月皎皎恍若仙子一般的妻子,看著她耳邊晃動的明珠輕聲說道,“什麼都沒有你重要。”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心軟良善的女子。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6:54

第十章

    “沒有什麼不喜歡的。”恭順公主不敢去看沈國公炙熱的眼睛,仿佛看這男子一眼,就會被他看化了一樣,小小哼了一聲。

    她,她才不是心疼他呢!

    慕容南從自家母親平王妃處多少知道些舅父舅母之間如何,此時只低頭含笑,對著抿嘴得逞地笑著的明秀眨了眨眼睛。

    他三舅舅就是打出人頭豬腦子來世子大人也管不著,不過拿來促進一下公主國公之間的感情,這還是可以有的。

    慕容寧正死死地盯著這格外默契的兩個呢,見明秀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紅潤的嘴唇,還對著慕容南拱了拱手,生出了與端莊不同的活潑可愛來,心都碎了。

    他喜歡當年妻子規矩穩重的模樣,卻更喜歡她這樣無憂無慮的小女兒情態,只覺得哪兒哪兒都是好的。

    可是為什麼這樣的如花笑靨,不是對安王殿下的呢?

    當年他怎麼得到了媳婦兒的心來著?

    “母親這樣說,可見是為著父親著想呢。”明秀心裡歡喜,此時見沈國公與恭順公主之間的氣氛比從前仿佛生出了些不同,恐恭順公主羞惱急忙起身笑道,“虧了大哥哥清晨就快馬先回京給母親收拾府邸,如今車都是預備好的,只叫人拾掇些,咱們就能回去。”又一疊聲叫人去叫沈明嘉收拾行裝,一時間叫屋裡的丫頭婆子都忙碌了起來,這才對仰頭抿著嘴角,仿佛好生委屈的安王歉意地說道,“今日家中亂糟糟的,若怠慢了殿下,殿下不要見怪。”

    “本是我貿貿然來打攪,已經很不安了,表妹這話說得就叫我汗顏。”慕容寧見明秀對自己福了福,急忙去扶她,雖只是指尖兒拂過了她的那雙白皙的手腕兒,卻心裡跳得厲害。

    他見明秀一怔,顯然沒有想過自己來攙扶她,急忙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妹忒見外。”

    說完,這精緻貌美的青年,努力做出了和氣的模樣來,咧嘴笑了笑,忍著不抬手去嗅一嗅指尖殘存的那淡淡的,熟悉的香氣。

    他一臉的光風霽月,明秀也不好太過多心,只是覺得安王仿佛有些猥瑣,微微頷首就出門料理回京的庶務。

    慕容南在一旁微微皺眉,看著格外慇勤的四皇子,斂目生出了幾分思索。

    太子與榮王爭鋒,與太子親近的安王此時來討好他表妹,莫不是看中了沈國公手中的兵權?

    然而此時卻不是安心思索的時候,一個時辰的時間正好兒收拾了驛站之中的行禮人等,眾人便浩浩蕩蕩地回京。

    這等刷好感的時候慕容甯自然不會錯過,一路端坐馬上硬生生地做出來了十二分的風流多情,安王殿下一路堅定地策馬走在恭順公主與榮華郡主的朱輪大車之側,因要格外脫俗些不肯披上大氅,因此凍得眼前發黑,卻還是努力擠著一個雋美的笑容來,就見大車的紗幔之後,仿佛心上人在窗邊細細地看了自己許久,顯然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這才吸溜了一下鼻子,開開心心地往前頭去了。

    不往前頭去不行,蓋因安王殿下鼻涕都要流出來了,這麼不美不優雅的事兒,還是不要叫心上人看見了。

    那真是黑歷史的節奏!

    明秀見很愛美的那位安王火急火燎地往前頭去了,這才縮回頭,噗嗤一聲笑了。

    “美麗凍人,古人誠不欺我。”她促狹地挽著目光散亂的恭順公主笑道。

    “你這張嘴啊,叫外頭人知道,可怎麼是好呢?”明秀的嘴不知隨了誰,若親近起來就很有些毒辣,恭順公主喜歡地摸了摸她的臉,望著穩穩當當不似安王跳脫,卻永遠都很可靠的慕容南,輕聲道,“日後,可得給你尋一個知根知底兒,知道你性子的夫君,不然……”她見女兒笑得格外美麗可愛,也忍不住笑道,“被人退回來,我可怎麼辦呢?”

    明秀見她心情好些,急忙滾進她的懷裡不依,扭股糖一樣叫恭順公主摟著自己笑。

    姐姐既然帶了一個頭兒,雖然立志做個斯文少年,然而到底還是個孩子好生羡慕姐姐的沈明嘉也撲進了恭順公主的懷裡,抱著母親的另一條手臂與姐姐分庭抗禮。

    恭順公主摟著孝順的一雙兒女,煩心事兒都不見了,也顧不得悲傷春秋哀悼舊事了,一路說說笑笑,直到車停了,這才收了笑做出了威嚴的皇家公主的氣象來。

    明秀與明嘉一同好奇地挑起紗幔往外看了一眼,就見眼前竟是一座極奢華寬闊的府宅,雖然十多年沒有回過家,卻還是記得這就是沈國公府的,就見此時沈國公府的中門大開,門前聚集了許多的男女,其中幾個衣裳穿戴都不與眾人同,格外地富貴華麗,透著幾分矜貴。

    當首的兩個一個面容英俊卻帶著幾分忐忑與心虛,另一個男子退後幾步落在這人的身後,垂著頭仿佛有些軟弱。

    這兩個男子身後就是一排的少年,其中一個與沈明嘉的年紀仿佛,頭上頂著一個精緻的珍珠冠,神采飛揚。

    這男孩兒雖然年紀最小,然而卻仿佛是兄弟之中最得寵的那個,竟頭一個立在了長輩的身後,壓過了幾個兄弟。

    這樣沒有規矩,還沾沾自喜,明秀已然心中起了幾分計較,不動聲色地收了手,摟住了明嘉。

    “不是說長幼有序方才是人倫正道麼,大姐姐?”明嘉年紀雖小,然而因生而早慧又極早開蒙,很知道禮數的,也看見了那個格外俊俏的男孩兒,忍不住與明秀好奇地問道。

    “你既然知道,就知如此這般本就不對,叫外人看見自然要笑咱們公府沒有規矩禮數,長幼不分,這是禍亂之兆。”明秀見了那男孩兒,就想到了京中如今那位皇帝的幼子榮王,那也是個仗著寵愛嫡庶不分不敬兄長的人,因她平日裡也常聽沈國公提及朝中事,此時便心中一凜,轉頭皺眉與恭順公主說道,“如今京中緊迫,咱們府裡竟這樣不謹慎?自家沒有規矩,日後叫人詬病時,咱們這腰杆子也挺不起來了。”

    沈國公既然回京,自然就捲入了京中的紛爭,若縱著家中子弟這樣沒有規矩,外人看起來,就是不站隊的站隊了。

    沒有什麼想法,又為什麼縱容小的壓在長的身上呢?

    京中都是有心人,就算沒有這個心,三人成虎,難保皇后與太子心中不會心生芥蒂。

    “你說得極對,這已經很不像話了,只是你這個堂弟是老太太的心肝兒,你若說些道理出來,難保太夫人不與你惱了。”恭順公主冷笑了一聲,往前頭的沈國公看了過去。

    她就是隨便看一眼,可不是擔心他啊!

    沈國公沒有聽見妻女的話,不然也是要說聲說得對的,此時看著那幾個少年紛紛給那小的讓路,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頭的兩個男子的面前,也不下馬的,高高地端坐馬上,也不理睬弟弟們來與自己請安,指著那個男孩兒轉頭與前頭那個英俊的男子說道,“這個小子年紀最幼,怎能立在兄長之前?府中的規矩,當年我是這麼教你的?!”見弟弟的臉頓時白了,訥訥地回頭,便冷哼一聲道,“從前你們在京裡府裡做出了多少沒規矩的事,我不想知道。只是我告訴你!日後我在這京中一日,誰再沒有個長幼尊卑,我可不管那是誰的鳳凰蛋,你懂麼?!”

第十一章

    眼瞅著這是處置家事,一旁平王世子端坐馬上巋然不動,慕容寧卻躍躍欲試很想幫老岳父撐個腰什麼的,只是如今沒名沒分竟不能出言,便忍不住帶著些小小的嫉妒看著與沈國公是“一家人”的慕容南,之後想到了方才的觸碰,頓時傻笑地將手放在了鼻子間嗅了嗅,用炫耀的表情仰頭看了莫名其妙的堂弟一眼。

    他摸著他媳婦兒了!

    十天都不洗手!

    “大,大哥……”安王正喜笑顏開,春風得意,然而另一面卻有人不是那麼開心了。

    那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沈國公異母弟,太夫人所出唯一的親子沈家的三老爺。此時呆呆地看著越發跟閻王似的大哥沈國公,恨不能縮成一團。

    “女眷們在院子裡等著拜見公主與郡主呢。”另一旁的沈家二老爺見弟弟已經嚇住了,急忙在一旁說道。

    他因是公府之中唯一的庶子,太夫人又不願叫庶子出頭,因此被養得文武都不成的,性情也柔和許多,平日裡雖與三老爺也有些心結,到底想到這是弟弟,便在一旁與他開解。

    “國公既然回了府,小,小王就不耽誤國公一家團聚之喜。來日,小王再鄭重拜見。”慕容寧本想說一句小侄的,只是沈國公的目光太冰冷太有壓迫感,竟叫安王殿下說不出口,然而頂著這樣冰冷的目光還是能說出“下次再來”這樣的話,眾目睽睽之下沉國公是不好拒絕的,安王頓時覺得自己很機智,心裡給自己個兒豎了豎大拇指,這才轉頭對著模糊的紗幔燦然一笑,騎著馬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當然,笑起來之前,安王殿下自然是擦掉了鼻涕的。

    沈國公眼睜睜看著這別有用心的狼崽子在自己面前耍心眼兒,心裡恨得什麼似的,只恨自己得尊重天家體面,不能將狼崽子們拖過來往死裡打。

    “那不是安王?”三老爺見沈國公的目光轉開了,很有放過自己的意思,頓時松了一口氣,往遠處看了看安王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狗膽包天地與沈國公小聲兒附耳說道,“大哥還是離他遠點兒,這安王看著風光,實則宮中昭貴妃早就無寵。如今依附的皇后搖搖欲墜的,日後只怕也庇護不過來。還是個缺心眼兒,竟不知與榮王說一句小話兒,日後還不知是個什麼前……”

    “你與榮王很要好麼?”沈國公恨不能皇子們看不見自己才好,竟然還有這等蠢貨上杆子巴結,聽了這話不動聲色地問道。

    “榮王禮賢下士,頗有古風,還對我十分親熱,喝了幾回酒,是個極好相處的人。”三老爺頓時得意了,微微地揚了揚頭表示自己也是被皇子另眼相看的好人兒,自家兄長可以以自己為傲了。

    二老爺聽到這個,再看看沈國公一雙泛著厲色的眼睛,不忍目睹地捂了捂眼睛,越發地退到了後頭做透明人,竟連求情的話都不敢說了。

    “你也很好。”不能在大街上抽這個弟弟叫人看笑話的,沈國公心中冷笑了一聲,又生出了幾分對手伸得太長的榮王的厭惡,竟還覺得只知道耍點兒小心眼兒的安王順眼了許多。

    “進去吧。”心裡想著如何與榮王疏遠,沈國公只覺得這外頭冷寒,雖然車中溫暖,卻恐妻子兒女凍著,淡淡地吩咐道。

    那幾個少年都是二老爺與三老爺的子嗣,此時見二老爺默默退後將那最得寵的男孩兒推到了最後頭站著,面上都露出了詫異。

    那男孩兒細皮嫩肉顯然是嬌生慣養長大,見伯父竟然給自己沒臉,心裡委屈極了,只拿眼睛去看自己的親爹三老爺,見親爹仿佛自顧不暇也在與這個陌生的很嚴厲可怖的大伯父賠笑,知道父親是沒用的人不會與自己做主,癟了癟嘴角竟轉身就踢踢踏踏跑回了府中,逕直往後院兒去了。

    這很有一種告狀的架勢,沈國公冷眼看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心虛的弟弟一眼。

    再告狀,又能告訴誰呢?

    這公府之中能做他的主定他的罪的,早就沒有了!

    “這小王八羔子,太沒有規矩了!”三老爺臉上掛不住了,跳腳罵道,“跟他那個狠毒的娘一個德行,就知道告狀!”

    前兒他想要給真愛報個仇,最不濟也要休了妒婦叫自己鬆快些,誰知道那女人竟敢一路告到了太夫人處,惹得太夫人大怒,將他叫到後院兒破口大駡了一回,逼著他與那女人和好了方才算完,雖然因他吃了委屈,太夫人做主給了他兩個絕色的丫頭□□添香,只是,只是這也太憋屈了……

    “一個女人,一刀子捅死一繩子吊死的簡單的很,只你鬧得京中皆知,丟盡了國公府的臉!”沈國公冷冷地呵斥道。

    三老爺聽了這麼簡單粗暴的話心肝兒都縮成一團了,知道這位兄長沒有什麼好好兒過日子不要吵吵鬧鬧這樣的溫柔的話,想到兄長日後就要留在京中,只覺得面前一片漆黑。

    說到底,他也就是嘴上吵吵的歡,真沒想過要宰了妻子的。

    妻子是自己嫡親的表妹,就算沒有夫妻之情,這,這也還有點兒兄妹的情分不是?

    偷眼看了面容冷肅的沈國公一眼,三老爺駭然發現這兄長是真的沒有開玩笑,越發恨不能做個透明人叫兄長看不見自己的,腰也彎了背也垮了,主動牽著兄長的馬就進了大門。

    一進大門,就見香風浮動,雪白的雪地裡頭不知多少的女眷穿得金碧輝煌地等著,當首的一個格外豔麗多姿,面上生出些精明厲害的女子已經口中帶笑地走上來,揚聲笑道,“早就等著嫂子了!我給嫂子請安!”她雖是大說大笑十分爽利的模樣,然而一雙眼睛之中卻帶著幾分鄙薄與不屑,不過是見沈國公還在馬上看著自己,她掩飾著自己的異樣,往前走就要挑開車簾子。

    空氣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嘯,一把重劍攜著泰山壓頂的氣勢,猛地砸在了這巧笑盈盈的女子的面前,隔開了車與她之間的距離。

    “天冷不必挑簾子了,請公主與郡主二爺往後頭去。”沈國公見那女子駭然地看了自己一眼,臉色沉沉地說道。

    “表哥!”這女子險些將重劍當頭劈中,一雙眼睛裡都是不敢置信,忍不住變了稱謂。

    她看著沈國公的眼神之中透出了幾分傷心與怨恨,正好兒落在早就心中有數的明秀的眼中。

    這是三老爺的正室,當年明秀還小就聽過府中婆子丫頭們之間的風言風語,都說若不是沈國公自己請旨求娶了那時落魄得都要出家了的恭順公主,太夫人本是要將這位三嬸兒許配給父親的。

    誰知沈國公自己的主意正,太夫人再接再厲想要叫這個外甥女兒做個貴妾的,誰知道不知其中生出了什麼變故,匆匆就嫁給了三老爺。

    “你也是,大嫂金尊玉貴的,吹了凍著了是你能擔待的起的?”三老爺很喜歡看三太太倒楣的,見她眼眶都紅了,本是明豔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灰敗,頓時幸災樂禍地說道,“還以為是你呢,凍幾個時辰都無所謂!”

    三太太眼見沈國公愛惜恭順公主與她所出兒女的模樣,掩住了心中對橫奪了自己姻緣的賤人的恨毒,並不多說。

    別說她一個表妹,就是如今的太夫人,這位表哥只怕也是不放在眼裡的,如今回了府,這府裡的主子就變了人,日後哪裡還有三房的好日子過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7:03

第十二章

    那蠢貨還一副懵懂的模樣,實在叫她厭惡!

    “大哥大嫂都往後院兒去吧,老太太只怕也等急了。”這時候就是永遠的萬金油二老爺出馬的時候了,抹了一把汗,二老爺見三房這是自己把自己擰上了,急忙抬頭與沈國公笑道,“老太太知道大哥要進府,還說要自己也出來呢,天寒地凍的三弟給勸住了,雖這樣兒呢,竟都不肯安坐,說起大哥就想的慌。”說完了這騙鬼鬼都不信的話,二老爺也覺得詞窮起來,尷尬地咳了一聲。

    “正巧,我與姨母也有些話說。”

    如今沈國公府的太夫人正是沈國公的姨母,乃是其生母的庶妹。當年沈國公夫人生育了沈國公及兩個女兒之後便一病不起,沒有幾年就去了。因恐繼母薄待了失了母親的幾個孩子,因此沈國公夫人的娘家便將當時還未出閣,平日裡格外安分老實的一個庶女嫁了過來,既是姨母也是繼母,就想著能好好兒地護住幾個孩子。只是那時沈國公與平王妃都已經大了,因此與這位姨母並不十分親近,不過是尋常罷了。

    更何況之後這位繼母又有了親生兒子,越發只是面子情了。

    對太夫人不過是尋常,該有的富貴體面一概不缺,然而太夫人也不大敢在如今的沈國公面前擺譜,除了偏心些,倒也太平。

    明秀的心裡本也未將這位太夫人太放在心中做個長輩,不然當年她更寵愛三房冷落自己兄妹的時候早就愁死了,見恭順公主擺出了公主范兒來,竟突然心中生出了些不厚道的想頭。

    若……母親知道公主府就在公府隔壁……

    這什麼威儀肅穆,還不都得裂呀……

    慶倖的是恭順公主心裡還懷著對未來不必看見沈國公的美好願望,憧憬著自由的未來,因此並沒有看見閨女糾結的目光。

    這若是知道了,當場就得啃沈國公一口!

    別以為國公大人委曲求全對妻子低三下四就是弱者了,恭順公主再沒心沒肺心有所屬,也還存著對這位的一番愧疚之心,又能生下三個兒女,十幾年來被吃得死死的,已經可見沈國公的心機。然而榮華郡主表示親爹的心機真是越深沉越好,最好叫母親被糊弄得五迷三道別的都別想了,回頭看見真正愛惜她的良人,後半輩子一起過些快樂的日子。

    恭順公主對沈國公府的感覺有些複雜,也懶得去看下頭三太太隱蔽看著自己的怨恨的模樣,漠然無聲地看著外頭的丈夫叫人引著自己的車往後頭去了。

    這樣的做派,自然是沈國公極看重妻子的意思,一時間府中的下人都噤若寒蟬,越發不敢莽撞衝突了。

    沈國公夫妻雖然是府中正經的主子,然而一家子一走就是十幾年,這府中從那時起就是老太太與三房的天下,還是三太太在管家,別說公府之中的家生子兒,就是外頭這些年新買進來的丫頭,也大多只知三老爺三太太與四姑娘六爺的,哪裡知道世子是誰呢?而今本以為不過是尋常的主子回京,今日見了沈國公夫妻一入府就聲勢浩大,三房主子竟不敢反駁的,都是人精子,自然明白誰才是能做主的人。

    一時間有心思活泛些的下人,望向恭順公主那華麗奢靡的宮車的目光就帶了幾分炙熱。

    三太太見府中不過短短一個交鋒就人心浮動,只覺得嘴裡發苦,卻叫三老爺不耐煩地推了一把,不得不往後院老太太所在的春暉堂去了。

    她為了這國公府做牛做馬這麼多年,如今,竟有兔死狗烹的悲涼。

    拿帕子掩了掩眼角,三太太忍著心裡的傷感忍不住去看那跳下了馬跟著恭順公主的宮車默默隨行的沈國公,見他亦步亦趨,突然側了側耳朵不知聽到了車中女孩兒柔軟的什麼話,剛硬俊朗如同岩石的臉上,竟露出了輕輕的縱容的笑容,一時間竟癡癡的,勾起了不知多少的往事。

    記憶裡那個不苟言笑總是見了自己幾個表妹遠遠就走開避嫌的男子,竟然也有這樣柔情的時候。

    那時候她多喜歡他呀,為了他,捨下臉來天天來給老太太請安,就是為了能看他一眼,叫他記住,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自己。

    強悍健壯的青年,渾身都帶著悍武之氣,一個眼神都叫人畏懼,可是她看著他穩穩的模樣,卻覺得心裡安心極了,只想著若是嫁給他,那自己就是最幸福安逸的人了。

    老太太看出了她的心事也願意成全,她本以為板上釘釘的親事卻橫生枝節,一個落魄被帝王輕視冷落的公主從天而降,奪了她的夫君。

    那從來都不多看女子一眼的青年緊繃著一張英俊的臉,對震驚的老太太淡淡地說道,“我這一生,只願與恭順白頭到老。”

    憑什麼呢?

    就因為她是公主,自己,只是一個五品小官家的不值錢的女孩兒,就叫他看不上?

    金枝玉葉有什麼好?還不是撿了別人不要……

    “還不走?!想叫公主候著你麼?!”身後被推了一把,三太太轉頭就見了一臉庸碌的三老爺,見他滿臉的不耐,眼神還色眯眯地在恭順公主車旁那些跟著回京的美貌丫頭的身上掃來掃去,心裡厭惡極了,想到當年若不是與沈國公的婚事上一腳踩空,她也不會費心做出了傷心欲絕脆弱無助的柔弱模樣來迷惑了這三表哥得以嫁入富貴的國公府,雖然不過新婚之後這人便又去真愛了她的陪嫁丫頭,然而到底她也算是高嫁顯赫了。

    “你這傻子!”雖心中還對沈國公有些留戀之意,然而三太太卻知道自己的前程還得在三老爺身上,看著這只知道貪花好色的酒囊飯袋,她一□□入鬢間的眉就忍不住豎了起來,低聲罵道,“胳膊肘兒往外拐的東西!她親,還是你兒子閨女親?!”見三老爺厭煩地看著自己,顯然是自己庸俗貪婪的模樣叫崇尚人間充滿愛的丈夫噁心了,三太太心裡恨得咬牙,跌足罵道,“等著你一家喝西北風去吧!”

    丈夫是不中用了,她也只能靠著老太太,許日後還有些好日子過。

    況……

    三太太的目中閃過一絲陰沉,看著恭順公主的宮車停在了精緻華麗飛簷橫斜的春暉堂前,之後,一個絕麗婀娜,仿佛看不出年紀的絕色女子緩緩下車,身後還跟著一對兒模樣秀致美麗的金童玉女,默默地握緊了手。

    她已經奪走了她的夫君,如今,還要指使兒子來與她的兒子來爭奪這府中的爵位麼?

    怔怔地望瞭望隱在淡淡雪後的看似清淨的春暉堂,三太太嘴角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由著明秀與明嘉一左一右攙扶自己的恭順公主的面前,揚起了一個親熱的笑容來笑道,“多年不見嫂子,竟還是未出京前的模樣與神氣兒,可見大哥愛惜嫂子!見了嫂子,咱們這樣的老樹皮,竟都不好多看了。”她自顧自地笑了兩聲,見恭順公主停都沒停地就往裡去了,不由在心中暗罵了一聲目中無人!

    她在京中靠著國公府的威勢,哪怕是王妃公侯的女眷都是平等論交的,哪裡見過這樣無禮的人。

    只是心中暗罵得痛快時,三太太卻冷不丁見恭順公主左手邊兒上的那個清淩淩美貌秀致的少女霍然轉頭望了自己一眼,那雙眼中的清澈與深沉竟混雜在了一起,叫她生出了一份十分恐懼的感覺來。

    仿佛她的心事,那女孩兒全都看得穿似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7:27

第十三章

    “怎麼了?”恭順公主見明秀往後看了一眼,回頭嘴角還帶著些奇異的笑容,垂頭拍了拍她的手問道。

    “跳樑小丑罷了,只是心大了些。”明秀都不必猜的知道三太太心裡想些什麼,只是旁人再怨恨嫉妒,自家依舊過得很好,這叫嫉妒的人看著卻全無辦法的模樣才是最有趣的,掩著心中的那股子惡意,明秀眼睛沉了沉,之後抬頭化作了一片的清明,挽著恭順公主的手低聲笑道,“還是父親說得對,與她計較算計,平白自己都掉身份兒,只少見才是真理兒。”

    恭順公主心裡哼了一聲,緩緩頷首道,“你父親總有道理的。”

    只是說完了這個,不知想到了什麼,頗有些咬牙切齒。

    想當年明明說好不過做個有名無實的夫妻,只是叫她有個託付的,誰知道這廝日日眉宇間都帶著憂愁,她因那時這人守禮只知道睡書房,還是有些對恩人的感激的,因此好奇地詢問了一下。

    正義的高大青年斂目沉聲表示,作為國公,這輩子卻沒有尊貴的嫡子繼承自己的爵位,日後還要便宜了野心勃勃的繼母弟弟,這一生的拚搏不過為人嫁衣裳,竟有些困擾。

    占了人家嫡妻之位的公主殿下心裡愧疚的不行,又見這青年說什麼都看不上低賤的庶子,到底咬了咬牙,幫忙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兒子五歲上的時候,依舊是老老實實睡書房的男子,抱著兒子大半夜地坐在院子裡默默地看著月亮,本是清心寡欲的公主殿下再次好奇了起來,嘴賤問了。

    可憐國公爺戎馬半生在軍中只對著一群粗糙的兵爺外加只知道舞刀弄槍五歲就能拿槍捅得府中侍衛屁滾尿流的倒楣兒子,實在很羡慕別人家裡軟乎乎很可愛很貼心的閨女呀。

    比起臭小子自己更喜歡香噴噴的閨女的公主殿下與嚴肅著臉越坐越近的青年一同憧憬了一下心肝兒閨女,一年之後,果然就生了一個閨女。

    至於之後的兒子真是不提也罷,公主殿下總是被糊弄得不輕就是了。

    早年還好,這些年越想越覺得這是沈國公的陰謀,恭順公主在心裡默默磨牙,然而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到底做不出叫沈國公太過沒臉的事兒來,只跟著慢了腳步的丈夫一同進了春暉堂。才進去就只覺得一股子熱氣撲面而來,烘得人頭昏眼花,之後兩個極嫵媚婀娜,穿戴不與眾人同的大丫頭扭著腰身驚喜地出來,見了眾人急忙福了福,其中一個轉身挑了晃動的水晶珠簾揚聲道,“國公爺與公主殿下給老太太請安!”

    之後,又上前給明秀明嘉羅遙請安,十分規矩。

    只是明秀眼角的餘光卻見三老爺路過其中一個鵝蛋臉面龐白皙,顧盼都仿佛帶著和氣的丫頭的時候偷偷拿掩在袖子下頭的手去扯了扯這丫頭的手。

    那丫頭口中輕唾了一聲摔了手就往裡頭去了,然而面上卻並無厭煩,顯然與三老爺早有首尾。

    且看三太太惱怒的臉,顯然並不是不知道的。

    想到這位三叔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卻還是這樣不尊重與女色上蠅營狗苟,明秀忍不住在心裡生出了幾分厭惡,下意識地就牽住了前頭仿佛一座山一樣為自己擋住了那堂中而來的刺探目光的父親的衣擺,心中安定。

    沈國公感覺到閨女信賴的心意,頭微微地揚高了些,越發森嚴可靠。

    這叫見了他進來還端坐在正座上的一個老婦人臉色僵硬了片刻,方才努力在臉上露出久別重逢分外思念等等一系列的高尚的情操來。

    明秀扶著母親走到沈國公的身邊往前頭看去,就見正中那個穿著絳紅色萬字紋衣裳,頭上勒著一根繡活兒極精緻的抹額隱隱有些富態的老年貴婦正眼角露出了晶瑩的淚水來。見了面容冷肅的沈國公,竟忍不住將正伏在她的膝上落淚的男孩兒給小心推到了一旁,顫巍巍地起身含淚欣慰地喚了沈國公一聲兒,見他對自己行禮,心安理得地受了,這才拉著他的手打量了一會兒,流淚道,“一別經年,竟瘦了,可見是苦了我兒!”

    這話中仿佛還帶著點兒指摘之意,明秀微微皺眉。

    “有嫂子照料表哥,表哥怎會消瘦,定是母親看錯了。”三太太就在一旁掩著嘴角笑道。

    恭順公主對這話裡話外的擠兌充耳不聞,半點兒不感興趣。

    “我奉皇命駐守塞外,本該兢兢業業報效朝廷!若還富態起來,豈不是辜負了陛下對我的信賴?!”沈國公冷淡地說完,見太夫人一噎,轉頭冷冷地與乾笑的三太太說道,“公主天家貴女,這些年沒有半點兒抱怨照料我與幾個兒女,妥帖精心,落在你們眼裡,竟是罪過?!”他斂目淡淡地說道,“白眼狼說的就是你!怨不得三弟看不上你,實在是……”他目光譏諷地看著臉色發白的太夫人道,“姨母這個兒媳婦,是挑錯了!”

    “你!”沈國公的嘴好歹毒的,太夫人沒想到就為了這麼一句話這便宜兒子就給了自己下馬威,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三太太也搖搖欲墜,不敢相信地看著仿佛一句話都說不得的恭順公主,實在不知道這妖精使了什麼手段,竟能迷惑沈國公如斯!

    位高權重的實權國公,哪怕恭順公主真是個絕色佳人呢,這麼十幾年過去,竟還這樣緊著疼著?

    三老爺這塊兒,真愛都一院子了好麼?

    “表,表哥……”

    三太太哀婉的呼喚到了這兒,沈國公就不耐煩了,冷淡地說道,“沒有規矩!嫁了三弟委屈你了?還提從前的稱呼做什麼!”

    “再有一次,別怨我不客氣了!”

    明秀忍著心裡的笑垂頭,卻見一旁明嘉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了老太太的身後,正好兒就看見仿佛因沈國公的訓斥拋開了的男孩兒,仿佛是三房唯一的嫡子沈明棠,見這個堂弟此時抹著眼角的淚拉著太夫人的手往沈國公的方向看,對自家親娘被這樣呵斥也並沒有什麼不快,顯然與太夫人之間的感情更好些,不由同情地看了看被沈國公當眾削了臉面,此時很有些羞憤的三太太。

    正經的兒子不去親近,還有時間與她一家來挑唆。

    “我就說,她就是個……”

    “公主長途跋涉,該是勞累,咱們坐著說話吧。”就在三老爺想要說說妻子那點兒陰險歹毒的話兒來上上眼藥的時候,二老爺蹲在一旁做了很久的透明人了,急忙賠笑道,“今日一家團聚闔家歡喜,家事以後有的是時候談。”

    他的身邊立著一個與他一旁沉默寡言的婦人,頭上的釵子等等雖然都不鮮亮,卻穿戴齊整莊重,正是二老爺的嫡妻二太太,因想到這位二叔也並未納妾,膝下諸子皆同母所出,明秀就對這位看似木訥怯懦的二叔生出幾分好感。

    一個男子,若是連與自己同榻白首的妻子都能辜負,人品可見一般。

    雖這是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尋常,然而卻也叫明秀忍不住在心中鄙夷。

    “聽說你如今在工部晉了五品?差事可還習慣?”沈國公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問道,顯然是對這個弟弟並沒有什麼心結。

    左右這庶弟是當年老國公娶了繼室之後生的,太夫人心裡怨恨些也就罷了,沈國公表示這庶弟與不同母的三老爺,在他眼中都差不多。

    “還,還好。”二老爺心虛地說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7:40

第十四章

    太夫人是個有手段的人,自然不會叫庶子出頭壓過自己兒子的風頭,一個年長強悍萬人矚目的便宜兒子沈國公就已經很要命了,庶子也出彩還叫人活不活呢?雖然因當年老國公看的緊沒法兒下手弄死庶子,然而女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平日裡溫聲和氣,只叫教書先生糊弄得教導,又縱容庶子在外玩耍,一來二去就將個眼中釘給養廢了,雖然如今捐了官,平日裡卻是不往部中去的,不過是名聲好聽些罷了。

    況二老爺對這種吃著皇糧有些體面還不必幹活兒也很滿意,太夫人自然喜聞樂見。

    沈國公卻並不喜歡。

    沈氏延續了數代,能夠繁榮到如今並不是一人之功。且獨木難支,一個人孤零零地奮戰總不如兄弟同心,他更希望的是弟弟們能出息些,至少支立門戶,在朝中有了幫襯。

    可惜眼前瞧著兩個弟弟一個庸碌,一個好色,顯然不是好幫手。

    心中微微皺眉,然而沈國公面上卻不動聲色,又開口詢問了幾句,見二老爺于差事上八竅只開了七竅,忍不住有些失望。然而此時目光落在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外甥慕容南的身上,見這個容貌俊秀脫塵,隱有隱士之風的青年正垂目低聲與拉著他的袖子的明嘉耐心地說著什麼,淡定從容年紀輕輕就生出幾分風骨來,覺得沈某人的外甥還是不錯的,這才心中稍稍松緩了起來。

    “大伯父一回來就罵我,老太太不是說與我做主麼?!”沈明棠被冷落了很久了,從他出生就是府中的寶貝蛋兒,不說自己的幾個庶出的兄長,就是二房的幾個嫡子都靠後的,真正養在綾羅堆兒裡得萬般寵愛長大。然而今日見大伯父回府不單祖母對自己不大留意了,連府中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是那麼慇勤,沈明棠年紀小,且是個吃獨食的性子,見太夫人正對一側的明秀姐弟露出慈愛的笑容,頓時不幹了。

    “拖出去。”沈國公對撒潑的小輩從來沒有半點兒耐心,又不會自降身份與個孩子爭論,便淡淡地說道。

    “等等!”這是在立威,是在叫人知道誰才是府中的主子,三太太哪裡肯叫兒子吃這樣的委屈,急忙起身厲聲道,“誰敢碰我的棠哥兒!”

    沈明棠從前若這樣叫起來,一堆的婆子丫頭上前來哄自己開心,連老太太都要安慰自己給自己做主的,誰知道這一回竟沒好使,到底是個孩子,頓時驚呆了。

    “好好兒的孩子叫你教養得如此不堪,實在是沈氏罪人!”天底下還沒有沈國公不敢幹的事,見三太太很願意與兒子同甘共苦,也知道她那點兒小心思,心中起了些厭惡,慢慢地抹著手上茶杯中的茶沫子,漠然地說道,“古往今來子嗣最重,程兒這個年紀,都已然與我一同入軍伍操練。嘉兒與他同年,如今已經學著《中庸》,紈絝膏粱乃是禍家之本,你卻縱容他若斯……”

    “棠哥兒還小,金尊玉貴的……”

    “程兒是公府世子,難道這小子比程兒還金貴?!”太夫人明著慈祥可親,實則暗地裡的擠兌不斷,恭順公主沒有丈夫護著的時候也是吃過虧的,更願意看她的笑話,便在一旁笑吟吟地說道。

    她轉頭還給臉色平和,然而越發有郡主之勢的明秀笑了笑,這才慢慢地說道,“旁支罷了,這住在公府本是我家國公爺一番慈心,怎麼就旁生枝節兒,生出尊貴體面之言呢?”

    一個把柄生出許多話,太夫人都替小人得志的恭順公主累得慌,此時見恭順公主一臉的妖嬈有恃無恐,恨得在心裡咬牙,又見哪怕是自己一雙冰冷的眼鎮著,卻還是有跟隨沈國公回來,對什麼太夫人的話不大感冒的面容冷肅的婆子進來,與沈明棠一個孩子也就罷了,不過是不顧他哭喊掙扎地抱著下去,然而對上了三太太卻不是那麼溫柔,捂住了嘴就倒提著拖了下去。

    “她好歹是你弟妹,你也該給她些臉面。”太夫人心裡都涼透了,忍不住使出了哀兵之計傷心地與沈國公說道。

    “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心懷叵測。給她體面,回頭來擠兌公主與阿秀?”沈國公譏諷地問道。

    太夫人一時語塞,想到當日本是想要壓住恭順公主與榮華郡主母女的氣勢,叫她們知道知道沈國公府如今是誰做主的,不由咳了一聲含淚繼續說道,“她為你主持公府,京中人情往來裡裡外外都是她在操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大的錯兒,也該消了。”然而見沈國公高深莫測地看了自己一眼,之後目光犀利地往正心裡暗爽的三老爺看去,太夫人的心中陡然一緊。

    “再功勞苦勞,她私吞下去的那京外千傾良田與江南的兩個莊子,也該抹平了,是不是?”沈國公收回目光,淡淡地問道。

    聽見便宜兒子說出的不過是這件事,太夫人仿佛叫人用力攥緊的心中猛地一松,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來。

    明秀靜靜地坐在恭順公主的身邊,眉目低垂。

    這是長輩團聚的時候,並沒有小輩說話的份兒,她只要坐在這裡,就已經叫人矚目。

    不管這府中從前有誰多麼的風光,也不管誰是太夫人的心肝兒寶貝兒,如今正經的國公回來,旁人就已經不值一提。

    這府中下人心裡眼裡能記住的主子,也只有自己一家罷了。

    雖然並未抬頭,努力做出了恭謹溫順模樣的榮華郡主卻還是聽見了太夫人微不可聞的出氣聲兒,哪怕不抬眼,她都知道這老太太是個什麼表情。

    耳邊還有弟弟與表哥低聲好奇的問話,明秀將手邊的茶往嘴裡嘗了一口,心中卻若有所思。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這一路到了現在,四皇子安王就越發叫人心中警惕了幾分。

    皇家哪裡有真正的傻瓜呢?安王看似缺心眼兒,然而一舉一動都存了叫人深思之處,其中叫人疑慮的,就是這位安王殿下,仿佛意圖用自己的美貌迷惑一下榮華郡主,想要來個表哥表妹一家親就叫明秀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了一聲。

    雖然這樣冷淡地想著,然而秀美女孩兒的面上卻還是帶著幾分溫柔的笑容,轉了轉手中的茶杯,頓了頓,方一抬頭就見對面,沈國公正淡淡地說道,“她貪墨府中銀錢,姨母莫不是不知道,還要我來挑明?”

    這又是一個不甘心的人,明秀心裡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聽著。

    她並不是一個熱情的人,從生在了這個時代,能叫她真心放在心中的,除了父親母親和兄長弟弟之外並不多,對旁人的和氣也不過是裝像兒罷了,偏偏世人都看不出來,還都道一聲榮華郡主溫柔可親,是個心中良善的女孩兒。

    就如同眼前,眼瞅著三太太要倒楣,名聲也要壞掉,明秀的心中竟然還存著看好戲的心,並不覺得如何同情。

    “她,她也是一時糊塗。”太夫人心裡暗罵一聲蠢貨,雖然這並不是最恐叫沈國公知道的要事,卻也很要命了,況她才是這府裡的寶塔尖兒,三太太平日裡對她也言聽計從的,這換了誰說出去,也不相信這貪墨繼子府中銀錢莊子的事兒沒有繼母的授意在裡頭不是?

    想到這事兒叫沈國公挑破,自己在沈氏的名聲也得往下掉,沒準兒還得叫人說一聲繼母險惡,太夫人眼前不由一黑,這一回是真想哭了,歎氣說道,“你也得體諒她,你三弟日後沒個爵位,日後我撒手一閉眼,他一家不是得去吃西北風?她也是擔心以後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7:51

第十五章

    她當日是提點過三太太要多從府裡摳出點兒錢來,可是那也得隱蔽點兒來不是?三太太前腳一臉聰明相地應了,回頭兒怎麼簡單粗暴怎麼來,吃相這麼難看,這都叫人問到臉上了,可怎麼是好呢?

    “我還得體諒個賊?”見太夫人一臉的痛心,沈國公心中冷哼一聲,頓了頓,這才淡定地說道,“罷了,左右那兩個莊子當日我聽了公主與我的擔憂,就想著留給三弟叫他不致日後沒個進項,如今正好,就當提前給老三,叫老三媳婦兒好好留在手裡,日後分家……”他在太夫人瞠目結舌之中淡淡地說道,“兄弟均分時記得這幾樣兒就不再多給三弟。再剩些多出來的銀子,就歸到公里給幾個小的置辦嫁娶銀子。”

    “什麼?!”聽說兒子沒占著便宜還壞了名聲,眼前倒現出沈國公不愛計較了,太夫人頓時尖叫。

    “什麼?!”這是聽說自己日後分家銀子提前便宜了妻子的三老爺!

    “就這樣罷。”沈國公可不是隨便叫人偷錢的冤大頭,立了威。這才慢慢地說道,“既然品性不堪,還管什麼家!鑰匙帳本子交出來,就給……”

    他頓了頓,在恭順公主微微一抽的目光裡淡定地說道,“就給公主身邊的紫蘭。平日裡平常事,就叫老二媳婦兒幫襯公主管著,不能決斷的,就叫人傳話兒往公主府上去,由公主做主。”紫蘭是恭順公主身邊的心腹丫頭,塞外時就幫著公主管家,如今公主是斷然不會管的,交給紫蘭也就罷了。

    “公主不住在府中?”太夫人當年是知道些風聲的,蓋因恭順公主當年舊事鬧得不小,然而此時聽著沈國公的話,心中忍不住猜疑了起來。

    莫非……

    “府裡頭人多,國公爺心疼我,不叫我住在府裡,免得見了不愛見的人,生了氣身子不爽利。”恭順公主嬌媚的眼睛如水波一樣蕩漾開來,有些心虛地看了看竟然知道了自己小算盤卻沒有反對的沈國公,頭一次覺得這廝竟然還算是個好人,之後見太夫人目露異樣,冷哼了一聲,到底知道維護這夫君的,之後不過是撫了撫頭上的宮花兒,在太夫人發青的臉色裡慢慢地說道,“至於我的阿秀與嘉哥兒,自然跟我住。”

    “那你豈不是無人服侍?”長子夫妻看起來蠻和諧,太夫人忍不住失望地對沈國公問道。

    “這就不必姨母操心。”沈國公煩死了。況既然今日進京,只怕明日就要陛見,沒有什麼心思來與太夫人勾心鬥角,只掃視了一圈兒,這才冷著臉繼續說道,“家中有幾個女孩兒,今日公主與阿秀累了,就不必再見進來拜見,日後再說。”

    見太夫人一怔,沈國公便低頭繼續說道,“至於旁的,待我見過陛下,再來好好分說。”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的目光就危險了幾分,顯然是想要好好兒收拾收拾上杆子與皇子玩耍作死的三老爺了。

    三老爺在一旁還在為自家分家銀子落在毒婦手中歎氣呢,一點兒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悲慘。

    “她們姐妹此時不見,日後再特意來見,反倒叫她們姐妹之間生出芥蒂來。”太夫人不管二房丫頭怎麼死,只是三老爺還有一嫡女正是花期,生得花容月貌名滿京中,就連宮裡的娘娘都知道她的,為了這個女孩兒能在沈國公面前露露臉,太夫人還是強打精神笑道,“說什麼拜見呢?姐妹之間說這些虛禮,竟反倒……”

    “阿秀正經的郡主,難道不配這一聲拜見?”恭順公主冷笑了一聲。

    太夫人是真不願意看見恭順公主那張傾國傾城的妖精臉,強笑了一聲,目視明秀,希望她“識大體”。

    榮華郡主向來識大體,見太夫人對自己露出了期盼的目光,她偏頭想了想,回了一個格外親近的笑容,之後羞澀地低頭,表示自己沒看明白。

    原來還是個草包美人!

    太夫人氣壞了,也松了一口氣。

    明秀乃是沈國公唯一的嫡女,身份貴重,單憑身份就壓過了她的親孫女兒。若還機靈些,那宮裡只怕眼裡就只有她了。如今蠢些,正好叫自己的孫女兒現出來,日後更能有個好人家。

    “罷了,都聽公主的罷。”太夫人覺得還是個蠢貨拿捏起來更叫人省心的,目光一轉,帶著幾分深意地望向了一旁的慕容南。

    平王世子也是個極好的聯姻物件,太夫人並不願意沈明秀得了這麼一個好姻緣,如今想著這麼個草包美人,只怕是不能入慕容南的眼的,越發歡喜了起來,已經垂著頭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人選,卻只留在心中。正在心中反覆思忖,就聽見沈國公突然問道,“二妹怎麼不見?”

    他既然已經回府,按理說平王妃與安固侯夫人都應該回府才是正理,平王妃老蚌生珠正高齡有孕呢,不好輕動,然而安固侯夫人卻並未前來,可見態度。

    太夫人自然知道安固侯夫人將三個妖精送給親哥,反倒便宜了安固侯的軼事,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卻只是臉色擔憂地說道,“她只怕又吃了委屈了。”

    這說的就是沈國公給親妹妹吃委屈了,沈國公巋然不動,眯了眯眼,轉頭與明秀微微頷首。

    明秀急忙扶著母親起身,這才與太夫人有些羞澀地說道,“母親累了,咱們先回府裡收拾收拾,回頭再給老太太面前說笑。”

    慕容南看著這表妹好溫柔的模樣,竟忍不住轉頭噗嗤笑了一聲,之後急忙拿修長的手指掩住了嘴。

    恭順公主累了,自然是無人敢阻攔的,眾人急忙恭送,直到走到了外頭,恭順公主意氣風發,正要上車,卻叫明秀扯了扯袖子。

    “怎麼了?”見遠遠的一個高大的英武青年大步而來,正是自己的長子沈明程,恭順公主突然覺得有什麼不會叫自己開心的事兒發生了,又見閨女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正覺得這其中有鬼,就見完全不與自己相似,然高高大大其實也很可靠的沈明程恭敬地走到了自己的身邊,轉身解下了身上的披風給自己披上。

    這兒子倒還是個孝子。

    恭順公主裹在兒子暖呼呼的披風裡,哼哼唧唧地想著。

    “我接母親回府。”沈明程將手裡一個白玉暖爐塞進妹妹的手裡,護著得意的恭順公主走到了國公府外,在母親尋宮車的目光裡指著隔壁恭敬地說道,“都拾掇好了,母親累了,就先歇著,旁的都不必母親煩心。”

    恭順公主震驚的目光裡,“恭順公主府”五個大字,在雪天的日光下灼灼生輝!

    榮華郡主看著自家親娘那氣鼓鼓胖了一圈兒的臉與恨不能撓牆卻偏偏得在自己與弟弟面前裝做欣慰快樂“終於一家團聚”的憋屈模樣,突然覺得,看著母親變臉,原來也蠻有趣。

    “狼崽子!”恭順公主翻滾在柔軟的錦被裡,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因太過震撼恍恍惚惚的,恭順公主很輕鬆就被沈明程給接進了公主府,正要掀桌就想到閨女幼子都看著自己呢,急忙努力繃住了贊了長子兩聲表示自己很滿意,又明秀與明嘉都很對兄長在公主府中的打理好奇極了,開開心心地去了,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努力咬被角兒!

    她又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搬了家有誰在這裡頭興風作浪。氣得眼睛發黑,恭順公主忍不住轉頭喝問道,“他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8:02

第十六章

    這個“他”自然不是美其名曰帶著弟弟妹妹們欣賞公主府的沈明程,而是奸猾的沈國公了。

    “國公爺說了,今日還有要事辦,回頭就來與公主請安。”沈國公急著抽弟弟去了,那還不得濺一身血呀,自然不好往公主面前來。

    “來了不許他進門!”恭順公主咬著牙厲聲道。

    “瞧您說的。”今日服侍恭順公主的自然是陳嬤嬤,此時聽了這個,想到明秀臨走前的吩咐,便忍不住笑著說道,“國公爺著緊公主,您不叫進門,那還不得跟在塞外似的在門外立一宿?這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若凍病了國公爺,您不心疼?”

    塞外的時候沈國公曾受了一次重傷,幾近瀕死,恭順公主什麼悲傷春秋都忘了,在床前昏昏沉沉地守了沈國公半個月,親給換藥擦身累的半死,卻在沈國公醒轉之後仰著頭走了。

    若說不在意,那是唬人,偏恭順公主說什麼都不承認的,非要擰著來。

    “國公爺這身子骨兒看著強健,只是人也不年輕了。”陳嬤嬤睜眼說瞎話,拒絕承認沈國公正當壯年,唉聲歎息地說道,“不知得吃多少苦痛。”

    “他病了,幾個孩子又心疼了。”恭順公主抿了抿嘴角,看著屋裡頭柔軟的紗帳,簇新的紫檀木大床,都是自己喜歡的樣式,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卻只是哼道,“叫他進門,我要好好兒質問他!”說完了這個,又問可將回禮與與自己告辭的慕容南,見陳嬤嬤都應了,她這才歪倒在了榻上,清媚婉轉的目光裡透出了幾分怔忡,許久之後,輕聲問道,“宮裡頭可有信兒了?”

    “皇后娘娘知道咱們進京,這前腳咱們才回公主府,後腳娘娘的懿旨就來了。”陳嬤嬤急忙說道,“請您明日就往宮裡去呢。”

    “當年,也只有她為我說了幾句公道話。”恭順公主的目光溫柔了起來,仿佛想到了當年失魂落魄,如同喪家之犬無依無靠的自己叫人欺負得要去死的時候,那個端莊雍容的女人拼著叫皇帝厭惡呵斥也護著自己,叫自己有了一點點的喘息餘地。

    想到了那些恩情,恭順公主眼眶紅了,回頭將頭埋進了一路跟著自己,什麼都知道的陳嬤嬤的懷裡,喃喃地說道,“我真不想回京見這些噁心的人!”

    “如今有國公爺護著您,誰敢作踐您呢?”陳嬤嬤拍著懷裡纖弱的身子,想到恭順公主當年如驚弓之鳥,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他是個好人,我,我不能用虛情假意來待他,做不出假裝的溫順來。”她其實也能與沈國公舉案齊眉,可是……

    “國公爺都知道。”陳嬤嬤心裡歎氣,將美目含淚,無端生出了十分可憐的恭順公主勸住,這才輕聲說道,“只是公主您心裡記掛的,是當年的情意,還是當日的恥辱?”

    這話憑陳嬤嬤的水準,自然是問不出的,本就是沈明秀的手筆。只是恭順公主心中煩亂,卻並未聽出異樣,只是聽到了這些竟是在心中猛地一怔如同炸雷一樣炸開,仿佛癡了一樣呆呆地看住了對面的紅漆窗子。

    她心裡過不去的坎兒,究竟是情分,還是不過是因自己丟了臉沒有得到,因此方才念念不忘?

    這個問題恭順公主心中反覆,竟不能決斷,只是默默地從陳嬤嬤的懷裡退出來,縮進了錦被裡不說話了。

    恭順公主叫明秀叫破了心事心神俱動,此時的榮華郡主正跟一個小姑娘一樣立在屋裡,看著整理得十分精緻的屋子,回頭對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羅遙一笑。

    “表姐屋裡沒有那西洋船,卻有兩把好鋒利的彎刀,大哥哥也是費心了。”沈明程兄弟倆一起往前頭看馬去了,明秀見羅遙大馬金刀地坐著,有些鋒利的眼角掃過了自己並不奢華的屋子,之後看著自己的目光帶著幾分不認同,急忙討好地拱在自家表姐的身邊小聲兒說道,“我不喜歡太過奢侈華麗,雖綾羅堆兒裡繁華好看,卻叫人心裡透不過氣來。”見羅遙微微搖頭,她便笑道,“況也並不樸素,只那藩國進上的西洋船,誰家有呢?”

    “我瞧著連老太太身邊的丫頭都花枝招展,你是公府嫡女,竟都沒有那樣華麗。”羅遙是沈國公庶妹所出,那在太夫人眼裡就相當沒有這麼個人似的,一直都沒有理睬,然而羅遙生於軍中,素來對這些無感,也懶得與內幃女眷計較,不過卻看不順眼太夫人冷落了明秀,此時摸了摸表妹光滑的小臉兒,羅遙沉默了一會兒,也覺得什麼都往頭上戴有點兒暴發戶兒的意思。

    “算了。”羅遙覺得還是清淩淩乾乾淨淨的明秀好些,撇了撇嘴說道。

    此時外頭有往明秀面前送來的東西,待聽說這是二老爺與自己的,裡頭竟還想到有羅遙的那一份兒,明秀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連庶女所出的羅遙都能看在眼中,可見她那位二叔並不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還顧忌著一家子的情分,竟是十分難得了。

    因這個,明秀也投桃報李,知二老爺膝下三女,一個已經出嫁,另兩個還待字閨中,急忙使人取了三份塞外的土產來還禮。

    羅遙平日裡對刀劍之外的東西沒有什麼興趣,眼前就有些抓瞎。

    她總不能送三把刀子出去不是?那,那膽小的二老爺還不得跪呀!

    明秀到底是個壞心眼兒的姑娘,見羅遙默默地撐著頭出神為難,都不說幫一把的,也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表姐發愁。

    在壞心眼兒表妹看好戲的目光裡,羅家表姐默默地回屋,許久之後托著三個精緻的匣子回來,裡頭各有一對兒金釵。

    “您還有這個?!”明秀頓時肅然起敬了。

    羅遙目光遊弋了一下,默默地擦了擦身後手上的一點點鼻涕眼淚啥的,只將匣子塞進了明秀身後丫頭的懷裡,之後擺了擺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奴婢方才看見了,表姑娘搶了她副將身邊兒的釵子,那人現在還在外頭哭呢。”明秀身後的一個丫頭笑嘻嘻地說道,眉目見透出了幾分精明厲害來。

    “你偏多事,我瞧著表姑娘匆匆往外頭去了,只怕是要買了新的賠呢。”出去買需要時間,來不及還禮,因此只怕羅遙先搶了自己副將珍藏的首飾,這回頭還得還人家。

    “這是咱們自己府裡,說什麼都自在,有什麼說不得?表姑娘待咱們親近,才不會見怪呢。”那心直口快的丫頭名為鸚哥兒,最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後頭那個一臉無奈地給笑起來的明秀鋪床的溫柔丫頭名為玉惠,都是與明秀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頭,此時聽著鸚哥兒與明秀嘰嘰喳喳說這府裡都有什麼景兒,玉惠只斂目將明日明秀入宮的衣裳首飾預備出來,這才服侍明秀睡了。

    第二日,明秀早早兒就起來,知道沈國公昨晚半夜入府,自己去熟練地睡了書房,也不多管爹娘之間的閒事,穿戴齊整徑直往恭順公主的房裡去了。

    恭順公主氣色卻帶著幾分萎靡,眼眶也□黑,竟仿佛一夜沒睡,神魂都生出了些恍惚的模樣。

    “母親這是……”明秀壓低了聲音去問也仿佛有些萎靡的陳嬤嬤。

    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因明秀教給自己的話一說,恭順公主都睡不著覺了,陳嬤嬤自然也沒睡好,此時看著用迷茫如同小鹿一樣純良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自家郡主,陳嬤嬤咧了咧嘴。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8:14

第十七章

    一擊即中,竟撼動了恭順公主的心神,這位郡主也是個人物了。

    可惜……生做了女孩兒。

    陳嬤嬤心中可惜地歎了一聲,卻只慇勤地扶著恭順公主搖搖晃晃地往宮車上去,顯然是等不及就要入宮的。

    明秀見母親竟連早飯都不用,低頭忖思了片刻,竟笑了笑,之後轉頭叫玉惠往廚房要了一匣子點心帶上了車,這才一路陪著母親往宮中去了。這一路因恭順公主並不肯與旁人說話,明秀也只是低頭墊吧了點兒吃食免得餓暈在皇后的面前,及宮車入了宮門一路往後頭去,就聽見外頭傳來隱隱的女子的有些輕狂的笑聲。

    宮中素來重穩重靜,明秀目光中透出幾分迷惑來,卻見恭順公主微微皺眉,之後目光冰涼。

    “得志便倡狂的小人!”恭順公主掩住了明秀的手叫她不必看,迎著女兒好奇的目光冷笑道,“敢在宮中這樣放誕,自然是咱們的皇貴妃娘娘了!”

    提起這位皇貴妃,真是很富有傳奇色彩。

    皇貴妃乃是宮中昭貴妃的堂妹,當年昭貴妃得寵六宮粉黛無顏色,盛極一時的時候,這位打著陪姐姐住幾日的旗號就進了宮,也不知怎麼就入了皇帝的眼,別說什麼後宮妃嬪,就是連她的姐姐昭貴妃都在她的面前敗下陣來。因皇帝深愛恨不能拱在雙手,因此入宮就封了貴妃,轉年兒誕下了五皇子榮王之後,竟封了皇貴妃直逼皇后,之後榮寵不衰,哪怕是過了快二十年,依舊是宮中的頭一份兒。

    雖然皇帝愛新鮮也很寵倖了幾個宮中的新人,然而卻都不如皇貴妃的寵愛不衰。

    皇貴妃甚至獨乘過帝王的冕轎在宮中招搖過市。

    不是皇后身後的承恩公府腰杆子硬,鳳印只怕都要被奪了。

    想到記憶裡見過幾面的那位溫柔慈愛的皇后,明秀便微微皺眉。

    “嫡長到底是大統,單看皇貴妃上躥下跳,陛下這樣維護卻不能撼動太子之位,可見朝中風向。”明秀低聲說道。

    “你說了這話,就是明白道理的人了。”恭順公主拒絕在一個妾的面前折腰,哪怕是皇貴妃也不行,況皇后待她極好,她心中早就偏向了幾分,此時翻看細長的手指,也不悲傷春秋了,絕麗的臉上露出淡淡的惱怒說道,“那府裡的老太太還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父親都看破了!心虛什麼?心虛的是,她想跟皇貴妃聯姻,想要和榮王更好呢!”想必昨天晚上沈國公的那頓好打能叫三老爺張長記性,短時間不敢與榮王走得近了。

    “我聽說皇貴妃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兒,眼下滿京城聯姻呢,卻不知昭貴妃怎麼想。”親堂妹奪了自己的帝寵,這簡直就是背後捅了昭貴妃一刀,怨不得安王明明與榮王血脈相連,卻與太子更親近。

    換了誰也受不了哇!

    明秀還記得些昭貴妃的模樣,那是一個極傲氣拿自己當回事兒的人,想必是與皇貴妃雖是本家,仇卻結得更大。

    “你不知道的還有呢。”恭順公主看著車外遠遠迎出來的幾個笑吟吟的大宮女,忍不住冷笑道,“她八月封的貴妃,卻來年五月生下了五皇子,對外說是早產,其實卻是足月。”作為京中八卦宗師,就沒有恭順公主不知道的事兒,見明秀眼睛微微睜大,露出了幾分詫異,顯然是想到這其中的不堪,恭順公主暗悔自己嘴快拿這些骯髒事兒汙了閨女的耳朵,咳了一聲不說話了。

    皇貴妃只怕之前就與皇帝有首尾,這樣不尊重自己的女人,也沒有叫人尊重的地方!

    說不定頭一回廝混,還得是在信任愛護她的親堂姐昭貴妃的床上!

    “如此小人,還是遠著些吧。”明秀低聲說道。

    “皇后素來待我好,為著你父親,我不好多說多做。只是若那女人犯到我的手裡,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恭順公主眯著眼睛冷冷地說道。

    明秀也微微點頭,記住了母親的話,方才沉默就聽到下頭有恭敬的請安聲,挑簾子見車已經行到一處極肅穆巍峨的宮殿之外,正是記憶之中皇后的居處,下頭還有大宮女等著服侍恭順公主與自己下車,她心中微動,急忙扶著恭順公主下車,又細細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見今日這身兒鵝黃宮裝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這才放心扶著母親一路往裡頭去了,才一進去,就見了自己極熟悉的容顏。

    皇后比自己離京之前衰老了許多,本不是美麗的臉上已經在額角眼角生出了細密的紋路,只有那雙眼睛還是從前的模樣,包容敦厚,又帶著十分的堅定。

    “你可回來了,若不是孩子們大了,莫非你要一輩子呆在外頭不管我們了?”皇后見了光彩照人的恭順公主眼睛發花,然而見她氣色極好,十幾年的光陰仿佛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心裡知道這個苦命的妹妹是嫁對了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恭順公主身邊的明秀的身上。見她容貌秀美,身姿婀娜,今日一身兒鵝黃的衣裳更帶著幾分年少女孩兒的嬌俏可愛,心中就愛極了,出聲兒喚道,“阿秀叫我好好兒看看。”

    明秀轉頭見恭順公主微微點頭,急忙上前到了皇后的面前。

    “瞧瞧這幾步道兒走的,穩穩當當,是個沉穩的好孩子。”皇后摸著明秀的手與恭順公主笑道,“從小兒就知道穩重。”

    自己小時候還恍恍惚惚裝自閉兒童呢,那自然寡言少語特別的穩重,明秀垂頭笑了,給皇后請了安,轉頭見了她身旁一個容貌豔麗奪目,豔光四射的宮嬪微微一怔,又給她請了安。

    這宮嬪她認識,自然是倒楣被妹妹截了胡的昭貴妃。

    只是此時的昭貴妃沒有了從前的咄咄逼人,雖然眉眼之間還帶著幾分嬌氣,卻沒有了叫人厭惡的神色。

    “瞧瞧你兒女雙全的,我可真羡慕你。”皇后不去與恭順公主說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只拉著笑吟吟的明秀的手笑道。

    她膝下只有兩個兒子,還小小年紀就得跟親爹鬥智鬥勇省得被廢死無葬身之地,因此格外地老成,因此一直很羡慕有清淩淩女孩兒家的女眷。

    況這宮中唯一的一個公主出自皇貴妃的肚子,皇后自然更不會說一句喜歡什麼的。

    比起叫自己很厭煩的庶出公主,皇后還是更喜歡臣下之女。

    “嫂子雖喜歡,我卻是不肯借給你的。”恭順公主很小氣地說道。

    “瞧瞧,難道我還能搶走了她?”皇后嗔了哼了一聲的恭順公主,上下看著明秀,目光落在她清透的眼睛裡心裡就贊了一聲,只可惜了太子與二皇子都早早娶了正妃。然而想到另一個兒子跪在自己面前央求自己的模樣,想到他竟說出“這一生惟願守著妻子再無旁人”的癡癡的模樣,心裡到底心疼了幾分,下意識地摸了摸明秀秀美的臉,柔聲說道,“我看她是個極好的孩子,日後,定然一生順遂。”

    這個孩子比她的運氣好,她都想不到皇帝那樣的血脈,竟然會養出慕容寧這樣的癡情種子來。

    想到自己笑言既然喜歡就做主賜婚時慕容寧用力搖頭,只說這輩子他要守著心上人,若她傾心自己就迎娶,若她愛上旁人就守著她一生幸福,皇后抿了抿嘴角,下意識地看了正好奇地打量明秀的昭貴妃,知慕容寧與自己的話只怕不會與這個親娘說,不然親娘肺只怕都得氣炸了,有心叫昭貴妃更喜歡明秀些,急忙拉著明秀與昭貴妃笑道,“你瞧著如何?”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8:24

第十八章

    “是個齊整的姑娘。”昭貴妃有心不搭理皇后,不過見明秀抿嘴兒對自己一笑的模樣,砸吧了一下嘴角,竟忍不住說出這麼一句來。

    難得她竟沒有挑剔別人,皇后都忍不住詫異了起來。

    昭貴妃壞事兒就壞在一張嘴上,哪怕如今失了寵嘴巴都不讓人的,別說平日裡對上皇貴妃時什麼好聽的來什麼,就是勳貴女眷帶著小姑娘們入宮,那也是嘴上沒有把門兒的,挑剔起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然而到底因她還有幾分根基不敢與她爭鋒。

    誰能保證盛寵過的昭貴妃不會複寵王者歸來呢?

    明秀也多少知道些昭貴妃的性子,竟被她誇得呆了呆。

    見小小的女孩兒家家沒有見過天家威嚴怕了,昭貴妃本只顧著自己的那顆心竟軟了,沐浴在小姑娘“求助”的目光裡,她竟勉強露出了一個和氣的笑容對著明秀笑了笑,之後對自己這樣沒有貴妃的深沉有些生氣,想要收了笑做出威嚴的模樣,到底見明秀見了自己笑容之後淺淺露出了一個如花的笑靨之後,嘴裡哼了兩聲,避開了皇后戲謔的目光偏開了頭去。

    難得昭貴妃竟然也會喜歡一個小姑娘,皇后心中只覺得這是緣分了,卻知道過猶不及,因此轉頭叫人去取了一匣子明珠來與明秀,這才放了她回恭順公主身邊。

    昭貴妃猶豫了一下,也叫人取了一匣子進上的紅寶,之後就後悔心疼得無以復加,然而見那小姑娘捧著那匣子對自己感激地笑了,便低頭摸了摸嘴角。

    其實……她還有一匣子藍寶也可以賞給她來的。

    “這回回來,你常進宮來陪陪我,我也不孤單些。”皇后與恭順公主柔聲說道,“太子妃東宮的事兒一大堆,忙得焦頭爛額的,我也捨不得叫她來回跑。唐王妃……”她這一回就帶著幾分炫耀地與恭順公主笑道,“唐王妃有孕了,才診出來的,我哪裡能叫她勞動呢?”

    恭順公主默默地想了想與唐王年紀仿佛卻還光棍兒一條的沈明程,再看看皇后炫耀的笑容,臉都青了。

    “以後我兒媳婦兒,一次生倆,一年生一回!”恭順公主已經氣得口不擇言了。

    明秀用慘不忍睹的眼神望了自家親娘一眼,有心捂住臉,卻記住這是在皇后面前,唯恐失儀不得不裝作沒有聽懂,抱著盒子微笑。

    皇后對著她眨了眨眼,顯然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明秀的臉頓時就紅了。

    “既然你有這個心,那就好了。”皇后見恭順公主其實很在乎沈明程這個長子,心裡一塊石頭就落了地,與氣鼓鼓擰衣角兒的恭順公主溫聲說道,“那孩子大了,從前在塞外風裡來雨裡去的,也顧不上這些。你這當娘的也是,這孩子都多大了,跟他一般年紀的,哪個沒個兒子呢?你一點兒都不著急?”見恭順公主垂頭不語,皇后便歎息道,“這是咱們親近,我與你說些心裡話兒,外頭那些爭執,朝中如何我都不管,我心裡看重的,就是叫這些孩子過得快活。”

    “嫂子!”

    “聯姻之類我也不會與你算計這些,能給你做兒媳婦兒的,我只望是程兒自己喜歡的,哪怕是……”她轉頭對著昭貴妃笑笑,柔聲道,“是龐家的人,與我而言都並不是要緊的。”

    龐家是皇貴妃與昭貴妃的本家,因女子的興盛而起,風光無限,然而與皇后卻是天然的對頭。

    “程兒才不是那樣沒眼光的人。”恭順公主小聲兒說道。

    昭貴妃正細細地端詳明秀,見她目光柔和,又仿佛對長輩很尊重的模樣,一直都在用心傾聽皇后與恭順公主的話也沒有半分不耐,雖然覺得恭順公主這句話哪裡不對勁兒,有連著她一起罵了的嫌疑,卻還是大人大量地抬抬手放過了,突然與明秀問道,“平日裡喜歡什麼消遣?”仿佛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昭貴妃豔麗的臉上露出幾分懊惱,緩了聲音問道,“下一回入宮,我給你預備出來,咱們一起打發時間。”

    她看著明秀,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這雙清澈的眼睛。

    沒有譏笑可憐看不起抑或是討好畏懼,清淩淩的小女孩兒,叫昭貴妃覺得心裡都亮堂起來了。

    “若說要一起打發時間,那就只能打葉子牌了,你不是就會那一樣兒麼?”皇后見昭貴妃竟然這麼喜歡明秀,忍不住調戲了一下。

    “胡說!我還會下五子棋!”昭貴妃聽了這麼個誹謗,覺得自己在小姑娘心裡的形象有崩塌的趨勢,頓時大怒!

    明秀微微一怔。

    古代還有五子棋?

    “是了,還會悔棋偷棋子兒呢。”皇后不知明秀的疑惑,已經笑了。

    從前當昭貴妃是對頭,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又與昭貴妃同甘共苦過來的,那點子仇怨早就沒了,她平日裡倒十分喜歡逗弄愛炸毛兒的這個妍麗的女子。見昭貴妃氣得高高的胸脯上下起伏,很有一種叫自己欺負哭了的節奏,皇后的心裡爽了,暗淡的宮中生活都被點亮了,笑眯眯地回頭看著也一樣兒癟著嘴兒黑著臉的恭順公主,心滿意足地抬手喝了一口茶。

    “你!你!你給本宮等著!”眼瞅著被皇后戳穿了老底兒,昭貴妃又見明秀好奇地看著自己,仿佛是在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偷棋子兒,頓時傷心了,指了指皇后虎虎生風地走了。

    “這……”見昭貴妃被氣走了,明秀已經忘了方才的疑惑,忍不住有些手足無措。

    “你安心,她呀,今天晚上就得來我這兒報仇。”怎麼報仇呢?來跟皇后娘娘下五子棋,狠狠地偷她的棋子兒。

    “她從前可驕橫了,不是這樣呀。”恭順公主離京前昭貴妃還得寵著呢,什麼皇貴妃那都是天上的浮雲,那時這女人叫一個傲慢,蹬鼻子上臉就沒有叫人喜歡的地方,如今竟還好些,見皇后抿嘴笑起來,恭順公主便若有所思地說道,“莫非是皇貴妃……”

    “她本不是個心眼兒多的人,從前叫陛下寵著攛掇著,自然與我爭鋒。後頭沒了別人的挑唆,她就閑下來了。”

    昭貴妃就是耳根子軟罷了,誰對她好就聽誰的話,從前聽皇帝的,皇帝丟開了她翻臉無情,叫她失了依靠,妹妹又在後頭捅刀難免就生出了些複雜的心境,只是這後頭人情冷暖見識了,也知道誰才是真心待她,竟天真爛漫了許多,再也沒有從前的惡事。

    皇后並不是一個記恨的人,況這後宮妃嬪爭鋒,叫皇后說恨什麼情敵呢?恨那個無心無情的男人還差不多!

    男子若是個有良心的,也沒有這些後院女子間的悲劇了。

    目光沉了沉掩住了目中的冰冷,皇后見恭順公主遲疑地點頭,這才和聲道,“她是個簡單的性子,為人其實並不難相處,有她在我的面前,這日子也不難熬了許多。”

    “陛下還是那樣?”恭順公主眼見這宮中冷冷清清的,又想到方才聽見的輕狂的女子的笑聲,便忍不住氣道,“再如何,那也是個妾!”

    生出的兒子還是叫人說一句庶出,又有多少臉面呢?

    “就當是磨礪。其實有她與榮王,我竟安心些。”皇后命人出去,這才與恭順公主垂目低聲說道,“沒有榮王這麼一個擋箭牌,太子與唐王怎會如如今兄弟情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8:37

第十九章

    皇位之爭可沒有親兄弟的說法,一母同胞翻臉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當年皇后曾經很擔憂這個,然而先有安王后有榮王,眼見外頭勢大叫太子與唐王越發彼此守望互助,能不見到兄弟相殘,皇后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日後太子會不會宰了榮王,那不是自己生的,又不如安王叫自己拿親兒子看,皇后娘娘也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禍害人禍害慣了,竟越發不像,也不怕叫人道一句昏君!”恭順公主在皇后面前素來言行無忌的,又想到當年叫皇帝給坑慘了,頓時憤憤地說道,“當年若不是嫂子娘家,他怎會順利登基穩固朝堂?!”

    當年皇帝根基不穩,搖搖欲墜,還是皇后身後的承恩公府出力文武之上支持著,方能有眼前的局勢。

    “功高震主,難免叫人心生忌憚,況當年他能厚待我多年,也是辛苦了。”皇后漠然地說道。

    她並不是一個美人,當年嫁給皇帝時那還是個奪位的皇子,為了得到支援不得不做出情深意重的模樣來善待她,太子與唐王就是那時生下來的。不過顯然皇帝陛下不是一個樂意出賣自己身體的人,也記住了皇后面前賠笑討好帶給他的恥辱,因此當他帝位穩固,就不再對皇后假以辭色,還屢次提拔年輕貌美的妃嬪來與皇后爭鋒,給皇后沒臉。昭貴妃做的不好,因此失了寵。皇貴妃一直是個蠢貨,做得十幾年如一日,因此就得了皇帝的寵愛。

    內裡就是如此,不過皇后卻懶得與志得意滿的皇貴妃說這些廢話。

    慢慢兒給她兒子當磨刀石去吧!

    目中閃過冷光,皇后握了握袖下的手,抬頭與擔憂自己的恭順公主柔聲道,“你放心,我並沒有吃虧。”真到吃虧的時候,也別怪她心狠手辣就是了。

    想到皇帝那麼個王八羔子,皇后就忍不住想到了當年恭順公主的倒楣事兒,只是明秀還在,她只好含糊地說道,“至於你,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是何意恭順公主竟不明白,只是昨夜陳嬤嬤的話言猶在耳,她竟然少了幾分對從前事兒的興致,含糊地點了點頭。

    比起皇后,她其實過得跟在蜜罐子裡似的了。

    “其實,我是真的過得很好。”恭順公主喃喃地說道。

    原是她有些太不知足罷了,她心安理得享著那人的寵疼,還叫他傷心……

    她念念不忘的,或許並不是當初的那人,而是……

    “給母后請安。”心中正有些東西在慢慢地清晰明瞭,恭順公主就聽到門口有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來,詫異地回頭,卻見門口處明亮的光線之中,正有個眉目似畫,容顏如同二月春光一樣明媚的青年緩緩而來,那儀態美妙,刹那的美麗仿佛在一瞬間躍然而出,叫人永生難忘。

    恭順公主看著這高挑的青年恭敬地給皇后施禮,也不得不承認安王的美麗世所罕見了。

    “你還病著,竟急著過來做什麼呢?”皇后見慕容甯忍著泛著潮紅越發嬌豔奪目的臉龐,心生歎息。

    太子與唐王再如何艱難,也怨恨著寵妾滅妻的皇帝,後院兒卻也有幾個妾室的,不過是更給正妻尊榮與體面,不叫妾室壓過妻子罷了。

    然而眼前這個,卻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慕容甯昨日在心上人面前美麗凍人了一下,回頭就病了,如今燒得腦子糊裡糊塗,卻還是聽見恭順公主母女入宮之後努力地爬起來想要見明秀一面。

    “表妹說,說喜歡外頭的冰糖山楂,我自己往禦膳房去親手制的,你嘗嘗看。”他的手一抖,從袖子底下滑出了一包歪歪扭扭泛著焦黃糖霜的果子來,忍著心裡的歡喜將紙包遞到了詫異的明秀的面前,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只有自己的模樣,想要笑一笑,卻酸澀的不行。

    其實當年他從不知道,原來他的王妃,也曾喜歡過這些。

    他究竟錯過了多少?

    大抵人生得美麗些,就格外地多愁善感。

    明秀見不知怎地這皇子又在自己面前掉眼淚珠子,頓時心虛地往上手臉色意味深長的皇后看去。

    看起來皇后娘娘很喜歡這個不是自己生的的皇子,可別以為自己是欺負了他,回頭尋自己算帳。

    一時捧著黃乎乎的山楂的榮華郡主頓時就覺得這玩意兒燙手了。

    “吃,表妹吃。”沒有回憶算什麼,現在安王殿下就給創造出點兒回憶來!

    眼瞅著這眼前的一幕也與前頭慕容南遞給心上人冰糖山楂的畫面差不多,慕容寧急忙抹了抹眼淚,顧不得自己還頭暈眼花的呢,對著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明秀咧開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還慇勤地說道,“你別看長得不好看,其實可好吃了。我,”他忍不住臉上的笑快活地說道,“我嘗了,吃不壞,你放心。”

    吃不壞就夠了麼?!

    榮華郡主手有點兒抖,深深地看著這位看著挺二的皇子,想著這貨是不是跟自己有仇想要毒死自己一把。

    被心上人滿心滿眼地看著,安王殿下挺了挺自己的單薄的身子,目光瀲灩。

    恭順公主都在一旁張了張嘴,想別叫閨女自己作死吃這個,卻見沉默地看了安王一會兒的明秀突然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來,對著慕容寧感激地點了點頭,拿起一個山楂面不改色地吃了。

    入嘴的是帶著些苦澀,帶著些異味兒的酸酸的山楂,明秀面上沒有半分不喜地吃了,淡定地轉頭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沖散了嘴裡古怪的味道。

    “殿下有心了,只是君子遠庖廚,日後還是不要勞煩了。”明秀柔聲說道。

    明亮寬闊的屋子裡,小小的女孩兒這樣溫柔地與自己說話,慕容寧不知是不是因在病重更喜歡傷感,竟一時移不開眼睛。

    從前,她也是這樣與自己說話的,只是那時自己不珍惜,總是想著往外跑籠絡群臣,想著坑太子唐王一把。

    他把她心安理得地丟在家裡,如今想來,竟恨不能自己給自己兩個耳光!

    他做錯了,辜負了她,已經知道錯了,所以不要不要他,不要轉頭去看別人,他一定不叫她再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癟了癟嘴,慕容寧覺得自己眼前發黑,勉強站了一會兒,便坐在一旁喘氣。

    “安王這是昨日凍病了?”瞧著病得不輕,不過病成這樣還知道倒騰什麼冰糖山楂就叫恭順公主心裡警惕了起來,然而想到安王能叫皇后當親兒子看,到底品性上叫人心安的,恭順公主再想到昨天閨女與自己笑言的“美麗凍人”之語,便與急忙看過來與自己恭恭敬敬聆聽的安王溫聲說道,“這大冷的天兒,那就得多穿點兒,不然美是美了,這病了不是叫嫂子與你母親心疼?”

    “您說得對。”慕容寧咳嗽了一聲,正要偽裝堅強,卻模模糊糊地見著不遠處安靜地坐著的明秀捧著山楂帶著幾分憂心看著自己,突然心一橫伏在了桌面兒上努力地咳嗽,虛弱地,勉強地小聲兒說道,“只是如今難過的很。”

    他記得,心上人最憐惜弱小了!

    果然明秀見了安王這樣單薄,再看看手上這要命的山楂,心中到底因自己幾度腹誹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愧疚,又取了一枚在嘴裡慢慢地吃了。

    還是那樣的苦澀,只是叫明秀想著,安王說好吃,只怕是那時病得狠了,味覺都不好了的緣故。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8:49

第二十章

    她雖然心中有些防備,卻也不願糟蹋旁人的心意,安王能這樣用心,已經叫她心中感激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殿下平日裡也別急著動,好好兒養著就好了。”明秀柔聲說道。

    “表妹這話,我聽得心裡歡喜極了,除了母后與母親,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我了。”慕容寧心說果然哀兵必勝,心裡給自己點了一個贊,早就忘了今兒早上他倆親哥還叮囑他不必上朝好好兒養著免得落下病根兒啥的呢,眼裡都流出了喜悅的淚花兒,越發得寸進尺地小聲說道,“表妹不知道,聽了表妹的話,我心裡暖呼呼的,都覺得自己病好了。”

    皇后很久沒有說話了,含笑看著兒子裝模作樣演戲糊弄小姑娘,卻樂見其成,只是挑了挑眉。

    回頭把兒子缺愛缺關懷的心情好好兒與太子唐王說說,好叫兒子多得些來自兄長的關懷不是?

    想必太子聽了這些,一定很感概,會回頭狠狠抽他的!

    慕容寧正繼續在明秀面前做出了可憐的模樣,如今縮成一團更見慵懶病弱的美態,卻陡然背後竄出了一股子涼氣,渾身拔涼拔涼的。

    “小女覺得,殿下還是多看太醫,好得就更快了。”什麼是蹬鼻子上臉呢?安王就是了。

    明秀不是個蠢貨,見安王還裝得挺像,頓時抽了抽嘴角,之後方才與上頭含笑的皇后柔聲說道,“我本不懂這些,只是不知殿下是否因昨日往驛站來吹了風,竟不安起來。”見安王呆住了,用力搖頭,且也顧不得裝模作樣了,努力挺著後背表示自己其實病得不重不是自家的過錯,明秀心中微微一笑,倒覺得這位殿下心性純良,生出了幾分好感,又見上頭皇后了然地看著自己,頓時心虛低頭。

    小姑娘竟然知道這樣來堵兒子的嘴,皇后心中也只好說一句一物降一物了,不過瞧著安王傻乎乎還很開心的模樣,竟也覺得這樣兒挺好。

    都精明起來,這日子怎麼過呢?

    “我算了算,咱們阿秀是不是也十五了?”皇后見慕容甯緊張地望過來,臉都繃緊了,這才與微微頷首的恭順公主含笑問道,“你心裡可有主意沒有?若是沒有,我給你瞧著如何?”

    “她才多大,我才不及呢。”恭順公主拒絕承認自己已經將京裡的好人家挑揀了一回,表示自己一點兒都不著急。

    “一家有女百家求,這麼好的姑娘家,你就算藏著掖著,又能留到何時呢?”見恭順公主遲疑了一下偷偷與自己使眼色,皇后心中一動,又見明秀的臉很適時地紅了,便指了指都不敢咳嗽了的慕容寧笑道,“帶你表妹往外頭去走走,這御花園裡好看的地兒多得是,她多年沒有回來,想必瞧著新奇。”顧不得外頭冷得很,皇后面不改色地與眼睛都亮了的慕容寧笑道,“回頭再去安慰安慰你母妃,今日又惱了。”

    一個“又”字,可知昭貴妃娘娘過得是多麼苦逼的日子。

    “知道了。”能與心上人單獨走走,雖然身邊兒跟著一堆的宮人也盡夠了,慕容寧急忙用力點頭。

    明秀並無不可,見恭順公主仿佛與皇后有話要說,也跟著起身。

    眼瞅著兩個孩子一同出去了,皇后只覺得這並肩的背影仿佛連在了一起似的,又見恭順公主松了一口氣,這才笑問道,“我方才問你你卻不說,莫非是擔心這孩子臊了?”

    “我與嫂子說句心裡話兒,到了咱們這身份兒,阿秀又是這樣的品貌,還封了郡主。這已經是富貴雙全,如今也就姻緣一件叫我操心了。”

    恭順公主此時就坐得離皇后更近了些,很有懇切的意思,撫摸著腰間明秀親手繡給自己的吉祥如意花紋的精緻荷包兒,目中就生出了幾分傷感來,輕聲道,“嫂子也知道,這女子一旦所嫁非人,管你是什麼身份兒呢,都是一輩子的悲劇。”

    “你的意思是……”

    “阿南我就瞧著極好,知根知底兒我從小兒看著長大的,且還有幼時的情分,總不致虧了阿秀去。”恭順公主都打算好了的,見皇后怔了怔斂目不語,便繼續說道,“他母親嫂子也知道的,最是個心胸開闊的厚道人,拿阿秀當親閨女養,以後在她身邊兒過日子,阿秀總不會吃虧。”

    慕容南品貌都是最好的,然而恭順公主是知道婆婆要命的,更看重厚道的平王妃些,此時便忍不住喃喃道,“八角俱全的人家兒,很不多了。”

    皇后再喜歡慕容寧,也不得不承認恭順公主說的都是對的,平王世子慕容南確實是百裡挑一的好人選。

    “阿秀知道麼?”皇后溫聲問道。

    “若叫她知道了,心裡不自在起來,想必就不好與阿南這樣親近了。”恭順公主冷眼瞧著,明秀待慕容南與沈明程兄弟並沒有不同,只當閨女沒有開竅兒。

    “小兒女的事兒,且得叫他們自己兩情相悅才好做親是不是?”皇后這話就很別有用心了,又見恭順公主遲疑了一瞬認同地點了點頭,見她面上神色不好,又想到當初的舊事,到底在心中憐惜她幾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說道,“你能看開些,我這心裡也跟著歡喜。”感覺到手中的軟乎乎的小手一顫,皇后便繼續說道,“永樂當年那樣奪了你的姻緣,然她卻並未快活,你可想知道?”

    大冷的天兒逛什麼園子呢?

    況安王還病著,明秀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怎麼會叫安王拖著病體跟著自己到處跑,不過是尋了一個背風的亭子坐了,有些歉意地說道,“連累殿下了。”

    “其實我就喜歡吹吹風。”慕容寧忍了一路了,這才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正覺得自己的肺都要咳出來了的時候,就見一旁遞過來一碗茶來,抬頭就見明秀對著自己微微頷首,他眼睛都睜大了,見明秀溫和地看著自己,顫巍巍地接過了茶道謝了,垂著頭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有心與明秀說些什麼,卻還是憋不住地咳嗽,許久之後方才低聲說道,“見了表妹,我心裡其實很快活。”

    後頭的話兒聲音太小,明秀並沒有聽見,只是見慕容寧長長的睫羽垂落,竟恍惚生出了幾分錯覺。

    仿佛記憶裡,有一個美貌如花的青年,也是在自己面前喜笑顏開,美麗得吹開了不散的陰霾。

    明秀皺了皺眉,晃晃頭,見慕容甯有些可憐巴巴地偷偷覷著自己,便有些疑惑地笑問道,“我與殿下有仇仇怨麼?”

    “啊?!”

    “您這樣小心翼翼,倒叫我不知該怎麼是好。”明秀和聲說道。

    她看出了幾分,安王並不是心中狡獪之徒,倒仿佛與昭貴妃有些仿佛,缺點兒心眼兒,這在宮中真是難得。

    這樣的皇子,說是為了討好沈國公因為對她這樣小心,竟有些說不過去。況又有皇后的體面在,明秀並不願意得罪四皇子。

    “我……”他其實是欠了她的。

    欠了她的一生。

    慕容寧吸了吸鼻子,只是看著眼前年輕活潑的明秀,小小地嗯了一聲。

    他早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了,那樣兒,上輩子他們就會很幸福。

    原來對於沒用的四皇子來說,什麼皇位根本顧不過來,他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兒,安安生生地跟自己喜歡的妻子好好兒過日子。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9:01

第二十一章

    “太子……對我很好,拿我當親弟弟的。”慕容寧看著明秀,見她怔住了,一雙清澈的眼睛微微張大忍不住輕聲說道,“我沒有那麼多的野心,也不想參合要命的事兒,日後,我就娶一個妻子,別的女人都不要,都不許她們靠近我,我就守著……”他看著明秀詫異的模樣,那時從前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心裡酸澀的不行,急忙低頭擦了眼角的淚光輕聲道,“我的心上人,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她呀……”

    喜歡到這輩子,他也願意隨著她一起去死。

    “殿下?”明秀聽不明白,可是卻又仿佛聽明白了,心裡不知為何竟輕輕替發疼,忍不住喚了一聲這目光散亂迷茫的青年。

    “我失儀了。”他想留給她自己最好的模樣,可是仿佛總是失敗,慕容寧挫敗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見明秀抿嘴低頭,竟心中生出了更多的不滿足來。

    妻子當年恭順溫柔他記在心中,可是如今,卻更喜歡她對自己毫無芥蒂地快活地微笑。

    滿院子的梅花兒映襯之下,冰雪仿佛都染上了嫣紅來,然而除了這個,御花園裡頭除了宮人竟靜靜的,慕容寧正欲說些什麼,卻陡然聽見遠處空曠之中傳來了女孩兒的一聲十分尖銳的笑聲,之後就聽見人聲鼎沸,幾道人影飛快地往這頭兒來了。

    當首一個一身紅衣如火,生生地透出了幾分張揚,後頭還跟著一個面帶幾分不耐的少年來,年紀與明秀仿佛,玉帶錦衣容貌美麗,竟與慕容寧有幾分仿佛。

    明秀聽見人聲心中松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此地叫人心裡發慌的靜謐都散去了,見了遠處的人急忙起身看去,心中卻生出了些疑惑來。

    這御花園前有沒見著面的皇貴妃張狂大笑,可惜恭順公主沒理睬,這後腳兒,竟還有這麼多放誕之人?

    難道這不是宮裡?

    想到能在宮中這樣肆意,只怕該是皇帝喜歡親近的,明秀卻並不誠惶誠恐,面上端莊起來。

    皇帝陛下還依仗她親爹沈國公呢,旁人……也就是那樣兒。

    她這個郡主封下來,可不是靠著不得皇帝愛重的公主娘,而是為著她父親沈國公軍功強悍,叫皇帝也不得不給自己這個體面。

    這宮裡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罷了,不想得臉的,她也不吝嗇叫人知道知道什麼叫打臉!

    慕容寧也跟著搖搖晃晃地起來了,見了那兩人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轉頭與明秀皺眉道,“不過是不相干的人,不必理睬。”

    “都聽殿下的。”明秀眼睛更好些,見了那少年就知這該是五皇子榮王了,見他雖然與慕容寧模樣兒有些相似,卻並沒有慕容甯的平和,倒帶著幾分心機算計,這是真叫她不喜歡的。凡事不能對比,這一對比方才叫人愕然發現,安王竟其實也算是一個招人喜歡的皇家好青年了。

    此時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披風,她也不對那女孩兒的身份好奇的,隨著慕容寧就下了亭子準備回去。

    “前面的那兩個給本郡主站住!”那女孩兒見了前頭的人,頓時尖聲叫道。

    她一邊說,竟就一邊沖到了明秀的面前,望了明秀一眼,就露出了幾分嫉妒之色,俏麗的臉都扭曲了。

    “好一個美人,你又是誰?!”這女孩兒看都不看慕容寧的,仿佛帶著幾分鄙視,只盯著目光沉穩的明秀冷笑道,“我可是永壽郡主!還不給本郡主行禮?!”

    永壽郡主。

    明秀目光一閃,見慕容寧轉身就護在了自己的面前,目光就微微一沉。

    她自然是知道這位永壽郡主的,說起來大家還是老熟人,想當年恭順公主與這郡主的生母永樂長公主還頗有些淵源,這到了如今哪怕是永壽郡主無辜,她也忍不住遷怒。

    “在宮裡論尊卑,你腦子壞了?!”慕容寧呵斥道。

    “四皇兄,你是個廢物,就少在本郡主面前擺譜。”永壽郡主顯然是個得寵的,至少比慕容寧得寵多了,此時仰著頭看著氣得要死的慕容寧,只冷笑道,“你再敢在我面前說一句話,回頭我就告訴舅舅去!上回舅舅那兩耳光沒抽醒你是不是?竟敢在我的面前張狂!”

    她口中的舅舅自然是皇帝陛下,不過一個外甥女兒竟能使喚皇帝抽自己的兒子,也不知是兒子太叫人不當回事兒,還是外甥女兒格外得寵了。

    “我若是郡主,就不要在宮中大放厥詞,免得貽笑大方。”明秀見慕容寧氣紅了臉,便淡淡地說道,“什麼好聽的名兒不成?郡主這樣霸道,只好叫人望風而逃了。”

    “你!”永壽郡主總覺得這話裡不對勁兒,有點兒罵她潑婦的嫌疑,只是卻尋不出痕跡來,然而她張狂慣了,也不去尋個理由,高高地揚起手厲聲道,“你敢辱我?!”

    明秀巋然不動,手上卻已經蓄勢待發,就得這爪子落下來就給這丫頭兩個耳光先出出氣,卻見眼前人影一閃,竟聽一聲驚叫,眼前這個紅衣女孩兒竟然叫慕容寧一把甩到了地上。

    “你敢碰她一根頭髮試試!”慕容寧平日裡懶得與一個丫頭計較,然而此時看她竟然敢與明秀動爪子,頓時惱了。

    “你竟敢推我?!”永壽郡主叫慕容寧給丟進雪地上,渾身都疼的厲害,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平日裡叫自己收拾得無聲無息的安王,眼睛頓時紅了,抱著摔得疼極了的胳膊哭著叫道,“我要告訴母親去!”

    她的母親永樂長公主乃是皇帝嫡親的妹妹,從來說一不二,別說在京裡沒有女眷敢觸永樂長公主的黴頭,就是在宮裡頭,永樂長公主都敢不給皇后體面的。因母親給力因此從來沒有吃過委屈的永壽郡主,望著在氣得一張臉豔若桃花的四皇子身後好整以暇,想了想竟然還對自己露出一個譏諷笑容的明秀,頓時就在心裡恨上了。

    “我不過是與你說了一句話,還未分明就要挨打,可見這宮中,竟是永樂公主的天下了。”明秀對著永壽郡主溫聲道,“只是兩位皇子面前,郡主這樣張狂,莫非比兩位皇子還要高貴?”

    “皇子算什麼東西,莫非還敢在我的面前放肆?!”永壽郡主叫哭著喊著撲上來的宮人給扶起來,冷笑了一聲說道。

    明秀一呆。

    她不過是順口挑撥一下,左右閑著也是閑著,沒有想到永壽郡主竟這樣給力,自己就順著往下得罪人。

    慕容寧被得罪慣了並不在意,然而一旁本就不耐的五皇子榮王的臉青了。

    榮王殿下可不是個東西!

    不過想到這丫頭的身份,榮王到底忍了忍,轉頭目視明秀許久,突然撫掌笑道,“我知道姐姐是誰了!”

    他年紀還比明秀小上一些,只是言語輕佻叫人不喜,明秀不願與他說話,只含笑做個木頭人。

    “你是恭順姑母家的榮華表姐。”榮王生得極好,笑起來的時候光彩奪目,又是一種風情,叫永壽郡主看直了眼睛,之後聽到了明秀的出身,頓時冷笑了一聲道,“我還以為是誰,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倒在我的面前擺出個款兒來,自己給自己臉呢!”

    “自己給自己臉這叫自尊、自重。只是我瞧著這位郡主竟不明白這個道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9:14

第二十二章

    榮華郡主最是個溫柔可親,願意原諒別人的好姑娘了,見永壽郡主冷眼看著自己,便笑眯眯地和聲說道,“況自己都有了臉,陛下平日慈愛施捨多給一張,這非要貼上臉去豈不是成了二皮臉,多厚呀。”溫柔可親的女孩兒用擔憂的聲音與眼睛瞪起來了的永壽郡主溫聲道,“郡主自有心得,且別忘了哪張臉是自己的才好。”

    永壽郡主再蠢也知道明秀是在罵她了。

    只是明秀從來都不愛與人爭鋒,見永壽郡主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拳拳的心意,便微微一笑立在了安王的身旁,含笑看著。

    溫柔恭順,與尖聲叫嚷盛氣淩人的永壽郡主比起來更弱勢些,叫人看著,榮華郡主這是叫人欺負了,還很識大體並未計較。

    慕容甯張了張嘴,回頭看著眯著眼睛笑的心上人,許久之後,突然露出了一個傻笑。

    他從前都不知道媳婦兒這樣不吃虧,真好。

    榮王的臉已經抽成一團了,只是他隱隱覺得二皮臉這麼一個隊伍中也有自己神聖莊嚴的一份兒,心中忌憚了幾分,然而這少年到底想到明秀背後的沈國公與明秀前頭顯然是對明秀有意的慕容寧,目中微微一閃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出來,對著後頭仿佛不想再張嘴了的明秀和氣地說道,“郡主顧慮的有些道理,可見有心了。”

    他並不喜歡驕狂的永壽郡主,這丫頭拿高貴的皇子當奴才使喚,誰喜歡那就是誰腦子有病!

    只是皇貴妃親口叮囑他,叫他一定好好兒哄著這丫頭,叫她與永樂長公主多在皇帝面前說自己的好話,好叫自己在皇帝的心中更穩固些。

    如今他與皇貴妃的地位都在皇帝的手裡,只有寵愛不絕,日後才有希望圖謀至尊的位置。

    為了能日後登上皇位,榮王都想過一狠心大不了賣自己一回,娶了這個得寵尖酸的永壽郡主,徹底將永樂長公主與她下嫁的淮陽侯府給籠絡到自己的身邊兒來。

    話榮王殿下都想好了,願效法舊朝,以金屋藏之。

    只是看著眼前慕容甯緊張榮華郡主的模樣,再想到這姑娘背後手握軍權門生遍及軍中的沈國公,榮王的目光就是一閃,看了看永壽郡主,再看看榮華郡主,竟一時生不出決斷之心,不知該選那個才是最好的。

    世間安得雙全法……如果能娥皇女英就好了……

    榮王從出生就奪走了自己的許多東西,這些慕容寧都可以不在乎,反正上輩子都經歷過了。只是明秀是不能出讓的,眼見榮王目中的算計,慕容寧便恨不能給這個弟弟一刀!

    “表姐……”

    “怎敢與天家論親呢?”皇子們都很喜歡自來熟,只是明秀接受不來,劈口打斷了榮王的話,見他白皙秀致的臉上生出幾分慍怒,顯然年紀尚幼還不能萬全忍耐情緒,又想到這人方才對慕容寧一番無視的模樣,便垂目生出幾分厭惡,之後慢慢地說道,“本郡主……”平日裡不怎麼這麼自稱的姑娘在心裡抖了抖,這才繼續說道,“本以為宮中清淨,卻沒有想到這樣喧囂,竟累了。”

    伶俐如榮王竟覺得自己接不上話兒,對榮華郡主這種一句天外飛仙似的話就能叫旁人沒法兒繼續說話兒的能耐有了些認識,他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乾巴巴說道,“原來郡主喜歡清淨。”

    他到底是最得寵的皇子,竟也不耐煩再在一個女孩兒面前討好,況身邊還有永壽郡主瘋狂地推著自己要自己給她報仇,一時恨不能回頭一個大耳刮子叫永壽郡主滾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微微頷首道,“日後,想必咱們還有相見之時。”

    “至於四皇兄……”他帶著幾分惡意地說道,“許久不見父皇了,許這是有意冒犯永壽表姐,想見見父皇的意思?”

    他年紀小,竟還得管永壽郡主喚一聲表姐,當然,永壽郡主可不是膽小如鼠的榮華郡主,毫不猶豫地受了這稱呼。

    “父皇忙著寵新進來的和嬪順嬪,如今想來顧不上我。”慕容甯冷冷地說道。

    榮王的臉色一冷,涼薄的嘴角慢慢地抿起來了。

    皇貴妃雖然寵冠六宮,然而說實在話兒,年紀有些大了,雖別有風情卻也不大水靈兒了,可巧兒前些日子選秀進了兩個美貌水靈的新鮮美人兒,皇帝正吃得開心,一絲時竟冷落了皇貴妃些。皇貴妃本獨寵叫六宮嫉恨,如今雖未失寵,不過男人卻分出去了,難免叫失寵的妃嬪們笑話,這在頗有些心高氣傲的榮王眼裡,已經是很打臉的事兒了。

    況榮王心中還有另一種恐慌。

    若新晉的美人也生下一二皇子,那時,他還是最得寵的那個麼?!

    目光閃爍地看著對自己頷首而笑的這個四皇兄,榮王眯了眯眼,之後想到皇帝對自己的溺愛與全心的幫襯,還與自己許諾廢了太子的話,頓時心中一松。

    若不是朝中堅定嫡長頂著皇帝不許廢了太子,他早就叫太子滾蛋了!

    叫皇帝厭惡仇視的皇后與皇帝真愛的皇貴妃,以後誰哭誰笑,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他不急。

    心中有些可惜地望瞭望有些不知好歹的明秀,榮王這才拉住了哭鬧不休的永壽郡主的手細聲細氣地安慰,見她不哭了狠狠地瞪了明秀一眼轉身走了,這才微微頷首跟了上去。

    “這小子心術不正,表妹平日遠著他些。”

    榮王那點兒小算盤慕容甯門兒清,蓋因想當年四皇子也是這樣算計的,此時由己度人,本也心術不是那麼正的安王殿下毫不心虛地與含笑聽著自己話沒有半分不耐,不過看起來竟更厲害了些的心上人絮絮叨叨地說道,“他可壞了!永壽是個蠢蛋,這要是給他做了王妃,可沒有好日子過!”

    榮王比上輩子的慕容寧更不堪的是,慕容寧好歹是有真心的,雖然嘴上不承認,然而真正叫妻子傷心的事兒一件都沒有,女色上也老實。

    然而眼前的榮王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兩個側室,身邊還有些服侍的大宮女,真是風流瀟灑極了。

    榮王想要求娶永壽郡主的意圖很明顯,想到跋扈的永壽上輩子嫁入馮國公府鬧得人家府上雞犬不寧,安王殿下還是覺得,這輩子這倆還是彼此禍害吧。

    別再去坑無辜的好人兒了。

    “君子不言人過。”明秀想到慕容甯在永壽拿皇帝來壓制他的時候還能護著自己,這已經很叫人另眼相看了,忍不住就露出了幾分和緩。

    “下次不了。”慕容寧急忙賠笑表示自己特別不愛說別人壞話兒。

    “不過我很喜歡聽。”明秀仰起臉對慕容寧第一次沒有任何心機地笑起來,見這青年仿佛看著自己怔住了,便咳了一聲鄭重地說道,“多謝殿下方才相護。”

    “這不是應該的麼?”頭一次心上人對自己笑得這樣好看,慕容寧用力地吞了吞口水,咧嘴傻笑起來,仿佛永壽郡主的威脅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他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算與皇帝告狀又如何?最多給幾板子也就完了,這些仇他都記著,等以後太子登基,安王殿下都清算回來!

    心裡記著榮王與永壽公主的小黑帳,慕容寧卻也有些堅持不住了,作為一個病號兒,還是英勇的病號兒,安王殿下再一次露出了柔弱的表情來,得到了心上人的幾句關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9:25

第二十三章

    安王殿下自然春風得意了,然而此時一路氣衝衝地走回到了一座十分奢華的宮殿中的永壽郡主,卻笑不出來。

    才踏進溫暖的宮室,永壽郡主便一把將手裡死死攥著的一串兒翡翠十八子兒給摔在了地上,眼看著手鏈兒四碎,氣得眼眶都紅了。

    長這麼大,她竟從未吃過這樣的委屈,也從未叫人攔住不能報仇的!

    “喲,瞧瞧咱們郡主殿下是怎麼了?怎麼掉金豆子了?”永壽郡主一屁股就坐在了座位裡默默垂淚,見她這幅模樣,上手兩個宮裝美婦便忍不住同時掛念起來,此時那個容貌嬌豔逼人,叫人生出窒息的美豔的宮妃更憂慮些,一臉的擔心,又見了慢吞吞踱進來的榮王不由嗔道,“莫非是你惹惱了你表姐不成?”她轉頭帶著幾分親熱地與對面的女子笑道,“都是小五的不是!”

    “娘娘這話說得極是!小五也該好好兒照顧咱們永壽不是?”對面那女子更傲然些,冷冷地說道。

    那宮妃臉色默默地扭曲了一下。

    若不是永樂長公主很在皇帝面前有些體面,憑她在宮中的驕橫,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

    真以為皇貴妃吃素的麼?!

    “不是兒子叫表姐惱怒。”見皇貴妃臉色都變了,卻還要努力忍著,榮王心中越發厭惡就她自己尊貴別人都是賤人的永樂長公主,只是為了“大計”還得好好兒忍耐,此時溫聲說道,“是在宮中見了四哥與榮華郡主,表姐吃了榮華郡主幾句話兒,因此惱了。”

    他避重就輕地說到這裡,卻見對面永樂長公主傲慢的臉上竟是一怔,之後飛快地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一張風韻猶存的臉竟然猛地猙獰了起來!

    “恭順那丫頭,真還敢進宮?!”

    永樂長公主一臉的憎惡,皇貴妃卻看得心裡爽。

    作為一個得到了皇帝真愛十幾年的專業寵妃,哪怕這是皇帝他妹兒呢,敢在她的面前擺譜,皇貴妃的心裡也是很怨恨的。

    能看見眼睛長在頭頂兒上的永樂長公主這樣嫉恨,仿佛從雲端跌落的模樣,皇貴妃心裡解恨極了,卻只掩住了目中的心機,巧笑盈盈地看著。

    能從親堂姐的手裡搶男人,那自然是很有心機的。

    “這賤人竟然還敢回來,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永樂長公主的聲音頓時拔高了,想到與恭順公主的仇怨雙手都哆嗦,許久之後一把摔了手裡的杯子罵道,“賤人就是賤人,就不知道個消停的!皇兄呢?!”

    她頤指氣使地看著心疼自己琉璃盞的皇貴妃,見這女人竟仿佛也敢紮刺兒,頓時冷笑道,“怎麼著,這是看我不順眼,想要給我些臉子看?!”她帶著幾分威脅地說道,“還是想叫我往和嬪宮裡走動走動?!”

    “和嬪可沒有小五這樣出息的兒子叫公主疼呢。”皇貴妃冷笑了一聲,一雙妖媚的眼睛覷過來,生生帶出了幾分風情。

    永樂長公主看著這樣妖冶的美人,又想到絕色的恭順,頓時在心中罵了一聲妖精!

    天底下的美人都叫她看不順眼,皇貴妃這種顯然也是。

    只是想到皇貴妃所出的榮王,永樂長公主努力忍了忍心中的厭惡,回頭去看自己的女兒永壽郡主,目光一閃。

    她的女兒天生流著尊貴的血,合該富貴雙全,自然是要嫁給這世間最尊貴的男人。

    可恨皇后對她不假辭色,每每冷落不說,當年還袒護過與她有大仇的恭順公主,她自然不會將永壽郡主託付給皇后膝下的皇子。

    餘下年紀相當的皇子也就剩下榮王了,可巧兒她皇兄有意叫榮王繼承皇位,就叫永樂長公主動了心思,想要將自己的閨女嫁給榮王,日後母儀天下。

    這是合則兩利的事兒,為了這個,她也不會與張狂的皇貴妃計較。

    “這麼說,方才你出去,是去見恭順了?”想到方才皇貴妃也是匆匆回來,還說什麼去逛御花園去了,永樂長公主忍著心中的惱怒冷冷地問道。

    “不過是想瞧瞧她現在是個什麼樣兒,誰知道她的宮車竟一點兒都沒停就往皇后宮中去了。”

    說起這個皇貴妃就鬱悶,誰大冬天的吃飽了撐的在御花園大笑吊嗓子呀!不過是想要藉故叫恭順公主看見自己,若後者是對自己的有心人,自然停車與自己廝見,這樣“巧遇”裡子面子都有,豈不是美哉?只是恭順公主是個給臉不要臉的玩意兒,仿佛是認准了皇后似的,全然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

    皇貴妃叫皇帝寵愛了很多年,一顆心早就飛起來了,此時就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了一聲。

    “她與皇后這樣好,日後沈國公會不會……”

    “那賤人生的好,自然迷得男人聽她的話,沈國公只怕要偏向皇后了!”永樂長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麼,渾身都在哆嗦恨得不行,此時看著見她大怒不敢做聲的女兒,喃喃地說道,“只是我卻要叫她知道,當年她不能在我手心兒裡翻身,日後,也不能!”

    叫她活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楚,如今她竟然敢回京,哪怕有沈國公護著她,她也一定盡數奉還,叫她永世不能超生!

    “皇后敢與她走得近,極好!”一隻套著鋒利的寶石護甲的手,猛地握緊了!

    皇后日後,就是她永樂的仇人!

    “你說你見了淮陽侯府的永壽郡主?”明秀才一回來,就見恭順公主的模樣仿佛更恍惚了,此時小心地叫人扶著虛弱的慕容寧在一旁坐了,聽了母親的話急忙回頭笑道,“就是他家,言談之中多有衝撞,這位郡主張口閉口都是陛下,我這沒有根基的,竟心裡怕得很呢。”說完又親手拭了拭手邊的茶盞的溫度,覺得不燙,這才奉到了低眉順眼的安王的面前看著他喝了,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安王因她倒了黴,也是無妄之災了。

    “她傷著你沒有?”見一回來,兩個孩子之間的氣氛仿佛有些不一樣了,皇后並未將永壽郡主放在心上的,只擔憂地問道。

    “殿下給推開了。”明秀感激地說道。

    “原是我該做的,誰都不能傷了表妹。”慕容寧咳了一聲,支起了半個身子在恭順公主疑慮的眼神中鄭重地說道。

    “當年她欺負我,如今,她的女兒也想來欺負我的阿秀麼?!”恭順公主頓時冷笑了一聲。

    “你以為她這些年過得快活?”皇后方才正與恭順公主說些這些年的舊事,才想說到重點就見孩子們回來了,此時見慕容寧與明秀並未吃虧方才放心,覆在恭順公主的耳邊溫聲說道,“她當年奪了你的姻緣又如何?淮陽侯恨她拆散了你和他的婚事,這些年一直冷落她,又……”皇后的目光落在仿佛照顧慕容甯,其實豎著耳朵偷聽的明秀的身上,笑了笑,也不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又納了幾個妾,整日裡都不理睬她,她守活寡一樣兒。”

    況淮陽侯太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淮陽侯又孝順,婆媳之間爭鋒起來,永樂長公主很吃了些苦頭。

    當年恭順公主與淮陽侯的婚事就差半個月就成了,已然昭告天下。誰知道永樂長公主也看中了斯文俊秀的淮陽侯,生生仗著皇帝的偏愛奪了妹妹的姻緣,還大張旗鼓地說了許多恭順公主的惡言,逼得恭順公主幾乎上吊,若不是後頭沈國公請旨求了賜婚的之意,恭順公主都要出家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9:39

第二十四章

    想到永樂長公主倒是對淮陽侯真心,皇后的目中就微微一頓,與抿嘴兒垂頭的恭順公主低聲說道,“你不嫁給他,其實也好。那家的老太太每每生事,淮陽侯多有愚孝,想必不能庇護妻子。”

    或許換成叫淮陽侯真心愛惜的恭順公主,能多些庇護,然而又算什麼呢?那幾個妾可不是老太太逼著淮陽侯納的,庶女庶子們也不是老太太逼著生的,想到永樂長公主也算是救了恭順公主的後半輩子,皇后就笑了。

    “他本不是那樣的人……”

    “若他磊落有沈國公一半兒的擔當,當年就不會因聖旨壓迫就舍了你另娶旁人。”皇后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再多的情分,也禁不起磋磨,如今這話,我也送給你!”

    恭順公主在皇后了然溫和的目光裡僵硬地偏開頭,雙手默默地握緊了。

    當年被搶走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君的時候,她只覺得天崩地裂不過如此,這些年都不能釋懷。

    然而方才聽到皇后言及淮陽侯的時候,她心中竟生不出激動,也駭然地發現,這麼多年過去,自己已經記不清那個人的臉。

    她本以為當年在初春雨後隔著朦朧的水汽捧著花兒對自己微笑,目若星辰的青年會叫自己記住一輩子,可是原來她這半輩子記住的,仿佛也不過就是一個執念,一點不甘。

    當她聽說永樂長公主過得不好的時候,心中快活起來,竟全都忘記了那個男人。

    或許陳嬤嬤說得是對的,她記得的,不過是永樂長公主送給她的恥辱。

    皇后的話顯然很有深意,實在提醒自己沈國公對自己的情分也是禁不起自己再三的冷落的,恭順公主茫然了一瞬,突然有些慌張。

    若……他真的厭倦了,那她怎麼辦呀?

    “我,我要回府了!”恭順公主是個說風就是雨的人,此時心裡慌了,頓時就起身大聲說道。

    皇后在明秀感激的目光裡微微頷首,看著急得不行的恭順公主笑了。

    她自己過得不幸就已經足夠,實在不想再叫親近的人也過得波折坎坷。

    “走了走了!”見皇后並不阻攔自己,恭順公主更急了,扭著腰肢就走了。

    “多謝娘娘。”目送母親走了,明秀轉身就給皇后磕了一個頭。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多禮。”皇后急忙俯身扶起她,見她眼睛裡都是對自己的感激,便柔聲道,“你都知道了?以後好好兒的,一家人好好兒過日子罷。”

    “若沒有您勸母親,母親也不會這樣聽從。”皇后的這些話,恭順公主未必不知道,然而從皇后的嘴裡說出來卻更有信服,明秀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心生感激。

    “我也是沖著你父親,這回頭夫妻和好方才能感激我,回頭幫襯太子不是?”皇后不願叫明秀承了這些心事,便故意地說道。

    “父親得了您的幫襯,還不為太子兩肋插刀呀?”明秀抿嘴兒笑了,之後在皇后戲謔的目光裡笑眯眯地說道,“況,知道長公主這日子過得不好,小女的這顆心,可滿足了。”

    皇后一怔,繼而撫掌而笑。

    “這就是你嘴裡說的好姑娘?”

    看著恭順公主與明秀匆匆地走了,這母女倆窈窕的背影慢慢地模糊,卻還有個傻小子踉踉蹌蹌地走到門邊兒扒著大門癡癡地往外看,皇后目中帶著幾分戲謔地問道。

    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與永樂長公主並不和睦,也沒有和睦起來的心思,還在後頭小小地討好了一下自己,這樣聰明的姑娘,真不像是恭順之女。

    不過倒是有些與看似端肅厚重,實則狡猾狡猾地沈國公有幾分相似。

    “不吃虧。”慕容寧扶著門回頭傻笑。

    那什麼,媳婦兒好心是很好,不過如今這樣心裡帶點兒小心思啥的,叫人眼睛都亮了,看一眼就心裡砰砰直跳。

    慕容寧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若不是恐媳婦兒覺得自己有病,又要撲上去納頭就拜了!

    不愧是安王殿下的心上人呐!

    “這麼說,你是真的喜歡她?”

    皇后看著便宜兒子目中純然的喜悅,細細地看了許久也沒有看到那裡頭有半點兒不喜與厭惡,目中溫柔許多,只是想到平王世子到底頭疼,將恭順公主的話一一地與兒子說了,見這個美貌精緻得仿若女子的兒子臉上的笑容都勉強起來,便溫聲勸道,“這不過是你姑母心裡的小小的想頭兒罷了,須知真心換真心,你若是真的喜歡她,就該拿自己的全心來待她,叫她感覺到。”

    無名英雄那都是倒楣蛋兒,什麼默默看她幸福呢?皇后雖然對平王世子也很另眼相看,卻還是更偏心從小兒就親近自己的慕容寧的。

    “兒子知道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這本就是最好的情意,兒子錯過了也不過是自己的事兒,與人無尤。”他並不怨恨慕容南,反而覺得愧疚。

    他喜歡了明秀兩輩子,可是其實慕容南,喜歡的也並不比他少。

    他沒有資格敵視這樣的人。

    “母后,我想求點兒差事兒行麼?”慕容寧臉色蒼白地靠在門上,有些猶豫地看著面前一怔的皇后低聲說道。

    他帶著幾分虛弱與蒼白,然而目中的光卻亮得叫皇后眼睛都要眯起來了。

    “你想入朝?”慕容甯從小兒雖然說願為肱骨輔助太子,然而本身卻很淡泊從來沒有野心,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入朝,還是個閒散的親王。

    雖然看著無用了些,然後有太子與唐王照拂,這京中也並無人敢小看他。且慕容寧雖然與朝中疏離,卻來往宗室之中為太子拉攏叔伯兄弟,也很有些好朋友,因此從未吃虧。

    皇后曾想過叫慕容寧往吏部去輔助太子,卻被慕容寧斷然拒絕,那時那青年蒼白的眼神仿佛還在面前。

    他是真的仿佛不願與朝政上參合一星半點兒,然而如今卻願意了。

    “為了阿秀?”皇后看著這孩子虛弱無力的模樣,又想到明秀方才笑言御花園中的衝突,心裡就明白了什麼,竟忍不住竟有些心疼他。

    “兒子不想……”慕容寧回想到方才面對榮王與永壽郡主時那無力與被鄙夷的感覺,渾身都在顫抖,想著明秀雖然沒有吃虧,卻也叫人輕視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將本就沒有血色的嘴唇咬出了鮮紅的血痕。

    嘗著這腥甜的氣息 他失魂落魄地說道,“不想以後她叫人衝撞的時候,不能保護她了。也不想叫她被人看不起。”上輩子他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子,沒有人敢鄙視他,也沒有任何一個女眷敢在他的王妃面前放肆。

    可是以後呢?

    若他真的娶了明秀,就憑一個如今沒用的安王,她能不能再挺直了脊背傲氣地過日子?

    “知道了,你啊。”皇后虛點了點這個孩子,見這個青年乞求地看著自己,低頭忖思了半晌,這才歎息道,“你舅舅在兵部呢,你跟著他也不會吃虧,好好歷練歷練。”

    說到最後皇后本不是絕色的臉上竟有些無奈了。

    想當年自己與太子唐王輪番上陣也沒有說動這死小子入朝,如今就為了不叫心上人吃委屈,竟就自己求過來了。

    這要是叫太子知道還了得?!

    不得吃了這個弟弟呀!

    回頭就告訴太子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09:59

第二十五章

    在後宮總是過得很無趣,頗有些惡趣味的皇后看見兒子對自己露出了感激的目光,面上慈愛心裡很壞心地想著。

    “多謝母后!”慕容寧頓了頓,又垂頭紅著臉小聲兒說道,“也得勞煩舅舅了。”

    這話中的舅舅自然不是昭貴妃與皇貴妃的娘家龐氏,而是皇后的親兄長承恩公。

    這年頭兒跟紅頂白是人之常情,一家子裡頭也得分個顯貴落魄啥的。當年是皇貴妃不地道搶了姐姐的盛寵從此姐妹翻臉有你沒我有我沒你,龐氏自然也得分一個站隊。皇貴妃比昭貴妃在皇帝面前混得好,榮王也遠比沒什麼出息的安王有前途,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怎麼選。慕容寧從重生之後,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親舅舅”了。

    哪怕是龐氏女眷入宮來拜見皇貴妃完了,也沒有說想要拐個彎兒順便看看昭貴妃這個龐氏女的。

    反倒是平日裡沒有什麼表情總是很嚴肅的承恩公夫人入宮之後,還會去見見昭貴妃與慕容甯,順便敲打敲打昭貴妃宮中有些見貴妃失寵就生出異心的宮人。

    雖然不過是小坐,卻也有承恩公府庇護昭貴妃母子的意思,因此方才沒有叫這母子在宮中太過艱難。

    “這說的是什麼話。”皇后一點兒都沒有往太子面前給這兒子捅刀的心虛,繼續慈愛地說道。

    母后真是一個好人!

    上輩子的自己真是混帳透了,怎麼會與這樣慈愛的母后為敵呢?

    慕容寧感動得一塌糊塗,之後猛地咳嗽了幾聲坐在了地上,吸了吸鼻子。

    “一會兒,叫你母親回來,咱們吃點兒熱乎的,叫你身子快點兒好,啊!”皇后板著手指頭笑呵呵地說道,“再叫上太子與唐王,你就要入朝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叫你哥哥們與你說道說道為人處世怎麼當差,才不叫我與你母親在後宮擔心你是不是?”

    她目中滿滿的擔心溫柔,簡直不能更像慈母。慕容寧眼睛都病得有些發花了,又覺得這笑容仿佛在哪裡見過,竟與明秀笑起來有些仿佛,頓時點了點頭。

    親娘也就是這樣兒了。

    安王殿下感動得不行的時候,恭順公主正帶著上前幾步扶住自己不叫自己在雪地裡滑倒的明秀預備上車。

    “母親急什麼呢?”明秀恐母親跌了碰了,一個自己心疼,一個還不得叫親爹給叫去蹲牆角呀,忍不住柔聲說道。

    “你,你不懂。”恭順公主看著什麼都不知道,睜著一雙清澈疑惑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明秀,有心說點兒什麼,卻又垂頭落下了淚來,低聲說道,“好好兒的我不珍惜,我,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混帳!”

    虧了兒女們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隱秘,不然,自己竟連兒女們都叫這心裡跟著自己不好過了。

    她雖然還沒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情意,然而如今想到沈國公時那豁然開朗之後的感覺卻是做不了假的,一心是覺得心有所屬,然而另一種,卻是無法壓制的愧疚。

    她作了這麼多年,他卻一直默默地包容,可是自己還當做理所當然。

    這其實並不是他欠了她呀!

    當年明明是他救了無路可走的她,可是為什麼她卻能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能夠傷害他?

    她常罵別人是白眼狼,可是其實她才是最無恥的那個。享受著他的疼愛與呵護,卻從沒有真的為他想過做過,心安理得地自己哀怨。

    如今她不擔心旁的,只擔心自己回過頭來,這一切都遲了。

    “父親覺得這些都是值得的,那就是值得。母親若覺得虧了父親這幾十年,以後咱們就好好兒的,叫別人都羡慕好不好?”明秀見恭順公主眼眶都紅了,顯然心有轉圜,心中一松便柔聲說道。

    這話出口,心煩意亂的恭順公主胡亂地點了點頭,之後猛地看向自己的女兒,一臉的驚慌。

    “你!”

    “您與父親都是我最親近最尊敬的人,從前的事兒都過去吧。”不願再欺騙母親,明秀扶著渾身顫抖的恭順公主,笑了笑,指著空蕩蕩的後宮低聲道,“這還是在宮裡呢,母親別叫咱們叫人笑話是不是?”見一臉驚悚心虛的母親訥訥地點了點頭,顯然是被自己也知道這些的事實給驚著了,她也不過是笑眯眯地搖了搖頭,之後正要送恭順公主上車,卻猛地見著了遠處隱隱地過來了一隊依仗。

    瞧那敢在後宮這樣張狂地打出依仗,顯然是很得寵的人。

    心裡將如今皇帝寵著的都給過了一遍,眼瞅著那漸漸清晰了的身影,明秀的眉尖兒挑了挑。

    那不是永壽郡主麼,這麼一臉憤恨地看著自己,還帶來了個老的。

    這是要來與自己尋仇?

    真是太好了!

    “是你?!”

    中二期黑歷史被閨女知道好羞恥。

    閨女好狡猾好丟臉。

    怎麼辦閨女都知道了兒子們知道的日子還會遠麼?

    恭順公主沐浴在人生難得的黑暗裡眼前發花,正在心裡嚶嚶嚶哭泣的時候就看見了對面的那幾個人,頓時眼睛都豎起來了!

    那什麼,雖然不是情敵了,然而永樂長公主仗著帝王那麼大一個耳刮子抽在自己的臉上,恭順公主這麼多年做夢都忘不掉!

    “是你!”永樂長公主知道恭順公主入宮就已經心生恐懼,恐叫她亂走碰見她不想叫她碰見的人,匆匆帶著哭著叫她給自己報仇卻難得被自己呵斥了的永壽郡主就要出宮,沒有想到竟是在半路就撞見了。

    快二十年不見,永樂長公主腳下微微一頓,之後目光就落在了面前恭順公主那張仿佛時光半點兒都沒有留下痕跡,仿佛這還是一個初春少女的絕色的臉上,頓時眼睛都紅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帶著幾分成熟風韻的臉自然也是極美的,可是只有永樂長公主自己知道,這張臉已經不年輕,已經有了細密的紋路,要用厚厚的脂粉來掩蓋了。

    她歷經了這麼多年的痛苦,容顏蒼老連心都滄桑疲憊,可是眼前的賤人,為什麼還模樣兒神色還是當年那樣不知愁的小女兒情態?!

    “前兒母親不是不爽利?父親天天都擔心呢,說今日不要在宮中費神,叫我好好兒帶母親回去。”

    永樂長公主一出現明秀就見著了,見她用那樣嫉恨的眼神掃視自己的母親,榮華郡主最是個不願在人心裡捅刀子的好人了,急忙扶著恭順公主,在她回頭抽搐的目光裡柔聲說道,“父親今日說親自下廚給母親燉得暖暖的湯,您再不喜歡呀,也回去喝點兒,省得父親罵我呢。”

    “你你……”恭順公主從來都知道閨女不是一個好東西,只是塞外民風淳樸沒來得及叫閨女發揮,卻也沒有想到這閨女壞起來有點兒磕絆都沒有。

    公主殿下發誓自己從來沒有教過這丫頭這些道道兒,完全是閨女自學成才!

    當然,純真的榮華郡主從來都不說謊話,沈國公確實給恭順公主燉了暖暖的湯水叫自己記得給母親喝,只是什麼時候說,這真是一個大學問。

    不過是三言兩語,然而夫君的疼愛兒女的孝順簡直躍然紙上,永樂長公主聽得目眥欲裂,一顆心都要爆炸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0:09

第二十六章

    “身子不爽利還入宮,上杆子巴結呢!”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夫君淮陽侯了,永樂長公主本是上來就想要譏笑一下這個倒楣妹妹被自己奪走了愛人的,雖知道仿佛自己當個寶兒一樣兒的心上人竟完全沒有放在恭順公主的心上,這賤人竟然與沈國公當真琴瑟和鳴了!

    譏諷的話說不出口,永樂長公主狹長嫵媚的眼睛一轉,頓時揚聲冷笑了一聲,之後板著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說道,“不招人待見的,都是這麼一副慇勤奴才像!”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都是陛下的奴才,誰比誰高貴不成?”恭順公主的嘴皮子也是很尖酸的,扶著自己的閨女,再看看永樂身邊那個沒有自家閨女好看也沒有自家閨女聰明的蠢丫頭,頓時仰著頭越發得意地說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自有尊嚴。哪怕我病得比這還厲害,這到了京頭一件事兒,也得是入宮請安,這才是規矩!”見面前的女子氣得不行,她便淡淡撫了撫自己蓬鬆的鬢角揚聲笑道,“況也得與娘娘賠個罪。我家國公爺天天下朝就回家,我難得能有出來的時候呀!”

    這位當年得償所願的皇姐,多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夫君了呢?

    “你這是嘲笑我!”永樂長公主看著面前的狐狸精,想到自家後院兒裡那幾個與她模樣有幾分仿佛的姬妾,還有淮陽侯每每看著那幾個姬妾怔忡的模樣,頓時恨得眼眶都紅了,之後,卻覺得心疼欲死。

    當年她不顧道義搶了妹妹的姻緣,不是看不慣這個妹妹,而是真的喜歡那個人呀!

    哪怕他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自己,哪怕他的心裡一直都只有恭順,可是她的心卻一直都沒有變過。

    為了他,她做什麼都不後悔,也能忍受淮陽侯府這一家子不省心的,只求他多看她一眼。

    可是他給了自己一個女兒之後,就再也不見自己了,哪怕自己哭著求他,他都沒有一點兒地轉圜。

    都是因為恭順這個妖精!

    “我就在塞外知道什麼呢?不過是有感而發。皇姐最會往陛下面前去了的,這回頭替我帶個好兒,順便說說,那長公主的聖旨我接了,陛下這回該滿意了。”恭順公主冷笑著說道。

    “你很好!”恭順公主這話,就是表示已經與自己同是長公主平起平坐了,永樂長公主心中恨得厲害,怨毒地看著面前叫自己闔家不甯的女人,之後目光猛地看向皇后的宮中!

    既然皇后給臉不要臉,非要與她作對偏寵恭順,就不要怪她無情了!

    “塞外女子粗糙的很,妹妹這麼得寵有情可原。只是這京裡呀美人兒多得很,你也小心些,別叫你家國公爺叫人迷了心。”永樂長公主感覺到自己的長長垂下的衣袖叫永壽郡主晃動不休,顯然是想叫自己給她出氣,然而想到方才為何急著出宮頓時心裡一機靈,想到今日還在皇帝面前說話的淮陽侯,她忌憚起來,卻還是口中刺了一句。

    “我信我家國公爺呢。”從前恭順公主才不在乎呢,然而如今一想沈國公會叫人迷住眼就心裡受不住,面上卻傲然地說道。

    長輩說話自然沒有小輩說話的份兒,明秀含笑垂首而立,目光掃過了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永壽郡主,之後漫不經心地劃過。

    這般無視鄙夷的模樣,很有節奏地氣炸了永壽郡主的肺!

    “你這個!”本是從未吃過虧的霸王性子,一個國公府裡出來的丫頭竟然還敢與自己張狂,永壽郡主恨得眼裡流血,顧不得還叫母親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就要大步上前給明秀一個耳光,卻忘了此時御花園中雖然雪都被宮人掃乾淨了,然而地上卻隱約還有些結冰之處,一腳踩上去就是一滑,之後拉著母親的手也跟著猛地一拽!

    就聽一聲尖叫,面前盛氣淩人的母女兩個竟是摔成了一團,混著驚聲來攙扶的宮人們亂成了一團。

    見了這樣的好事兒,恭順公主自然不吝嗇幾聲大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永壽郡主為什麼突然就怒了,卻還是轉頭與無辜看著自己的明秀笑道,“活該!”

    “您開心就好。”榮華郡主其實什麼都沒幹,此時憐惜地看了看抱著胳膊哭的永壽郡主,笑了笑,扶著心裡爽了的母親上車揚長而去。

    恭順公主伏在車裡頭笑得不能自抑,咯咯地縮成了一團,然而明秀挑開簾子叫人趕車走的時候,卻隱隱地見到了另一個遠遠的假山之後,立著一個清俊溫潤的錦衣男子。

    他扶著山石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車,目光期盼之中還帶著痛苦,哀傷得不行。

    有了妻子兒女還做出這麼一副癡心樣子給誰看!就好像當年舍了恭順另娶永樂的不是他似的!

    心中一轉就知道這男子是誰,明秀心中冷哼了一聲,一把就摔了簾子回頭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

    對娶了永樂之後卻偏偏置之不理,納了一堆妾來不知表達什麼感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淮陽侯,明秀並沒有什麼好感。

    若是當年聖旨之下為了全家不得不娶了永樂,這還能說一句有責任承擔,那麼為什麼還要薄待這個明顯能幹掉淮陽侯府全家的女人了呢?

    這個時候又想到被自己辜負的恭順公主了,其實也不過是為了叫自己更好過一些罷了。

    越發覺得還是自家親爹好,明秀眼睛轉了轉,卻也不再在恭順公主面前多說父親的話,只看著母親笑了一會兒,方才無力地縮進了被子裡,偷偷地擦掉了臉上的眼淚。

    母女倆都靜起來,一路就回了恭順公主府。

    才進了後院兒,就聽見呼呼喝喝的聲音,明秀好奇地挑簾子看過去,就見沈明程與沈明嘉兄弟倆正穿著一樣兒的衣裳打拳,雖是大冷的天兒,然而明嘉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兒上卻帶著紅潤與汗珠子,臉上還帶著開心的笑容。

    恭順公主伏在明秀的身邊默默地看了一會兒,見兄弟倆看見了自己一起往自己面前走來,沈明程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都緩和了起來,裡頭全是對自己的孺慕,越發無顏。

    她這些年,虧欠了這孩子多少?哪怕她再後悔彌補,可是逝去的那些時光,卻再也回不來了。

    “瞧你忙了一早上,累著了沒有?”這一次兩個兒子一起走到她的面前,她伸出手去疼愛拂過的,不是被自己總是放在心尖兒的幼子,而是一旁微微詫異怔了怔,之後垂頭用手扣在自己手上的長子的臉。

    恭順公主看著這個兒子。

    沈明程沉靜的一雙眼睛裡全然沒有對自己這個不合格母親的怨恨,只有孺慕。

    看著這樣的兒子,恭順公主越發地羞愧了。

    她這些年,都做了什麼!

    “母親與妹妹才回來,趕緊進屋。”沈明程鬆開了母親的手,見弟弟不明白母親為什麼眼眶紅了,摸了摸弟弟的頭一把將他抱了起來,果然聽見沈明嘉開心地笑起來忘了方才的疑惑,嘴角翹了翹,抱著弟弟跟著就進了上房。就見恭順公主一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對他招了招手,拉了他過來面有愧色地說道,“你這些年,可是也……”她握著兒子粗硬的大手掩著眼角低聲說道,“我這個做娘的。”

    “您為我祈福,還給我做衣裳,兒子很滿足。”沈明程到底是個心性硬朗的青年,見恭順公主拉著自己低聲哭了,頓時手足無措,與一旁的明秀微微示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0:21

第二十七章

    榮華郡主偏過了臉,只當沒有看見。

    “您別哭。”沈明程遲疑地僵硬了一下,只覺得大滴的眼淚落在自己的手上,急忙貢獻出了懷裡的無辜地張著大眼睛的弟弟。

    弟弟仰頭看著嚴肅的兄長大人,似懂非懂地想了想,福至心靈,拿小手去給落淚的母親擦眼淚。

    “母親別哭。”見兄長滿意地看著自己,顯然自己做的很好,明嘉小少年俊秀的小臉兒紅撲撲的,躲進兄長的懷裡偷偷地笑了。

    “是,再也不哭了,咱們以後呀,再也不提從前不開心的了。”恭順公主看著幾個兒女這樣和睦,都覺得心裡不知多歡喜,擦了眼淚叫幾個孩子坐在自己身邊,這才看了看好奇地與沈明程問道,“你表妹呢?”

    這問的自然是羅遙了,沈明程便答道,“去同僚家送東西去了。”

    沈國公這次回京並不是帶了所有的武將回來,還留在塞外的有了這個便利自然求沈國公帶了許多的東西回京給自己的家人。這些出門兒會客的事兒品階高些的自然歸恭順公主,然而有些與羅遙在軍中往來親近的同僚,恭順公主就叫她前去。羅遙是個聽話的好姑娘,況都是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更明白這些在京女眷的急迫的心情,也不休息夠了就開始勞動。

    “這丫頭說風就是雨的,罷了,沒準兒……”沒準兒在誰家跟哪個看對了眼兒呢。

    恭順公主好發愁的,愁羅遙的婚事與愁明秀的一般無二,此時想到羅遙動不動就擦刀比劃一下,只覺得心好累。

    她做不來扭曲羅遙的性情叫她做個名門淑女的模樣,畢竟羅遙如今的性情還是很叫她喜歡的,可是公主喜歡不夠,也得叫男人喜歡呀!

    更叫人發愁的,卻是恭順公主眼瞅著羅遙的爹娘將個閨女當兒子養,真的很擔心便宜侄女兒日後也跟男人似的娶回來一個姑娘,那就真的很要命了。

    沈明程聽恭順公主說到羅遙,覺得這是自己兄弟來的,微微頷首。

    “你表妹的事兒,你也上點兒心。”恭順公主如今自己把自己想明白了,兒子也不是什麼狼崽子了,竟絮絮叨叨起來,與沈明程再三叮囑地說道,“你軍中頗有好友,這夫妻夫妻,不是得有些能說到一起去的話兒不是?你表妹沙場的事兒全都懂的,你也上點兒心,若有哪個好友是個叫人放心的,就想著她點兒,別叫別人家撿了便宜不是?”她見沈明程皺眉不語,便哼道,“難道這點兒忙你都不樂意幫襯不成?”

    “他們都打不過她。”沈明程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道。

    “什麼?!”

    “都被阿遙揍過,母親懂的。”沈明程認真地說道。

    “都都都……”恭順公主眼前一黑,頓時有一種惡名昭彰的感覺。

    這是望風而逃的節奏呀,若逼著人家娶一個母夜叉,還不叫人上吊?!

    “你表妹如今身手這麼好呀?”恭順公主乾笑了一聲,決定將這個天大的秘密埋在心底,日後給羅遙說親的時候絕對不要提起。

    至於日後嫁了人那家發現了怎麼辦?

    這個……多揍幾回,就該不敢休妻了是吧?

    很有一種騙婚嫌疑的恭順公主目光遊弋,顯然不想幹好事兒了!

    “他們都很佩服她。”沈明程覺得表妹很不錯,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

    恭順公主自己心裡很也美,也跟著開開心心地點了點頭,之後喝了一口茶,看著明秀正在一旁給明嘉喂點心順便考問昨日的功課,眼前一派快活的模樣,心裡有些酸澀,卻又有些安然,之後想到這裡缺誰了,頓時絕美的臉紅潤了起來,咳了一聲就望天望地地問道,“你們父親呢?”正問著這話,卻見簾子一挑,沈國公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一張臉頓時紅透了,忍不住偏頭哼了一聲。

    哼了一聲就後悔了,恭順公主正要掩飾一下,卻見這俊朗沉穩的男子坐在了自己的身邊,竟一時慌亂了起來。

    自家母親很少有這樣的小女兒模樣,明秀看著有趣,之後見恭順公主自己喝茶的時候,對著父親使了幾個眼色。

    正義正直的國公爺表示收到,見恭順公主咕嚕咕嚕地喝茶,眼裡劃過淡淡的笑意,給她續杯。

    “多,多謝。”恭順公主啃著茶杯邊緣,小聲說道。

    “夫妻之間,不必言謝,為你做什麼我都歡喜。”沈國公與妻子輕聲說道。

    換了平日若這麼肉麻,公主大人一口都唾在他的臉上了,然而此時恭順公主卻覺得心裡不知有多歡喜,也多難受。

    其實從前她說的時候,自己也沒有厭惡,只是自己擰著自己的心不肯看分明罷了。

    被自己那樣冷落的時候,他都得多失望呢?

    “哦。”她嘴角微微勾起,哼哼了一聲,見身旁這個男子的目光一直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又覺得渾身都發抖,頓時豎著眼睛炸毛道,“看我做什麼!”

    之後公主一轉頭,好後悔。

    太不溫柔,嚇跑了這人怎麼辦?

    “好看。”沈國公早就知道妻子的性情的,其實最喜歡她口是心非的模樣兒了,嚴肅地說道。

    明秀雖然在與弟弟說話,卻一直在豎著耳朵偷聽,聽到這裡頓時噗嗤一聲。

    “今日我與母親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卻衝撞了永樂長公主,父親,這……”

    “無事,此事我已經知道了。”見恭順公主聽了自己的奉承眉開眼笑地坐在一旁眉飛色舞,顯然很好騙……沈國公覺得照今天的發展以後都不必睡書房了的,越發地滿意,轉頭就與閨女淡定地說道,“永樂往禦書房告了你母親一狀,不巧我也在,”見恭順公主霍然轉頭,面上露出幾分忐忑,顯然恐皇帝遷怒自己,沈國公心滿意足,淡淡地說道,“陛下說了,不過是些許小事,永樂小題大做,實在恃寵而驕。”

    “嗯?”這劇本不對呀!

    恭順公主都能想像永樂長公主那張不敢置信的精彩的臉了,急忙問道,“為什麼?!”

    永樂是皇帝最心疼的妹妹呀。

    “有父親給咱們做靠山,陛下自然不會偏頗。”明秀見沈國公微微搖頭不語,便與詫異的母親和聲笑道,“況如今陛下還要倚重父親與承恩公府抗衡,哪裡會為了這點小事兒就寒了父親的心?”

    她板著手指溫聲道,“太子為何經歷風雨還屹立不倒?不過是承恩公府鼎力支持。不說承恩公如今掌著京外的駐軍,就是當年承恩公在各地為武將時往來交好的武將就自成一路,盤根錯節無人能夠撼動。另有掌九門的是承恩公岳家宋侯,承恩公世子管著宮中禁軍。這樣的勢力,如今也只有父親能相炕一二了。”

    當然還有旁的老將,門生遍地也有這樣的本事,不過皇帝的心裡,顯然更重視看著就很無欲無求端肅穩重的沈國公。

    至於當年承恩公府輔助皇帝登基之後不肯放權,明秀就覺得幹的不錯。

    若當年就激流勇進啥的,皇后與太子墳頭都能長草了!

    “原來是這樣。”恭順公主本不是一個蠢人,頓時就想明白了。

    “誰都不能再欺負你,告禦狀也沒用。”沈國公摸了摸妻子的頭,見她嫌棄地拍下來,越發覺得歡喜了。

    明秀揣著心裡的小八卦目光炯炯地偷看了一會兒,這才笑眯眯地轉頭與兄弟們說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0:34

第二十八章

    這一晚上,果然沈國公就不再睡書房了,只是第二日明秀往母親處請安,卻沒有見著母親,只說叫她隨意自己玩兒去。

    渾不知恭順公主後悔地縮在錦被哭了一白天,一邊罵狼崽子,一邊好後悔沒有叫狼崽子去睡書房。

    因府中越發和睦,只有恭順公主是不是跳腳罵兩聲,日子就過得飛快,過了三日明秀都覺得老夫老妻談戀愛這是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的節奏,準備提醒父母節制點兒,至少先叫恭順公主喘口氣兒帶自己幾個往平王府看望有孕的平王妃之後再折騰,卻愕然聽聞,平王妃挺著肚子自己來了。

    聽平王妃上門時,明秀正給羅遙做荷包兒呢。

    托只知道拿槍不知道拿針的羅家表姐的福兒,作為一個現代人竟然還能把古代各式繡活兒都熟練掌握並且出神入化繡啥像啥,就算是淡定如榮華郡主,也得給自己豎一豎大拇指。

    別看羅家表姐自己不會,可是眼光很高,那不是繡得好看的,人家不要!

    將手上的針線擱下,明秀疲憊地揉了揉眼角,見玉惠笑吟吟地進來還給自己捧了一身兒嶄新的衣裳,不由笑道,“姑母又不是外人,何必……”

    “多年不見,郡主也得叫王妃瞧著歡喜呀!”

    玉惠平日裡極溫柔端莊的品貌的,今日卻打斷了明秀的話,也不管明秀如何的,只扶著她起身更衣,這才笑著說道,“況王妃身子重還來咱們府上,這得多想念公主與郡主呀?您不穿得漂漂亮亮的,不也辜負了王妃的這些心意?”見明秀被說得啞口無言,玉惠這才偷偷兒地笑了,掩了目中的狡黠不叫明秀看見。

    她與鸚哥兒都看得清楚呢,平王世子對自家郡主另眼相看,很不同的。

    “你們呐。”明秀素來寬和,平日裡也不拘束幾個丫頭,此時也笑了,急忙問道,“姑母可還好?”

    “這您問不著奴婢,奴婢服侍您呢,也沒往前頭去呀。”玉惠見明秀今日穿了一水兒的銀紅色對振式收腰羅裙,高高地豎著雪白的毛領兒,襯得巴掌大的小臉兒晶瑩如玉,腰間封著三指寬的紅色拱絛隨意地散落在裙擺旁隨著動作飄動,又鄭重又帶著幾分婀娜秀美,心裡就松了一口氣,急忙將明秀的長髮給挽起一個貞靜些的髮髻,又在上頭只插了一隻鳳凰吐珠三支的金步搖,只覺得明秀明眸皓齒顧盼流轉,卻並不輕浮,這才笑了。

    王妃再有心,想必也是不願見一個妖妖嬈嬈的女孩兒的。

    這樣鄭重竟與前些日子進宮拜見皇后有些相似了,明秀並不是一個無心的人,頓時就想明白了。

    心中微微一歎,她到底沒有拂了丫頭的好意。

    對她來說,母親的心思她都知道,表哥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了。

    抿了抿嘴角,她眼瞅著玉惠與鸚哥兒給自己拾掇完,這才一同往前院兒去了。

    上房此時極熱鬧的,正有不知多少的婆子丫頭匆匆地往來進出,流水一樣將茶水點心往裡頭送,見了明秀都施了禮,又覺得自家郡主打扮得格外不同。

    明秀一進去就見恭順公主伏在一個面容美貌,又有幾分和氣的宮裝美婦的小腹上好奇地聽著,見了女兒進來,急忙坐正了身子,臉紅了。

    “阿秀大了,卻還是小時的模樣。”那美婦正是明秀的大姑母平王妃,見了如今已經是個女孩兒模樣的明秀目中頓時一亮,之後眼睛就紅了。

    她自己沒有閨女,當年又是繈褓裡就養育明秀,自然是當親閨女照顧的,想當年沈國公一家離京平王妃捨不得侄女兒,是想要央求兄長嫂子將明秀留在自己身邊的。

    “姑母。”明秀從出生就記事的,自然記得平王妃對自己的寵愛,況在塞外時平王妃恨不能月月都來書信的,京中有點兒新鮮玩意兒也必叫人送來給她一份兒,這心意都十幾年了,明秀不是個白眼狼,自然是記在心裡的,急忙上前就給平王妃磕了頭,見她心疼得不行地俯身來艱難攙扶自己,急忙自己起身就坐在了平王妃的身邊,將頭如同兒時一樣靠在了她的肩頭。

    “我很想念姑母的。”她小聲兒說道。

    “還跟長不大似的,這可怎麼好?這樣叫人不放心,日後呀,只好日日都放在身邊才叫人安枕呢。”平王妃最喜歡的就是明秀與自己沒有隔閡的親近,此時摸著明秀的小臉轉頭與恭順公主笑道。

    這話中就帶出了點兒意味深長了,恭順公主只矜持地一笑,然而下頭陪著平王妃安坐的一個容色可愛的女孩兒,卻抬頭拱了拱掩唇微笑的慕容南。

    明秀通透,往下頭看去,正對上了那女孩兒戲謔的眼睛,眼睛便微微彎起笑道,“姐姐竟也來了。”

    這女孩兒名為慕容笑,卻是一位正經的宗室女,乃是平王嫡親弟弟唯一的獨女,因父母早亡因此養在平王府中,只是卻是這幾年的事兒,不是前次慕容南往塞外來身邊兒還帶著這位郡主,之後因與明秀脾氣相投因此書信往來慇勤,明秀也是不熟悉的。因慕容笑平日裡最喜歡快意說笑,也並不是一個心思繁複叫人看著心累的人,因此明秀越發與她親近了。

    “我等在府裡頭呀,左等不見你,右等也不見你,正好兒伯娘等不及了,我自然就跟著來了。”慕容笑很喜歡憋著壞主意還總是表現得很善良的明秀的,且因知道些慕容南的心事,想著這是一家人來的,就在一旁揶揄道。

    榮華郡主沒有被這句話也揶揄著,心虛的在床上爬不起來的恭順公主咳了一聲。

    “你說說你,這一胎多要緊呀,怎麼你竟還來看我?”

    “你是嫂子自然你大,難道我還巴望你來看我麼?”平王妃與恭順公主極熟的,想當年沈國公大人對人家漂漂亮亮的公主殿下一見鍾情就是在平王妃處,此時平王妃揶揄手帕交起來沒有一點兒的磕絆的。

    “你知道我是嫂子,怎麼還擠兌我呢?”恭順公主頓了頓便問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太醫說是個小子。”平王妃有些嫌棄地說道。

    恭順公主不敢說話了。

    平王夫妻想要個軟乎乎的閨女很久了,這眼瞅著又是一個小子,得多失望呢?

    “小子好呀,好拾掇,女孩兒可費心了。”恭順公主乾巴巴地說道。

    這句話有炫耀的嫌疑,平王妃多心地在心裡哼了一聲,然而此時一邊兒胳膊叫明秀抱著呢,又覺得快活,便指著恭順公主笑道,“費心,就給我養?”

    “那可不行,這是我的心肝兒。”

    這話出口上房的人都笑了起來,恭順公主一邊笑一邊往下看,見慕容南眉目俊秀脫塵,又有溫文穩重,心裡已經滿意到了十分了,就與平王妃歎氣道,“見了阿南,我都愁我家的程兒了。”見此時羅遙抱著沈明嘉跟著沈明程一同進來,她急忙掩住了不說,卻在心裡擔心兒子。

    平日裡她就顧著閨女了,也沒想過給兒子尋京中的那些女孩兒。

    “都交給我,你放心就是。”平王妃笑道。

    恭順公主就等著這句話呢,頓時眼睛一亮用力點頭。

    明秀偷偷兒聽著就抿嘴兒笑起來,正覺得有目光在自己臉上掠過,迎過去就看見慕容南對自己暗暗刮了刮臉,頓時臉紅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0:44

第二十九章

    “前兒你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我是真不愛在京裡走動,因此托說肚子大了,憋得也難受。”平王妃見了這兩個孩子親近的模樣,目光便溫柔了起來,只覺得這就是一雙金童玉女,日後合該都攏在自己身邊才好,口中卻歪身與恭順公主抱怨道,“好好兒的京裡頭偏要叫這幾個折騰得烏煙瘴氣,叫人煩得慌。”

    她頓了頓,便摸著桌上的精緻的瑪瑙碟子淡淡地說道,“皇貴妃也是夠了!”

    “她怎麼了?”平王妃很與人為善的,並不愛在人前抱怨,如今竟仿佛是忍不住的模樣。

    “她娘家有個女孩兒,花容月貌的,前兒當街被驚了馬差點兒就撞死我,我家王爺給攔住了,她偏偏要說是英雄救美,這一顆心喲,就掛在了咱們王爺身上,非要嫁過來,做側妃都不要緊的。”

    平王妃冷笑了一聲慢慢地說道,“皇貴妃真是一個好人兒,求著陛下賜旨叫咱們接她進府,還召我入宮問到我的面前!”那個寵冠六宮的女人一臉和氣地問了自己這話的時候,平王妃只幹了一件事兒。

    她掀了桌子。

    “那你家王爺。”

    “賜婚的旨意叫他拒了,因此陛下有點兒不高興,大抵是覺得咱們家不知好歹。”平王妃淡淡地說道。

    平王雖是宗室,不過卻與沈國公是好友,當年一眼就相中了平王妃守了很多年才心願得償,因夫妻情重因此並未納妾的,別說一個皇貴妃家的女孩兒,就是皇后家的也不會納進來。

    “竟還有這樣的事,她覺得沈國公府是吃乾飯的呢!”打平王妃的臉,自然就是打沈國公府的臉,就這點兒智商還想跟皇后別苗頭,真是活膩歪了。

    “自古英雄愛美人,她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不愛偷腥的貓。”平王妃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道,“平王府的家風,爺們兒都是不納妾的。”

    這有點兒唬人,平王自己還有幾個庶出的兄弟呢,不過慕容南卻也在一旁笑道,“父親母親彼此相重,自然是兒子的楷模。”

    恭順公主嘴裡的笑聲,頓時高了八度!

    恭順公主很開心的,越發看慕容南順眼。

    “還是阿南這脾氣叫人喜歡。”她看著慕容南的目光已經要滴出水來,目光炯炯。

    明秀微笑聽著,之後也垂頭笑了。

    青梅竹馬,也不納妾,以後,她確實應該再在表哥的身上多用些真心。

    真心換真心,這才是正理不是?

    “皇貴妃那女人,竟敢這樣辱你,你放心,回頭我一定給你出氣!”恭順公主不是當年落魄的小可憐兒了,公主殿下後頭有人兒,還是皇帝都很看重的好人兒,因此此時格外有底氣,見平王妃默默地看著自己笑了,顯然是看出了自己與沈國公之間的那點兒事兒,頓時臉就紅了,有些扭捏地小聲兒說道,“我是你嫂子麼,這個時候自然是要為了你的。你大哥知道,也一定是同意的。”

    平王妃挑了挑眉,回頭去看明秀,見她偏頭笑了,心裡就有了譜兒,微微頷首。

    看起來兄嫂之間的心結已經慢慢兒地消了,也是能叫人放心了。

    “現在還鬧么蛾子呢,前兒龐家來人了,就在咱們王府前頭跪著哭,說他家的姑娘一病不起,等著王爺救命呢!”

    柔美多情的純潔女孩兒為了心目中的大英雄害了相思病,如今纏綿病榻什麼都不求就想見心上人一面,多癡情呀,不說平王,平王妃都要被這故事給感動了。

    這要是當戲本子演一齣戲,沒準兒王妃娘娘還得叫聲好,多賞幾吊錢!

    “好不要臉!”這是逼著人去見那女孩兒呀,若不見,就是狠心逼死人的沒良心的人,況正常男子若遇上這樣的癡心人,怎麼也得接進府裡來憐惜一二不是?

    明秀真是開了眼界了,覺得從前看了那麼多的故事都沒有這樣精彩,一時都聽住了。

    慕容笑想到那天晚上大伯平王那張□黑□黑的臉,頓時忍不住伏在一旁笑得不行,一時不慎還差點兒滾到地上去。

    沈明程正坐在她的對手,抬手飛快地扶了她一把,之後繃著臉微微頷首。

    慕容笑藉著這股力氣扶住了桌子,之後看著面前高大俊朗的青年仿佛呆住了。

    明秀正對慕容笑的模樣露出了幾分八卦與興味,卻見慕容南遙遙地對著自己將手指筆住了嘴唇,頓時也跟著笑了。

    “然後呢?怎麼了?”恭順公主沒有看見小輩們在下頭打的官司,恨不能把狐狸精拖出來打死,急忙問道。

    “龐家說那姑娘病得都要死了,我家王爺憐惜的不行,”見恭順公主臉青了,平王妃這才慢吞吞地繼續說道,“急忙命下頭的人往棺材鋪子買了一最好的楠木棺槨給送龐家去了,免得叫那姑娘屍身沒個著落下場淒涼。”

    這話出來,恭順公主與明秀都呆住了,傻乎乎地彼此對視。

    這小蠢樣兒倒與那時見著了棺材哭不出來嚇得不行的龐家人有幾分仿佛,平王妃彎起眼睛撫著自己的小腹笑了。

    “那死了沒有?”

    “棺材一送過去,那姑娘就好了,可見與咱們王爺比起來,還是這玩意兒好使。”平王妃生性寬和並不是個掐尖要強的性子,不過誰想踩到她的頭上,那也是會要命的,此時帶著幾分譏諷地說完了這個,便淡淡地說道,“也是不要臉了,一家子的賤人。前頭宮裡搶姐姐的男人,後腳兒這就效仿之來搶別人的夫君,卻不知自己都已經成了京中的大笑話!”皇貴妃當年幹出那事兒,背地裡沒有不笑話的,不過是顧慮皇帝罷了。

    如今一回回都這麼幹,誰還敢要龐家剩下的姑娘呢?

    明秀靜靜地聽著,聽到了這裡,就已經給榮王點一排蠟了。

    身後有這麼一個拖後腿的老娘,幫他把京中宗室勳貴給點著名兒地得罪,還想爭皇位呢。

    能以後把命給保住,就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心思放空了一會兒,她已經聽到了後頭平王大張旗鼓地往宮裡告狀言道龐家欺負人,非要送個要死的姑娘來叫王府晦氣了,搞得皇帝焦頭爛額。

    “叫我說,皇貴妃輕浮無德,陛下卻那樣喜愛,本就是鬼迷心竅了。”慕容笑不知內情,就覺得皇帝偏寵空有一張臉的皇貴妃有點兒膈應人,此時就插言道。

    “如今,可不是報應來了?”這還得給皇貴妃擦屁股呢,恭順公主心裡解恨,小聲兒嘀咕道。

    就這還敢倚重沈國公,想叫沈國公與承恩公對著幹扶榮王一程呢,皇帝陛下知不知道沈國公已經被榮王他老娘給得罪透了?

    恭順公主這時就想起來閨女又一次的笑言了,也跟著笑道,“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呀!”

    慕容笑還沒有聽過這樣有趣的話,正往嘴裡灌茶涼一涼不知為何拚命跳動的小心肝兒,頓時噴了。

    “對不住對不住!”見噴了面無表情的沈明程一身,慕容笑頓時臉就紅了,急忙拿帕子來給沈明程擦衣裳。

    沈明程眼瞅著這姑娘白皙嬌小的手就往自己大腿上摁,饒是泰山崩於前頭面不改色,此時臉也抽搐了。

    這姑娘可比泰山豪放多了!

    “無事,母親與姑母稍坐,我換身衣裳。”沈明程迎著慕容笑仰頭看著自己的目光,覺得上回在塞外這姑娘沒有這麼毛手毛腳,微微頷首轉身走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0:57

第三十章

    慕容笑在塞外的時候也沒有覺得這位世子這麼叫人心裡亂跳呀,當然,上回見世子大人正好才下沙場,渾身都在甲胄裡沒看清。

    明秀見慕容笑探頭有些眼巴巴的模樣,心裡就忍不住笑了兩聲,正要說些什麼轉圜氣氛,卻聽見外頭又有丫頭進來稟告,說是沈國公府來人了。

    自從沈國公回京,並在當天晚上抽了喜歡搞三搞四的三老爺一把,抽得這位哭爹喊娘順便大叫不敢了從此閉門不出去折騰,沈國公府一直都很安靜,仿佛很有一種與恭順公主府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太夫人也是個很要臉的人,親兒子被繼子揍得沒有人樣兒,自然也是心裡存著火兒的,因此這些日子並不叫府裡的人來慇勤地與恭順公主走到,仿佛是沒把公主當一會兒事兒一樣。

    巧得是恭順公主也不愛見這府裡的人,因此也不管,左右二房很曉事,雖然叫太夫人給壓服慣了也不敢來這府裡,卻總是有書信恭敬往來,也不說些親戚情分,只拿恭順公主當正經的天家貴女來請安。

    若論起,尋常搭上一位公主,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只是今日竟然還上門了,實在叫恭順公主覺得這非奸即盜的,眯了眯眼,她心裡就生出了幾分疑惑來。

    平王妃面色不動,卻飛快地皺了皺眉。

    人都來了,自然是不能不叫進來的,恭順公主聽不過是幾個年紀小的女孩兒過來,便叫進來。

    不大一會兒門口一閃,就走出了四個身量仿佛的姑娘來。

    當首一個嬌豔奪目,一雙細眉微微挑起,身穿著大紅灑金宮裙,披著一身的火紅的狐狸皮頓時就將屋裡的顏色盡都壓過。後頭卻是一個嫋嫋如弱柳扶風,帶著幾分愁緒的清秀女孩兒,雖一身極素淡的衣裳,卻帶著幾分江南煙雨般的風流。這兩個進來之後,後頭才又有了兩個容貌仿佛的女孩兒,雖低眉順眼,卻並不顯卑微輕賤,如今穿著一水兒的杏黃裙子,帶著幾分嬌俏。

    當然,容色自然是沒有前頭兩個那樣出眾的。

    “後頭兩個丫頭我來猜猜,可是華姐兒與真姐兒?”恭順公主見了那個穿紅的女孩兒臉就沉下來了。

    這往別人家走動,最忌諱的就是喧賓奪主。這女孩兒一身的大紅刺眼,連明秀的顏色都壓過了,這是來做客的,還是來給人臉色瞧的?!

    因這個,恭順公主越發懶得給臉,無視了那兩個丫頭,只問後頭兩個。

    先進來的顯然是更有身份的,傻子才不知道這個道理,那女孩兒見恭順公主竟冷落自己看重後頭的,頓時臉就紅了,面上露出幾分氣憤。

    “給公主請安。”後頭那兩個是二房的兩個嫡女,一為明華,一為明真,小透明兒當慣了的,難得竟然被恭順公主另眼相看,都忍不住紅了臉,卻還知道恭恭敬敬地上前來給恭順公主請安。

    “都是極好的孩子。”二太太給閨女穿的衣裳也是煞費苦心了,一來不能壓過明秀,一來還得現出閨女的美來給恭順公主點兒好印象,恭順公主自然感受到這樣的心意,微微示意,後頭就有含笑的大丫頭來給明華與明真見面禮。

    “竟是兩個齊整孩子。”恭順公主轉頭與含笑的平王妃笑道。

    “二嫂子的教養還是極好的。”二太太是個安靜穩當的人,平王妃更看重些,便在一旁含笑說道。

    這兩位笑吟吟地說起話兒來,卻將那兩個前頭的女孩兒撇在一旁,顯然是不當一回事兒的,那穿紅的女孩兒已經掩不住面上的憤恨,另一個柔弱些的,卻是輕輕地□□了一聲,仿佛支援不住般地往一旁倒去。

    可巧兒那方向上,慕容南正含笑而坐,看著上頭平王妃說話。

    此時明秀正在與明華明真序長幼。

    明華比明秀年長,明真卻小了明秀兩歲,因前頭二老爺還有個已經出嫁了的長女,因此明秀竟是在姐妹之中行三,不是有了郡主的封號,合該叫一聲三姑娘。

    那正氣得不行的紅衣女孩兒是三房的嫡女明珠,年紀在明秀明真之間,因此都稱一聲四姑娘。

    這自然不是沈國公府上所有的女孩兒,只是因沈國公與二老爺都沒有納妾,雖然三老爺真愛不少庶女也不少,然而前頭排著的都正經是嫡女的身份兒,三太太也不肯叫庶女們爭鋒得意,因此庶女都沒有輪齒,不過按著各自的名聲胡亂地叫著。又因三老爺總是遇見真愛,前頭的真愛就不是那麼重要了,這些庶女也沒有叫他另眼相看的意思,竟不過是隨口抱怨幾句三太太沒有慈母心腸也就完了。

    因二老爺也很在沈國公□□名單裡,明秀是知道父親對二叔很有些期待的,明華溫柔明真嬌俏也並不討厭,因此也不必提郡主之類的話,只按排行彼此稱呼。

    因她和氣,還總有些見識,明華明真頓時就親近了起來。

    正說這話兒呢,明秀就聽到一聲□□,之後就見那後頭的女孩兒一頭往慕容南的方向栽倒,就挑了挑眉。

    電光火石的,慕容南坐在椅子裡竟不能躲閃,又不能叫個姑娘栽進自己懷裡,不得不伸出手扶了那女孩兒一把。

    “多謝表哥。”那女孩兒有一雙水意盎然的眼睛,帶著幾分羞澀幾分憧憬,癡癡地扶著慕容南柔著聲音說話。

    “既然病著就不該出來,如此失禮放到外頭,豈不是貽笑大方?”慕容南是個溫文的人,很溫柔地說道。

    只是這話就不是那麼好聽了,帶著點子叫人很不開心的意思,那女孩兒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晶瑩的水光充滿了眼角,低聲說道,“知道表哥在,我身子再不好也是要來的,我,我很久沒有見表哥了。”

    “這個倒是真的,畢竟咱們倆也不熟。”慕容南松了手和聲說道。

    世子大人本是想要用踹的,只是這姑娘雖然裝模作樣,卻真的是體弱多病,慕容南只恐一伸腳,這姑娘就要說被他踹傷了身子骨兒,就此賴上他。

    那女孩兒一噎,目中默默地流下了淚來,顯然被傷了心,真是見之為之憐惜,之後咬著嘴唇小聲兒哭了。

    明秀好整以暇地看著,見慕容南轉頭對自己眨著眼睛笑了,也跟著笑了。

    這麼一副小白花兒的模樣,很有當日病的要死想見平王一面的龐家姑娘的品格!平王妃見了越發冷淡,斂目不語。

    左右兒子方才表現的不錯,她也不必出手了。

    “表哥這話太過分了!什麼叫不熟呢?你不知道表姐多為你傷神麼?!”一旁的沈明珠被忽視很久了,因姐妹要好,又見慕容南冷淡涼薄處處撇開關係,頓時就惱了,目光落在正坐在平王妃身旁好奇地看著自己,仿若溫柔和順的明秀,想到母親因伯父吃了不知多少的委屈,眼眶就紅了,大聲說道,“莫非是叫人拉攏了去?!憑她是誰,難道都有表姐對你的心麼?!”

    “此地哪裡有你放肆的份兒!”平王妃聽得也不快,頓時呵斥道。

    沈明珠從小兒就得太夫人疼愛,霸王一樣兒地長大,從來都沒有吃過委屈的,見平王妃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呵斥沒臉,頓時就將憤恨的目光落在了斂目不語的明秀身上。

    只她一個在京的時候,平王妃這姑母雖然平日極冷淡,沒有另一個姑母安固侯夫人那樣疼愛她,卻也不過是視而不見罷了,如今這丫頭入京,為了維護她,平王妃竟然還罵起自己,這叫她如何受得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1:07

第三十一章

    還有三老爺,從這丫頭進京,張口閉口都是侄女兒侄女兒的。

    “有的人看重表哥的身份尊貴,因此就奉承起來,表哥見的少,難免……”

    “堵她的嘴!”

    恭順公主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的性子,沈國公位高權重還在她手裡委屈了十幾二十年呢,如今更不會給一個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還嗔自己閨女的丫頭臉面,揮了揮手,就有幾個臉上也露出憤怒的大丫頭飛快上前,將那個駭然地退後了一步,顯然不敢相信恭順公主竟然真敢不顧一家子的情分來收拾她的沈明珠給捆上了堵住了嘴,這才看了看那個嚇得渾身亂抖的女孩兒冷冷地說道,“你再廢話,就與她一起作伴去!”

    “我一時聽住了,竟沒有反應。”慕容南溫和地看著沈明珠這表妹給捆得牢牢的倒在地上,眉目之間都是一派的平和溫柔,和聲說道,“平日裡因阿秀身份貴重,我竟時時奉承著的,如今叫人反著說,竟生出幾分疑惑來。”

    見正掙扎的沈明珠眼睛都睜大了,與那個柔弱的女孩兒皆不敢相信般地看著自己,他只是笑了笑,望了詫異的明秀一眼,這才繼續說道,“至於傷神等等……女孩兒家家這樣不尊重不要臉,老太太知道麼?”

    “表哥!”那女孩兒含淚喚了一聲,竟仿佛要死過去一樣。

    他說她不要臉!

    “可不是不要臉麼!”就在此地正叫慕容南一句話震得大家都呆滯時,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一怒氣衝衝的聲音。

    明秀抬頭往門口看去,卻見門口一個一身紫衣,容貌精緻灼灼生輝的青年正一臉憤怒地進來,死死地瞪了那女孩兒一眼,之後哀怨地往慕容南的方向看去,回頭給恭順公主與平王妃請安。

    “小四今日看著身子骨兒不錯,這是大安了?”恭順公主不明白這小子若是對自家閨女有意,為什麼卻要哀怨地,一雙桃花眼兒含情脈脈地去看自己的堂弟,不由含糊地問道。

    “不要臉”這樣一句刷好感的話竟然不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慕容寧心裡好遺憾的,又見恭順公主對慕容南和顏悅色,顯然方才的話很叫公主大人十分歡欣,越發有氣無力了。

    他他他,他就晚了一步!

    “阿寧怎麼來了?”平王妃心中微微一動,轉頭與恭順公主笑道,“阿寧如今可忙碌得很,這出息了,入了兵部行走,我聽說最近常往各家去求教差事兒,這是來問大哥差事兒的?可見你對差事上心。你放心,大哥才從軍中回來,從前也入過兵部,只要你看得上,就儘管問,啊!”說完,還笑眯眯很慈愛地對瞠目結舌的安王殿下微微頷首,偏頭笑了。

    安王殿下驚呆了!

    這位王妃,這不入宮來個宮鬥,簡直太屈才了呀!

    他,他怎麼是來找沈國公的呢?安王殿下是來找沈國公他閨女的呀!

    不過這話不敢說的,不然大庭廣眾敢嚷嚷與榮華郡主怎麼怎麼著,會被憤怒的沈國公父子抽成渣渣。況平王妃說的好,看得上沈國公就得去討教一二,這若是一會兒不討教,那就是看不上沈國公的意思……

    頭一回,安王殿下覺得有個伶俐的親娘是多麼的重要。

    關鍵的時候可以叫人絕處翻身呐。

    “這個……自然是來與姑丈詢問些差事,只是做人得有點兒親情,不好過門不入。如今我是來給姑母請安的。”

    安王殿下上輩子娶媳婦兒可簡單了,小小地使了一點兒手腕兒就完了,沒想到這輩子這麼艱難,為了日後的幸福,安王殿下覺得自己很不該再要臉了,羞羞答答在俊俏美麗的臉上透出些紅潤,飛快地抬頭看了恭順公主一眼,之後微微偏頭,眼睛轉了轉,眯起眼睛猛地瞪了那個柔弱的女孩兒一眼。

    那女孩兒聽這是個王爺,已經呆住了,見這個花容月貌仿若女子般美麗的青年對自己看過來正要羞澀,卻叫那雙眼中的冰寒冷厲刺得渾身一涼,心悸不已。

    她仿佛是真的有些柔弱,見慕容寧唬了一眼,頓時腳下一個踉蹌,一隻手下意識地掃向前頭側身仿佛等著自己的安王。

    還沒叫這姑娘搭著自己的邊兒呢,安王殿下已經大叫了一聲!

    “做什麼!”差點兒叫倒楣侄子給驚出毛病來,恭順公主越發覺得這侄兒跟沈國公形容似的,是個神經病了。

    “她竟然敢觸碰本王!本王冰清玉……神聖不可……本王的身上,只有本王日後的王妃才能觸碰!”慕容寧一臉義正言辭地與嘴角抽搐了的恭順公主認真地說道,“太沒有規矩了!姑母!還不給本王打水來!”他轉頭與也驚呆了的一溜兒大丫頭厲聲道,“本王要洗手!好好兒地洗乾淨!”

    “那姑娘是誰?”明秀聽得都笑死了,見平王妃與恭順公主都一臉呆滯,急忙掩住了嘴上的笑偏頭問道。

    “表妹不知道?”明華詫異問了一聲,之後帶著幾分譏諷地說道,“那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兒。”

    “心尖兒?”明秀轉頭,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還未進京時,曾有國公府的書信過來,說太夫人接了一位表姑娘入府,很當做心尖兒一樣照顧,愛重程度與沈明珠仿佛。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沈明珠是三老爺唯一的嫡女,且生得極美,據說還有幾分才情,從小兒就得太夫人的疼愛超過了旁人。

    連名字都格外地不同,

    旁人,就如同明秀也不過名字尋常,太夫人卻親為她取“明珠”二字,還曾得意地抱著這姑娘說是沈家的明珠,半點兒都沒有將榮華郡主當回事兒。

    當然,沈國公當場就翻了臉,叫沈家生下了這明珠一家的滾蛋去別人家耀武揚威去,還是沒臉沒皮的三老爺抱著親哥的大腿哭出了血,在太夫人恨得吐血,眼珠子都紅了的目光裡堅定地宣佈自己這個嫡女不是什麼明珠,在榮華郡主面前那就是不值錢的石頭疙瘩,且叫府裡人都不許把這姑娘當回事兒,叫沈國公開心了,這才得意繼續留在國公府裡混吃混喝,順便噁心一下老娘媳婦兒啥的。

    沈國公對弟弟的識相很滿意,因三老爺不敢叫沈明珠居明秀之上,因此還誇了一回,叫這三叔如今還覺得,只要更看重明秀,自己就能在親哥面前得好報。

    這麼想其實也蠻對的。

    沈國公也挺喜歡三老爺往太夫人面前去氣得這老太太一愣一愣兒的。

    親兒子捅的刀子才疼不是?

    之後不過是沈國公闔家離京,太夫人才抖起來了,將沈明珠當正經的公府小姐教養,時日久了,竟也忘了誰才是國公府的主子。

    明秀知道沈明珠得寵,再看看下頭那個立不住跌在了地上的柔弱的女孩兒,見她瑟瑟發抖地往四周看,清清的淚水落下來叫人生出了想要保護的感覺,便微微斂目。

    這女孩兒該名為方芷蘭,親祖母是太夫人的同母妹,只是這位就沒有太夫人這樣好運,一介庶女能嫁入沈國公府做續弦。當年出閣不過是嫁了一戶殷實的人家,然而那家裡妻妾爭鋒都不是省油的燈,太夫人這位妹妹倒也是個人物,鬥完了一波一波的小妾通房的,自己卻也內裡耗盡早早兒撒手人寰。可憐留下了一個子嗣也身子虧空,大抵是在之前的妻妾爭鬥之中叫人暗害過,前不久也沒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1:17

第三十二章

    太夫人可憐這方芷蘭孤零零連母親都帶著家財改嫁走了,況這姑娘的身子骨兒就得拿好藥慢慢兒調養,這自然都是要錢的,想著方芷蘭自己沒有錢,太夫人便出手相助給接進了府中,叫府中丫頭都叫一聲表姑娘。

    至於為什麼太夫人會對這表姑娘疼的不行,明秀總覺得這其中有鬼。

    沒準兒就是當年做過虧心事兒,如今彌補呢。

    不然能越過沈明珠去?

    這些都跟自己無關,因沈國公與恭順公主早早兒就帶著幾個兒女離開京中,明秀兄弟姐妹幾個對沈國公府裡頭住著的感情都很一般。

    “原來是方家姑娘。”叫聲表姐還給這姑娘體面了呢,明秀自己就是個小心眼兒,不過是裝的好別人看不出來,此時便端著溫和的笑容微微頷首道,“久仰大名。”

    什麼叫久仰大名呢?多笑話人呐,方芷蘭霍然抬頭,無助地看著對自己微微一笑的明秀。

    “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平王妃雖然不願與小輩計較,然而沈明珠今日也算是大鬧恭順公主府了,此時穩了穩心不願動氣傷身,卻只指著下頭的還在激烈震動的沈明珠冷笑說道,“太夫人叫你來,就是叫你在長輩面前仗腰子的?!天大地大,顯不出明珠姑娘的能耐了!敢在我的面前這樣輕狂實在可恨,太夫人不願指點你,我來!去!”她指著沈明珠與一旁的丫頭冷冷地說道,“給她幾耳光叫她長長記性!”

    “王妃別動氣,動靜大了叫小堂弟聽著不安呢。”慕容寧正眉開眼笑地洗了手,洗了兩遍覺得自己幹得不錯,轉臉兒就聽見這個了,沒有誠心地勸了一句,之後在沈明珠急忙抬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人心呐,浮躁啊!該清心敗火的不是?就叫這等狂悖之女往小佛堂靜心。好好兒跪她十天十夜的,喝點兒清粥清清內裡的火毒,之後才好有記性呢。”

    他這樣說著,還對沈明珠客氣地點了點頭。

    多大仇啊這是!

    平王妃頓了頓,見這眉眼兒精緻的小子偷偷兒去往自己身邊兒看,就覺得心累,有心叫兒子跟著學,卻發現兒子再如何強悍,也沒有這麼不要臉。

    “她招惹過阿寧麼?”平王妃覺得安王這也太狠毒了,忍不住問道。

    真在涼地磚兒上跪個十天十夜的,那雙腿非廢了不可。

    慕容寧只是笑笑,目光卻微微一黯。

    沈明珠當然沒有得罪過她,她只敢去得罪沈明秀。

    想當初這位沈家明珠,是多麼慇勤深情,穿著露出了雪白酥胸的衣裳出現在自己面前,對自己一述相思之苦的呢?

    眼瞅著自己傻眼了,還主動卸了衣裳撲上來,意圖生米煮成熟飯來的,如今想起來不僅是他的身份叫她傾心,還想打打明秀的臉,叫她心裡不好受。

    虧了上輩子的自己挺不是個東西,卻不知為何總是時時記得自家王妃與自己面前的笑語,言道“大業未成豈可於私德小事上為人詬病輕視”又據說“有風骨清正之氣之人都不會跟隨私德不堪的小人”因此哪怕那是個天女下凡呢,四皇子也是絕對不會碰一根指頭影響自己的大業的。況每每見了女人,總是在心裡閃過自家王妃的臉來,這種當初覺得很丟臉的感覺如今想來,其實是喜歡吧?

    他喜歡她,所以想到自己睡了別的女人會叫她傷心,因此哪怕是無意識的,也避過去了,

    既然都是那個沈明珠,沒準兒這姑娘以後還得來勾搭他,情敵格外強大已經焦頭爛額的安王殿下頓時心中一凜,決定先廢了這姑娘未雨綢繆。

    “就說是她衝撞了本王,叫本王罰了就是。”安王殿下揚起頭傲然地說道。

    明秀這是確定沈明珠得罪過安王了,然而卻不大明白安王為何與自己這樣討好地笑起來,不過榮華郡主素來是體貼的人,對著這位皇子感激地點了點頭。

    四皇子頓時傻笑了。

    這樣雷霆大作,明秀看著蠻開心,然而明華與明真卻有些不安地彼此對視了一眼,露出了淡淡的哀愁來。

    姐妹四個一起出來,府裡習慣當佈景板的兩個成了座上賓得了喜歡與見面禮,老太太的兩個心尖兒卻都沒得著好兒,這,這只怕回了國公府……

    明真更膽小些,就要張嘴給明珠與方芷蘭求情,卻叫姐姐狠狠地拉扯了一把停住了,目中露出了幾分茫然。

    明華心情穩重,見恭順公主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掠過,心中一抖默默地垂下了頭。

    只要姐妹倆今日敢給沈明珠求一句話,以後恭順公主面前就不會有她們了。

    “姐姐呀。”明真小聲兒喚道。

    “四妹妹本不該衝撞長輩,老太太面前也說不出一個理字來。”明華這才明白什麼叫天家貴女,方才說笑的時候很親切和藹,與家中長輩無異,然而方才這位公主一轉頭看過來時,那冰冷涼薄的眼睛叫人骨頭縫兒裡都冒涼氣。

    臨來的時候母親親手給她正了正衣裳,帶著幾分關切地告訴她們,公主不是老太太,眼裡不會只有明珠與芷蘭,叫她們好好兒地奉承,以後沒準兒就能得一場好姻緣。

    父親不成器,大姐姐嫁的尋常,還時有受氣抱怨。她們姐妹都大了,只怕靠不上父親,只能指望伯父與公主的垂憐。

    老太太積威再重,也重不過伯父去。

    心裡記掛著這些,明華清秀的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緊張與緊繃,死死扣著妹妹的手。

    明珠被罰,若不論老太太,其實她瞧著也很解氣的。

    “嗯。”明真懵懂,不大明白姐姐的心事,只是覺得姐姐做的自然是有道理的,雖然很害怕回家後叫太夫人責備,卻也只與明華坐在一起垂著頭。

    恭順公主看了看明華,知道這是個有點兒心眼的,心中倒是看重了些。

    這有心眼兒不重要,只要別心術不正,恭順公主管不了這麼些。且明秀回京雖然住在公主府,然而日後走動起來若是沒有一兩個堂姐妹一起,難免叫人詬病。

    只要明華與明真有幾分真心,不坑自家閨女,恭順公主不吝嗇日後給這兩個挑個好婆家。做買賣的事兒她還是明白的。此時心裡想了這麼些,恭順公主便指著明華與明真笑道,“小孩子家家聽了這個害怕,罷了,且都回府去罷。”

    這看似攆人,實則是護著了,明華頓時心中生出了幾分感激。

    “您這兒咱們來了一回就覺得好快活,況還有三妹妹在這兒。”明華鼓足了勇氣與恭順公主說道,“以後我想三妹妹了,您別嫌我。”

    “你們姐妹要好,我只有歡喜的,怎會煩呢?”

    “既如此,咱們就回吧。”才來就走是不大好,只是這都這樣兒了,人都叫恭順公主捆了,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說和的,明華咬著牙拉著妹妹起來。

    她這樣上道兒,恭順公主自然笑允,慕容寧也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吩咐了小廝務必與沈國公太夫人說清楚自己的話,迎著沈明珠那怨恨至極的眼睛,安王殿下覺得這輩子,這姑娘是不大能夠傾心與他了。

    紮他小人兒還差不多。

    順手就幹掉了未來自己的一個愛慕者,安王殿下給自己點了一個贊,這才眉目柔和地抬頭與上手的恭順公主笑著說道,“前兒太子聽了我的話,知道表妹極出眾的,太子妃也覺得親近,想著什麼時候表妹有空兒,就與太子妃說笑一二,以後在這宮裡頭還能庇護表妹些。”他微微一頓,齜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精緻得沒有半點兒瑕疵的臉,默默地在心裡詛咒了一下太子。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1:29

第三十三章

    不知太子發了什麼瘋兒,好好兒的叫兵部給了他許多的差事,前些時候安王殿下累得不輕竟都一頭碰在了樹上,差點兒毀容呀!

    唐王那廝還總是用陰沉沉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知是不是腦子有病!

    “你們只有小輩說笑的時候,太子妃確實能帶著你。”明秀日後往來都是京中貴女,恭順公主不可能總是跟著,這若是遇上一兩個不講理的閨女吃了虧怎麼辦?

    有太子妃,那就好些了。

    “多謝殿下。”明秀裝作沒有看見這位皇子失望的眼神,這一回垂了頭並不預備多說什麼了。

    母親與姑母有意,她日後的姻緣就有了著落,如今何必再勾三搭四呢?

    或許之前,本就是她輕浮了,給了這人什麼錯覺,叫他以為自己有意。

    “這算什麼。”慕容寧隱隱覺得明秀看向自己的目光冷淡了許多,還是卻只覺得是錯覺,心裡摩拳擦掌開心極了,之後又哄著恭順公主說笑。

    平王妃冷眼旁觀,只覺得已經看得分明,因此心中就帶了幾分鬱悶,待回轉之時與兒子一同上車,便忍不住與笑容清淡的慕容南問道,“四皇子……”

    “表妹無心,母親不必憂愁。”慕容南和聲道,“且表妹有他這樣護著,我也心安些。”

    “你可上點兒心,別最後叫人接了胡!”平王妃見兒子笑著應了,這才哼了一聲,目光落在了臉色恍惚的慕容笑的身上,忍不住無力地揉了揉眼角。

    兒女都是債,都愁人。

    虧了這不是自己親閨女,不然就算沈國公再大度,也不會叫這堂兄妹倆一個娶一個嫁都入沈國公府的。

    “喜歡呐?”慕容笑活潑可愛,又會撒嬌又會討好的,很得平王妃的疼愛,況平王妃知道,當年這孩子的父母雖然亡故,卻留給了慕容笑爵位與家財都很豐厚,又背靠平王府很得人看重的,因此若慕容笑看中了沈明程,便宜了自家侄兒平王妃其實是樂意的,此時摸了摸她的小臉兒,見她聽了這話臉紅撲撲的,卻還知道眼睛亮晶晶地點頭,便忍不住無奈地笑道,“竟是個……”

    “您先別去說和,若他心裡喜歡我,我就嫁給他。若他有了自己喜歡的人,那我才不要去做壞人姻緣的惡人呢。”

    沈明程也是也大齡男青年了,沒準兒就得有個心上人啥的,慕容笑雖然心裡喜歡他,卻也不想仗著身份人情來拆人家的姻緣,此時就撒嬌地拱著笑起來的平王妃的手臂求道,“您偷偷兒問問去,若他沒有心上人,那我就當仁不讓了!”說完仿佛想到了什麼,一張臉羞得通紅。

    “你叫我問,不如你去問問阿秀,那是程兒的親妹妹,諸事都不瞞的。”平王妃想了想,決定指點一下這個侄女兒。

    慕容笑一張臉都亮了!

    “就知道您最疼我了!”小丫頭雖不敢拱進有孕的伯娘懷裡,卻還是雙手合十地虔誠地說道。

    “鬼精靈!”古靈精怪的,平王妃忍不住笑嗔道。

    “這個與阿秀學的,上回往塞外去,我見她這樣兒與……”說到沈明程的時候,慕容笑可算知道害羞了,壓低了聲音說道。

    “她也是個小機靈鬼兒!”平王妃一路的好心情,正叫慕容笑哄得開心,卻聽見了一個消息猛地臉色就落下來了。

    王妃她親妹子,安固侯夫人,正在王府裡等著呢。

    安固侯雖然是平王妃的同母妹,然而哪怕是親姐,平王妃還是不得不說一句,真愁人。

    比恭順公主那點兒小道行愁人多了。

    因安固侯夫人常來的,慕容笑都習慣了,有心撇嘴卻還是忍住了,垂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先回房去,不拜見侯夫人了。”

    安固侯夫人從前雖然也常來,不過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如今這些時候來得更勤,眼睛不瞎的都知道她究竟想要幹什麼。

    “去吧,阿南也不必去了。”平王妃知道妹妹想要做什麼,只是從前她不會允,這眼下,更不會了。

    “都聽母親的。”慕容南也不大愛見這位姨媽,跟著笑了,頓了頓就說道,“過些時候,兒子想往朝裡走動走動。”

    “你年紀大了,自個兒能拿主意的,就自己做主。”平王妃見兒子臉紅了,想到了什麼,就也跟著笑了。

    這笑在見著一臉憤恨的安固侯夫人的時候就撐不住了。

    “說罷,你來又怎麼了?”一個又字,真是叫平王妃無奈到了極點了。

    安固侯夫人是個美人,只是比之同母的兄長姐姐,比端肅的沈國公與溫和的平王妃更添幾分驕橫之氣,此時梳著高高的髮髻,身上穿著一件寶藍色的襖子,見姐姐下意識地拂過了隆起的小腹也只當做看不見,見了平王妃就忍不住抱怨地說道,“大哥實在是太過分了!明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就為了那麼個沒用的公主,就當眾打我的臉!他做大哥的都這樣兒,如今那府裡頭……”她垂淚道,“更無我的容身之處了。”

    “本就是你多事,知道大哥的心事,你做什麼還去給人家添堵?莫非非要叫大哥一家亂起來你才歡喜?”還沒坐穩就劈頭蓋臉被噴了一臉,平王妃煩死了,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卻見這妹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便微微皺眉。

    但凡妹妹對自己有心,豈會在她孕中如此多事?

    “她與大哥那樣兒,我心疼兄長怎麼了?”安固侯夫人臉色一青,忍不住狡辯道。

    “大哥什麼樣兒的人物,若是不樂意與嫂子糾纏,多少的美人沒有?用得著你送!”平王妃到底是姐姐,便呵斥道,“你的手伸的也忒長了你!做妹妹的不自己尊重,也怨不得大哥抽你的臉!”然而頓了頓,平王妃便轉頭淡淡地問道,“我聽說這三個,身契都在你手裡?”

    “我買的,自然在我手裡頭。”安固侯夫人還不甘地說道,“大哥也是……”

    “你有完沒完?!”見她糾纏不休,平王妃都膩歪透了,然而這個是親妹妹,總不好叫她落魄,忍了忍便黑著臉仰頭看著屋頂說道,“大哥打了你的臉,也是在幫襯你!”見妹妹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平王妃疲憊地往一旁的軟榻上倒去,隨口叫身邊的丫頭往廚房去端安胎藥,這才輕聲說道,“你家侯爺那脾性,一院子的小妖精,我瞧著你是制不住的。”

    “那是我不樂意往他身上使勁兒罷了”安固侯夫人拒絕承認自己鬥不過幾個妾,仰著頭說道。

    “就算你對你家侯爺無心,也不該叫那幾個妾生了庶子出來!”平王妃看著這蠢貨,一臉厲色地說道,“你整日裡折騰,也沒有折騰出點子正道兒來!他願意在外頭風流快活制不住,你就隨他去!只是怎能叫他有庶出子出來?!養得與你親近也就罷了,養得不好,以後跟你兒子爭起來,你又改如何!殺了不成?!”

    見妹妹看著自己傻眼了,她頓了頓,冷冷地說道,“從前勸你多少遍,你就是不聽!如今還記恨幾個丫頭做什麼!你兒子都大了,做不做世子,嗯?!你還做夢呢!”

    “可是,可是姨母說得好好兒攏著侯爺,除了這個都不重要的呀。”安固侯夫人小聲兒說道。

    “她的話,你聽一半兒就完了……”平王妃說到這兒,見妹妹一臉的不以為然,知道她還是與太夫人要好的,心裡歎了一聲,沒有多說。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1:44

第三十四章

    多說什麼她都是聽不進去的。

    當年太夫人入府,沈國公與平王妃都多少曉事,因此與這位姨母並不十分親密,然而卻叫她攏住了妹妹,不管說什麼,妹妹都聽不進去,只說太夫人是個好人。

    後頭在婚事上就是如此。

    沈國公明明給妹妹相中了麾下的武將羅毅,這人在沈國公麾下數年人品自然是極有保障,雖出身差些,卻憑著自己的身手很得沈國公的重用,家中的人口也簡單,要緊的是還很富庶。因這妹妹生得有點兒蠢,沈國公擔心妹妹嫁到大家裡去叫人給吃了,因此就相中了羅毅。畢竟這人在沈國公的手底下,就算日後夫妻不諧,沖著沈國公,羅毅總不會薄待了妹妹。

    誰知道好好兒的婚事橫生波折,都已經要定親了,妹妹突然揚言不要嫁給粗魯的武將,非不幹這門親事,看上了太夫人給相看的安固侯府。

    為了這個沈國公深覺坑了心腹,又不願言而無信,正好兒那時還有家中還有個庶女等著嫁人,羅毅遠遠地看過一眼,表示庶女也願意。

    這就是羅遙的爹娘了。

    當年婚事好壞不顯,然而這麼多年過去,自然能看出高下來。

    安固侯那混帳玩意兒三妻四妾都說得少了,恨不能將後院兒都填滿了,然而羅毅,哪怕妻子只生了一個閨女,這麼多年,卻從未染二色。

    大好的姻緣叫妹妹親手推開,也叫平王妃恨透了太夫人。然而當年更失望的,卻是妹妹寧願相信繼母,也不願相信兄長姐姐不會坑她。

    這些年她沒少提點妹妹,然而她面前這人是一臉恍然大悟,回頭依舊聽太夫人的話。如今安固侯府幾個庶子都很出息,也都不將嫡子放在眼裡,安固侯夫人才急了。

    現在急有什麼用!早幹什麼去了!

    “男人沒有用,你就靠你兒子去。”安固侯夫人最叫人無語的是,將幾個庶子都打磨成了人才,卻將自己的嫡子溺愛長大,文武都不成。不僅文武不成,還性子紈絝抬不起來。

    平王妃真是覺得夠了,心裡與自己第八百回說這是最後一次幫她,將道理揉碎了與妹妹冷聲說道,“你爭不過那些妖精,就叫這三個爭!拿著身契告訴她們,不想被賣到野蠻人那頭,就都給你聽話些!好好兒服侍了你家侯爺,多說些你兒子的好話,至少別叫你吃虧,這你都不會?!”

    安固侯夫人一臉不甘,顯然不願便宜了妖精,忍不住揚聲道,“姐姐也是這麼待姐夫的?!”

    “你姐夫納過妾沒有?!”平王妃也高聲道。

    “回頭我就賣了她們,絕不便宜了他!”安固侯夫人含恨看著姐姐,忍不住眼眶紅了,低聲說道,“姐姐的日子過的舒心,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見她言語之間帶了幾分怨恨,平王妃面上苦笑,不想再說什麼了。

    “我如今得養胎,你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就不必來見我了。”將丫頭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苦藥面不改色地喝了,平王妃這才覺得身上鬆快了許多,見妹妹還在憤憤地看著自己,沉默了一會兒便低聲說道,“你可是身子不舒坦?大哥回來這麼久,且歇歇,就去見見大哥嫂子。”這就是給妹妹臺階兒下了,只要認了自己身子不爽利,這麼久都不去見兄長的事兒就抹過去了。

    平王妃到底捨不得叫妹妹與兄長生出嫌隙來。

    “我為什麼要去見她?!她是公主,是貴女,我何德何能,敢去巴結她?!”

    這樣的渾話連侍立一旁的丫頭們都露出了詫異的模樣,平王妃真是懶得說些什麼了,許久之後淡淡地說道,“隨你吧。”

    安固侯夫人的底牌其實很好,國公做兄長公主做嫂子,親姐姐做著親王妃,有點子手段的都能叫安固侯跪著服侍她。然而偏偏卻落到如此。想到當年安固侯非要接個花魁入府與安固侯夫人扭打了一回,回頭就叫沈國公帶著平王堵著給揍了一頓,不是安固侯骨頭軟求饒快差點兒就添了護城河,平王妃便心裡微微歎氣。

    安固侯本能老實,偏偏妹妹不知聽了誰的攛掇,覺得兄長姐夫這是離間夫妻之情鬧上門吵嚷,終叫沈國公寒心。

    平王妃私底下與平王說起,只懷疑是太夫人幹的好事。

    “我還得與姐姐說件事兒。”安固侯夫人見姐姐眉眼見都冷淡了,心裡也很不安,想到自己今日為何而來,急忙說道,“笑丫頭……”

    “她的婚事,我自有安排,就不必妹妹費心了。”平王妃仰著頭叫個丫頭給自己按壓肩膀,打斷了妹妹的話。

    “我家年哥兒……”安固侯夫人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

    “他們兩個不合適,我以為你知道。”平王妃抬眼冷冷地說道,“年哥兒配得上笑丫頭?!那是個郡主!他又是哪個牌位上的人?”

    見妹妹張口欲言,她煩躁地擺了擺手冷冷地說道,“你今日已經說了很多,我累了。若你想坐坐,就閉上你的嘴!若是忍不住,就回你的侯府去!”她眼前晃動的都是黑芒,眼睛都疼起來了,無奈地努力想之前快活的事兒方才好些,央求道,“你想要煩我,起碼叫這個哥兒生下,嗯?”

    安固侯夫人早就看上了慕容笑,雖然因她父母早亡心裡有些忌諱,然而慕容笑是郡主,又有平王府撐腰,只要能給兒子結了這門親事,侯府的爵位自然不作他想。

    太夫人與她說這個的時候就帶著幾分猶豫,說平王妃只怕不樂意叫她兒子王年結這門貴親,果然,這個姐姐當真多有推脫。嘴裡姐妹情深說得好聽,為了她這麼妹妹如何如何,真到了要緊的時候才看出人心來!

    “姐姐不願救我就直說,何必虛情假意呢!”安固侯夫人覺得自己真是很受傷,又見平王妃都不肯抬眼看自己一下的,頓時心灰意冷,起身就走了。

    一路出了平王府,安固侯夫人便松緩了下來,捂著嘴在馬車裡哭了一路直接回了家中。

    回了家中憋了很久的氣,安固侯夫人就見門口躡手躡腳地走過了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頓時拍著桌子厲聲問道,“是誰?!”

    那人影一僵,就露出了一個面色虛浮蒼白的青年來,此時見了安固侯夫人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受氣而歸,也不該多說的,急忙湊到了她的面前賠笑道,“母親。”

    “你又出去跟狐朋狗友廝混?!”聞到兒子王年的身上透著酒氣,安固侯夫人便目光尖銳地問道。

    “這回是正事兒。”王年見母親要惱,頓時舉著手求道,“我聽陽城伯家小子說,仿佛舅舅要將羅家表妹說給他,都是一家親戚的,我不得打聽得多些?因此才回來晚了。”

    “陽城伯?”陽城伯雖然不是京中一等一的勳貴,到底是個伯爵府,安固侯夫人腦子一轉就想到羅遙是哪個了,頓時臉色一變。

    羅遙與她也算有點兒淵源,不過叫安固侯夫人氣憤的是,沈國公聽了恭順公主這妖精的攛掇,正經王年這親外甥不去照拂,反而去管一個庶女所出之女!

    “屬實麼?”安固侯夫人目中閃過一絲陰暗,見兒子急忙點頭,想了想,突然慢慢地說道,“我記得,你與他家小子很要好?既然如此,你去說說那丫頭的不堪之處,就說……”

    “這可不行!”王年雖是紈絝,可是也知道不敢坑自家親戚的,況不知母親與羅家恩怨,叫著嚷嚷道,“您忘了,論起來這是親表妹,親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1:54

第三十五章

    “一個奴才央子,配得上做你表妹?!”見王年搖著頭就跑了,安固侯夫人氣死了,有心追到底沒有追回來,不由回屋由自忿忿。

    “真是不容易。”安固侯夫人叫親兒子氣得倒仰,恭順公主這一日,也在與明秀一邊翻著手上的冊子,一邊揉著眼角說道。

    既然羅家夫妻倆將羅遙的婚事托到她的手上,恭順公主就算是吐出血也得把這事兒搞定,就為了這個,恭順公主翻遍了京中的好人家的青年,終於找著了這麼一個。

    陽城伯家的幼子,嫡出的,雖然紈絝了些,不過據說欺軟怕硬,揍兩頓想必就能老實的存在。更要緊的是陽城伯家光是嫡子就五個,完全不介意為了巴結沈國公府上貢獻出一個兒子來。

    這是能把羅遙供起來的節奏,恭順公主覺得蠻合適。

    當不能保證夫君是不是真愛,以後會不會有真愛的時候,聽話,就已經是最好的品質了。至少羅遙的拳頭底下,這家小子想納妾是不大能夠了。

    “這個,得先問問表姐。”明秀覺得母親這有點兒不靠譜兒,羅遙的性情那不是一般的強悍,自家親娘還是只負責初選就好了。

    “行了你把你表姐叫來問問。”恭順公主見閨女一臉為難,急忙問道,“又怎麼了?”

    “正在後院兒跟親衛們比武呢,您不著急就去瞧瞧?表姐很厲害呀,現在還沒有輸過。”明秀眼睛亮了,很有些崇拜地說道。

    恭順公主默默扶著桌子,只覺得眼前發黑!

    “這個……還是去瞧瞧把。”喘過了一口氣,其實恭順公主也很好奇的,轉眼就把婚事給忘了,興沖沖地帶著明秀往後院兒去了。

    公主與郡主仿佛來的晚了些,到了後頭的小校場就見了一個正默默擦著手上血跡的羅遙整理著一地破碎的護甲等物,見了匆匆如同風一樣興奮卷來的母女倆,挑了挑眉。

    唯恐天下不亂,說的就是這母女了。

    “人呢?”沒見著熱鬧的恭順公主很失望的,左右都是自家人不必擺公主的譜兒,急忙問道。

    “都被運去看大夫了。”羅遙漠不關心地說道。

    “運?”

    羅遙想了想橫著出去的親衛們,默默地點了點頭。

    “表姐手上的血是?”明秀笑嘻嘻地突然問道。

    “有幾個吐了血,不小心沾上的。”羅遙時常見血的,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說道,“不是有意的,力氣沒有把握好。”

    所以是被打吐血了麼?

    明秀彎起眼睛笑眯眯的,順手給什麼陽城伯家的嫡幼子點了一排蠟。

    榮華郡主好歹還有點兒同情心,還知道點根蠟,然而恭順公主那是心黑得透透兒的人物兒,一點兒都不心虛的。

    此時她正坐在木然的羅遙的對面兒,將陽城伯家的小子誇得天花亂墜,之後摸了摸嘴兒,笑眯眯地問道,“阿遙覺得如何?”

    “多謝舅母為我做主。”羅遙艱難地,努力地在墨水兒不多的肚子裡尋了一點兒感謝的話,見恭順公主滿意地看著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才有些漠然地說道,“不過我年紀也不算大,有道是先立業再成家。”見恭順公主聽了這個整個人都從椅子上往下滑,呆呆地看著自己,羅遙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說的沒錯,這才放心地繼續說道,“待日後我有了前程,何患無……夫?!”

    “你是個姑娘家……”恭順公主虛弱地說道。

    “舅舅求了陛下,賞我宮中女官之名。”當然,平常的後宮女官也不少,都是輔助皇后等後宮妃嬪打理宮務的,羅遙雖然名兒掛在宮中,然而日後說好了的,跟著她舅舅沈國公在軍中行走,雖然還是低了尋常的武將一些,不過羅遙已經很滿意,也沒有想過拿女子之身挑戰個朝綱倫理什麼的,此時一一地說了,見恭順公主已經面露絕望,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對著明秀微微示意。

    “表姐這也是前無古人,當為天下女子表率呢。”明秀就在一旁撫掌笑道,“誰說女子不如男呢?”

    “表妹這話,深得我心。”羅遙覺得表妹就是自己的知己啥的,頓時點了點頭。

    恭順公主扶額,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不過陽城伯家這小子,這的極合適的。”她依舊不死心地說道。

    “嗯。”羅遙含糊地應了。

    這眼瞅著是沒有興趣的意思了,恭順公主提著一口氣都恐以後羅家夫妻倆知道這個哭出聲兒來,之後就在心底默默地詛咒了一下助紂為虐的沈國公。

    別看夫妻現在如膠似漆的,該詛咒,那還是得詛咒一下的。

    此時被詛咒的沈國公卻是在國公府裡頭,轉著手上的茶盞也不喝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膝上的幾個紙包兒上。

    他家公主說了,喜歡京裡的驢打滾兒等等小吃,還說城隍廟那兒的最正宗,國公爺自然是要努力滿足一下的。

    況這些小吃都是當年沈國公買給恭順公主討好用的,公主殿下這麼多年還能記住,這不是就可以說,其實許多年前自己已經在公主的心裡了麼?

    想到這麼叫人開心的事兒,沈國公的眼神就越發溫柔了,不是老成持重,都能笑出聲兒來。

    然而哪怕是沒有笑出來,那眼角流淌出的笑意,還是叫他對面顫巍巍一臉病容的太夫人臉上有些不好看了。

    這個便宜兒子……

    “姨母想說什麼?”當年太夫人坑了安固侯夫人,沈國公當場就想叫這老太太“病逝”的,只是一直騰不出手收拾她。之後他帶著全家離京,就虧了沒宰了太夫人了。

    按理說京中大將離京,妻子兒女至少得有一樣兒留在京中當個人質啥的,不然造了反皇帝陛下不是要哭死?沈國公的情況比較特殊,又想帶媳婦兒又想帶兒子閨女,簡直就是一個都不能少。既然這樣兒就有點兒為難了。

    幸虧國公爺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主動貢獻出了深得自己孺慕,當做母親一樣愛戴的繼母外加姨母一位,因平日裡很拿這位繼母當回事兒的,因此皇帝信了,含笑扣了太夫人在京中無知無覺做著公府的寶塔尖兒,安心地叫國公爺一家遠走他鄉。

    當然,孝順兒子的這點兒小心眼兒就不必與姨母說了,沈國公覺得自己給了這姨母富貴榮耀,已經很是補償。

    國公爺又不會真的去造反,何必叫大家知道真相不開心呢?

    “原是孩子們的事兒。”沈國公對她頗為容忍,太夫人覺得這便宜兒子對自己還是很有感情的,便含淚歎道,“就是明珠了。你是知道的,這孩子嬌花兒一樣的人兒,如今被磋磨得不成樣子,叫人看了心疼。”這才跪了沒多久呢,不過跪佛堂說得容易,實則是很要人命的,沈明珠只跪了兩天就看不出人模樣兒了,為了叫她不偷懶兒,缺德的安王還派了個人守在佛堂看著,陽奉陰違一下都不行。

    “她大放厥詞衝撞皇子,理當治罪。”沈國公覺得安王這做的倒是不錯的,拒絕為侄女兒張目。

    “安王如此貶低明珠,不是在打你的臉麼?”太夫人流淚道,“一家人同氣連枝的,你若退讓了,朝中不是要譏笑你?日後誰還會將你看重呢?”

    “這姨母放心。”沈國公不耐地說道,“昨日安王親在朝中與我賠罪,昭貴妃又賜了東西與阿秀壓驚,此事與我再無計較。”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2:05

第三十六章

    慕容寧還是很有眼力見兒的,當朝就將沈明珠狂悖的種種在前朝宣揚了一下,重點描繪了一下榮華郡主在堂妹這樣咄咄逼人之中還很有風度很寬容地原諒了堂妹,很心胸開闊的,等大傢伙兒都稱讚完了,這才羞答答地與漠然的沈國公表示,表妹是善良的小白花兒,不過表妹能忍表哥不能忍來的,義憤填膺忍不住出手叫狂悖的女子多跟佛祖打打交道,回頭沒準兒就能被感化一二。

    至於名聲傳出去明珠姑娘還能不能嫁的出去,安王殿下一點兒都不關心的。

    因此事,沈國公對安王的印象好了很多,至少不會見了他就想揍了。

    順便說一句,國公爺想揍神經兮兮的安王很久了。

    莫名天然的,就是看他很不順眼。

    “什麼?!”太夫人對沈明珠寄予厚望的,此時還不知道外頭沈明珠的名聲已經與不敬長輩心胸狹窄等等掛鉤兒了,不然當場就得撅過去,卻依舊生出了幾分驚慌。

    “難道真的叫明珠叫人害了?”太夫人手都涼了,見沈國公眯著眼睛看著自己,急忙說道,“你不知道,榮王殿下,榮王殿下很喜歡我家明珠的!”

    “榮王身份尊貴,四丫頭不過是個白身之女,身份配不上。”榮王看重沈明珠之心,沈國公門兒清,此時見太夫人還心生妄想,心中就冷哼了一聲。

    “她是國公府出身,怎麼會配不上?”見了沈國公譏諷的眼神,太夫人心中暗恨,心疼欲死!

    若她的兒子做了國公,那親孫女兒太子妃皇后都做得,怎會叫眼前人譏諷一句配不上?!

    當年不管她怎麼央求,只說嬌妻幼子,先頭的老國公就是不肯請旨廢了長子的世子位轉給自己的兒子,她每每想到,就恨之欲狂。

    她那嫡姐在的時候,老國公一子兩女都是嫡出,府裡頭除了當年先嫡姐進門收的兩個老通房再無旁人。她那時還年紀小,看著嫡姐夫妻恩愛羡慕的不行,只想著若有一天這樣被國公爺疼愛的是自己該多好?

    她比嫡姐長得美麗,又比她知情解意,一定更能叫國公爺快活,她日夜地求著菩薩保佑,終於嫡姐真的一病死了,家裡頭擔心姐姐的兒女被後娘折騰,因此拋了那幾個慣愛掐架爭寵的庶出姐妹,選了柔順的她嫁過去。

    出嫁過去的時候她心裡全是憧憬,只想著以後她也給國公爺生下許多的兒女,一家子快活。

    誰知嫁過去就被潑了一盆冷水,新婚夜老國公去帶著兒子往軍中去了,她一臉僵硬地抱著姐姐留下來的女兒哄著睡在了那張龍鳳交頸的大床上。

    從那以後他就納了許多的美人,仿佛徹底放開了,有了庶子庶女,也只給了她一個兒子做依靠,然而卻死死地把著長子不叫她沾手,自己一點一點地教導。

    她下手弄死第三個有孕的侍妾的時候,那男人給長子求了世子的旨,從此塵埃落定。

    都是因為這一家子,她一輩子都毀了。沈國公與平王妃她是插不進去手的,然而蠢笨無能,從小兒非要喊著害怕跟自己睡,連累她眼睜睜地看著老國公往別的院子去的安固侯夫人,卻大可坑害一下的。

    況如今,只要她巴結上榮王與皇貴妃,日後新皇登基,自然就能叫兒子奪爵!

    之前,榮王的寵愛就很重要了。

    想到這裡,太夫人便低聲歎氣道,“你說得都對,只是明珠這孩子死心眼兒,心裡喜歡榮王殿下,那一顆心都在王爺的身上。罷了,”她疲憊地擺手說道,“你說她身份不夠,做不得王妃。那,就做側妃,起碼叫孩子的心願了了,我這死了,也能閉上眼了。”

    正妃側妃又能有什麼關係?皇后是正妻不是?照樣叫皇貴妃壓得抬不起頭來,這就是本事與寵愛了。

    明珠美貌驚人,又有她在後頭幫襯,什麼女人都不是對手。

    “做妾?!”沈國公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兒竟然這樣心懷大志,頓時臉色就沉了。

    “是側妃,上玉碟的,只比正妃矮一層,哪裡是低賤的妾能比的。”太夫人笑著說道。

    “那不也是與人做小老婆?”沈國公嘴角勾起淡淡地說道,“打著我沈某人的旗號,去做耀武揚威,只比正妃低一層的小老婆?”

    “你想得多了,其實只不過是虛名……”

    “她若還想留在國公府做她的大家小姐,就安分度日,日後我自然會為她籌謀婚事。”

    沈國公不想聽這個,一擺手叫太夫人閉嘴,這才繼續冷冷地說道,“沈家女孩兒從來沒有給人做小老婆的!國公府還要臉呢!少跟我說什麼真心真情,她真的這麼有心,只分家滾蛋不再是沈氏嫡枝,以後我也不認識她!那以後,她願意做誰的小老婆,就做誰的小老婆!還有,榮王日後少來往,嗯?!”

    “安王頻繁出入公主府,你為何不說?!”太夫人見沈國公這樣決絕,一顆心頓時冰涼!

    “安王半點兒沒算計我手裡的兵權。至於榮王,何必我都說破。”沈國公起身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以後……好自為之!”

    “你就不喜歡國公府更好麼?!”更淒厲些的聲音從太夫人的屋裡傳來,沈國公不過是抖著耳朵聽了,之後甩了甩手,轉身就走出了國公府。

    公主府就在國公府的對門兒,國公爺也不必公主宣召自己的,自己就邁進了上房。

    一進屋就見恭順公主耷拉著臉坐在上手,下頭沈明程正帶著弟弟妹妹們下棋玩耍,一屋子的熱鬧,沈國公眉目就舒展開了。

    “你上回想吃的點心。”他將點心遞給一臉心塞的妻子,見她恨恨地看著自己,摸著自己的臉問道,“怎麼了?”

    “阿遙怎麼是女官了?”恭順公主恨不能咬他一口,恨道,“她如今越發不愛在家裡呆著了,以後她的終身,你管麼?!”

    “只要有了前程,何患……”沈國公很順溜地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來了,侄女兒是個姑娘來的,不過這種技術性失誤國公爺是不會承認的,此時一臉正氣地說道,“阿遙自己也不急。”

    “她母親急死了,你這個做舅舅的卻拖後腿。”見沈國公伸手給自己抹嘴上吃出來的點心沫子,恭順公主絮絮叨叨的話陡然聽了,之後臉就紅了,拍了他的手小聲兒說道,“不要動手動腳!”

    “只動了手,沒有動腳。”沈國公板著臉說完了這個,見明秀霍然回頭看了自己夫妻二人,之後不知與弟弟低頭說了什麼,竟笑聲一團,臉上就一松。

    “這丫頭定笑話我呢!”恭順公主很敏銳地說道。

    “回頭我說她。”正義的國公自然討好妻子順便賣一賣閨女。

    “她做了什麼你要說她?!”恭順公主眼睛立起來了。

    “是我的不是。”沈國公很沒有底線地賠了罪,見妻子仰著頭自己又高興了起來,咳了一聲與她低聲在耳邊說道,“不必睡書房了,是不是?”

    恭順公主前兩日才撐不住叫這大灰狼滾去睡書房,見這廝這麼快就想收整領土頓時急了,才想要說點兒什麼,卻見外頭進來了一個丫頭恭敬地說道,“東宮來人求見公主。”

    東宮?

    恭順公主一肚子的氣兒急忙收了,理了理衣裳就叫人進來,見進來的是位中官便笑問道,“可是太子處有什麼旨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2:16

第三十七章

    “太子妃娘娘後日設宴請諸家的小姐往東宮去赴宴。”太子是很看重沈國公的,每每拉攏,然而沈國公就跟不明白似的裝傻充愣,就是不跟太子做個好朋友,太子遺憾之余卻對沈國公頗另眼相看,總提著這位國公說是一位純臣,也並不逼迫。這中官是太子妃身邊的心腹,聽得多了自然不敢在沈國公面前怠慢,急忙賠笑道,“娘娘早聽聞郡主軼事,只恨不能相交,奴婢過來前叮囑奴婢,叫奴婢一定請郡主赴宴。”

    “太子妃看重你,你就去瞧瞧。”前朝男子的黨爭還未波及女眷,恭順公主很無所謂地與看過來的明秀說道。

    “請大人回太子妃的話,後日就叨擾了。”明秀轉頭與那中官溫聲道。

    這中官急忙應了,又賠笑說了許多太子妃對恭順公主的仰慕等等,這才恭恭敬敬退出去往下家去了。

    既然應了太子妃,明秀自然不會矯情,到了那日鄭重穿戴,叫自己不失禮於人,這才上車往東宮去了。

    羅遙說什麼都不肯去東宮,明秀拉不住她,心中倒是有些遺憾。

    只是才走到路口,車就停了,正在疑惑間,明秀就聽到一個喜氣洋洋的聲音在車窗外頭開心地問道,“表妹這是出門去?去東宮吧?”

    “真巧。”簾子外頭,安王殿下一雙桃花眼都彎起來了,很快活地說道,“我也去的。”

    “是安王殿下呀。”外頭的聲音一響起來,明秀身側正低頭沏茶的鸚哥兒眼睛就一亮,與微微皺眉的明秀小聲兒說道。

    作為貼身服侍明秀快十年的心腹丫頭,鸚哥兒眼下自然是很得意的。

    安王容貌美貌絕倫,生就天家貴氣,遠遠地就透著清貴之氣。

    這樣的皇子竟對自家郡主極上心的,鸚哥兒能在明秀身邊許多年自然是個極伶俐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安王有心,多少就生出些自豪了。

    她想到從前與明秀處學的幾句詩詞,忍不住掩嘴小聲兒笑了。

    鸚哥兒明豔俏麗的臉上很有些得意,然而玉惠卻帶了幾分憂心,低聲與明秀道,“郡主可是要與王爺說話?這在外頭到底都看著,不如奴婢與殿下回了話兒,咱們自去吧。”

    她眼見明秀目中生出幾分為難,況她並不似鸚哥兒一樣沒心沒肺,多少從恭順公主與平王妃的親密上看出了些什麼,此時便忍不住低聲勸道,“雖皇子尊貴,然……”她抿了抿嘴兒,在明秀了然並未惱怒的目光裡低聲道,“瓜田李下。”

    說到後頭,鸚哥兒也不笑了,呆呆地看著玉惠。

    換了別人,許久惱羞成怒了,明秀卻帶了幾分欣慰地拍了拍松了一口氣的玉惠,低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這也算是忠言逆耳了。

    她日後並不會嫁給安王,此時若生出與安王的流言蜚語,日後平王府就算並不多想,然而京中的流言總是困擾。

    那時臉上不好看的,就是平王府與慕容南了。

    “你說的對,原是我一時……”想到自己閨房桌上的那一紙包苦苦的山楂,明秀目光微微一閃,之後挑了簾子往外看去,卻見那個幾分美貌的皇子此時走在自己的車旁,今日竟穿著一身兒鮮豔的紅衣。

    他雪白的臉堆在高高豎起的火紅的狐皮皮毛裡,越發晶瑩如玉,此時對著她笑起來的模樣,隔著天空的雪白的雲朵生出了遠去一樣的精緻美麗,然而就是這樣將目光筆直地落在自己眼睛上的快活的青年,卻叫明秀挑著簾子的手一抖。

    她不是一個見了美人就邁不開腿的人,遠近親疏自有取捨,自然知道怎麼做。

    為了一個才見過幾面,或許是真的有心的青年,舍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她做不到,也不會這樣。

    “殿下也同路麼?”見慕容寧歡喜地看著自己,竟話都不會說了似的,明秀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掠過,溫聲問道。

    她的模樣仿佛又變得疏遠了起來,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慕容寧笑嘻嘻的表情突然頓了一下,之後急忙笑道,“太子與唐王兄今日都在東宮,設宴請幾家宗室飲酒,我前去作陪。”他微微一頓,帶著幾分嬌氣,又帶著幾分親昵仿佛是在抱怨地說道,“太子也不知給我休息的時候的,這些日子我可累了,你瞧瞧我……”他不知為何只側了臉來與明秀說話,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一邊臉頰。

    “您是皇子,朝堂之上之事,自然該為陛下與太子分憂,如今吃不住不過是從前並未涉足,日後習慣了也就好了。”明秀斂目沉聲,突然揚起頭看著怔了怔抿住了嘴角的安王,輕聲道,“我有話與殿下說清楚。”

    “不!”正要裝可憐說一說自己真的瘦了的慕容寧一抬眼就看見了明秀那露出了鄭重的目光,心裡不知為何就生出了十分的危機感來,忍不住渾身發冷,手腳突突直跳,竟仿佛知道這個女孩兒要與自己說什麼似的,一時就忍不住目中透出了幾分央求,叫明秀淡淡地將自己的臉偏開了,急忙踏馬往後退了一步,強笑道,“今日,今日太子還在東宮等我,我,我來不及聽……”

    他目光透著十分的可憐,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淚來。

    “日後殿下,不要再來尋我。”明秀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半分動容地說道。

    “風真大啊,表妹方才說什麼來著?”慕容寧一垂頭就有晶瑩的眼淚砸進了地上的泥土裡,勒著馬韁繩的手蒼白極了,抬頭卻笑著說道,“真的得走了,不然太子又要罵我。”他一邊說一邊調轉了馬頭仿佛是掙命一樣地奔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個格外火紅倉皇的背影,叫明秀在後頭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這才縮了頭回到車中,見鸚哥兒唉聲歎氣,只笑問道,“你倒心疼起來?”

    “郡主喜歡誰,我就喜歡誰,心疼什麼呢?”鸚哥兒喜歡在明秀面前無拘無束地說笑,咬著手指歎氣道,“只是可惜了些。”

    安王的美貌,是平王世子都遠遠不及的,又難得對她家郡主有心,說出去都叫人羡慕呢。

    “你才見了這位王爺幾面?說起來,哪裡有這樣一見鍾情的呢?又不是戲本子!這位王爺見了郡主一面就如何如何的,這也喜歡得特快了。日後若是再有個美人兒回京,莫非他還要再這樣一見鍾情?”玉惠急忙給明秀擦了擦臉上風雪的痕跡,這才低聲說道,“沒有根基的情分,總是不穩當。況……”她微微遲疑地說道,“安王殿下,這生得太好了,總是叫人難安。”

    “罷了,今日已經說破,想來他不會再與我糾纏。”明秀很不喜歡腳踩幾條船顯擺自己的魅力,也不喜歡什麼為了自己爭風吃醋,這在現代許是很有體面的事兒,只是在民風保守的古代,雖勳貴宗室之中稍好些,然而到底不是什麼叫人讚美的好事兒。她已經多少明白了母親的意思,知道自己是要嫁入平王府的,既然如此,何必再霸著安王的心,叫他為自己生出許多的愁思呢?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明秀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日後這位安王殿下,咱們都不必再說及,你也是,管住自己的嘴。”明秀與鸚哥兒認真地說道。

    鸚哥兒雖然不如玉惠穩重,卻也明白這其中的要緊,見明秀一臉鄭重,急忙垂頭應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2:27

第三十八章

    “也不知太子妃是如何的人才,聽說朝中都稱讚呢。”玉惠見明秀收了目光,急忙賠笑說道。

    “母親說起過,說是謙恭貞靜的性子,東宮如今穩固,也有太子妃之功。”明秀想了想,便笑道,“只是不過是聽說,竟從未見過。”

    她離京的時候太子還未成親,不過這些年雖然遠在塞外,卻依稀地聽說太子妃出身京中馮國公府,乃是長房嫡女,自幼聰敏多才,因才德兼備被皇后看重賜婚于太子,這些年與太子舉案齊眉,已經誕下了皇長孫,這也是朝中群臣不肯叫皇帝廢了太子叫個乳臭味幹的榮王上位的緣故。

    皇嗣從來都是個大問題,太子已有嫡子,這就是皇統有望,若換了榮王,眼前連個兒子都沒有,多不太平呢?

    若榮王以後都沒有兒子,這以後不是還是叫皇統動盪麼!

    只是這仿佛是詛咒的話叫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體會了榮王殿下那必須得有的萬馬奔騰的抓狂。

    以後都沒有兒子……雖然是個合理的擔憂,不過這樣大咧咧地說出來,也是叫人好生氣的。

    一路說說笑笑,沈國公府的馬車就往東宮去了,然而卻不知一道火紅的身影去而複返,立在街角怔怔地看著那車遠去。

    慕容寧默默地擦乾了自己的眼角,心疼的厲害,恨不能在馬上縮成一團。

    “算這小丫頭明白。”他的身邊,此時卻另有一高頭大馬,安坐著一個一身黑衣面色冷凝的高大青年,見慕容寧縮著頭並不願意與自己說話,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卻還是微微頷首道,“怨不得母后說你喜歡她。這樣不驕不躁,還能知進退的竟很不多了。”他微微一頓便說道,“我瞧著她對你無意,也沒有想著吊著你。既然如此,何必糾纏!好姑娘多的是!”

    “二哥。”慕容寧捂著自己的心口低聲央求道,“別說了,行麼?”

    他知道她都是為了自己好,也明白她是一個守規矩自尊自愛的好姑娘,他也不恨她的無情,因為本就是這輩子他晚了一步,比堂弟晚識得了她。只是明明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知道,可是他卻覺得心裡擰著勁兒地疼,此時只低聲說道,“我,我不想放開。她有了心上人,以後嫁了人,我就遠遠地看著,遠遠地守著她。”

    這輩子,換他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來保護她。

    “蠢蛋!”二皇子唐王對這麼看不開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做出了一個很精確的評價。

    “嗯。”慕容甯低低地應了一聲。

    “還不叫她看見!你這苦情人莫非是做給我看?!”唐王是個很冷酷的人,此時見弟弟垂頭喪氣的,再也沒有了從前的精明,口中就冷哼了一聲,一伸手一把就扯開了大驚失色的青年的堆到了臉上的狐狸毛兒,就見火紅的皮毛之下,那雪白的臉頰一側,竟露出了一條長長的血凜子來,雖然已經結痂,然而那樣一道痕跡生在慕容寧的臉上,竟叫人生出觸目驚心之感。

    “這是為了她挨的,為什麼不叫她知道?”唐王可不是一個做好事不留名只暗暗看你幸福的蠢蛋,冷著臉問道。

    叫唐王說,這傷是多好的刷好感的道具來的。

    “她心軟的很,看見了這個又要擔心我了。”慕容甯明白兄長是為了自己好的,然而此時卻只是笑了笑,輕輕地摸著傷疤說道,“左右沒有大礙,幾天的功夫也就退了,何必叫她為我不安心呢?”

    他在唐王鄙夷的目光裡小聲兒說道,“況,父皇又不是第一回賞我耳光,算什麼呢?”當然,昭貴妃見了兒子臉上的傷又哭了一把,卻很稀罕地並沒有遷怒叫他被打的明秀,然而罵了一把碎嘴巴就愛告狀的榮王與永壽郡主。

    不是榮王與永壽郡主往皇帝面前告了他一狀,他也不會挨了皇帝的耳刮子。

    想著自己跌在地上時仰頭看著面容冷厲,全沒有半分慈愛的皇帝時,榮王立在皇帝身邊那得意洋洋帶著幾分陰險的臉,慕容寧飛快地往唐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上輩子的時候,也有這樣的一幕,只是那時被抽得滿臉血卻立在禦書房不肯討饒,渾身冰冷的那個是唐王,得意地看著死對頭被打的,是他自己。

    一報還一報,上輩子他做的壞事兒,這輩子都被還回來了。

    慕容寧摸著傷疤苦笑了兩聲,卻不見唐王目光閃爍地看著自己。

    “你放心,日後總有清算之時,那時,都還給他!”以為弟弟是傷心皇帝的不公,唐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安慰地說道。

    “多謝二哥安慰我。”唐王從來都是一個一心在朝中,俗事上很冷淡的人,如今竟能說出這話,也叫慕容寧感激了。

    “阿南……他運氣比你好,你不要生出芥蒂。”唐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們是兄弟。”

    “我明白。”慕容甯知道唐王這還是更向著自己的,覺得這輩子一心的親近總算沒有喂了狗,之後揉著眼角小聲兒說道,“我如今就想在朝上頭立穩當了,以後能幫襯著沈國公,也能出手護著她在外頭不叫人欺負就足夠了。”皇帝為什麼這次抽他抽得這樣厲害?不過是因皇帝發現,太子唐王還沒有幹掉,卻又有一個兒子生出了野心來往前朝去了,這叫想要提拔榮王的皇帝情何以堪!

    三個皇子擰成一股繩兒,皇帝也會很棘手的。

    唐王前頭聽得好欣慰的,覺得這個弟弟終於開竅,及聽到後頭這小子在朝中初衷不是為了兄弟,反而是要死乞白賴給沈國公當牛做馬,頓時嘴角一抽。

    然而想到平王昨日將慕容南放入了工部,唐王到底眉尖兒一挑。

    能叫兩個皇家子弟這樣紛紛入朝,狐狸精也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當然,唐王對什麼樣兒的狐狸精並沒有什麼興趣,一勒馬,與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紅了臉的慕容寧抬著下顎問道,“走不走?!再不走,太子還得抽你!”太子從前叫這小子入朝卻換來了死活不幹一句話,一個姑娘家卻做到了,自從知道自己的魅力趕不上一個姑娘家家的,太子的心情已經不美麗很久了。

    “知道了。”摸著上頭哀怨地用桃花眼橫了兄長一眼,慕容寧覺得這兩個哥哥太沒有兄弟愛了!

    還能不能兄友弟恭?!

    開口閉口抽他,他這個弟弟莫非是撿來的?!

    “那丫頭你預備怎麼辦?!”唐王仿佛漫不經心地無視著弟弟禍水一樣的眼神問道。

    “她拒絕她的,我做我的,咱們都沒有衝突。”

    慕容甯兩世為人,自然也修出了兩層臉皮,小聲兒羞澀地說了完了這個,見唐王一個眼神都不肯給自己的,頓時在心中默默地紮了一回兄長的小人兒,之後想到囂張狠毒的榮王,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與他沒完!”別以為他不知道榮王是怎麼想的,不過是想叫大傢伙兒都看著自己的沒用,盡情嘲笑,叫他的尊嚴掃地罷了!

    “我說了,以後都還給他。”唐王淡淡地說道。

    “若換了二哥你……”慕容寧跟著點了點頭,之後突然想到上輩子唐王也被打過,如今清淨了,就想聽聽自家二哥的心路歷程,賠笑問道,“以後怎麼還?”

    “敢抽在本王臉上一下,本王就活生生扒了他臉皮,不過如此。”唐王想了想自己要被榮王陷害被打的畫面,臉色陡然一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2:36

第三十九章

    他說完了這個正要問弟弟為何要問這個,一轉頭,卻見目若秋水的青年,身上一歪,差點兒掉下馬去!

    “怎麼這麼不穩重!”侍衛們都離得遠不敢聽主子們說話,眼瞅著倒楣弟弟要來個墮馬摔斷個腿兒啥的,唐王急忙扶了一把。

    “我,我沒坐穩,多謝二哥。”

    慕容寧有點兒腿軟,坐在馬上很心虛地看著沒有什麼表情,目光很冷酷的唐王,小小地吞了一口口水訥訥地問道,“您,您方才說……”他忍不住用上了敬語賠笑地問道,“扒臉皮,是我想的那種扒麼?拿小刀子啥的……”他不敢說下去了,只在臉上比劃了一下,做出了一個用力往下撕的動作,之後自己竟一縮頭,仿佛有點兒小疼。

    那什麼,真那麼血腥的話,上輩子四皇子乾脆自盡,還真的是很明智呀!

    “自然。”唐王冷笑了一聲,有些不滿意地看著這個膽小的弟弟說道,“一刀一刀,我先還給……你膽子怎麼這麼小?!”

    美麗的青年在他的面前,竟然滾下了晶瑩的淚花兒來。

    “很,很痛……快。”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慕容甯小聲兒說道。

    “知道就好。”唐王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如今將弟弟當自己人,越發不會隱瞞,見弟弟一臉膽小,便不耐地說道,“你等著,以後,自然有我給你做主!”

    皇貴妃在後宮踩著皇后春風得意,榮王還想奢望太子位,唐王這些年若不是顧忌皇帝,早就宰了這兩個了!

    他自己倒也罷了,只恐連累皇后與太子叫皇帝拿住把柄,日後生出事端來。

    畢竟死了一個皇貴妃榮王,日後未必就再也沒有了,他總不能挨個兒宰了不是?

    “多謝二哥。”唐王的性子,若是陌生人那是別人死在面前都不會動容的,眼下會說出給自己做主的話,自然是拿自己當做親弟弟,慕容甯見了一身冷厲的唐王,再想想笑面虎太子,真覺得自己上輩子輸得不怨,急忙笑了笑親熱地與冷哼一聲的唐王走到一起,想到明秀也是往東宮去了,忍不住憂愁地說道,“今日皇嫂請了不少女孩兒往東宮去,阿秀會不會吃虧?”

    小女孩兒家家的勾心鬥角,他在後宮見的多了,可知道了!

    “她不給別人虧吃就不錯了。”唐王別的不知道,就聽說御花園這榮華郡主給永壽郡主那幾句好聽的了,見沒腦子的弟弟還在這兒擔心這個,頓時無語地說道。

    “我就喜歡擔心她。”安王殿下用一種很甜蜜的聲音,與哪怕家中妻妾成群也沒有這麼黏糊的唐王歡喜地說道。

    這話太噁心了,唐王自認甘拜下風,擺了擺手趕著弟弟走了。

    唐王與安王正往東宮去,沈國公府的車卻已經到了東宮,如今進了門叫人引著一路緩緩地就往正中的正殿去了,之後一停,明秀掀簾子下車,就見眼前開闊的場地上,紛紛排著幾家的車架,不知多少陌生的丫頭婆子在忙碌,見了明秀等人,這些丫頭婆子竟也露出了幾分好奇,之後方才轉頭竊竊私語,顯然是明秀陌生,從未見過的緣故。正是此時,明秀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呼喚。

    她一轉頭,就見另有一車架停在了自己的身邊,之後叫人扶下來了一個腰肢柔軟嫋嫋,生就了一張柔弱眉目的少女來。

    這少女上前福了福就笑道,“這位妹妹從未見過,我想著,莫非是榮華郡主?”

    見明秀還禮,她急忙側身不受笑道,“尊卑有別,不敢在郡主面前托大。”頓了頓,這才與明秀笑道,“我家與沈國公府是世交,只是國公爺從前遠駐塞外,咱們親近的少些,日後都在京中,郡主可別不記得我了。”

    “不過是虛名兒罷了,若大咧咧地郡主長郡主短,竟貽笑大方。”明秀見這少女不過是簡單的梳妝,然而衣裳首飾卻皆是上品,非千金不可得,更添清貴,又見她目光清澈帶著幾分對自己的善意,也不願拿身份擺譜兒,見說了這話這少女的眼睛越發地亮了,急忙笑問道,“不知這位姐姐……”

    “我出身馮國公府,既然如此,妹妹就喚我一聲阿薔。”

    馮國公府本姓蘇,這少女就該是名為蘇薔了。明秀想到太子妃就出身馮國公府,心中就明白了幾分,略頓了頓便笑道,“姐姐倒不妨喚我阿秀。”

    “今日,我竟有緣,又識得了一個妹妹。”蘇薔見明秀知道了自己的來歷也並未如何改變態度,越發地歡喜,也不必叫人扶著了,挽住了笑眯眯的明秀的手笑道,“妹妹初來乍到,一會兒只怕不認得人,只是我卻是認得的,一會兒隻跟著我,不必擔心。”她雖然不過年長明秀一點點,卻已經帶了長姐之風,此時笑如春風,竟帶著幾分溫暖之意,叫明秀心中一緩。

    見微知著,從蘇薔,就已經能看出太子妃的品格了。

    “不知這宮中還有什麼忌諱,我只擔心才回京,衝撞了貴人。”明秀也不願多做試探,直言說道。

    她這樣爽利,蘇薔竟一怔,之後看著明秀的眼睛越發親近了,溫聲道,“這東宮都是省事兒的,並沒有什麼。”

    她頓了頓,仿佛不好說話,許久方才輕聲道,“妹妹與我投緣,我多嘴說一句,東宮後頭有皇孫的居所,且不要走得近了,幾位側妃緊張惶孫不喜外人親近的。”她說完了這個,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顯然是有些後悔,然而見明秀對自己感激點頭,嘴角就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除太子妃所出皇長孫外,太子另有三子皆是東宮幾個側妃所出,平日裡被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恐叫人害了去,蘇薔這樣提點明秀本是好心,只是卻恐自己是太子妃親妹,落在明秀的眼中竟仿佛是在說那幾個側妃的壞話兒了。

    “不是真心待我好的,實在不會說這個,我謝過姐姐了。”明秀是個明白人,見蘇薔抿起嘴角對自己羞澀地笑了,如同風中柔弱的雲朵一般,就在心中贊了一聲。

    況她明白,與蘇薔此番只怕並不是偶遇,而是太子妃叫她專在此地候著自己,一來先與她親熱起來,一來卻是為了考量她的性情。

    “你說這話,我反倒有些不安了。”蘇薔見明秀溫潤和氣,竟與別家女孩兒有一種不同的穩重和順,心裡就喜歡了起來,此時就露出些與之前不同的活潑,挽著她的手輕聲說道,“我雖然不喜那幾個側妃,卻也不是這樣下作的人。大姐姐平日裡也並不虧待,只是旁人眼裡大姐姐若慢待了一絲半毫,就得叫人說一句嫉妒等等的話,連累咱們也小心翼翼的,實在不快活。”她說了這個,紅著臉捂著嘴低聲道,“今日我的話兒竟多了。”

    “太子妃也是辛苦。”明秀不欲言東宮妻妾之爭,此時只溫言說道。

    東宮側妃之數不少,且都是太子為了穩固朝堂納進來的臣下之女,一個都不好冷落的,太子妃雖然出身勳貴之家,身份上壓得住,然而平日裡卻也不敢虧待了這些側妃。

    想到太子妃的謙恭大方之名,明秀就忍不住在心中歎息。

    大凡女子有這樣賢良的名聲,都是拿自己的隱忍與委屈換來的。分走了丈夫還要善待這些女子,太子妃究竟是個什麼心情,她真是不想知道。

    想想就覺得難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2:47

第四十章

    “我瞧著心疼罷了。”見明秀很有進退,並不大咧咧地與她一同抱怨那些側妃,看似有些冷清,然而蘇薔卻越發地親近起來,扁著嘴兒小聲兒與側耳靠過來的明秀說道,“日後若是我,我才不要嫁給三妻四妾的男子!”她說了這話也覺得交淺言深,然而見明秀笑著點頭,並沒有鄙夷抑或是贊同,便低聲笑道,“不知為何,我竟覺得與妹妹一見如故,什麼都願意說呢。”

    “這大抵是前世見過?”明秀揶揄地問道。

    蘇薔一雙纖細的眉挑起來,卻仿佛真的是在思考一樣兒。

    “妹妹與你家裡的女孩兒都不一樣兒。”蘇薔說到這裡,又變得溫柔起來,見明秀詫異地看過來,便柔聲道,“都在這京中,我也見過你家幾個姐妹。旁人不顯,並不常出來我是不知道的,只一個沈明珠……”她還是有些遲疑地擰了擰手上的帕子,這才懇切地說道,“模樣兒極好,只是這性子難免得罪了幾個,一會兒妹妹若叫人衝撞莫非見怪,實在是沈明珠之故。”

    “明珠得罪了誰不成?”明秀急忙問道。

    “她自視甚高,總看不起人,性子好些的也就罷了,不過是不理睬她就完了。只是也有幾個暴烈些的忍不得她,因此有些齟齬。”蘇薔見明秀露出了憂容,急忙安慰地說道,“不過能叫大姐姐常請來說笑的姐妹,都沒有不好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完了這個,她便不再多說,只叫前頭引路的宮人引著自己與明秀往後頭去,就見穿過了幾個亭子回廊,一路到了一座極開闊的大殿,這才笑道,“到了。”

    明秀立在地上一瞬,見眼前的大殿開闊敞亮,雖然並不十分奢華,卻也不似尋常的宮殿有些逼仄之感,瞧著就心中暢快。

    跟著蘇薔走進去,她就聽見大殿之中傳來了女孩兒們咯咯的笑聲,顯然十分快活沒有顧忌,心中就知太子妃確實十分寬和。

    水晶簾子在明秀身後嘩啦啦地響動,這殿中也有一股香香的暖風撲面而來,明秀緩了一瞬,只往上頭那個嘴角含笑面容可親的青年女子福身恭敬地拜見。

    “何必這樣多禮。”眼前的這位面容秀美的女子正是太子妃,見了明秀目中一亮,親手將她扶起來笑道,“你是第一回來,因此不知我眼前的規矩,平日裡親熱從不必多禮,只當做一塊兒說說笑笑,自在起來才好呢。”說完,又指著抿嘴微笑的明秀與下頭幾個好奇看過來的女孩兒笑道,“這就是你們想見的榮華郡主了,只是我說,竟都是姐妹,都叫她阿秀就是了。”

    她說得親近,下頭幾個女孩兒的目光果然更溫和了起來。

    “阿秀仿佛才十五,該是最小的了。”蘇薔就在一旁笑道。

    “是了。”太子妃見下頭女孩兒紛紛撫掌笑起來與明秀廝見,彼此都十分有規矩的,又見明秀不笑不說話,也不搶旁人的風頭,時不時插嘴說上一句話卻也言之有物,便松了一口氣。

    沈國公回京,朝中的形勢越發叫人謹慎起來,都擔心得罪了這位國公,回頭給逼到對方去。

    太子曾私下拉攏過沈國公幾回,只是沈國公連個正眼兒都沒有給太子殿下,仿佛對太子沒有半點兒興趣。

    若不是這位國公爺也對榮王沒有興趣,只怕太子就要睡不著覺了。

    不過這麼油鹽不進的滾刀肉也真把太子愁壞了,不說在別處,就是在太子妃處,那也天天歎氣愁得不行,蓋因這國公軟硬不吃,就是擺出一副一心向皇帝的模樣,太糟心了。

    這向著皇帝可以有,不過皇帝這眼瞅著是要廢太子的!如果不是皇帝在前朝第八百遍談及廢太子時被這沈國公給提出了幾點反對,太子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

    沈國公是個純臣,只為著朝廷好,對皇子之爭沒有興趣,太子雖然有些小小的安心,卻也不敢大意,百般示好不行,就叫人指了條明路。

    這滾刀肉別的都不感興趣,唯一愛重的就是自己的妻女恭順公主與榮華郡主,愛如珍寶說的就是這麼個意思了。為了這個,還有些別的緣故,太子妃這才下了帖子請了明秀來赴宴,因從前見過沈國公府另一個姑娘沈明珠,都已經打定了主意哪怕這榮華郡主也是個混不吝呢,也好好兒招呼著,卻沒有想到竟是個這樣溫柔的性子,一時就在心中生出了些安心來,對著蘇薔微微一笑。

    蘇薔已經坐在明秀身邊說笑。

    明秀此時也在認人,因日後要來往京中總得有幾個小夥伴兒,此時又見眼前幾位顯然都不是性情狡獪的女孩兒,就越發地親近起來。

    前頭一個容貌平凡,然而說笑之間多有爽快的女孩兒乃是陽城伯府的嫡女馮瑤,明秀努力地想了想這個有些耳熟的名頭,頓時嘴角一抽,記起來這是倒楣的要貢獻個兒子出來,卻叫自家表姐沒看上的陽城伯府了。

    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她的目光又落在之後的一對兒容貌相似的姐妹身上,見這兩個都是一番飽讀詩書的模樣,就在心中猜著該是出身書香門第。之後蘇薔說起,果然是家中父子皆探花,名聲遠播。後頭又有一個神采飛揚的紅衣少女,乃是二品武將,如今掌著殿上金吾衛,雖然並沒有更多的兵權,然而明秀心中卻明白,這能在殿上的,自然是很要緊的。

    這該都是與太子親近的人家兒了,明秀一一記在心中,面上只是和氣地說話。

    作為一個“純臣”之女,她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不過小小地偏向東宮,這個還是可以有的。

    這是女孩兒家家自己的情意,與前頭朝堂可半點兒不搭邊兒,想必太子自己也該明白。

    她性情與沈明珠完全不同,也叫這幾個女孩兒露出了異色,之後那紅衣少女名喚孫嬌嬌的,仿佛是個乾脆的性子,與明秀就笑道,“你竟與你家姐妹不同!”

    “雖是姐妹,卻也是兩個不同的人,自然不會一樣兒。”明秀自然不會抱怨家中的醜事,微微一笑,竟叫人挑不出理來。

    “好了,冤有頭債有主,你若不喜,只去尋沈明珠的晦氣,何必攀扯別人呢?”見孫嬌嬌呆呆地點了點頭,之後仿佛還要說些什麼,明秀還未答話,卻見一旁,那位陽城伯家的女孩兒出言為自己說了話兒,之後,和氣地對明秀點了點頭。

    見馮瑤與自己十分親近地頷首,帶著幾分和善,明秀心中微微一動,也跟著一笑。

    這姑娘出身陽城伯府,會不會已經聽說了些什麼,因此方有方才的維護?

    “你就向著她吧。”孫嬌嬌也並不是一個刻薄的人,方才與明秀說話帶了幾分銳氣,此時心中也有些後悔,見小姐妹與自己臺階兒下,急忙拉著笑而不語的明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人從來都粗糙的很,若是有個說錯什麼的,妹妹別與我計較。”

    “這是哪裡話,不過是姐妹們閒話家常罷了。”明秀溫聲安撫道。

    孫嬌嬌心中正忐忑呢,聽了明秀的話眼睛一亮,就見這女孩兒眉目細緻可親,仿佛什麼都能包容一般,竟越發地紅了臉說道,“妹妹心胸寬闊,方才是我的話過了。”她本是大說大笑的性子,此時又覺得與明秀投契,扭著身子想了想,竟從袖子裡翻出了一對兒剔透的軟玉鐲子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2:58

第四十一章

    “宮裡皇后娘娘賞的,我今日帶來真是想給姐妹們瞧瞧,今日就送給妹妹。”孫嬌嬌大方地將鐲子往明秀的面前一遞笑道。

    “這太貴重了些。”明秀卻搖頭不肯要。

    “要論我的意思,你們小姐妹一人兒一個,一起帶著不是更親近的意思?”太子妃正在上頭看著,時不時與身邊的宮人理一理東宮的庶務,此時放下了手裡的本子,細細地打量了明秀片刻,心中不知為何竟生出了幾分疑惑。

    平和穩重,溫柔寬容,這就是這位榮華郡主了。

    只是有這樣性情的女孩兒在京中太多,並不是罕見,她卻想不明白安王為何這樣喜愛這位郡主。

    若說是為了沈國公的兵權,也有些過了。

    想著前次太子與自己睡前說起,安王頂著病非要見她一面,太子妃就隱蔽地挑了挑眉。

    她本以為安王會喜歡活潑跳脫,性子鮮明的姑娘。

    雖這樣想,然而太子妃卻還是更喜歡這樣平和的女孩兒,誰都不喜歡矯情炸刺兒的不是?見孫嬌嬌與明秀推脫起來,就湊趣兒說了一句,果然見孫嬌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樣,將一個鐲子硬生生套在了不再掙扎的明秀的手腕子上,自己也帶上了。

    “如此,咱們可就是姐妹了。”孫嬌嬌眉飛色舞地說道。

    “姐姐送的,我很喜歡的。”明秀知道再推下去就是得罪人了,轉著手腕上的玉鐲子,就見馮瑤坐在一旁溫和地看著,心中雖然微微一動,卻到底不好多說什麼,才要說話,卻見外頭有宮人匆匆到了太子妃的面前,附耳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太子妃眉目不動地聽了,頓了頓,這才撫著繡著大多牡丹花兒圖案的衣袖淡淡地說道,“許側妃身子骨兒本就不好,這還有著身孕。你們竟還不知勸著些,由著她胡鬧。待殿下知道了,只怕頭一個就要治你們的罪!”

    蘇薔聽見“許側妃”三個字已經臉上微微變色,柔弱的眉目都尖銳了起來。

    明秀見了就知遇上了東宮的妻妾爭鋒,微微斂目中,就見馮瑤對自己示意,叫她不要說話。

    她接二連三隱蔽地提點自己,榮華郡主就算是黑心極了,也絕對有些感動了,還生出了些對不住來。

    陽城伯府看著這模樣兒,仿佛很看重與羅瑤的親事的,只是她家表姐……真是一言難盡。

    “主子您不知道,許側妃……”那宮人自然是想要再太子妃面前抱怨一二的,只是感覺到太子妃的臉上一冷,又想到下頭還坐著未出閣的女孩兒,面上一苦不敢多說什麼,只是低聲說道,“側妃娘娘多日不見殿下了,想念得厲害,茶飯不思,因此……”

    那許側妃仗著有寵有孕,就敢餓著不吃飯逼人就範,想叫太子來陪伴她,也是夠作亂的了!

    “殿下在外頭那麼多的朝政,哪裡有時間日日陪著她。”太子妃聽方才宮中女孩兒們歡快的笑聲都不見了,幾個女孩兒都低眉順眼兒不敢說話,自己的妹妹蘇薔眼淚都要落下來,心中也是一酸,卻只是仰著頭冷淡地說道,“女子就該守女子的本分!就說我的話兒,叫側妃自重,別傷了她腹中的龍種,不然她可賠不起!”

    “只是太子殿下處……”

    “若殿下回來,我自然會稟告,殿下若想要去見她,也就去了。只是眼前不許她作亂!若她不吃,就算給我灌的,也得叫她別虧了身子,明白了麼?!”太子妃卻是不管這些的,說完了這個,又見那幾個宮人紛紛點頭,這才頷首道,“另有她不過是個側妃,叫她多知道做側妃的規矩!”

    她挑著細長鮮紅的手指尖,目光冷淡地說道,“東宮並不是她一個女人,哪怕她眼下是殿下的心尖子,也得守本分!”她說完了這個,叫那幾個為難不知該與許側妃怎麼開口的宮人下去,這才含笑與下頭的幾個女孩兒說道,“叫你們看笑話兒了。”

    “都是自家人,您說的叫咱們多不好意思呀。”能坐在這裡的家中自然都是與太子交好,哪怕知道了這些,也不會與太子疏遠笑話,馮瑤不過是笑了笑,見明秀目光之中透出些奇異,就忍不住歪了歪頭。

    “是我說錯了話兒,一會兒叫人上了宴,我自罰三杯,如何?”太子妃挑眉笑道。

    蘇薔趁著這個時候已經將眼角的淚水飛快地擦了,轉頭依舊是一副柔弱的模樣。

    這其中仿佛還有些故事,明秀默默地看了看笑容溫和的太子妃,倒是在心中看重了幾分。

    太子妃真是個厚道人,竟叫自己做惡人也不去攪亂太子在前朝的心緒,若說什麼叫賢內助,這就是了。

    若換了榮華郡主,別說夫君敢納妾就弄死他算了,就是無奈因著各種不得已叫夫君納了妾,遇上了這種自視甚高還想在正妻面前要強的東西,只不去管她會不會鬧騰得厲害了叫夫君厭惡,一股腦兒由著她鬧到那男人的面前去,叫他自己焦頭爛額才是真的。

    憑什麼男人風流快活,還得叫妻子給他管著小老婆呢?

    那許側妃也是,既然做了小,就老實點兒有點兒做妾的樣子,鬧到外人面前叫太子丟臉,單這一件,明秀就敢說太子若知道,都得氣死一回兩回的。

    當然,若是能氣死,那就太好了……

    “阿秀有什麼中意的菜色,就與我說。東宮雖然並沒有宮裡那麼講究,只是塞外的菜卻也會一二。”太子妃格外看重明秀些,見她小小的女孩兒只是軟軟地笑著,目光也柔和,只擔心她怯了,並未想過這姑娘心裡還想著跟小妾渣男分個死活呢,想了想便柔聲道,“論起來,你該叫我一聲嫂子,不必這樣拘束。”

    自從入京,已經許多天潢貴胄要與自己論親了,明秀咳了一聲這才紅著臉說道,“客隨主便,來您這兒叨擾已經很打攪了。正巧兒這次回京,母親帶回來些塞外的佳釀,有一種葡萄酒甘甜怡人,我帶來了些,不如給您與幾位姐姐嘗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孫嬌嬌眼睛一亮,頓時露出了幾分饞相,回頭央求地看著太子妃。

    “東宮正巧兒有一套白玉杯,一會兒拿上來給你們用。”太子妃撲哧一聲笑了,仿佛方才的那點兒關於許側妃的動靜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又與明秀等人說笑,好奇地問了問塞外的風光,待聽到冬日之時百里冰封,便不由一歎。

    “塞外多艱,本就戰火不休,又有這樣的天災,百姓也不知怎樣度日。”她目光慈悲地說了這個,微微一頓便與明秀低聲道,“咱們在這京中富貴鄉里,哪裡知道外頭百姓的疾苦呢?”

    “娘娘若是有心,不如咱們建幾個粥棚,雖杯水車薪,卻也是一番心意。咱們都出點子銀錢,也叫東宮幾位側妃娘娘……”孫嬌嬌眼睛一亮,正想與太子妃說一說號召女眷們節省開支安頓百姓,卻見太子妃微微搖頭。

    “你的心意是好的,只是這其中……”太子妃苦笑道,“叫人趁機作亂的地方太多。”不說誰提了這個就會賢名顯著叫皇帝忌憚,這個太子妃倒是不怕的,只是若是其中叫人尋了遺漏好心成了壞事兒,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是要命的事兒了。

    皇帝本就看太子皇后很不順眼,趁機發難也未可知,如今太子謹慎到了極點,不敢有絲毫行事踏錯,就是唯恐皇帝生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3:07

第四十二章

    “咱們若只暗地裡行事,也不必鬧得人人皆知,只盡了咱們的心意也就是了。”明秀見孫嬌嬌垂頭喪氣,就忍不住在心裡對這個懷著良善之心的姑娘另眼相看,見孫嬌嬌眼睛亮了,便柔聲道,“但求無愧於心,這就足夠了。”

    “阿秀說的對,此事只是咱們幾個姐妹知道,與太子殿下無關的。”蘇薔也眼睛亮了。

    那一對兒姐妹一直都只是笑嘻嘻地聽著,聞言都用力點頭。

    幾個女孩兒頓時說笑到了一起,商議起此事。

    待太子妃笑眯眯地叫人一起吃飯,明秀方才意猶未盡地收了話兒。太子妃確實是個極有眼光的女子,眼前的幾個女孩兒雖然性情不一,然而卻都良善單純,那對兒翰林家的姐妹看似溫吞寡言,卻也心中有丘壑,將如何行事計畫得十分周祥。

    如此一同參合了一件“大事”,哪怕明秀初來乍到,卻也很快就與這幾個姑娘和睦到了一處。

    待吃了飯欣賞了一會兒玉杯之中鮮豔的酒液玩笑了一回,明秀這才與太子妃告辭。

    幾個女孩兒自然是一同走的,孫嬌嬌性子爽利,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又與明秀一見如故,此時晃了晃喝了三杯葡萄酒後發暈的腦袋,牽著明秀在後頭走,與她說道,“你是真與沈明珠不一樣!那丫頭掐尖兒要強,還敢踩著我的頭上說話,況你不知道……”

    她認真地與含笑的明秀說道,“你遠著她些,別叫她帶累了你的名聲!”

    “這是何意?”明秀忍不住笑問道。

    此時天色有些晚了,天邊不過是掛著最後的光亮,照在明秀微熏的臉上,竟生出幾分恍惚的美麗。孫嬌嬌看得眼睛直了,許久咳了一聲,這才仰著頭冷笑道,“那丫頭!與榮王之間鬧得厲害,還,還……還在我哥哥面前擰著身子說話!”

    那種側著臉兒露出最美好模樣的動作,實在叫孫嬌嬌氣得不輕!

    她哥哥明明有了心上人了!

    這倒是沈明珠能幹出來的事兒,明秀心中一動,不由問道,“她與榮王很要好麼?”

    “永壽郡主眼瞅著要嫁給榮王,你那姐妹也是瘋魔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身份,竟然與永壽郡主爭鋒!”孫嬌嬌久在京中,對沈明珠鬧出的這些荒誕之事知道得更多些,鄙夷地說道,“榮王在永壽郡主面前都要垂著身子說話,她還覺得榮王能護著她呢!”

    “也只你與我好,才會說這樣的知心話了。”沈明珠會不會叫惱羞成怒的永壽郡主抽死,明秀管不著。然而聽著這意思,沈明珠可是在拿著沈國公府的名聲作踐,就叫她有些不喜,將此事記下回頭等著與父親說一說。

    不說她,就是日後沈明程兄弟兩個有了閨女,也得被這名聲連累。

    “我是素來看不起這些不正經的,從前因她的緣故,還看輕過你,是我的不是。”孫嬌嬌鄭重地說完了這個,又見明秀不以為意,這才放心,攜著她走了一會兒,正要喚住前頭正低聲不知說些什麼的蘇薔與馮瑤,卻見另一處,影影綽綽地現出了些窈窕的人影來。

    明秀忍不住露出了幾分詫異地順著看去,之後就是一呆。

    那有些暗影的假山之後,一個模樣秀致奪目,婉約得如同天上仙子的女子叫人扶著走了出來。就見這女子一身兒雲錦宮裝飄逸旖旎,弱質纖纖只有腰間微微凸起,露出了幾分有孕的模樣,一□□揚的峨眉掃過,目中晶瑩點點,叫人止不住地憐惜。

    明秀並不識得這女子,然而見前頭蘇薔幾個都停下來了,卻也知道,能在這東宮這樣行走,只怕該是太子後宮的哪位側妃。待她的目光又落在這女子的腰間,目中就現出了幾分了然,想到這位就該是方才那位許側妃了。

    “給側妃請安。”前頭蘇薔嘴角微微抿起,微微一福。

    然而那許側妃卻仿佛目光沒有落在她的身上一般,向著遠遠的東宮前方看去。

    如此托大,竟仿佛比太子妃還有譜兒,孫嬌嬌是忍不住的,就向前邁了一步。

    她若與東宮的側妃起了衝突,那就是窩裡反了,只會叫人看笑話,明秀急忙拉了她一把,見那許側妃看過來,也生出了幾分不喜,面上只是溫和地上前將蘇薔給扶直了身子,這才和氣地說道,“側妃身子重,姐姐這樣周全,反倒叫側妃不好還禮呢。”

    蘇薔飛快地望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變得柔和了起來。

    這是明晃晃找了一個好理由不給許側妃請安,瞧著明秀的模樣兒,仿佛許側妃還得謝謝她的體貼,孫嬌嬌也就罷了,並沒有聽明白,馮瑤與另兩個卻撲哧一聲低低地笑了,在後頭捅了捅明秀的腰肢。

    這頗有些如沐春風要人命的,那許側妃悠遠的目光收回來了,定定地看了明秀一眼。

    “你是誰?”她聲音如同天上的雲朵一樣飄渺地問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側妃的模樣略高冷,很有一種不食煙火,換句話說就是不將人放在眼裡的神色。

    不管這側妃是真性情還是裝模作樣,明秀都沒有興趣拿自己當踏腳石,聞言只是笑了笑,並未回答。

    蘇薔見明秀的面容冷淡就知道不好,雖然極痛恨這位側妃,然而卻也知道一旦叫明秀惱了,沒準兒回頭沈國公就得跟太子掀桌子,急忙歉意地拉住明秀小聲賠禮,轉頭與許側妃冷淡地說道,“側妃娘娘身子不爽利,莫非連規矩都忘了?!”

    見那許側妃清媚的眼角橫了過來,看著自己微微皺眉,想到這女人給太子妃屢次穿小鞋兒,她便恨恨地說道,“太子妃已經說了,叫你好好兒在宮裡養著,如今這樣兒,做給誰看?!”

    擺出這個可憐的模樣來,莫非是想要離間太子與太子妃麼?!

    “行了走吧,與她有什麼可說的!”孫嬌嬌最不喜歡拿腔作調的女人,見許側妃臉上微變對蘇薔露出了不快,恐她真的說出什麼來,急忙拉了她一把小聲兒說道,“到底是殿下心上的人,咱們還是不要太過,叫殿下惱怒了。”

    明秀只是看著蘇薔紅了眼眶,另有那一對兒姐妹裡的長姐名為林媛的,也露出了不喜,心中就揣度了幾分。

    “你看不起我。”許側妃仿若仙人般的神色慢慢地散了,露出了幾分鋒芒地與蘇薔說道。

    “側妃多心了。”蘇薔雙手有些顫抖地握著明秀的手,仿佛是在尋求援手。

    “我知道,我奪了你姐姐的寵愛,你心裡怨恨我……”

    “這話可不好說出來。”明秀見許側妃臉上露出了幾分幽怨,雖然並不願涉足東宮的妻妾之爭,然而到底太子妃叫人仰慕,況再想想若是太子倒了,沒準兒便宜了的是更噁心的榮王,兩相比較,竟不願太子後院兒失火生出什麼來,只立在蘇薔身邊柔和地說道,“側妃娘娘許說這個乃是無心,叫人聽見卻貽笑大方。一個側妃如何敢與正室比肩呢?殿下的寵愛等等,這樣不知羞恥的話,您還是少說為妙,不然以後被笑話的,竟是治家不嚴的太子殿下。”

    “你……”許側妃瞪大了眼睛,竟不想自己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生出了這麼多的話來。

    “太子妃娘娘素有賢名,端謹恭合,上敬陛下皇后太子,下照拂東宮諸妃,您這樣的話兒時常說起,莫非是對太子妃不滿,刻意譭謗?”明秀見許側妃臉色微變,仿佛帶了幾分惱怒地看著自己,便柔聲道,“您這話,大可往太子殿下面前說說,只是恐殿下也要說您一句不知好歹,得寸進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3:21

第四十三章

    明秀說到這裡,迎著蘇薔感激的目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這才笑吟吟地看著一隻手飛快地往小腹摸去的許側妃,和氣地說道,“您也別說您肚子疼,叫我說,您不好好兒愛惜皇孫非要不吃飯地往園子裡折騰,這肚子早就該疼了不是?如今,莫非是要誣賴給我?”

    許側妃是真覺得肚子疼了,自她入宮,太子一直待她極體貼,雖然前頭還有個太子妃越不過去,然而她也算是側妃裡的頭一份兒了,更因有孕,連太子妃都在她面前退讓一步,很久沒有這樣叫人咄咄相逼。

    看著眼前一身兒衣裳精緻華美,笑容溫柔和氣,然而說起話來卻句句往心窩子上捅的陌生女孩兒,許側妃忍不住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東宮放肆!”

    “我乃沈國公與恭順公主之女,得陛下隆恩得封榮華郡主!”明秀淡淡地說道,“今日放肆,來日我自然會往太子妃面前請罪,旁的,就不是側妃娘娘該計較的了。”

    她提了前頭的身份,許側妃就知道了這女孩兒的威脅之意。

    算起來這也是個高門貴女,又能以公主之女的身份封了郡主,可見聖心,自然不是一個東宮側妃能招惹的起的。

    感覺到明秀口中那淡淡的鄙視,許側妃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只覺得被傷到了心,看著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明秀,目中晶瑩含淚地說道,“原來不過是有一雙好爹娘!”她想到自己,因出身卑微,哪怕得太子寵愛,卻也不過只是無數側妃中的一個,永遠得仰著頭看著高高在上,能與太子並肩而行得到太子信任的太子妃,那也是一個公府嫡女,便越發地傷心了。

    “側妃娘娘說的是。”明秀覺得自己有一雙好爹娘幸福極了,自己幸福了,就想問一問別人幸福不幸福,笑眯眯地問道,“側妃娘娘有麼?”

    許側妃已經退到了假山之上,勉強靠著大石,只求輸人不輸陣。

    “對不住,本郡主不知道您沒有。”見這側妃一臉蒼白,明秀可不願叫人傳自己咄咄逼人抑或是不好的名聲,一張秀麗的臉上露出了歉意與羞澀來,低聲歎息道,“傷了側妃娘娘的心,原是我的不是。只是就算沒有,您也別自卑。如今得了太子殿下的眷顧,您不是飛上枝頭與從前不同了麼?人都得往前看,不要看不起自己個兒。”

    說完了這個,覺得自己真是很善良,榮華郡主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氣,紅著臉說道,“我是個粗嘴笨舌的人,以後,還得您自己想開呀。”

    “原來阿秀說得是這個意思麼?”孫嬌嬌眼前一片金星閃爍,拉著嘴角抽搐的馮瑤詫異地問道,“真是這樣好心麼?”

    馮瑤看著被糊弄得不清的手帕交,許久之後微笑點頭道,“是呀。”

    顛倒是非黑白不過如此,蘇薔看得傻了,就聽見後頭傳來一聲笑聲,猛地回頭,卻並未看見什麼。

    明秀也聽見了,然而不必回頭,她都知道那是誰。

    是安王的笑聲。

    她仿佛不經意地轉頭,用眼角的餘光掃過,就見不遠的假山之後,正有一道明黃色的袍角飛快地閃過,之後便沒有了蹤影。

    見了那服色,她目中一閃,之後只憂心地叫人扶了幾乎虛弱的許側妃坐在一旁,又叫人去請太醫,這才低聲說道,“咱們該回了。”

    真是倒楣催的,好容易榮華郡主想要欺負一下人,卻叫人撞見不說,撞見的,恐怕還是苦主的大靠山!

    據說這位許側妃很得寵的,太子殿下躲在假山後頭真是辛苦了,也不知會不會秋後算帳,來尋她的晦氣給愛妾報仇。

    只是……她不後悔就是了。

    榮華郡主從不願仗著身份做一個跋扈的人,然而有什麼看不得的事,卻也不會忍著,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父親母親對自己的寵愛與維護?

    自己也有大靠山的榮華郡主想明白了,覺得天兒有些冷,就往比自己高挑了許多,很能遮風擋雨的孫嬌嬌的懷裡縮了縮。

    “你,你別怕!有我在呢,以後太子殿下惱怒起來,我護著你!”孫嬌嬌覺得小姑娘這是怯了,被唬住了,懷裡是明秀單薄的肩膀,頓時生出了保護的心情來。

    “多謝孫家姐姐。”明秀仰著頭感激地說道。

    “這算什麼,你方才,也吃了委屈了!”孫嬌嬌被這一眼看得熱血沸騰!顧不得別的,大聲說道。

    馮瑤一挑眉,之後只笑著說道,“虧了阿秀是個大方的姑娘不愛計較,不然,到底是側妃失禮了。”說完了這個,她隱蔽地抖了抖身軀,仿佛是有點兒噁心了,卻還是叫一旁的那對姐妹花兒紛紛點頭應了,都說明秀是個識大體不願與東宮計較的好姑娘。這其中蘇薔雖然看出了些痕跡,然而卻感激明秀為太子妃張目,也不管這其中究竟如何的,拉著明秀的手低聲道,“以後,咱們就是親姐妹!”

    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真誠。

    “早就是知己,說這個竟生分了。”明秀含笑說道。

    幾個女孩兒簇擁在一起,穿著各色的飄逸的宮裙,金碧輝煌仿佛是雪地裡盛放的花朵,遠遠瞧著就賞心悅目,且看著她們說笑著遠去,連許側妃都嗚嗚地掩面哭著叫人扶著回去了,寂靜的假山後頭方才轉出了三個青年來。

    最前頭的一個一身明黃英姿勃勃,正是當朝太子,此時帶著幾分無奈笑意地目送那個牙尖嘴利偏要裝小白花兒的便宜表妹走了,這才轉身搖頭與捂著嘴正得意得跟偷了雞的狐狸似的笑得不行的美貌青年說道,“這張嘴,真是裡裡外外都是她最可憐。”

    “表妹本就很無辜!”慕容寧彎著眼睛認真地說道。

    “真是夠無辜的,側妃都……”太子不由一歎道,“罷了,原是她今日恃寵而驕了。”

    “太子若只得太子妃一個,哪裡有這麼多的風波,還連累表妹!”慕容甯便很不高興地說道。

    這青年氣鼓鼓的,然而說出的話卻孩子氣,太子忍不住笑道,“真是胡說八道。”

    他看重太子妃,也與她極好,然而弟弟竟然說出只守著一個女子的話來,還是叫他覺得有些異想天開,頓了頓,太子方才溫聲道,“不過是些女子間的小齟齬,又算得了什麼?有太子妃在,我也不必擔心什麼。”他本想去安慰許側妃,畢竟當初許側妃與自己有些淵源,在自己的心中很有些位置,然而想到皇后與自己的告誡,頓時心中一凜。

    許側妃竟敢在太子妃面前驕狂,可見目中無人,若他再這樣寵愛,又與皇帝有什麼不同?

    寵妾滅妻,這是大忌,況太子妃與皇長孫才是正統,如今孩子們還小,就很該叫他們知道嫡庶有別,免得日後生出異心來。

    榮王,不就是因寵愛有了貪念,意圖染指皇位?!

    “太子妃近日勞碌,我去瞧瞧他。”許側妃有孕太子很高興,只是叫他說,若太子妃能再給他生個嫡子,那就更好了,想了想,他就往太子妃的宮中去了。

    慕容寧早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只踮著腳尖癡癡地看著遠處已經看不見的背影,想到方才明秀說著大道理滿面溫柔仿佛是會發光的模樣,就傻笑了起來。

    “沒救了!”唐王冷眼看著弟弟犯病,頓時甩著袖子直接走了。

    唐王對東宮這點兒狗屁倒灶的破事兒沒有興趣,只要別影響了太子地位就行,更別說缺心眼兒的弟弟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3:33

第四十四章

    一時眾人都走了,慕容甯看著兄長們不再,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落下來,雪白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落寞。

    如今,他只能躲著看著她,再也不能走到她的面前去了。

    她不想看見他了。

    吸了吸鼻子,慕容寧有些難受地想要笑一笑,卻還是沒有再笑出來,之後頓了頓腳,低聲說道,“那,那我就躲著,躲著看著你。”

    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不叫明秀看見,她就不會說叫自己離自己遠點兒的話來,青年細長的手指勾了勾披風上垂落的兩枚寶石搭扣,一時就微微皺眉,實在想不通上輩子,自己究竟是拿什麼打動了自家心上人,還有,竟叫自己截了明顯走到了自己前面的堂弟慕容南的胡。

    這些安王殿下想不明白,榮華郡主更沒有想過,此時明秀坐在馮瑤的車裡,見她說要送自己回家,然而目光狡黠,頓時嘴角一抽。

    “今日為何只你一個來了?”與明秀親近起來,馮瑤也不預備文縐縐的說話叫自己不自在了,喝了一口明秀無奈遞來的香茶,這才愜意地眯著眼睛問道,“我聽說你還有一位表姐,如今有女官之名,聽著就叫人羡慕不是?這樣的姑娘,莫非你捨不得叫咱們知道不成?還藏著掖著的!”一口氣說完了這些,她便帶著幾分憧憬地說道,“我都知道了,說能帶兵打仗的?”

    她很崇拜這樣的女子的,只恨自己身子弱,不能與這樣的女子相同。

    “說起我表姐,那真是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明秀也很得意的,頓時炫耀地說道,“我表姐好處可多,平日裡還很疼愛我與弟弟,百依百順呢!”

    馮瑤頓時吸了一口氣,雙手交握目光閃亮。

    因榮華郡主本就心懷叵測,因此拿了許多羅遙平日的行事來與馮瑤說起,待聽到自己與羅遙的名字都帶著幾分仿佛,馮姑娘越發覺得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

    當然這句話帶了點兒不妥,不過郡主大人與馮姑娘都笑呵呵地忽略,重點就落在了馮瑤很想見羅家表姐一面。

    “我與你說實話,母親很上心這門親事的,只是恐你們家看不上我哥哥。”馮瑤想到自家母親雙目放光恨不能立時下聘的模樣,便在明秀的耳邊低聲說道,我那家哥哥雖然是個沒用的紈絝……”

    “你……”這樣說自己的兄長真的好麼?

    “在你面前我是不說謊的!”馮瑤正義地說完,急忙笑眯眯地說道,“也很有些劣跡,比如鬥雞鬥狗鬥蟋蟀的,還不愛讀書很敗家……”見對面的新得的手帕交已經面無人色仿佛是要悔婚了,她急忙繼續說道,“不過勝在守身如玉!”見明秀的嘴角抽得更厲害了,便賠笑說道,“太喜歡玩兒,因此對女色那是絕對不上心的,弱冠之年卻還沒有通房的,已經不多了。”

    感覺到馮姑娘滄桑的心,榮華郡主憐憫地點了點頭。

    跟她二十好幾還娶不上媳婦兒的大哥一樣兒蠻苦逼的。

    “而且勝在欺軟怕硬貪生怕死。”正義的馮姑娘繼續說道,“不聽話,叫你表姐揍幾頓,那一定可聽話,什麼都不敢惹你表姐生氣的!”

    面對陽城伯府的殷切,看著馮瑤對自己的期待,明秀竟覺得無言以對。

    她要怎麼說,才能表達心中那複雜的感覺呢?

    莫非陽城伯府五爺是撿來的不成?

    哪怕內裡是個很伶俐的人,榮華郡主都磕巴了起來,許久之後只覺得車猛地一停,竟都回了府自己還沒有回過勁兒來,此時穩了穩心神,明秀勉力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來,輕聲感激道,“多謝姐姐送我回來。”

    “咱們之間不必這樣客氣。”見明秀竟不肯應承,馮瑤目中閃過一絲失望,之後卻愈發地有些期待來。

    若明秀什麼都不問只大咧咧地替自己的表姐應了,她反倒要看不起她了。

    “下回我做東,請幾位姐姐來府裡玩耍。”明秀叫從後頭自家車上跳下來的玉惠扶住下了車,轉頭就對馮瑤笑了一聲,見這看著並沒有多絕色,然而卻叫人感到舒服的女孩兒目光直了,看著自己的身後不動,急忙往後看去。

    一身黑衣的羅遙正從公主府裡走出來,仰頭見了車裡的馮瑤,因不認識,漠然地轉移了目光。

    “這位就是……”

    “我表姐。”見馮瑤眼睛亮了,明秀也露出了幾分無奈,卻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了幾分雀躍與期待,急忙喚了羅遙一聲,看著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後變得溫和,急忙將她拉過來與也跳下車笑著的馮瑤介紹道,“這位是陽城伯府的阿瑤,早聽過表姐的名聲,因此想要來與表姐親近一二呢。”

    羅遙狹長冷冽的目光不變,微微頷首。

    馮瑤也急忙福了福,口中笑道,“羅家姐姐的氣度叫人心折。”頓了頓,她竟忍不住拉著羅遙有些硬繭的手笑嘻嘻地說道,“我與阿秀極要好的,且見了姐姐,不知怎地就喜歡極了,回頭,姐姐來我家玩兒罷?!”

    她一臉“我真喜歡你”的模樣兒,就叫明秀嘴角抽搐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仿佛看見自己,這姑娘也沒有這麼喜歡來的。

    羅遙不大與女孩兒往來,只將這當成客氣話兒,完全不走心地含糊點頭,表示自己應了。

    馮瑤這才歡喜地鬆開了手,又與羅遙說笑了幾句,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馮家真夠上趕子的。”明秀就忍不住笑道。

    “陽城伯府是哪家?”羅遙皺眉問道。

    “前兒你忘了母親說要給你說親的那家兒。”原來這還是自家表姐的浮雲,明秀簡直無奈了,又與羅遙說了一回,又說了一遍紈絝的故事,見表姐不大感興趣,急忙笑問道,“表姐這是往哪兒去?”

    “有從前一起在塞外的故將請我喝酒,我去看看。”羅遙目光溫和地摸了摸明秀的頭髮,見她小臉兒冰涼,只將她送進了公主府,這才目光漠然地往隔壁的沈國公府看了一眼,之後緊了緊披風上馬走了。

    “隔壁誰來了?”明秀並不是無知無覺的人,雖羅遙不動聲色,卻也看出了幾分,轉頭與服侍自己往上房恭順公主處去的丫頭問道。

    “安固侯夫人回府了。”這公主府裡的丫頭大半都是恭順公主從塞外帶回來的貼心人,平日裡管平王妃還能客氣些喚聲王妃大姑太太等等,然而對立志叫恭順公主下不來台的安固侯夫人就沒有那麼親近了,只遠遠地稱呼。

    “她說道表姐了?”想到安固侯夫人那張尖酸刻薄的嘴,明秀的臉上就冷了下來。

    自家郡主平日裡待人再沒有這樣和氣的,然而一旦動怒,卻也叫人受不住,那丫頭訥訥了幾聲,低聲說道,“說表姑娘是,是奴才央子,如今攀了高枝兒抖起來了,小人得志的。”安固侯夫人自持嫡女,從來當羅遙的母親是庶出的奴才,自然也看不起奴才生的閨女。

    明秀聽了這話就氣得閉了閉眼,忍不住露出了怒意。

    “姑娘別惱,只這話,在國公爺面前也說不過去,只等國公爺發落就是。”玉惠更有城府些,低聲勸道,”只要國公爺知道了,侯夫人再難有個好兒的。”哪怕是個丫頭,玉惠也不大明白安固侯夫人這麼損人不利己究竟是想要幹什麼。

    羅遙一家素來老實本分,也沒有礙過侯夫人的眼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4:02

第四十五章

    “父親是父親,卻不是我。”明秀與羅遙從小兒就極好的,因羅遙年長些,這些年在塞外更照顧明秀許多,每每用心,真心相待的,明秀心中惱怒,卻只是冷淡地說道,”她看不起表姐,這就已經是在打咱們的臉了!”

    羅遙跟著沈國公夫妻長大,安固侯夫人這樣辱駡,自然是指桑駡槐。

    “因這個,表姑娘本不許咱們與公主郡主說呢。”恭順公主那是個炮仗脾氣,若知道了,還不打上安固侯府呀!

    “她來了?”

    “不肯來咱們公主府,只在隔壁府上呢。”這丫頭竊竊地與明秀告狀道,”仿佛是嫌棄咱們公主府呢。”

    “回頭都與父親說。”明秀心裡的火兒已經壓住了,面上不動聲色,只見上房裡頭恭順公主正摟著弟弟沈明嘉不知在說些什麼,臉上笑靨如花兒的模樣,還一邊瞪著眼睛拍兄長沈明程的手,叫他不許偷吃弟弟的點心。

    這樣安逸團圓的氣氛,明秀求了很多年了,臉上露出笑容,低聲與這丫頭說道,”看住了隔壁府裡,不許叫鬧到母親面前。”見這丫頭急忙應了,這才溫聲道,”回頭,我得去拜見拜見咱們二姑母。”

    她的聲音柔和,還帶著幾分孺慕,這丫頭卻心裡一抖。

    此時恭順公主已經見了門口的明秀,急忙招了招手叫到面前笑問,”太子妃如何?可冷落怠慢了你?”

    “太子妃極和氣的,遇見的幾位姐妹也很好,倒能多往來起來。”見恭順公主滿意地點了點頭,明秀就笑著回話兒道,”只是與東宮的許側妃有些衝撞,在您面前我並不敢說假話,實在是我故意的。”

    “一個側妃罷了。”恭順公主沒有把太子的愛妾當回事兒,想了想便笑道,”就算得罪了又如何?太子妃穩當,又有嫡子,任誰都做不出妖兒去!”又問了那許側妃的些許模樣想了想,便拍手笑道,”這個我知道!”

    沈明程見母親兩眼放光,默默地推了一盞茶來給母親潤喉。

    看這模樣,是要開講的節奏!

    果然作為一代八卦宗師,恭順公主很有傳播小道消息娛樂大眾的精神,喝了一口兒子給倒的茶便精神抖擻地說道,”真是戲本子都沒有這麼精彩的!要說這許側妃,仿佛是微末小官家的女兒,一日往街上去了,正遇上幾家衙內來強搶民女,差點兒就被搶了,倒叫正巧經過的太子給救了!”

    英雄救美麼,況一個美若天仙,一個帶著東宮侍衛也能勉強說一聲英雄蓋世,一來二去就看對了眼兒。許家姑娘芳心暗許,本等著英雄休了家裡的糟糠與她做一雙比翼鴛鴦,誰知被英雄斷然拒絕。

    英雄明確表示,他是太子,別說不會為了個美人兒就休了髮妻,就是沒人說他色迷心竅,太子殿下對自家太子妃還是很有感情的,是絕對不會為了個女人就舍了妻子的。若是受不住,英雄美人一拍兩散就當這是美好的故事,英雄一點兒都不勉強。

    “然後呢?她就願意了?”明秀急忙好奇地問道。

    “她尋了幾回死,太子由著她去死,她就知道在太子心裡越不過太子妃去,不知怎麼的就願意了,做了太子的側妃。”恭順公主最煩這種攛掇別人家夫妻生隙的姑娘了,譏笑地張開嘴等著兒子繃著臉給自己投喂了幾顆瓜子兒,這才含糊地說道,”太子還是很喜歡她的,平日裡也多有寵愛。她真那麼好看?”

    “確實是個美人。”明秀公允地說道。

    說實話,許側妃確實比太子妃美多了。

    “以色侍人……”恭順公主冷淡地說了這個,微微一頓又有些氣急敗壞地堵住了也津津有味兒聽著的沈明嘉的耳朵,瞪著眼睛叫道,”小小年紀,不要聽這個!”見長子沉默上前抱著笑嘻嘻的小兒子就走,急忙叫道,”送了嘉兒,回頭你回來,我有大事與你說!”

    聽了這個,明秀只覺得兄長的背影如同逃跑,轉眼就不見了。

    “他年紀不小了,成親這樣的大事兒,自己竟然這樣不上心!”恭順公主于明秀抱怨道。

    明秀笑眯眯的就當聽不見,見母親竊笑著叫人端上來了幾個漆盤,上頭疊著許多精緻華美的衣裳,不由露出了幾分困惑來,就聽恭順公主笑呵呵地說道,”阿南親自送來的,因你不在方才走了,都是給你的。”

    慕容南只說是平王妃叫人做的,只是恭順公主卻摸過了那盤子上的衣裳,知道這看似雲淡風輕的青年著實是夾帶了私貨的。

    明秀咳了一聲叫鸚哥兒將漆盤舉到自己面前,摸著眼前冰涼光滑的衣裳,之後臉就紅了。

    最前頭的那疊柔軟的衣裳下頭,正有一雙冰冷堅硬合在一起的金釵,微微地透出了些光來。

    “我可什麼都沒有看見。”恭順公主眼睛都笑得眯起來了,與明秀笑嘻嘻地逗趣兒道。

    “見了又如何?母親不歡喜麼?”榮華郡主可不是個靦腆的姑娘,反過來笑問道,”還是父親沒有送過您這個,您這是嫉妒了?”

    恭順公主看著厚臉皮的閨女一噎,覺得自己竟然不是這丫頭的對手,頓時記在心裡等著回頭與閨女她爹告狀!

    公主殿下大人大量,才不與小孩子家家的計較呢!

    明秀卻只是掀開了面前的那新衣,將一對兒細長的金簪取了出來,反手就插在了自己的髮髻上。

    簡簡單單沒有花紋與寶石的金簪,卻仿佛照亮了此時明秀的臉一樣兒。

    恭順公主欣慰地看著仿佛並不厭惡的閨女,總算松了一口氣。

    她一開始只擔心明秀過不去心裡的坎兒,總將慕容南當做兄長,如今才算是安心了。

    “我閨女,戴什麼都好看!”恭順公主贊了一聲,越發得意地仰著頭,很有獨孤求敗的感覺。

    明秀只是笑看母親的臉並不多言,正想說些什麼,卻聽見外頭有喧嘩聲傳來,之後便有一個抹著眼淚的美貌女子大步怒氣衝衝地進來,身前身後都叫不知多少的宮人攔著勸著卻不行,走到了這裡,一雙眼睛紅得幾乎透出血光來。

    “你,你這個賤人!”她見恭順公主詫異地看著自己,幾步上來高高舉起了手就要給恭順公主一耳光!

    “長公主這是做什麼!”見進來的正是永樂長公主,明秀怎會叫這一耳光落在自己母親的臉上,上前就將永樂長公主的手握在了半空,口中冷笑道,”長公主也不看看這是誰家!想要跋扈,且回自己家去,怎敢在我家放肆!”

    她雖然看著文雅溫柔,卻也是將門虎女,沒有羅遙那樣的武藝,卻也不是一般閨中小姐能比的,輕輕鬆松地將露出了異樣的永樂長公主給推到一旁,這才厲聲道,”你們都是死人?!主子腦子不清楚,你們也不知道攔著?!”

    她指著上房之上高高的匾額與永樂長公主高聲道,”我的母親也是公主!同是宗室,長公主靠著誰不將我家放在眼裡?!”她冷笑揚聲道,”沈國公府世代忠心耿耿,不敢負陛下隆恩,也不是為了叫長公主辱駡公府主母的!”

    “好個丫頭,你竟敢在我面前高聲!”永樂長公主見恭順公主還沒動呢,明秀竟已經護著她了,想到這女人從前有人護著無憂無慮,現在還有無數人這樣維護,已經恨得眼珠子都紅了,顧不得跟著自己前來的宮人們的央求,甩手罵道,”這是你對長輩的規矩?!”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4:12

第四十六章

    “衝撞了長公主,晚些時候,我只望宮中請罪!”明秀回頭將擔心自己的恭順公主摁回座位,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道,”只是來龍去脈,我也不會隱瞞一個字!長公主這樣沖進宗室府上喊打喊殺,也不是該有的規矩!”

    “你就只敢藏在自己女兒身後麼?”永樂長公主對著明秀身後的那道渾身亂顫的身影冷笑道。

    “母親有我護著,不知多歡喜。”明秀卻冷冷地說道,”兒女大了,自然是要維護父母。”

    說到此時,門口突然一暗,之後沈明程高大英武的身影出現,見了屋裡的亂糟糟的這群人,皺了皺眉,將明秀塞進了恭順公主的懷裡,拿自己的身體將身後的母親妹妹擋住,這才冷淡地問道,”你們想做什麼?”

    永樂長公主眼看著一步之遙卻不能夠著的恭順公主,看著她如花兒的模樣下還有幾抹天真,還不要臉地揪著自己兒子的後衣擺看著自己,一時竟生出了說不出的茫然來,摸著自己已經開始衰敗的臉不能出聲兒。

    她已經奪走了她最心愛的男子,為什麼她卻還是過得這樣快活?!

    不是該花容殘敗,為心上人別抱悲悲戚戚,了卻殘生麼?!

    可是為什麼,悲悲戚戚的,卻是她自己?

    想到今日難得與淮陽侯溫存,然而卻從他的口中聽見了恭順的名字,永樂長公主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哪怕永樂長公主人生確實苦逼,然而就算跪在恭順公主面前哭出血,明秀都不會有半點兒動容。

    或許她也得感謝這位跋扈的公主,若不是她橫刀奪愛,也不會有沈國公眼前的圓滿。

    看著永樂長公主淚流滿面的樣子,明秀只眯了眯眼,將想要探頭駡街的恭順公主掩在了身後。

    “殿下,請!”沈明程不是一個喜歡動嘴講理說話的人,能講理嘴皮子一套一套兒的是他的妹子榮華郡主來著,此時見永樂長公主滿臉的脂粉混著眼淚,說不出的難看,又帶著幾分落魄與絕望,便微微皺眉,往外指著冷聲道,“別叫我動手!”

    他自己也有官職,又是沈國公世子,自然沒有什麼好忌憚的,然而感覺到妹妹仿佛在身後拉扯了自己一把,還是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自顧自地挽袖子。

    世子大人心動不如行動,預備“禮送”長公主出府。

    “你,你有什麼好,為什麼他只念著你?!”永樂長公主尖聲叫道。

    那個時候,她們姐妹倆是一起初遇的那個人的呀!莫非就是因為她生得比她美,就什麼都不如她麼?!

    聽到這個,恭順公主猛地一顫,臉色發白。

    她臉上沒有聽到淮陽侯對自己餘情未了的得意與震撼,只恐懼地看著前頭自己的兒子,雙手冰涼。

    明秀知道她的一些舊事,不過是女兒聰明,可是兒子呢?這府裡都聽見了,她的兩個兒子怎麼想?!

    直到此時,她竟半點兒都沒有雀躍與對淮陽侯的想念,才真的發現,原來自己真的早就不將那個男人放在心上了。

    “胡說八道!”恭順公主也忍不住跳起來,將明秀推到一旁厲聲道,“我與他什麼都沒有!”

    “可不是當年,你哭著喊著求他不要辜負你的時候了。”

    見恭順公主面露恐慌,目光時不時地掠過一側的兒女,永樂長公主頓時心中一動,眯著眼睛看著急的眼淚都要流下來的這個妹妹,突然譏笑地說道,“當年你不是很傷心麼?還說什麼若他辜負了你,你活不下去?!”她想著當年躲在角落裡看著恭順幾乎跌進塵埃裡一樣卑微地求著那個閉目不敢看她的青年的模樣,惡意地低聲道,“你不是,還想拿先帝來逼迫皇兄麼?!”

    先帝朝時最疼愛恭順公主,蓋因這丫頭最會撒嬌裝蒜,將先帝糊弄得暈頭轉向的,親自下了旨意將她賜婚給了淮陽侯。

    可憐先帝駕崩,還是她更有福氣些,親皇兄做了皇帝,終於越過了總是要抬頭看著的恭順公主,還將幾乎恥辱胡亂取著的平成公主之命改做了永樂二字以為尊榮。

    她得到了最尊貴的地位,自然也得要最心愛的男子,至於先帝的旨意,又能如何呢?

    永樂長公主回想著當年的痛快,竟愕然發現,原來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光,也不過是那短短的一點,之後便是萬劫不復。

    “逼迫與否只在人心,”恭順公主蒼白著臉不敢看兒女,頭卻高高地揚起,冷笑著說道,“背棄了就是背棄了,這樣的人,搶回來我也不要!”

    當年她是可以拿出先帝賜婚的旨意來與永樂相爭的,畢竟皇帝再大,也越不過先帝的旨意,可是那時她卻沒有拿出來。

    淮陽侯不想娶她了,她就算拿出了這聖旨,也再難回到從前。

    她確實天真了些,卻也知道,從那個時候起,她與他就再也不可能了,總是死局。

    “本宮不管你今日來次發的什麼瘋,只是本宮告訴你,誰家的男人都自己看好了!少在別人府裡鬧騰!”恭順公主氣得渾身亂抖,想到從前就覺得煩心,見永樂長公主怨恨地看著自己,便冷笑說道,“你當個寶兒的男人,在我的心裡什麼都不是!一個背信棄義的東西罷了,回頭還在這裡裝情深意重?沒得叫我噁心!我老實告訴你,我家國公爺比他強十倍百倍,你家那個,一根小手指頭都……”

    說到此時,她就見沈國公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想到方才近乎告白的話語,頓時驚呆了!

    那什麼,她,她就是隨口說說,才,才不那麼把他當回事兒呢!

    然而她的目光落在後頭,一個清俊飄逸的男子的身上,心裡陡然一緊,急忙去看前頭自己的夫君。

    “我來晚了。”見恭順公主急切地抓著自己的衣袖仿佛要解釋什麼,沈國公摸了摸她的頭髮溫聲道,“你放心,什麼我都給你做主。”

    “不是,不是啊……”眼瞅著沈國公的目光掃過平靜而來的淮陽侯,恭順公主有點兒急眼了。

    雖然那是從前的青梅竹馬,可是公主殿下一點兒都沒有紅杏出牆的心意來的!

    “我明白。”沈國公用略暗淡的目光柔和地看著她。

    他一臉“哪怕你心裡有他我也不在乎,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的深情,恭順公主都要哭了,萬分悔恨這麼多年自己作死裝什麼不好,偏偏裝念念不忘,如今仿佛玩兒脫了。

    “真的不是啊你聽我解釋。”恭順公主來不及跟永樂攀扯了,哭著臉說道。

    沈國公一聲幽然壓抑的歎息,叫恭順公主心裡更難過了。

    她,她就是想當個脆弱的,悲傷春秋的人兒,可是沈國公仿佛當了真,可怎麼辦呢?

    “帶著人,滾!”沈國公對著堂中與永樂長公主站的遠遠地,與自己完全不同,高挑溫文的男子冷冷地說道。

    淮陽侯目光複雜地看著隱在沈國公父子身後,小姑娘一樣用小小的一雙手拚命扒拉高大男子的恭順公主,不知為何,竟忍不住笑了一聲,之後眼角酸澀。

    從他進來,她就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原來如此。

    她早就放下,只有他,還在念念不忘。

    迎著沈家眾人戒備的眼神,他默默地抹了一把臉,轉頭對永樂冷淡地說道,“回去。”

    “侯爺。”永樂長公主尖聲叫道,“你捨不得麼?!”

    “我只覺得丟臉。”淮陽侯冷冷地說完了這個,又去飛快地望了恭順公主一眼,沒有得到她的主意,到底拂袖先走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4:23

第四十七章

    眼見他這樣撇了自己走了,永樂長公主一張臉扭曲得不行,回頭怨毒地瞪了恭順公主一眼,提著裙子走了。

    “明日,參她!”沈國公隱蔽地攬著急的不行的公主殿下,與兒子吩咐道。

    “知道了。”沈明程真是不能直視母親哭咧咧地搓著手恨不能與父親說一句“我的心裡只有你”的小蠢樣兒,雖然沈國公眼下面容堅硬,然而沈明程與明秀兄妹卻難得地瞬間同步了一下心情,覺得沈國公心裡好得意好熨帖的,沉吟了片刻,沈明程這才冷冷地說道,“永樂長公主這樣無禮,淮陽侯驕縱妻子,都該參!”見沈國公滿意地點頭,世子大人轉身就往書房去了,意圖趕緊寫一封聲情並茂的彈劾摺子來。

    “別難過,我給你出氣。”妻子的眼裡現在只有自己,滿滿地將自己放在心上的模樣,沈國公覺得這很好,柔聲說道。

    “不是啊我跟淮陽侯……”真沒有什麼舊情複燃啥的!

    “父親信母親呢。”可別叫親爹玩兒過了,回頭只怕還得去睡書房,明秀急忙在一旁勸道。

    才說了這一句話,就聽見一聲金簪墜地的輕響,她一低頭,竟是那對兒並股金簪落在了地上。

    這該是方才與永樂長公主爭執的時候鬆散了髮髻之故,明秀卻怔怔地看了這金簪一眼,心裡有些發緊。

    “怎麼這麼不小心。”沈國公俯身將簪子拾起,見上頭有了劃痕,便遞給有些怔忡的明秀。

    “多謝父親。”明秀微微晃了晃頭,將心裡的不得勁兒晃走,握住了這對兒簪子覺得自己大抵是想多了,只笑著說道,“是叫長公主唬著了。”

    “她素來都這樣跋扈的,天底下就沒有能忍得了的。”恭順公主冷哼了一聲,偷偷兒去看沈國公的眼睛,見他果然心胸寬大,頓時放心了,眼淚啥的都沒了,仰著頭說道,“只是也不看看自己個兒是個什麼東西!有你父親在,她還敢放肆麼?!”因心虛,多少小小地不顧廉恥地拍了拍國公大人的馬屁。

    國公大人也覺得照這麼個情況,自己今天晚上就能與媳婦兒一起睡,繃著正義的臉想著怎麼吃掉妻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恭順公主已經放開他的衣袖,去關注小臉兒煞白,顯然是沒有見過這等母老虎而被嚇著了的膽小純潔的閨女去了。

    完全忘了就是這個閨女方才一把就抓住了瘋婆子永樂長公主,一張嘴能叫人去投河了。

    沈國公看著恭順公主不知聽強笑的女兒說了什麼,心疼極了將閨女給摟在懷裡小聲兒安慰,也覺得閨女可憐,與丫頭低聲道,“叫人燉些安神的湯與公主郡主用。”

    鸚哥兒脆生生地應了一聲,一扭身兒就出去了,一出門就見了門口正怔怔地看著平地的玉惠,不由推了她一把笑道,“你也嚇著了?”

    她順著玉惠的目光看去,就見遠遠地不過是書房的方向,便不在意地說道,“看那空蕩蕩的屋子做什麼?!趕緊給國公爺傳話兒去才是。”

    “你說的是,我也是有些心裡慌。”玉惠急忙笑了,斂目心裡暗暗地歎了一聲,挽著鸚哥兒的手往小廚房去,柔聲問道,“郡主沒吃虧吧?”

    “叫咱們郡主吃虧的,還沒生出來呢!”鸚哥兒嘻嘻哈哈地笑道。

    兩個女孩兒嬉笑的聲音隱隱地傳進來,恭順公主便哼道,“都是你慣的,竟少了許多的規矩!”

    “她們知道分寸,何必拘束呢?”外人面前,這兩個不知多老實,明秀也不必擔心的,又見恭順公主眉目之間竟越發地清明,又覺得永樂長公主今日一鬧許是意外之喜,也不多說叫母親沒臉,只取了一旁的帳本子看了看,這才與母親笑道,“這是隔壁府裡的帳?母親看得倒十分仔細。”說完細細地翻看了幾頁兒,見上頭旁的也就罷了,單首飾衣料胭脂的採買竟耗費極大,不由詫異地問道,“怎麼這麼貴?”

    恭順公主從前那是說對國公府沒興趣的,只是如今想著給兒子守住國公府,便頭疼地說道,“還不是你三叔!”

    三老爺的紅顏知己太多,這一多了就費錢,姬妾們爭奇鬥豔都在公中走,自然靡費。

    “拿公中的帳養小老婆,這個不大好吧?”明秀笑眯眯地掩了帳本,柔聲說道,“就算並未分家,卻也沒有父親幫著三叔養一屋子妾的道理!三叔若真的捨不得心上人們吃苦,自己拿銀子就是。三嬸兒手上不是有爹給她的那幾個大莊子麼?每年的出息我不必算都知道不少,總不好這樣大咧咧地白費錢不是?”

    “你說的很是。”沈國公對後宅素來不上心,還不知道錢都花在了這上頭,聞言便點頭說道。

    “還有我也瞧了,這拿人當傻子糊弄!一枚雞蛋二兩銀子,她當這蛋金子打的呢!”恭順公主本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只是可憐塞外太苦,有錢都沒地兒買吃的,為了叫閨女兒子多吃點兒好的,公主殿下很盡心的,因此旁的叫人來唱戲許不知道該花多少錢,然而論吃的簡直門兒清,冷笑著點了點那帳本兒與皺眉的沈國公說道,“老三媳婦兒還敢就這麼將帳本送到我的面前,打量我沒見過世面!”

    “既然你看出來了,回頭只交給我。”沈國公拒絕把自己當成冤大頭,況國公府是留給兒子的,怎能看著三房敗家,頓時應了。

    “雖然咱們不住在府裡,只是誰是主子,總得叫府裡頭的下人知道。”明秀拉著父親的手軟語說道,“老太太也就罷了,三叔住著咱們的屋子,也得靠譜些才好,不然日後生出什麼來,連累咱們幾個呢。”說完就將沈明珠在外頭如何行事與沈國公說了,餘下的那些與孫嬌嬌等人的爭執掩下了不說,只搖頭說道,“言行狂悖也就罷了,只恐心大了,生出別的妄想。”

    沈明珠還是很想與榮王有點兒什麼的。

    “這個我知道,你不必擔心費神,好好兒嬌養就是。”沈國公叫明秀住在公主府,就是為了不為了太夫人與三房操心的,一口攬在了自己身上,見恭順公主握著小拳頭很同仇敵愾的模樣,目中就閃過了幾分笑意來,溫聲道,“公主也是,外頭的事,為難的都與我說,什麼都不必放在心上。”

    恭順公主聽了也心裡有些快活,誰不喜歡被捧在手心兒裡呢?只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見外頭進來了一個沈國公身邊的小廝。

    “怎麼了?”沈國公抬眼問道。

    “太夫人使人來傳信兒,請國公爺過去一趟。”那小廝急忙說道。

    “知道是何事麼?”恭順公主今日心有餘悸,可不想沈國公離開身邊了,急忙問道。

    “仿佛是侯夫人回府,想念國公爺,想請國公爺一敘。”那小廝想了想便說道。

    “胡鬧。”沈國公聽了這個,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見那小廝等著自己的吩咐,揮了揮手便冷冷地說道,“她好大的架子!竟使喚兄長去見她!你去與她說,若想見我便過來,若不想,那就再不必來了!”

    “你說什麼?!”

    安固侯夫人正在太夫人處,聽見下人的回稟,幾乎不敢相信地揚聲問道,“大哥不肯過來見我?!”她目中露出了幾分痛恨,一則是因沈國公竟然待她這樣無情,一則卻是在太夫人面前傷了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4:33

第四十八章

    她方才還信誓旦旦地說著大哥愛護她,定然會過來的,誰知道話還沒有落地就叫沈國公給抽了一耳光!

    “罷了,你也知道,有公主在,你大哥總是偏心些。”太夫人眼見兄妹不和,心裡都要笑死了,面上卻露出了慈愛來,一點一點地輕輕拍著安固侯夫人的手柔聲說道,“你大哥的心裡頭,誰也越不過公主去,你何必與他計較這些呢?”

    聽了這個,安固侯夫人一張濃妝豔抹的臉越發地扭曲痛恨了。

    三太太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太夫人忽悠便宜繼女,微微冷笑,之後卻又有些難受。

    她唯一的閨女沈明珠從回府就一直跪在佛堂裡,安王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叫沈明珠跪著,那就不許起身,還真的是下人在一旁看著,但凡沈明珠想要動彈動彈都不許的。

    三太太心疼得不得了,偷偷兒去佛堂看過,就見昏暗的佛堂裡,沈明珠花容月貌的臉都衰敗了,哭得可憐極了。她到底是一個母親,本想要玩安王府求安王放女兒一回,然而安王卻不肯見她。

    安王與她家素無往來,這一次卻發作沈明珠,三太太聽說了一點兒風聲,原是為了沈明秀的緣故,只覺得這母女倆都是狐狸精變的,迷得男人們暈頭轉向,搶著為她們做出這許多的事端來。

    用力地擰著手心兒的帕子,三太太見安固侯夫人的火兒已經起來了,便掩著嘴笑著說道,“還有,二姐姐方才也不該罵羅家那丫頭不是?公主最疼愛她了,你這罵了一回倒是爽快,回頭公主與大哥說了,沒準兒大哥就得發作你。”

    太夫人聽了這個卻老臉一抽,用力地瞪了三太太一眼,仿佛並不願意叫她提起羅遙。

    三太太露出了幾分疑惑,正要收嘴,卻聽安固侯夫人已經不幹了,拍案說道,“公主我說不得,一個庶出的小奴才央子,莫非還敢在我的面前擺譜兒麼?!”她看都不看上頭太夫人鐵青的臉,惡狠狠地說道,“出身下賤的東西!庶出的是奴才,生出來的也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她在安固侯府裡罵那些姬妾庶子早就習慣了,自然張口就來順溜無比。

    太夫人只覺得心裡一股火兒,不是為了攏著這蠢貨與沈國公爭鋒,她恨不能一耳光抽過去叫她去死!

    只是再能忍,她也覺得胸口憋悶得夠嗆,往一旁一個大丫頭的懷裡一歪抿了一口茶說不出話來。

    安固侯夫人雖只是在罵羅遙,卻也捅在了她的心口。

    她也是庶出!

    她生的兒子,還有孫子孫女兒,莫非也是奴才央子?!

    恨得眼睛裡充血,太夫人仿佛就想到了當年自己嫁到沈國公府上的時候,沈國公兄妹看著自己的冷淡疏遠,仿佛還高高在上的臉,又想到那時老國公初時待她還好,到了平王妃大了的時候,竟叫平王妃管家,美其名曰早點兒學學管家之道,她的雙手就死死地扣在了手心兒裡。

    她忍了這麼多的屈辱,忍到了現在,總是該有些回報的吧?!

    太夫人雖然能忍,然而卻也不愛與安固侯夫人說話了,閉目在一旁叫大丫頭給自己揉額角。

    安固侯夫人也不是很蠢,見這姨母不與自己說話了,再一想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面露愧疚地對這位一向待自己如同親生的姨母說道,“姨母,我沒說您,您別多心。”她說完了這個,又小聲兒說道,“庶出與庶出,那也是不一樣的呢!”

    三太太早就傻眼了,恨不能堵住安固侯夫人的嘴,叫她別一口一個庶出的噁心人!

    太夫人心裡又嘔了一口血,勉力抬眼歎息說道,“你也不是有心的。”

    她憋得不行,目中越發露出了隱晦的冰冷,見安固侯夫人果然沒心沒肺地點頭,便低聲歎氣道,“原也不是為了你這句話,只是我想著,你大哥為了阿遙的婚事都這樣上心,只是你家小子,還有我家的明珠棠哥兒,這才是正經的小輩兒不是?”

    說了這個安固侯夫人就想到平王妃對自己的斷然拒絕,眼眶就紅了。

    她如今艱難得很,安固侯不是一個能靠得住的丈夫,整日裡與小妖精們廝混不說,還生下了一府的庶子庶女,其中有幾個格外出息,一個入了翰林,一個竟然補入了五城兵馬司,雖然這都是這幾個小子自己尋的前程,與管生不管養的安固侯無關,卻也叫她夠惱怒的了。

    這樣出色,越發現出她親兒子王年的沒用,叫她如何受得住呢?

    她今日來,就是想求沈國公出手打壓這兩個小子,萬萬不許叫他們立在王年的頭上。

    “姨母別說了,大姐姐拒了我,大哥……只怕也就是面子情。”

    “我早說過王妃只怕不肯的,如今說什麼來的?”三太太才不願意叫安固侯夫人得一個尊貴的郡主兒媳婦兒呢,幸災樂禍地說完了,見太夫人的嘴角也勾了起來,對她微微示意,便笑著勸道,“不過大哥還是心疼二姐的,笑丫頭不行,你還可以想想別人呀!”

    “這是何意?”安固侯夫人急忙問道。

    “秀丫頭不是正經的郡主?大哥若疼你,就將她許配給年哥兒,到時候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年哥兒的爵位還能跑的了?”三太太目光橫斜,含笑說道。

    太夫人聽了這話,抬手飲了一杯茶,淡淡地笑了。

    恭順公主想要將明秀嫁入平王府,她都不必猜的都能想到,如今她就看看這一母所出的兄妹幾個,到底怎麼自己掐起來。

    “這怎麼行!”出人意料,安固侯夫人卻斷然拒絕道。

    “二姐姐?”三太太嘴角一僵,然而想到自己被恭順公主奪了管家權,在這府裡越發沒有地位了,便臉上一狠。

    “那丫頭妖精似的,我很不喜歡!況,恭順算什麼呢?說是公主,陛下面前還不如一個宗室女!這樣的玩意兒我才不要!”安固侯夫人也是很有品味的人,也不是什麼郡主都願意娶來給自己當兒媳婦兒的,想到明秀婉約綽綽的模樣,頓時不幹了!

    “咱們為了的是大哥呀。”三太太嘴角抽搐地說道,“況二姐姐也想想,公主那樣兒待你,你心裡難道不計較麼?她的女兒落在你的手上,到時候還不得晨昏定寢地服侍你?你若真的不喜她,就娶回來做個擺設,再給年哥兒納幾個好的,想必她不敢多說的。”

    “若多說,那就是嫉妒,能休了的。”太夫人也在上頭含笑說道。

    安固侯夫人本在心裡嫌棄明秀,然而聽到這裡,心中卻是一動。

    “這個……”她沉吟了起來。

    “罷了,你大哥還等著你,先去罷。”太夫人每回見了安固侯夫人都覺得心裡虧的慌,眼下越發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只是面上卻還是十分慈愛地柔聲說道,“況秀丫頭這在塞外這麼多年,難免沒見過世面,誰家肯要呢?你這做姨母的,就當為你大哥分憂罷!”

    “若不是沖著大哥,我才不稀罕!”安固侯夫人得了臺階兒下,這才滿意地起身昂然地走了。

    含笑目送她走了,太夫人的臉上頓時一冷!

    “母親別與她計較,她蠢成這樣兒,反倒叫咱們自己虧心。”三太太便勸道。

    “你大哥不願意回來,我也難辦哪。”太夫人臉上一陣地疲憊,歪著頭喃喃地說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4:49

第四十九章

    沈國公正經的國公爺,回京之後竟被繼母給擠兌得自己的府上都住不得,賴在媳婦兒的公主府裡不走,這京裡議論的不是一個兩個,都說太夫人的三房鳩占鵲巢,在人家家住了幾年,反倒真覺得就是自己家了。

    沈氏是個大家族,雖然只沈國公這一枝最顯赫,然而族裡別人家也不是吃乾飯的,出仕的很不少,盤枝交錯是一股子很大的勢力,就連太夫人都不敢觸黴頭的,眼下族裡就有些怪話而出來,對她不滿的也有不少。

    沈國公是正經的族長,卻禮讓繼母,偏偏繼母得寸進尺……

    眼下太夫人只想叫沈國公回國公府來,也不必日日住著,也別不回來呀!

    為了這個,她還……

    心中一歎,太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屏風後柔柔走來的一個極美貌婀娜的丫頭的臉上,就見這丫頭身上穿著一身兒的素白飄逸的衣裳,眉如遠山目若星子,一顰一笑都帶了清純嫵媚,眉尖兒一掃,就是萬般的風情。

    這是她千挑萬選的清倌兒,京中最有名的青樓裡出來的,據說還是南邊兒稀罕的瘦馬,論風情,比橫衝直撞的恭順公主強出八條街去!

    她有信心,只要沈國公見了這丫頭,那絕對不會丟開手的。

    目中露出幾分可惜,太夫人只叫這個軟軟給自己福了福的丫頭退下去繼續等著,這才對見了這樣絕色丫頭後呼吸都仿佛窒了一下的三太太冷著臉說道,“安王既然要給秀丫頭出頭,那就不必求他了!”

    “明珠……”

    “去求求榮王殿下就是。”太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美人落魄,想必榮王殿下更會上心,你懂麼?”

    三太太可算知道什麼叫薑是老的辣了,聞言只覺醍醐灌頂,用力地應了。

    安固侯夫人可不知道自己走後太夫人與三太太如何譏笑自己,一路傲然地走到了恭順公主府,就見這府中竟是雕廊畫棟精緻華美,又隱隱地聽說乃是沈明程親自督造,越發在心裡冷哼了一聲,生出幾分嫉妒。

    沈明程幹練可靠,越發將她的兒子給比下去了。

    只是輸人不輸陣,安固侯夫人抹了抹散亂的髮髻,叫公主府迎出來的幾個丫頭給帶著往裡走,越發覺得明秀竟然不知道出門迎接長輩有些不孝,卻只憋在心裡,一路到了溫暖的上房,就見此時屋裡正熱鬧。

    一個秀致柔美的女孩兒正不知與俯身的沈國公拍手說了什麼,自己總是臉色冰冷的大哥的臉上,眼下竟是一副溫柔慈愛的模樣,抬手就在那女孩兒的頭上摸了摸,沉聲說了一句,之後又握住了身邊一個正仰頭癟嘴表示不屑的美人的手。

    安固侯夫人看了一眼,眼睛就紅了。

    雖然這十幾年只有通信並未見面,然而她也認出來了,那個女孩兒就該是她的便宜侄女兒沈明秀。一旁的沈國公與恭順公主都並未大變模樣兒,她自然還是認的的,不愛看這麼一副和樂的畫面,安固侯夫人用力咳了一聲。

    那三人抬頭,她就見沈明秀對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來。

    “大哥!”安固侯夫人忍不住喚了沈國公一聲。

    沈國公一頓,抬手叫她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明秀叫一旁的丫頭給安固侯夫人上茶,又拜見過,這才坐在了恭順公主身邊偽裝羞澀。

    “大哥!”安固侯夫人含糊地揮了揮手叫明秀退開,卻不見沈國公見此臉色已經冷了,只是眼下卻顧不得這個,紅著眼眶與沈國公委屈地說道,“這麼多年不見,難道大哥竟都只會這樣待我麼?!”

    “你要說什麼?”沈國公斂目問道。

    這是他的親妹子,他自然是會護著與平王妃無異的,只是這其中卻並不包含叫他妻子兒女吃委屈。

    “大哥見我第一句話,只會說這個麼?”安固侯夫人沒有迎來噓寒問暖,頓時有些絕望地問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若無事求我,也不會上門。”沈國公冷淡地說道。

    這個倒是真的,安固侯夫人目光一閃,心虛地扭了扭自己的身子,這才小聲兒說道,“我想求大哥為我張目。”見沈國公抬眼做傾聽的模樣,她雖然不願意叫恭順公主聽見,卻也顧不得了,急急忙忙地說道,“我家那人,他,他想要與大哥求個差事!”

    “差事?”

    沈國公入京,這安固侯竟就想差事,真拿國公當皇帝玩兒呀?!

    “家裡那麼多的妖精他還覺得沒夠兒,養著外室多少的賤人我說了沒有?!他那一屋子的庶子還是我養著呢,我天天奔波累得不行,他還……”

    “說重點。”沈國公覺得魔影灌耳,實在不明白怎麼這後院兒這點兒狗屁倒灶的事兒就跟差事有聯繫了,見閨女已經翻白眼兒了,便皺眉說道。

    “他這也賦閑了很多年了,從前沒有人看見他的才華,如今大哥入京,我聽說陛下很倚重大哥的不是?不如就給他一個機會,叫他能一展所才。”安固侯夫人舔了舔嘴唇,見沈國公不置可否,便繼續說道,“還有年哥兒,大哥您沒見過他,不知道他的才氣,那是百裡挑一的呀!”

    沈國公眼瞅著妹妹拿他當睜眼瞎,沉默不語。

    恭順公主被噁心得夠嗆,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冷哼道,“這麼有才氣,你還求你大哥做什麼?!”

    安固侯夫人一噎,狠狠地瞪了拆臺的恭順公主一眼,冷笑道,“你懂什麼!我家年哥兒大才,那點子微末的差事兒,配不上他尊貴的身份。”她一轉頭,與沈國公央求道,“老二還捐了五品的官呢,大哥能眼瞅著年哥兒落進泥裡去?”

    “是呀父親,姑母既然求了,就幫幫表哥吧。”善良的榮華郡主一聽就動容了,跟在一旁求情道。

    沈國公一怔,迎著閨女純良的目光,低頭想了想,緩緩點頭。

    恭順公主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顯然想不到閨女竟然會為了一個沒見過的便宜表哥求情。

    “你的意思是……“安固侯夫人自然是很不喜歡明秀的,只是看在她給自己兒子說話,就覺得這丫頭還行,急忙說道,“你是個好孩子,姑母念你的情!”她也不管方才當引子的安固侯死不死的了,轉頭就與沈國公急忙說道,“大哥……“

    “表姐如今正要入京外神機營,表哥就放在表姐的手底下,有表姐護著不吃虧,竟不是圓滿?”明秀攤手笑道。

    說到這裡沈國公果然目中微動。

    羅遙得了女官的職位,正要入神機營,手底下確實有些官位並未理清。

    且羅遙行事向來鋒芒畢露,若王年有個什麼意動,也敢壓下。

    沈國公入京之後並未閑著,這閑著沒事兒聽了不少的八卦故事,唯一的感覺就是……

    京中紈絝越來越多,坑爹坑娘坑舅舅的更不勝枚舉,國公爺是個小心的人,真的很擔心紈絝外甥叫人勾搭幾句,在這麼個節骨眼兒上給自己尋出點兒晦氣來,又見閨女也笑眯眯的,沈國公便點頭道,“可。”

    “神機營?!做武將?!”安固侯夫人聽到這就臉上一變,覺得不大好,與沈國公說道,“年哥兒細皮嫩肉兒的,從未吃過苦,大哥怎麼叫他去做武夫?!”

    “我也是武夫。”沈國公冷冷地說道,“我的勢力只在軍中,若你想要做清貴的文官,我是不能夠助你的。”見安固侯夫人一臉的不明白,沈國公便斂目不語,心裡只預備著將王年扣住,別給自己招事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5:03

第五十章

    “那……能得幾品呢?”安固侯夫人見兄長有撒手不管的意思,便不甘願地說道。

    “當年我入軍中,也從微末而起,難道他比我還要金貴?”沈國公冷淡地說道,“你放心,有阿遙在,他總不會叫人給吃了!”

    “你叫年哥兒居那奴才央子之下?”安固侯夫人聽到這兒才明白,自家寶貝兒子竟然要被壓在羅遙的手底下,此時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又見明秀笑眯眯地看來,頓時想出了這丫頭的歹毒!

    比奴才還不如!

    她原來方才出口助她,竟然是為了這個!

    只覺得明秀歹毒,安固侯夫人沒有見到沈國公冰冷的臉,大聲叫道,“我不幹!”

    “不幹就滾!”沈國公冷冷地往門外一指,見安固侯夫人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面容冰冷地說道,“沒有人欠了你的!你也少在我面前說這個!當年若不是她母親,我不會輕易饒了你!如今你再敢說一個字,從此以後,你的所有我都不會再管!”

    當年若不是羅遙的母親,沈國公就要背一個背信棄義,嫌貧愛富的罪名兒。

    人心皆偏,哪怕安固侯夫人是他的親妹妹,然而這些年的鬧騰,這點子情分也要被折騰完了。

    “奴才之言,日後不許你再說一句。至於你……”沈國公眯著眼探身,見安固侯夫人睜大了一雙眼睛無措地看著自己,目光森然地說道,“不管你怎麼辦,在外頭把你看不起阿遙的話給抹平了!三日之內京中若還有惡言,別以為我不打女人!”

    “我才是你親妹妹呀!”安固侯夫人知道沈國公言出必行的,頓時哀哀地叫道。

    “親妹妹,就是落井下石,看不起我的女兒?”見安固侯夫人面上一緊,露出了幾分驚惶來,沈國公的嘴角微微勾起,譏諷地說道,“我不與你計較,你當我是那府裡的蠢貨?!阿秀這麼不入你的眼,你還有臉算計她?!”

    別以為沈國公不在國公府就是個聾子瞎子了,背地裡府裡頭不知多少的下人投誠,太夫人這點子話又沒有避著人說,眨眼就都傳到了沈國公的耳朵裡,此時見安固侯夫人面露無措,沈國公也不在意的,摸著腰間的一柄鞭柄漠然地說道,“你不守婦德,行惡言惡事,本該送你往庵裡去!”

    “大,大哥……”安固侯夫人見沈國公冷冷看來,只覺墜入冰窖了一樣渾身拔涼。

    沈國公若真想將她送庵裡去,別管她是個出嫁女了,安固侯那一定會很開心很願意的,只怕不止不會與沈國公爭執,然而會趕緊送她滾蛋,她這輩子都未必有指望再回來了。雖然安固侯是個王八羔子,可是侯府的榮華富貴,遠比死寂清冷的庵裡強出百倍呀!

    “看在阿秀的面上,我先饒了你這回,只是你自己往佛堂跪著去罷。”沈國公斂目說道,“跪上月旬,清心敗火,”他指了指後頭頭都不敢抬的安固侯夫人的丫頭說道,“給我看好了你們太太!修不出佛氣來,唯你們是問!”

    連安固侯夫人都忍不住想問問,什麼叫修出佛氣來,只是到底訥訥沒敢問。

    “行了。”沈國公見安固侯夫人一入府的囂張氣勢被壓倒,再也不敢張狂,轉頭就叫兩個婆子上來,與豁然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安固侯夫人說道,“家中女訓你都忘了,口出狂言,三十個手板子,長長你的記性。”

    這個才是最要命的!

    三十個板子打不死人,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丫頭小輩都在,她的臉都沒了,以後再也抖不起威風了。

    “大哥,大哥您給我留點體面。”眼瞅著那兩個婆子繃著臉就過來了,安固侯夫人如今是真的後悔了。早知道就不來!又見沈國公臉色不變,急忙去看那個歹毒的明秀,卻見那死丫頭仿佛受了驚嚇跟恭順公主抱在了一起,兩張如花兒一樣的美麗容顏上,都露出了不忍目睹的表情。

    不忍目睹你就求情呀!

    安固侯夫人心裡破口大駡,卻也知道,自己再敢多說,這竹板子就要抽到自己的臉上了,一臉落淚一邊伸出了手,眼看一下快似一下的板子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雖然並不十分疼痛,卻叫她感覺到周圍的下人都在嘲笑她。

    來了一回無臉見人,安固侯夫人被打完了手板子,頹然地坐在了座位上目光呆滯。

    “回去罷!”沈國公眉頭都不抬地說道,一點兒都沒有個愛惜什麼的,冷冷地說道,“今日我給你留了體面,日後你若再敢非議阿秀與阿遙一句,說不得這家法,我就要叫安固侯來看看了!”見這妹妹捂著臉起身,他也不說送了的,飲茶不語。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少回家!”……聽太夫人的攛掇。

    後頭的話沈國公不會說,蓋因從前說了反叫安固侯夫人覺得他在針對繼母,見妹妹搖搖晃晃地走了,這才目光冰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招手,這一回就不是方才細雨清風的婆子了,竟是五個膀大腰圓的僕婦!

    “去那府裡,老三家的心術不正,……”沈國公摸了摸明秀探過來的頭,許久之後方才將後頭貪墨府中挑唆是非等等說出來也會影響自家女孩兒名聲的話給留住了,冷哼一聲道,“我想要整治她,又何必要理由?!五十板子,給我重重地打!至於緣故,叫她自己想!”

    想打就打,就是這樣任性!

    那幾個僕婦領命去了,明秀就在一旁小聲兒說道,“早該如此了。”

    沈國公入京之後沒空收拾府裡,只抽了三老爺一回也就完了,誰知道三太太還真以為沈國公捨不得她呢。

    “什麼?”恭順公主覺得風太大沒聽清,低頭問道。

    “我說有點兒怕呢。”明秀仰頭可憐地說道。

    恭順公主聽清了,笑著點了點頭,十分憐惜地摸了摸可憐見了這等醜惡的閨女的頭。

    可憐見的……她方才一定是聽錯了!

    沈國公嘴角微微挑起,看著閨女依偎在慈愛的恭順公主的懷裡撒嬌,輕輕地咳了一聲。

    明秀扒拉著母親的手單純地看著父親。

    恭順公主也回頭看著國公。

    “尋你二弟去。”沈國公與明秀溫聲道。

    見他正義的臉上透著不懷好意,恭順公主只覺得一股子不祥的寒氣直冒,一把抓住了閨女的手不放。

    “我還得教弟弟讀書呢。”作為一個隨時能賣了親娘的好姑娘,榮華郡主頓時明白了親爹的意思,笑嘻嘻地用力地拉開了母親求救的手,偷偷兒對著父親擠了擠眼睛方才天真地說道,“母親今日嚇壞了,父親好好兒安慰母親呀。”

    “你你你,你別過來啊!”恭順公主縮進了椅子裡頭,警惕地看著沈國公。

    沒良心的閨女早就笑嘻嘻地滾走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沈國公只是嚴峻地點頭,露出了一個叫恭順公主欲哭無淚的嚴肅的表情。

    “臣叫殿下好好兒安安心。”

    明秀趴在門上偷聽了這個,這才起身見遠遠的鸚哥兒與玉惠捧著幾個匣子過來,忙喚住了不必叫進去,嗅到了裡頭的香氣,不由笑問道,“這是什麼?”

    “小廚房說了,安神湯味道不佳,恐公主郡主嘴裡苦,因此配了些蜜餞點心等等。”鸚哥兒笑嘻嘻地說道,“還有幾樣兒芝麻小餅,鹹香可口,奴婢想著郡主一定愛吃。”見明秀滿意地點頭,鸚哥兒就問道,“不必送去給公主了麼?”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5:16

第五十一章

    “母親受了驚嚇,不好打攪。”明秀見玉惠低頭笑了,仿佛是明白了什麼,也只是笑笑,又問沈明程與沈明嘉,知道這兄弟倆寫完了彈劾的摺子就往前院兒去了,便不再多管,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坐下就聽人稟告沈明華與沈明真前來拜訪,這兩位二房所出的姐妹與明秀的印象倒還好,因此雖然有些累了,明秀到底沒有叫不見,起身迎了出來,就見沈明華姐妹連袂而來,雖然並無沈明珠的美貌,卻到底青春年少,十分動人。

    只是沈明華雖然在笑,面上卻帶著幾分憂容。

    “母親說今日三妹妹往東宮去赴宴了,可是咱們來的不巧。”姐妹廝見過,沈明華便柔聲說道。

    “哪裡的話,都不過是坐著說笑,怎會有勞累呢?”明秀見她仿佛有話要說,急忙往屋裡迎去。

    見她對自家姐妹親近,明真到底年紀小已經眼睛亮了,還帶著幾分跳脫地跳進了屋子裡,轉身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方才抱著屋裡的一個大大的香爐跺腳道,“外頭真是冷,這才幾步路呢?明明都說要春天了,卻還是有雪有風的。”

    “你若冷就好好兒地攏著炭就是,如此成何體統!”見妹妹跟猴子似的,明華便嗔了一句。

    “五妹妹年紀小,且活潑呢。”明秀挽著明華坐在了軟榻上,見明真果然無憂無慮地躲在香爐後頭左看看右捅捅的,便笑著說道,“況我這屋子裡清淨,五妹妹一來,仿佛這屋子都熱乎起來了。”

    “咱們郡主平日裡最喜歡與姐妹說笑,一個人時好無趣的。”玉惠一邊給明華上茶,一邊笑著回道。

    “她呀,母親都愁死了,你偏說她的好話。”明華心裡卻知道明秀這是與自己姐妹示好,頓時吐出了一口氣來,只是到底不是順杆爬的機靈性子,只是垂頭笑了笑,這才好奇地問道,“妹妹往宮裡去,可與在外頭很不一樣麼?”

    “天家氣象自然不同……二姐姐沒有去過?”明秀皺眉問道。

    太夫人就算再偏心,然而一家子女孩兒,也應該不會厚此薄彼吧?

    “咱們姐妹不大出去。”明華只是笑笑,輕聲說道,“有四妹妹,如今又多了一位表姑娘,國公府裡的女孩兒,這兩位就足夠了。”太夫人不會叫庶子膝下的兒女搶了沈明珠姐弟的風頭,平日裡勳貴往來,都是不叫她們出來的。

    況明華多少性情恬淡平和,也知憑二老爺的官位自己得在外頭做小伏低的,並不願意出去。

    “實則去了一回,也不過是尋常幾個閨中姐妹說笑喝茶,只是太子妃敦厚可親,叫人也很自在。”知道太夫人竟然打壓二房至此,明秀只在心中搖頭,見明華與明真都是極好的女孩兒,便在心裡記住了。

    正當花期的女孩兒,正該是出去見人好做親的時候,二老爺雖不成器,然而卻也不該耽誤了明華與明真的姻緣。且說句功利的話來,明華與明真若嫁得好些,便是與京中高門聯絡有親的意思,與國公府也是有利的。

    “過幾日,我只怕要在府裡頭設宴還席,請幾位姐妹來說話兒,二姐姐與五妹妹也一同來吧?”明秀斟酌了片刻方才問道。

    “有好點心好遊戲麼?”明真初見還裝得穩當些,見明秀並不鄙夷自己,便活潑起來。

    “怎能占三妹妹的便宜。”明華今日來本不是裝可憐叫明秀為自己引薦京中高門貴女的,聽了這個頓時就紅了臉低聲道,“我與阿真都粗嘴笨舌的沒見過世面,若說了什麼引人不快,就是叫三妹妹為難了。”

    “二姐姐放心,那幾位都不是咬尖兒的性子。”明秀摁住她的手柔聲說道。

    “三妹妹如此,我竟無地自容了。”明華有些羞慚地說了這個,之後一醒,拉著明秀的手低聲說道,“今日來,我是來與三妹妹說件事兒,叫三妹妹別叫人鑽了空子。”她暗暗指了指國公府的方向,輕輕地說道,“有人算計大伯父呢!”

    然而此時的國公府裡,三太太一臉慘白地看著圍住了自己的五個強健的僕婦,目光落在了那粗糙的重棍上,一呆,軟軟地坐倒在了地上……

    “太太,請吧。”三太太面前,板著著臉的婆子冷淡地說道,“別叫奴婢們為難。”

    國公府裡的主子下人都叫人給叫出來了,此時圍在後院極寬敞的空地上,看著委頓在地嚎啕的三太太,都噤若寒蟬不敢說話,唯恐一個不小心叫這幾個婆子拿捏住,也提到前頭去給幾棍子。

    太夫人也叫人給請出來了,此時哆哆嗦嗦滿臉蒼白地扶著一個丫頭,眼前冒金星。

    “這,這是……”眼瞅著三太太的兒子沈明棠一臉驚恐地沖進了自己的懷裡,太夫人摟住了心肝兒寶貝兒的小身子之恨不能暈過去算了,顫巍巍地呵斥道,“這,這是要做什麼?!你們怎麼敢!”

    “國公爺的話兒,瞅著太太不順眼,就該行家法。”這個婆子哪裡將個老太太放在眼裡,滿心都只有沈國公與恭順公主的,見太夫人竟然氣得怔住了,便畢恭畢敬地說道,“國公爺也說了,如此行事,您該明白為什麼。”

    這樣沒有煙火氣的話,叫本心中有鬼的太夫人猛地一怔。

    “老太太救我!”三太太聽了這個就知道自己為什麼挨打了,哭著叫道。

    她確實懂了沈國公的意思了,這是因她白日裡算計明秀親事,想要將她給了安固侯府那個紈絝,因此才叫沈國公這樣不顧體面地抽她,然而她的心中卻更添恐慌,只覺得渾身發抖。

    想將明秀配給王年,這才是多久之前的閒話,怎麼就叫沈國公知道了?

    是誰告訴了沈國公?!

    這府裡,竟然已經有沈國公的耳目!

    這才是叫三太太渾身冰冷的緣故,竟叫她瞅著四周的下人,只覺得都是叛徒!

    沈明棠眼見自己母親叫人殺氣騰騰地圍住,竟救母親的意思都沒有,只慌著叫道,“老太太好多的人!棠哥兒害怕!”

    “別,別怕。”老太太也知道這是沈國公抽她呢,因她是長輩,因此被懲戒的是三太太,然而這一耳光,確實隔空抽在了她的老臉上,此時顫巍巍地晃了晃,她卻是真心疼愛沈明棠,此時便捂著沈明棠的眼睛溫聲道,“不是什麼大事兒,棠哥兒睡去吧。”

    說完,便叫身邊哆哆嗦嗦的大丫頭抱著哭著揉眼睛的沈明棠去了。

    “你們國公爺還在公主府上?我親自去見他,就問問他,為什麼要對兄弟媳婦兒這麼狠心!這是誰挑唆的!”太夫人咬著牙齒挺直了腰杆兒,明白沈國公此時殺雞儆猴,若著幾棍子真叫人在三太太身上打實惠了,以後這府裡那就只有沈國公一個主子了,厲聲說道。

    “母親,她犯了錯就該叫她挨挨打,知道教訓以後才老實呢。”一臉通紅不知從哪兒喝了酒竄出來了的三老爺搖搖晃晃地摟著一個媚笑的姬妾,打著酒嗝兒在人群後頭興致勃勃往前擠著叫道,“大哥說的對!這等婦人,不打不老實!”

    “你,你給我住嘴!”太夫人驚怒交加,實在想不到自己聰明絕頂,竟然有這麼一個蠢貨兒子,厲聲呵斥道。

    三老爺卻已經煩透了三太太,又見兒女都不在身邊,越發有恃無恐地叫道,“這麼一個毒婦,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三從四德一個都不剩了,還要來做什麼?!大哥都看不慣她了,這樣兒的玩意兒,就,就……”迎著身邊那妾驚喜的眼神,他便揮著手很有揮斥方遒意思地叫道,“就該休了,另娶好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5:31

第五十二章

    “你!”太夫人沒叫繼子氣死,卻叫親兒子氣得要吐血,聲音都變調兒了!

    “國公爺說了,他忙著,就不耐煩見人,誰為太太求情,就多加十棍子。”那婆子欣賞著眼前的這場戲,覺得真是熱鬧極了,默默地記在心裡,等著回頭說給自家郡主聽聽好得賞錢,越發不著急開打了。

    打完了就沒這熱鬧了,郡主說的真是很有道理。

    遺憾地望了搖搖欲墜就是不肯吐血的太夫人,那婆子心裡哀歎了一聲。

    她家郡主說了,老太太若傷心了吐血了,就是她們這做下人的不對,是也要回府打板子的!

    只是府裡的福利好些,若打完了板子,還能病休個三五日,再得每人二十兩的看病的銀子。

    當然,太夫人若不吐血,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三老爺見親娘真的怒了,覺得大事不好,撲棱了一下腦袋,轉身溜了。

    見沒有熱鬧了,那婆子咳了一聲,聽著太夫人“誰敢動手!”的厲聲叫嚷半分都不在意的,將個用力掙扎的三太太摁在了雪地上,一邊兒想著自家郡主口中很有詩情畫意的“一丈紅”,一邊賣力地抽在了三太太的身上。

    三太太嬌生慣養了幾十年,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哪怕沒叫人扒了褲子襖兒地打,卻還是丟臉極了,然而那板子落在了身上的那一瞬,一股子鑽入骨髓般的劇痛只叫她尖叫了一聲,之後就感到身後一股子粘稠的液體順著背後流了下來。

    寒風裡三太太只挨了十板子就暈了,太夫人老淚縱橫,只看著這群婆子一板一眼地數數,數足了沈國公的意思,這才丟了人事不省,渾身就跟血水裡撈出來的似的的三太太往地上去,恭恭敬敬地說道,“打完了,請老太太看仔細。”

    太夫人已經說不出什麼了,哪怕是裹著精緻厚重的狐裘披風,卻還是冷得渾身打哆嗦。

    幾個婆子顯然也跟她沒有什麼好說的,又和氣地提點了一句“快點兒尋個大夫來給太太看看,不然只怕要落下病根兒”……當然,這句話自然是不忍心家中長輩吃苦的白蓮花兒榮華郡主吩咐的,這才提著滿是血的棍子揚長而去。

    太夫人本就是強忍怒意,聽了這個,頓時嘴角一歪,吐出了一口血來。

    領頭的那婆子本從容地走著,聽著後頭眾人焦急地喚“老太太”,就跟死了爹似的,立時目光炯炯地扭頭,一歪頭就看見了雪地裡那攤鮮紅了,頓時眼睛就亮了,默默地記下,面上帶了幾分哀容地去了。

    她得趕緊回稟自家郡主呀!

    至於公主……公主從來不罰她們叫她們病休,還是算了吧……

    榮華郡主還不知道一群婆子正面上悲戚地主動來尋自己請罪呢,此時看著沈明華說完了話一臉緊張地挺直了身子看著自己,帶著幾分驚弓之鳥般的慌亂,雖然不知道這姐妹倆從前在國公府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卻也能看到寫端倪。

    也是……

    她還是沈國公嫡女呢,太夫人都對她尋常。二老爺不過是一個庶子,還沒有什麼能耐,明華姐妹的日子可想而知。

    “二姐姐說的是……三嬸兒與老太太要將我說給王家表哥?”明秀可算知道為何從前三太太貪墨沈國公也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日卻要往死裡抽她了,覺得有些荒誕,卻叫三太太這樣為自己著想的深情厚誼默默記下,這才笑吟吟地問道。

    “我聽老太太身邊兒的妙兒姐姐說的,該做不了假。”明華咬著嘴唇低聲道,“三妹妹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王家那表哥……不是一個能託付終身的人。”她急忙地說完了這個,便小聲兒說道,“若二姑母求到大伯父面前去,千萬別叫大伯父叫人蒙蔽了。”

    她匆匆地說完了這個,迎著明秀溫和純良的目光,飛快地低下了頭去。

    她母親二太太說了,自家厚顏住在國公府裡頭這麼多年,榮華富貴都享了,也該在此時回報。

    況母親還說,有了這樣的情分,日後自己與明真的親事上,大伯父總會好好幫襯的。

    明秀看著擰著手帕子垂頭不敢看自己的明華,也看出了這其中的一點小心思,卻並不在意。

    是個人那就多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不是要害人,那就無可指責。

    她也並不是聖人,自然也不會這樣要求別的姐妹,只看明華對自己還是有幾分真心,她就已經覺得夠了。此時想了想,她便握住了霍然看向自己的明華的手,感激地說道,“二嬸兒與二姐姐的心意,我都記在心裡了。”

    “我,我也是想要賣個好兒罷了。”明華到底忍不住說道。

    “不管為何,二姐姐待我的心意我卻明白。”明秀歎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二姐姐過的也艱難。”

    這話一出,明華的眼淚都落下來了,抓著明秀的手不放,哽咽地說道,“只三妹妹能明白我了。”她轉頭見明真不在一旁玩兒了,緊張地趴在了自己的身邊兒仰著頭看著自己,摸了摸妹妹的頭,這才低聲道,“真兒沒見過什麼汙糟事兒,我其實只擔心她。”

    這話有些隱晦,然而明秀卻隱隱地聽明白了。

    明華,或者說是二太太,想要給明真求一樁不叫她吃苦,能簡單過日子的好姻緣。

    明秀不明白為何明華作為姐姐,並不為自己求姻緣,反而是為年紀還小的明真張羅,不由好奇地問道,“二姐姐呢?”

    “父親給我相看了一門兒親事,母親去瞧過,並不是不好的。”明華抹了抹眼睛,見明真抓著自己不放,只哄著她去看明秀屋裡的稀罕的西洋擺件兒,這才拉著明秀的手慚愧地說道,“雖窮些,卻也是官宦人家嫡子出身,還是能過得好的。”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拋開了國公府,也不過是個五品小官兒的女兒,也不願去高門裡吃苦。

    裡裡外外幾層的婆婆,她是沒有那力氣來應對的,不如簡單些,尋個窮些的人家兒,以後都靠著她的嫁妝與國公府的出身,竟還能禮遇她一些,能叫她挺直了腰杆子大聲說話,也就罷了。

    “若二叔看著好,就說與父親聽,叫父親掌掌眼。”明秀溫聲道。

    二老爺只怕也沒有什麼錢,此時二太太能露出善意,該是想求一副好些的嫁妝了。

    “對,對不住三妹妹。”明華明白二太太的想頭,有些不安地說道。

    沈國公與恭順公主都不缺這點兒嫁妝錢,明秀也並不吝嗇,只是笑了笑,恐明華臉上過不去,也並不說得太明白,揚手叫鸚哥兒去自己的小庫房取了一個匣子來,這才外頭與明華笑道,“五妹妹也就算了,這個……算是我給二姐姐的賀儀,來日訂了親……”她攤手笑道,“我是什麼都沒有的了。”

    “怎好要你的東西。”鸚哥兒已經叫匣子打開了,明華就見裡頭竟是三層,上頭是一盒子剔透未鑲嵌的雀卵大小的紅寶,已經價值千金,中間一層是兩對兒羊脂玉鐲,竟仿佛是一塊整玉上掏出來的珍品,最底下一層是四隻金碧輝煌的寶石金釵,頓時不敢收了。

    “不是說了,除了這個,再要也沒有的了。”明華是個明白人,況雖然並未嫁入高門,卻也是官宦人家兒,明秀是存了日後走動的心的,此時便將匣子塞進了明華的手裡,溫聲道,“二姐姐若不要,日後我怎好再來往說笑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5:43

第五十三章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不會眼看著姐妹落魄叫人看不起。

    當然,若是沈明珠,榮華郡主就不會這樣上心的了。

    “偏,偏了妹妹的好東西。”明華滿臉通紅地抱著匣子說道。

    東西或許還好,只明秀的善意,叫她帶了幾分驚喜。

    “二姐姐得了什麼好東西,叫我也瞧瞧。”明真嘻嘻哈哈地回來了,見明華待明秀越發親昵,不由抓著明秀的手說道,“三姐姐只看得見二姐姐,看不見我了!”說完了,還扭著身子轉過身去,卻不時地回頭偷看兩個姐姐。

    “我記得你。”明秀從桌上撚起一塊兒點心來,抹進了明真的嘴裡。

    明真果然開心了,也不去看明華手裡的匣子,抓著點心眉開眼笑地吃起來。

    “她呀,什麼都還好,只是貪吃。”明華一邊目光溫柔地給明真擦嘴,一邊說道。

    “衣食住行,總得有一樣兒喜歡的不是?”明秀本也是個嘴饞的,只是繃著一張老成持重的臉不顯罷了,此時看著明真肆意也覺得有些羡慕,跟著用了一塊梅花糕,正要繼續說笑,就見外頭一個丫頭偷偷挑了簾子,對侍立在門口的玉惠擠了擠眼睛。

    正笑著看著眾人的玉惠微微一怔,悄無聲息地出去,許久方才回轉。

    “怎麼了?”見明華與明真用了點心一同去更衣,明秀這才問道。

    “門口兒不知叫人放了一個箱子,裡頭都是泥人兒糖畫兒的,瞧著仿佛很精細有趣。”玉惠糾結了一下,這才與不動聲色的明秀繼續說道,“還放著幾色點心與菜肴,都是郡主素日裡喜歡的……”

    “誰送的?”

    “不知道,聽門房的說,只聽見人叩門,出去了卻不見人,卻見了這些個。”玉惠見明華姐妹還未回來,便低聲說道,“那些東西還在門口,咱們……”

    “擱在外頭,不必叫送進來了。”明秀斂目,手指拂過了發間的金簪,低聲說道。

    她心裡已經隱隱知道是誰,然而就是因為知道是誰送的,才不能要。

    她不願再與安王有什麼瓜葛了,也望他自己明白,再也不要上門。

    安安穩穩,平靜地過完這一輩子,才是她的希望。

    轟轟烈烈,跌宕起伏的愛情不大合適她,還是算了罷。

    若換個姑娘,許這樣偷偷地被討好喜歡著,會在心裡生出歡喜,至少心潮也會澎湃一下,然而玉惠看見自家郡主那雙清澈得看不出感情的眼睛,抿了抿嘴角,低聲應了。

    她服侍了郡主十年,看著她對家人信任親近,也看見過她對旁人冷漠無情。

    心性涼薄,說的就是她家溫柔可親的郡主了。

    臉上帶笑,然而心裡卻……

    可惜了安王一回,玉惠轉身就往外走去,順便將張口欲言的鸚哥兒的嘴給堵住,恐她說出什麼話來叫人聽見。

    平王府與沈國公府結親在即,可不好在此時生出什麼風聲來毀了郡主的清譽。

    “我就是想說,叫她偷偷兒地將那點子東西放遠點兒,怎麼就叫她以為我如何了呢?”鸚哥兒睜著眼睛叫玉惠把嘴巴堵住,好傷心的,此時能說話了,便頓足給微笑的明秀抱怨地說道,“我是不知輕重的人不是?偏她不信我!”

    她雖然覺得安王也很好,可是卻也知道有了平王世子,安王那都是浮雲,怎麼就叫玉惠跟防賊一樣兒呢?

    “她呀,擔心你做了紅娘呢。”明秀也不在意,將一枚點心塞進鸚哥兒的嘴裡堵她的嘴,笑眯眯地說道。

    “我是紅娘,您也不是那不開眼的崔鶯鶯呀。”

    雖在塞外什麼消遣都沒有,然而鸚哥兒卻也跟著自家郡主看過戲來的,自然看過點子才子佳人半夜三更沒事兒吃飽了撐著爬牆私會一見鍾情再見定終身這種狗屁倒灶的故事,哼了一聲仰著頭很得意地說道,“我可知道呢!您別當我不懂!”就如那什麼崔鶯鶯,才子佳人的時候多快活,只是這好日子沒過幾年,不就叫人給始亂終棄了麼?

    那時候,千古美談的紅娘哪兒去了呢?

    “還是世子好些。”將安王敏銳地跟那個負心漢給聯繫上了,鸚哥兒臉色也變得緊張了起來。

    那也是一見鍾情,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又與別人一見鍾情呢?

    那時她家郡主可怎麼辦?

    “崔鶯鶯到底可憐。”明秀目光微微一黯,心中更是一凜。

    “那時候,那紅娘就不知哪兒去了。”鸚哥兒一邊扁著嘴兒趕著明華姐妹回來前趕緊吞了點心,一邊抹著嘴小聲兒說道,“若是我是那丫頭,一刀子捅死負心漢,也不叫主子吃委屈!”她用力地握了握拳頭,認真地說道,“榮華富貴時我在郡主的身邊,以後……”

    “你家郡主日後也天天榮華富貴,可不好再烏鴉嘴了。”明秀興致起來了,越發地笑起來,將安王帶給自己的那點兒異樣都吹散了。

    “郡主您這樣好心,那一定榮華富貴,咱們也跟著您享福。”鸚哥兒甜言蜜語地巴結道。

    “你的這張嘴。”明秀喜歡玉惠的沉穩能幹,也喜歡鸚哥兒的跳脫活潑,也不願用奴僕的規矩束縛了這些花一樣兒的女孩兒,只是見鸚哥兒容貌越發俏麗,豔色逼人,便搖著頭笑道,“日後若嫁了誰家去,一張嘴兒巴巴兒地說起來,也不知是個什麼光景。”她說著說著,就有些傷感起來。

    玉惠已經十八,鸚哥兒也已經十七了,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

    “您若疼我,就別叫我嫁人,我才不要出去服侍臭男人呢。”

    “大姑娘一個,胡說什麼呢。”明秀無奈極了,見鸚哥兒勝利地仰著頭眯起眼睛笑了,便笑道,“只怕以後,說要嫁人的也是你呢。”

    “就算嫁人,我也不離開郡主。”鸚哥兒從小兒就跟著明秀,卻也見過別人家的丫頭過的是什麼日子,此時大著膽子說到這裡,見明秀好奇地看著自己,便搖著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說道,“以後我若嫁了人,就得出去,不是離郡主遠了?鄭若如此,不如,不如……”她垂著頭小聲兒說道,“世子身邊兒不是有好幾個長隨?您撿一個最好的叫我嫁過去,到時候他服侍世子,我服侍您,咱們還在一起。”

    “這就是不離開我?”明秀目光溫和地問道。

    好沒有上進心的丫頭,若換了別人,怎麼也得為郡主分憂,一起服侍世子呀!

    “是呀!”鸚哥兒用力點頭很正義地說道。

    “知道了。”明秀心中微微一歎,握住了鸚哥兒的手溫聲道,“我應了。”

    “我就知道郡主什麼都應我的!”鸚哥兒已經開心得不行,抱著明秀的手臂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這是在唱哪出兒?”明秀正哭笑不得地將個死心眼兒的丫頭給扶起來呢,明華明真就進來看見了,見了此時鸚哥兒正往明秀的懷裡撲騰便笑了起來,湊趣兒地問道。

    “誰知道發得什麼瘋呢。”明秀點了點隻笑不說話的鸚哥兒笑道。

    明華見明秀這樣寵愛一個丫頭,又見鸚哥兒身上穿戴都仿佛大家小姐似的,飛快地皺了皺眉,又見玉惠不在,便與鸚哥兒笑道,“勞煩給我帶個話兒往國公府上去,與我母親說,我再與三妹妹說說話。”見鸚哥兒轉頭看了看明秀就應了出去,腳步聲走得遠了,沉默了一會兒,便與明秀勸道,“三妹妹仁厚,寵愛這些丫頭並無事的,只是別太寵著養大了心,日後生出什麼事端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5:56

第五十四章

    “她跟了我十幾年,心性還好,只是壞在性子上,叫人都說任性罷了。”明秀和聲說道。

    明華能不顧自己忌諱與不快來說道自己身邊的心腹丫頭,這已經是一心為了自己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華頓了頓,斂目低聲說道,“如今一心為你,以後也有自己的心思。”

    “二姐姐這是有感而發?”明秀不欲反駁旁人的真心,卻只是好奇地問道。

    她看見明華目中的愁緒,就知道她並不是無的放矢。

    明華苦笑了一聲,見明真也露出了氣鼓鼓的模樣來,便歎氣道,“本不該與三妹妹說這些叫你笑話,只是……”她想了想便說道,“大姐姐就是差點叫丫頭給坑了一回,不是早有防備就著了道兒了,因這個,我是忌諱丫頭的。”她見明秀詫異看著自己,姣好的臉上便露出了陰鬱來,低聲說道,“大姐姐就是咱們的前車之鑒!這些丫頭!待她好了,她竟都是想著咬尖兒呢!”

    “大姐姐過的不好?”二老爺的長女已經出嫁。明秀小時對這位年長的堂姐多有親近,也記得那是一個十分溫柔妥帖的女孩兒。

    “頂著國公府的名頭出嫁,也沒有過得不好。”明華一醒,恐明秀再為了這些操心,急忙笑道,“大姐姐到底是正妻,況發現得早也沒有叫那丫頭得逞。只是叫身邊兒的人背叛,難免心中抑鬱。”她頓了頓便與明秀說道,“古往今來,嫁出去的姑娘哪裡還跟在家裡自在呢?多過幾年也就好了,三妹妹也不必介懷。”眼瞅著明秀點頭不再多說了,她努力地摁住了明真的手叫她不許抱怨,這才轉了口風說起京中這些年有趣的故事來。

    什麼唐王妃當街攔馬,死活非要嫁了唐王。又如將門虎女孫嬌嬌大發雌威,將個倒楣的未定親的夫君在青樓大門口給抽得一臉血,如今那家青年鬧著退親,據說不退親就去上吊……

    “前車之鑒呐。”聽了孫嬌嬌的彪悍故事,榮華郡主偷偷兒地抹了一把汗,想到自家表姐羅遙,深深地覺得這成親前得溫柔點兒?不然露出本來面目,會嫁不出去的。

    “可不是,女子三從四德,總是要緊的。”明華覺得明秀有些怪怪的,卻還是沒想出來究竟是哪裡怪,便在一旁柔聲說道。

    “二姐姐說得對。”明秀含笑點頭,又讓了一番茶水,聽明華說還會些丹青,又一疊聲叫人去取筆墨,到底叫明華止住了。

    “今日晚了,再說咱們本也不是這一日說笑,日後自然是有時間的。”明華知今日叨擾,況天色將晚也不好意思再在人家混吃混喝,急忙拉著身邊兒懵懵懂懂聽著兩個姐姐說笑的明真起來,與明秀一同到了門口,就見一個婆子也不知在雪地裡等了多久了,此時見幾個女孩兒出來,急忙賠笑迎上來說道乃是覆命的,又將今日如何如何對三太太行了家法的事兒說了。

    言道太夫人吐血,明華的嘴角一抖,努力壓住了心中的快活。

    明真更天真些,竟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老太太不礙事麼?”明秀一臉溫和地問道。

    “大夫看了,說並無事。”那婆子眼觀六路的,後頭的事兒也知道,也知道太夫人大抵是這些年錦衣玉食保養得不錯,吐了口血也並未損傷了根基。

    “這就叫我放心了。”明秀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轉頭與嘴角抽搐的明華溫聲道,“若老太太有個好歹,三嬸兒的罪過不是大了麼?”

    “啊?”明華到底沒有見過壞人,呆呆地看著一臉慈悲的榮華郡主。

    難道是她聽錯了?老太太不是因三太太叫人揍了給氣得吐了血?

    “若我說,三嬸兒這樣是的。”明秀幽幽地歎息了一聲,這才斂目柔聲說道,“也不知做了什麼惡事,先引得父親大怒,後又氣得老太太吐血,這,這些咱們小輩按理說不該插嘴的,只是……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多叫人擔心呢?”她轉頭與那無語的婆子溫聲道,“你這樣著緊老太太,還知道來稟告,這就是忠心了。如此,忠心就該賞……”她沉吟了片刻,含笑說道,“往帳房去支一百兩,就說是我的話兒。”

    “奴婢謝郡主賞!”那婆子大喜,大聲地磕了一個頭,決定日後還得更“忠心”些。

    明華看著這個笑容和氣溫柔的妹妹,覺得自己有點兒暈。

    原來,原來這才是真相麼?老太太原來是叫三太太給氣病的!

    恍恍惚惚地聽了這個,明華這才帶著妹妹走了。明秀一路送到門口,又再三別過,想了想,決定還是回自己屋裡偷著樂去吧。

    她爹沈國公此時忙著呢,想來也顧不得太夫人吐血這麼點子小事兒。

    果然沈國公今日很忙,連晚膳都是各自在院子裡吃的,入夜又安頓好了弟弟沈明嘉,明秀這才回自己房裡梳洗準備睡覺。

    才滾進自己軟乎乎的被子裡,明秀就聽見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之後就見外頭一挑簾子,面上帶著幾分酒氣的羅遙大步進來,先在暖爐旁將身上的寒氣都消了,這才走到了明秀的身邊坐下,摸了摸明秀的頭,從懷裡翻出了一隻包好的紙包。

    明秀好奇地打開一看,就見是一隻香噴噴的乳鴿。

    “給你做宵夜。”羅遙微醺的臉上帶著薄紅,冷厲的眉目微微化開些,挑了些鴿子肉給明秀嘗,一邊垂著頭說道,“我吃著很不錯,就給你與表弟帶回來些。”沈明嘉那份已經送過去,這一份羅遙卻覺得很該給明秀親自送過來。眼瞅著弟弟妹妹們喜歡,她也就快活了些。

    “是天府樓的麼?”明秀只覺得嘴裡的乳鴿鮮美細嫩,吃過之後齒頰留香,連眼睛都眯起來了。

    “你怎麼知道?”羅遙今日與軍中同僚一同飲酒,初時這群兵爺還看不起一個丫頭他們做長官做同僚,然而只拼了幾回酒,較了幾回力,羅大人獨孤求敗,將些廢物收拾得雞犬不留,臨走之時除了羅大人還在桌上吃吃喝喝,餘下的都已經鑽桌子底下去了,想必日後行事就該通暢了許多,也沒誰再敢廢話了。

    天府樓是京中有名的酒樓,據說還有宮裡出來的禦廚的,羅遙除了喝酒就是嘗菜了,覺得很不錯,可以帶著表弟表妹一起來。

    至於很有錢的大表哥沈明程,羅大人就很不大關心了。

    當然,心胸寬闊的羅大人自然不是在記恨這麼多年一直在大表哥手底下恨恨惜敗這麼點子小事。

    “有人偷著送到家門口兒了,我沒要。”明秀叼著表姐給自己的鴿子肉含糊地說道。

    “是誰?”羅遙一雙細長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冷聲問道。

    “大概是安王。”明秀見羅遙聽了這個,竟習慣性地往袖子裡去抓那柄小袖刀,還一臉殺氣的,頓時額頭冒汗,顧不得好吃的了,急忙摁住了羅大人殺氣騰騰的手賠笑道,“猜的,我就是猜的。”

    “十有□□是這小子!”羅遙冷哼道,“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懷好意,日後,你遠著他些!”

    羅遙雖平日裡就十分孤僻冷漠,卻也沒有待一個人這樣厭煩,明秀歪著頭想了想,覺得安王仿佛並沒有做過什麼出格兒的事兒,就有些疑惑。

    “慕容南腦子壞了!也不知道攔著些!”這樣的倒楣孩子,日後叫人把媳婦兒撬走都是活該,羅遙小聲嘀咕了一聲,沒敢叫表妹聽見,卻掐著明秀的臉認真地說道,“不許與安王往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6:07

第五十五章

    她的眼睛裡帶著幾分防備與疏離,叫明秀微微詫異,也不知道安王這是怎麼招惹了自家表姐,倒也好奇起來,不由抱著羅遙的手臂軟聲央求起來,就想知道安王殿下到底是個什麼罪名兒。

    這判個死刑也得叫人當個明白鬼不是?

    羅遙這一回竟沉默了一會兒,忍了又忍。

    “表姐。”明秀叫了一聲兒。

    “實在是不想汙了你的耳朵。”羅遙沉吟了片刻,卻也還是將身子往明秀的床頭一歪,目光鄭重起來。

    “我懷疑,安王是個斷袖!”

    明秀嗆了一口,伏在錦被裡差點兒把心都咳出來。

    “斷袖?”她許久之後才艱難地抬頭,看著面容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的羅遙,探究之後嘴角抽搐地問道,“表姐為何這麼想?”這個……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厚道,可是安王那張臉……還真的蠻斷袖的……

    “哼!”羅遙摸著手底下的袖刀哼了一聲,低頭努力地給乳鴿往下撕肉絲兒,頭也不抬地冷聲說道,“這小子看著就對你圖謀不軌,這些日子我都問過了!”安王一臉的不懷好意,羅遙又不是個瞎子,自然看得出來。

    為了自家表妹操碎了心的羅大人這些日子往來京中喝酒聊天的,裡裡外外地打聽安王究竟是個什麼貨色,這打聽完了,頓時就生出了幾分疑慮。

    旁的名聲如何她管不著,然而女人後院兒上,這王爺清白得令人髮指,就不那麼對勁兒了不是?

    若說皇家子弟,那尋常沒有個三妻四妾的簡直就是有點兒問題。當然,如平王世子慕容南這款長到二十歲還沒有個通房丫頭的,羅遙覺得很可以理解,畢竟這是一直心有所屬,不是有那麼句話麼,弱水三千來的。

    可是安王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生於皇家,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從前也沒見過她家表妹應該也沒有個心上人什麼的,竟然就這麼能守得住自己一個女人都沒有。且更叫人覺得有事兒的,卻是這位安王的安王府中侍婢極少,更多的卻是年輕俊俏的小廝。

    京中暗地裡懷疑這王爺斷袖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羅大人都打聽出來了。

    “仿佛真的不是。”明秀頓了頓,努力給無辜的安王說了一句公道話。

    “誰知道是不是在你面前裝的,打算騙婚呢!”羅遙冷冷地說道。

    若安王真敢這麼幹,小心羅大人逮個夜黑風高無人的時候,一刀子捅死他!

    “謠言止於智者,況安王溫和,只怕守身如玉,也只是為著日後善待自己的妻子。”明秀見羅遙遲疑地點頭,還說出“騙婚”來,頓時心虛了一下,有心想跟表姐說說她親娘恭順公主也打算給表姐大人騙婚一把呢,便壓低了聲音說道,“況安王如何,本與咱們無關,旁人的事,就不必在意了。”

    “你說的也是。”見表妹對安王無感,羅遙到底滿意了,微微點頭說道,“只是不知為何,看他有點兒古怪。”說完了這個,羅遙又將餘下的乳鴿填進了妹妹的嘴裡,聽她抱著自己的胳膊說了一會兒白日裡姐妹一起說話的笑話兒,這才目光溫和地拍了拍妹妹的頭。

    “我與父親說了,以後叫王年跟著表姐行走。”明秀這是給自己表功的意思了,笑嘻嘻地說道,“二姑母臉都黑了!叫她再敢說表姐一句不是的,你就揍她兒子!”

    “隨她說去。”羅遙又不是靠著名聲吃飯的,完全無動於衷地說道。

    “我聽了不歡喜。”明秀小聲說道。

    “你待我的心,我都知道,多謝你。”見明秀氣悶的模樣,羅遙鋒利的眼神都慢慢地軟和了下來,又見明秀到底有些疲憊,只扶著她睡下,靜靜地在床邊兒看了一會兒,仿佛眼前的,還是當年那個搖搖擺擺抓著自己衣擺走路的小丫頭。

    那時也是這樣的小姑娘,睜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也不畏懼自己身上的鋒芒,彎著眼睛管自己叫表姐,還往自己懷裡撲騰。從那個時候起,她就跟自己說,好好兒護著這個表妹,叫她一輩子都平安喜樂的。

    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羅遙這才起身往外走,就見外頭玉惠與鸚哥兒都守著,便壓低了聲音問道,“這幾日,平王府可有什麼動靜沒有?”她多少知道恭順公主的心思,自然也要上心一二。

    “王妃送來了好些的東西,世子雖並未來,卻也有信的。”玉惠急忙恭敬地說道。

    羅遙行事素來有些孤僻,她還是有些畏懼的。

    “阿南如今正忙著差事……罷了,也算有心。”羅遙低低地說完了這個,方才走了。

    第二日明秀正縮在被子裡不願意起身,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些聲音,不得不爬起來梳洗後,卻見外頭弟弟沈明嘉正小尾巴一樣跟著自家表姐羅遙亦步亦趨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得了什麼好處。

    “大清早兒的,這是怎麼了?”明秀叫外頭的冷風一打,頓時精神了許多,看著弟弟小奶狗兒似的討好。

    “昨日在天府樓用的膳食不錯,今日帶你們去試試。”羅遙點著沈明嘉的小腦袋說道。

    “不必往舅母面前去了,正惱著呢。”見明秀點了點頭就要往上房去請安,羅遙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是什麼緣故?”這個……恭順公主經常惱,明秀已經很習慣了,卻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大表哥往軍中去了,舅母仿佛有些失望。”說失望都是輕的,簡直河東獅吼,不是還有個倒楣催的沈國公頂雷,公主府都能叫恭順公主給拆了。羅遙算是跑得快的,漠然地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斂目說道。

    恭順公主母性大發,況也是叫皇后如今好幾個孫子給刺激了,悶著一口氣要給長子相看媳婦兒。

    奈何沈國公世子大人還覺得自己並不需要成親,眼瞅著老娘竟然這麼看重自己,還說今日要設宴請幾家小姐來說笑,簡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顧不得別的了,提著劍就跑了,完全沒有想到自家兄弟姐妹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想著如今前院還能傳來恭順公主的咆哮呢,羅遙對著明秀挑了挑手指頭說道,“出去吃飯!”

    公主府是不能待了!

    這個兄長無情無義地跑了,做妹妹的壓力也很大,明秀也覺得該避避風頭,抿著嘴角披上披風就跟著羅遙一起上車走了。

    沈明嘉從出生就在塞外,並未多見過京中的繁華,此時就對外頭很好奇,又不時詢問些天府樓等等,叫也對京裡沒有多少瞭解的明秀疲于應付了一路,這才到了一家十分奢華的酒樓外頭。

    就見十裡長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一座三層高的酒樓就在眾人的面前,外頭就已經是金碧輝煌奢華靡費,幾個人下了馬車走進去,就見裡頭更是華麗,滿眼都是紅木雕琢,雕廊畫棟,及上到二樓的雅間兒,還有不知哪裡來的清幽的琴聲傳來。

    “此地倒是不錯。”二樓的隔音仿佛極好,明秀坐在裡頭,也聽不到外頭的喧嘩。

    “這酒樓背後仿佛有宗室撐腰,因此才敢這樣肆意。”換個後臺,只怕這麼華麗早教人給強奪了。

    羅遙淡定說完,便叫人上菜,這才與明秀說道,“吃完了我帶你們出去逛逛。”

    明秀也在家中憋得煩了,聽了這個急忙點了點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6:18

第五十六章

    正等著小二上菜呢,明秀就聽見外頭隱隱地有人影晃動,因門並未關緊,便有人說笑的聲音傳來。雖然並不真切,卻也聽見是幾個青年的大聲說笑。這裡是酒樓,初時明秀並未在意這些本該有的說笑,然而到了後頭,卻微微一頓。

    就聽外頭一個青年笑嘻嘻的聲音問道,“年哥兒,聽說你家老太太大病一場,是不是真的?”

    他話音未落,就有一個有些輕浮的聲音不耐地說道,“母親晚上得來的信兒,說外祖母不好了,仿佛是叫三舅母給氣的。”他不知做了什麼表情,左右的青年都哈哈地笑起來,頓了頓便故作無奈地說道,“四表妹也是該有一劫,這,這可是還在佛堂跪著呢!”

    “美人這樣可憐,叫咱們好生憐惜。”一人就陰陽怪氣地叫道。

    “你還別說,四表妹出落得越發水靈了!”那年哥兒嘿嘿地笑道。

    “也不知日後便宜了誰。”還有人起哄說道。

    “一個丫頭罷了,捧得這麼高,你們也不怕摔死她。”一開始的那青年便不以為然地揚聲笑道,“哪怕是個天仙兒呢,這也聽膩歪了不是?有這功夫,咱們不如往外頭去,前兒我得了一隻極好的鬥雞,咱們再比劃比劃?”

    “喲!”前頭那語氣有些古怪的青年便叫道,“這是眼瞅著要成一家人,竟叫咱們說不得了不成?”

    “馮五哥也是的,”那年哥兒仿佛有些探頭探腦的聲音說道,“我雖然不管家裡的事兒,卻也聽說我家那位表妹那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瞧著,你這是還蠻上心呢?”他才說完這個,周圍的青年便起哄了起來。

    “女人麼,就那樣兒,母親瞧著好就行了。”那馮五懶洋洋地說道,仿佛很不將女子放在心上地說道,“好不好的,敢管我的,回頭我就抽她!”

    這幾個人竟然還仿佛不走了,只在明秀一行人房間的前頭說笑。明秀聽了一會兒,有點兒聽明白了,不由往臉色不動的羅遙的方向看去,許久之後對著手指不知該說點兒什麼才好。

    “看我做什麼?”羅遙正聽呢,抬頭問道。

    “他們說的,仿佛就是表姐了。”見羅遙一怔,該是對陽城伯這一家不大瞭解,明秀低低地咳了一聲,湊在羅遙的耳邊將恭順公主有意將她許給馮家老五的事兒說了,頓了頓,又將馮瑤與自己的話說了,這才糾結地看住了自家表姐。

    “原來,他們說的是我。”羅遙沉默了一會兒,在妹妹賠笑中微微頷首,之後漠然而起。

    “表姐?”沈明嘉正趴在牆邊兒看著牆上的幾幅古畫鑽研,回頭見羅遙起身,便喚了一聲。

    “你先玩著,我出去一會兒。”羅遙安撫了弟弟妹妹,叫明秀躲進了屏風後頭,卡吧一聲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這才淡定地猛地敞開了雅間兒的大門,明秀透過屏風的縫隙,就見外頭立著幾個一臉詫異的錦衣青年。

    “王年?”她平靜地問道,“陽城伯家的馮五,又是哪個?”

    她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吊兒郎當抖動著身子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其中一個面容與安固侯夫人有些仿佛的青年還咧嘴抹著自己的黑眼圈兒笑道,“喲,這是哪兒來的姑娘嘿?怎麼著,聽說爺的名頭,你想要來跟爺喝……”

    “杯酒”這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呢,王年就覺得自己小腹就跟撞上了城門柱似的,一股子駭然的巨力猛地沖進了身體,瞬間就疼得叫他立不住跪在了地上,許久之後,才艱難地發出了一聲慘叫!

    “你做什麼!”另一個正捧著青花瓷杯的英俊小青年眼瞅著好朋友滿地打滾兒了,眼睛頓時就直了,又見羅遙淡淡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手上的瓷杯頓時就砸地上了,退後一步色厲內荏地叫道,“咱們可好幾個兄弟呢!”

    “聽說你要抽我。”羅遙仰頭說道。

    “你是……”馮五遲疑地問道。

    “我就是羅遙,你該聽說過。”羅遙冷淡地說道。

    她雖然並未想過要嫁人,然而大庭廣眾叫幾個紈絝這樣在外評說自己,羅大人覺得心情很不美麗。

    馮五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一招兒就廢了小夥伴兒王年,一臉冷厲殺意的羅遙,只覺得雙腿發軟。

    這就是母親妹妹口中說的“善解人意逆來順受”的“好姑娘”?!

    “你是羅遙?!”馮五還未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就聽身後自己的小夥伴兒中一個紈絝卻突然驚呼了一聲,見羅遙看過來,那個方才還擠眉弄眼兒的紈絝竟生生地在臉上擠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來說道,“久仰大名!”

    “你?”羅遙冷眼問道。

    “在下出身宣威將軍府,前些日子在下的大哥在軍中比武,有幸叫您給打斷了兩根肋骨。”那紈絝臉上的汗刷刷地就下來了,想到自家五大三粗家門榮光的大哥被揍得下不來床,急忙搓著手退後了一步,表示自己無害。

    作為一個成功的紈絝,什麼人一根頭髮都不能招惹,什麼人能往死裡得罪,那是門兒清。

    不明白的,都已經成了死紈絝了。

    “五哥有福!恭喜!”那青年眼瞅著馮五的臉色從青到白從白到綠,深深地同情了一下這小夥伴兒,之後點頭哈腰對羅遙示意,轉身就帶著見勢不妙的餘下幾個青年,大難臨頭各自飛地跑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麼?!”馮五看著這群不仁不義的東西跑了,轉頭叫道,“我可不是吃素的!”見羅遙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俯身拎起了趴在地上翻白眼兒的王年就進了雅間兒,他轉身也想跑。

    才跑了兩步,就聽身後一聲呼嘯,一把袖刀擦著他的手臂刺入了牆壁!

    這其中威脅的意思真是太明顯,馮五欲哭無淚,竟不敢跑了,站在門邊兒上看著大門上的袖刀兩股戰戰。

    “表姐?”見羅遙將個死狗一樣耷拉著舌頭的王年給丟在了椅子裡頭,明秀興奮得眼睛都要發光了,和也興奮得小臉兒紅撲撲的弟弟一起躲在屏風後頭看著那個王家表哥緩了緩精神抱住了冷著臉的羅遙大腿求饒,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真的看得很開心。

    羅遙將抱著自己大腿哭出血的倒楣玩意兒給丟在一旁,繞過屏風居高臨下地看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兩姐弟。

    明秀與明嘉眼睛亮晶晶地蹲在地上,跟兩隻懵懂的小奶狗兒一樣仰頭看著她。

    “怎麼了?”吃不住這種亮晶晶的眼神,羅遙俯身問道。

    “這,這是在京裡呢,不好鬧出人命的。”榮華郡主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姑娘,軟軟地拉著自家表姐的衣袖很貼心地說道,“表姐手下留情呀,打,打個半死就好了。”

    羅遙的三觀世界裡,表妹小小要求那是一定要滿足的。

    馮五正看著深深地紮進了牆壁裡的袖刀瑟瑟發抖呢,只覺得身後傳來了一股子冰冷的氣息,轉頭一看,就見細眉細眼面容冰冷的羅遙,面無表情地往自己的方向走來。

    那一身叫人心中喘不過氣來的尖銳的氣息,叫馮五渾身都打起了寒戰。

    “你,你要做什麼?!”他想要動一動,卻動彈不了,嘴皮子都不大利索了。

    羅遙充耳不聞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手臂往他的方向探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6:34

第五十七章

    “好漢饒命!”馮瑤這做妹妹的果然非常瞭解自家的兄長,這方才還很張狂,口口聲聲抽他媳婦兒呢,不知腰杆子多硬,然而一轉眼這就變了。英俊的,滿臉帶了幾分富貴氣息的青年已經嗷嗷叫著抱頭求饒,許久之後感覺自己沒有挨揍,急忙張開了眼睛一看,就見自己面前極近的前方,一張冰冷漠然的少女的臉緩緩地湊了過來,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了窒。

    天可憐見的,馮家紈絝五爺天天鬥雞鬥狗鬥蟋蟀的,可忙了,還沒跟哪個姑娘離得這麼近來的。

    緊張的同時,馮五看著面前那張精緻冷淡的臉,卻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了另一種緊張來。

    呼吸都屏住了。

    羅遙的手繼續伸過來,猛地扣在了他的身側。

    馮五眼睜睜地看著羅遙充滿壓迫氣勢的臉,仿佛入了魔一樣,竟動彈不得,耳根子突然紅了。

    “哼!”一聲冷哼之後,羅遙一手將馮五身後的那柄袖刀給提了出來,轉頭看著馮五那瞠目結舌的傻樣兒,雖然看著挺傻,然而想到這廝竟大放厥詞很有叫自己的威嚴不保,頓時很不爽,拎起來驚慌失措的馮五的衣領一拳頭就揍在了他的肚子上,見這白白嫩嫩的小子鼓著眼睛跟他的好兄弟王年拱成了一團,面對這種全沒有戰鬥力的東西,也覺得勝之不武,懶得再動手,只挑眉道,“滾罷!”

    “你,你竟然真的打我!”馮五滿腔的緊張都沒了,捂著自己的肚子指著羅遙勉強地叫道。

    “日後再叫我聽到一句,就不是一拳了,懂麼?”羅遙見馮五還敢與自己唧唧歪歪的,便不耐地說道,“不願意成親,就滾蛋!沒人逼你!”

    話說若不是擔心恭順公主掀桌子,羅大人很想硬氣地說一句“本大人還不想成親呢!”。只是想到白日裡沈明程落跑之後恭順公主那張咆哮的臉,羅遙再想想若是自己也跟著蹦躂的下場,饒是身心冷厲,卻還是在背後密密麻麻地生出了冷汗。

    這若是叫公主不滿意,恭順公主還不吃了她啊!

    “誰,誰要娶你啊!”馮五捂著肚子放了狠話,正要夾著正呼哧呼哧喘氣兒的王年一起跑呢,就看見羅遙伸出一隻穿著長靴的腿來踢了踢死狗一樣的王年,淡淡地說道,“你母親與你說了沒有?日後你就在我的麾下了。”

    這話一出來,王年與馮五都驚呆了,一起仰頭看著頭頂上的羅遙。

    明秀躲在屏風後頭看著這兩個的蠢樣兒都要笑死了,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一隻手去捂著弟弟明嘉的,一起興致勃勃地看著跟被天打雷劈了的兩個紈絝,許久之後,仿佛是受到的打擊太過巨大,那王年悲憤叫了一聲打著滾兒就跑了,一點兒都沒有顧上自家小夥伴兒。那馮五卻絕望地指了指冷笑的羅遙,看她卡吧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指,渾身一抖,連滾帶爬地跟著消失。

    “表姐越發威武了。”眼見不相干的都走了,羅遙又去關上了門,明秀這才轉出來給羅遙拍巴掌鼓勁兒。

    “日後,他們就不敢說道表姐了。”明嘉雖小小年紀,卻也知道好歹,也在一旁認真地說道。

    這幾個紈絝方才在外頭大聲說羅遙這個女孩兒家的話,叫人聽見,難免名聲有礙,不是沈家二爺年紀小沒有勁兒,早就上去揍他們了!

    “不過於表姐,他們也還有些分寸。倒是說到明珠,我瞧著仿佛極輕佻,很不尊重。”明秀頓了頓,左右也笑夠了,便皺眉說道,“這樣在紈絝中有不好的名聲,叫人時時提在嘴上,沈明珠自己也就罷了,只怕還要連累家中的姐妹。”

    馮五說道羅遙的時候,也不過是尋常說大話兒擺譜兒,並未有旁的侮辱意思在裡頭。然而眾人說到沈明珠,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卻不是那麼尊重。

    仿佛是青樓女似的,隨意取笑打趣兒,還帶著幾分輕佻之意。

    “沈明珠與他們經常往來。”羅遙是個有心人,這些天在外頭都把沈國公府這點子事兒裡裡外外都打聽清楚了,淡定地說道。

    也是因為這個,羅大人覺得安王到底作對了一件事。

    將沈明珠關佛堂裡去了,確實是叫人覺得輕鬆了許多,也叫明秀與沈明珠撕擼開來了。

    “與紈絝這樣親近?”明秀駭笑道,“她是想要嫁給榮王的!”榮王能眼看著腦袋頂上變色兒?

    “有永壽郡主在,她算什麼。”羅遙一邊給年紀小撲騰起來的明嘉夾菜吃,一邊淡淡地斂目說道,“一個國公府的旁支姑娘,敢與永壽郡主別苗頭?她如今的法子不錯,這往來許多人,總是一份兒香火情,只不過是名聲差些,只是榮王卻只會更重視她的。”

    沈明珠與這些紈絝有極大的交情並不算什麼,然這些紈絝身後卻都是京中勳貴之家,這不就是隱隱地與大家都有了聯繫麼?榮王日後娶了沈明珠,依仗這些關係,總有甜頭兒。

    對於這麼齷蹉的法子,明秀算是說不出什麼了。

    榮王能容忍到這個地步,也是拼了。

    “以後不許與沈明珠一塊兒說話,知道麼?”羅遙掐了掐表妹的小臉兒,認真地說道。

    “知道了,況我也不喜她。”明秀乖乖地應了,又見羅遙微微頷首,顯然是很滿意的,便摸著吃得滿嘴噴香的弟弟歎氣道,“我還算好的,遠遠地走了這麼多年,日後鬧出什麼來也與我沒有關係,只是二姐姐與五妹妹這些年與她同住,只怕這名聲……”

    那些流言蜚語,是真的能要人命的,沈明珠自己作死也就罷了,卻拖累姐妹,饒是明秀素日裡冷淡些,卻也生出了厭惡。

    羅遙對明華與明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不過是隨口應了,見明嘉食不言地吃了飯,此時正規規矩矩地擦嘴,臉上就帶了幾分溫和。

    “書讀得怎麼樣了?”她垂頭問道。

    “先頭先生還誇了我呢。”明嘉很得意自己能讀書的,賣弄了一會兒,就笑嘻嘻地說道,“三叔家的棠哥兒如今還不大會認字呢,可笨了,卻偏要說自己是有什麼別的能耐,讀書不好也不必在意。”

    他雖然並未再見過沈明棠,然而到底國公府就在隔壁,也很聽說了一些話來,聽說這位棠哥兒這般大的年紀竟然還在吃奶,國公府裡還供奉著三個奶娘,便越發笑著拍手叫道,“還沒斷奶呢!”

    “他的言行,你要引以為戒。反省自身,不該志得意滿。況萬事不可輕狂,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明秀溫聲在一旁說道。

    “知道了。”明嘉用力地點了點頭,記住了姐姐的話。

    “今日偏了表姐的吃食,回頭,我再給表姐繡個荷包兒。”明秀見羅遙的目光露出了幾分滿意,自己也覺得快活,聽羅遙說晚些時候外頭還有集會,正想要央求一二跟著去看看,看看花燈等等,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叩門聲,之後門開,一個身姿修長的青年帶著幾分笑意走進來,一抬頭,那張俊秀清雋的臉就露了出來,對著羅遙明秀微微頷首。

    “表哥?”見是慕容南,明秀詫異笑道,“今日倒巧。”

    “我去了公主府,裡頭正拆房子呢,並未敢進去。門房說你們往這兒來了,我就追來碰碰運氣。”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6:45

第五十八章

    慕容南不染俗事的臉上此時帶著幾分疲憊,然而一雙溫潤的眼睛落在明秀頭上那只金燦燦的簪子上的時候,流光溢彩仿佛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此時坐在了明秀的身邊,他只掩了掩自己翹起的嘴角,這才戲謔地笑道,“也是來與你們報個信兒,這晚上回去,小心貼牆走,免得被殃及池魚。”

    他彎起眼睛看著明秀笑起來,眼睛比星辰還要明亮耀眼。

    “表妹這簪子極好看。”他低聲說道。

    “大抵是送的人眼光好些。”明秀和聲說道。

    羅遙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兒,覺得有點兒肉麻,然而卻也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表哥說拆房子……”明秀才一頓,就想到慕容南的揶揄了,覺得自家親娘這回是暴走的意思了,不由有些氣弱地說道,“這回家,可真是很危險呀。”

    “你去給舅母撒個嬌,什麼都好了。”慕容南自在地指了指明秀,回頭又吃了幾口涼了的菜也不在意的,回頭與明秀笑吟吟地說道。

    “這回事涉大哥,只怕什麼嬌都不管用的。”明秀在自家人面前格外自在,一點兒都沒有什麼大家閨秀的模樣,歎著氣兒攤了攤手,見慕容南眉宇間都帶了幾分忙碌,不由關切地問道,“表哥這些日子往朝中去了?這就算有點子差事,也不必這樣費心的,我瞧著仿佛累著了。”慕容南從來都謫仙一樣不染俗事,雲淡風輕的模樣,然而最近卻更生出了幾分凡人的憂愁似的。

    “無事,只是想著我到底是個男人,也該支立門戶。”慕容南一雙溫柔的眼掃過怔住了的明秀,抿嘴說道,“總要庇護妻子兒女。”

    “只是太累了。”明秀想不到慕容南突然想要入朝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有些動容,卻又有些愧疚。

    她的心裡,更多的將他當做表哥,哪怕是如今知道就將做親,也並沒有什麼改變。可是慕容南卻比她走得遠得更多,也更將她放在心上。

    “我……”

    “我都明白。”慕容南罕見明秀茫然的模樣,然而青梅竹馬長大,卻知道她的心意,摸了摸她的頭髮溫聲道,“咱們不著急。”

    他等得起她。

    不需要她驀然改變,只希望她慢慢地往他的面前走,走多久都不要緊。

    他總是會等著她的。

    “表哥。”明秀低聲喚了一聲,慕容南輕輕地應了,之後對著她一笑說道,“一會兒往集市去,我帶著你與表弟。”至於比較彪悍,一拳頭揍得王年馮五趴在酒樓外嚎啕,連他看見了都覺得挺慘的羅家表妹,平王世子大人表示,與其擔心這位,還不如去擔心不長眼往上沖的倒楣蛋兒。

    他的神情變得與平常無異,叫明秀竟有了放鬆與感激,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便點頭應了。

    明嘉還不明白表哥姐姐之間的這些不同,睜著一雙清明的眼睛看著,十分疑惑。

    “我聽母親說,前兒你往東宮去,識得了幾個要好的手帕交?”慕容南又叫上了些清茶給眾人清口,左右今日花錢的不是世子大人,而是羅家表妹,越發地叫上了最好的茶水了,此時抿了一口,只覺得滿口生香,轉頭見明秀微微點頭,便笑著說道,“多往東宮走動走動,以後與你也好。”他微微一頓,壓低了聲音說道,“太子根基穩固,以後,還應是東宮當家。”

    “皇貴妃……”

    “跳樑小丑罷了。”慕容南笑了笑,見明秀也忍不住笑了,便搖頭說道,“果然,你也是不喜她的。”

    慕容南從前對皇貴妃沒有什麼想法,不過是與平王一樣兒冷眼看著她蹦躂,然而前些時候龐家那尋死覓活非要給平王做妾的那姑娘,算是戳在世子大人的肺管子上了。

    也因這個,平王府算是與皇貴妃結了仇,為了日後不被清算,只好行事往皇后與太子的方向多歪一歪。

    當然,在皇帝陛下還很硬朗,很寵愛皇貴妃的時候,旗幟鮮明地為皇后搖旗呐喊,雖然看起來蠻痛快的,不過回頭叫皇帝給清算一下,那就不好了。

    如眼下就很合適,只是慕容南的私心裡,卻希望明秀更順遂些,日後在皇后面前更有體面,不會叫人看輕。

    “那家實在噁心。”明秀皺了皺眉,見慕容南笑容溫和雅致,目中卻帶著幾分厭惡,急忙問道,“後來她們家,可又上門了?”

    “又病怏怏地親自來哭了一回,父王不許叫進來,捆了她往宮裡去了,嚷嚷著要皇貴妃說個明白。”

    平王真是為這狗皮膏藥氣壞了,本以為皇帝都呵斥了,這姑娘也該偃旗息鼓,誰知道竟撕擼不開了的意思,如此也不必給留臉了,捆著哭哭啼啼滿眼癡情的姑娘就進了宮,只問皇帝與皇貴妃,自家王妃有孕之時,外頭有人哭喪,是不是詛咒?!

    還未待皇貴妃說個一二,平王便不懷好意地說道,王爺是沒有什麼希望了,要不,把個很有詩情畫意的姑娘留在宮裡頭,叫皇帝陛下幫著給寬寬心,安慰一下這姑娘仰慕英雄的芳心?

    “然後呢?”明秀聽了就能想想到皇貴妃那張鐵青的臉了,嘴角抽搐地問道。

    “陛下的後宮,如今多了一位芳嬪。”慕容南的清雋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這一笑,很接地氣。

    世子大人笑得很開心,不過明秀覺得,皇貴妃只怕就不是那麼開心了。

    誰家後院兒多出來個小妖精來分寵,那都得抑鬱。

    特別是小妖精還是自家的,比自己美貌柔情,重要的是年輕,這得是個什麼滋味兒呢?

    明秀沉默地想像了一下,幽幽地歎息了一聲。

    仿佛皇帝陛下對龐家的女孩兒特別感興趣,還特別地有緣,這前有貴妃後又有皇貴妃,眼下來了一個可憐無依無靠,就等著另一位天神從天而降拯救她一下的芳嬪,真是前生修來的緣分呐。

    “皇貴妃能在寂寞深宮與自家人為伴,該是歡喜的。”榮華郡主善解人意地說道。

    無奈平王世子對自家表妹還是很瞭解的,完全明白這丫頭內心的幸災樂禍,笑了笑,目光溫柔地說道,“你說的對,日後皇貴妃在宮中也不寂寞,實在是陛下的一番苦心。”說完了這個,這青年急忙咳了一聲。

    他到底沒有修煉出表妹的厚臉皮,裝模作樣地當個善解人意的好人兒。

    “這才是真愛呀。”明秀笑眯眯地說道。

    如此真愛叫榮華郡主感動得不輕,又因有平王給力送出了麻煩去,明秀因此又多吃了兩塊兒點心,見已經有小二上來收拾桌子,便伏在慕容南的耳邊賊兮兮地問道,“大姑母,該是歡喜的了?”

    “多吃了一碗飯。”慕容南很喜歡明秀這樣心無芥蒂的親近,哪怕眼前只是兄妹之情,卻也目光微亮,將平王妃昨日如何如何龍顏大悅,多吃了幾樣兒點心。又對著平王殿下如何如何溫柔可愛,迷得世子他爹五迷三道的一一地說了。

    丟了銀子給小二結帳的羅遙再次遠目,覺得這兄妹兩個都不是什麼好人,真是天生絕配。

    都這麼壞,還是不要禍害別人家了才好呢。

    “走吧。”羅遙將家裡最單純可愛的沈明嘉抱起來摟在懷裡,由著弟弟的軟乎乎的小胳膊摟住了自己的脖子,沖著那兩個還在壞笑的兄妹喚了一聲,率先就往樓下走,一邊走一邊哼道,“吃了飯就不認人了!”

    也不往表姐的懷裡拱拱感謝一下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6:58

第五十九章

    明秀感覺到了自家表姐那不爽的心情,急忙跟著拉著羅瑤的衣擺討好地說話,走到了樓梯口,就聽見了外頭有隱隱的少女的歌聲傳來,仿佛是這家酒樓的樂師,再後頭就聽到了些喧嘩之聲,不由好奇地往下看去。

    酒樓的大堂上,一個捂著肚子一臉扭曲的青年正用力地要甩開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兒的手,一臉的兇神惡煞,雖然因比較虛弱變得外強中乾,不過也叫人害怕的了。此時甩得那女孩兒跌在了地上,這青年用力地唾了一口!

    “別想沾包賴!”明秀見這人正是馮五,這青年此時一臉憤怒地叫道,“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是,我是……”他一仰頭就看見了樓梯口面無表情的羅遙,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之後沖著那衣裳單薄柔弱的女孩兒冷笑道,“你也不拿鏡子照照你自己,什麼模樣兒,也配叫本少爺看上!”

    這有些太不憐香惜玉了,那眉目生得清秀無比的少女嗚咽了一聲伏在了地上,此時那還在堂上唱歌兒的一個黃衫少女也停了下來,放下了手中的琴飛快地撲到了同伴兒的身上,一抬頭淚流滿面地悲戚道,“這位少爺,為何這樣辱我們姐妹?!”

    “你們往本少爺的懷裡撲騰,還想要臉呢!”馮五見羅遙領著好奇的明秀等人下樓往這裡來了,腳下發軟恨不能轉身就跑,卻還是惡狠狠地沖著這兩個女孩兒說道,“想飛上枝頭,也得看清楚本少爺是不是那缺心眼兒呢!真以為都得救你們於水火啊?!”

    “你!”

    這姐妹倆乃是酒樓裡彈琴唱歌兒的清倌兒,平日裡也叫往來的富家公子奉承慣了,哪裡見識過這樣不解風情的人。

    “少說沒用的,總之,別想賴上我啊!”馮五今日倒楣催的,一個很值錢的蟈蟈籠子碎成了渣渣不說,還叫個煞星給往死裡打,簡直不能更悲劇。還憐香惜玉呢,不自己滾進親娘的懷裡哭一場就不錯了,見羅遙就要來了,急忙轉身夾著趴在一旁哈哈直笑的王年跑了。

    這馮五這麼久還在酒樓,簡直就是找揍的節奏,只是明秀好奇地看了看那個女孩兒,再看看馮五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露出了詫異的模樣來。

    長得這麼好看,竟然不動心?

    都蛐蛐兒真能跟美人兒比麼?

    榮華郡主也想見識一下了。

    “你以為舅母是誰家都能肯的?”慕容南從平王妃處知道些恭順公主的意思,想到她意欲將羅遙配給馮五的,就在明秀的身邊含笑說道,“況陽城伯府不是傻子,真是個禍害,那不是做親,是結仇了。”

    雖然馮五是個紈絝,然而陽城伯府也不是隨隨便便將他貢獻出來給沈國公府上的。

    不然憑心高氣傲的羅遙,這親事但有不諧,豈不是連累了陽城伯府?

    “那他……”

    “素喜玩樂敗家,也不肯上進,旁的還真的沒了。”慕容南的眼裡半點兒都沒有那兩個清水一樣秀美可愛的女孩兒的,走在明秀的身邊扶著她上車,這才溫聲說道,“除了有些時候仗勢欺人一下,也沒有劣跡了。”

    “仗勢欺人還不叫劣跡?”明秀嘴角抽搐地問道。

    “五毒俱全的世家子弟多了去了,整日裡尋花問柳的,這才噁心人不是?”慕容南目光落在了明秀的發間,目光柔和地說道,“我聽母親說,舅母入京前將京中各家子弟都打探得很明白,不會害了阿遙的。”

    那時他聽到恭順公主有意給明秀做親,已經在相看人家時那陡然疼痛的感覺,仿佛還在眼前。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因此求母親往恭順公主面前說項,才有了今日。

    “一會兒咱們先往書局去瞧瞧?”慕容南此時心中歡喜,轉頭與明秀笑問道。

    “也不知都來了些什麼書。”明秀素喜讀書的,其中最愛劄記等等,此時也意動起來。

    羅遙說到看書就頭疼,臉色越發抑鬱了。

    只是今日明秀最說了算的,眾人一同往書局的方向去了,及說到了如今京中的不安,明秀沉吟了片刻,這才與慕容南好奇地問道,“我聽母親說,永壽郡主還年長我兩歲,這都十七了,莫非還真要等著榮王?”

    榮王比她還小呢,這離著能成親還早著呢。

    “長公主與皇貴妃都有意,且我看著陛下的意思,也是想要賜婚的。”慕容南並不喜歡性情跋扈的永壽郡主,蓋因這姑娘眼裡除了自己就沒別人兒了,天大地大郡主最大,事事兒都要搶在別人頭裡。

    旁的不說,慕容笑就很吃過永壽郡主的苦頭,兩個從前還掐了一把,滿臉血。

    永樂長公主因此事還哭進了宮裡,皇帝大怒,下旨呵斥過慕容笑不懂禮讓。

    不過永樂長公主一心想叫閨女嫁皇子,也叫慕容南松了一口氣,不然當初永壽郡主剛剛十五能夠嫁人之時,這京裡真是十分詭異,有點兒廉恥心的人家兒都不敢將得力的子弟帶出來露頭兒,唯恐叫永樂長公主看中。

    如今也才好些,況榮王對永壽郡主還是很有好感的,真是絕配。

    “榮王頗有兩面三刀之意。”明秀那日在宮中就感覺榮王有點兒眼高手低,野心與實力仿佛不大成正比,用通俗的話說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因感覺很不好,便皺眉說道,“若永壽與他結親,那咱們家,就不會再與榮王有瓜葛了。”

    恭順公主永樂長公主仇深似海,斷然不會叫自己家再去奉承永樂的女婿。

    那時榮王就真的再也靠不上沈國公府了。

    不過這麼個情況,想必皇后與太子是願意看見的。

    “就算不結親,單憑芳嬪,咱們也不是一路人。”真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隨口就吃從來都不知道客氣的皇帝陛下呢,就只龐家往平王妃塞小妾,平王就算是與龐家結了大仇了,慕容南一笑,搖頭說道。

    他看著自己與明秀挨得有些接近的手,遲疑了片刻,到底沒有敢動,轉頭望著車外笑道,“陛下的家事,咱們平日裡看著就完了,如今出來了,就不必再多想,倒叫咱們費神。”他看著外頭神情突然一動,急忙叫外頭停車。

    “那家銀樓有幾樣稀罕的首飾,你瞧瞧去?”他指著外頭一家寬敞的銀樓與明秀笑問道。

    “我首飾竟不缺的。”明秀笑道。

    “過去瞧瞧也無妨。”羅遙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明秀髮間的金簪上,之後帶著幾分意味地看了看臉上薄紅的慕容南,就見這青年眉目間都仿佛染上了淡淡的紅暈,刺眼的雋美,便與明秀說道,“許另有所得。”

    明秀咳了一聲,到底應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簪子。

    想必頭上這支,就是慕容南在這兒買的了。

    “如此,就瞧瞧去。”她垂頭拉著弟弟下了車就往裡頭走去,就見裡頭女眷極多,正堂裡頭人來人往,便也不往裡面去的,就在外頭好奇地看著,但見這家銀樓的釵環首飾仿佛帶著幾分宮中的式樣兒,不由好奇起來。

    “這是出宮了的幾個宮女開的,因年紀大了嫁不得人,因此開了這營生。”慕容南見明秀點頭看著首飾,只叫人將一盤子各色的金釵放在了她的面前,頭也不抬地說道,“這些更精緻些,倒可以換著戴。”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歡悅的女孩兒的聲音,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便往外看去,看了竟一皺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1 00:17:11

第六十章

    明秀本是在挑揀首飾,順著慕容南的目光往外看,就見門口一個容貌精緻華美,仿若明珠生輝的美少年含笑立在門邊,將滿屋子的珠光寶氣都壓過。他的身邊正立著一個十分得意,高高仰著頭的絕豔女孩兒,此時一身紅衣張揚無比,透著冬日裡少有的熱烈。

    那女孩兒本沐浴在眾人驚豔的目光裡,然而看見了堂上的明秀,嘴角猛地一落,之後極快地翹起來,快步走到了明秀的面前,仰著頭冷笑道,“原來是三姐姐!怎麼著,今日在這兒看見了我,是不是很詫異?!”

    說到最後,她的眼角就露出了淡淡的恨色。

    此時來了的,正是沈明珠。明秀本以為這姑娘還在佛堂跪著呢,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放了出來。然而目光落在還在門口裝金童微笑,一點兒都不擔心被雷劈的榮王的身上,她的心中就生出了幾分了然了。

    看起來,這是叫榮王給救出來了。

    “怎麼,這是失望得說不出話了?!”沈明珠聲音揚起來,帶著幾分咄咄逼人地叫道。

    她見慕容南冷著臉將明秀就給護在了身後,目光居高臨下地看了自己一眼,頓時眼眶就紅了。

    這總是一臉疏遠的表哥,何曾對她這樣緊張過,今日竟然會對明秀這樣維護!

    想到還臥病在床,拉著自己的手含淚訴說相思的表姐方芷蘭,沈明珠越發厭惡一回京就叫闔府不寧的明秀。

    她一來,老太太就吐了血,母親被打,自己也被安王這樣欺辱!

    “看見你,本就無話可說。”慕容南掩住了身後的明秀,忌憚地看了遠處快步走來的榮王,冷著臉對看著自己露出了怨恨的沈明珠沉聲說道,“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若再與阿秀這樣說話,你這麼硬氣,就從國公府裡滾出去!”

    “表哥!”沈明珠拿自己當國公府的主子的,誰知道真正的主子一回來,就全都變了,這是她心裡的刺,卻叫慕容南這樣毫不留情地說出來,頓時有點兒受不了了。

    “忘恩負義得寸進尺,不外如是!”慕容南最擅長的就是用看凡人螻蟻一樣超脫世外的眼神看人,他本心性溫和,從不口出惡言的,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蔑視的眼神,卻叫沈明珠頓時漲紅了臉,搖搖欲墜了。

    “堂兄怎這樣與個女孩兒斤斤計較?”榮王還是很喜歡沈明珠的顏色的,見美人兒眼睛裡都要滾出眼淚花兒來,急忙走上前帶著笑容全解說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麼說不開的誤會呢?不如就看在本王的面上,從前的那些爭執也都忘了吧?”

    “王爺別說了。”沈明珠抹了一把眼睛,用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看著從慕容南身後探出頭來的明秀,咬著牙齒傲然地說道,“就算有小人作祟,然而有王爺的庇護,老天爺也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惡人!”

    榮王聽了這麼不知好歹的話,嘴角頓時一冷。

    他本以為沈明珠還算是個聰明人,沒有想到竟然聽不出他話中的深意。

    沈明珠還在激動之中,自然看不出榮王的不快。對面正沐浴在咄咄逼人的姐妹殺人的目光中詫異純良的榮華郡主,卻看得一清二楚,此時就探出身對自家的姐妹露出了寬容溫和的表情,柔聲道,“再如何惱怒,四妹妹也先歇歇。”

    “什麼?!”

    “可憐見的,身上不好,就該好好兒調養身子骨兒,不然以後有的你受的。”榮華郡主擔憂地歎息了一聲,迎著沈明珠目眥欲裂之中關切地問道,“四妹妹……你的膝蓋……還疼麼?”

    正在考慮要不要再說幾句體面話兒的榮王殿下瞠目結舌。

    “罷了,雖你最近心情不好,每每與姐妹們的德行相悖,然到底我是你的姐姐,總不會嫌棄與你。”裝完了善良的好人兒,榮華郡主就得刷一刷識大體進退有度,能給家中撐場面的高貴的人兒了,迎著沈明珠怨恨的眼神,她斂目淡淡地說道,“只是做姐姐的一心為你,就得與你說說,什麼叫女則,什麼叫規矩!”

    “什,什麼?!”

    “府裡頭老太太太太們教導你的道理,你全忘了!”明秀將慕容南往身邊一拉,指著驚呆了的沈明珠厲聲呵斥道,“閨中女子在外一言一行,都是家中的教養!由不得你將家門榮光往腳底下踩!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再回去佛前好好兒地跪著!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再出來!”她前頭還柔柔弱弱,卻突然發難,竟叫眾人都驚詫了起來,然而之後,銀樓中的女眷望向明秀的目光,就帶了幾分尊重與善意。

    只知道退讓的那叫小可憐兒,只會叫人憐惜,卻不會叫人尊重。

    明秀得感謝這銀樓的買賣做得不錯,其中衣裳華麗的勳貴女眷也有不少,又上杆子送上來一個沈明珠給她撐臉,不用起來簡直對不住這天時地利人和。

    要做大家主母,沒點子見識威嚴,誰會看在眼裡呢?

    慕容南也明白這個道理,只立在一旁淡淡微笑,順便觀察一下榮王那張忽青忽白十分好看的臉。

    世子閣下如今也算是與榮王結了大仇,不落井下石已經很仁義,看笑話總不是什麼不能夠的事兒不是?

    “你,你……”沈明珠叫明秀的呵斥給唬住了,再想說話就已經來不及,此時含著淚看著四周女眷對著自己的譏笑的目光,其間還有些竊竊私語,顯然是在議論自己,頓時就慌亂了起來。

    “我說的,都是好話,四妹妹若是心裡明白,就不該在此時再如此放誕。”明秀冷冷地說道,“一家子姐妹裡頭,只你這樣行事不檢,好叫咱們汗顏,竟不敢在外頭走動了!”

    她頓了頓,便含笑回身與聚攏過來的女眷們福了福,笑吟吟地說道,“本不過是自家姐妹拌嘴,倒攪了諸位的雅興,實在是我的過錯。”她目光橫過了銀樓的角落,微微一頓,之後不動聲色地偏頭,繼續說道,“既是惡客,咱們就先退走就是。”

    “何必如此,說開了也就完了。”一個容貌妍麗的貴婦便笑道。

    誰家家裡都有幾個糟心的姐妹,這沈明珠還算好的,有一個一心待她的姐妹願意當頭棒喝,若再糟心些的,冷眼叫鬧出點子事兒的也不是沒有。

    “多謝。”明秀感激地謝了,又見沈明珠白著臉顫巍巍地看著自己,便冷冷地說道,“至於你,回頭,我只稟明……”她頓了頓便歎息道,“老太太身子不好,也不叫長輩知道了,免得因你越發病體沉珂。等回頭,我只告訴三嬸兒……三嬸兒也病著……”她一臉憐惜地說道,“回頭,我與三叔說說,好好兒地教導你一番,不然日後,豈不是叫老太太因你丟臉?”

    老太太吐血,三太太被打得下不了床,都是因她而起,眼前這丫頭竟然還敢大刺刺地嘲笑她,沈明珠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掌,轉頭與榮王尖聲叫道,“王爺為我做主!”

    【卷一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