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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青雪 - 愛妃在上王在下(卷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2:48     標題: 花青雪 - 愛妃在上王在下(卷五)《全文完》

愛妃在上王在下(卷五)》作者:花青雪

守候了這麼久,他終於得償心願,與沈明秀大婚了!
婚後他依然秉持著寵妻至上的原則,衣食起居全親手伺候,
亦不忘黏著她讓她幫忙束髮、挑衣裳,他的撒嬌、好脾氣都只為她,

可有些人拎不清,竟敢在他面前放肆,還欺負到她頭上,才新婚就送女人來,
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地下令打人,想讓她因拒絕而背上妒婦之名,沒門!
他才不會讓這種破事打擾她,他這輩子早已決心要護她安然度過了,

因此當得知二哥唐王被刺殺時,看著她滿面愁容地擔憂著他的安危,
他一心想揪出兇手安她的心,可所有證據與疑點都指向他的父皇……
上輩子他被父皇玩弄于股掌,連帶著她也陪著自己命喪黃泉,
這輩子他有所防範,他們倆你儂我儂的甜蜜日子絕不會就此打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3:02

第一章

    說起來,沈明秀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慕容寧壓根就沒有想要發展第二春,不僅沒這樣想,他可恨死那些想要給他當妾、意圖離間他與她感情的狐狸精了。雖然他是笑嘻嘻地走出沈國公府的,然而一出門,他臉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露出幾分陰沉。

    他本就不是毫無心機的單純之人,心裡已經將眼前的一切思慮了一遍又一遍。打從父皇賜婚,他得父皇青眼後,朝中就充滿了想要捧他一把的傢伙,好在他反應很快,見勢頭不對就抱住了大哥的大腿,假託籌備聘禮,不肯上朝去了,不然如今是個什麼光景還真難說。就算大哥心無芥蒂,然而圍攏在大哥身邊的人呢?會怎麼想他?

    慕容寧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與身邊的長隨冷冷地說道:“去,查查榮王府!”他心裡冷哼了一聲,龐家竟然又不老實了,還想往他的王府送妾,這事與榮王肯定脫不了關係。若叫沈國公府對他生出芥蒂甚至悔婚,受益最大的就是榮王了。

    他眯著眼忍著滿心想對龐家施展的壞主意,上馬搖搖晃晃地走了。

    龐家竟然敢給榮王做這樣的急先鋒,不管是真的突然想起他還是想要得到什麼好處,都不能留,眼下若是把龐家打下去,榮王就再斷一條臂膀,左右這些年榮王勢力已經減弱,就不必留著龐家牽制榮王的勢力了。

    慕容寧雖然想著這些,然而這些時候他忙碌最多的還是自己的親事。

    禮部已經定下,三個月之後,安王與榮華郡主大婚,雖然屆時已經是冬天,不過絲毫不影響雙方的興致。

    沈國公府沒有異議,恭順長公主則前往宮中拜見皇后,順便感激昭貴妃的維護之情。

    這到底是賜婚,因此沈明秀在家中備嫁,不肯再往外頭去了。

    因她規矩,恭順長公主便打著這個旗號關上了沈國公府的大門,不管慕容寧在門外如何拍著門哭哭啼啼地央求,都冷酷地不肯打開大門放人進來。一次兩次過後,沈國公府門外成了京中一景,慕容甯蕭然孤單的身影叫大家都看得很心酸。

    過一陣子,慕容寧換了個方法,他天天都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在還未下朝時先去沈國公的馬前等著,慇勤地給沈國公牽馬,還妄圖偽裝成國公府的小廝混進沈國公府的大門。

    多虧了恭順長公主火眼金睛,將這個狼崽子給提溜出去,從此沈國公府門禁越發森嚴,誰進來前都得好好地看清楚那張臉。

    不能從大門進去,慕容寧傷心極了,就意圖爬牆,可惜沈國公府牆頭雖然不高,然而牆內沒有佳人,只有一個抱著銀槍陰沉著臉的羅大人天天守著。

    慕容寧這一回再爬牆就不是遇到被捅一槍這樣的小事了,而是被沈國公府兇神惡煞的家丁團團圍在中間,若不是沈明秀出來得快,他差點兒就被送上西天。

    不管是為了什麼,總算見著了自家媳婦兒一面的慕容寧抱著哭笑不得的沈明秀哭得渾身亂顫,不肯撒手。

    最近十分孩子氣的恭順長公主嗷嗷叫著就要把這狼崽子給扯下來,兩個人差點在地上打成一團,還是沈明秀說了句公道話——

    “此時越發臨近婚期,安王來府上到底不合適,叫人看了只怕會被非議,不過若是毫無音訊,到底不大人道,既然如此,書信往來就是。大家都是讀書人,寫字莫非還不會?將自己要說的都寫在信上,也是一番情趣。”

    聽完這話,恭順長公主撇嘴,慕容甯卻連連點頭,從此一天十篇書信送往沈明秀面前,格外地慇勤。

    隨著書信往來的還有些別的東西,如西山上的一片紅葉,代表了“對表妹的一顆赤誠火熱的真心”;如京中鋪子裡的一塊點心,表達了“從前與表妹一同吃過,見點心如見人”,又如一本書、一根釵子,每樣東西總附上許多甜言蜜語。

    沈明秀看著這些書信,笑得都喘不過氣了,時不時還點評一番——

    紅葉上破了一個洞,這真心豈不是漏了?

    點心都硬了,當板磚倒是比較合適。

    書信一來一往的,慕容甯越發慇勤,他身邊的小廝倒是哭死了。

    這一日,慕容寧又遣小廝過來獻寶,美其名曰今日上朝在朝堂上逮了一個對沈國公有些不敬的傢伙,罵了一下,得到了岳父讚賞的眼神,因此心生澎湃,必須給心上人送封信。

    每每來沈明秀面前遞信的都是小廝吉祥,顯然是慕容甯很信任的人。

    沈明秀對吉祥的印象不錯,何況吉祥生得十分漂亮,賞心悅目,見他一臉要去死的誇張表情,都說僕似主人,果真沒錯。她覺得有趣,就叫他在自己面前坐了,見吉祥只敢笑嘻嘻地坐一半,便道:“你也是忙碌了些。”

    “能為王爺、郡主而忙,這可是好事,小的歡喜還來不及。”吉祥笑著與沈明秀說道:“若不是奴才跑得快,這好事也落不到奴才的頭上。”他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說:“別的倒好,奴才也不怕跑腿兒,只是去長公主面前請安時,長公主的眼神嚇人。”就跟要吃了他似的,真能叫人作惡夢呀!

    “下回你將手上的東西收著,母親就好些了。”沈明秀笑道。

    “王爺特別想叫長公主也看見他的心呢。”吉祥正陪坐說笑,就見外頭的鸚哥兒仰著頭進來了,眼睛微微一亮,眼珠子亂轉,待鸚哥兒捧著茶過來放在了桌上,他便哼了一聲,對鸚哥兒擠了擠眼睛。

    鸚哥兒的臉頓時就紅了,甩手就走。

    吉祥伸長了脖子盯著鸚哥兒的背影,他並未想過要瞞著人,顯然也是想叫沈明秀看見。

    沈明秀只是挑了挑眉,全當沒看見,將手中的書信往桌上放了,這才笑問:“表哥最近怎麼又開始上朝了?莫非是朝中有什麼異動?”她最近都在忙著與母親看嫁妝,對外面的情況並不瞭解,何況京中除了前些時候的秋闈,就再也沒有什麼大消息了。

    當然,理國公府家的小姐大鬧榮王府,與榮王妃打起來的事,已經淹沒在風中了。

    “倒也沒有別的,只是今早有人彈劾龐閣老秋闈之時舞弊,眼下鬧得沸沸揚揚呢。”吉祥見榮華郡主對他與鸚哥兒之事不在意,也不覺得沒臉,本就是想要先徐徐叫她知道自己是喜歡鸚哥兒的,別叫她給鸚哥兒配了別人,只要鸚哥兒不配人,以後他有的是機會獻慇勤。

    沈明秀疑惑,“又是龐閣老?”多災多難說的就是這位閣老了,本朝重臣中最倒楣,下大獄最多的就是他。

    她又問:“舞弊?”秋闈舞弊是要掉腦袋的,可不是從前那些貪墨案,沈明秀想到之前還是慕容甯暗地裡將龐閣老給提到了主考官這位置上,不由歎氣道:“舞弊之事到底叫人憤怒,想必陛下也惱了?”

    豈止是惱了,簡直是暴怒。皇帝這些年喜怒不定,除了在沈國公等寥寥幾人面前還能保持冷靜,其餘時候很容易大動肝火。聽了這事,也不管是真是假,皇帝已經發了脾氣,顧不得龐閣老跪在地上請罪要申辯就讓他下了大獄,還不許榮王等人求情,十分冷酷。

    吉祥親手操辦此事,心裡自然門兒清,便跟著賠笑。

    沈明秀目光一轉,見他面上有得意之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要不,奴才與郡主說說?”慕容甯自從沈明秀坦言即使他是食人花兒也喜歡之後,在沈明秀面前就諸事不瞞,還特別喜歡說一些自己坑害別人的得意事蹟來表達他特別聰明,因此沈明秀多能從他那兒知道些外頭的事。

    沈明秀聽完便笑道:“說說。”

    她房裡從來不叫其他丫頭進來服侍,自然很嚴密,不怕被人聽見。

    她手一頓,鸚哥兒悄悄過來將一碗八寶蓮子羹奉上,眼睛亮晶晶地立在她的身後,預備一起聽故事。因為有她在,吉祥的胸脯都挺起來了,醞釀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努力籌措言語,想叫自己在此事裡的形象也光輝一點。

    “王爺沒有逼龐閣老做主考官,都是他自己選的。”吉祥眨巴了一下眼睛,急忙補充道:“奴才也什麼都沒做,只是在外頭遇上了龐家的總管,歎了一句,這年頭閣老什麼的都是空的,若未當做主考官,給學子們做過座師,手底下沒有一、兩位‘學生’幫襯,在朝中也不穩當不是?”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3:14

第二章

    他還順便舉了一下眼下朝中的幾位閣老,一個個門下三千學生,根源深厚,屹立不倒。至於之後龐閣老心裡怎麼想的,他也不知道啊!

    “說起來,這倒是好話。”沈明秀認同地點頭。

    一任主考官當下來,不僅是朝中對大臣的肯定,這一屆剛出來的考生頭上自然貼了座師的標籤,或是同年、或是如何,往來都更親密,雖然剛剛入朝,官職地位顯現不出來,然而許多年後再看,已經是一張大網,龐閣老吃不住這樣的誘惑也是在所難免,誰知道好好的會禍從天降呢?

    “那舞弊……”

    “這個真不是咱們王爺幹的。”吉祥連忙否認。

    慕容寧不會叫無能的人靠舞弊不公地壓在寒窗苦讀、真正有才學的學子身上,只是隱隱知道榮王本是要推幾個門下入朝,不過沒有證據,因此不敢揭發榮王。

    慕容寧只幹了一件事。龐閣老做了主考官,憑榮王那急功近利的性子,是一定要暗地裡偷問試題的,龐閣老這些年已經如驚弓之鳥,下大獄下得看見榮王就心虛,想必不會拒絕。慕容甯把榮王門下那幾張為了應對考試而寫得特別文情並茂的文章都偷了出來,賣給外頭不學無術還想一步登天的倒楣蛋們,一賣就是幾萬兩。

    然而這些文情並茂的文章並沒有壓過正經的考生,蓋因主考官雖然是龐閣老,然而考官卻並不只有他一個。別的考官看見第一篇時,倒是叫人驚豔,然而當出現了與這篇內容一模一樣的考卷之後,考官傻眼了。

    買了考題文章竟然一點不改就默寫上來,真當考官是蠢貨啊!

    按下這考卷再細細地查看,果然還有幾篇雷同的,這考官就知道不對。又因這考官是太子的人馬,竟避過了茫然不知的龐閣老,今早發難,將幾張考卷一同送到了皇帝的眼前。

    皇帝當場就掀了桌子,將唯一知道考題的龐閣老下獄,令人嚴查此事。

    吉祥說得倒是十分輕鬆,然而沈明秀卻知道慕容寧在這裡頭只怕下了無數的心力,其中的種種絕不會這樣簡單,然而想到如今他只怕是在家裡偷偷抱著銀子眉開眼笑的,她便忍不住笑了一聲,而後道:“那今科……”

    “就那幾張試卷不對,旁的倒還好。”慕容寧沒多賣考題坑龐閣老,因此倒楣的就是那幾個。吉祥見沈明秀沒什麼反應,急忙說道:“那幾個從王爺手裡買題目的都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平日裡若沒有欺行霸市,也不敢連考題都買,就算是下獄,也是罪有應得。”

    “我知道你們王爺的心。”沈明秀點頭表示瞭解,“不必在意。”

    見她並未覺得慕容寧不將人命放在眼裡,吉祥偷偷地松了一口氣,轉著眼睛又笑道:“龐閣老也是冤枉,好好的文章,誰知道竟有人一字不改呢?”他說笑了一會兒,見沈明秀目光溫和起來,便大著膽子說道:“說到這龐家,王爺也是惱了。”

    “惱了?”

    “龐家往貴妃娘娘那兒舉薦姑娘的事叫王爺知道了,王爺聽了就惱了。”吉祥解釋著。

    沈明秀微微笑道:“你只與他說,我既答應嫁他就是信他,讓他不用擔憂。”

    “王爺不是擔憂,是看不過您受委屈。”吉祥歎道:“這是有人想要下您的臉面呢!郡主,別看咱們王爺在外言行無忌,卻看不得您被人冒犯。這龐家女冒犯了您,王爺比自己被衝撞還生氣呢!”他說完了這個,抿了抿嘴角。

    他還記得三年前榮王妃傷了榮華郡主那一回,自家主子如同困獸一樣在王府,雙目赤紅,幾天晚上都不肯睡覺,砸爛了書房裡不知多少的古董擺件,之後好不容易上朝,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參了淮陽侯與永樂長公主教女不嚴。

    “王爺的心我都明白,你放心就是。”見他是為了自家主子憂慮,沈明秀便安慰道。

    吉祥眼睛果然亮了,上前給沈明秀磕了一個頭。

    “何必如此。”她叫鸚哥兒去把人扶起來,見鸚哥兒紅著臉過去了,吉祥還賊眉鼠眼地往鸚哥兒長長的袖子裡塞了什麼東西,只當看不見,伸手取了慕容甯的書信在眼前,將裡頭“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等酸倒牙的話給看了,頓時抖了抖自己的小身板,只覺得一陣惡寒。

    沈明秀覺得這是肉麻,然而才下朝就叫自家媳婦兒給抓到了上房,被掐著耳朵面無表情的沈國公,卻聽著一臉羡慕又嫉妒的恭順長公主磨著牙含糊地叫道——

    “你看看阿寧平日怎麼與阿秀說話的!一句兩句好聽的都沒有,還是不是真愛了?!”

    那麼多甜兮兮的情話,石頭見了都動心呀!她羡慕死了,可自家丈夫呢?!

    “不叫本公主滿意,今天睡書房!”她叼著沈國公的耳朵,橫眉立目!

    可沈國公爺到底幸運,沒有睡成書房。

    沈明秀火速救場,將一本詩經塞進了親爹的懷裡,之後飄然遠去,揮一揮衣袖,沒有帶走一片雲彩。

    從來只會做不會說的沈國公一臉僵硬地頂著早朝面聖的臉,給不滿得直哼哼的恭順長公主念了一晚上的“蒹葭蒼蒼”,念得身心俱疲,嘴都幹了。

    恭順公主這才滿意,一口啃在他的臉上表示最近天天都得念。

    之後天亮了,沈國公便帶著一身殺氣上早朝。

    這一回不算很無辜的慕容寧叫下了朝的岳父揍得雞飛狗跳,頂著一雙黑眼圈再次哭著拍國公府的大門,無限可憐。然而國公爺更冷酷些,不許下人往裡頭給沈明秀報信,叫慕容寧沒處喊冤。

    雖然沒人說,沈明秀卻還是知道了,笑個不停。

    而沈明秀會知道,蓋因蘇薔來了,進門的時候慕容甯正在沈國公府外上演杜鵑泣血,她覺得這皇子真是夠了,撇著嘴進門就與沈明秀說了慕容甯的行為,然後道:“你喜歡的原來是這種?”怨不得她三哥沒叫人看在眼裡,比起安王來,確實輸了。

    “他慣會裝可憐的,我卻覺得有趣。”沈明秀知道父親恨這女婿恨得牙癢癢的,因為這傢伙每每幹出點什麼事來討好自己,母親雖然臉上不屑一顧,卻回頭就去折騰可憐的父親。

    最近這回就是叫父親去西山采紅葉,必須極為火紅才能代表一片心。

    沈明秀笑問道:“你怎麼來了?”

    “為了那方芷蘭,大哥天天在王府折騰,母親看不過去了。”

    叫蘇薔的意思,方芷蘭不過是個妾,算什麼呢?完全不被人放在眼裡,況且大哥也不缺兒子,方芷蘭有孕又如何?一頂小轎接進府裡來給個房子住著就不錯了。

    可慕容敬不是這麼想的,他一心認為這可是真愛呀,何況方芷蘭父母雙亡,多可憐,若王府再不重視,豈不是太過淒涼。因此他決定熱熱鬧鬧地辦一場,熱熱鬧鬧地將心愛的姑娘連同他的兒子迎進門。

    “瘋了吧這是!”聽到這,沈明秀頓覺無語。

    這麼風光,方芷蘭是開心了,但閔王世子未來的正室得怎麼想?完全是寵妾滅妻啊!對了,閔王世子妃是方芷蘭的好表妹沈明珠,或許明珠姑娘是個善良大度的人兒,能明白世子的心意?

    蘇薔都要叫慕容敬這笑話給笑死了,她對方芷蘭與沈明珠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她們在怎麼吵,她也只當看戲,與沈明秀說道:“母親是斷然不管的,說大哥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如今大哥正張羅得熱鬧,我房裡的事他就管不了了。”大哥忙著自己心肝寶貝的大事,就沒時間往弟弟屋裡塞妾了。

    閔王妃也任憑慕容敬折騰,若是換個姑娘,她是斷然不肯這樣沒規矩的,只是慕容敬未來的媳婦是沈明珠,閔王妃沒宰了沈明珠已經是客氣,怎會為她出頭。再說,姊妹情深,沈明珠與方芷蘭感情這麼好,她更懶得插手,哪怕沈明珠想要求見她,她也沒有見。

    “我若是沈明珠,早就不成這親事了。”沈明珠竟然連這樣的屈辱都忍了,蘇薔也覺得心驚,與沈明秀低聲說道:“這是個能狠得下心的女人,我是怕了她了,已經與母親說清楚,回頭離她遠些。”她做不來害人的勾當,卻也不願讓別人把自己給害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3:27

第三章

    據說方芷蘭在沈家三房的日子雖然安穩,然而沈明珠也沒少出麼蛾子。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沈明秀好奇地問道。

    “倒也不是。”慕容敬的親事與蘇薔沒有什麼關係,她不過是看著樂呵罷了,見沈明秀詢問,便歎氣道:“還是三哥哥的事,你是不成的了。”見沈明秀嘴角一抽,她擺了擺手繼續說:“母親又給他相看了南寧侯的千金,可他還是不肯。”

    蘇三的年紀也不小了,卻遲遲不肯成親,蘇薔心裡有些擔心,低聲說道:“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怎麼就不成親呢?”京中的王孫公子到了這個年紀還不成親的,出名的就是安王,稍微不好些的還有馮五,只是這其中的緣故大家都知道,因此不以為意,但蘇三可沒有心上人,卻拖著不肯成親,莫非……

    “莫非我家三哥哥有斷袖之癖?!”蘇薔憂心忡忡地問道。

    沈明秀叫這想法給震驚了一下,頓時哭笑不得,“這可不好猜的。”想當初慕容寧也叫人以為有斷袖之癖,實際上卻不是。只是這個年紀不成親,必然是有些緣故,她遲疑了一下,捏著手裡的帕子緩緩地說道:“是否已經有了心上人,只是……”她抿了抿嘴角,在蘇薔看過來的目光裡輕聲說道:“不大好與家中提出來?”

    “什麼不好與家中——”蘇薔笑到一半,不笑了,秀美的臉上露出驚訝,也顧不得喝茶了,傾身向前問道:“你的意思是只怕身份上有些阻礙?”

    “或是還沒有心上人,卻不肯將就,大抵就是如此了。”沈明秀揣測著,安撫道:“若是不急,貴府只消安心等著,不管是哪一種,你三哥哥總要說出些什麼才是。”就算對方家世不好,蘇三也不會就這樣耗著不是?必定要與家中提的。

    “你的意思是勸我家不要擔心他?”蘇薔頓了頓,想通了,不為自家三哥娶不上媳婦兒而著急了,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

    “如今鬧得大家不好,三公子也心裡不舒坦。”沈明秀想到那日在閔王府,蘇三見到自己的時候,那恨不能把臉擋住的倒楣樣實在好笑,便說:“上一會見了我,他嚇得不輕,恨不能叫我看不中呢。”

    沈明秀這就不知道了,若不是慕容寧來了,差點狗急跳牆的蘇三公子已經準備不顧得形象地去挖鼻孔,好好噁心一下她,叫她看不上自己呢。當然,對於這樣機智的青年,沈明秀覺得挖鼻孔還不算,一張嘴全是大蒜味就更合適了。

    心裡有著壞心眼的沈明秀正一臉坦然地看著好姊妹。

    蘇薔覺得小夥伴真是個好人,嫣然一笑,“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回頭叫母親不要逼著三哥哥。”她再一次可惜沈明秀沒看中蘇三,心裡已經緩和了,臉一紅,這才與沈明秀低聲說道:“還有一事……我、我的小日子兩個月沒來了。”

    沈明秀心中一動,之後驚喜,“有孕了?!”

    蘇薔也是個老大難,嫁過來好幾年都沒有懷孕,與沈明華比起來也差不得什麼了,她唯一比沈明華幸運的,就是有個不著急的婆婆,從來都沒有逼迫一句。

    “這一回,我終於能報答母親了。”蘇薔紅了眼眶,叫沈明秀嗔了一句,給她擦眼角。她心滿意足地撫著小腹低頭說道:“母親還總勸慰我,說兒女都是緣分,不必著急,只叫我安心,然而這一年年過去,我……”她頂著閔王妃與丈夫慕容軒寬慰的話糾結了多年,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

    “你這樣還哭,換了別人家有這樣的婆婆,燒香拜佛的心都有了。”沈明秀見蘇薔傷感,安撫著她,而後低頭細細地檢查了桌上的點心,見並無山楂、蓮蓉等忌口的東西,這才叫鸚哥兒去準備紅棗枸杞茶來與她。

    她口中殷殷地說道:“這才兩個月?前三個月要好好歇著才好,這一胎坐穩了不是能叫人安心?若想我了,我過去見你就是,莫非我還矯情不成?”說完,往蘇薔身後塞了兩個軟軟的墊子。

    蘇薔見她一臉上心,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噗哧一聲笑了。

    沈明秀不由嗔道:“我一心為你,你竟然還笑我!”

    “我只是覺得快活。”蘇薔笑著拉住了沈明秀的手輕聲說道:“難道我不知道不好亂走動?其實是我要出京去莊子上安胎,臨走前來與你說說話。”見沈明秀怔住,之後目中露出了然,她心裡暗歎了一聲,方輕輕地說道:“母親說了,王府之後的日子烏煙瘴氣,只怕是住不得了,別連累我,叫我與二爺往到莊子上去。”

    沈明珠不是好惹的,方芷蘭看起來也不是省油的燈,閔王妃可以冷眼旁觀,隨便慕容敬的妻妾在王府鬧騰,卻絕不肯讓蘇薔被人連累,因此已經與慕容軒說了,帶著仔細的嬤嬤與下人去莊子上住,那莊子是從前先帝賜的,寬闊怡人,更養人些。

    “王妃也是一心為你了。”沈明秀歎了一聲。

    “母親是極好的,我有孕在身,她也從未說過叫哪個丫頭去服侍二爺的話。”蘇薔也跟著歎氣,“父親、母親都如此慈愛,我只覺得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容敬這樣糟蹋閔王夫妻的情分,叫蘇薔都看不過眼去。

    “這些你別管,不然王妃還得為你焦心。”沈明秀勸著,又叮囑了好些才送蘇薔出門。

    過幾日,蘇薔果然離京了,之後沈明秀就聽說閔王府上掛起了紅燈籠、紅綢緞,喜氣洋洋地迎方芷蘭過門,雖然不許走中門,卻也開了側門準備迎人,吹吹打打地熱鬧極了,顯然在慕容敬的心裡,妻子與妾都挺要緊的,一個都不能叫她們傷心。

    方芷蘭穿著嫁衣,頂著沈明珠赤紅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走到了沈太夫人的上房去拜別。

    “賤人!”沈三太太在她的身後啐了一口,卻不敢跟著往裡面走。自從知道沈明珠對太夫人幹了什麼,她就不敢見太夫人了,因為心虛,也因為太夫人如今的模樣太駭人。

    方芷蘭對沈三太太的辱駡完全不放在心上,目光炫耀地從沈明珠身上掠過,有意挺了挺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果然見沈明珠的臉扭曲成了一團。她輕笑一聲,撣了撣身上這件慕容敬特意給她買來的、據說值三千兩的刺繡嫁衣,走到了沈太夫人的床前。

    沈太夫人雖然撐著還沒死,然而早就下不了床了,此時努力仰著頭,用痛恨的眼神看著奪走了沈明珠夫君的方芷蘭,口中啊啊地叫了兩聲,仿佛在後悔,又像是有些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在湧動。

    “你們出去。”方芷蘭與沈太夫人房中的丫頭柔聲說道:“臨別前,我與老太太說些私房話。”

    她比正經的姑娘更早嫁到王府去,自然是得勢的人,哪怕沈太夫人努力叫了兩聲不許人出去,然而這房裡的丫頭還是垂了眼睛躬身退下,只留了沈太夫人與方芷蘭在房中,其中一個機靈的丫頭還回身將門給闔上。

    “老太太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人。”方芷蘭欣賞著沈太夫人的表情,滿意地笑了。

    從前富貴逼人的沈太夫人,如今臉上全是一層層耷拉下來的皺紋,整個人瘦成了一把骨頭不說,人也像驚弓之鳥一樣,一點聲音都會嚇得她從床上彈起,縮成一團。

    看著那雙驚恐而佈滿血絲的眼睛,方芷蘭嫣然一笑,“老太太休息得不好嗎?”她上前給沈太夫人掖了掖被角,卻見沈太夫人突然慘叫了一聲。

    不過是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沉太夫人的肩膀,她卻疼得喘不過氣來,翻了幾個白眼才回過勁,把身子都縮在被子裡,渾身亂抖,看向方芷蘭的目光迷茫了一下,卻露出更多的驚恐。

    在沈太夫人的眼睛裡,方芷蘭的面容逐漸模糊,慢慢地化作一個與她有些相似,卻滿臉怨毒的女子。那女子七竅流血,一張嘴就是黑色的血流出來,沒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看著她,嘶聲問道:“姊姊為何害我?!”

    “啊!”沈太夫人顧不得呵斥方芷蘭了,將頭縮在被子裡抖起來,可她一動,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好似被人千刀萬剮。

    她知道那是誰,那是她的親妹妹,當年被她陷害,名節盡毀,不得不隨意嫁人,最後年紀輕輕就病死了的親妹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3:38

第四章

    那時她與妹妹都是要嫁給老國公的人選,因妹妹更年少些,她知道嫡母是想要將妹妹嫁過去的,可她不甘心,她心裡有老國公那麼多年,也希望老國公用對嫡姊的深情來待她,更何況國公府富貴尊榮,因此她不得不算計妹妹,用她對自己沒有防備這點叫她失了名節,讓嫡母失望,自己方能取而代之,可是她不知道妹妹會過得這樣不好呀!

    家裡的妾室竟然還有那樣的膽子,敢給正室投毒,害了妹妹的身子骨,她已經在向妹妹懺悔了不是嗎!她接了妹妹的血脈放在膝下好好地養大,錦衣玉食、各種的好藥奉上,難道還不夠嗎?妹妹如今是來索命的嗎?

    沈太夫人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能看見冤魂在自己面前,嚇得已經要崩潰了,偏偏不知為什麼,竟不能閉上眼好好地歇一歇,只能這樣瞪著眼睛維持清醒。

    見她這麼恐懼,方芷蘭嬌笑一聲,眉目婉約柔順,“臨走前我得再告訴老太太一個秘密,不然走得不安心,總是牽掛老太太的平安呢。”她揉著嫁衣,輕聲說道:“您還不知道您天天喝的藥是什麼,又是誰給您送來的吧?”

    沈太夫人身上一抖,迎著方芷蘭惡意的眼睛,臉突然白了……

    方芷蘭的唇秀美粉嫩,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跟刀子一樣,沈太夫人心中恐懼,竟不敢聽,用力搖頭,張嘴想叫外頭的丫頭們進來,卻喊不出聲。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就覺得嗓子疼得厲害,已經很久都不能說話了,好像……是從她最疼愛的沈明珠親手給她端了一碗藥後。

    這個時候,瘦骨嶙峋的沈太夫人有些可憐,然而方芷蘭卻跟沒有看見似的,“您其實早就知道我與世子的事,對嗎?”她緩緩坐在沈太夫人的身邊悠然地說道:“這府裡有什麼能瞞過您呢?我屋裡的大丫頭紅珠不就是您調教出來的?”

    見沈太夫人目中一縮,方芷蘭雖然不知道這老太太與自家祖母的舊事,卻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待自己好,可是心裡還存著對自己的防備,心中雖不解,只是到底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掩唇一笑,問道:“您賞了我那麼多的粉彩花瓶是為了什麼?數珠上的砒霜是怎麼回事?”

    沈太夫人聽到這裡,顫抖得更厲害,瞪大眼看著本該一無所知的方芷蘭,她沒想到只知道風花雪月的方芷蘭竟然這樣精明。

    是,她早就知道這死丫頭背叛明珠勾搭閔王世子,可是擔心明珠知道之後會與閔王世子生嫌隙,因此悶不吭聲,也不肯將此事當眾挑明,讓這個死丫頭得著名分,卻賜下了會叫人不好有孕的花瓶與在砒霜之中浸泡了很多天的名貴數珠,叫方芷蘭將那數珠攏在手上。

    那數珠上的砒霜順著皮膚慢慢地過到方芷蘭的身體裡,叫她死得不明不白也就罷了,反正這丫頭總是身子骨不好,見風就倒,病死了誰也只會歎一聲紅顏薄命。她這麼做,都是為了明珠的一生呀!可是方芷蘭怎麼知道的?那數珠呢?!

    沈太夫人看方芷蘭就跟看惡鬼差不多了,毛骨悚然。

    “好叫老太太知道,我與表妹姊妹情深,有了好東西自然不敢只有自己戴,贈與表妹才是我的一片心呢。”方芷蘭笑吟吟地說道。

    沈太夫人急得嗓子裡發出了一聲嘶吼,整個人就要往方芷蘭的身上撲。

    她要撕了這丫頭這身衣裳!

    “您就老實待著吧!”方芷蘭本就是最有心機的人,不然不會入了國公府還能悠然地過這麼多年。雖然她因想要嫁給平王世子,與沈明秀有許多磨擦,然而她並未吃虧,總是叫別人倒楣地為她出頭。

    如今見沈太夫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她微微一笑,柔弱的眉目越發地軟和起來,“您還為表妹張羅什麼呢?您這樣擔心表妹,可是您不知道她正是您如今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呢。”

    仿佛是怕沈太夫人不明白,方芷蘭繼續解釋,“我說有種毒藥給您吃了,您就能多活幾天,如此一來她不必守孝,能順利地嫁入閔王府,只是這藥藥性猛,您得多吃些苦頭。您猜猜,表妹怎麼選?”

    不必猜,只看眼下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沈太夫人撲到一半,無力地摔在錦被上。

    “老太太什麼都明白,總該理解表妹。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呢。”方芷蘭雖然叫沈太夫人養了許多年,卻不得不屈居沈明珠之下小意奉承著,這些年日子過得苦,因此對沈太夫人一家完全沒有感激之心,現下反而十分得意,有一種終於翻身,可以踩在曾經怠慢她的人頭上的倡狂。

    她起身後道:“這麼久了,也沒見老爺、太太常來瞧瞧您,您這日子,嘖嘖……”她得了沈家的恩惠又如何?就算得了,那也是她們自願給的!

    沈太夫人已經明白一切,想到自己最心愛的孫女竟然這樣作踐自己,她眼裡滾出淚水。

    見她嗚嗚地哭了,滿頭白發散在錦被上,方芷蘭罵了一聲晦氣,走出房間,恢復了一貫的嬌弱柔媚,迎著匆匆趕來的慕容敬,羞怯一笑,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中。

    “世子!”聽說慕容敬來了,沈明珠從房中沖出來,眼裡全是眼淚,輕輕地喚了一聲。

    方芷蘭扶額嚶的一聲,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地靠在慕容敬的懷裡嬌喘。

    “你身子骨弱,今日太折騰你了。”慕容敬哪裡還管沈明珠對自己流淚,急忙扶住了懷裡這個離了自己就不能活的女人,憐惜地說道:“與太夫人磕頭去了?”

    “老太太養了我一場,我怎能不告而別呢。”方芷蘭柔柔地說道。

    “你的心就是這樣良善。”慕容敬憐愛地看著她,不顧沈明珠的阻攔,扶著??而行的方芷蘭徑直走了。

    沈明珠見慕容敬頭也不回地走了,失聲痛哭,然而哭過之後,心中卻生出了更多的恐慌,她只怕慕容敬現在不想娶她了!

    她哭了一場,卻不肯去見引狼入室的沈太夫人,心裡揣著怨恨地瞪了守在沈太夫人房外的丫頭們一眼,頓足走了。

    沈明秀並不知道沈家三房這一晚這樣熱鬧,只聽說閔王世子大張旗鼓地收了一個妾進門,規格與娶妻差不多,想來是心愛的。

    沈明秀對這些並沒有什麼興趣,與恭順長公主看完了嫁妝就開始等待自己的親事。

    此時前朝龐閣老舞弊案越演越烈,龐閣老在天牢撐不住,已經吐出了許多從前犯下的舊案,大理寺歡喜得不能自已,越發嚴厲地審問。榮王正在朝中上躥下跳地想要救龐閣老,然而這一次卻沒有說服皇帝。皇帝的性子現在越來越古怪,從前看龐家順眼的時候千般維護,眼下卻又不肯管了。

    看著如今的龐閣老,沈明秀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另一個人——永樂公主。

    永樂公主得寵的時候何其風光,然而一朝失寵就再也沒法翻身,從此敗落,還被從前得罪過的人報復,更添淒涼。

    這位帝王仿佛很喜歡將人捧得高高的再重重摔下去,看別人摔得粉身碎骨。

    沈明秀心裡對皇帝越發警惕,想到深受皇恩的父親就覺得心裡發慌,唯恐父親也淪落到那樣的地步。

    父親得寵的時候,皇帝甚至會在他面前妥協,可是若真有一日皇帝不肯妥協了呢?

    “我與他們不同。”沈國公正在書房看著手上的幾張信紙,見沈明秀匆匆地跑到自己面前,一臉緊張,又聽了她這些慌張的話,木然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讓沈明秀到自己身邊坐下,看著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孩子,摸著她柔軟的頭髮,溫和地說道:“他們仰仗的只有帝寵,而我的帝寵仰仗的是我自己手中的兵權,他一日要用我,就一日不得不依靠我,不敢送我去死。”

    “若他不肯用父親了呢?”沈明秀聽了有些放心,卻還是遲疑地問著。

    “他不肯用,我就尋一個肯用我的人。”沈國公慢慢地說道。

    這話中真是意味深長,沈明秀呆了呆,看向沈國公的眼神充滿了驚疑。

    “我不會先辜負他,可他若是想要坑我……”沈國公臉色一冷,嗓音低沉,“他就得知道厲害!”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3:50

第五章

    他很早之前,甚至比旁人更早,就知道皇帝是個心裡沒有別人只有自己的王八玩意兒。只是到底混得熟,他也懶得計較一二,可若這傢伙真的冒犯到了他頭上,他也不在乎換一個皇帝來效忠,總不能跟淮陽侯一家一樣,淪落到落魄的境地不是?他還有老婆孩子要養活呢,可不能被人害了。

    “有父親和你兄弟在,你就永遠都有靠山。”沈國公看著即將出嫁的女兒,緩緩地道:“安王如今還好,你就好好待他,可若他有一日變得不好了,只管隨意處置,不必擔心別的。”

    見沈明秀紅著臉點了頭,他便將手中的信紙往桌上一扔,哼了一聲方才道:“這小子奸猾,只是到底為人赤誠,我覺得人品尚可,也算放心。”他沉默了一會,見沈明秀的目光落到了信紙上,便將信紙反扣在桌上。

    “那是……”沈明秀看見了“太夫人”等字樣。

    “沒事。”沈國公可不想叫三房那點子污穢的做法讓閨女髒了眼睛,斂目將手放在雙膝上,淡淡地說道。

    沈明秀心裡知道只怕這裡頭有事,只是到底與自己不大相關,因此並未在意。

    她正要與沈國公再說幾句話,就見外頭一個丫頭垂頭走過來,福了福方才躬身說道——

    “長公主請國公回房。”

    這話說出來,沈國公的臉瞬間扭曲了。

    沈明秀看著他的臉色,頓時笑了,見他糾結得不行,忙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已經泛起毛邊的《詩經》來放在了沈國公的手裡,笑嘻嘻地說道:“原來又到了這時候,是我的不是,父親去陪母親吧,不必理會我。”

    她起身,轉頭見他默默地收好《詩經》起身走了,便追出去跟在他的身邊,笑著說道:“母親最愛‘宛在水中央’那句,您若多念,母親一準兒歡喜!”說完,她覷見了自家親爹要吐血的臉,唯恐被罰站,轉身就跑了。

    因有愛女提醒,沈國公將長公主服侍得很好,紅光滿面的,一時對閨女要嫁人也有些放開了的意思,雖然仍不許慕容寧進門,遇到他卻和氣了許多。

    三個月一晃而過,雖然天氣寒冷,然而沈明秀的心裡卻是熱的。

    這一日正是她出嫁之日,國公府裡頭張燈結綵、喧囂不已,沈明秀在閨房裡見外頭到處全是喜慶的大紅色,來來往往的丫頭臉上都帶著歡喜的笑容,心情突然有些緊張,不由抓住身邊兩個丫頭的手,由著她們笑吟吟地給自己打扮。

    只見那銀鏡之中淡淡地映照出了一個女孩紅潤嬌俏的臉來,喜笑顏開,不知是否因為快活,竟比之前看起來更加美麗動人。

    她身上穿著的是皇后從宮裡賜下的嫁衣,上頭有一隻鳳凰繞著火紅的衣擺蔓延到了她的衣襟處,仿佛活了一樣。

    平日裡,沈明秀不喜歡往頭上插太多的首飾,只覺得重得慌,然而今日她卻戴著全套頭面,一隻金光璀璨的鳳凰臥在她高高梳起的發間,鳳尾垂落,一顆紅寶石從鳳凰的口中吐出來,垂在她的眉間,搖曳之中襯著晃動的紅燭燈火,照映得那銀鏡之中的女子雙眸瀲灩生輝。

    鸚哥兒小心翼翼地將一副火紅的珠簾戴在了她的頭上,水晶串成的珠簾在她的眼前晃動,仿佛人影都模糊了起來。

    “郡主今日真好看。”沈明秀已經絞了臉,臉上越發細膩白皙,透著與從前不同的美麗。

    沈明秀只是笑笑,目光往外頭看去。

    恭順長公主帶著沈二太太與沈明靜、沈明真一同過來,見沈明秀今日格外明豔,恭順長公主的眼眶就紅了。

    “這是三妹妹的大喜之日,伯娘可不好掉淚珠子,叫三妹妹心裡不安呢。”沈明靜急忙勸道。她嫁給善仕之後,日子過得格外和美。

    善仕本就是個聰明人,將新娶回來的妻子捧在手裡地相待,時日久了,見沈明靜並沒有恃寵而驕,平日也不以沈國公府等等的勢力來壓人,更對長輩孝順、對他溫柔妥帖,一時就刮目相看。

    再過些日子,他發現沈明靜真的是一個十分溫柔賢良的女子,便收了從前只預備舉案齊眉的心,慢慢地將沈明靜當做真正的妻子相待,兩人如今琴瑟和鳴,沈明靜的臉上帶著紅潤,顯然過得很好。

    “我親手養大的閨女轉眼就要走了,莫非我還不行哭了?”恭順長公主吸著鼻子委屈地說。

    沈明秀的眼眶也紅了,將臉伏在恭順長公主的手心裡,小聲喚道:“母親……”

    恭順長公主見閨女難得有這樣依戀的時候,想起沈明秀只有很小的時候才會如此,慢慢地長大之後就再也不肯對她撒嬌了,反而是她開始習慣對自己閨女撒嬌。

    想著閨女從小就跟小大人似的,她的眼淚頓時掉了下來。

    “這話是怎麼說的。”雖這樣說,然而沈二太太卻在擦眼角,顯然也難受了起來。

    “我的阿秀,我、我捨不得呀!”恭順長公主顧不得一旁丫頭正提醒沈明秀“郡主仔細臉花”,抱著沈明秀哭起來了,哽咽道:“我的心肝兒,我的命呀!”

    她見沈明秀依舊懂事地擦乾了自己的眼淚,紅著眼眶來勸自己,越發覺得閨女是個孝順的孩子,頓足拉著沈明秀格外細白的小手叫道:“不嫁了,咱們不嫁了嗚嗚……”她一邊說,一邊滾到了沈明秀的懷裡去。

    沈明秀哭著哭著沒有想到竟鬧大了,抱著恭順長公主柔軟的身子,嘴角抽搐了起來。

    她就是做個樣子而已……她真的很想嫁人了!

    若恭順長公主這話叫心理脆弱的慕容寧聽見,非嚇哭這女婿不可。

    沈二太太眼淚還沒擦完呢,就聽到了恭順長公主的話,頓時眼前一黑,“等三丫頭嫁出去,以後有的是時間來看你,一樣的。”她得幫沈明秀一把,先叫沈明秀嫁出去,自家女兒才能出嫁。她急忙地將恭順長公主拉到懷裡拍著後背,臉色僵硬地說道:“知道嫂子捨不得,只是捨不得歸捨不得,這婚都賜了,怎麼樣都不好反悔不是?”

    天可憐見的,沈二太太連自家夫君、子女都沒這樣軟語哄過,人生第一遭竟然落在了自己嫂子的手裡。為了自家侄女兒,沈二太太也是拚了。

    恭順長公主趴在沈二太太肩膀上抽抽搭搭,可憐極了。

    沈明秀松了一口氣,目光感激地鼓勵著沈二太太堅持住,叫嚇得不行的玉惠給自己端銀鏡,整理了打扮與妝容,走到床邊老老實實地坐下。

    她還是少說話吧……

    恭順長公主也知道自家閨女歲數大了,再不嫁只怕就嫁不出去了,方才只是隨口抱怨一句,沒有想到發現了一個願意哄自己的沈二太太,便捂著眼睛擰著身子繼續裝模作樣。

    正裝著呢,就見平王妃與羅夫人連袂而來,臉上都帶著歡喜的笑容。

    “阿秀今日出嫁,日後要與安王好好過日子,和和美美的。”平王妃給撫弄了一下沉明秀的頭髮,見這個今日格外嬌豔的女孩一身尊貴的王妃裝扮,然而頭上一隻金鳳旁卻還插著一根很粗糙醜陋的金片子,想明白了這個是什麼,心裡一酸,只覺得這孩子與自己無緣。

    然而今日沈明秀大喜,她到底不好露出傷心的模樣,便勉強笑著說道:“安王性子好,以後阿秀有福。”她見沈明秀對自己一笑,轉頭紅了眼眶。沈明秀雖然對自己孺慕依舊,然而她卻知道這已經是生疏了。

    自從知道慕容南成親,沈明秀就再也沒有踏足平王府。平王妃知道沈明秀不願再以表妹的身份找慕容南,也不願因與平王府親近而傷害慕容寧的心。哪個男子會願意自己的妻子還跟沒事人似的親近從前訂過親的人家呢?

    平王妃覺得嘴裡發苦,勉力一笑,與好不容易從沈二太太懷裡拱出來的恭順長公主道喜,四處看看,便笑問道:“阿遙呢?”

    羅遙最愛沈明秀這個表妹,這個時候竟然不在,實在叫人疑惑。

    “往前頭揍安王去了。”恭順長公主言簡意賅地說道。

    羅夫人正笑吟吟地陪著沈明秀說話,聽見這句,耳朵一抖,仰頭看天,只當沒聽見,拒絕看身邊沈明秀深長的臉。

    “瑾哥兒呢?”沈明秀見女眷們湊在一起說笑,覺得屋裡熱鬧,眼光轉了一圈,不見平王妃所出的第二子慕容瑾,便笑著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4:01

第六章

    平王妃往外一指,沈明秀順著那方向看去,就見敞開的門板後,小老虎毛茸茸的小腦袋探了出來,扶著門板往裡看了一會兒,見無人理睬,垂頭喪氣地自己爬進來,尾巴都耷拉在地上拖著,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沈明秀面前,熟練地抱住了她的腿,仰著小腦袋眼淚兮兮地問道:“表姊是要嫁給堂兄了嗎?”慕容瑾毛茸茸的老虎腦袋在沈明秀的手邊蹭著。

    怨不得他看堂兄不順眼呢,原來是應在這兒了!

    “是呀。”沈明秀摸了摸他的頭,覺得手感不錯,心裡暗笑平王妃越發地坑兒子了,人這麼多還叫他穿這一身老虎裝,這表弟的人生日後只怕充滿著不堪回首的往事呀!

    慕容瑾吸了吸鼻子,仰頭,純良地問道:“表姊能不嫁嗎?”

    “不能。”不嫁這話今天聽了好多次,沈明秀覺得額角一根青筋凸起。

    “表姊其實可以等瑾哥兒。”慕容瑾扭著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羞澀地捂著臉說。

    “嗯?”

    “表姊再等幾年,瑾哥兒長大後就能娶表姊了。”到時候表姊就可以天天摸他的頭,陪他玩!

    “不行。”沈明秀斷然拒絕,不顧慕容瑾撇著嘴要哭,白皙的手指點在他的頭上,柔聲說道:“表姊只會嫁給安王。”

    “堂兄太討厭了!”慕容瑾的尾巴抽了一下,轉頭撲到沈明秀的床上縮成一顆毛球,嗷嗷地哭道。

    女眷們都笑了,看著慕容瑾在床上打滾,平王妃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屋裡正是一片熱鬧,外頭卻突然傳來了更高的喧嘩聲,不知是誰在叫好,可之後所有聲音便瞬間壓低。

    沈明秀心下詫異,推開窗就見遠處的燈火如同一條火龍般往此地蜿蜒而來,且來得極快。她想到本該在此時守在門外攔著安王不讓他輕易進來的大哥、表姊與父親,猜測他只怕是使出了什麼絕技才能那麼快進門。

    果然,不一會兒,在不知多少火紅燈籠的映照之下,一個身穿大紅喜袍、豔質奪目的青年進了院子,見了沈明秀,仰頭一笑。

    沈明秀急忙退回床邊,眼角帶著笑意,放下了頭上的珠簾。

    她看見了一臉鬱悶的父親身邊陪著笑咪咪的太子,而安王的身邊則是臉色陰鬱冷酷,仿佛被人欠了八百萬的唐王。

    這兩位真是必殺技,其他人就算想肆意熱鬧,礙著太子的身份與唐王的討債臉,也得放過安王這一回了。

    善仕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子身後,臉上的表情特別鬱悶。他成親那日被慕容甯折騰成那樣,正想著風水輪流轉,今日能好好回報呢,誰知道太子竟然來了,還怎麼發揮呢?都說安王狡猾,還真是很有道理。

    慕容甯見沈明秀的臉在窗邊閃過就不見了,眉開眼笑地擠開了自己面前的唐王,扭捏地走到門外對恭順長公主作揖。

    虧了太子還知道給弟弟助陣,不然瞧方才沈國公在門外那架勢,只怕慕容寧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呀!

    “母親。”他甜甜地往恭順長公主處喚道。

    恭順長公主撇了撇嘴,卻還是哼哼唧唧地應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沈國公只能默念來日方長,心裡記下太子這一筆,對沈明程微微頷首。

    他上前將沈明秀背了起來,沉沉地看了慕容寧一眼,這才往外頭走去,一邊走,一邊與沈明秀低聲說道:“你嫂子見紅了,起不來,心裡卻記得你,叫我與你說,她雖然不在這裡,心卻是與你一處的。”

    慕容笑開開心心好幾天就為了送沈明秀出嫁,沒想到昨日起床時下麵竟見了紅,太醫來看,說是胎有些不穩,叫她臥床。

    想到慕容笑趴在床上鬱悶得不行,沈明程只能無奈地歎了一聲,今日他本想好好折騰折騰安王的。

    “難道我還會記恨嫂子不成?”慕容笑雖然今日沒來,然而這些日子一直跟著恭順長公主替沈明秀張羅嫁妝,還拿自己陪嫁的東西歸在她的嫁妝裡,這樣的情分自然不是一日不見就能抹殺的。

    摟住了自家大哥強壯的脖子,沈明秀安安穩穩地趴在他寬闊的背上,笑嘻嘻地說道:“等過一陣,小侄兒出世了,我才好天天與嫂子一處玩呢。”她一邊與沈明程說話,一邊回過頭去看身後的慕容寧,就看到他在火紅的燈籠下對自己粲然一笑,風流無雙。

    “這小子就是生得好些!”沈明程看慕容寧就跟看狐狸精差不多,哼了一聲,到底仍是將沈明秀安穩地背進了花轎之中。

    簾子落下,擋住了新嫁娘的臉。

    鞭炮劈里啪啦地響起,沈明秀握著寶瓶坐在花轎裡,聽到外頭又開始吹吹打打,花轎一晃,搖搖擺擺地起伏著,便明白這是要離開父母,去另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了。她心裡突然有些恐懼,想要掀開簾子回頭再看看自己的家,不過她努力忍住了,眼眶泛紅。她方才口口聲聲說要嫁人,可是事到臨頭,卻真的捨不得了。

    她仔細地把眼淚擦乾,聽著外頭的賀喜聲,感覺到花轎停了,簾子被掀起來,她就見外頭是一處燈火通明、喜慶火紅的奢華大院,四處照得極亮。

    她叫人扶著緩緩走進了這很大的屋子,裡頭到處都是大紅,連紗幔都是紅色的,轉頭去看,見玉惠與鸚哥兒都跟在自己的身後,這才松了一口氣,與慕容甯一同在大屋的中央朝宮中的方向拜了一拜,接著拜了天地又彼此對拜,這才往後頭走去。

    後頭依舊是大紅,一張很大的喜床上,龍鳳交頸,紅紗飄落,不遠處有一對嬰兒手臂粗細的龍鳳雙燭正劈劈啪啪地燃燒著。

    她叫玉惠和鸚哥兒陪著,耐心地坐在床上,床上頭都是花生、蓮子、核桃等等,她並不是懵懂的小姑娘,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臉色通紅,竟有些害臊了。

    “瞧瞧這新媳婦兒,竟坐得住呢!”她才剛坐下就聽到外頭傳來唐王妃張揚的笑聲,一抬頭,見唐王妃扶著太子妃進來,後頭跟著慕容斐、慕容明還有慕容複。

    因見了自己熟悉的人,方才到了陌生之處的恐慌與不安瞬間消散了許多,她抬頭對唐王妃一笑,知道今日不能多說什麼,只微微頷首。

    此時,慕容寧紅著臉笑嘻嘻地進來,見了沈明秀就垂了垂長長的睫毛。

    “還害臊了不成?”唐王妃知道慕容甯不是什麼靦腆的人,指著他嘲笑道。

    慕容甯今日娶媳婦,大喜,自然不會反駁自家嫂子,不然還不得被哥哥揍得去見祖宗呀!只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

    有嬤嬤上前將喜秤放在他的手裡,他迎著沈明秀看過來的目光,走到她的面前抿嘴笑了一下,伸出喜秤小心翼翼地將她眼前的珠簾挑到金鳳上。

    “娶了媳婦兒,你歡喜不歡喜?”唐王妃是個最喜歡熱鬧的人,見慕容甯與沈明秀要喝交杯酒,便在一旁笑問道。

    “你是個渾不吝的,別叫他們害羞了。”太子妃含笑推了唐王妃一把。

    唐王妃知太子妃沒見識過慕容寧的真面目,歎了一口氣。嫂子真是太小看小叔了,小叔這媳婦兒真是靠沒臉沒皮換來的,況且當日還噘著嘴啃花瓶當做心上人的嘴,能做出這種事,豈會怕人調侃。

    慕容寧目光流轉地看過來,臉兒一紅,卻笑嘻嘻地說道:“歡喜,再沒有比今日更歡喜的時候了!”他轉頭見沈明秀笑得彎起了眼睛,跟著又笑了。

    雖然慕容寧的臉紅了,不過這是熱紅的,真不是害臊羞紅的。

    “嫂子可看見了?”雖然不與唐王說話,唐王妃卻並不準備因自己叫這喜事都沒勁,便與太子妃炫耀道。

    “你說的都有理。”太子妃笑了一聲,與慕容寧道:“以後可不許慢待阿秀,知道麼?”

    “我可捨不得。”慕容寧笑呵呵地說了大實話。

    沈明秀只在一旁裝柔順,伸出手與慕容寧急切伸過來的胳膊交纏在一起,只覺得兩人的氣息彼此交纏,微微紅了臉,仰頭將手中的酒喝了。她喝了這杯酒,臉色越發地紅潤起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4:12

第七章

    “行了,你心願得償,也得好好與外頭熱鬧熱鬧。”太子到底穩重,見他們喝了交杯酒,這才拉著慕容寧出去。

    “表妹,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啊!”慕容甯拉著沈明秀的手戀戀不捨,扁著嘴兒叫兩個哥哥給拉出去了。

    太子妃與唐王妃也跟著出去招待眾人。

    聽見外頭傳來觥籌交錯之聲,沈明秀等了一會兒才叫玉惠與鸚哥兒給自己洗臉,換了衣裳,又見三個小的也跟著出去了,清閒了起來,抬頭看這房間,發現屋子裡頭的擺設與裝飾竟與自己喜歡的樣子差不多,看著就帶著幾分熟悉,一時對這以後要生活的地方生出了十二分的親近來。

    她在屋內走了一圈,吃了些點心,便歪在床邊等著,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她被人推醒,睜眼就對上了一張笑得開花的美人臉。

    “表……阿秀……”慕容甯完全沒有喝多了的樣子,只是臉有些發紅,看著沈明秀的眼神亮晶晶的。

    “我當喚王爺……”

    “叫阿寧。”慕容寧等這一天好久了,急忙拱了拱沈明秀的脖子,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玉惠與鸚哥兒含笑對視,無聲地退出了屋子,關上門。

    “阿寧。”沈明秀摸了摸在自己頸間嗅來嗅去、跟小狗一樣的傢伙,笑咪咪地喚了一聲。

    多溫柔、多遷就,這是默許的意思呀!

    慕容寧的眼睛頓時就亮了,立刻將沈明秀撲倒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了看並不打算推開自己的她,覺得自己身後的尾巴都開始搖動,默默地感謝了一下蒼天神佛,顫抖著手解開了她的寢衣,之後……應該怎麼洞房來著?!

    安王殿下突然呆住了,明明昨天才捧著書複習了一整天,怎麼事到臨頭全忘了?現在說聲稍等還來得及不?

    一夜好夢。

    沈明秀醒來後,眼神恍惚地看著頭上火紅的紗幔許久,方才完全明白過來。

    眼前的是有些陌生的房間,她的身邊還有一個人蜷縮成一團擠在她身邊,吧嗒著嘴兒睡得正香,嘴裡哼哼唧唧地不知在念什麼。

    慕容寧穿著大紅的寢衣,格外白皙美麗,卻叫沈明秀歎了一聲。她從前聽說能從一個人的睡姿看出這人的精神狀態,蜷縮起來的這種類型仿佛是對世界不安,有些神經質的表現,這樣的人睡在她的身邊卻格外地安穩,那是不是說明她是這個人信任的、願意依靠的存在?

    想到這,她的目光越發溫柔,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慕容寧的頭。

    他還在睡,卻下意識地往她的手心拱了拱,伸出一雙手臂將她抱在懷裡,小聲地叫了一聲“阿秀”,之後噘著嘴巴在詫異的沈明秀臉上啃了兩口,嘿嘿地笑了下,摟得更緊了。

    她哭笑不得,想到他昨天晚上一臉震驚之後生無可戀地哭了半宿,越發可樂。

    精神好的時候都沒幹出出格的事,睡熟了竟然這副模樣。

    沈明秀幽幽地吐出一口氣,她大概是這世上第一個大婚頭一天就和自家王爺蓋棉被純聊天……看著自家王爺哭得稀裡嘩啦的王妃了。若不是擔心安王會臊得去跳護城河,她還真想與人說說這其中的有趣,特別是他那可憐巴巴的眼神,叫她樂開懷。

    正想著,慕容寧緩緩睜開眼睛,突然撒開手,轉頭就滾到了床頭去。

    “這是怎麼了?”沈明秀惡趣味地問著把頭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的慕容甯,“王爺這是睡得不好?不如我服侍王爺繼續睡一會兒?”見他全身都縮進被子裡,她笑了笑,起身準備穿衣。

    因昨天什麼都沒幹,沈明秀一點都不覺得有身子酸軟得不能起身的狀況。

    “不要休我!”見她翻臉無情的樣子,他也顧不得害臊了,從錦被裡撲出來抱著她嗷嗷地哭著說:“昨天、昨天是意外!你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一定都會了!”兵臨城下發現自己的武器不好用什麼的,真是太焦心了!

    慕容寧的心都被深深地傷害了。

    他力氣不小,她差點被摟得斷氣,可內心快要笑死,低頭摸了摸他的臉柔聲說道:“既然嫁給你了,這又算什麼呢?”她看著哭了一晚因此眼睛發腫的他,歎氣道:“只要咱們在一起,就算夜夜如昨晚,我都不會在意的。”

    “不!”慕容寧哭著喊。媳婦兒體諒是挺好的,可是他不想要天天純聊天呀!他想吃掉心上人不知多少年,可是臨陣卻出了狀況,他、他可怎麼辦?莫非是這些年打光棍憋的?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傷了硬體兒?!他哭得更淒涼了,哽咽地道:“我一定能好起來!”

    “咱們一起努力。”沈明秀想到昨天身上的寢衣被他解開,臉也紅了,只是又想到他覆在她的身上又親又啃,連他自己的衣裳都扒掉了,精神抖擻,卻在才碰著她的身子時就一泄如注,不由得樂了。

    她聽說沒沾過女人的童男子才會有這樣的情況,不是什麼要緊之事,只是她挺喜歡看他哭哭啼啼的,還是不提醒他了,那仿佛被天打雷劈的眼神還很有趣。

    “沒事,回頭咱們再試試,我不嫌棄你。”沈明秀摸著他光滑的臉,笑咪咪地說。

    慕容寧叫這一句話治癒了,突然有一種大難不死的感覺。從前他以為大婚之前每一天都夜長夢多,如今總算可以安心了,沒有想到大婚之後竟然還要提心吊膽!

    “若、若我真好不了了呢?”慕容寧哆哆嗦嗦地問道,他兩輩子都沒有這麼快結束過,真是好擔心呀!

    “別怕,好不了我也陪著你。”她溫柔的安撫他千瘡百孔的心。

    “那你為什麼要起來?”既然不會被休掉,慕容甯頓時又開心起來,起身用手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修長的身子纏住她的,小聲說道:“別起來,咱們就好好待著,我心裡歡喜呢。”她在他的身邊,哪怕什麼都不能做,仍叫他安穩。

    慕容寧只覺得昨天是他睡過最暖和的一個晚上。

    “今天還要入宮與皇后娘娘請安呢。”她被纏得死緊,這才知道什麼叫美人蛇,不由一邊將這黏人的傢伙給推遠點兒,一邊喘著氣道:“不好叫娘娘們等著,回頭我天天陪你。”

    “叫母后、叫母親。”慕容甯蹭了蹭沈明秀的手,小聲說道。

    “是,是母后和母親。”她點頭應承。

    慕容寧見她這麼耐心溫柔,心都要化了,急忙滾到床邊飛快地穿了衣裳,探身取了她的一件衣裳抖了抖,慇勤地撐在了她的眼前,見她微微詫異了一下,急忙獻寶地道:“我都自己穿衣裳沐浴,從不叫別人碰我!”

    “繼續保持。”沈明秀迎著他等待誇獎的目光,嘴角抽搐地說。

    慕容甯覺得自己的人生被肯定,腰都挺起來了,給沈明秀穿了昨日就叫人放在房裡的火紅宮裙,見她長長的青絲隨意地披在肩膀上,摸了摸她的長髮,將其中幾縷斷掉的繞在手間,不由得慫恿道:“這屋裡有我就夠了,以後咱們房裡不留人?”

    “這是我該說的話吧?”她沒有想到他把自己該幹的活都幹了,無語地說道。

    “我可沒有什麼親如姊妹的丫頭。”因得了自家王妃的溫柔,慕容寧大著膽子吃起醋來,顯然意指她格外信任的兩個大丫頭。見她含笑看了看自己,他急忙賠笑道:“端茶倒水都有我呢。”

    “我與你說過,玉惠快要嫁人,鸚哥兒的年紀也到了。”沈明秀無奈地伸出白皙的手指點了點他,心裡卻格外地熨帖,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對燃燒了一晚的龍鳳雙燭上,見那兩根描金紅燭還在燃燒,便與慕容寧道:“咱們原該守著這個的。”

    慕容寧的目光也落在那雙紅燭上,見燭火快要燃燒完,抿了抿嘴走到紅燭前。

    沈明秀也走過去,與他一同等著紅燭熄滅,可她發現自己的那根仿佛燃燒得更快一些,不久就要熄滅,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情緒,仿佛是遺憾、歎息,又仿佛是難過,愣愣地看著燭火,下意識地拿手攏住了那一點點的火光。

    突然一陣風吹來,燭火同時熄滅了。

    她恍惚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回首去看吹了一口氣,此時對她笑的慕容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4:25

第八章

    “咱們倆什麼時候都在一塊,誰也別丟下誰。”慕容甯修長的手指遲疑了一下,繞住了沈明秀的,認真地說道:“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所以別再如那一世一樣,丟下他一個人了,就算死,也一定要帶著他。

    他的眼神叫沈明秀心裡一處很隱秘的地方發疼,他的話,她好像能聽明白,卻又有些不明白,不過她仍微微點頭,將那對紅燭放在一處,對慕容寧笑了笑,應承道:“好。”

    他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彎了起來,湊過去吧嗒一聲親在沈明秀的臉上,又細細地給她系上了腰帶等佩飾,這才揚聲叫人進來。

    他剛開口就聽見外頭傳來無數紛雜的腳步聲,門開了,玉惠與鸚哥兒恭恭敬敬的端著梳洗之物進來。

    玉惠本還帶著衣裳,卻見屋裡的兩個主子都自己穿完了,頓時眼角一跳。

    都不用服侍,莫非是不要她們打擾?!

    她覺得這兩位真是太奇怪了,不過她到底是個妥帖的人,只當看不見,雙手將水盆捧到沈明秀的面前。

    一旁的鸚哥兒要過來給沈明秀洗臉,卻見慕容寧已經一臉慇勤地與沈明秀說:“我給王妃梳洗!”還沒等鸚哥兒愣神完,就已經將手探入水中,回頭拿帕子給沈明秀擦臉。

    “以後這些放在門口,我與王爺自己來。”沈明秀一邊讓慕容寧給自己擦臉,一邊也絞了帕子往他臉上擦了擦,見他似是被鼓舞了一樣,眉開眼笑,動作越發地輕快,就與鸚哥兒笑著說道:“也叫你們歇一歇。”

    歇什麼?有王爺、王妃親自動手的嗎?!

    鸚哥兒扁了扁嘴,無奈地應了。

    “只有你們兩個?”沈明秀見只有她們進來,可外頭人影晃動,顯然還有許多人,便笑問道。

    “有她們就夠了!”慕容寧急忙說道。等這兩個丫頭嫁出去,他再也不准丫頭進房,他與自家王妃共處之地,怎麼能叫別人涉足!

    “王爺府裡丫頭少,奴婢方才問過,平日裡照料王爺起居的都是幾個小廝,且這屋裡也不常叫人進來。”玉惠急忙地與沈明秀賠笑,“咱們府裡過來的沒有郡……王妃的吩咐,不好進來,因此只有奴婢們。”

    特別叫玉惠感到驚訝的是慕容寧竟然不大愛用丫頭,怨不得想當年連自家表姑娘羅遙都懷疑這安王是個斷袖呢!

    “以後我也該學著收拾屋子。”沈明秀見慕容寧哼哼唧唧地蹭著,只笑了一聲,擦乾淨他的臉,叫他坐在梳粧檯前給他束髮,繼續與玉惠道:“也叫咱們府裡出來的不許淘氣。”

    “知道了。”玉惠總管沈明秀房中事,便低聲應了。

    其實安王府中從前是有丫頭的,只是總有些不老實的想要往慕容寧的屋裡去,他只經了一回就不耐煩了,不管這群丫頭對自己到底有沒有別的心思、是不是無辜的,統統掃地出門,只尋了些粗使婆子放在廚房,別處就用叫人放心的小廝。

    束髮這樣的活兒,慕容寧一直都是自己來的,眼下沉明秀竟然願意給他束髮,這多好呀,他決定自己從今往後都不自己束髮了……

    “用白玉冠吧,都說面如冠玉,就是這個意思了。”沈明秀取了慕容寧匣子中一頂用羊脂白玉制的玉冠,一邊在心裡腹誹這傢伙敗家,一邊看著銅鏡中的他,臉上生出了笑意。

    他一身紅衣越發豔麗奪目,頭上的玉冠叫他整個人都如同用玉石雕琢般晶瑩剔透。

    真是個美人,哪怕沈明秀對男子的容貌並不在乎,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生得美麗,確實賞心悅目,叫人看著心中就愉悅。

    “我也覺得這個最好。”慕容寧臭美地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轉頭笑道:“我幫——”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竟然不會梳女子的髮髻,只覺得百密一疏!

    捶胸頓足的慕容寧被氣呼呼的鸚哥兒擠到一旁,紅著眼睛看著鸚哥兒一雙靈巧的手在沈明秀漆黑的長髮裡穿梭,嫉妒得吐血,只能跟在學髮髻是怎麼梳出來的,卻見這丫頭竟特別壞,為了不叫自己看清楚,那手快得都要看見虛影了。

    默默記下了這個大仇人,慕容甯哼了聲,他才不去碰自己不擅長的呢,回頭在沈明秀的首飾匣中翻翻揀揀,尋出了幾樣極好看的首飾,將其中一支七尾紅寶金步搖插在她高高梳起的髮髻間,又插上五對羊脂玉發簪。

    沈明秀微微一動,步搖搖曳,發簪排起,帶著幾分美豔與威勢。

    慕容寧見她周身帶了王妃的尊貴氣場,看著手中自己打的那只金簪,遲疑了一下。

    她伸出手將那金簪插在頭上,微微一笑,“這個才是我最喜愛的。”

    他咳了一聲,看著對自己笑吟吟的沈明秀,突然覺得渾身發熱。

    玉惠與鸚哥兒拾掇好了,轉身出去。

    見屋裡沒人了,慕容甯撲到了沈明秀的身上,忍不住輕輕拿嘴唇碰了碰她的臉,見她回過頭也碰了碰他的,他渾身仿佛燃燒了起來,“阿秀。”他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嘴角卻快活地翹了起來,這一回他肯定能順利地——

    “王爺、王妃,要上早膳了嗎?”外頭,小廝吉祥慇勤地喊道:“要到入宮的時辰了!”

    微微眯著眼感覺慕容寧緩緩靠近的沈明秀,眼睛猛然張開,對上一張抑鬱發黑的臉。

    待到兩人出來,吉祥叫自家王爺用仇恨的眼神看著,真是特別傷心。

    正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兢兢業業服侍了王爺十幾年,本以為自己是故人,沒有想到其實是衣服,真是來了新的就把他這件舊的塞茅坑裡去了!

    傷心得不行的吉祥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見臉紅得仿佛熟了的自家王爺正扶著新王妃出來,急忙伸手要扶。

    “滾蛋吧你!”慕容寧看見這貨就氣得不行,身上還熱血沸騰呢,叫這人一嗓子就把自己嚇回去了,也不知道硬體兒會不會從此不好使,又見吉祥竟然敢用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己,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談談人生,再這麼大驚小怪壞王爺的好事……他就把鸚哥兒嫁給別人!

    想到這裡,慕容寧覺得自己氣消了,又不敢看正搭著自己手笑的沈明秀,沖著吉祥就踹了一腳。

    吉祥嗚咽了一聲,帶著受傷的心靈與肉體滾遠了。

    不是他特意爭寵,實在是昨天王妃的丫頭入門,從此王爺房門口就再也沒有舊僕的一席之地了,再說,關心王爺吃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再也沒有什麼比吃更要緊的事了!

    沈明秀笑望吉祥哭著消失的背影,回頭低聲與慕容寧道:“多大點兒事,況且就算他不喊,這麼短的時間你又能做什麼?”

    慕容寧一呆,頭都垂下來了。

    “王妃用些早膳嗎?”鸚哥兒心裡對吉祥啐了一聲“活該”,卻還是問沈明秀。

    “用些點心就是,不要有怪味的,也不要粥水,今日在宮中許要耽擱得久些。”沈明秀吩咐著,見慕容寧不知為何突然低頭抿嘴偷笑,仿佛是自己給他做主叫他心裡歡喜,也不管了,低聲吩咐玉惠約束自國公府跟著自己嫁過來的丫頭、下僕。

    她遲疑了一下,也不叫安王府的下人來面前拜見,轉頭問慕容寧,“咱們在哪裡用膳?”她緊了緊身上的火狐皮披風,搓了搓手笑道:“這天還真有些冷。”

    “下過了雪自然的。”慕容寧眼睛一亮,厚著臉皮擠開了鸚哥兒,握住沈明秀小小的手,一邊摩挲一邊傻笑道:“我給王妃暖暖。”

    天底下再沒有這麼諂媚的人了,鸚哥兒臉上發青,見玉惠就當沒看見似的,頓覺自己的修行遠遠沒有到家。

    “你去問問吉祥王爺喜歡的口味,叫人看著上些。”沈明秀其實知道慕容寧喜歡吃什麼,只是瞧著鸚哥兒的樣子,還是給了她一個藉口去找吉祥。

    “我就喜歡你喜歡的!”慕容寧隨時隨地表明心跡。

    鸚哥兒才不聽這個呢,跺跺腳,攏著身上的披風匆匆地走了。

    沈明秀咳了一聲,微微抬起下顎沖著鸚哥兒的背影使了一個眼色,慕容寧這才知道是什麼意思,紅著臉笑了一聲,也覺得合適,便拉著沈明秀往用膳的屋裡去了。

    待用了飯,沈明秀就與慕容甯一同入宮,一路順遂地到了宮中,下了宮車就被皇后跟前的宮女笑著往裡頭迎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4:36

第九章

    慕容甯覺得自己的人生被肯定了,腰都挺起來了,給明秀穿了昨日就叫人放在房裡的火紅的一套宮裙,見她將一把長長的青絲隨意地披在肩膀上,低眉順眼地摸了摸她的長髮將其中幾縷斷掉的繞在手間,不由慫恿道,“這屋裡有我就夠了,以後,咱們房裡不留人?”

    “這是我該說的話罷?”安王妃沒有想到安王殿下把自己該幹的活兒都給幹了,無語地說道。

    “我可沒有個丫頭什麼的親如姐妹呢。”因得了自家王妃的溫柔的臉,安王十分狗膽包天,小心地醋道,顯然意指叫自己心上人格外信任的兩個大丫頭,見明秀含笑看了看自己,慕容寧急忙賠笑道,“喝茶倒水的,都有我呢。”

    “我與你說過,玉惠就要嫁人,鸚哥兒年紀也到了。”明秀無奈地伸出白皙的手指點了點這個青年,卻覺得心裡格外地熨帖,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對兒燃燒了一晚上的龍鳳雙燭上,見那兩根描金紅燭還在燃燒,便與拿眼睛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慕容寧笑道,“咱們原該守著這個的。”

    慕容寧的目光也落在那雙紅燭上,見那燭火已經快要燃燒完,抿了抿嘴角走到了紅燭之前。

    明秀也走過去,與他一同等著這對紅燭熄滅。

    她就見自己的那根仿佛燃燒得更快一些,慢慢地就要熄滅,不知為何,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情緒,仿佛是遺憾,仿佛是歎息,又仿佛是難過,叫她看著那燭火仿佛呆滯了一樣,下意識地拿手攏住了那一點點的燭火。

    突然一陣風吹來,吹在這兩根蠟燭上,燭火同時熄滅了。

    她恍惚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回首去看吹了一口氣,此時對她笑的慕容寧。

    “咱們倆,什麼時候都在一塊兒,誰也別丟下誰。”慕容甯修長的手指遲疑了一下,繞住了明秀的,看著她的眼神叫她心裡有一處很隱秘的地方在發疼,認真地說道,“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所以,別再如那一世丟下他一個人了。

    就算死,請也一定要帶著他。

    他的話,明秀仿佛能聽明白,卻又有些不明白。

    “好。”她微微點頭,伸出手將那對紅燭放在一處,對慕容寧笑了笑。

    這青年一雙水意盎然的桃花眼果然就彎了起來,湊過去吧嗒一聲啃在明秀的臉上,又細細地給明秀系上了身上的腰帶等等,這才揚聲叫人進來。他聲音起來,就聽見外頭傳來了無數紛雜的腳步聲,之後門開了,低眉斂目,恭恭敬敬的玉惠與鸚哥兒端著梳洗之物進來。

    玉惠本還帶著衣裳,卻見屋裡這兩個主子自己都穿完了,頓時眼角一跳。

    都不用服侍了,莫非是要丫頭們下崗的節奏?!

    覺得這二位真是太奇葩了,玉惠到底是個溫柔妥帖的人,只當看不見,雙手將水盆捧到了明秀的面前,一旁的鸚哥兒更要過來給明秀洗臉,卻見那美貌的王爺已經一臉慇勤地與明秀說道,“我給王妃梳洗!”還沒等鸚哥兒愣神兒完呢,那屁顛兒屁顛兒的美貌青年已經將手探入了水中,回頭拿帕子給明秀擦臉。

    “以後這些放在門口,我與王爺自己來。”明秀一邊叫慕容寧給自己擦臉,一邊也絞了帕子給慕容寧臉上擦了擦,見他仿佛是被鼓勁兒了一樣眉開眼笑越發地輕快,就與鸚哥兒笑著說道,“也叫你們歇一歇。”

    歇個屁!

    鸚哥兒癟了癟嘴,憋屈地應了。

    “只你們兩個?”明秀見只這兩個進來了,外頭人影晃動顯然還有許多的人,便笑問道。

    “她們兩個就夠了!”慕容寧急忙說道。

    等這兩個丫頭嫁出去,安王殿下再不叫丫頭能進房的!

    他與自家王妃共處之地,怎麼能叫別人涉足!

    “王爺府裡丫頭少,我方才問過,平日裡照料王爺起居的都是幾個小廝,且這屋裡也不常叫進來的。”玉惠急忙與明秀賠笑說道,“咱們府裡過來的沒有郡……王妃的吩咐都不好進來,因此只我們兩個。”

    特別叫玉惠感到奇葩的,是這安王殿下竟然不大愛用丫頭。

    怨不得想當年連自家表姑娘羅遙都懷疑這安王是個斷袖呢!

    “以後,我也該學著自己收拾屋子。”明秀對收拾一個屋子還沒有什麼覺得費事兒的,見慕容寧只是哼哼唧唧與自己挨挨蹭蹭的,只笑了一聲,擦乾淨這人的臉,叫他坐在梳粧檯前給他束髮,口中便與玉惠淡淡地說道,“也叫咱們府裡出來的,不許淘氣。”

    “知道了。”玉惠總管明秀房中事的,便低聲應了。

    其實這府中從前是有丫頭的,只是總有些不老實的想要往慕容寧的屋裡去。慕容寧只經了一回就不耐煩了,不管這群丫頭到底對自己有沒有別的心,是不是無辜統統掃地出門,又尋了些粗使的放在廚房等地,別處,就用了更叫人放心的小廝。

    束髮這樣的活兒,慕容寧也是自己來的,只是眼下竟然明秀願意給他束髮,這多美呀,安王殿下決定自己從今往後都不會束髮了……

    “用白玉冠。都說面如冠玉,白玉美人,就是這個意思了。”明秀取了慕容寧匣子中的一頂羊脂白玉的玉冠,一邊在心裡腹誹這傢伙敗家,一邊看著銅鏡中隱隱約約仿佛透著光暈的美貌青年,臉上就生出了笑意。

    他一身紅衣越發豔麗奪目,頭上的玉冠仿佛叫他整個人都如同玉石雕琢出的晶瑩剔透。

    真是個美人。

    哪怕明秀對男子的容貌並不在乎,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生得美麗,確實賞心悅目,叫人看著就心中愉悅快活。

    “我也覺得這個最好。”慕容寧臭美地看了看銅鏡中的青年,轉頭笑道,“我幫……”

    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竟然不會梳女子的髮髻!

    百密一疏!

    捶胸頓足的安王殿下叫氣哼哼的鸚哥兒給擠到一旁,紅著眼睛看著鸚哥兒一雙靈巧的頭在明秀漆黑的長髮裡穿梭,嫉妒得吐血,也跟著學這髮髻是怎麼梳出來的,卻見這丫頭竟特別壞,為了不叫自己看清楚,那手都快得看見虛影兒了!

    默默記下了這個大仇人,安王殿下才不去碰自己不擅長的呢,回頭在明秀的首飾匣中翻翻撿撿,尋出了幾樣兒極好看的首飾,只將其中的一隻七尾紅寶金步搖插在了明秀高高梳起的髮髻間,又插戴了五對羊脂玉發簪。

    明秀微微一動,步搖搖曳,發簪排起,帶著幾分美豔與威勢。

    慕容寧看著明秀仿佛帶了王妃的尊貴的氣場,看著手中自己打的那只金簪,遲疑了一下。

    明秀伸出手將那金簪插在頭上,微微一笑。

    “這個才是我最喜愛的。”她柔聲說道。

    慕容寧咳了一聲,看著對自己巧笑吟吟的明秀,突然覺得渾身發熱。

    玉惠與鸚哥兒拾掇好了,轉身出去,見屋裡沒人了,安王嗷嗚一聲,撲到了明秀的身上,忍不住輕輕拿嘴唇碰了碰她的臉,見明秀回過頭也碰了碰他的,安王殿下渾身慢慢就仿佛燃燒起來了一樣。

    “阿秀。”他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嘴角卻快活地翹了起來。

    這一回,他肯定能……順利地……

    “王爺,王妃,上早膳麼?”外頭,小廝吉祥慇勤地喊道,“要到入宮的時辰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4:48

第十章

    微微眯著眼感覺面前青年緩緩靠近俯身過來的明秀,眼睛猛然張開,對上了安王殿下一張抑鬱發黑的臉!

    小廝吉祥叫自家王爺用仇恨的眼神看著,真是特別傷心。

    正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兢兢業業服侍了安王十幾年,本以為自己是故人,沒有想到其實是衣服。

    真是來了新的就把他這件舊的塞茅坑兒裡去了!

    傷心得不行的吉祥偷偷兒地抹了一把眼淚,見臉上通紅仿佛跟熱得不行要熟了的自家王爺扶著新王妃出來,急忙伸手要扶。

    “滾蛋罷你!”慕容寧看見這貨就氣得不行,這身上還熱血沸騰呢,叫這人一嗓子就把自己又給嚇回去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硬體兒從此不好使,又見這小廝竟然敢用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己,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談談人生……

    再這麼大驚小怪壞王爺的壞事兒……鸚哥兒這丫頭他就嫁給別人!想到這裡,慕容寧覺得自己氣兒消了,又不敢看正搭著自己手笑的明秀,沖著這小廝就又踹了一腳。

    吉祥嗚咽了一聲,帶著受傷的心靈與身體滾遠了。

    不是他特意爭寵,實在是昨天王妃的丫頭入門,從此自家王爺門口……就再也沒有舊僕的一席之地了。

    況關心王爺吃飯,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再沒有什麼比吃更要緊的事兒了!

    不被理解的小廝哭著滾遠了,明秀笑望了那小廝哭著消失的背影,回頭低聲與慕容寧笑道,“多大點兒事,況就算他不喊,這麼短的時間,你又能做什麼?”

    慕容寧一呆,頭都垂下來了。

    “王妃用些早膳麼?”鸚哥兒心裡唾了一聲“活該”與吉祥,卻還是與明秀問道。

    “用些點心就是,不要有怪味兒的,也不要粥水,今日在宮中許要耽擱的久些。”明秀柔柔地吩咐著,見慕容寧不知為何又低頭抿嘴偷笑,仿佛是自己給他做主叫他心裡歡喜,也不管的,又低聲吩咐玉惠約束國公府跟著自己嫁過來的丫頭下僕不叫生事,遲疑了一下,也不叫安王府的下人來自己面前拜見的,轉頭與慕容寧問道,“咱們在哪裡用膳?”

    她緊了緊身上的火狐皮的披風,搓了搓手笑道,“這天兒還真有些冷。”

    “下過了雪自然冷的。”安王殿下眼睛一亮,厚著臉皮拱開了鸚哥兒握住了明秀小小的手,一邊摩挲一邊傻笑道,“我給王妃暖暖。”

    天底下再沒有這麼諂媚的人了,鸚哥兒臉上發青一臉不忍直視,見玉惠就當沒看見似的,就覺得自己的修行遠遠沒有到家。

    “王爺喜歡的口味兒,你去問問吉祥,叫人看著上些。”明秀其實知道慕容寧喜歡吃什麼,只是瞧著鸚哥兒的樣子,還是給了一個藉口。

    “我就喜歡你喜歡的!”安王殿下隨時隨地表明心跡!

    鸚哥兒才不聽這個呢,跺跺腳,攏著身上的披風匆匆地走了。

    明秀咳了一聲,微微抬起下顎沖著鸚哥兒的背影使了一個眼色,慕容寧這才知道是什麼意思,紅著臉笑了一聲,也覺得合適,便拉著明秀往用膳的屋裡去了。

    待用了飯,明秀就與慕容甯一同入宮,一路順遂地到了宮中下了宮車,就叫皇后面前的宮女給笑著往裡頭迎去。

    皇后今日早早兒地就起來,神色不振仿佛累得不輕,身邊卻坐著一個精神抖擻的昭貴妃。昭貴妃今日穿著難得的有些長輩模樣兒的宮裝儀態萬千,露出幾分穩重與慈愛,見皇后低頭掩住了一個哈欠,還很不高興地說道,“今天阿甯與阿秀大喜來拜見呢,你怎麼這麼不給面子?瞧瞧你的黑眼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怠慢他們!”

    她一轉身,仿佛是要生氣,只是想到今天是兒子兒媳大喜,若露出怒容,或許就叫有心人議論自己不滿意明秀這個兒媳了。

    “莫非還怨我不成?”皇后忍不住歎氣。

    誰坐了一晚上就聽這位貴妃歡歡喜喜憧憬兒子兒媳以後的快活日子不叫睡覺,也撐不住不是?

    “難道不是你不對?!”昭貴妃橫眉立目地問道,心裡已經記了皇后的小黑帳。

    “是,是我的不是,行了吧?”皇后招手叫人上了一碗能叫人精神些的湯水,歎了一聲。

    下頭默默坐著的太子唐王兩對兒夫妻只是聽著,都不敢說話的。

    順妃臉上帶著安靜的笑容,摸著閨女的小臉蛋兒笑眯眯地看著兩位頂頭老大你一言我一語地單方面拌嘴。

    正說這話兒呢,皇后就見外頭有許多的宮人匆匆進來大開了宮門,清晨裡頭兩個容貌秀美,渾身火紅帶著尊貴喜慶的青年男女手拉手連袂而來,臉上都帶著笑容。

    見這兩個孩子仿佛感情極好,皇后就放了心,又不是陌生人,待慕容寧與明秀一同進來便笑著招呼道,“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

    她坐正了,看著兩個孩子應了,之後叫宮人引著給自己與昭貴妃磕頭,換了稱呼,又起身端了茶與自己昭貴妃,喝了一口便笑道,“佳兒佳婦,日後,也要一心過日子。”她頓了頓,見昭貴妃躍躍欲試,便無奈笑道,“你們母親一晚上沒睡,想必有許多心得。”

    “只好好過日子,不許欺負阿秀就是。”昭貴妃拉著明秀的手心滿意足,一邊說一邊拿手腕兒上的一隻剔透的鐲子給明秀開開心心的說道,“這個不值錢,只是我瞧著喜慶吉利,你才大婚自然不要素淡,我瞧著這個就很好。”明秀一低頭就見了手腕兒上的這只血玉手鐲,見這剔透玲瓏顯然不是昭貴妃嘴裡的“不值錢”,便抿嘴與昭貴妃笑道,“多謝母親。”

    “唉!”昭貴妃開心地應了,特別地滿足。

    皇后無語地看著這手鐲,覺得特別眼熟。

    仿佛皇后娘娘從前私庫裡頭,就有這麼一鐲子來的。

    只是此時怎能為了一個“不值錢”的鐲子生事呢?皇后娘娘是個心胸寬大的人,默默地忍了決定今晚下棋不許昭貴妃偷棋子兒了,拉著明秀到了自己面前笑問道,“阿寧與你昨晚可好?”

    “昨晚我們累了,睡得很香甜呢。”明秀見皇后問了這個自家王爺臉就青了,便含笑說道。

    她不會說什麼過得很好這樣叫慕容甯心裡不得勁兒的話。

    這看著是在為慕容寧掩飾,可是叫慕容寧心裡,又如何不是一種可憐呢?

    “睡得香甜?”皇后有點兒聽出來了,嘴角微微一抽,異樣地看了看這便宜兒子,覺得這兒子這時候竟然還能睡覺,真是……太純潔了。

    “睡得還好。”慕容寧也覺得明秀很照顧自己的心情,心裡美死了,見下頭今日幾個太子家的小崽子都不在,心裡更開心,一邊為自己裝可憐技能點贊,一邊拉著明秀的手與皇后笑道,“阿秀來了這麼久,還沒有拜見太子二哥呢。”

    拜見完了,好叫他媳婦兒坐下呀!這光站著多累呀,到了現在竟然無人提醒,還真不是自家媳婦兒不心疼呀!這麼雲淡風輕,為啥不捨得叫太子妃站著說話?!

    太子正溫吞吞地笑呢,就感覺到了一股哀怨的目光,頓時身上一抖。

    皇后笑允,就有宮人扶著明秀與太子夫妻,唐王夫妻見禮。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4:58

第十一章

    太子夫妻倒還好,太子不好與弟媳婦兒多說什麼親熱的話,太子妃就與明秀笑道,“日後,咱們可真是一家人了。”

    “是。”明秀收了太子妃與自己的見面禮,福了福,往唐王妃的面前去了。

    唐王妃雖然與唐王有了嫌隙,然而在外頭卻並不露出自家的不和,也很給唐王面子,指著明秀就笑道,“四弟張羅了這麼多年,也是功德圓滿!”

    她想,還是明秀有福氣,得了一個知暖知熱的有心人,歡歡喜喜得這日子過得也透亮,能嫁給一個疼惜自己如此的男人,這一生也不冤枉了。她心中歎息生出了許多的感慨,卻見唐王的手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臉一變正要動,卻見是在皇后面前,便忍住了。

    唐王的手一動,慢慢地收緊了。

    唐王妃一臉忍耐,卻沒有大吵大嚷。

    她從前再出格,將唐王撓得滿臉桃花開,皇后都沒有訓斥她一回,反而盡心維護叫唐王不許傷了自己,這都是皇后的心意。

    她不想叫皇后為了自己擔心。

    慕容甯見唐王這麼不要臉,仿佛已經自己琢磨出了精髓也不管,一臉僵硬笑容地看著不知什麼時候滾到自己面前的二公主。

    “嫂子!”二公主咧著沒門牙的小嘴兒,甜甜地叫道。

    “二妹妹。”明秀一笑,往桌上取了一隻雪白胖嘟嘟的白糖糕放在二公主的手心兒裡。

    二公主的眼睛亮了,啃了這白糖糕幾口,覺得自己找著了一條人生的新方向,又仰頭叫道,“嫂子,嫂子,嫂子,嫂……”

    她一臉期待,胖嘟嘟的小臉兒沖著明秀跟向日葵似的來回轉悠。

    一聲就一隻糕,這麼多聲,公主殿下應該就可以被糕給堆滿了是不是?!

    “夠了!”見明秀笑看了自己一眼,安王殿下默默地背起了黑鍋,一臉兇神惡煞地將這饞嘴兒的丫頭給提到一邊兒,在後者討債的眼神中黑著臉威脅道,“門牙都掉了,你還吃糕。你咬得著麼你!”聽身邊媳婦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安王殿下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繼續拍著妹妹的小腦袋哼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吃得這麼胖,以後會嫁不出去,你知道麼你!”

    二公主的小小的紅衣裳緊緊地裹著她的小身子,緊繃繃裡頭全是小肥肉。

    明秀見二公主性情好也不哭的,然而小眼神兒陰森森的,再看看無知無覺的自家王爺,深深地歎了一聲。

    “嫁?”二公主本心裡可生氣了,記著這四哥的小黑帳,聽了這個歪了歪小腦袋。

    “對了。就比如你四嫂,不是嫁給我了麼。”慕容寧得意洋洋地說道。

    “不要臉就可以了。”二公主語出驚人,一句話轟殺了屋裡的大傢伙兒。

    “什麼?!”

    “學四哥,就能嫁出去。”別看二公主門牙沒了,不過說話還很利索呢,說出的話……也很有條理,叫人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只要學她四哥沒臉沒皮百折不撓,那必須能嫁出去,不必擔心!

    哪怕吃成一隻肥仔兒,也是毛毛雨!

    明秀笑得渾身亂抖,急忙拉著一臉神魂都在天外表情的慕容甯在唐王夫妻下手坐了。

    “這孩子,嘴裡沒個把門兒的。”順妃真是太抱歉了,一把擰過來死孩子就要抽,卻叫皇后帶著笑給攔住了,不得不與明秀歉意地說道,“她一個小孩子竟還衝撞兄長,阿秀別與她見怪,回頭,叫她給你賠罪。”她是個聰明人,明秀既然已經嫁給慕容甯,自然不會再疏遠地喚她,這一聲“阿秀”帶著十足的親近,也叫上頭皇后笑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一家人,可不是言笑無忌,算什麼呢?”明秀便笑道,“也是阿寧先招了二妹妹。”

    “囡囡。”二公主覺得四嫂是個好人,比不是東西欠她食物的四哥強出八條街去,從順妃的懷裡探頭叫道。

    “是,是囡囡,二妹妹。”明秀笑道。

    二公主這才滿意地縮回頭,默默地啃自己剩下的白糖糕。

    順便說一句,她家四哥說得真的很有道理,沒有門牙,啃點心真是好艱難!

    吭哧吭哧啃著白糖糕的二公主一臉傷心地懷念自己失去的門牙。

    “我就喜歡你對我沒臉沒皮。”明秀哄了二公主,回頭就在抽搭了一聲的自家王爺的耳邊小聲兒說道。

    唐王耳朵很好使,聽了這個,目光沉沉地看了這弟妹一眼,心裡有點兒小酸。

    安王殿下已經滿血復活,還傻笑拉著自家媳婦兒的手憧憬地說道,“以後,我會更努力!”

    這小子哭得滿臉都是眼淚的畫面還在眼前呢,如今竟功德圓滿,唐王看了覺得刺眼,越發地冷哼了一聲。

    皇后就當沒看見唐王那張棺材臉似的,招了唐王妃到自己眼前說笑,叫唐王不得不鬆開了唐王妃的手。

    “你好容易大婚,我想著也得好好兒陪陪阿秀,這前朝的事兒先擱一擱。”昭貴妃就與慕容寧說道。

    這弟弟從賜婚早就不上朝了,太子心裡苦成黃連,臉上還得帶笑頷首,表示自己是個體貼的兄長。

    “兒子知道,因此大婚這半年,兒子就不上朝了。”安王殿下要把失去的時間都補回來,開開心心地與自家親娘說道。

    昭貴妃聽了這兒子的話,頓時連連點頭,還與明秀笑道,“若他敢冷落你,你只來告訴我,看我不抽他的!”

    這婆婆真是前無古人呀,明秀急忙笑應了,還歪頭與昭貴妃笑道,“我是新婦,有許多不懂的事兒還得母親教我,若您不嫌我煩,這些時候我就常往宮裡來,聽母親與我教導如何服侍王爺呢。”

    昭貴妃聽了這樣的好事兒,眼睛頓時就亮了。

    “兒子也是。”慕容甯甜甜蜜蜜地看了媳婦兒一眼,與老娘一臉孝順地說道,“兒子與阿秀,天天來看母親。”

    敬陪末座真正成了一塊佈景板的太子殿下眼瞅著這倒楣弟弟是要撂挑子,回頭再看看討債臉的二弟唐王,默默地捂住了臉。

    兩個弟弟都要罷工,太子殿下覺得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特別是還有一個傻弟弟在炫耀幸福,隔著臉色發青如今特別不幸的唐王與他指著頭上說道,“太子您看!阿秀給我束的發!”順便回轉三十六度叫自己無死角看了一下這頭髮,傻乎乎地笑著說道,“阿秀給我梳的這頭髮,真是特別地俊美!”

    安王殿下就跟烏鴉一樣聒噪,唧唧喳喳一點兒都不顧別人心情地說道,“還有今天早上吃的早飯,嘿!阿秀特別叫人給我做的小燒餅,又香又酥脆,我吃了三個!”

    “吃得不少啊。”太子咽下一口小血,大好的日子不好抽這弟弟,笑眯眯地說道。

    太子妃看著太子眼角處青筋跳起來老高,掩唇輕笑。

    明秀一臉沒法見人,歎著氣拉這個給自己招仇恨的傢伙叫他閉嘴。

    唐王那蒲扇似的手都捏出青筋了!

    “還喝了一碗牛乳,阿秀還叫放的糖,甜甜的呢。”慕容寧一邊說,一邊羞答答地看了明秀一眼。

    “他嫌沒味兒。”明秀只好端著笑容說道。

    “這都為我想到了。”安王繼續傻笑。

    唐王抿了抿嘴角,在太子僵硬的笑容裡忍住了,沒有掀桌子。

    在自家二哥婚姻發生危機的時刻還炫耀甜蜜蜜,是不是太欠抽?!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5:08

第十二章

    “琴瑟和鳴,不過如此。”太子微微一笑,轉頭看了太子妃一眼,見她溫柔嫺靜地看著自己,心裡一熱也忍不住笑道,“太子妃亦是如此。今日天冷,還特特尋了一件厚實的衣裳。”他比了比身上明黃的衣裳與慕容寧笑歎道,“我說身子骨好並不必,她還嗔了我,強叫我穿上。”

    說完這個,太子的臉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哪怕是仿佛是在抱怨,然而這其中夫妻和睦甜蜜真是撲面而來。

    慕容甯聽了太子的炫耀,遲疑了一下。

    “怎麼了?”太子笑問,順手端茶與太子妃,叫她喝一口暖暖身子。

    “您這樣在二哥面前炫耀,是不是不大合適?”慕容甯是個關心兄長的好弟弟,見唐王目光都怔忡了一臉的失魂落魄,便遲疑地與太子小聲兒說道,“二哥正與二嫂鬧著呢,您這話裡話外的,叫二哥聽了多難受?”

    就是因為這個,做弟弟的連大婚與明秀有許多的甜蜜都顧不得不敢說了,沒有想到太子竟然這麼不體諒人,拿著與太子妃的甜蜜事來在唐王的心裡捅刀,真是太過分了!

    太子迎著弟弟譴責的目光,滿臉的肌肉都在猙獰地跳動。

    “昨日,多謝兩位嫂子來護著我呢。”明秀才不管這兄弟幾個要怎麼談談人生呢,側頭與太子妃感激地說道。

    “這話說的,咱們這麼多年相交,莫非我要無動於衷?”太子妃就笑道,“湊個熱鬧,你不嫌咱們鬧騰,我就已經安心了。”

    明秀昨日大婚,太子妃往安王府就是為了壓陣恐生出什麼不和氣的事兒來,見明秀與慕容甯圓滿,她便笑眯眯看著太子恨不能抽死弟弟的樣子,想到最近太子越發待自己溫柔體貼,連睡夢中都拉著自己的手,臉也紅了,拉著明秀歪到一旁輕聲問道,“四弟跟前,可有淘氣的人?”

    雖然慕容寧立身正,然沒準兒就有些丫頭自己有些小算盤。

    “並沒有,您放心。”明秀知道太子妃這是擔心自己,感激地謝了,又問慕容斐兄弟今日何處。

    “今日亂糟糟的,我恐你累著。”太子妃哪裡知道明秀與慕容甯蓋棉被純聊天兒呢,本是憐惜她初成親恐她身子撐不住,因此不許慕容斐兄弟來鬧她,見明秀精神不錯便含笑說道,“太子說過幾日在東宮設個家宴,咱們兄弟妯娌的單獨一同吃個便飯,到時候再叫那兩個小子來你面前討個紅包兒。”見明秀笑著點頭,她側頭看了與皇后垂首說話的唐王妃一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瞧著這兩個這樣生疏,卻不好多說。”太子妃不過是說了一句,又問明秀在安王府可有不便。

    明秀一一地答了,見對面的二公主艱難地啃完了軟糯的白糖糕又張著眼睛看過來,招了招手。

    二公主眼睛都亮了,扭著小身子就要撲過來。

    “囡囡過來!”皇后一挑眉,手上端著一疊千層酥與二公主溫聲道。

    二公主有奶就是娘,頓時拋棄了自己嫂子撲進了皇后的懷裡,還知道先拿一個讓讓大家。

    大家都搖頭不要,只有慕容寧哼了一聲就伸手去拿,二公主飛快地縮回了手,將手裡的千層酥狠狠地添了一舌頭,這才將手又遞出去,默默地看著自家四哥。

    安王叫這妹妹這無恥的手段給震驚了,看著肥爪子裡的酥餅,到底沒下得了手。

    “這,這……”順妃眼前都發黑的,沒想到二公主竟然是這麼一個熊孩子。

    順妃娘娘柔美脫俗身段兒婀娜美好,都是恨不能喝花露水兒的存在,怎麼生出來個閨女,是個吃貨?

    還是個沒有下線的吃貨?

    皇后卻覺得二公主這真是太聰明了,抱著表揚了一下,與順妃笑道,“你教得很好。”正看著順妃一臉要暈過去的樣子好笑呢,眾人就聽見外頭有宮人的通傳聲,話音未落,就見幾個盛裝華美的女子搖搖擺擺地進來,當首一個正是盛年容貌妍麗奪目,透著極致的嬌豔。另一個身姿羸弱婀娜楚楚可憐,正是皇貴妃與芳嬪,明秀的目光卻並沒有落在這兩個的身上,而是看向了芳嬪的身後。

    一個穿著赤紅,上頭繡著能閃瞎人眼睛的黃金勾勒的鳳凰的女子,立在芳嬪的身後,隱隱地露出身形。

    “臣妾知道老四媳婦兒今日入宮與長輩請安,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只好自己厚顏來了,見見咱們的新王妃。”

    皇貴妃頭上梳著高高的髮髻,上頭插戴了不知多少的金釵,光輝奪目竟壓倒了宮中的光亮,此時一身氣勢逼人,帶著咄咄逼人的美貌轉頭看見了漠然無聲的明秀,挑了挑紅唇便笑著說道,“大抵是皇后娘娘處太叫人喜歡,這安王妃,也眼裡只有您了呢。”

    這就是隱隱在指責明秀目無尊長了,皇貴妃這回來,瞧著就不帶善意。

    慕容寧正笑著的臉頓時就擱下來了。

    明秀才大婚就想往她頭上安一個不孝的罪名,皇貴妃這是嫌龐家死的人少了啊!

    明秀卻抬手握住慕容寧要拍案而起的手,挑了挑眉,笑看了皇貴妃一眼。

    她抬頭對著皇后與昭貴妃一笑,喚了一聲母後母親,之後,掃過皇貴妃,仿若看著空氣。

    完全沒有將人放在眼裡,顯然此處無聲勝有聲。

    皇貴妃雖然得皇帝寵愛因此在宮中不必日日盤算心計,然而卻也看出了明秀的意思。

    一個嫡母一個生母,安王妃是孝敬的,只是別的阿貓阿狗,就不要出來給自己找不自在了。

    一個皇貴妃,還沒有資格在安王妃面前充長輩的款兒。

    看明白了明秀的意思,皇貴妃的臉頓時就漲紅了。

    自尋其辱的人,安王妃自然要成全她一二。況明秀既然嫁給慕容寧,與皇貴妃就是天然的仇敵,誰還給仇敵臉呢,又不是聖母!

    “你敢對母妃無禮?!”明秀這態度並沒有說出來,都靠大家心有靈犀呢,皇貴妃帶來的宮人都突然對皇后宮中的地磚有了興趣,一時鴉雀無聲都不敢當出頭鳥兒,卻在此時叫一個尖銳的聲音叫破。明秀順著這聲音看了過去,卻見芳嬪身後那個身影轉了出來,露出了一個年輕的貴婦來,初還不覺得怎樣,然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竟唬了一跳往後退了退身子,露出了驚容,

    這女子身段玲瓏極好看,然而一張臉上,卻有一條極長的傷疤從額頭貫穿到了嘴角,傷疤扭曲赤紅,將那張本該美貌的臉切成了兩半兒一樣。

    她雖然插戴了許多的首飾,梳著的也是一個美妙的髮髻,然而明秀卻還是敏銳地發現,她的頭仿佛有些歪曲變形,仿佛是裂開了一回,之後也沒有合攏一樣。

    “你是……”明秀遲疑了一下,正要說話,卻見慕容寧張嘴譏諷地說道,“這就是榮王妃了。”

    明秀呆了呆,之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榮王這樣都能下嘴,也是拼了。只是她對榮王妃如此容貌並沒有多做置評,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她沒想對她如此容貌還能嫁給榮王有什麼譏諷之言,榮王能不能忍住這張臉,也與她無關。

    皇貴妃叫榮王妃這一嗓子氣得臉都黑了,有心要回頭給她一耳光,然而想到皇帝最近又對她看重起來,勉強忍住了,回頭用冰冷的眼神瞪了榮王妃一眼。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5:20

第十三章

    榮王妃身子一縮,之後一仰頭,見明秀都不肯理睬自己,便冷笑道,“怎麼著,四嫂這是看見我了,嚇著了不成?!”她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疤,想到榮王對自己冷淡厭惡的目光,想到那些休養傷口時候疼痛不能睡著的日子,又想到這些年別人對自己的嘲笑還有王府的那幾個礙眼的妾室,覺得自己的不幸都是明秀帶來的,恨得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知道了,四嫂看不起我!”

    “你說對了,我是看不起你,怎麼了?”明秀並不怕事,靠山安王還在呢,便淡淡地反問道。

    “你!”

    “紅顏彈指老,再美的容顏也有凋零的一日。在我而言,面容如何都並不在心中,只是若有人心存惡毒居心不良,這才是真正的醜惡,叫人厭惡。”明秀抬頭看著榮王妃扭曲起來如同惡鬼的臉,只笑了笑和氣地說道,“你既然喚我一聲四嫂,我今日雖然無德,也願意教你些道理。做人,心存善念才是長久,反而言之,心懷毒計總想著害人,就跟弟妹似的,害人先害己了。”

    “你說什麼?!”

    “夠了!”皇后不耐看榮王妃在自己面前蹦躂,抱著二公主臉色冷淡地說道,“阿秀說的話就是我的意思,你還有臉來阿秀面前?!”皇后微微一頓,見昭貴妃都要跳起來了,急忙給壓住了這才冷冷地說道,“心術不正的東西!怎敢在本宮面前放肆無禮?!龐氏與永樂,就是這樣教導你規矩?!滾出宮去!什麼時候宮規學明白了,什麼時候你再給本宮進來!”

    她不假辭色,指著抿嘴不語的皇貴妃呵斥道,“越發沒有規矩了!看在陛下的體面,本宮縱容你,你卻蹬鼻子上臉!”

    皇貴妃沒有想到竟然攀扯到了自己的身上,看著今日疾言厲色就跟吃錯藥了的皇后,竟呆住了。

    說好的對她無視冷淡呢?!

    “皇后你……”

    “皇后也是你叫的?”皇后冷笑了一聲,指著一旁的宮人淡淡地說道,“沒有規矩,掌她的嘴!”

    她所有的兒子都娶完媳婦兒,還擔心個屁!

    雖然皇貴妃是皇帝的真愛,宮中無人敢不敬的,然而皇后宮中的宮人素來忠心耿耿,也不擔心日後叫為真愛報仇的皇帝清算,就有兩個大聲地應了,越眾而出。

    “誰敢!”見兩個膀大腰圓的嬤嬤真的一臉凶相地揮著竹板出來了,皇貴妃這才發現自己掉進狼窩裡了,臉上一白,卻還是不敢相信皇后真的敢與自己翻臉。

    幾十年都忍過來了,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呢?!

    她身後也有幾個忠心的宮人上前將她護在身後,有一個更機靈些,竟然竄出宮去尋皇帝報信兒,卻叫人拿下摁在了地上。

    皇貴妃嚇得不行,顧不得對皇后吵嚷了就要推開人往外走,卻叫另幾個宮人給押住,扣住了臉抬起,將她一張極美貌的臉給露了出來。

    明秀眯了眯眼,飛快地看了皇后一眼,見她面上並無激憤,並不是意氣用事,便收回了目光不動聲色。

    皇后既然心裡有數,她何必在這裡操心呢?

    “三十個嘴板子,叫她知道知道宮中的規矩。”皇后淡淡地吩咐道。

    這三十板子,早在皇貴妃剛剛搶走昭貴妃的聖寵,沸沸揚揚志得意滿地入宮的時候,她就想要抽了。

    那兩個嬤嬤大聲地應了,也不堵住皇貴妃的嘴,揚起手重重地落下!

    這一板子力氣很大,況竹板堅韌,明秀就聽見一聲清脆的響聲,皇貴妃慘叫了一聲,雪白的臉上,就被抽出了一條三指寬的血凜子來!

    “芳兒!”皇貴妃怒極,知道今日皇后是不能放過自己了,急忙喚芳嬪一聲,叫她救自己一救。

    芳嬪卻仿佛已經嚇傻了,呆呆地看著那嬤嬤左右開弓,一下一下地抽在了皇貴妃的臉上,不過是須臾間,曾經美豔冠絕六宮的皇貴妃,滿臉的青腫淤血,臉上猙獰得怕人。

    “皇貴妃不受教,再給三十板子。”見昭貴妃看著下頭的堂妹那張臉仿佛很滿意,皇后淡淡地笑了。

    昭貴妃頭一個慇勤地將茶杯端給她,目光閃亮殷切。

    “還是四十板子吧。”皇后端著昭貴妃的茶,笑吟吟地改口說道。

    難得叫人服侍一回,蠻開心的。

    榮王妃簡直是一路狂奔,哪怕是頭上的釵都掉了,也顧不得了。

    她在皇后宮中看著皇貴妃叫皇后一下一下抽在臉上,只覺得害怕得厲害。

    她沒有想過皇后竟然還有這樣厲害的時候,現在只害怕,自己也曾經得罪過皇后,那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叫皇后打。

    況榮王妃心裡也有計較。

    榮王如今越發地對她冷淡,前些時候還與什麼理國公的賤丫頭同車遊覽京中各處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丫頭還敢往榮王府中招搖抬著高傲的臉叫自己退位讓賢。雖然那時自己撕扯了那丫頭一番,還給了妄圖圖謀自己王妃之位的丫頭幾個耳光,然而榮王一臉憐惜地抱著那個哭哭啼啼的丫頭甩開了自己的手離開時那無情的背影還在眼前晃動。

    榮王妃心裡知道,若不是皇帝又想起她來了,榮王休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若是皇貴妃出事自己只冷眼看著,榮王還不一定怎麼待她。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張揚的永壽郡主,只擔心榮王徹底厭棄她,將她給休回家中去。

    若是被休,京中得有多少人笑話她?她的自尊決不允許!

    她偷著跑出來是為了去尋皇帝來給皇貴妃做主,只要皇貴妃叫她救了,榮王還能對救了他母親的自己高聲不成?

    自己做了皇貴妃救命恩人,以後,她就得聽她的話了。

    想到皇帝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榮王妃心裡只記著從前的舊恨,待自己翻身的時候就報仇,一邊飛一樣地沖進了皇帝的禦書房。

    禦書房中皇帝正與垂頭含淚不知在說些什麼的榮王說話,雖然榮王淚光點點十分可憐,然而皇帝的臉色卻很愉悅。

    “舅舅!”榮王妃扒拉開內監沖進禦書房,沖著皇帝喊道,“舅舅救命!皇后要打死母親呢!”

    她跑過來的時候流了很多的汗,還呼哧呼哧扭曲著臉喘氣,榮王一偏頭就看見了這樣一張臉,光輝奪目的容顏上露出了難名的厭惡,扭頭本想要不理會,卻聽了這話詫異地起身問道,“你說什麼?!母親?!她,她去皇后娘娘宮裡去做什麼?!”榮王才喊完這個,目光就一醒。

    他想到了昨日安王大婚,皇貴妃只怕是去挑釁的。

    皇帝目光落在榮王妃那張臉上停滯了一會兒,笑了。

    “你傷仿佛養好了許多。”他看著榮王妃臉上那條長長的疤痕,溫聲道,“阿沈還是給朕些許薄面,沒有傷你太深,朕很欣慰。”

    榮王臉上扭曲了一下,看了看榮王妃那畸形了的腦袋,沉默不語。

    這麼睜眼說瞎話,真是太過分了!

    榮王妃聽見沈國公已經恨得眼睛流血,若不是恐皇帝翻臉,大喊大叫的心都有了,此時頓足叫道,“舅舅!”

    皇帝仿佛還沉浸在沈國公給了他面子的欣慰裡,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真愛在皇后宮中受苦,摸著下巴回味了許久,就見榮王惴惴不安地看著自己,這才想到皇貴妃還在被抽。然而他卻並不著急的,叫榮王妃坐下歇口氣兒,這才摸著桌上的玉石紙鎮笑著說道,“你母親怎麼了?說來給朕聽聽,高……至少,叫朕知道始末方才能為她做主。”他見榮王就跟火上房了似的,便皺眉道,“你很急?!”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5:31

第十四章

    他近些年越發喜怒不定,榮王心裡一抖恐叫他惱怒,急忙躬身道,“兒臣沒有。”

    “那就聽聽。”皇帝漫不經心地說道。

    榮王妃有些畏懼這樣怪異的舅舅,遲疑了一下,見榮王目光森冷地看著她,心裡一抖急忙說道,“今日安王夫妻來宮中請安……”

    “說重點!”榮王急死了,見榮王妃竟然還要從頭講起的意思,頓時就惱了。

    他只覺得榮王妃這是故意的,是報復這兩年對她的冷落,心裡就存了不喜,若不是在皇帝面前,抽她的心都有了。

    榮王妃還真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叫皇貴妃多挨幾下,然而見了榮王的目光,她心裡一哆嗦,急忙飛快地說道,“皇后酷戾,竟指使宮人抽了母親三十個嘴板子,之後還覺得不滿意,又添了四十板子。我為母親擔心偷著跑出來,這一路耽擱的時間已經不少,只恐皇后繼續加害呢!”

    “罪名是什麼?”皇帝沒有榮王焦急,便溫和地問道。

    “說母親不守宮規。”榮王妃有些心虛地說道。

    她想起來了,若不是自己非要與沈明秀爭執起來,皇后也不會借題發揮,抽了皇貴妃。只是她雖然這兩年收斂了許多,內裡卻還是那個十分跋扈的皇帝的外甥女兒,見皇帝微微頷首便大聲叫道,“舅舅就看著皇后這樣倡狂麼?她今日敢對母親動手,來日這後宮都要叫她欺淩!還有沈明秀,竟然藐視母親,說母親低賤!”這就是胡說八道了,卻是榮王妃的心聲。

    她自負高貴,皇貴妃在她的眼裡都是低賤的血脈。

    若不是皇貴妃生下了絕世榮光的榮王,她才不會搭理呢!

    因最近得了皇帝的寵愛,榮王妃從前的張揚就又都回來了!

    “你又是怎麼出來的?”皇帝笑問道。

    皇后若是誠心抽這幾個女人,榮王妃又不會輕功,還能跑得出來?

    “偷偷兒出來的。”榮王妃沒有發現這其中的異樣,便冷笑道,“皇后加害母親太過專注,忘了我了呢!”

    “行了,去瞧瞧。”皇帝覺得有趣極了,有心想看看皇后到底想要做什麼,緩緩起身,見榮王將自己扶住了,便不快地揮開。

    “朕還沒有老得走不動!”雖然他身子最近有些虛,不過也不需要榮王攙扶自己來告訴自己已經老了。

    榮王訥訥地應了,瞪了榮王妃一眼,退到了皇帝的身後。

    皇帝對這兩個的眉眼官司沒有興趣,叫人一同往皇后的宮中去了。才走到宮門口就聽見裡頭高高的報數聲兒,他一挑眉信步進去,就見皇后的面前正押著一個背影熟悉的盛裝宮嬪,他心裡生出幾分好奇往這宮嬪的前頭走了兩步仔細一看,頓時笑了一聲,之後收住了臉上的笑容對榮王妃溫聲道,“從前朕覺得你很難看,如今你不必憂愁,還有一個,比你還難看。”

    “怎麼跟鬼似的,愛妃吃苦了。”如果不加上前半句,其實還算是句人話。

    “陛下!”皇貴妃今日不知挨了多少板子,臉上都已經沒有知覺了,她嘴裡全是血腥味兒,覺得後槽牙都松了,見了皇帝就跟見了親人似的,努力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來流淚道,“陛下為我做主!”

    皇帝笑呵呵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移開了眼睛。

    “皇后有些過了。”皇帝叫人退去,扶住了撲進自己懷裡的皇貴妃,憐惜地摸著她的臉,見她疼得喘氣卻還努力不避開自己的手,覺得這真愛真是太溫順了,又用力地摸了兩把滿足了一下自己,這才轉身挑眉看著不動聲色的皇后,慢慢地說道,“皇后這是在苛待妃嬪?!皇貴妃並無不妥,卻被皇后迫害,這宮中,皇后霸道使後宮人心惶惶,就是皇后的罪過!”

    皇后也不謝罪,淡淡地聽著。

    昭貴妃卻忍不住,起身大聲道,“皇后,六宮之主。莫非罰一個小小的妃嬪都不可麼?!”

    皇帝對昭貴妃沒有半分興趣,看都不看昭貴妃,轉頭指著太子溫聲說道,“太子,眼看皇貴妃叫人掌摑無動於衷。今日朕尚在,太子都能苛待庶母。來日若朕駕崩,這後宮只怕血流成河,朕之庶子,也要斷絕在你的手中!”

    他仿佛是在安慰懷中的皇貴妃叫她不要驚慌,低頭見皇貴妃哭了,便心疼地說道,“皇貴妃今日被你打了,日後如何在宮中立足?你們的心也太惡毒了。”

    “別怕,朕在!”他雙手捧著皇貴妃的臉用力揉搓地說道,“朕給你做主!”

    皇貴妃這眼淚是真心流下來了,實在是叫他給揉得疼極了,只是卻不敢不知好歹推開,哽咽地點頭。

    昭貴妃見皇帝竟然這麼顛倒是非黑白,氣得眼前發黑,她本就是個暴碳一樣的性子,見皇帝不問皇貴妃如何無禮,卻還數落皇后太子,頓時就忍不住了。

    “無事。”皇后見她炸毛兒,急忙安撫,拉著她在自己身邊溫聲道,“咱們不必在意。”

    “可是……”昭貴妃就為皇后不值。

    “不必說。”見下頭太子妃唐王妃與明秀臉上都露出擔憂,明秀張口欲言,皇后拿眼神叫她不許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皇帝發揮。

    “皇后太子這樣不賢,不如退位讓賢!”皇帝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看著皇后慢慢地說道。

    他看著皇后的眼神很仔細,仿佛想要透過這張平靜的臉,看到一些額外的情緒,如憤怒,傷心,恐懼……

    可是什麼都沒有。

    “陛下若是只拿此一事廢我,只怕不能。”皇后淡淡地說道。

    “是麼,皇后且看著就是。”皇帝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見皇貴妃哭得鼻涕都出來了,一把就將她推開,手往臉色發青的榮王的身上抹了一把,這才嫌棄地說道,“皇貴妃越發地邋遢!”見皇貴妃倒在地上,他偏頭想了想,又露出溫柔的笑容去扶起來摟在懷裡,安慰了一下,又許諾賞她許多的金銀珠寶,見皇貴妃腫得跟豬頭似的臉上破涕為笑對他嫣然一笑,他也跟著笑了。

    明秀見皇貴妃笑得這麼傷眼皇帝看如此喜歡,就在心裡歎了一聲。

    這才是真愛呢!

    “來日。愛妃與朕一同上朝,叫臣工們都瞧瞧你的臉,好知道皇后的暴虐,嗯?”皇帝柔情似水地說道。

    皇貴妃見他一心為自己做主,知道自己還是他的真愛,急忙點頭應了。

    皇后聽到這裡,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來,並不說話,目光落在了皇貴妃的臉上一瞬。

    “父皇!”榮王臉一白。

    他雖然在朝中不大中用,卻也知道皇后抽了一個妃嬪不過是小事,就算能起波瀾,卻也不會廢後。皇貴妃若頂著這麼一張豬頭臉往前朝去了,丟了的還是榮王殿下的臉。況如今她這臉太難看了,叫人看見豈不是叫人恥笑?

    平添笑料罷了,還得不著實惠,大咧咧往前朝去,榮王的臉往哪兒放?就算有皇帝的寵愛也不行的呀。心中百轉千回,他隱忍地與皇帝含淚說道,“雖然母親可憐,然兒子不敢叫父皇與皇后娘娘離心,那樣,就是兒臣的罪過了!”

    他歷練了幾年,已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皇帝見他都不肯為皇貴妃張目,有些可惜地說道,“你母親吃了苦頭,你卻息事寧人,畜生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5:42

第十五章

    帝王嘴裡可不是隨意罵人的,榮王聽了這評語,頓時搖晃了一下。

    “舅舅難道不廢了皇后麼?!”榮王妃見皇帝這是妥協了的意思,頓時就急了,大聲叫道,“皇后傷了舅舅心愛的人,其心何其歹毒,舅舅視而不見?!”見皇帝側頭看著她,她心中一橫,指著明秀叫道,“還有她!今日之事她是罪魁禍首!才入皇家就鬧得皇家雞犬不寧,這就是個災星,是個瘟神!她明明是小輩,卻叫母親來給她請安,不孝無德,不堪為皇家婦!”

    “我是否能為皇家婦,可不是你能置評。”明秀今日本心情極好,卻叫皇貴妃一行人給毀了,此時便冷笑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指責我與母后?!”

    “你說什麼?!”榮王妃尖聲道。

    “穿了尊貴的衣裳,內裡還是個卑劣貨色!人說你一句像個人樣兒了,你還真覺得自己是個人了不成?”明秀抬眼,也不知說的是皇貴妃,還是說的是榮王妃,慢慢地說道,“沐猴而冠,偏要自尋其辱!”

    “你!”

    “朕想起來了。”對明秀這樣與榮王妃對持,皇帝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了明秀一會兒,方才撫掌笑道,“昨日,你大婚!”

    真是要感激這位陛下能想起來,明秀起身福了福,恭敬地說道,“因陛下前朝繁忙,我與王爺並未與陛下請安。”

    “叫父皇就是。”皇帝回頭看了一會兒榮王妃不敢置信的眼睛,笑了,回頭方才與明秀溫聲說道,“我與阿沈總角相交,情誼多年不變,他的愛女如今做了……”他頓了頓,見明秀仿佛無知無覺,這才繼續說道,“做了朕的兒媳,這是越發親近。你過來……”他對明秀招了招手,見慕容寧也跟著起身,仿佛是護著明秀往自己的面前來,嘴角飛快地挑起了一瞬,這才與明秀笑道,“佳婦承歡朕膝下,朕心甚慰。”

    他緩緩抬手,將福在自己面前的明秀扶起,嘴角動了動方才笑道,“朕有四個兒媳,阿秀的德行,是朕……”

    “陛下信賴我的父親,愛屋及烏。又看在今日我是新婦因此勉勵,只是我德行遠不如兩位嫂嫂,不敢厚顏得陛下嘉獎。”明秀可不敢叫這人的話說出來,低眉順眼地說道。

    “叫父皇。”皇帝溫聲道。

    “父皇。”明秀不欲真的惹惱皇帝,見他笑了笑竟真的不說了,心中疑惑,卻還是喚了一聲。

    “舅舅!”榮王妃見皇帝對明秀另眼相看,恨得牙根癢癢,頓時叫了一聲。

    “你可真聒噪,莫非這就是醜人多作怪?”皇帝轉頭笑著與震驚的榮王妃溫聲道,“乖,回頭朕再賞你,啊!”

    “今日晦氣!”慕容寧與明秀出宮,摟著明秀在馬車上氣得要死。

    今日本和和美美一家人,偏偏皇帝半路插了進來,非要與兒子兒媳一同吃個飯。

    這飯吃得就叫慕容寧胃疼,左右車中無人,便與明秀撒嬌地說道,“吃得不舒坦。”

    明秀倒是很坦然地吃喝,雖然皇帝那雙陰險的眼睛總在眾人的身上轉來轉去,桌上還有一個皇貴妃的豬頭臉叫人吃不下飯,可是安王妃心理素質不錯,還吃得下去。

    只是叫她說,皇貴妃,皇帝的真愛來的,拖拖拉拉非要磨蹭著不給好好兒看看那張臉,真的合適?

    若毀了容,皇帝天天晚上看著,就不覺得見了鬼?

    覺得皇帝這性子真是叫人猜不透,明秀也索性不猜的,低頭與慕容寧柔聲笑問道,“胃裡難過?”

    皇帝在她與慕容甯拜別離宮的時候,還賞賜了許多的東西,還是叫她心中有些疑慮的,恐這些東西是浸過□□的,安王妃殿下決定回頭就都給鎖庫房裡,再也不叫重見天日。

    既然是御賜,大家自然是捨不得用的,好好拱著罷。

    “難過。”慕容甯把頭拱在明秀的肩膀上,小聲哼哼唧唧。

    明秀看著跟自己撒嬌的美貌青年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覆在他的胃部輕輕地揉了起來,見慕容寧眼睛都眯起來了仿佛很舒服,便溫聲道,“回府,咱們再喝點兒熱湯,大抵是涼著了。”她頓了頓,便斂目輕聲道,“今日我瞧著陛下仿佛對皇貴妃並未有從前的重視,還有榮王妃……她……”

    她想到榮王妃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樣子,便慢慢地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榮王妃心裡只怕恨著我,日後,我是不能待她和氣的。”

    “你是我的王妃,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自己不吃虧就好。”慕容寧握著明秀的手叫再往肚皮上揉揉,討好地說道。

    這人一臉的求愛撫叫明秀忍不住笑了,輕輕地應了又覺得該給他一些甜頭,便俯身笑道,“有你在,我怕什麼呢?”

    她目光落在皇帝賜給自己的兩把白玉如意上一瞬,嗤笑了一聲。

    皇帝心裡打著什麼算盤她隱約地知道,只是若想拿這點兒小恩小惠就叫自己夫妻為他去送死,那是真的做夢!

    “阿秀不想做皇后麼?”慕容甯也知道皇帝今日對自己與明秀十分溫和,還對昭貴妃的無禮無視是為了什麼,雖然早就想著不要聽皇帝的攛掇,然而看著明秀貞靜溫柔的臉,想著她本不輸給太子妃的性情,便忍不住拿手指勾著明秀的手指輕輕地說道,“若,若阿秀想要,我願意為你……”他才說到這裡,卻叫一隻冰涼柔軟的手壓住了嘴唇,就看見明秀溫柔地看著自己。

    “你我能結為夫妻,這已經是最大的緣法,只歡喜度日就好。何必蠅營狗苟,為了那樣一個位置辜負了大好的年華呢?”明秀就笑著摸著慕容寧烏黑的頭上輕聲說道,“皇后雖好,卻不是我心裡想要的。萬眾矚目,沒事每日都要做個典範,太過刻板。雖然榮耀加身,卻並不是我想要的日子。”她目光憧憬地想了想,方才悠然地說道,“自由自在,平淡歡喜,我就覺得足夠了。”

    “可是你該得到最好的。”慕容寧將頭放在明秀的頸窩裡,小聲兒說道。

    “每個人最好的意義都不同,如今,我就覺得是最好的。”明秀側頭將嘴唇碰在慕容寧光滑的臉頰上,輕輕地說道,“你也是最好的。”

    “真的?”

    “真的。”

    慕容寧心裡酸酸甜甜,又覺得十分歡喜,臉紅了起來想要笑一聲,又覺得不好意思,越發將臉都往明秀的懷裡拱。

    “阿秀。”

    “嗯?”

    “我覺得能娶到你,真是太好了。”

    “既然如此,咱們何必再管別人呢?自己過好日子就是。”

    車晃晃悠悠地往回走,慕容寧覺得今日見著了皇貴妃榮王這群討厭鬼的鬱氣都不見了,抱著明秀竟捨不得撒手,一路回了王府,叫人挑了簾子還捨不得。

    “這麼粘人。”明秀無奈地推推他,見他哼哼唧唧的,也不催促,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才見這青年開開心心地鬆開自己,卻在車裡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敏捷地跳了了車就這麼抱著她往屋裡去。

    “王爺別摔了王妃!”眾人就見單薄的青年興沖沖抱著明秀,都擔心得不行,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5:54

第十六章

    “本王才不會這麼沒用!”慕容寧也是學過些武藝的,覺得這群傢伙越發地對自己沒有信心了,正氣憤地決定要扣這些傢伙的月錢,就見明秀笑了,伸出一雙修長的手臂來摟住了他的脖子,抱緊了他,越發地熱血飛揚挺胸仰頭努力做一個英雄,大步走了兩下,就突然腳下一個踉蹌,竟是往前跌了出去,他大驚失色,顧不得別的,翻身護住了明秀,自己往地上摔去!

    “哎呀媽呀!”一個叫聲傳來,安王安穩地落在了一個軟綿綿的身體上。

    “阿秀沒傷著你罷?!”慕容寧顧不得自己,急忙去看被護在懷裡的媳婦兒。

    “我無事,你呢?”明秀沒有想到安王這麼不經用,好好兒的公主抱玩兒浪漫竟然現了眼,又聽周圍一水兒的哭著含著請罪,頓時無語。

    “我也沒事兒。”慕容寧見明秀沒傷著,放心了,也跟著笑呵呵地說道,“地是軟的。”

    安王殿下這就叫吉人天相了,這摔了一下竟然完全沒有受傷,這簡直就是蒼天庇佑呀!深深地認為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仁者無敵,慕容寧也不著急起來,就抱著明秀,在媳婦兒懷疑的目光裡辯解道,“我方才叫石頭給絆了一下,不然,才不會叫你傷著呢!”他舉手發誓,自己肯定不是個外強中乾的貨色。

    “我知道。”明秀摸摸他的頭。

    “下回,我一定走得可牢靠了!”

    “王爺,要不您先起來?”安王的屁股底下,一個哀怨的聲音傳來。

    誰叫兩個人給壓在地上這麼久,也得哀怨呀!

    明秀一怔,急忙叫慕容寧鬆開自己,兩個人叫人扶著起身,就見慕容寧方才身子底下,小廝吉祥正抽抽搭搭地趴在地上哭呢。

    “叫大夫進來瞧瞧。”眼瞅著吉祥這是被壓得不輕,明秀也十分擔心的,便與身邊的丫頭吩咐道。

    慕容寧也覺得自己對不住這小廝了,見吉祥哭得淚流滿面,急忙叫人抬著他起身,轉頭看了看明秀,兩個人一同往吉祥的房中去了,待大夫來了看望了一回,說並無大礙只是被壓得岔了氣兒,這才放心叫吉祥修養,又叫鸚哥兒來照料,見這兩個都紅了臉,明秀也只是笑眯眯地安慰了幾句並不笑他們兩個,回頭叫人招呼了王府之中的所有的下人來拜見,鬧了一回方才完了。

    慕容寧大婚洞房丟了人,因此今天晚上就偷偷兒自己溫習了一下春宮圖,又想到白日明秀對自己的種種溫柔,這才一展雄風。

    這一回倒是十分順利,明秀見慕容寧這一回還算做的不錯,終於放心了。

    再不行,安王還不在她面前哭死呀!

    折騰了一晚上,明秀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了,叫心滿意足恨不能打滾兒的安王給摟在懷裡就沉沉地睡去,第二日清晨就感覺身上十分清爽,又見叫人換了一身兒的寢衣,然而身邊卻空蕩蕩的並沒有人,一團冰涼。

    覺得這王爺是睡了就跑,明秀艱難地撐起身,才要喚人,就聽見屋裡的角落傳來了嘿嘿的笑聲,還仿佛美滋滋的憋著樂的那種,她急忙探頭一看,頓時臉上鎮定溫柔就裂了。

    穿了一身大紅寢衣,美人如玉的青年,正蹲在牆角的一個極大的描金箱子前頭,捧著一張床單傻樂。

    那雪白的床單上有一抹鮮紅,明秀低頭看了看新換過的傳單,頓時臉就紅了。

    “你做什麼呢?”她嘴角抽搐地問道。

    那青年的背影一僵,之後露出了幾分慌亂,雙手揮舞努力要將手裡的床單地塞進箱子裡去,之後仿佛是感覺到了明秀震驚的情緒,他停下來,慢慢地轉頭對明秀露出了一個天真無辜的笑臉,裝得十分可愛地說道,“沒,沒做什麼呀!”

    他捧著臉滾到了明秀的面前,飛快地爬上床撲到了明秀的身上扭著身子亂拱,見明秀不為所動眯著眼睛看著自己,便垂頭一瞥一瞥地看她。

    “收著就收著,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不就是落紅麼,安王妃自己都沒有不好意思,這傢伙不好意思做什麼!

    “人家第一次,總要留作紀念麼。”慕容寧紅著臉小聲兒說道。

    當然,這是這輩子的第一次。

    明秀看著他對自己眨眼睛,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目光落在了那箱子上,挑眉問道,“都裝了什麼?”

    “就裝了那一個。”慕容寧從前沒有得到過什麼有意義的東西,見明秀挑眉,便老實地趴在她的身上小聲兒說道,“還有你與我的信。等以後,咱們還有什麼,就都往那裡頭放。”見明秀目光之中帶著笑意,知道她沒有生自己的氣,他抱著明秀柔軟的身子憧憬地說道,“以後值得咱們紀念的東西,一點一點把它裝滿,等咱們老了,再一件一件拿出來回味,那多幸福呀。”

    “算了吧。”別的還好,老了還拿從前落紅床單回味,太考驗安王妃的廉恥度了。

    被媳婦兒斷然拒絕了,安王殿下淚眼朦朧。

    “床單就不要拿出來了。”明秀叫這小眼神兒看得心裡頭發軟,歎了一口氣,又摸了摸他的頭,只覺得手臂酸痛,抬都抬不起來了。

    這傢伙看著純良柔弱,昨天竟然吃了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嗷嗷叫,安王妃也是無語了,歎了一口氣。

    “我給你捏捏。”媳婦兒昨天晚上辛苦了,終於能吃了一頓飽飯的安王特別狗腿地伸手,然而手碰上明秀的肩膀,看著她探出的雪白的頸子上屬於自己的點點紅豔的痕跡,呼吸又急促了起來。

    “昨天你給我清洗了?”安王妃對安王的熱情表示斷然的拒絕,蓋因再來一回安王妃就得上西天了,推開了這委屈得不行的狼崽子,笑眯眯地問道。

    “總不能叫你那麼睡一晚上。”慕容寧也知道節制的,努力地平復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拱在明秀的身邊,看著她嬌弱地靠在自己的懷裡,無限依戀的模樣,又覺得心裡歡喜得不行,揉著她的一縷長髮小聲兒說道,“你放心,我沒有叫人進來,自己出去抬的水。”

    因他與明秀的房間不許人進來,外頭也不留守夜的,因此只有側間長時間備著熱水,慕容寧也不喜歡叫人看見明秀春風過後嬌豔的樣子。

    她的一切,他就想叫自己一個人看見。

    “你也太辛苦了。”明秀覺得他比自己還像一個現代人。

    慕容寧只笑,卻不說話。

    “後日三朝回門,咱們還得去拜見父親母親,若父親母親刁難你,你別惱。”明秀摸了摸慕容寧的了臉溫聲道。

    “我都得了你了,小小的刁難算什麼?”慕容寧就笑嘻嘻地說道,“況岳父岳母嘴上厲害,最心軟不過的人了,也捨不得刁難我。”他見明秀微微頷首,微微一頓方才又滾到了明秀的身上撒賴地說道,“只是我心裡害怕呢,阿秀好好兒安安我的心呀!”他雖然不再鬧明秀,卻還是扭股糖一樣纏在明秀的身上,仿佛一刻都捨不得放開眼前的這個女子一樣。

    明秀也縱容他,又覺得這樣才是夫妻相處之道,因此並不推開。

    這一糾纏就是一個白天,慕容寧叫了人送了飯菜,又給明秀穿了衣裳方才起身。

    這兩個本就是新婚,不過是白日裡在王府之中欣賞了王府的景色,更多的就是手拉手湊在一處說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6:05

第十七章

    短短時日轉眼就過,待明秀與慕容甯回了沈國公府,恭順公主看著顏色越發嬌豔,顯然日子過得真的不錯的明秀,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才回來,母親竟看我掉眼淚珠子不成?”明秀與慕容甯恭恭敬敬給沈國公與恭順公主磕頭,起身見恭順公主看著自己落淚,她心裡也發酸,卻還是仰著臉努力笑著說道。

    “他待你可好?”恭順公主惡狠狠地瞪了安王一眼。

    安王殿下才不與岳母一般計較呢,修長的手指勾著明秀腰間的衣帶,紅著臉看著虎視眈眈的岳父岳母,就跟純潔的小白羊似的。

    “極好。”明秀轉頭笑看了慕容寧一眼,回頭笑道。

    “阿秀待我好,我自然也待阿秀好。”安王殿下頓時就又把自己得意的事兒給祭出來了,指著頭上的玉冠笑嘻嘻地與沈國公討好地說道,“阿秀給束的。”

    沈國公正眯著眼睛看著這倒楣女婿,尋思哪塊兒肉厚錘幾下看不出來呢,聽了這個,目光緩緩上移,落在慕容寧頭上精緻,紋絲不亂的玉冠上,默默地抿了抿嘴。

    他回頭,靜靜地看住了正拉著明秀絮絮叨叨的恭順公主。

    正教導閨女怎麼欺負夫君的公主殿下,突然覺得後背一冷!

    明秀一臉複雜地看了慕容寧一眼。

    這廝眼下還一臉純潔跟小白兔兒似的,也不知坑了他老岳母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

    看著沈國公的目光,安王妃大人就知道親娘這日子只怕要不好過,心裡歎一聲安王這攪家精,一邊慢慢地引著恭順公主說話,務必叫她沒聽見,

    不然這親娘還不咬死倒楣女婿呀!

    “表姐怎麼精神不大好?”與恭順公主說了一會子話,千千萬萬地保證自己的日子過的很好,明秀聽著恭順公主的絮叨,知道家中的幾門親戚與王年平王府羅家雖然都沒來看望,卻已經送了賀禮給自己,就笑了,回頭見羅遙一臉木然地坐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些什麼,臉色有些發青,急忙關切地問道,“可是差事兒忙累的?雖然軍務要緊,只是表姐的身子骨兒也要緊,別累壞了。”

    “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羅遙目光沉沉地說道。

    她看了明秀一眼,欲言又止,就叫明秀有些奇怪。

    因心裡生出了疑惑,因此明秀只勸了恭順公主在一旁,自己坐在羅遙的身邊,抱著一頭滾到自己懷裡的弟弟明嘉笑眯眯地看著她。

    沈明程夫妻坐在慕容寧的身邊,雖然沈明程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然而慕容笑卻是嘰嘰喳喳的性子,又與慕容甯是堂兄妹,更放肆些,恨不能拉著慕容寧問這兩天如何了。

    待知道慕容甯連自己的私房都交給明秀,慕容笑滿意了。

    “這還差不多。”慕容笑叫沈明程小心地護著,捧著肚子拿出了嫂子的勁頭兒與慕容甯訓話,嚴峻地說道,“妹夫……”她心虛縮了一下脖子,見慕容寧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頓時抖起來了,揚聲笑道,“大男人起居衣食住行萬事不管的,還要什麼花費銀子呢?!這些個玩意兒,都叫咱們收著才是,你們白放著多叫人可惜呀!”

    她偏頭見沈明程微微頷首表示同意,就對慕容寧說道,“記住了!銀子呀花銷呀的,都給媳婦兒就對了!”

    她生於富貴,對手裡有多少銀子並不在意,在意的卻是丈夫對自己的一顆心。

    將全心都放在她的身上,這才是最要緊的。

    慕容寧也這麼覺得,用力點頭迎合,頓時就叫沈明程看他的目光溫和了許多。

    明秀見他如魚得水,也知道他性子圓滑的就也不擔心,見羅遙沉默,便好奇地問道,“表姐這是有難解之事?”見羅遙斂目不語,她靈光一閃不由笑問道,“莫非是馮家五爺?”

    她不過是一句試探,卻叫羅遙眉頭都皺起來了,就知道這其中只怕是另有隱情,沉吟了片刻方才輕輕地說道,“按理說我本不該與表姐多說這些,只是論起來,馮家五爺年紀也不小了,歲月,也都蹉跎在表姐的身上。”

    馮五真是卯下一顆心與羅遙死磕,單論這勁頭兒,也就慕容寧能相較一二了。

    況她冷眼看著,羅遙並不是對馮五無心,這何必拖著呢?

    拖得久了,也不過是辜負了大好的年華。

    “阿遙之前還與我一封書信。”這說的就是嫁人之後與夫君往地方赴任的馮瑤了,明秀頓了頓方才說道,“她也說了,她五哥雖然不是個支立門庭的男子,只是若喜歡誰,那就定然是一心一意。她也說了,打從她五哥認識你以後,身邊的丫頭都疏遠,然而在長輩們面前卻只說自己不喜歡叫女子親近,並未說是因表姐,叫長輩不喜你。”

    就如馮五叫羅遙給揍了,馮五寧可說是跌的撞的,也絕不供出羅遙一個字。

    這都是擔心長輩對羅遙的印象不好。

    羅遙看著誠懇的明秀,嘴角一抽。

    “你在為他說好話?”她低聲問道。

    “他是個實誠人,我還是願意為他說句話的。”明秀就柔聲說道,“不然,我認識他是誰呢?”

    “實誠人?”羅遙哼了一聲斂目說道,“他若實誠,這世上再沒有奸猾的了!竟敢算計我!”

    “算計表姐?!”馮五一臉死心塌地,怎還會算計羅遙呢?明秀就詫異了一聲。

    莫非這是個心裡藏奸的,裝了好幾年都沒有叫安王妃的火眼金睛看出來?

    羅遙迎著明秀懷疑的目光欲言又止,總之就是一臉的晦氣,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沒想到,我竟然還有陰溝翻船的一日!”她抬頭見明秀滿頭的珠翠清貴華美,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沉默了一回兒方才低聲說道,“罷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咱們說些歡喜的話,我的事,也不必你操心。”

    她雖然這樣說,臉上可不是這樣表現的,殺氣騰騰,很有一種要宰人的樣子。

    “到底怎麼了?”明秀百爪撓心,特別地想知道馮五怎麼叫自家表姐陰溝翻船,翻了的是什麼船。

    羅遙這跟頭算是栽大發了,覺得與明秀說起來有點兒丟人現眼,到底岔開了話題慢慢地問道,“安王可好?”

    “很好。”每個人都問這一句,明秀覺得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他府裡頭,沒有別人?”羅遙眉目冷厲,最是個冷心冷面的人了,見明秀笑著搖頭,便斂目摸著手中的袖刀慢慢地說道,“他是王爺,從前府中清淨,只是我冷眼瞧著東宮與唐王府的做派,都不是省事兒的。”

    羅遙從前就很不願意明秀嫁入皇家,這簡直就是一個巨坑,掉進去還出不來。這年頭兒還沒聽說過有皇子妃過得不好能和離的呢,皺眉慢慢地說道,“他雖然不動心,下頭卻有那好信兒的一個一個送進來,你萬萬不許人進府。”

    “知道了。”明秀見她還在為自己著想,便點頭聽話地說道。

    “若他敢與你鬧事,你若擔心舅父舅母擔心,只管來告訴我。”羅遙刀子一樣的目光掃過慕容寧的背影,漠然地說道,“我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都會給你做主。”

    若以後慕容寧真的渣掉了,明秀又不能和離,那其實也很好辦。

    逮個人少的地方把這王爺拉到巷子裡捅幾刀,那不是就乾乾淨淨了麼?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6:17

第十八章

    羅大人早就想好了,連下手的路線都想好了!

    安王殿下不知道有位表姐已經未雨綢繆想到了這麼多,此時看著沈明程對著自己伸出來的鐵砂掌,秀美的臉都僵硬了。

    這手蒲扇一樣大,能抵安王殿下兩隻手了,一巴掌若拍實惠,只怕柔弱的小白花兒半邊兒身子都得給扇沒了。

    當然,沈家大哥也不是在威脅安王殿下。威脅妹夫豈不是坑妹妹?沈大哥自然不會這麼幹,只是叫自家妹夫“看看”罷了。

    沈國公府是家風清正的人家,從來不威脅人。

    慕容寧“看”了一會兒這大哥的大手,吸了吸鼻子回頭要尋媳婦兒給自己點兒安慰,就看見羅遙手中上下翻舞的雪亮的小刀,默默地縮了縮自己的身子。

    羅遙覺得這傢伙好沒有出息,冷哼了一聲轉頭與明秀低聲說道,“你也得看住龐家。”

    “龐家?”

    “你大婚之後第二天,龐家兩個小子死在了青州,我想,龐家只怕眼下得急了。”羅遙垂頭看著自己的袖刀,仿佛很置身事外地說道,“那是龐家最能幹的兩個小輩,可惜了的,命不好,遇上了小股的流寇,叫人給圍剿了。”她抬頭見明秀怔怔地看著自己,目中複雜,竟一怔,之後便擺手說道,“不是我幹的,我還沒有來得及動手。況青州遙遠,我想宰了的不是這兩個。”

    “還有?”明秀默默地給龐家點了一排蠟。

    “嗯。”羅遙聲音沉沉的。

    “表姐看中的那個,還活著?”

    “死了,我想著你大婚,多點兒紅色不是更喜慶?龐閣老都收押了,那幾個算什麼。”羅遙宰了的龐家的那個子弟在京中仗著龐家的勢力做了不少的缺德事兒,宰起來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見明秀微微頷首並沒有不喜,羅遙嘴角就微微勾起,遲疑了一下方才說道,“我宰了那人的時候,知道了一事,不知道與你有用沒有。”她轉了轉手中的袖刀,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方才說道,“順妃之事。”

    “順妃?”

    “龐家那小子生得極好。”這大概是龐家的血脈緣故,不管是男還是女,都生得美麗,羅遙不是憐香惜玉的人,因此此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地說道,“他曾經得皇貴妃之命往來後宮,糊弄過順妃身邊的一個心腹宮女,教唆她在順妃有孕時下藥謀害,與那宮女許諾事成之後帶她出宮,納她為妾。”

    那小子雖然生得好,卻是個膽小如鼠的,叫羅遙給往破廟裡一丟,刀子還沒上呢就供出了許多的壞事兒。

    順妃之事,是其中之一,因涉及宮中因此羅遙重點記下了。

    明秀聽到這個,沉默了起來。

    她回想起了三年前的舊事,順妃身邊那個自盡的宮女的臉都已經模糊記不清了,可是她還記得她為了守護什麼一樣的決絕。

    “此事,死無對證。還是算了罷。”許久,她歎息了一聲輕輕地說道。

    就算羅遙不說,順妃也早就猜到了是誰在背後使壞,這究竟用得是什麼手段,都已經不重要了。

    “龐家,內裡齷蹉。”羅遙有些厭惡地說道。

    “若不齷蹉,怎會有皇貴妃與芳嬪這樣的賤人。”明秀笑著擺了擺手,低聲問道,“青州那兩個,怎麼回事?”

    “我猜不是大表哥就是舅舅。”羅遙想了想方才說道,“青州遙遠,使信兒兒過去若不走四百里加急,只怕都不夠時間。能調動這個的,也只有他們兩位。”四百里加急那是軍情要緊的時候才有的,尋常羅遙都使喚不動。

    明秀聽了這個,也不深究,只是笑了。

    “有人護著的感覺,真是很好。”她笑眯眯地拱了拱羅遙的手,見慕容寧耳朵一抖唰地就回頭,就跟探照燈似的,越發壞心地笑了。

    羅遙冷哼了一聲收回了手,正要與明秀說些這些日子自己如何如何想念,卻聽見門外匆匆進來了幾個下人,之後,就聽一聲犬吠,一隻巨大的黑狗撲了進來,嗷嗚嗷嗚地叫了兩聲滾到了沈國公的腳下熟練地拿兩隻大毛爪子抱住了沈國公的大腿,嗚嗚地叫了兩聲,飛快地搖著尾巴四處看,見了羅遙猛地沉下來的眼神,這大黑狗哆嗦了一下,拱起了自己的屁股整只狗都貼在了冷著臉的沈國公的腿上。

    “這是?”明秀見這是馮五的愛犬,睡覺都抱著的那只,不由詫異起來。

    羅遙目光一凝就要起身,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一聲淒慘的哀嚎,之後,一個消瘦憔悴的青年滾了進來,直撲沈國公!

    沈國公抬腳要踹,卻叫黑狗給壓住,到底叫這青年抱住了大腿。

    “國公給我做主!”馮五仰頭,一臉悲憤地叫道。

    “馮五!”羅遙臉上一冷,拍案而起就要上前提溜這傢伙滾蛋。

    “你做都做了,就想不負責了麼?!”馮五扭頭,悲情地呼喊了一聲,“我的清白都叫你壞了,你,你不負責,我怎麼活?!”他語出驚人,說出這一句話來,除了羅遙之外的小夥伴兒們頓時都驚呆了,明秀左看看眯著眼睛殺氣沸騰的自家表姐,再看看弱不禁風仿佛是被人這樣那樣兒了的馮五,張了張嘴竟然覺得自己說不出什麼來了,遲疑了一下方試探地問道,“清白?”

    “負責?”恭順公主呆滯地問道。

    “做了什麼?”這是慕容寧唯恐天下不亂,興致勃勃地問道。

    “你敢胡說一字!”羅遙指了指馮五,一臉威脅。

    馮五抖了抖,然仿佛是沈國公的大腿給了他無限的勇氣,他高高地仰著頭傲然地說道,“難道你敢說,你什麼都沒做?!”

    “沒做!”什麼叫竇娥冤?羅大人這就是了!

    “呵呵……”馮五與大黑狗都扭頭,用看負心人的眼神看著羅大人,許久之後,兩雙眼睛裡都閃過了晶瑩的淚花。

    “真是……”他傷心地與一臉八卦地探頭過來,很捧場的恭順公主敘說自己的經歷,哭著說道,“她做了這樣的事兒,我再也不能嫁……娶別人了!若是叫別的女子知道我曾經如此,怎會還一心待我?”他見恭順公主憐憫地看著自己,帶著幾分可憐,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要背誦的臺詞,仰頭傷感地說道,“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府上姑娘出嫁,她心中失落煩悶,因此回了羅府,不知為何走到了我的屋裡……”

    羅遙默默磨牙,把手裡的袖刀握得咯吱咯吱直響。

    “我沒有往他屋裡去。”她看著狗膽包天的馮五,眯著眼睛說道。

    “是沒有走到,不過,本少爺該叫你看見的,你都看見了,你不該負責麼?!”馮五理直氣壯地問道。

    “你大冬天在院裡放個浴桶,莫非還是我的錯?!”誰大冷的天在外頭沐浴呀?這不是有病麼!羅大人覺得自己太冤枉!

    “總之,我的清白沒了,你得負責!”馮五才不管過程呢,就知道自己渾身上下叫人看見了,頓時撒潑!

    明秀木然地看著抱狗痛哭的馮五。

    “表,表姐?”這是黏上了就不撒手的節奏呀,看著馮五拼成這樣兒,新出爐的安王妃看向自家表姐的目光就帶著些責備。

    都臨門一腳,什麼都看見了,竟然沒有將此紈絝就地正法,這合適麼?這還有天理麼?!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6:30

第十九章

    “表姐都看見什麼了?”明嘉還小,不懂事兒,就好奇地問道。

    羅遙沉默隱忍地看著倒楣表弟表妹,抿了抿嘴角,看著馮五繼續在那兒裝可憐。

    “什麼都看見了。”見來了一個捧哏的,紈絝急忙拉住了看似純良的沈家小表弟含著眼淚說道,“咱們男人身上的物件兒……”哎呀說起來好害臊,都是男人,心裡有靈犀就好了不是?

    “我的也被表姐看見過,難道以後表姐也要對我負責麼?”明嘉看著這紈絝努力地想了想,終於想起來這是哪根兒蔥了,歪著自己的小腦袋就與嘴角抽搐的恭順公主獻寶一樣地說道,“表姐以前不是還給孩兒洗過澡麼?孩兒的背都是表姐給搓的呢,這位哥哥的意思,就是以後孩兒也要娶表姐麼?”

    他抬頭看了看木然臉的羅遙,想到這表姐對自己可好,羞澀了,往明秀的懷裡拱去。

    “表姐,表姐也很好的。”明嘉眨巴著大眼睛小聲說道。

    馮五驚呆了。

    他沒有想到為了自己的清白上門來,竟然給自己招出一個情敵!

    “你!你來晚了你知道麼?這個是我的!”為了不叫自己的媳婦兒移情別戀,發現別的小鬼的美,紈絝顧不得別的了,也顧不得是在沈國公的面前,嗷嗷叫了一聲,飛身撲向了羅大人!

    “喂!”這傢伙飛撲的範圍還有自家媳婦兒呢,安王殿下頓時看不下去了,也撲了過來!

    “不管!我先來的!”不知是自己身手敏捷了的緣故,馮五竟然看見安王妃笑眯眯地抱著弟弟往後退了一步,羅遙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就叫他撲住了,他心裡一開心,猛地跳上去雙腿夾住了羅遙消瘦有力的腰肢,張開大嘴用力就啃在了這姑娘的臉上,之後一用力,竟將猛地瞪起眼睛的羅遙給連人帶自己一同摁進了眼前的座位,壓得嚴嚴實實地,警惕地看了一眼笑嘻嘻的明嘉,這才大聲叫道,“大庭廣眾的,你們都看見了!”

    “這人有些傻。”明嘉不過是逗逗這個看起來挺二的青年,見這竟然叫自己說了一句狗急跳牆了,就笑嘻嘻地在明秀的耳邊說道。

    “你這機靈鬼兒!”明秀沒有想到弟弟竟然壞成這樣兒,看他還純良可愛地往羅遙的方向看,忍不住含笑拍了拍弟弟的頭。

    安王順著這笑容就跟過來了,亦步亦趨,順便在明秀耳邊慇勤地說道,“你身子骨兒弱,嘉兒還是我來抱?”

    “這個也傻。”明嘉小聲嘀咕地說道。

    得虧安王沒聽見,不然還不得畫圈圈詛咒一下這嘴甜心苦的破弟弟呀。

    明秀無奈極了,將唯恐天下不亂的明嘉放在地上,又見馮五正使出了八爪招式把個震驚得不能自己的羅遙給勒住,忍不住笑問道,“如今,可怎麼辦呢?”

    “負責!”馮五看了一眼白白嫩嫩秀美可愛的明嘉,再想想自己英俊有餘柔弱不足的臉,心裡生出危機感,恐叫羅遙移情別戀,便斬釘截鐵地說道,“我這輩子都毀了,怎麼娶別人呢?見了別人再想起今日這一幕,我這心……”他哽咽了一聲,抓著羅遙的手咬牙切齒地說道,“國公府勢大,可是,可是我家也不是吃乾飯的!若想當負心人,咱們,咱們同歸於盡!”

    “滾下去。”羅遙叫這傢伙給勒得不行,冷冷地說道。

    “絕不!”

    羅遙冷哼了一聲,反手就將這小青年給按住了胳膊,就聽哎呀哎呀的呼痛,她沉默了一下,便將馮五地丟在了地上。

    馮五就勢打了一個滾兒,跟自家大黑狗抱在了一起瑟瑟發抖,心裡覺得……這臺詞好像又背錯了。

    他母親怎麼說的來的?

    “成親不是不行。”就在馮五努力回憶,就差上吊了的時候,卻聽見羅遙很無所謂地說道,“只是我也告訴你,若成親後你生出什麼叫人惱怒的事,別怪本大人揍你!”他如聞天籟一樣狂喜抬頭,就見自己的面前,消瘦的女子緩緩走到自己的面前低著頭看著他,目光之中帶著叫自己看不透的情緒,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許久之後,她斂目慢慢地說道,“還有一事,若你覺得無所謂,就成親。”

    “你說!”只要不是拒婚,馮五什麼意見都沒有!

    “啊嗚!”為了日後能住上羅家宅子天天吃到肉,大黑狗也急了。

    “我前半生征戰,勞累困苦饑寒交迫。”這話是真的,塞外本就苦寒,雖然羅遙在軍中叫人照顧,然而征戰之時在外風餐露宿,再照顧也會叫身子骨兒受不住。雖然回京之中恭順公主天天抓著羅遙跟吃藥一樣吃著燕窩當歸阿膠等滋補之物,然而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虧空太過。羅遙想到這裡,便對用期待眼神看著自己的馮五慢慢地說道,“還受過傷,傷在了腹部,我曾看過太醫,說是日後難於子嗣。”

    太醫說,有孕會很艱難。

    這才是她遲遲不願與馮五有個結果的緣故。

    她挺喜歡這個人,對他的縱容她明白是因為什麼,可是卻不願害了他。

    或許她一生都沒有辦法給他生育子嗣。

    這樣的結果只有兩個。

    她與他一生無子孤獨終老,另一種,就是他納旁人,給他生下兒女,也是圓滿。

    這兩種結果她都不喜歡,因此在一直拖延,希望叫他知難而退,從此不要再看她,去娶一個真正的女子,而不是一個如同男子一樣堅硬的自己。

    羅遙沉靜地立在屋裡,說著這樣的話,自己的臉上卻平靜得厲害。屋子外頭有細碎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卻叫明秀笑容慢慢落下,心裡說不出的荒涼。

    她慢慢地在馮五也收斂了的笑容裡捂住了嘴,好叫自己不要哽咽出聲兒。

    原來她表姐早就知道。

    當年羅遙生過一場大病,本是最硬朗的身子骨兒,卻差點兒叫一場來勢洶洶的傷寒給奪了去,那時她與長輩們守在床邊看著無聲無息的銳氣的少女,太醫在給她細細地診脈,之後一臉憂色地說道,“此女內中虛耗虧空太多,該好好將養不要再身處苦寒之處,調養日久,許還有一點希望。”就是因這個緣故,因此沈國公夫妻回京,才會在羅家夫妻駐守塞外的時候,將羅遙獨獨地帶回了京中。

    從她回京,沈國公就再也沒有想過叫她再回去。

    京中雖然軍中也苦,卻到底是繁華膏粱之地,並不會叫她繼續勞心勞力,引動舊患。

    恭順公主攆著她吃著滋補的各種藥材,也是為了這個。

    “表姐……”明秀哽咽地喚了一聲。

    “我早就知道,只是不願說破,叫大家為我擔心。”羅遙目光溫和地看了一眼明秀,往上看去,看見的是沉默的沈國公與低頭抹眼淚的恭順公主,慢慢地露出了一個大不僵硬的笑容溫聲說道,“當年如何,我都知道。只是卻是我自己的選擇。”

    她昂然地說道,“若是不往沙場中去,哪怕身無病痛,卻也不再是如今的羅遙。”她喜歡那樣的生活,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她雖是女子,卻寧願死在沙場,而不是身在內宅,成為一個只能依靠他人的女子。

    只是她不後悔,卻不能去害了另一個人。

    “此事……”就算了罷。

    “我願意。”馮五輕輕地說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6:41

第二十章

    羅遙一怔,仿佛沒有聽明白,垂頭,卻看見馮五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她目光堅定。

    “我知道你顧慮什麼了。我願意。”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看著第一次露出驚訝模樣的羅遙,卻笑了,眨著眼睛認真地說道,“只這一件?我願意了,你是不是也就能嫁給我了?”

    “你想清楚。”子嗣之事最重,羅遙不願馮五做意氣之爭。

    “不就是怕生不出來麼。”馮五抖了抖自己的腿兒,再一次變得紈絝,仿佛很多年前在酒樓與羅遙初見時那樣得瑟地說道,“沒有就沒有,我還不耐煩養呢!況我是幼子,家裡那麼多的小崽子,馮家不缺咱們倆這個。”他沉吟了片刻,提著腿邊兒大黑狗的尾巴揉搓了幾下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你爹娘說要生兒子的時候,我還有點兒不樂意呢。如今正好,就咱們倆。”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呀?!”見羅遙沉默起來,恭順公主急死了,一邊扒拉身邊的沈國公一邊握著雙手眼巴巴地問道,“萬一你以後,又喜歡孩子了呢?”

    “我家四個哥哥,哪個不能給我過繼一個?”馮五方才遲疑的就是選哪個哥哥給自己一個兒子了,別的都沒有想過。什麼羅遙不能生自己就趕緊給她拜拜,那簡直就是開玩笑呢,見恭順公主呆呆地看著自己,他又想了想,方才有些不樂意地說道,“她大概不喜歡馮家的孩子,那等以後……”他的邪惡的小眼睛慢慢地從沈明程三兄妹身上掃過,抹著下巴嘿嘿地笑了。

    沈明程默默地將挺著大肚皮的媳婦兒給護在了身後。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明嘉仰著頭好奇地問道。

    馮五嘿嘿地笑了,一臉不懷好意。

    還能是什麼意思……既然羅遙與沈家這麼好,以後,從這國公府裡搶一個兒子丫頭的,那不就解決了!

    羅遙沒有想到糾結了自己數年的問題在紈絝的心裡完全不是問題,還都想好了怎麼解決,一時看著大家,張了張嘴。

    “既然如此,大善!”恭順公主見羅遙沒有什麼意見了,終於松了一口氣,笑眯眯地叫人去往羅府,陽城伯府送信兒,之後叫了馮五到了自己面前這才笑呵呵地問道,“你還有什麼條件沒有?日後成親了住在哪兒呀?”

    “還住羅府就行,她那院子就挺好。”馮五一臉的不嫌棄地指著羅遙說道。

    因他今日雖然開始十分無賴,然而之後表現特別良好贏得了恭順公主的芳心,此時就得到了在公主面前有個座兒的最好的待遇。他偷偷兒仰著頭對羅遙示威了一下,沐浴在公主聖潔的笑容裡,英雄什麼的簡直不值一提!

    心裡太得意了,紈絝的嘴裡就滿嘴炮火車地炫耀地說道,“我就說!憑我這樣英俊的面容,和煦的儀態,如同仙人一樣灑脫的氣質,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原來,這是自慚形穢,恐配不上在下!”

    他一仰頭,笑出了八顆牙來,小人得志到了極點。

    明秀沉默了一下,遲疑地往自家默然不語的表姐處看去。

    這麼欠揍,想必忍得很辛苦。

    “你被看光了,是什麼緣故呀?”恭順公主可叫這廝給噁心壞了,不是恐嚇跑了他再也尋不著冤大頭,公主殿下跳起來抽他的心都有了,此時死死地按捺著,尋思等生米煮成熟飯的,她忍了忍,這才在馮五笑得嘎嘎的聲音裡笑呵呵地問道,“大冷的天兒,你怎麼就在外頭沐浴呢?凍病了可怎麼好呢?你母親把你交給羅家,這若是病了,也不知得多心疼。”

    馮五看著幽幽在自己面前歎息,慈愛得不行的恭順公主,眨巴了一下眼睛。

    恭順公主唏噓了一聲,哀傷得眼睛裡生出滾滾的淚花兒來。

    大黑狗都看不下去了,趴在主人腳邊啃著明秀偷偷兒丟過來的肉乾,拿爪子捂著臉做羞愧狀。

    “其實也不是特別冷。”馮五見左右生米煮成熟飯了,也不怕人撒賴的,便十分得意地與恭順公主勸解道,“您別擔心,那水是溫熱的,我在裡頭穿著衣裳呢!”見恭順公主詫異地看著自己,紈絝高高地揚起了頭,得意地叫道,“看見了人來了我才脫的!前後左右都沒人,我本想著她都看見了,怎麼也能對我……”他咳了一聲,這才歎氣說道,“誰知道她轉身走了呢?”

    那點兒短短暴露在寒風裡簡直不值一提,馮家五爺本以為這羅大人看見了自己這麼好看的身子能忍不住拖自己回房好好兒溫暖溫暖自己,沒想到這年頭兒,還正有面對美色不會動容的。

    不然,何必他厚著臉皮來叫人給自己做主呢?

    明秀聽了這個,不由為紈絝的奸計驚呆了!

    羅遙一怔,之後眯了眯眼,臉色不善地看住了這個原來是想要勾引自己的小子!

    “我覺得很受傷!”馮五還用譴責的眼神看她。

    “我跟他談談。”羅遙霍然起身,在馮五還沒有明白過味兒來的時候,提著這青年的衣領對恭順公主緩緩點頭,之後,轉身拖著這人去了。

    那大狗遲遲疑疑地起身,抬著毛爪子舉棋不定,不知是該去抱新主人的大腿,還是繼續趴下吃肉乾兒。

    一聲慘叫,從門外傳來,帶著叫人毛骨悚然的淒厲。

    “英雄,英雄饒命!”

    嗷嗷的叫聲之中,那大狗仿佛呆了呆,之後,慢慢地趴下了。

    安王妃聽著外頭抽抽搭搭傳來的哭聲與求饒聲,覺得很悅耳,笑眯眯地聽著,順便一低頭,給那很有眼力見的大狗丟了更多的肉乾兒。

    要聽話,才有肉吃呀……

    雖然馮五被揍得不輕,然而卻也算是值得了。

    得了恭順公主的傳話兒,陽城伯夫人帶著幾個兒媳婦兒一起上門,拉著恭順公主與羅夫人的手臉上笑開了花兒,完全沒有理會兒子哭著與自己展示的黑眼圈兒。

    一開心就什麼內情都往外吐露,這種愚蠢的兒子真的不適合她!

    明秀拉著慕容寧的手淒涼地看著自家三朝回門兒成了別人的主場,回頭就摸了摸慕容寧的頭。

    “沒事兒。”慕容寧笑眯眯地說道。

    都不注意他們才好呢,回頭就能早點兒回家,還能……嘿嘿……

    安王殿下摸著自己的下巴笑得特別地猥瑣,特別地開心。

    沈國公冷眼看見了,到底沒有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只看著恭順公主火熱地參合著這親事,轉眼幾個貴婦就給羅遙馮五定下了婚期,之後,都笑眯眯慈愛地看著這兩個。

    馮五抱著自家親娘的大腿哭出了血,就想說一說自己的悲劇和被揍的心情,卻被親娘一腳踢開。

    “阿遙還有什麼想法兒沒有?說來咱們參詳參詳?到底是你們成親,也得聽聽你的意思是不是?”無情地把兒子踹到一邊兒去,陽城伯夫人笑眯眯地拉住了羅遙的手,看著她的眼神慈愛得能滴出水來,溫聲說道,“我家小五就交給你了,這孩子不懂事,總是叫人生氣,還敗家沒有一點兒的好處,若他再敢幹什麼不著調的事兒,不必顧慮咱們,你只管揍,揍得越重越好!”

    馮五驚呆了。

    這是親娘麼。

    他這是撿來的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6:52

第二十一章

    “他這性子挺好的。”羅大人從前在塞外別看苦寒,那搶了也不是一個兩個部落了,叫人聞風喪膽的牛級人物,私房豐厚得很,完全不在意家裡有個敗家貨。

    再敗家,她也供得起!就是這麼有實力!

    “瞧瞧阿遙多懂事。”陽城伯夫人就笑了,摸著哆哆嗦嗦的兒子笑道,“小五有福。”

    這還算句人話,馮五耷拉著腦袋看了英雄一眼,哼了一聲,嘴角卻彎起來了。

    “咱們伯府地方小,有了他幾個哥哥一家子的,又有小輩竟住不下。日後,就住在你們府上,親家多費心照看些。”

    陽城伯夫人拉著羅夫人的手,見她微微一怔,面上就溫柔地說道,“他們都在京裡,這住在哪兒不都一樣?以後也可常來瞧瞧咱們,咱們就足夠了。”這就是叫羅遙不必離開父母的意思,十分貼心,也舍了一個兒子出來,叫聽見了這話的羅夫人感激莫名,卻還是搖頭道,“這可不行。”

    再說得熱乎,羅遙到底是別人家的媳婦兒。

    “這有什麼不行?小五我都看煩了,不如叫親家操心去。”陽城伯夫人很看得開,拍著羅夫人的手笑道。

    羅夫人愧疚地看著開朗的陽城伯夫人,想要拒絕,卻還是沒有捨得開口。

    她捨不得叫閨女離開自己……

    “對,對不住。”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因此竟只能厚著臉皮應了親家的好意,多少,有些厚顏無恥了。

    如此這般,馮五竟如同入贅,那得多委屈。

    因為這個,羅夫人待馮五就溫柔了許多,還使人去取了熱乎乎的雞蛋,拿眼睛去瞪木然的羅遙。

    羅遙抿了抿嘴角,看著得意地坐在老岳母身邊有了靠山尾巴都翹起來了的馮五,默默地接過了雞蛋去滾這紈絝的黑眼圈兒。

    明秀看了一會兒,覺得有趣兒極了,又見長輩們就跟急得不行似的,定了過些時候就成親,不由看了羅遙一眼,就笑了。

    “到時候,我也能給表姐添妝了呢。”她歪頭與慕容寧笑道。

    “多給點兒銀子比什麼都強。”慕容甯覺得馮五是個敗家貨,小聲兒說道。

    “你嫉妒了不成?”

    “我還用嫉妒?!”安王殿下哼哼了一聲,傲然地說道,“媳婦熱還是自家的好,我才是最該被嫉妒的那個!”

    他說完了這個,見明秀垂頭嬌柔地一笑,無限的嬌羞可愛,心裡就一熱,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等長輩們熱熱鬧鬧地將婚事給完全定下來,陽城伯夫人定下了下聘的日子,這才又說笑了幾句一同用了飯,雖然恭順公主戀戀不捨,安王如今卻更名正言順一些,就跟搶的一樣將明秀搶回了安王府。

    這兩口子初試雲雨,自然更喜歡黏在一起,若不是三日之後唐王上門來,安王殿下都捨不得把媳婦兒從屋裡放出來。

    唐王一臉陰鬱地走進安王府的大門往後院兒去的時候,就見銀裝素裹的開闊的大院子裡頭,立著一個穿著火紅狐皮披風,宛若紅梅的女子。她的身邊是皚皚的白雪,襯得她越發耀眼明豔風華無限。此時她攏著披風笑吟吟地,就生出了十分的歡喜與沉靜。這女子的對面一株留著許多冰掛白雪的大樹之下,雖然葉子都掉光,然而那樹上還有許多雪白的樹枝越發美麗,下頭,還有一個生得美豔絕倫的青年,含情脈脈地與那女子相視而笑。

    這一笑的默契晃得唐王眼睛疼,叫他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秀恩愛秀到苦逼人士的眼前,太忒麼不是東西了!

    覺得老四兩口子都挺叫人生氣的,唐王就冷哼了一聲打破這默契,看著這兩個幽怨地看過來,心裡好受多了。

    “二哥。”慕容寧揮了揮自己手上的暖爐揚聲叫了一聲。

    “嗯。”唐王心裡有事兒,默默地應了,見慕容寧不走過來,便皺眉坐在這院中冰冷的石凳上皺眉問道,“你在做什麼?”

    “阿秀說起從前在塞外蕩秋千可有趣兒了,我想著雖然安王府狹小,然綁一個秋千還是使得的。”慕容寧喜氣洋洋地說道。

    唐王無語地看著大得要命的安王府,一點兒都沒看出來狹小在哪兒了。

    “秋千?”他的目光一閃,眯著眼睛問道,“什麼秋千?”

    “這女孩兒家誰不喜歡秋千呢?”慕容寧十分急迫地想要叫人知道自己的幸福,見明秀笑著過來,急忙扶著她不叫她坐在石凳上,又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來鋪在了凳子上,拿自己懷裡的暖爐滾過,拭了拭覺得暖烘烘的,這才叫明秀坐下,自己也不怕冷的,喝著西北風還挺高興地與唐王笑道,“雖然這是冬天,不過先修好了,回頭開春兒了,我就陪著阿秀一起玩兒。”

    綠樹茵茵,他推著自家媳婦兒輕盈地蕩秋千,一起歡笑,那得是多幸福的畫面呀。

    想到那個,安王殿下就笑出了一臉的口水。

    “小兒女之情!”唐王用鄙視的眼神看著這智商為負的弟弟,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問道,“你要什麼時候上朝?”

    “我這才大婚,上什麼朝!”安王頓時就不樂意了。

    “今兒早朝,父皇又提廢母后與太子了。”唐王眯了眯眼,想到慕容寧帶著明秀往宮中請安後發生的事兒叫皇帝拿住了把柄,皺了皺眉便慢慢地說道,“父皇這一次來者不善,歷數母后為後之後的種種不賢,又斥太子無德無兄弟情誼不堪為皇家表率,還指責承恩公府助紂為虐,替母后與太子行事多行不義,欺壓朝中忠臣。”當然,這裡頭也罵了唐王殿下,只是唐王素來對皇帝的責駡無動於衷,也不必費心與弟弟說了。

    他唯一疑惑的,就是皇貴妃被皇后掌摑已經數日,為何皇帝如今才發難。

    “他每隔幾天就要廢一次母后與太子,算得了什麼。”慕容甯完全沒有當一回事兒。

    “這回我瞧著厲害。”唐王最近本也不上朝的,只是這最近太子召得他太頻繁,他也不得不往朝中去了。

    “龐閣老放了沒有?”慕容寧便一邊給明秀緊了緊披風,一邊笑問道。

    明秀正要解開披風給慕容寧,見叫他給死死地系在了身上,露出了幾分無奈,之後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很健壯,不怕風吹雨打的唐王殿下的方向。

    迎著這弟妹炯炯的目光,唐王殿下冷哼了一聲,解了自己的大氅丟在了柔弱弟弟的頭上。

    後頭得了自家王妃的話兒去給安王取了披風匆匆而歸的玉惠見了這一幕,頓時驚呆了,躊躇起來。

    明秀也驚呆了,不知道自己不過是看了玉惠一眼,唐王怎麼就這麼積極就拿了自己的衣裳給慕容寧,卻還是對唐王身後的玉惠柔聲道,“還不給王爺披上?莫凍病了,倒叫母后心疼呢。”她看玉惠應了上前將披風給奉給唐王,急忙對這個冷眼看著自己的高大青年笑著說道,“這是我家王爺還未上身兒過的新披風,王爺……”

    “叫二哥!”唐王有些煩躁地看著不懂事的弟妹。

    “二哥先披上。”明秀完全不動聲色地笑著說道。

    這到底是好意,唐王也覺得這風冷得厲害,卻還是慢慢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龐閣老沒放出來,父皇這是虛張聲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7:01

第二十二章

    若皇貴妃是真愛,如今龐閣老只怕已經叫皇帝給赦了,還能困在天牢裡活受?這季節的天牢可不是人住的地方,但凡皇貴妃與榮王有點本事,也應該叫龐閣老出來立于朝中作為支應。雖然龐閣老身上罪名多,到底是閣臣,總是榮王的後盾。

    “虛張聲勢什麼的,父皇如今也該歇歇了。”慕容甯本想叫兄長往暖呼呼的屋裡去,見唐王就跟沒看出來自己眼神似的,便露出了幾分無奈。

    不過天冷點兒也好,安王殿下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握著媳婦兒的手,給她暖暖了。

    想通了好處的慕容寧眉開眼笑低頭去勾自家媳婦兒軟乎乎的手指,哪裡還管對面唐王說了什麼。

    唐王默默地看著無視自己的倒楣弟弟,一雙手捏得卡吧卡吧直響。

    “皇貴妃往前頭伸冤了沒有?”明秀見唐王看著自己搖了搖頭,便笑著說道,“無憑無據的,憑什麼說是母后的錯呢?況皇貴妃驕橫舉京皆知,母后身為後宮之主懲戒狂妄的妃嬪正是理所當然之事,這其中並無不對。”

    她說到這裡見唐王沉吟了起來,便笑眯眯地說道,“我雖是不懂事的女眷,卻也知母後賢名。況太子無德之言更是無稽之談。太子正位東宮上敬陛下母后,下照拂弟妹,前朝之中若太子無德,怎會有人輔助?”

    “這話,父皇是不會聽的。”太子並無不好的地方,只是皇帝說他不好,那就真的不好。

    “若陛下認定了太子不好,咱們就把他心裡好的那個給打下去就完了。”慕容寧可不想叫明秀為太子費心的,便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要動老五?”

    “我都動了他這麼久,不差這一回兩回。”慕容甯笑嘻嘻地與唐王嬉笑道,“他這好日子過了這麼多年,也該過夠了不是?”

    “你要做什麼?”唐王見慕容甯一雙桃花眼灼灼生輝,顯然不幹好事兒,便眯著眼睛問道。

    慕容寧露出了一個“這是個秘密”的神秘表情,頓時就挨了自家二哥的鐵砂掌!

    “哎呀!”被抽了一記,安王殿下嚶嚶嚶地哭著滾進了笑得捂臉的明秀的懷裡。

    “說!”唐王心情真是非常不美麗,又見這倒楣弟弟在自己面前炫耀幸福,氣得渾身發抖!

    “我不動他,我動榮王妃。”叫自家媳婦兒給自己抹著眼淚,柔柔弱弱的安王殿下含著眼淚探出頭來,見唐王一怔,一點兒都沒有坑害女子的不安,笑眯眯地說道,“都說夫妻一體,榮王妃幹了什麼,榮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到時候夫妻倆一同下黃泉,也不枉這一輩子的夫妻的緣分了不是?當年我可還記得呢,老五,那是對榮王妃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得明知道她幹了什麼,還要娶她呢……”

    說到最後,這美貌的青年雖然依舊笑著,然而那雙眼睛裡透出的森然的涼氣,卻叫人心驚。

    明秀也忍不住點頭看了他一眼。

    她沒有想到榮王妃當年傷了自己之事,竟然還叫他記在心裡。

    “我知道了,你去做就是。”雖然不知道弟弟到底想要拿榮王妃幹什麼,然而唐王頓了頓,卻還是漠然地起身,全然不在意的。

    “多謝二哥。父皇處你也放心,他如今也就有過過嘴癮的能耐了。”慕容寧笑呵呵地起身禮送自家非要大婚時候來說晦氣話晦氣人的倒楣二哥。

    這真是看不得別人幸福!

    “秋千什麼的,真是太幼稚可笑了!”唐王最後鄙夷了一下弟弟弟媳的品味,轉身冷酷地走了。

    這一日夜半無人,唐王府的深宅大院,卻突然傳來了叮叮噹當的響聲,一個大著膽子的下人提著燈籠念著神佛往後院兒去了,卻見一株大樹之下,一個健壯的身影正在忙碌。

    “王,王爺?!”大半夜抽風不睡覺來嚇人的是自家主子,這下人都驚呆了,看著敲打著木板木條兒不知在忙碌什麼的唐王訥訥地問道,“王爺您……”這是在做什麼喲!

    “樹下空曠,擺個秋千,多些擺設!”唐王一頓,繼而冷酷地說道。

    最近安王殿下覺得日子沒法兒過了。

    他不明白,自家二哥叫嫂子給甩掉,為什麼不去追媳婦兒,反而跟自己家耗上了,天天都不錯點兒地往安王府裡來。

    這節奏不對呀!

    莫非是自家二哥看破紅塵,忽然發現了弟弟的美?

    當然,安王殿下風姿出眾招人喜歡難免叫人仰慕,可是有權拒絕的對不對?特別是安王殿下現在大新婚呢,天天看不見自家媳婦兒,反而對著一個討債臉的二哥,這個……就不是那麼人道了是吧?

    慕容寧一臉哀怨地看著冷酷著臉喝茶的唐王,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忍住,抹一把臉認輸問道,“二哥?您究竟想要弟弟做什麼?您想什麼您就說,弟弟一定給您辦好了!”他頓了頓,見唐王抬眼沉默地看著自己,目光森涼,便歎氣說道,“弟弟我是個可憐人,您也知道我等了阿秀多少年,如今咱們倆才好,您天天拉著我不叫我往阿秀面前去,這太過分了不是?”

    想當年安王殿下最困苦的時候,有沒有拉著兄長不叫去見嫂子?

    沒有罷?

    “你想去就去,我沒有攔著你。”唐王淡定地吹了吹杯中的茶葉沫子,完全不在意地說道。

    慕容甯張了張嘴吧,想說兄長在眼前自家媳婦兒笑得都客氣了許多,只是到底忍不住,哼了一聲起身就走。

    唐王起身跟上,一臉的討債,仿佛叫人欠了九百萬!

    新鮮多出來的那一百萬,大家都不必知道是因為什麼了。

    “二哥打的簪子,給二嫂送過去了沒有?”慕容寧已經放棄治療,隨著唐王這樣跟著自己,左右自己討好賣乖各種不要臉二哥都看見過了。見唐王沉默了片刻,不著痕跡地慢慢點頭,他心中一動很想叫二哥滾蛋,便笑眯眯地問道,“二嫂可喜歡?這可是心意呢。我家阿秀看見我的那簪子的時候,感動極了,直拉著我的手喚卿卿,還叫我親手給她簪上,攏著銅鏡照呢。”

    這話說得有點兒誇張,顯然是經過藝術加工,真是不信也罷,不過唐王的氣息頓時有一瞬間不穩。

    “弟妹很喜歡?”

    “可喜歡了,哎呀我都不好意思說。”慕容寧蹦蹦跳跳地在前頭笑嘻嘻地說道。

    唐王想到自己連唐王妃的面都沒有見著,送了這簪子出去卻叫唐王妃命貼身的丫頭給送出來,抿了抿嘴角,雙手握緊了。

    “你平日,就是這麼與弟妹說笑?”他的目光閃了閃,理了理自己有些陳舊的衣裳,見慕容寧理所當然地點頭,便舉步前行慢慢地問道,“還有些什麼沒有?你如今過得好,我竟都忘記從前,你是如何在弟妹面前行走,如今想來,真心有戚戚。”

    他冷著臉說著這個,小心地將自己的有些短了的衣袖給抻了抻,見慕容寧歪頭仿佛是在想當年的情形,目光就有些暗淡。

    一個親王王府之中不知多少服侍的人,這一季的新衣早就裁好,可是他卻寧願穿著去年的舊衣,就因這衣裳,是她給自己置辦的。

    從她離開自己回了娘家,就再也沒有管過他的衣食住行,再也不放在心上了。

    強壯的唐王突然覺得有些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7:11

第二十三章

    “就是天天偷偷兒看她,不叫她看見我,生出煩惱唄。”慕容寧想到那時的小心翼翼也心裡有些酸澀,想到那時為了不叫她困擾,不叫她更討厭自己,他忍著自己的難受躲在暗處,哪怕是一點點的在意都不敢表現出來,便低聲說道,“想到那時,我得多謝二哥。”若沒有唐王雖然不耐煩卻還是忍著聽自己天天的哭訴,他可能早就奔到明秀的面前大聲地說自己的喜歡了。

    “那時,你確實很討厭。”唐王十分不客氣地說道。

    “不說那些了。”想到從前唐王對自己的容忍,慕容寧覺得自己也該用同樣的心來面對兄長而不是總煩他,頓了頓便撫掌嘿嘿地笑道,“如今弟弟過得可好可充實了。二哥不知道,我這幾天還學會挽發了,什麼靈蛇髻排雲髻墮馬髻的,那都會了,我家阿秀如今,都不必叫人沾手了!”

    此事可把鸚哥兒給氣壞了,因被奪了差事只能回屋吃自己,鸚哥兒已經詛咒卸磨殺驢的安王很久了。

    不叫近身不叫服侍穿衣梳頭研墨的,那還要丫頭做什麼?!

    虧了當初還給這王爺說過好話來的!

    “梳頭?”唐王目光一閃。

    “早上給阿秀梳頭。等從屋裡出來了,我還給阿秀親手熬湯喝,她可喜歡了,每回都能喝一碗呢。”安王殿下繼續羞答答地說道,“阿秀對我的眼光可放心了,衣裳都是我給她挑的,穿起來特別好看!這是天兒冷了,等開了春兒,我給她種些荷花兒來在湖裡,等長成了,咱們泛舟湖上月下採蓮,嘿嘿……”

    想到那時的畫面,安王殿下就傻笑了起來,之後便遺憾地說道,“大冬天的,我也只好守著阿秀,給披件兒衣裳,或是給扒點兒瓜子什麼的了。”

    “成何體統!”唐王訓斥道。

    “我若不是音律不行,還想給阿秀編幾場舞樂來,才熱鬧歡喜呢!”慕容寧還在說。

    “不思進取,靡靡之音!”唐王怒其不爭地問道,“你就一顆心沖著她,她呢?!”唐王殿下好嫉妒啊!

    “她把瓜子兒都喂給我了。”慕容寧一笑,美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提了提自己的衣襟兒炫耀道,“衣裳,阿秀選的,好看罷?阿秀說我穿這個顏色特別白皙美麗。”

    這是一身兒的鮮亮的紫色,鮮豔奪目,若不是慕容甯的容色絕美壓得住,那真是沒法兒看的。

    不過看著弟弟這一身兒,唐王殿下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叫弟弟更好看了。

    當然,有點兒小心機的安王妃沒在,不然一定會告訴唐王殿下,這顏色光鮮亮麗,在現代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基佬紫。

    這麼一個名字代表的是什麼意義,都不必說,大家心有靈犀就好了。

    “小兒女之態,婦人之態!”唐王哼地一甩袖子,見遠遠地安王府開闊壯麗的後花園裡頭有一個一身兒大紅衣裳的秀美女子緩緩而來,便擺了擺自己的袖子,轉身走了。

    “這怎麼見了我就走?”明秀走近了,見唐王遠遠頷首就走了,便詫異地問道。

    “自慚形穢麼。”慕容寧哼笑了一聲,目光流轉地望瞭望自家二哥,急忙拉著明秀的手一邊往裡走一邊慇勤地說道,“不是叫你不要出來麼?大冷天的……”他賊頭賊腦地看了看明秀,見她不在意地笑著,便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繡鞋薄的很,這天這樣冷地這樣涼,涼著了可怎麼是好?”說完了,便雙手一用力將媳婦兒又給抱起來了,覺得明秀真是輕飄飄的,邁開了神氣的步子就往屋裡去。

    明秀忍不住笑出來了,伸出手摟住了這人白皙的頸子笑道,“你最近多吃了這麼多碗飯,可見還是有好處的。”

    這力氣大了不少,終於叫安王妃不必擔心自己被這人摔出去了。

    “多練練就好了,就跟咱們晚上似的,是不是比洞房那會兒……”安王殿下秀美皎潔的臉上,透出了說不出的猥瑣。

    反正媳婦兒都娶回來了,這個……就概不退貨了!

    “確實比那時哭得更可憐些。”明秀裝模作樣地說道。

    這是自己還沒有服侍好安王妃大人的意思呀!安王殿下深深地記住了自家王妃的幽怨,決定晚上身體力行繼續努力,叫自家王妃滿意。

    只是離晚上還遠的很,要不……白天試試?

    這個沒羞沒臊的主意被安王妃斷然拒絕,安王耷拉著腦袋很幽怨地拱在她的身邊,聽著她與自己說話。

    “你坑死母親了你知道麼?”明秀今日接了國公府的信兒,恭順公主的丫頭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就求著明秀趕緊回國公府去解救一下可憐的公主殿下。想到親娘最近的悲劇,明秀戳著笑嘻嘻的慕容寧的大腦袋無奈地說道,“父親天天兒叫母親給束髮呢,母親你知道的,笨手笨腳,都要哭了。”

    沈國公覺得既然是真愛,那必須得會束髮不是?不然公主聽了那麼多回詩經,日子過得太逍遙了。

    “那你回去麼?”慕容寧才不承認自己幹了什麼壞事兒呢,笑嘻嘻地問道。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明秀的衣帶媚眼如絲,跟狐狸精也差不多了。

    “我怎敢回去,若回去,再叫你說出些什麼,國公府日子就真沒法過兒了。”這廝絕對是故意的。

    老岳父和老岳母都叫他給坑慘了。

    安王殿下扭了扭,拉著明秀的衣帶將她給帶進了懷裡,把頭枕在她的肩膀嘿嘿地笑著說道,“你嫁出去了,岳父岳母得多寂寞呀,我就是給找點兒事兒做做。”他才不是報復被岳父岳母欺負的仇呢。

    “信了你,我才叫見鬼。”明秀伸手掐了他白皙的臉頰一下,見他低頭拿嘴唇輕軟地碰在自己的手指上,還輕輕地咬了一下,目光便軟和了起來。

    慕容甯一見媳婦兒目光如水,心裡一動,渾身都跟沸騰了似的,竟忍不住再試探地往明秀的眉間碰了碰。

    他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明秀的表情,見她笑靨如花地仰望自己,頓時嗷嗷地叫了一聲,抱起了自家媳婦兒就要往後頭去。

    才起身,安王殿下就聽見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聲請安的聲音,心中一動把明秀放回去,就見外頭幾個小包子穿得圓滾滾跟球兒一樣兒地滾進來,才滾進來就沖到了明秀的腿邊抱腿的抱腿拉手的拉手,還有一個頗新鮮的面孔站在明秀面前咬著自己的手指有些遲疑,仿佛不大敢親近。更後頭還有一個豁牙啃著點心的肥丫頭吧唧吧唧地跟進來,用討債的眼神看著欠了自己不知多少點心的四哥。

    “你們!”二公主慕容斐慕容明也就罷了,連唐王家的小崽子慕容複都來了,安王殿下頓時眼前一黑!

    他不知是不是想太多,總覺得日後安王府要悲劇!

    “今日怎麼都過來了?”明秀從大婚之後就沒有見過慕容斐兄弟,見皇長孫仿佛又長大了些,眉宇間漸漸露出剛毅果敢,越發像個小大人兒了,一邊將二公主給拉到自己的面前,一邊摸著慕容明的小腦袋笑問道,“今日過來,可與宮中說起過沒有?”

    見慕容複對自己還有些陌生膽怯,她急忙取了案桌上的點心來笑眯眯放在這小東西的手裡,果然見他眼睛亮了,看著自己親近起來,怯怯地依偎在她的身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7:21

第二十四章

    被擠開了的安王殿下看著這群該人道毀滅的小崽子,鼻子裡惡狠狠地噴氣!

    二公主張望了一下,看了看慕容複,對這個侄兒伸出了肥嘟嘟的小爪子。

    慕容複很習慣地就把自己手裡的點心奉給了跟自己同歲兒的姑姑,看這熟練的動作就知道,平時沒少給姑姑上貢。

    二公主威嚴頷首,贊道,“複兒,有純孝之心,前途無釀……”說到最後的時候,因嘴裡的點心塞得太多,已經含糊起來。

    “多謝姑姑。”慕容複奶聲奶氣地拱了拱自己的小身子。

    見了這麼個模樣兒,明秀覺得這兩個小的太可樂了,顧不得幾個小東西後頭那個咬著衣袖對自己半掩著臉只露出瀲灩一雙桃花眼的安王,探身摸著慕容複的頭笑問道,“複兒還再要一塊兒點心麼?”

    她雖然這麼問,然而手上已經端了一碟子不大甜的點心塞給二公主,見她眼睛亮了,鼓著沒牙的小嘴兒鞍前馬後地管自己叫“嫂子”特別狗腿,慕容複就轉著小身子跟在二公主的屁股後面,便笑了。

    眼前有心愛的青年,有一群天真可愛的孩子,她只覺得歲月靜好,溫馨得叫自己心生歡喜。

    “慢點兒。”慕容複到底還小,明秀護著他些,見他跑了一會兒就累了,急忙給他擦汗便含笑問道,“複兒怎麼會來嬸子這兒?”她微微一頓方才笑問道,“你母親可還好?你今日過來,你母親可知道?”

    “知道。母親叫複兒,親近嬸子。”慕容複捏著衣角乖乖地說道。

    “你母親呢?”明秀幾日不見唐王妃也記掛著,又見慕容複似乎在想怎麼與自己回話,又含笑問道,“你外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唐王妃這次回娘家一則是不想見唐王,一則,就是真是家中母親病了,回去侍疾去了。

    “好了些,只是母親最近不耐煩,說父王,狗皮膏藥。”慕容複一點兒都沒有發現自己爆了親爹的黑歷史,很傻很天真地對兩個良心大大滴壞,聽了這個還猛地捂嘴偷笑的無良四叔四嬸兒說道。

    若這話叫對自家兄長威嚴很看重的唐王聽見,非……抽這聽了兒子爆料的弟弟弟妹不可!

    只是如今唐王殿下顧不得倒楣弟弟夫妻倆了,此時攏著手立在一處奢華的府宅之外,手裡提著一匣子核桃仁兒。

    唐王殿下親手剝的,可香甜!

    唐王的核桃仁連著一句“天冷了多穿衣裳”的話到了唐王妃的面前。

    唐王妃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眼前的東西,沉默了片刻,叫丫頭把這匣子果仁兒束之高閣。

    家裡已經在勸她了,叫她不要這樣彆扭地跟唐王擰著過日子,畢竟唐王已經回頭,府裡的姬妾都疏遠了,還想怎麼樣呢?

    把她放在心上了,不要別的女人了,還有什麼不好的呢?

    “別太挑剔了。”母親苦口婆心的話還在耳邊,“誰家沒有個三妻四妾的?你父親房裡也有好幾個,不都是這麼過的麼?唐王已經很好,對你也上心,你這樣遠著他,叫人心寒。”母親擔心的目光還在唐王妃的眼前,她靜靜地坐在屋子裡,想到的卻是慕容寧與明秀相視一笑時的和睦與親熱,那是她與唐王從來都不曾有的,她那時羡慕,如今,也很羡慕。

    其實是她當年愛慕唐王,非要嫁給他不可。可是嫁給他以後,她卻越來越貪心了。

    見不得他寵愛別的女人,把自己生生地逼成了一個妒婦。

    如今想來,那時的激烈算什麼呢?

    太累了,算了罷。

    這如今的種種挽回,她也已經不需要了。

    唐王妃笑了一聲,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叫自己不再糾結往事,想了想,便叫了人備車往安王府上去了。

    她一路晃悠悠地到了安王府府上,逕直去了上房,就見暖烘烘的屋裡,慕容寧正縮在牆角默默流淚,幾個小包子圍著明秀正開心地玩耍。

    明秀的懷裡摟著二公主與慕容複,摸著慕容明的頭喂著慕容斐點心,目光溫柔地講著什麼,幾個孩子都睜圓了眼睛露出“啊!”的表情,顯然聽得很專注。明秀一邊講故事一邊還叫人取了許多的各式各樣兒的木頭擺在桌上,教幾個孩子搭積木,擺出了各種的造型來新鮮極了。見自己的兒子慕容複眼睛亮晶晶地摟著明秀的脖子手裡抓著一個小小的布偶,唐王妃就笑了。

    “我就知道,弟妹這府裡最招人愛的!”唐王妃一點兒都沒有把兒子丟來養的臉紅,與明秀笑嘻嘻地說道。

    “雖然招人愛,只是也不好經常來呀,我這正新婚服侍王爺呢。”明秀從不與唐王妃客氣虛偽的,此時便幽幽兒地歎氣道,“況地主家也沒餘糧不是?天天組團兒來,這是要吃窮了咱們王府的節奏!嫂子再看看這些玩意兒,樣樣兒都精心的,花銷大呀。”見唐王妃指著自己哈地一聲就笑了,神采飛揚的,明秀就知道唐王妃這日子最近過得確實不錯,心裡放心了,便笑眯眯地與她說道,“等我有了兒子,那時才好再一起來呢。”

    “你也不臊的慌?”唐王妃哪裡見過明秀這樣無賴的時候,駭笑問道。

    “嫂子面前若還端著,多累?”明秀將懷裡的小包子們往唐王妃的懷裡一塞,對著另一個白花包子招了招手,就見自家美人兒哭著滾了過來。

    “他們一來,你眼裡就沒我了!”安王哭著控訴。

    “這不是滿滿的都是你?”明秀無奈死了,安撫著哭得打嗝兒的安王,見唐王妃笑看自己夫妻,便咳了一聲說道,“新婚,都這麼熱絡。”

    “是麼。”唐王妃見慕容複眼睛開心得亮晶晶的,便很放心,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慕容寧一眼,這才與明秀笑著說道,“我這回過來,就是想跟你說說,想叫複兒在你這兒住兩天。”見明秀愣了一下,她便甩著帕子歎氣道,“我娘家雖然有的是服侍的人,只是你也知道我與你二哥的……那府裡頭說道這個的太多,複兒聽見了到底不好,我也擔心他心裡難受。”

    若不是為了兒子,唐王妃早就叫唐王滾蛋了!

    “複兒……”

    “他是你二哥的兒子,我不會離間父子之情。”唐王妃慢慢地說道。

    明秀明白唐王妃的意思,長輩們的事兒,與小輩無關,只是……

    “時日久了,複兒長大明白事兒了,還得知道。”明秀是為唐王妃心疼的,見她漫不經心,卻也能猜出些家中會如何勸她,有什麼風言風語。

    “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罷。”唐王妃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才不管明天怎麼樣呢,摸著兒子的小臉蛋兒與明秀笑著說道,“再給我兒子好好兒補補,看瘦的!”

    還沒有二公主胖呢!

    這個也賴她?

    明秀無語地看著渾身充滿王八之氣的唐王妃,覺得這可真是太無恥了啊!

    “回頭,還給你一個肥仔兒!”這就是同意把慕容複給放在自家王府裡了。

    慕容寧聽了這麼個悲劇的消息已經咬著衣角哭得不能自己,不是唐王妃對他好,偷偷兒賣掉侄兒的心都有了。

    唐王妃眼裡就露出溫和的笑意。

    把慕容複放在明秀的面前,她也放心。

    明秀與慕容寧生性良善,府中又沒有東宮那些姬妾側妃亂七八糟的事兒,更能叫她放心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7:33

第二十五章

    “瞧瞧這哭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嫂子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兒呢。”唐王妃挑著眼角看著扭頭忿忿不看她的慕容寧,見明秀忍笑去安撫這個青年,嘴角微微勾起一瞬,正要說些宮裡宮外關於眼前這對兒夫妻的趣聞,卻見外頭一個模樣兒俏麗的大丫頭匆匆進來,給她福了福,便走到明秀的身邊兒去,一臉的不開心。

    見這是明秀身邊常見的丫頭,唐王妃便笑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還掛著臉?”

    “外頭來了幾個龐家的人,說要給王爺王妃請安呢!”這來的正是鸚哥兒,因與明秀常在各家走動,此時便天不怕地不怕地說道,“後頭還跟著車,仿佛是女眷。我聽門房的人說還有年輕女子的說話動靜,門房沒敢叫進門,傳話兒進來叫王爺王妃定奪呢。”

    門房並不是慕容甯的心腹,不知道慕容甯坑龐閣老那一二事,因龐家到底是慕容寧的母家,因此躊躇不敢自作主張將其趕走。

    “龐家?”明秀摟著二公主詫異地問道,“來錯了府罷?”

    “沒來錯。”這個最近宅在家裡甜蜜蜜的安王夫妻不知道,唐王妃卻門兒清,譏諷地笑道,“榮王府,前兩日人家就已經登門拜見過了。”

    明秀便不耐笑道,“既拜見榮王,又為何來拜我家?”腳踩兩條船,也不怕船翻了淹死!

    “大抵是榮王不中用不牢靠,因此再多點保險。”唐王妃哼笑了一聲,見明秀還未如何,慕容寧已經臉色冰冷起身,便笑著說道,“不叫他們進來是對的。那日龐家去了榮王府,轉頭榮王就留下了一個表妹納做了側妃。我聽這丫頭的話兒,說是外頭還跟著車?裡頭有年輕的女眷?只怕這個,就是給四弟預備的好人兒了。”她的臉上就帶著幾分厭惡鄙夷,顯然很不喜上杆子送妾上門的人。

    離間別人恩愛夫妻的,都是賤人!

    “真是混帳!”慕容甯以為坑了龐閣老,就能叫龐家這群王八羔子消停了縮起王八頭老實些,沒想到竟各處投機,這上躥下跳的是不想活了!

    “你不必惱怒,左右不喜不叫進門就是,算什麼呢?”明秀見慕容寧臉色鐵青,就知道他動了真火兒,一邊摸著他的手背安撫,一邊溫聲勸道,“為了他們氣傷了自己個兒,這不是便宜了他們?”她沒有想到,按著羅遙的話龐家折損了這麼好幾個有前程的小輩,竟然還能百折不撓。

    須知龐家也是急了。

    龐閣老身陷囹圄只怕是凶多吉少,龐家年輕一輩出息的小輩又死了三個,眼見家族凋零,自然要趕緊再尋出路。

    若從前,安王是不叫龐家看在眼裡的,只是最近安王轉運,竟得皇帝青眼在朝中屢屢有讚賞的話出來,還親自賜婚,有另眼相看之意,就為了這個,也得奉承起來。

    今日往安王府上來,龐家就帶了家中的一個小輩姑娘預備送與安王做個側妃,雖然美貌姿容不及榮王府的側妃,然而龐氏女大多美麗動人,也是難得的美人兒了。

    雖然側妃是妾,不過龐家真不在乎這個。

    論起來,皇貴妃昭貴妃芳嬪的,哪個不是妾呢?得寵起來,正室也得靠邊兒站不是?

    寵愛才是真的,男人的心才是真的,龐家敢確信的,安王看見了自家美貌的姑娘,那必然得動心。

    慕容寧此時確實動心了,動得滿心火熱恨不能一把火燒了龐家全家!

    “我出去瞧瞧。”知道這龐家只怕是想要送女人,慕容甯恨得眼睛流血,目光落在明秀擔憂看著自己的臉上一瞬,慢慢地握緊了手。

    當面送妾,這是在討好他,可是又何嘗不是在打明秀的臉?

    他媳婦兒叫人欺負成這樣,枉他從前還下定決心,再也不叫人能欺負她,叫她不開心。

    龐氏,好大的膽子!

    “我也去罷。”明秀溫聲說道。

    “你不要出去,不然日後,你名聲不好聽。”慕容寧忍不住握了握明秀的手,見她對自己信任地一笑,鼻子一酸,有點兒心疼她,卻急忙壓住了臉去與唐王妃拱手道,“嫂子陪阿秀說說話兒。”

    “你且去。”唐王妃便笑道。

    慕容寧這才一笑,不舍地看了明秀一眼,就往外頭去了。

    明秀怔怔地看著慕容寧的背影,那一瞬不知為何仿佛就想跟著他一起去,後頭唐王妃的笑聲傳到她耳邊,她便紅著臉低聲說道,“叫嫂子看笑話了。”

    “你若想去,就偷偷兒跟過去瞧瞧,我陪著你。”唐王妃心裡也好奇,想知道慕容寧要怎麼應對,見明秀呆了呆用力地點頭,便叫幾個丫頭陪著四個孩子玩兒,自己牽著明秀的手緩緩走到前院兒處,一同立在門口往外看。卻見此時大門口處已經敞開側門,露出了外頭的一行賠笑的人來。一臉冰冷的慕容寧目光森然,褪去了在明秀面前的嬉笑討好,變得叫人心生畏懼。

    大門處幾個龐家人圍攏的正中,一頂小轎落在地上,一隻纖細白嫩的手挑起了簾子,露出了一個嬌媚多情的婀娜少女來。

    這少女目光流轉,看著慕容寧就帶了十分的情意。

    哪怕慕容寧一臉漠然,然而明秀看見這個女孩兒的時候,卻心裡發酸。

    “醋了?”唐王妃偷偷兒推著她笑問。

    “嗯。”明知道慕容寧不會多看別的女子一眼,可是明秀竟也不願意自己的丈夫叫別的女子多看一眼。

    遠處慕容寧,也微微皺眉,厭惡地看了那少女一眼。

    “這是……”他冷笑了一聲。

    大概是因有在榮王府的開門紅,龐家都覺得自家女兒無往不利的,又見只慕容寧一個人出來,王妃不在,越發歡喜,其中一個便上前賠笑道,“王爺在朝中忙碌,這後院兒不得有個知冷熱的好好兒服侍?咱們是一家人,王爺的喜樂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他手中一指那含羞帶怯的少女,見她看向安王的目光羞□□慕,就知道這是叫這姑娘喜歡的了,急忙繼續笑道,“這個論起來是王爺的表妹,親上做親,咱們豈不是更親近一層?”

    其實更好的是有昭貴妃賜下這女孩兒做側妃,可是昭貴妃是個不明白事理的糊塗蛋,竟將他們給罵出來了。

    不僅罵了,不是有皇貴妃的人過來,昭貴妃竟敢召禁衛打人!

    “做親?”“慕容寧緩緩地問道。

    那少女見慕容甯開口,仰頭看向他。

    聽說安王妃額上有疤,拖了好幾年叫皇帝賜婚才能嫁出去,她這樣年輕美貌,豈不是強出安王妃幾條街去?

    哪裡有不喜歡美人的呢?

    皇貴妃的故事,在龐家流傳日久,誰不想要做第二個得寵的呢?

    “你也配!”慕容寧便笑了,迎著這少女的震驚的眼神慢慢地說道,“下賤胚子,也敢在本王面前招搖!還做親……瞧瞧你是個什麼東西!狗屁表妹,說起來都髒了本王的嘴。一個玩意兒罷了,在外頭不知叫多少人隨意取笑過,還敢登我家王府的大門!我老實告訴你,趕緊滾蛋!本王府中,不納姬妾,莫非你們當本王在這兒跟你們開玩笑呢是吧?!”他哼笑了一聲,眼睛便微微眯起來了。

    送上門的筏子,不用白不用,這一次過後大抵會叫人罵自己暴虐草菅人命,然而殺雞儆猴日後王府太平,他寧願頂了這惡名!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7:42

第二十六章

    “表哥寧願守著一個無德的婦人麼?”聽見王府不納妾,那女孩兒臉都白了,仰頭顫巍巍含淚喚道,“我對表哥的一顆心……”安王這樣美貌,這王府這樣富麗,沈國公家的女孩兒又如何?不過是身份比她強些。

    “既然有這麼一顆心,就挖出來給本王瞧瞧。”慕容甯聽見這丫頭竟然說道明秀,聽著這話兒的意思就知道出自榮王妃之口,心裡將榮王妃這筆賬給記下,抬頭卻笑得風情萬種,一揮手叫許多的王府親衛從他的身後沖出來,將龐家眾人給壓在了自己面前,這才看著那花容失色的女孩兒柔聲說道,“本王再告訴你一句,做鬼也當個明白鬼!”他揚聲道,“本王王妃溫柔嫻淑,可本王不是個好性兒的!誰敢仗著王妃好心生事,這個,就是樣板!”

    他一聲令下,親衛們圍攏過來,也不憐香惜玉,五大三粗的男子們就踹翻了那小轎折下了上頭的木板,紛紛抽在了那尖叫的女孩兒的身上。

    那女孩兒本是個柔弱女子,幾棍子就倒在了地上。

    慕容寧就這樣看著這個龐家的女孩兒在自己面前斷了氣,鮮血蜿蜒流到了他的腳下,他卻無動於衷。

    “再敢想進安王府的,都想想這個!”他指了指那個死了的丫頭,冷笑一聲轉身,卻突然頓住了。

    遙遙的門裡頭,明秀扶著門,目光沉靜地看了過來。

    龐家人淒厲恐懼的哀嚎裡,冷風嗚嗚地吹過來,慕容寧看著自己面前的明秀,仿佛時間都靜止了一瞬,之後,竟然笑了起來,走過去拉住了明秀的手輕輕地說道,“咱們回去。”若是從前,他叫明秀看見了自己這樣暴虐的畫面,總是會恐懼的。

    她是這樣良善溫和的女子,怎麼會喜歡一個這樣殘暴就打死了一個姑娘的男子呢?

    他從來在她的面前都小心翼翼,露出自己最美好的模樣,從來不叫自己這樣的醜惡暴露在她的面前,就是害怕她不喜歡。

    可是迎著此時明秀笑吟吟的眼睛,慕容寧卻覺得心是定的。

    他甚至很確定,明秀沒有厭惡他討厭他,還和從前一樣。

    哪怕明秀並沒有說一個字,可是慕容寧卻突然就不害怕了。

    他不知為什麼這樣有信心,明秀不會討厭他這個模樣,不管他做什麼,她都不會鬆開握住了他的手。

    果然,明秀柔軟的手用了用力,彎起眼睛給他攏了攏衣襟兒柔聲說道,“咱們回去。”

    慕容寧突然覺得十分快活,仿佛心裡的空洞都圓滿了,什麼都壞掉,可是明秀在他的身邊就足夠了。

    “嗯。”他笑得臉都紅了,拉著明秀的手,仿佛身後的還帶著血腥味兒的一切都不過是與自己無關,嘴裡還巴巴兒地嗔道,“外頭多冷呀,你偏還要出來。”他沒有多解釋外頭發生的一切,因為他想,他不需要解釋了。

    心裡有虧的才需要解釋,他相信明秀信任他的一切,一切都不必多說。

    “我說了,什麼時候我都站在你的身邊。”明秀叫這青年水一樣溫潤的眼睛看過來,目光落在王府之外那刺目的紅色之上一瞬,便不在意地移開了目光溫和地說道,“不管發生什麼,在我的心裡,你都是最好的。”

    他用自己的惡名來庇護她,就算天底下的所有的人都說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可是她都不在乎。

    比起博愛天下的聖人,明秀其實更喜歡這樣為了自己什麼都敢幹的壞人。

    當然……若不是為了安王妃殿下,那要是為了別的女人抽了人的臉,就真得再考慮一下了。

    “你們兩口子膩膩歪歪的沒完了!”唐王妃可算從門後施施然地出來了,目光譏諷地看了看王府外那上趕子送上門的龐氏女,見她早就沒有了聲息,目光微微一黯,也為慕容甯這弟弟的狠絕驚心,然而很快想到的,卻是自己的當年。

    她初嫁過來,唐王也與她一雙兩好了一段時候,之後就也有這樣上趕子巴結的人家兒把家裡的女孩兒給送到唐王府,只說為奴為婢隨意處置,卻都叫唐王在自己的怒火之中不在意地收了,一個個地做了妾留在王府,那時候開始,她就慢慢地變成了欺淩王府妃妾,滿京城聞名的妒婦。

    她和唐王爭執了這麼多年,日子竟然還沒有一個弟弟過得明白。

    心裡有些自嘲,唐王妃恐明秀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好壞把慕容寧給推到別的女人身邊兒去,便撫掌挑眉張揚地笑道,“要我說四弟如此痛快!龐氏也是不像樣兒,大好的官宦之家,有沒有這麼不要臉巴結親王府的?!還在你們大婚裡頭呢,竟鬧出這個,實在可惱!”

    “到底是官宦之女,你打死了,不會叫人參?”明秀摸著慕容寧冰涼的小臉蛋兒笑問道。

    “怕什麼,一個丫頭罷了,誰敢參我只管隨意!”慕容甯死豬不怕開水燙,況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又能如何?他堂堂皇子親王,莫非還得對一個無禮的丫頭好言好語地勸著不敢動?若如此,誰還幹這什麼親王呢?!

    “我就是恐嚇著你。”心裡現在特別舒坦,安王殿下就偷偷兒地拱了拱明秀的身子。

    明秀叫這沒臉沒皮黏上來的傢伙攪和得不行,不得不抱歉地看了看眼前的唐王妃。

    太現眼了啊!

    “下回再有這樣兒的,你也都打死,我才歡喜呢。”明秀見唐王妃不以為意仿佛司空見慣,心裡覺得疑惑,只覺得這嫂子眼看著慕容寧對自己沒羞沒臊膩歪歪的竟然完全不當一回事兒,嘴裡卻表揚了安王一下。

    有了這麼一個倒楣鬼,日後想往安王府來的,只怕是不能夠了罷?

    還沒進門,就得考慮會不會叫安王殿下給打死,真是太血腥,太殘忍了……

    不忍目睹的安王妃笑眯眯地回頭看了兩眼,之後叫門房上的下人去清洗地上的血水。

    “你也是個悍妒的。”唐王妃指著明秀就笑道。

    明秀不覺得妒婦是個貶義詞,笑眯眯地受了,見慕容寧眉開眼笑地拉著自己的手,便柔聲道,“你今日做的不錯,我很開心。回頭……”

    “咱們今天晚上不睡覺了。”得便宜就要賣乖的安王雙目大亮,貼在明秀的耳邊小聲兒說道。

    明秀對唐王妃溫柔微笑,順便堅決地推開了沒臉沒皮的安王的大臉!

    “你……”唐王妃正要笑話明秀,就聽見安王府的門外,突然傳來了很大的喧嘩之聲,覺得這龐家無禮,唐王妃本也不是個很好的性子,眼睛豎起來就要看是誰狗膽包天在王府前喧嘩,卻見外頭,突然眾人紛紛退開,露出了一個臉色猙獰的女子來。

    正是榮王妃。

    見是榮王妃,唐王妃的眼角就露出淡淡的冰冷,冷笑了一聲。

    從三年前這女人膽敢禍害明秀慕容斐,唐王妃就厭惡她至深。

    “我還當吵吵嚷嚷是為了什麼,原來今日你家裡倒是熱鬧!”榮王妃今日盛裝而來,一身的火紅立在雪中如同烈烈的火焰,若忽視了那張臉,竟叫人無法直視,然而一看見那張臉就完了,火烈佳人就成了鬼。

    此時她目光落在龐家女身上一瞬,臉上露出了驚容,之後冷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7:51

第二十七章

    “說什麼賢德賢淑,原來你也是個妒婦!”她指著挑眉微笑的明秀不客氣地說道,“竟打殺安王的表妹,莫非你不知道,你犯了七出?!”她微微一頓,見明秀都不理睬她,眼睛裡仿佛沒有她這麼個人似的,頓時大怒。

    “你看不起我?!”比起明秀與她針鋒相對,她更恨的就是明秀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傲慢!

    “我早就說過,我看不起你,想來弟妹是忘了。”明秀目光落在榮王妃的臉上,見她眼裡還有隱隱的幸災樂禍,便眯了眯眼,知道今日龐氏女突然上門與她脫不了關係,想到這女人竟然還不消停往自己府裡塞妾,便笑了,柔聲說道,“況我叫狗咬了一口,莫非還能咬還給狗去?無視也就完了,抽筋扒皮的,都是狗在別處的下場。”

    唐王妃嘴角一抽,不由詫異地看了明秀一眼。

    嘴巴這麼壞,看起來是經常練習的結果呀!

    真叫人刮目相看,唐王妃決定也做一個動口不動手的好女子,好好兒跟她弟妹學。

    榮王妃叫氣得已經在默默捯氣兒了,一張臉扭曲著,配著那鮮紅的傷疤叫人都不敢對視的,明秀看了一眼當年自己親爹的傑作,心裡給倒楣天天兒對著這位的榮王沒良心地點了一根蠟,這才握著慕容寧的手緩緩地說道,“不速之客,說的就是弟妹了。”

    “你殺了人,還敢這樣不當一回事兒?!”榮王妃高聲叫道。

    “我殺了人自有我的道理,你狗鬧耗子作甚?”明秀就笑吟吟掩唇慢慢地說道,“有時間管我家王府的閒事,我勸弟妹好好兒關照自家王府。我可聽說龐家一女來了我家王府,另一個可是在你家王府裡住得好好兒的呢。”

    “你!”榮王妃心裡一抖,迎著明秀了然清透的目光,往後倉惶地退了一步。

    今日龐氏女上門,確實是她的主意。

    龐家狗膽包天,竟然送妾送到了榮王府去。那龐家的丫頭年輕輕跟一把水蔥兒一樣嬌嫩,掐一下都出水的,天天擺著可憐巴巴的模樣在榮王的面前巴巴兒地叫表哥,還哭哭啼啼的可憐極了。

    那丫頭顏色極好,榮王自然是喜歡的,竟也不多跟她商量就納了這個丫頭在屋裡,這些日子還上了皇家的玉碟正經地給封了側妃,眼瞅著只比她矮了一層。因是皇貴妃的親侄女兒,雖然這些時候皇帝對榮王妃好,因此皇貴妃不敢多提攜自己的侄女,可是卻每每賞賜,在王府裡給這龐側妃做臉。

    榮王連續幾日都宿在龐側妃的屋裡,又將她給丟開了手去。

    榮王妃想到在王府下人看她的譏笑的眼神,還有自己丟失了的臉面,臉上慢慢地露出幾分猙獰。

    她不好過,自然也不會叫別人好過!沈明秀不是大婚熱熱鬧鬧的時候麼?她偏要潑她一頭涼水,把她打回原形不可!真以為安王娶她是為了什麼真心喜歡呢?!當年榮王對她如何?如今不也是色衰愛弛?沈明秀都十八了,比得上龐家女的小意慇勤,豆蔻年華?!

    因此她才攛掇了龐家送了一個族女來,就是來看沈明秀的笑話。

    誰知道沈明秀竟然這麼狠,竟然打死了這丫頭!

    眯了眯眼,榮王妃心中閃過了不知多少的主意,目光落在沈明秀死死握住的慕容甯修長的手上,仿佛還能看出沈明秀不敢撒開恐叫安王離開她的那種害怕,心裡冷笑了一聲,揚了揚頭方才意味深長地說道,“做人妻子的,自然是要賢德,若不叫夫君開心,那做妻子的,豈不是太自私?這心裡頭,夫君只怕不如你自己呢!”

    “這是弟妹的心得?”榮王妃說得比唱的都好聽,作為一個妒婦,安王妃覺得自己遠遠不及,便忍不住撫掌感慨笑道,“弟妹真是一個賢良的人。”她頓了頓,欣賞了一下榮王妃的臉色,轉頭對慕容寧笑了一聲,柔聲說道,“若納妾才能叫王爺開心,那我真對王爺太壞了!”

    “我就喜歡你對我壞。”慕容甯甜蜜地說道。

    他的目光落在試圖離間自己夫妻之情的榮王妃的臉上,就露出淡淡的冷笑。

    榮王妃的日子並不好過。

    這三年淮陽侯府叫各路人馬給參得倒了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也不大得志。三年前沈國公暴怒,從來不把淮陽侯看在眼裡的人竟然帶著兒子就上了淮陽侯府,提起早就叫他打斷了幾根肋骨的淮陽侯又是一通好打,哪怕淮陽侯太夫人跪在地上求情都沒用。

    淮陽侯自此就臥床養了一年的傷,才徹底好利索。

    淮陽侯府叫沈明程給拆了一半兒,花草都被掀了,因皇帝理虧,因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竟不肯管,哪怕淮陽侯府一脈哭著告到了御前,然而皇帝什麼都沒有處置,由著沈國公發洩自己的怒氣。

    皇帝的態度就是風向標,從那以後京中權貴就再也不會對淮陽侯府與永樂公主生出多大的敬畏看重,其中有些早年叫得志便倡狂的永樂公主與榮壽郡主招惹過的,還落井下石搜羅了這娘倆跋扈京中的種種惡行,都歸在了躺著也中槍的淮陽侯的身上。

    連妻女都管教不好,還能侍奉皇帝身邊陪著協理天下?!

    皇帝深以為然。

    從此淮陽侯就再也沒上過朝。旁的也就罷了,然而淮陽侯府上下就指望這出息的侯爺呢,卻因永樂母女之故從此再也沒了前途,說一句不恨那真是開玩笑。永樂公主自己失了帝寵,就開始在侯府日子不好過。

    她從前將整府的人都當奴才,現在,奴才踩到她的頭上來了!

    不是看出淮陽侯府不會再做榮王妃的靠山,榮王也不敢大張旗鼓地納妾。

    想到理國公府那為了榮王要死要活的姑娘,慕容甯眯了眯眼。

    “無恥!”榮王妃見安王竟然為了自己那些叫人鄙夷的目的這樣討好沈明秀,不由鄙夷地冷笑了一聲。

    說到底,她是不相信安王真的喜歡沈明秀的。

    又不是什麼絕代佳人……

    “今日之事,想必弟妹知情?”明秀指了指外頭正探頭探腦看形勢的龐家人,微笑與榮王妃問道。

    她的面容和氣,也沒有什麼盛氣淩人的威勢,榮王妃也不怕她,冷笑道,“是我唆使,又怎麼了?!”她就不信了,她如今可是榮王妃!沈明秀還是新婦呢,就敢把她怎麼著。若真為了妾的事情傷了她,沈明秀的名聲也別要了!

    “不怎麼著。”明秀卻只是笑了笑,手一抬,這段時候已經開始聽話了的王府親衛紛紛動了起來,有幾個身手快的,上前就將榮王妃一行人給圍住,見她四下四顧露出驚容,明秀也不在意,吩咐了一聲在榮王妃的驚叫之中命人將她扣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以為三年前的教訓夠了,沒想到弟妹沒臉沒皮。”明秀心生惱怒,只恨這等禍害自家王府的東西興風作浪,轉頭對著唐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之後手一伸,一個慇勤的丫頭將一根重棍放在了她的手上。

    到底是將門虎女,重棍在柔弱的安王妃的手上,就跟火柴棍兒似的。

    她手中重棍飛快地在空中飛舞了一圈兒,之後,帶著呼嘯的風聲,重重地落在了榮王妃的臉上!

    一聲尖叫,榮王妃臉一歪,叫親衛鬆開就往一旁栽倒,頭上鮮血嘩啦啦地就下來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8:04

第二十八章

    “哎呀!”慕容寧探頭看到這血腥的一幕,頓時往自家媳婦兒的懷裡軟軟倒去,一臉蒼白無力。

    “本王,本王暈血呀……”他蹭著媳婦兒白嫩的脖頸,幸福地說道。

    安王妃雖然無緣習得打狗棒法這等絕世神功,然而摟著一個美滋滋直翹尾巴的安王,還有餘力抽得榮王妃哀嚎不已。

    她素來冷情,然而這一回卻真惱了狗拿耗子的榮王妃,自然懶得手下留情。

    至於名聲……也就那麼回事兒,莫非就為了名聲,就不許她抽想壞她姻緣的仇人了?

    這是什麼道理?

    莫非這年頭兒誰還要當憋屈的不得不看在名聲的份兒上原諒仇人的聖母?

    明秀對做聖母沒有半分興趣,抬起重棍只往榮王妃的頭上招呼,將這女子滿頭的發釵都打落了,這才冷笑說道,“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沈國公府出來的姑娘是這樣怕事的不是?!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呢!”

    她挑了挑眉,見榮王妃滿頭都是鮮血地往後縮去,竟仿佛是畏懼了自己一般,便笑了笑,將沾了榮王妃鮮血的重棍丟在地上緩緩地說道,“本王妃忘記跟你說後頭的話了。狗咬了人,人自然是不能去咬狗,只是敲死這狗,誰也不能為只畜生與本王妃糾纏,是不是?”

    “你!”榮王妃自己也是皇家婦,竟沒有想到明秀膽子這麼大敢抽弟妹,臉上生疼,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額角流下來,叫她得臉更為可怖,聽見明秀如此刻薄,竟只覺得心口亂跳,滿心的惱怒。

    “你得謝我,我這是幫你整整容。”也不管榮王妃能不能聽懂什麼叫整容,明秀偏了偏眼角,就見慕容寧的大腦袋笑眯眯地枕在自己的肩頭。

    “阿秀方才是為了我生氣麼?我可真高興。”身材高挑的青年彎著腰非要拱在自家王妃的肩膀上,若不是人太多都恨不能把臉都埋進媳婦兒的脖子裡去了,甜甜蜜蜜地說道。

    這才是真愛呀!

    “誰覬覦你,自然是我的仇人。”明秀嫌棄地看了看那地上的重棍,招手喚人來將這重棍燒了,轉頭對榮王妃很有禮貌地解釋道,“髒了,咱們王府不稀罕要。”

    沾了她的血就是骯髒了?榮王妃又氣又怕渾身發軟,頭上又疼得厲害,又覺得自己的臉仿佛裂開了一樣,哽咽了一聲竟不敢去尋明秀的晦氣,趴在地上小聲兒地哭起來。

    她看著十分狼狽可憐,然而明秀想到是她攛掇龐家來鬧這一場,就半點都不同情。

    她從未傷害過榮王妃,可是她卻總是對自己依依不饒,總是針對她。

    明秀不是被動挨打的性子,既然榮王妃這樣咄咄逼人,她也只好使出手段,叫她再也不敢在自己面前倡狂。

    “阿秀以後要好好兒看住我呀。”慕容甯才不管榮王妃多可憐呢,叫安王殿下的心裡說,把這個到處作妖的大卸八塊才是稱願呢,就繼續歪在明秀的身邊扭著明秀的衣角小聲兒說道。

    唐王妃還沒醒過神來兒來,榮王妃就叫明秀給幾棍子抽到地上去了,正覺得這弟妹越發對自己胃口,想要探討一二心得……想當年唐王妃娘娘雖然沒有用過棍子,然而十指纖纖差點兒就學會了絕密武學九陰白骨爪,這是唐王妃最得意的一件事兒了,因心裡想要說點兒當年勇來,唐王妃正上前一步就聽見安王這麼噁心的對話,臉都抽起來了,翻身想要嘔吐,幹嘔了半天。

    太噁心人了這個……

    “嫂子?”見唐王妃臉色不好看,明秀恐方才自己嚇住了她,便笑了一聲。

    “我無事,不過是見不得四弟這樣……”怎樣呢?黏黏糊糊,小白花兒?總之,唐王妃雖然羡慕慕容寧與明秀之間的感情,然而心裡卻知道,不管見多少回,哪怕是重生回去,她也不愛這一款。

    她還是喜歡強悍硬朗型的。

    例如從前的王八羔子唐王殿下。

    這可真是王八配綠豆,對眼兒呀。

    “叫嫂子在外頭喝了這麼久的冷風,咱們回去喝口熱茶就好了。”明秀對唐王妃還是很抱歉的,見唐王妃頷首,她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了萎靡在地的榮王妃身上,沉默了一會兒,卻突然笑了,推了推慕容寧的大腦袋,見他歪著頭幽怨地看著自己,因這是做正經事兒的時候,不得不柔聲安撫道,“乖,往一邊玩兒去,啊!回頭,咱們好好兒說話。”她一推,就見慕容寧臉上的表情破裂了。

    “阿秀你推我。”他指控道。

    還是不是真愛了?

    “我還有事……”

    “可是腿還軟呢。”慕容寧一瞥一瞥地看著她,兩隻手就跟八爪魚似的抱著她不放,小聲兒說道,“這麼多人使喚,叫他們來!”

    “你呀。”明秀對這傢伙無可奈何,心裡卻又有些隱秘的歡喜,咳了一聲叫王府的親衛提住了榮王妃就往外頭拖去,自己拖著抱得自己喘不過氣兒來還嚶嚶嚶哭泣的慕容寧就到了了大門外,就見外頭龐家人見榮王妃這是不好了一哄而散,便對榮王妃笑了笑,柔聲說道,“這就是弟妹的盟友,實在不足為懼。”

    她斂目,面上慢慢地露出森嚴肅穆的表情,大開了王府大門指著榮王妃厲聲呵斥道,“身為皇子妃,弟妹不為皇家表率,卻蠅營狗苟暗箭傷人,簡直就是給陛下母后抹黑!你如此無德,不閉門家中思過,竟還敢出來為惡?!”

    她一聲令下,榮王妃就叫親衛給摔出了大門,整個人都亂七八糟地落在地上,骯髒淩亂。

    “我雖是新婦,卻也知皇家體面。弟妹這樣無狀,我做嫂子的,只好多教導你些道理,叫你日後不必這樣狂悖,竟往兄長王府上大喊大叫,還與個犯官之家溝通往來!”見榮王妃伏在地上,在四周人家異樣的目光裡幾乎要把頭給埋進雪裡去,明秀只是笑了笑,溫聲道,“我雖然嚴苛了些,卻都是為了弟妹好,弟妹若明白事理,就該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是不得已,總不好叫弟妹沒個人管束,日後更給皇家,給五皇弟丟臉,是不是?”

    她口口聲聲都是大道理,竟方才抽了榮王妃,還希望得一聲感謝。

    榮王妃感謝個屁!

    若是目光能殺人,她都恨不能把眼前這個得意的女人千刀萬剮,又見明秀對她微微一笑,榮王妃嚎叫了一聲,轉身踉踉蹌蹌地扶著方才噤若寒蟬不敢動的丫頭們走了。

    這一路走一路都是血,各家是個什麼心情,就不必多說了。

    安王妃彪悍還嘴巴好使,是個不好招惹的。

    “不知好歹就是弟妹這個意思了。”明秀卻不以為然,還對嘴角抽搐的唐王妃笑道。

    唐王妃天幸自己不是明秀的對頭,不然只怕都得被氣得英年早逝的,見明秀轉頭還對自己笑眯眯的,她哼了一聲,卻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

    叉著腰笑得渾身亂抖,唐王妃自己開心了一會兒,這才抹著眼睛歎氣道,“罷了,你有這樣的手段,複兒留在你這兒,我也不必擔心什麼了。”明秀允文允武的實在是全掛子的武藝,就算今日這事兒傳開了,眾人也只會說榮王妃不好,不去說明秀嫉妒。

    唐王妃想了想自己的名聲,服了。也不說喝茶了,回頭叫了慕容複在自己眼前,指著明秀笑道,“在嬸子家住幾日,好不好?”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8:16

第二十九章

    慕容複小臉兒遲疑地看了看對他笑得十分溫柔的明秀,抬頭看了看唐王妃,抿著嘴角不說話,卻拉住了唐王妃的衣角。

    “複兒若留在這兒,我天天給複兒講故事。”明秀溫聲道。

    慕容複聽了眼睛一亮,然而想到了什麼,卻退後了一邊,奶聲奶氣地與唐王妃說道,“在母親身邊兒。”會講故事會帶著他玩耍會笑得很慈愛的四嬸他很喜歡,他也很喜歡在她的身邊打轉,可是他的心裡頭,母親卻是最重要的,若是要為了嬸子就要看不見母親,他寧願沒有故事玩具小夥伴兒的。

    唐王妃目光落在兒子依戀的眼睛上,怔了怔,眼眶微微發紅。

    “你這孩子!”

    “母親。”慕容複咧著小嘴兒小聲兒地叫起來。

    “複兒捨不得嫂子,嫂子還是帶著他罷。”明秀覺得慕容複是個十分有心的孩子,雖然年紀小,然而年少看到老,就知道他的性情,捨不得叫他失望,便也在一旁勸道。

    “可是……”唐王妃就是覺得兒子在娘家住得不自在,不說幾個侄兒侄女兒對兒子的恭敬不像自家人,她也擔心家裡頭流言蜚語的叫慕容複心裡生出什麼陰影。

    “也好。”遲疑了許久,等明秀不再勸說自己,唐王妃便一咬牙抱住了笑開了花兒的兒子,與明秀歎息道,“我本覺得你家裡頭自在,你又是會照顧孩子的人,只是沒想到……”她雖然說得很遺憾似的,可是抱著與自己頭碰頭拱在一起的兒子,卻又覺得心裡熨帖,忍不住摸著兒子的小腦袋瓜兒笑道,“這孩子,竟是個磨人精。”她說完了,也不再與明秀多說什麼,抱著兒子就走了。

    明秀今日神功無敵十分威武,低頭見自己身上沒沾上血,為自己的伸手滿意了,拖著哼哼唧唧只說自己怕得腿軟的慕容寧回了後院兒。

    後院兒裡,二公主帶著兩個侄兒巴巴兒地趴在門板上往外看,見了明秀的身影,二公主眼睛亮了,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拿小身子去試圖拱開自家親哥。

    只是二公主雖然很肥,力氣卻不如自家二哥,這沒良心的二哥也不說讓讓妹妹,就哼笑著繼續扒著自家媳婦兒。

    二公主拱得一腦門子汗,憤憤滾回了侄兒們的面前,之後三個孩子都用討債的臉來看無恥的安王。

    慕容寧叫明秀拉著回了屋子,不打不撒開了自己的手臂坐在明秀的身邊,見了明亮的三根小蠟燭頭兒,他沉默了一會兒掐指一算,自家蜜月還沒過完呢。

    順便說一句,蜜月這詞兒就來自自家媳婦兒的友情貢獻了,安王殿下很喜歡這其中帶著甜蜜意味兒的意思,恨不能將這個拖延成蜜年來。此時看二公主還虎視眈眈,他低頭想了想,抬頭就用十分慈愛的眼神看住了她。

    這等變臉功夫唬了二公主一跳!

    “囡囡玩兒的好麼?”

    “好。”二公主歪頭想了想,點頭。

    “和複兒一起玩兒,開心麼?”

    “開心。”

    “複兒都回去了,囡囡什麼時候回去呢?”這其中少了幾個步驟,不過安王殿下等不及慢慢兒問了,左右就是一隻肥仔兒,想必很好糊弄。

    “母后說,叫我在嫂子家住幾天。”二公主想到臨走前皇后與自己叮囑的話,迎著慕容寧那震驚的美貌臉龐便認真地說道,“母后說,宮裡不太平,不叫囡囡在宮裡。”她雖然不大懂事,可是卻也見了母親順妃這些日子露出了憂容,又有皇后抱著自己看向窗外的冷凝與沉默,那種叫人心頭肅殺的感覺讓二公主很害怕,這種害怕不知道怎麼說,卻叫她敏銳地不想留在宮裡。

    “不太平?”明秀詫異問道。

    二公主到底小,明秀也沒有想過要問她究竟,伸手喚了跟著二公主一同過來的宮人問道,“宮裡如何了?”

    這宮人卻是順妃的心腹,不然不會放心叫她服侍二公主,此時急忙給明秀福了福這才有些不甘願地說道,“娘娘們也是得小心了,那芳嬪竟然有孕了!”見明秀目光一閃,她急忙歎氣說道,“王妃也覺得芳嬪運氣好?她是個得志便倡狂的小人,從知道有孕就在宮中折騰,宮裡都裝不下她了似的,咱們娘娘也是擔心公主叫她看見吃虧,因此奴婢們帶著公主躲出來。”

    若衝撞起來,還是二公主要吃虧的。

    “二妹妹不在宮中沒有妨礙麼?”明秀便擔憂地問道。

    “皇后娘娘允了的。”這宮人舔了舔嘴唇,有心想要叫明秀多知道些,便急忙說道,“皇后娘娘還說,近日幾位王妃不要往宮裡去,恐叫人坑陷。”

    “我知道了。”明秀覺得芳嬪這一胎來得蹊蹺,這位可是在皇貴妃手底下討生活兒的,就算叫順妃點破了秘密,卻也不該這樣快就有孕不是?

    莫非還仁者無敵不成?!

    從前看過太過宮鬥戲,明秀深知拿有孕來陷害仇敵是多麼好用,想到了這個,她心裡就一冷,低聲說道,“芳嬪,莫非是要陷害母后?”

    皇帝喊得熱鬧要廢後,可是卻並沒有什麼要緊的把柄,然而若是皇后坑害妃嬪弄死皇家血脈,這罪過可就大了。

    心裡想著這個,明秀急忙與這宮人叮囑,叫她回宮將自己的擔心與皇后說一說,叫她警醒,不要在這關頭著了皇貴妃與芳嬪的道兒。

    安王妃心裡記掛皇后,還想著這只怕是宮鬥高手在做局,卻不知此高手本不是什麼有毅力的性子,已然發作。

    奢華奢靡的宮室之中,一聲瓷碗砸碎在地上的嘩啦的悅耳的脆響,皇貴妃手上還保持著捧碗的姿勢,卻看著在自己面前捂著小腹一臉痛色軟倒的芳嬪,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姑母……”芳嬪仰頭悲愴地喊道,“你為什麼要害我與陛下的孩子?!”她伏在地上,身子底下,慢慢地散開了鮮紅的血水來。

    皇貴妃看著這一幕,突然後背發冷。

    皇貴妃看著地上疼得抽搐的芳嬪,傻眼了。

    “這,這……”她承認從芳嬪含羞帶怯地說了自己有孕,自己心裡生出了殺機,可是就算是想弄死這丫頭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會這樣大庭廣眾下手不是?

    她又不是榮王妃那樣的蠢貨!

    “不是本宮!”見芳嬪身邊的大宮女們驚恐地看了自己一眼,仿佛是恐被她堵住加害一樣轉身沖出了宮室大聲呼救叫太醫過來,還有兩個撲倒了芳嬪的身上不叫她挨著,皇貴妃雙腿發軟,只能眼睜睜看著捂著小腹疼得滿臉發白的芳嬪叫人搬到了床上。

    她看著那些流了一地刺目的鮮血眼神恍惚地被推出了宮門,看著宮門合上,看著匆匆而來的太醫都進去,看著裡裡外外的宮人都一臉驚慌地捧著東西進出,聽著裡頭傳來了芳嬪的慘叫。

    她不明白,怎麼好好兒的就到了這樣的境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晃過明黃的衣料衣裳,皇貴妃就見皇帝大步進來,只覺得尋找了主心骨兒似的,猛地撲了過去口中委屈地喚道,“陛下!”

    她相信皇帝會信她是清白的,因為皇帝從來都說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子的呀。

    滿含期待的皇貴妃叫劈頭一個大耳瓜子抽得原地轉了一圈兒,眼花繚亂,嘴裡都是血腥味兒,好容易站住了,卻驚駭地看住了面前臉色冰冷的中年帝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8:28

第三十章

    皇貴妃宮中的宮人也都驚呆了,彼此目光示意,都露出了憂容。

    若皇貴妃被皇帝厭棄,那她們這些皇貴妃身邊兒的宮人,豈不是也要被一同丟進泥裡去?

    或許不會,因為此時皇帝已經詢問起了裡頭的芳嬪,看起來並沒有因芳嬪失子就不喜,反而更添憐惜。

    想到這一宮至少還有個芳嬪不會失寵,這些宮人都松了一口氣去,目光落在皇貴妃身上,卻都下意識地移開了。

    宮中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跟紅頂白是常態,若皇貴妃不能複寵,哪怕有榮王與大公主在,她們也不會盡心服侍的。

    “說說,怎麼回事兒?”皇帝臉色陰沉地看了一會兒皇貴妃,卻突然又笑了笑,這笑容叫皇貴妃冷得渾身發抖,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見皇貴妃這樣害怕自己,皇帝只叫人抬了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她的面前,一伸手戲謔地挑起了皇貴妃美豔的臉,看著她滿臉是淚委屈地看著自己便溫聲道,“來,給朕說說,你是怎麼捨得叫芳兒吃這樣大的苦頭的,嗯?!”

    他口口聲聲都是芳兒,對皇貴妃卻目光無情,仿佛在他的心中,皇貴妃比起芳嬪就跟地裡的泥一樣兒。

    迎著皇帝無情森然的眼神,皇貴妃心裡疼得渾身發抖,眼淚流得更快了。

    想當年,他也是這樣口口聲聲嘴裡眼裡都是自己再也沒有旁人,哪怕昭貴妃比她更早侍奉帝王,可是她卻從皇帝的眼睛裡看出他對昭貴妃的不喜。

    那時她心裡得意竊喜,覺得昭貴妃不過如此,從前得寵不過是因自己沒有進宮,還看不起昭貴妃。可是如今這無情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才覺得冷得厲害。

    仿佛是……叫人嫌棄厭惡,再也不能翻身了一樣。

    奪走了她帝寵的,卻是她的親侄女兒!想當年為了叫她能嫁到好人家去,她親手為她挑了平王,如今,卻不知成全了誰。

    “陛下,不是臣妾。”皇貴妃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攏不住皇帝的心了。

    更早的時候,皇帝雖然歇在她的宮裡,可是每日寵倖的,叫坐在他膝頭的卻都只有芳嬪一個。哪怕是自己立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卻有些疏遠,仿佛她跟芳嬪身邊一個老媽子似的。那種種的嬉笑無忌親熱糾纏都在她的眼裡,她的心裡怎能好過?就如同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心上一樣兒。

    可是就算這樣難受得不能呼吸了一樣,皇貴妃卻還是忍耐著堅持下來,就因為她還有期待。

    期待皇帝的心裡,自己還是唯一,芳嬪,不過是皇帝寵著的一個代替自己承歡的替代品罷了。

    如今,夢都碎了。

    “不是你,莫非還是朕不成?”皇帝就笑了,摸了摸皇貴妃紅腫的臉龐,抬腳就踹到了她的肚子上,將這個女人給踹得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兒好容易才停下來,這才摸著自己手上的扳指慢慢地說道,“心腸何其歹毒?!芳兒在朕的面前每每說你的好話,叫朕可憐你一些,不要叫你失寵。還說你是最好對她最慈愛的長輩,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沒有想到,你竟然這樣辜負她!”

    此時宮室之中傳來了芳嬪尖銳的哭聲,之後一個太醫匆匆到了皇帝面前,頭也不敢抬地訥訥說道,“陛下,芳嬪娘娘的胎,落了。”

    “落了?”皇帝目光意味不明地看著這個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的太醫,許久之後,嘴角微微勾起。

    皇貴妃聽了這個,用力氣喘息了幾聲,知道今日自己若過不去這個坎兒,日後就完了,顧不得小腹的抽動急忙撲到了皇帝的面前,仰頭一臉哀戚地辯解道,“芳兒之事,臣妾真的毫不知情!況陛下也想想,臣妾真的有這樣愚蠢,眾目睽睽,竟來害芳兒的孩兒?”她哽咽了一聲,美豔的臉上帶著幾分憂愁絕望,叫人憐惜地說道,“臣妾也是做了母親的人,怎麼會來害別的孩子?”

    “朕就是因這些想不通。”皇帝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平靜得叫人毛骨悚然地低語道,“你竟然狠毒到了無所顧忌的地步。”

    他竟仿佛是已經定了自己的罪,怎樣分辨都無濟於事,皇貴妃看著這樣對自己再沒有一點情意的皇帝,竟覺得自己不認識他了一樣。

    這還是那個……為了她連堂姐都不要了的皇帝麼?

    她的心怎麼疼得這樣厲害,還有那些宮人的目光,為什麼叫她恐懼,覺得自己的臉叫皇帝都一遍一遍地踩進了泥土裡?

    那些宮人譏笑的眼神,都是在看她的笑話麼?

    皇貴妃覺得很冷,冷得叫自己血都涼了。

    此時後宮之中有各處前來詢問狀況,看見跪在地上的皇貴妃,都目光閃爍了起來。

    皇貴妃寵冠六宮的時候沒少跋扈,欺壓宮中的妃嬪,如今這眼瞅著落魄,是不是可以落井下石一下了?

    “朕的骨肉。”皇帝仿佛是在歎息,然而嘴角卻莫名地勾起,叫人猜不透這位帝王此時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皇貴妃無德,生性狠毒不堪為人。”許久之後,這個高大的帝王緩緩直起身子,沒有半分表情地看著對他哭著搖頭,仿佛是在懇求他不要對自己這樣殘忍的皇貴妃,慢慢地說道,“禍亂宮中,朕的身邊竟然睡了這樣一條毒蛇!如此毒婦若繼續存于宮中,朕只怕就要斷子絕孫了。”他哼笑了一聲,一腳踹開了撲過來央求他的皇貴妃挑眉微笑地說道,“往冷宮裡過去罷,好好兒過過你該過的日子。”

    “陛下!”聽見是冷宮,皇貴妃臉都白了,上前就扒拉皇帝的雙腿央求道,“陛下不要對臣妾這樣無情。”

    她的真愛都碎了,心都空了。

    冷宮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不說那些冷宮裡瘋瘋癲癲的妃子,就是如今宮中的妃嬪,若見自己落魄,也要在冷宮裡欺壓自己的。至於榮王,若她入了冷宮,還背著這樣謀害子嗣的名聲,榮王也算是完了一半兒了。

    皇帝慢慢地收了腿,目光落在皇貴妃天崩地裂,仿佛世界都崩潰了的臉上,慢慢地笑了。

    他欣賞著這個從前寵愛過女子絕望恐懼的眼神,覺得這眼神真是很好看。

    也不枉他……

    正想到這裡,皇帝就見目光所及之處,一個容色絕倫仿若天光的青年匆匆地進來,見了地上的皇貴妃眼角一跳竟不敢開口,上前就請安道,“給父皇請安。”

    “你來的倒是快,怎麼,你媳婦的傷好了?”見這正是榮王,皇帝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仿佛隨意地就抬腳踩在了皇貴妃的臉上,卻跟沒感覺似的,踏著皇貴妃的臉緩緩地坐回了座位。

    皇貴妃竟不敢呼喊,也不敢掀了皇帝的腳,只好往榮王的方向求助。

    榮王卻心中一凜,顧不得皇貴妃正在受苦了,小心翼翼地說道,“她的傷並無大礙。”

    他沒有想到前腳沈明秀抽了榮王妃,後腳皇帝就全知道了,頭上就冒汗,竟不敢為榮王妃喊冤,又想到榮王妃哭著推搡自己叫自己去安王府報仇,還罵自己是膽小如鼠,榮王的臉上就露出了厭惡之色,心中冷哼了一聲,恭恭敬敬地對皇帝說道,“此事原不是嫂子的錯處,她也是活該。”

    他一邊說,一邊偷覷皇帝的臉色。

    果然,皇帝面上露出愉悅之色,微微頷首道,“阿沈的閨女自然教導得極好,不會不分輕重,朕很欣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8:39

第三十一章

    見他口口聲聲都在為沈明秀說話,榮王抿了抿嘴角,心中再一次後悔。

    早知道他父皇這麼看重沈國公,愛屋及烏連他閨女都這樣喜愛,那時他就應該哪怕皇帝不允,也試一試娶了這位沈國公府的嫡女。

    沈國公,可不是廢物點心淮陽侯能比的。跋扈只知道給他拉仇恨的榮王妃,也遠遠比不過在京中風評上佳,一人之力就籠絡了幾家王府的沈明秀。

    若當初他迎娶的王妃是沈明秀,平王府,閔王府只怕都要偏向他一些。

    想到這些,榮王對榮王妃越發厭惡,只壓在心底不敢說出來,況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還得救自家親娘呢,急忙與皇帝恭敬地說道,“兒臣方才聽到了一些傳言,莫非父皇疑了母親不成?”他眼角含淚帶著幾分憂愁孺慕地與笑而不語,仿佛並沒有因失子有多麼不開心的皇帝輕輕地說道,“母親的心裡只有父皇,一心都為了您呢。您的血脈,哪怕不是出自母親,母親卻打心眼兒裡愛惜的,怎麼會傷害呢?”

    皇帝就是笑眯眯地看著,低頭拉扯著皇貴妃的頭髮柔和地歎氣道,“誰知道呢?大概你母親,就是這樣歹毒的人。”

    皇貴妃盛寵十幾年,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有這樣落魄被輕賤的一日,心都碎了。

    榮王見皇帝仿佛是真惱怒了,雖然笑著,可是手底下卻並不輕,一拉扯就拉掉了皇貴妃的一縷縷的頭髮,見母親頭上見血疼得渾身亂抖,他閉了閉眼。

    他不能再開口了,不然只怕自己也要賠進去。

    正在此時,屋裡頭芳嬪的哭聲沒有了,之後一個宮女出來跪在皇帝的面前磕了一個頭。

    “怎麼了?”皇帝有些不耐地問道。

    “芳嬪娘娘求陛下放過皇貴妃娘娘。”這個宮女畢恭畢敬地說道,“娘娘說了,雖然皇貴妃娘娘可以狠毒無情不在意姑侄之情,可是到底是娘娘的長輩,不管做什麼壞事她都不會計較的。龍裔已經沒了,雖然沒有福氣承歡陛下膝下,卻也來過這世上一朝,也不枉此生了。皇貴妃娘娘……就這樣算了罷?”

    她抬眼,就撞進了皇帝陰鬱黑暗的眼睛裡去,叫那其中翻滾的惡意嚇得渾身發抖,忍不住又垂了頭。

    她仿佛……從皇帝的眼睛裡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瞧瞧芳兒對你,再看看你,你不覺得自己髒得厲害?”皇帝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吃驚之後臉猛地白了的皇貴妃給丟在地上淡淡地說道,“看見你,朕就想起朕無緣的兒子,怎還能容你。至於芳兒,”他斂目慢慢地轉動著佛珠輕輕地說道,“朕本想給芳兒晉位好生安慰,只是看芳兒這樣通情達理……罷了,這次就算了。日後再有孕得以誕下皇子,朕再封她為……皇貴妃。”

    “陛下?”若芳嬪封了皇貴妃,那她是什麼?宮中,只能有一個皇貴妃的呀。

    “你,貶為庶人,大家就都喚一聲龐氏就是。”皇帝看著她就笑了。

    短短時日就被打落塵埃,龐氏與榮王都傻了。

    天翻地覆,不過如此。

    “行了,看著朕都噁心,今日都不必吃飯了。”皇帝處置了這些,見龐氏臉一白竟歪頭吐出了一口血來搖搖欲墜,眼神都散了,微微皺眉揚聲喚人將她給拖住,溫聲道,“送到冷宮去,沒有朕的話,不許叫她出來,叫她好好兒在冷宮裡學學道理。”他見龐氏一邊落淚一邊嘔血,還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眼神恍惚了一瞬間,低聲問道,“你,如今很難過麼?”

    龐氏的眼淚落了下來。

    “為什麼不與朕求……”皇帝說到這裡,目光複又清明了起來,看著皇貴妃哼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你母親,蛇蠍女子。只是朕的心裡,你還是個好的。若是你還丟不開她,日後,朕也不想再看見毒婦之子了,嗯?”臨走前,皇帝對榮王溫聲說道。

    他的目光溫和慈愛,可是榮王心裡就一涼。

    他遲疑地看了看對他露出期待表情的龐氏,之後慢慢地縮回了自己的手,轉身再也不看她。

    龐氏看著對自己撒手不管的兒子,再也撐不住,一頭暈了過去。

    五日之後明秀就到了宮裡的消息,皇后與昭貴妃叫她回去吃飯。

    順便帶上在安王府白吃白喝白睡的二公主。

    聽了這個消息,因被霸佔了自家床鋪的安王殿下彈冠相慶,幾乎迫不及待地就操起了哼哼唧唧在嫂子身邊住出了感情的肥仔兒二公主就往宮裡去了,一邊將抱著明秀一根手臂的二公主給提起來丟車裡,一邊感慨地說道,“可算來接人了!”

    二公主用討債的臉表示要跟嫂子一起睡聽故事,於是安王殿下失寵五天,睡了五天的書房,真是空虛寂寞冷呀。

    “你呀,也不知道讓讓二妹妹。”明秀忍不住笑著低頭給仰著頭撅著嘴巴的二公主擦嘴,見慕容甯美麗的臉上十分哀怨,唧唧歪歪地拉著她的手到處拱,便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道,“平日裡,也不是沒看顧你。”

    雖然不能睡在一起,不過明秀也常常給餓得嗷嗷叫的安王殿下點兒好處,挨挨蹭蹭總是少不了的。

    “你不知道那日子,真是……”習慣了與明秀睡在一起,慕容寧孤枕難眠總是能睜著眼睛到天亮。又因如今總是挨挨蹭蹭的,安王殿下心裡一股子火氣發不出來,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兒一晚上,第二日總是要留下一些額外的痕跡。

    吉祥就是在書房侍候的,收拾了兩天書房的軟榻,現在看慕容寧的眼神充滿了驚恐。

    小廝太漂亮也很為難的,吉祥就擔心自己魅力太大,哪一天自家王爺忍不住了,把他給就地正法了!

    若有這麼一個悲劇,那可怎麼活呢?

    已經與鸚哥兒很要好,就等著明年成親的吉祥都不愛給主子收拾書房了。

    明秀聽見鸚哥兒與自己這樣抱怨的時候都要笑死了,只覺得吉祥這小廝跟慕容甯簡直絕配,都又蠢又二,見慕容寧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也明白他的委屈,神色便越發溫柔地安撫道,“這回回宮裡,咱們不是把二妹妹給送回去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慕容寧幽幽地說道。

    二公主低頭把一把小瓜子兒給塞進嘴裡,鼓著胖嘟嘟的臉頰咀嚼了一會兒,看了看一臉菜色顯然欲求不滿的苦逼二哥,一轉頭,噴著瓜子兒就撅著嘴巴啃在了明秀白皙的臉上,拱了拱又蹭了蹭,含糊地說道,“捨不得,嫂子。”

    在宮裡,哪裡有在嫂子面前隨意吃喝快活呢?

    二公主都不想回宮了。

    “小崽子!”慕容寧臉色猙獰地摁住了扒拉著短胖四肢的二公主,就要人道毀滅。

    “行了,瞧瞧你小氣的那樣兒。若傷了二妹妹,母后可不會叫你好過。”明秀摸了一把臉,二公主的口水都流下來了,不由哭笑不得地拿帕子給自己擦臉,見慕容寧轉眼就跟二公主掐成了一團,整個車都晃悠,越發說不出話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安王妃養了兩個小孩子。

    只是明秀這些日子雖然閉門家中只帶著二公主與慕容甯玩耍,卻也聽說過宮裡隱隱傳出的風聲,其中芳嬪小產,皇貴妃……如今該叫龐氏了,陰謀陷害皇家血脈被廢了位份打入了冷宮,連榮王都被連累了的傳言鬧得沸沸揚揚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8:51

第三十二章

    想不明白芳嬪這小產怎麼就算在了龐氏的頭上,竟然沒有坑著皇后,明秀卻在心裡松了一口氣。雖然這些日子早朝上皇帝又異想天開,說後宮妃嬪小產是皇后不作為沒有盡到恩澤後宮的典範之故,吵吵著要廢後,不過這一回,朝臣們連勸都不願意勸了。

    天天要廢後,大家都累了啊。

    朝中都冷眼看著皇帝鬧騰,又見皇帝上躥下跳地要廢了太子,什麼都不說,轉頭就把自家的女孩兒們都往東宮送。太子眼瞅著根基穩固,皇帝這又有點兒神經病的趨勢,沒準兒什麼時候就要不好,此時攀上太子可划算多了。

    只是太子也不知是不是吃錯藥,竟然一個臣女都沒有要,東宮並未進新人。

    當然,為了表示太子殿下的心跟群臣在一處的,東宮賜出了不少的東西。

    明秀聽到這個消息,不管太子是因為什麼沒有廣納妃妾來拉攏朝臣,都是為太子妃歡喜的。

    想到這個,她便含笑摸了摸二公主的頭,眼神溫和了起來。

    二公主仿佛能感覺到明秀的歡喜,拿軟乎乎的小臉蛋蹭了蹭明秀的手,轉頭一口咬在了兄長的手上,之後一頓在慕容寧嗷嗷叫著的聲音裡鬆開了嘴,面無表情地坐在了明秀的身邊,在後者詫異的目光裡拱了拱嘴巴,吐出了一顆小爛牙。

    明秀咳了一聲,用譴責的眼神看著目光遊移的慕容寧。

    “看你招她!”抬手將二公主的頭抬起來,明秀往二公主的嘴裡看了看,見掉了的是一顆門牙,只是並沒有出血,顯然是早就活動了,心裡就松了一口氣。拿帕子將二公主的小牙給抱起來,這才在慕容寧泫然欲滴之中好笑地說道,“叫順妃娘娘看見,看饒不饒得了你。”

    大好的閨女送過來五天,牙沒了……

    虧了二公主性子怪,哪怕是這個時候也只是張著眼睛看著明秀手裡的牙齒,也不哭也不鬧,抬頭用討債的眼神陰森森地看著自己的仇人,明秀心裡越發抱歉,抱著二公主軟乎乎的小身子,點了點慕容寧的頭。

    因自己幹了這樣的壞事兒,慕容甯也垂頭喪氣,歪在明秀身邊偽裝正在檢討。

    “壞!”二公主見這兄長眼睛滴溜溜地轉,就知道他裝的,指著他認真地說道。

    慕容寧把臉隱藏在陰影裡,在明秀看不見的方向對二公主齜牙咧嘴,一臉威脅!

    明秀又不是瞎子,都看見了,卻只是笑眯眯當沒有看見,這一路就這樣複雜地往宮中去了。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皇后的宮中,明秀的眼角就微微一跳,只覺得皇后面上有淡淡的肅殺,雖然很快就一閃而過,卻叫她心裡頭髮涼。

    “我與你母親在宮裡想著你,只是因宮中多事不好叫你們進來,如今叫我瞧瞧氣色如何?”皇后拉著明秀細細地看了,見她面容嬌豔水潤,氣色極好,心裡有些疑惑,又見慕容寧一臉憋得夠嗆,有心想說點兒什麼,到底嘴角抽搐地忍住了。

    莫非……這是兒子還不行?

    皇后娘娘已經決定給兒子補補了。

    昭貴妃卻看不出這個,正高興著呢,見皇后與明秀慢吞吞地說話,頓時不耐煩地把自家兒媳婦兒給拉過來,示威地看了一眼笑著搖頭的皇后,看著她拉過二公主去,二公主張著自己的小嘴告狀要求抽她四哥,也不管兒子死活的,只與明秀說話。

    “你好多天不進來,我可想你了。你看看這個,一會兒你拿回去,夏天正好兒用得上!”

    昭貴妃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玉枕,就往明秀的懷裡塞。

    這玉枕觸手微涼細膩,白玉瑩瑩,顯然是極好的材質,明秀急忙笑道,“母親用罷。”

    “我還有呢。”昭貴妃可大方地說道。

    皇后無語地回頭看著這個拿自己寶貝補貼兒媳婦兒的昭貴妃,便也笑著與明秀說道,“叫你拿著你就拿著,我宮中還有幾個,不缺這一個。”她說完這個,便又叫宮人去自己的庫房取了差不多一樣兒的玉枕與各色的首飾寶石字畫兒的,一份給了明秀,另外兩份叫送出宮去給太子妃與唐王妃。

    明秀可算知道自家婆婆拿著皇后的私房補貼自己了,見昭貴妃竟然沒有半點兒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謝過了兩個婆婆,又對一旁對二公主沒了牙無動於衷,只是柔柔地笑著的順妃微微頷首,露出歉意的表情。

    順妃只是微笑。

    看著閨女與安王在皇后面前掐起來,順妃是歡喜的。

    這樣吵鬧才像真正的兄妹。二公主這輩子恐怕是不能夠有一母同胞的弟弟了,若是孤身一個,日後的日子怎麼過?沒有兄長做主的公主,哪怕是皇女,也未必會叫人看在眼裡,如今有幾個兄長的照拂,二公主也能叫順妃放心。

    就是看明白了這些,順妃對皇后才越發忠心,對昭貴妃也十分恭敬,不敢逾越倡狂。

    “你們成了親,我就放心了。”皇后斷了眼前慕容甯與二公主的官司,這才看著被判有罪的便宜兒子委屈地一頭滾進了兒媳婦兒的懷裡,想到糟心的二兒子一家,她心裡輕輕歎了一口氣,便與明秀笑道,“看著你們好,我與你母親這心裡才快活。”

    明秀默默咀嚼這句話,卻覺得有些怪,將這股子異樣給壓在心底,她便笑道,“若不是宮中事多,我是想天天進宮來討母后母親的好處的。”她笑吟吟地將手摸過了身邊的寶貝,見皇后笑了,也跟著笑了。

    “你也聽說了是不是?宮裡可熱鬧呢!”昭貴妃雖然對皇帝沒有什麼感情了,不過卻深恨龐氏,聽了明秀的話急忙拉著她的手哼哼地說道,“風水輪流轉,也有她陰溝翻船的一日!做姑母的竟栽在了小輩的手裡,叫小輩給奪了寵!”

    皇帝揚言芳嬪做能再有孕就晉她為皇貴妃,還迫不及待地削了龐氏的位份給芳嬪讓路的事兒,宮裡就沒有不知道的。想到當年自己被堂妹奪去帝寵時那被親人背叛的痛苦與心傷,皇貴妃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那個時候她傷心的,不僅是皇帝的冷落厭棄,而是來自至親的背叛。

    那是叫自己的妹妹從背後捅了一刀的絕望。如今,龐氏也該嘗嘗滋味兒了。

    “翻船?”

    “芳嬪並沒有身孕,這瞞得過陛下,瞞不過咱們去。”順妃便和聲說道,“那太醫都是叫她收買了的。芳嬪以為自己做得全無痕跡,卻不知那太醫早就來與皇后娘娘稟報,若不是娘娘允許,他也不敢生出這樣大的謊言。”

    “芳嬪想要踩自己的姑母,本宮成全她。也叫龐氏嘗嘗叫至親陷害的苦楚。”皇后含笑掃過了昭貴妃,之後便溫和地說道,“龐氏當年虧欠了的,如今,是該還回來的時候。”既然有膽子當年入宮,就要有心理準備落到今日的下場不是?

    人心都是偏的,皇后厭惡龐氏,自然也想要給昭貴妃討回這麼一個公道。

    “冷宮裡,她住得還挺舒坦。”順妃知道皇后的心意,便在一旁笑道。

    皇后微微頷首,見昭貴妃臉上帶了笑意,也微微笑了。

    她只是沒有想到皇帝真的這樣無情,龐氏到底是他寵愛了很多年的女人,可是在他的眼睛裡,仿佛那根本不算什麼,一旦不喜歡了就隨意作踐,甚至一點的體面都不留。乾淨俐落地就廢到了冷宮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9:02

第三十三章

    這樣涼薄無情的男人,實在叫皇后心生忌憚。

    如今她還根基穩固,若有一日不穩了,只怕自己膝下的幾個兒子都要倒楣。

    皇后心裡微動,微微斂目,就見昭貴妃拉著明秀起身,急忙笑問道,“這是要做什麼去?外頭冷,你不如在屋裡下棋多好?”她見昭貴妃已經開開心心地往身上披了披風,便知道她是要去做什麼了,無奈地將身邊一個小小的白玉暖爐給昭貴妃放在懷裡,歎氣道,“你何必記掛一個那樣一個人。”

    “天天看她倒楣,我才開心能吃得下飯呢!”昭貴妃可不是那種見人落魄不能再在自己面前攪風攪雨就從此不放在心上的人,貴妃娘娘心眼兒小著呢,就想多看仇人的淒慘樣子,此時便哼道,“要我說,她多淒慘,我都覺得不夠!”

    “冷宮裡折騰人的花樣兒多了去了,你若是願意,就吩咐人折騰她去。”皇后見昭貴妃就愛這一口,也就不勸了,無奈地叫人跟著人陪著昭貴妃去欺負龐氏,又教她如何欺負人,卻還是叮囑道,“只是要離她遠些,不許自己動手髒了你的手。”

    龐氏若狗急跳牆,傷了昭貴妃,誰都沒處哭去。

    “哎呀你越來越嘮叨!”昭貴妃不耐煩地拉著明秀就走。

    明秀叫婆婆興高采烈地拉著去欺負人,覺得這世界都裂了,回頭見皇后無奈地笑笑,正拉住了也要跟著自己去的慕容寧叫他在面前說笑,抿嘴兒笑了一下,這才與仰頭仰頭開開心心的昭貴妃笑問道,“咱們去見龐氏麼?”

    昭貴妃用力點頭,冷笑道,“可有她這一日了!”

    明秀對昭貴妃怎麼可憐都不在意的,她素來偏心昭貴妃,也不勸昭貴妃什麼“得饒人處且繞”這等狗屁不通的大道理,一路就順著後宮奢靡的亭臺樓閣慢慢地往後走去,越走越荒涼,直到到了一處遠離後宮繁華的淒涼破敗的大殿,方才止住了腳步。

    看著這個白日裡還透著陰森森冷氣,大殿上的瓦片都缺了幾塊兒的冷宮,明秀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身後冒出來,仿佛聽見那大殿之中隱隱傳來了女子細細的模糊的哭聲,還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叫素來膽子大的明秀都有些寒蟬。

    她沒有想到冷宮是這樣破敗的地方,也沒有想到皇帝竟真的這樣狠心,將龐氏給丟來了這兒。

    昭貴妃方才說得興高采烈,此時也打了一個寒戰,抱住了明秀的手一同往裡走。

    皇后叫人跟過來的宮人都圍過來,護住兩個主子一同進去。

    “每回來,我都害怕。”昭貴妃來冷宮看龐氏的笑話也不是一回了,卻還是哆嗦著與明秀說道。

    她這個時候又怕了,明秀無奈笑了一聲,順著昭貴妃的後背慢慢兒地安撫起來。

    她走進了這昏暗的大殿,才看見這一處竟四處漏風,冷風呼嘯著進來,又照不到陽光,竟比外頭還要陰冷數倍。而這昏暗的大殿之上,她就見幾個年老的宮人圍著一個美豔的女子,將一桶一桶的冷水潑在了她的身上。

    龐氏渾身都是冰碴子,將身子蜷縮成一團。

    龐氏趴在地上,一點兒都沒有想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這樣。

    明明幾天前,她還是那個後宮豔壓群芳的皇貴妃。

    可是轉眼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從前自己眼裡跟螻蟻一樣低賤的奴才隨意欺淩,不能將她們杖斃不說,還叫不知多少的□□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怨不得總是聽說哪一朝某某妃子入了冷宮就瘋了,龐氏從前還不相信。

    不過是落入冷宮,使出手段複寵就好,況能在宮中廝混的女人哪個心理不強悍呢?何至於叫帝王厭棄就發瘋?

    可是她落在這境地才明白這個緣故。

    太折磨人了。這些在冷宮裡住了一輩子的宮人心理都有疾病,都喜歡折磨從前高高在上的主子為樂。冷宮本就不叫人放在心上,因此淪落過來的妃嬪在她們的手上,不知吃過多少的糟踐,這樣才是叫人發瘋的緣故。

    先頭那個掉進冷宮的和嬪就已經瘋瘋癲癲,天天見了這幾個宮人就尖叫。

    瘋了的這些宮人就不在意了。她們就喜歡折磨清醒的。

    哪怕龐氏外頭還有一個榮王,還有一個大公主,在宮人的眼裡都不算什麼。

    若榮王與大公主得力,龐氏怎麼會淪落到冷宮裡來。

    想到昨日夜晚叫人往嘴裡灌了許多的冷水又給推進了井裡頭,今天早上才被提上來,龐氏是真覺得害怕了,竟端不起自己皇貴妃的架子,爬到了幾個嬉笑的宮人的腳下央求放過她,然而她入冷宮那一日身上的值錢的首飾都被拿走了,誰會理睬她呢?

    其中一個沒有看見進門的昭貴妃與明秀,正笑嘻嘻地一腳踹在了她的小腹上,看著她咳嗽起來,一口一口地往外吐著水,本想繼續給她多灌些涼水下去,卻猛地見著了後頭的昭貴妃,露出驚容後,急忙賠笑上來請安。

    別看昭貴妃也是個失寵的倒楣蛋兒,誰敢碰一下試試!

    皇后不千刀萬剮了她才怪了呢!

    “給娘娘王妃請安。”見是昭貴妃又來了,知道這龐家兩姐妹之間的愛恨情仇的,這宮人眼珠子一轉急忙賠笑道,“這地方冷得很,娘娘貴足踏入此地,實在是奴婢們的榮幸。”她看見扶著昭貴妃的明秀,面上露出幾分驚豔,討好地笑道,“給王妃請安。”

    她雖然從未見過明秀,然而看與昭貴妃親近,又是王妃品級的打扮,就知道是安王妃了。

    “這是……”明秀見龐氏形容淒慘,全沒有了從前的盛氣淩人,便抬了抬頭笑問道。

    “這是罪婦龐氏。”這宮人急忙笑道,見明秀的嘴角微微勾起,也不訓斥她們私刑,就知道明秀的心意了。又見昭貴妃正目光冷淡地看著對面那個匍匐在地的女人,又恭敬地說道,“不是奴婢們折騰人,只是來了這冷宮的總是些犯了錯的妃嬪,此時不好生□□起來,回頭鬧騰起來,奴婢們也沒法兒管束。”

    明秀微微頷首,轉頭詢問地看著昭貴妃。

    她對冷宮印象並不好,看著龐氏吃苦,誰不震驚是騙人的,只是龐氏如何,真的與她無關。

    她不是一個冷酷的人,然而也不是一個隨意播撒同情心的好人。

    龐氏落到如今的地步,只能說技不如人,與人無尤。

    當年她能踩著昭貴妃上位,如今自然也可以叫小輩給踩下去,因果輪回,誰心疼誰呢?

    “姐,姐姐!”龐氏見對面的昭貴妃,目光落在她愜意的臉上,就見這個從前叫自己不看在眼裡,甚至覺得極傻的女人一身盛裝叫兒媳婦兒恭敬地扶著立在她的眼前,仿佛是天上地下的距離一樣,急忙趴著過來哭著央求道,“姐姐給我說句話!求姐姐去求陛下,我是冤枉的呀!”

    “與我無關。”昭貴妃早就看著龐氏不好了,只是這是第一次與她說話,見龐氏蒼白的臉驚恐地看著自己,便摸著懷裡的兒媳婦兒的溫暖的手冷淡地說道,“你以為,陛下不知道你是冤枉的?不過是芳嬪比你得寵。你老了,他不喜歡你了,所以你做什麼,都是錯的。”

    她說起這個的時候,臉上就露出淡淡的譏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9:14

第三十四章

    當年她抓著這個堂妹厲聲質問她與皇帝的私情的時候,春風得意滿臉嬌羞的妹妹,也是這麼回答她的。

    她不叫皇帝待見了,皇帝煩了她了,換一個人寵愛,有什麼不對呢?

    看著龐氏如被雷擊一樣的表情,昭貴妃心裡卻十分地痛快。

    “你如今這模樣都是活該,我看你笑話來不及,還救你?做夢呢!”昭貴妃才不怕叫人看見自己這麼狠毒的模樣兒呢,因她很有信心就算明秀皇后順妃等人看見自己這模樣,也不會嫌惡自己半點,越發仰著頭冷笑道,“我每日都過來,就是看你狼狽,怎麼了?”

    “姐姐?”龐氏怔怔地看著昭貴妃,轉頭看明秀。

    她就不怕兒媳婦兒厭惡她鄙夷她?

    “拖遠些,不要叫她傷了母親。”明秀卻不以為意,輕聲吩咐身邊的宮人將龐氏給拖遠了,這才柔聲與昭貴妃說道,“母親忘了母后的叮囑不成?怎樣欺淩都隨您,只是要叫她遠遠而的,叫她不能傷了您。”

    “忘了。”想到皇后笑裡藏刀的樣子,昭貴妃猛地縮了一下脖子。

    “咱們看完熱鬧趕緊回去,回頭,我陪您下棋。”明秀笑眯眯地說道。

    說到下棋昭貴妃臉上就露出了幾分憤慨,正要與明秀抱怨一下皇后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棋風竟然淩厲了起來,還不許貴妃娘娘拿棋盤上的棋子兒“研究”一下了,想到這是在龐氏的眼前,她心裡冷哼了一聲,再次看住了這個堂妹。

    “我今日看見你,心裡痛快許多。你也放心,你在冷宮的日子我都打點好了,必叫你過得不好的。”昭貴妃見大殿的裡頭傳來了許多女子的瘋瘋癲癲的笑聲與幽幽的哭聲,又見龐氏聽見這些就很驚恐地縮成了一團,目光變得悠遠了起來。

    若是沒有一個好兒子,若是沒有皇后的庇護,早在她當年失寵的時候,是不是下場也與這些冷宮中可憐的妃嬪一樣淒慘?就算不瘋,可是卻也不會過得很好。宮中人都生著一雙勢利眼,無寵沒有地位,還叫與她有仇的得寵的皇貴妃打壓,那樣的日子該是什麼?

    也未必比龐氏眼下好多少罷?

    她唯一還能牢牢記住的,就是失寵的那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可是宮裡一根炭都沒有分給她的宮中。就算宮人去討要,卻被罵回來說昭貴妃娘娘自己沒能耐還不如凍死算了。堂堂貴妃,卻叫奴才欺淩。

    她吃了這一遭,抱著被子倒在冷冰冰的床上的時候,若不是想到還有個兒子,真的想死了算了。

    皇帝不要她了,家族也不要她了,她掙扎地活著還是為了什麼?

    貴妃的自尊不叫她去與那些宮人糾纏,可是真冷呀。

    昭貴妃一直都記得那一天,大雪下了三天,她的宮裡就跟冰窖一樣冷。見她失寵,宮中樹倒猢猻散,從前的宮人都去奉承新人去了,只有兩個小宮女陪著她。沒有炭,就偷了御花園的樹枝來在屋裡燒,屋子裡全是煙。

    她心灰意冷地等死,卻等來的是破門而入的皇后。

    她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用可憐的眼神或是憐憫的話來給她安慰,只是溫和地叫人散去了屋裡的煙氣,叫人端了許多的炭進來,又叫人給她身上蓋了厚厚的棉被,笑了笑,就走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她倔強地不肯與皇后道謝,可是皇后走了以後,她卻縮在被子裡痛哭失聲。

    原來有的時候,叫人溫暖的,也不過是那一點點從前不值錢的炭火,還有一個人對她看顧的心意。

    那個時候,她的宮裡頭,似乎比這冷宮還要冷。

    昭貴妃靜靜地看著被拉到了遠處,叫人拉著叱駡,一下一下打在身上發出哀嚎的龐氏,突然覺得自己竟不需要再看這個女人了。原來她一直記在心中的仇恨,也沒有自己想像得那樣了不得,不能撒手。

    她有更多在意的東西,眼前這個,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好好兒服侍皇貴妃,侍候好了,本宮有賞。”昭貴妃傲然地對那幾個點頭哈腰的宮人說道。

    她以後不會再來看龐氏的淒涼了,只是卻不會饒恕她。

    她吃了苦也就罷了,可是她兒子的,因這對母子過得委屈,她不會就這樣算了。

    明秀看著突然想開了的昭貴妃,心裡一松,臉上就露出了微笑。

    “您比她過得好。”明秀挽著昭貴妃的手臂,見她看過來,嬌豔的臉上露出了得意,便溫柔地說道,“您有母后,有阿寧,有我。咱們都喜歡您,把您放在心上。可是她呢?”她點了點龐氏,柔聲說道,“卻什麼都沒有。”

    從龐氏被廢,龐家就如同當年捨棄了昭貴妃一樣地捨棄了她,一門心地侍奉起了芳嬪。龐家也就罷了,可是龐氏在冷宮這麼多日吃了這麼多苦,榮王卻仿佛不知道一樣一聲不吭,這其中的姿態,不是傻子都能想明白。

    榮王,她的親生兒子,對她都避之不及了。

    “你說的對,我確實比她過得好。”昭貴妃看著笑吟吟,不管自己做了什麼都站在她身邊的明秀,想到皇后慕容甯,甚至想到了順妃,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那點抑鬱與不喜都散去了,又聽見了龐氏的一聲哀嚎,轉頭看過去,卻意興闌珊。

    龐氏叫駡罵咧咧的宮人給推在地上,其中一個宮人從頭上拔下了一根簪子,用力地刺進了她的手背,眼見鮮紅的血就流出來,看著就叫人心驚肉跳。後頭竟還有一個宮人端了熱水來潑在她的身上,說是給她暖暖。

    “沒意思。”昭貴妃覺得自己應該看得很開心,卻又覺得不過如此。

    “母親累了,咱們就回去。”明秀看了龐氏一眼,眯了眯眼睛,想到龐家的那個叫慕容寧打死的丫頭,輕輕地說道,“龐家,這次損失了許多。”死了三個要緊的小輩,折損了一個皇貴妃,“失了”一個皇子,又死了一個美貌的姑娘,龐閣老竟然還沒有救出來,眼看著,龐家是要起不來了。

    至於芳嬪的皇貴妃,真是跟天上的浮雲一樣,等名分真的下來再說罷。

    昭貴妃連連點頭,不屑地說道,“你不必在意,不是那丫頭跑得快,在宮裡我就打死她了!”她見明秀對自己感激地笑了,便摸了摸她的柔軟的頭髮目光軟和了許多說道,“你別怕,有我在,誰都不別想打阿寧的主意!”

    “我就都指望母親了。”明秀撒嬌地蹭了蹭昭貴妃的手。

    “你放心!阿寧若敢叫你不開心,看我怎麼收拾他!”還是軟乎乎的女孩兒可愛呀,昭貴妃叫明秀撒嬌得心都軟了,冷宮裡都變得天光大亮,一時間覺得自己英雄極了,仰頭挺胸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兒,還給明秀支招道,“這小子腰間是弱點,他叫你生氣了,你就捅他!”

    那真是一捅就軟呀!

    明秀頓時咳了一聲目光深沉,默默地看著賣兒子的老岳母。

    “記得啊。”昭貴妃還在叮囑,叫兒媳婦兒不要吃虧。

    她可知道了,就比如唐王妃撓唐王的時候,唐王竟然敢反抗敢跑,跑起來飛快抓都抓不住。

    明秀若能捅軟了兒子,兒子還怎麼跑呢?真是生死都在兒媳婦兒的手裡了。

    賣了兒子的貴妃娘娘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心曠神怡哪裡還記得什麼龐氏呢?拉著明秀就走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9:27

第三十五章

    明秀回頭,就見冷宮慢慢地離自己遠去了,漠然地收回目光,與婆婆繼續討論如何欺負安王殿下。

    這個話題,可比龐氏要招人喜歡多了!

    一路哄得昭貴妃歡喜極了,明秀就與她一同回了皇后的面前,就見此時順妃正抱著二公主吃東西,皇后面前只有一個滿臉通紅目光瀲灩的安王殿下在垂頭不知聽笑眯眯的皇后說話,覺得慕容寧這模樣兒有點兒怪,明秀急忙上前笑道,“我與母親回來了。”

    “回來就好。”皇后笑眯眯地說道。

    慕容寧抖了一下,有些幽怨地看了明秀一眼。

    安王妃莫名其妙,覺得這傢伙吃錯藥了。

    “回去罷。”皇后拍著明秀的手趕人,一點兒都沒有想到是這母后自己說“思之如狂”叫人進來的。明秀總覺得皇后的眼神怪怪的,一拉慕容寧的手,只覺得手中滾燙,仿佛還在顫抖,手上還十分用力。

    這是病了?

    她遲疑地看了慕容寧一眼,見他輕輕地喘著氣兒,面容難耐。

    嘴角一抽,安王妃有點兒明白了,急忙拉著這廝告退,出了皇后宮中急忙摸著他的頭,滾燙滾燙的。見他將頭放在自己手中小聲兒呻吟,不由哭笑不得地問道:“母后給你吃了什麼?”

    看這銷魂模樣,仿佛是大補呀!

    可見皇后多擔心呀。

    “鹿血,新鮮的。”慕容甯紅唇越發鮮豔,看著明秀仿佛要把她給吞下肚去,目中泛著水意在她的耳邊小聲兒笑道,“到底是母親的美意,況總算家裡就咱們兩個了,我吃些算什麼?總之,你得好好兒……”

    陪陪熱血沸騰的安王殿下。

    這句話還沒說完,呼吸變得越發急促的安王殿下,就覺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扯動了一下。

    目光不舍地從紅著臉唾了一口的媳婦兒嬌豔的臉上挪開,安王殿下不耐往下看去,看見了一隻肥仔兒討債的臉。

    “嫂子留在宮裡。囡囡跟嫂子一起睡,講故事!”討債的二公主用天真可愛的聲音與自家嫂子說道。

    順妃娘娘天神一樣降臨,將熊孩子火速帶走,防止了一樁兄妹相殘的悲劇。

    二公主被解救,就沒有機會英年早逝。

    “便宜這丫頭了!”心情很不美麗的安王殿下拖著自家媳婦兒的手對越來越遠那個還趴在順妃肩膀上森森地看過來的熊孩子露出了威脅的表情,之後轉頭笑靨如花,摸著自己紅紅的臉蛋兒心滿意足地說道,“咱們該回家去。”

    等回家,他非把這些日子這一個人的淒涼哭給媳婦兒看不可,若是能被憐惜一二叫他隨意那就更好了,只要一想明秀柔順地躺在自己懷裡,用泛著瀲灩水光的晶瑩的眼睛看著自己……

    “你!”明秀不知慕容寧想到了什麼,先是傻笑最後竟然流出了兩行鼻血,頓覺丟人。

    “補大發了。”安王殿下才不是猥瑣的人呢,美貌青年淡定地拿帕子擦了鼻子,正義地說道。

    他方才,什麼都沒想!

    “快走罷。”安王妃覺得宮裡四處的宮人看向自己夫妻的目光好生奇怪,無顏見人急忙垂了頭輕輕地說道。

    “走,走。”慕容寧眉開眼笑,拉著明秀的手頭仰得高高的,可開心了。

    如果安王殿下有一條尾巴,那一定高高地翹到了天上去!

    見慕容寧神氣活現地帶著自己走路,明秀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得緊緊的雙手上,不由無奈地笑了。

    夫妻兩個一路飛快地回了家,慕容寧就撅著嘴巴往媳婦兒的臉上啃,才啃了一嘴兒,正要嗷嗷叫著撲倒,就聽見外頭有小廝遠遠立在院子裡高聲道,“沈家四姑娘來給王妃請安!”因慕容甯不許下人丫頭往上房進,因此這些小廝從來都在院子裡回話兒,不敢過雷池一步的。

    慕容寧看著沒心沒肺,實則十分嚴厲,況這王爺天天追著王妃跑,叫看見點兒不和諧的,那還不殺人滅口哇!

    這一嗓子差點兒叫安王殿下廢掉!

    黑著臉趴在明秀的身上緩了一會兒,慕容甯那全是如何如何的腦海裡努力想了半天,先是為沈家這名頭一驚,之後想到四姑娘是誰,頓時怒了。

    他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沈明珠。

    “叫她滾!”他怒吼道,“真當自己是正經親戚?!阿貓阿狗也敢來本王府中生事麼?!”該死的沈明珠若這回叫安王殿下傷了硬體兒,他非宰了她不可!

    “沈明珠?”明秀並不喜歡沈明珠,也懶得做出什麼姐妹情深的模樣,見慕容寧哼了一聲懶洋洋地趴在了自己的身上,無奈地摸了摸失望的這個人的大腦袋,覺得安王殿下這麼下去,只怕是要被憋得英年早逝,口中便含笑說道,“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人,咱們不見她就是。”

    她就不耐煩見沈明珠怎麼了?就算叫人非議,她也不想再委屈自己的心情過日子,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慕容寧蹭了蹭她,小小地應了。

    “我真是煩她,怎麼哪兒都有她?”他抱怨道。

    “她竟能捨下臉前來看望我這個仇人,可見閔王府把她給逼急了。”明秀見慕容寧臉上的熱氣消散了許多,便摸了摸他的臉,由著他纏住了自己的身子拿嘴唇輕輕地碰著自己的臉頰頸子,含笑說道,“莫非以為到了如今,我還會為她張目?錯了主意。”她見慕容寧哼笑了一聲,便笑問道,“莫非這裡頭還有我不知道的緣故?”

    沈國公雖然不動聲色,然而明秀想到那日在書房見到的上書太夫人的書信,就覺得這裡頭有事兒。

    “說起來,她也算是成全了我,不然我就慘了。”沈明珠拿藥喂了太夫人拖著這老太太的命,慕容寧也是受益者,不然一旦明秀守孝,那就倒了血黴了。

    這年頭兒守孝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不誠心守著的,都得叫人罵一句畜生,更要命得都得下大獄。

    “成全了你?”明秀挑眉,伸手掐住了慕容寧的耳朵尖兒,吹了一口氣,壞心地看著他笑了。

    安王殿下渾身上下一個機靈,嚴肅地看住了自家笑得可壞了的媳婦兒,在先吃掉還是說八卦之中遊移不定。

    “做別的都沒什麼沒意思,你繼續說這個。”明秀笑眯眯地又掐了一下兒。

    慕容明美貌奪目的臉上擺滿了悲劇。

    在他狼血沸騰嗷嗷叫的時候,他媳婦兒說“沒意思”。

    怎麼才叫有意思呢?

    安王殿下覺得自己還得多尋摸幾本兒春宮圖來,好好兒研究研究這裡頭的學問。

    “就是她給那老太太吃了藥,叫她多活些時候。只是藥性有點兒猛,能叫人生不如死。”太夫人之後的日子他都知道的,夜夜幻覺如法入睡,渾身皮膚都一碰就鑽心地疼痛,如今更有一種激烈的毛病,吃什麼就吐什麼,又折騰人又自己難過,聽說三房幾個主子越發不往她面前去了,免得噁心。慕容寧將此事一一地說了,見明秀臉上淡淡的,便嬉笑道,“那真是一個狠得下心的人物兒。”

    沈明珠這殺伐決斷,也不讓男子了,可惜了的眼睛不好使,竟非要嫁給一個情聖。

    博愛型的。

    “自作自受罷了。”明秀聽見太夫人如今竟這樣淒慘,下意識地摸著慕容寧的耳朵,見他抱著自己直喘氣兒,卻只是笑眯眯地推開他往一旁坐了,回頭就見淩亂的錦被裡一個衣裳半推媚眼如絲的美人兒伏在上頭,青絲散開,一隻白皙的手伸過來勾著自己的手指,也不管的,喝了一口涼茶靜心,又喂了慕容寧一口,看著這青年耷拉著大腦袋爬過來,便點了點他的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9:37

第三十六章

    她到底靦腆,還是不好意思白日裡與他這樣廝混。

    “叫人趕她走就是。”明秀溫聲道,“聽了這個,我更噁心她,不想看見她。”

    太夫人再壞,再算計各房,然而對沈明珠卻是真心疼愛的。這姑娘連一心為了她的太夫人都能下手,明秀覺得自己是不及這等果斷的,不想看見沈明珠叫自己噁心,她沉默了一會兒,便與慕容甯溫聲問道,“你在三叔府裡放了人?可還有別的隱秘我不知道?”沒想到三房藏龍臥虎,是她小看天下英雄了。

    “多了去了,那家的太太還……”睡夢裡喚過她大表哥呢,只是事關沈國公的“清白”,慕容寧不好說這個,咳了一聲方才說道,“也跟咱們無關,別想了。”

    明秀見慕容寧不想叫自己知道,也不多問的,又問他今日在皇后面前說了什麼,待提到承恩公府四女婿前些時候升了京郊大營的主將,她眉尖一挑,覺得這時候這樣的變動有些叫人在意,到底不是自己該在意的,便低聲問道,“龐家如何說的。”

    龐家女到底死在自家府門之外,明秀不怕別的,就怕連累了慕容寧,叫人參他草菅人命。見他不以為意,便低聲歎道,“都是為了我。”

    “是為了我的心。”高聲叫小廝攆沈明珠滾蛋,慕容寧回首便笑嘻嘻地說道。

    他不喜歡被別的女子愛慕,覺得這是這些女人不將明秀放在眼裡。

    若見了明秀就膽怯害怕自慚形穢,就算他再好,誰敢喜歡呢?

    安王殿下決定繼續努力,以後要做這樣的人。

    明秀只是笑笑,望進了這青年瀲灩水潤的眼睛裡,就見那裡頭清晰地現出了自己的影子,除了自己之外,什麼都沒有。

    乾乾淨淨。

    哪怕是再謹慎,她也忍不住垂下了頭去,在慕容寧漲紅的臉色裡,將嘴唇輕輕地碰在了他的眼睛上。

    只一瞬,她就覺得腰間一用力,被這個青年狠狠地扣住,鋪天蓋地的親吻就落了下來。

    那小廝得了主子的話兒,又見房中沒有了聲音,心裡暗罵了一聲沈家四姑娘是個晦氣人,自己楊首挺胸就往門房處去了。

    因沈明珠不是明秀看重的姐妹,因此竟連王府都不叫進,只能在門外等候。

    此時見小廝出來,沈明珠等得渾身發涼正要發火兒,卻想到今時不同往日,急忙壓住了心裡的火氣攏著身上的披風上前,對那個小廝勉強笑問道,“三姐姐可是要見我?”她心裡最恨的就是什麼都比她強,不將她放在眼裡的沈明秀,常常就想,若她是沈國公的嫡女,遠遠要比沈明秀合格百倍。那時往來京中為家族交際,能為沈國公府拉到多少的助力?怎會只嫁給了一個空有美貌的安王。

    若是她,太子妃也能拉下馬了!

    可是時運不濟,竟叫她嫁給一個閔王世子都這樣坎坷。

    想到如今慕容敬越發不大來見她,沈明珠的眼眶就紅了。

    哪怕是僅憑慕容敬對自己的三言兩語,她都能敏銳地感覺到這個人心裡對自己大不如前,雖然還很溫柔,可是更多的心,卻給了方芷蘭。

    那是一個比她柔弱,離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女子,遠比沈明珠叫人憐惜百倍!

    她也是沒有辦法了,方才忍著心中的屈辱折腰到了安王府,叫沈明珠出手為自己張目。

    不說沈明秀如今為安王妃,就論起她與閔王妃之間的情誼,那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咱們家王妃不想見你,請回!”這小廝眼睛長在天上,傲慢地說道。

    正整理著頭上的首飾意圖一會兒輸人不輸陣的沈明珠一呆,之後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住了這小廝。

    “什麼?!”她沒有想到沈明秀竟然敢不見她,聲音都在冷風裡裂了。

    沈明秀最要臉要和氣的人兒,怎麼會斷然拒絕,不怕叫人說得志便倡狂麼?

    “王妃才從宮裡回來,累得不行,偏還有人沒點子眼力見兒,也不知道心疼姐姐的非要見一面。我說四姑娘,你這做妹妹的可不能只想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兒不是?總得體諒體諒別人的辛苦罷?咱們王妃為你處處上心,你還當理所當然了不成?大咧咧就過來,投帖子了沒有?就算是別家的王妃,也沒有您這譜兒呀!”跟在慕容寧身邊的小廝大多牙尖嘴利,見慕容甯對沈明珠不待見,就越發沒有心理壓力了。

    若能罵得好,沒準兒回頭還能得賞。

    “你!”沈明珠本也是個伶俐的人,只是最近叫慕容敬方芷蘭折騰得眼前發黑,哪裡辯解得過這小廝?

    況大庭廣眾的,一個姑娘與下人對嘴,好聽不成?

    心裡恨不能把這小廝打死,沈明珠勉強忍住了氣,冷冷地說道,“我並不是不心疼三姐姐,只是我真的有事。”

    她不能得罪如今的安王妃,因為這是她最好的一個助力了。

    想到這,沈明珠心裡就跟火燒一樣。

    姐妹幾個裡頭,她是姿容才學最出眾的那個,除了沈明珠,別人在她面前都跟地上的泥一樣低賤。

    然而就是她看不起的姐妹,沈明靜丟人和離,卻嫁給了高官成了誥命。沈明華從前在她眼前大氣兒都不敢出,卻做了侯夫人。更有一個愚蠢可憐的沈明真,又傻又天真,卻因姐姐是侯夫人,是安王妃,因此如今往二老爺府上去提親的幾乎踏破了門檻兒,前程就在眼前。可是哪怕是沈家女孩兒這麼搶手,卻沒有人會往她的面前來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四姑娘鬧出了真愛往閔王妃面前苦苦央求,非要嫁給閔王世子!

    棋差一招,她竟落到如斯境地。

    可是沈明珠心裡也並不是十分害怕,蓋因自己是嫁給慕容敬做正妻的,等閔王百年,自己就是新的閔王妃。

    那也是親王妃,與沈明秀並肩的。

    心裡默念小不忍則亂大謀,沈明珠從袖子裡摸出一個荷包就要往那小廝的手裡塞,冷冷地說道,“請為我繼續通報。”

    “你這姑娘怎麼沒臉沒皮呀?”這小廝才不稀罕這點兒銀子呢,大聲嚷嚷起來叫道,“都說王妃才回來累著了,你不心疼,非要見是為什麼?!”

    他一嚷嚷,沈明珠的臉頓時就紅了。

    不敢在眾人異樣的目光裡待下去,她掩面回了車中,匆匆忙忙叫人趕著車回府去,回到了自家,就見府中靜悄悄的,忍不住心裡生出幾分傷感。

    慕容敬這個時候雖然沒有說起過要退親,可是看起來卻有意拖延。她明白他心裡想得是什麼,是想拖著自己,等方芷蘭這一胎生下來,叫她不能去害了方芷蘭的孩子。

    她要嫁的人,竟然為了另一個女人防著她!

    沈明珠恨得眼睛流血,一刀捅死方芷蘭的心都有了。

    心亂如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沈明珠不願去見叫自己心裡發楚的太夫人,就開了自己的匣子,取了一份兒嫁妝單子,抿嘴看著。

    三房本沒有什麼銀錢,三老爺又是個只知道尋歡作樂的,只給了她一萬兩銀子置辦嫁妝。三太太自己的嫁妝也不多,也沒法兒陪送她多少。

    這樣簡陋,她嫁到王府去不是叫人笑話?那樣如何能在滿是勢利眼的閔王府立足?沈明秀心裡生出不知是對誰的怒氣將手上的嫁妝單子往桌上一摔,頓足一下,突然眼睛亮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09:49

第三十七章

    她嫁妝簡薄,可是尤記得當初,太夫人屋裡都是價值連城的物件兒呀。

    有了這些,她出嫁又體面,又不耗費家中銀子,正是最好的主意!

    想到這個,沈明珠就迫不及待站起了身,要往太夫人的屋裡去。

    她心裡滿心的籌謀,哪裡還顧得了別的,一進了太夫人的上房,就叫丫頭們都出去。

    不知為何,沈明珠總覺得從方芷蘭離開沈家往閔王府去了,太夫人看她的眼神就越發地古怪。

    仿佛心灰意冷,又仿佛有些怨恨,只是太夫人如今話都說不出來了,自然是不必叫她有什麼應酬的了。

    她進門之後不理睬臥在床上艱難看過來的太夫人,只往後頭去,就見裡頭碼了好幾個的紅木箱子,眼睛就一亮,轉身出來預備叫人來抬走。

    她形色並未瞞著人,太夫人雖然老了,然而在內宅廝混了這麼久,哪裡有不明白的呢?頓時就想明白她想要做些什麼,眼裡就滾下了兩行渾濁的眼淚來。

    這是她疼愛了十幾年的孫女兒,哪怕是臥病在床,她都想著要為她除了方芷蘭這樣的心腹大患,就為了叫她日後順遂。

    可是如今,這個孩子竟然這樣對她。

    “老太太身子不好,何必這樣激動呢?”沈明珠不耐煩地往太夫人臉上看了一眼,有些不喜她落淚,又看了看她的藥碗,見裡頭的湯藥還沒動,目中就露出幾分惱怒來,頓足道,“老太太為什麼不喝藥?!我好心叫人特意端來的,老太太這是不知好人心麼?!”聽大夫的意思,若斷了這湯藥,老太太轉眼就得駕鶴西遊,那她這些日子小心翼翼是為了什麼?

    恐真的守孝,那時閔王府只怕就是方芷蘭的天下了,沈明珠親自動手掰開了掙扎的太夫人的嘴,將湯藥給灌了下去,這才放心一笑。

    “您疼愛我,我心裡知道。”沈明珠對太夫人還是有感情的,況太夫人素來對她好,她也想著要孝順祖母,只是如今大難臨頭,沈家三房眼瞅著敗落,各人顧著各人了,沈明珠也就不能多管太夫人的閒事了,看著太夫人嗆了滿嘴的藥,胡亂地給她擦了擦這才柔聲說道,“您疼了我這麼多年,就最後疼孫女兒一回,也是您與我賠罪了。”想到太夫人引狼入室帶回了方芷蘭,她臉色就難看了起來。

    太夫人眼淚滾下來,一雙顫巍巍的手想要拉住沈明珠,卻到底沒有拉住。

    她榮華富貴還沒有享受完,還不想死。

    雖然不能張嘴說話,可是太夫人只想告訴沈明珠,只要她活著,她還有更多的好處來給這個孩子。

    老國公沒了那一年,她偷偷兒藏下了老國公的一筆私房,足足有二十萬兩。

    那是老國公要留給平王妃與安固侯夫人姐妹的私房,卻沒有來得及告訴沈國公,老國公就沒了。

    她知道這筆銀子,因此瞞下來,就是恐有一日自己沒了錢要過不了好日子。

    那才是她當初想要給沈明珠的嫁妝,因有這個,所以她從來在沈國公面前都很有底氣。

    二十萬兩銀子,遠遠比她屋子後頭那幾箱子古董擺件兒值錢多了。

    然而沈明珠只以為太夫人是要叫她救命,懶得聽,摔了手就往外走,走到了半路,卻見外頭進來了一個神色匆匆的大丫頭。

    “怎麼了?”見這丫頭這樣驚慌,沈明珠就有些不快地問道。

    “國公爺來了。”這丫頭緊著聲音小聲兒說道,見沈明珠一驚,急忙垂下了頭去。

    自家國公爺從來不待見老太太的,哪怕知道繼母臥病也從不看望,沒想到今日竟來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兒。

    與非要跟沈國公對著幹的太夫人不同,這府中的丫頭哪個不畏懼沈國公呢?

    沈明珠臉上也露出幾分驚恐來,心裡遲疑了一下,便急忙帶著人往外頭去,就見外頭一臉冷淡的沈國公大步進來,急忙退後了些叫這伯父進來,偷眼見沈國公目光在太夫人身上逡巡,沈明珠心裡一個激靈恐叫他看出些什麼,急忙賠笑道,“大伯父怎麼來了?母親近日頭疼,不好往老太太房裡來,我陪著伯父說話兒罷?”

    因沈國公素來在御前得臉,沈明珠目光一閃,就帶了幾分討好。

    沈國公卻並不看她,只看著對著自己露出希冀表情的太夫人。

    “我過來看看姨母。”因閨女已經嫁人了,沈國公半點兒心理壓力都沒有,終於能騰出手來關照這姨母了。

    太夫人用力地喘息了幾聲,對沈國公露出求救的眼神。

    她知道明珠坑了她,只要這便宜兒子願意幫她尋一個好的大夫來,沒準兒就能治好她。就算治不好,也能叫她逃離苦海,不要叫兒女作踐無視。只覺得從高大威嚴的沈國公進來,這昏暗的內室都變得肅然,困擾了她很久了的不知多少的幻像都不見了,太夫人的臉上就露出了歡喜之意,可憐地動了動自己的身子骨兒,眼淚滴滴答答地就落了下來,佈滿了她的臉。

    沈國公從來沒有見過太夫人這樣狼狽可憐,挑了挑眉,走近了些,垂頭看著她。

    太夫人目光狂喜。

    “姨母精神不錯,我放心了。”沈國公退後了一步,冷淡地說道。

    抓著衣襟的沈明珠低低地吐出一口氣來,滿臉的慶倖。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散去,就聽到這樣的話,只覺得自己從天上掉落一樣,欣喜暮然化作絕望,竟叫她渾身都顫抖起來,猛地吐出一口血。

    “氣血旺盛,極好。”沈國公轉頭往沈明珠的方向看去,見這個格外嬌豔,容色絕麗的女子本是要出去喚人,聽了這話竟遲疑了起來,之後收回了腳步,就看著頭否認慢慢地說道,“今日我來見姨母最後一面,日後都不會再見姨母。”迎著太夫人央求的眼神,他漠然地將眼神放空淡淡地說道,“姨母可知道,為何我今日要來見你?”他說話今日格外細緻,竟都不像他了。

    太夫人不管這些,只想叫他帶自己離開,可是卻知道,自己已經是在做夢了。

    “二妹妹死了。”沈國公嘴裡的二妹妹,就是安固侯夫人了,他垂頭看著自己粗糙的大手淡淡地說道,“她一生糊塗,拎不清,因此慘死。”

    雖然平日裡與安固侯夫人有許多的齟齬,他還抽過妹妹給妹妹沒臉,然而沈國公的心裡,這個卻還是親妹妹的。想到妹妹死的淒涼,罪魁禍首就是在妹妹幼時蓄意將她養歪了,日後成親坑了妹妹一生的太夫人,他便靜靜地看著她輕聲說道,“都虧姨母照料。只是二妹妹地下難免孤單,姨母該去陪陪她。”

    他忍到了明秀大婚之後,如今,就不必再忍。

    太夫人聽到這,迎著沈國公森然的眼神,渾身恐懼得發抖。

    她是不安好心,可是,可是……

    原來他來,就是為了給她一個希望,然而再用力打碎,看她跌到更絕望的地步去!

    好狠毒的心思!

    “姨母如今這境地,也是吃苦。”沈國公見太夫人越發激動,也不理睬,慢慢地轉身,看都不看垂頭不敢看自己的沈明珠,冷淡地說道,“那二十萬兩,多謝姨母多年保管,我帶走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0:00

第三十八章

    他才知道當年父親曾給妹妹們留了私房銀子,卻叫太夫人私自留下。若不是太夫人病了露出破綻,他竟然也被瞞過去了。想到那二十萬兩銀子叫太夫人置了不少的良田,如今幾乎翻了翻兒,沈國公便在心中冷哼了一聲。

    太夫人聽了別的還好,待聽見自己最後的退路都被打斷,一時忍不住,又嘔出了一口血來,軟軟地倒在了床上。

    “老太太!”沈明珠沒聽明白什麼二十萬兩銀子,只是見太夫人不好,頓時就急了。

    “姨母若死了,吃虧的是誰,你該知道。”沈國公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叫沈明珠心中一涼。

    她只恐這伯父是知道了自己做的一切,可是見沈國公並無追究之意,就急忙往太夫人的床前奔去。

    哪怕是加大藥量,叫老太太日後更痛苦,她也得叫她活過這幾日,叫她安然出嫁!

    沈國公微微轉頭就看見了身後沈明珠用力去掐太夫人人中的模樣,轉頭走了。

    他自然不會親手宰了太夫人髒了自己的手,就叫她叫自己最心愛,寄予厚望的孫女兒給送上路,才能叫她更痛苦。

    如此,才能緩解她害了他妹妹一生的仇恨。

    沈國公一路出了沈家三房,也不去看別的主子,一路就回了國公府。

    國公府中十分熱鬧,恭順公主與羅夫人都湊在一起,清點著一份兒嫁妝。

    羅遙羅大人的嫁妝。

    因毀了馮家小五的“清白”,陽城伯夫人親自哭上了門,非說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就趕緊辦罷,不然叫沒了清白的紈絝怎麼活呢?還獻上了自家幾個豁牙肥仔兒來表示喜歡哪個就認了哪個當兒子,半點兒沒將羅遙不好生養當回事兒。又請媒婆上門再三地逼婚,逼得羅大人差點兒上了吊不得不鬆口同意將婚事提前,急忙就將三年前就預備好了的聘禮給送進了羅家老宅,十分招搖地帶著聘禮晃悠了整個京城,告訴各家勳貴,羅大人有人兒了,別打她的主意了。

    說起來,因羅遙往來軍中揍了不知多少的勳貴子弟,由揍生出愛慕的,其實不是一個兩個。

    不然馮五當年不會天天抱著狗抱著雞的蹲點兒軍營,實在是恐自己沒看顧著,羅大人叫別有用心的狼崽子給叼走。

    就這樣兒呢,聽說羅大人竟定親了,還有幾個平日裡深深暗戀,不過是以為羅大人不喜歡男人的勳貴羞答答地表白了一下。

    在這件事情上很有操守的羅大人一一冷漠地拒絕,表示自己是有主兒的了。

    就算是這樣,馮家紈絝還看見了一個羞答答地詢問,介不介意再多一個夫君的王八蛋,還表示自己願意做小的……

    紈絝的心都碎了,雖然羅大人再次冷酷拒絕,可是外面的誘惑太大,真的好不放心……

    怎麼還不給名分?!

    因急了,馮五這段時間天天往羅家老宅跑,非要趕緊成親從此把住後院兒,再不許哪裡混蛋進門的!

    羅夫人到底心軟,聽了馮五的哭訴,也覺得這孩子挺倒楣,又覺得閨女大了還是早些成親更好,便與恭順公主忙碌起來,給羅遙備嫁。

    恭順公主最喜歡做媒做親的了,頓時同意。

    沈國公回府的時候,就見一臉木然渾身殺氣騰騰的羅遙僵直地立在地上,由著老娘舅母的提著各色的料子往自己身上比比劃劃,覺得這孩子心理素質不錯,是個可造之材,沈國公便信步走到了恭順公主面前,拿起嫁妝單子看了看,見上頭大多是銀子,還有幾把前朝有名的寶劍等等,很合適羅遙,便微微頷首轉頭與羅夫人淡淡地說道,“還有八萬兩銀子的東西,你併入嫁妝裡去。”

    那八萬兩大多都是良田地契,有了這個,家裡養著一個紈絝也不是什麼沉重的負擔了。

    紈絝敗家,沈國公心裡真擔心馮五敗家敗得羅家去喝西北風兒。

    “不必兄長給她。”羅夫人一怔,急忙說道。

    她怎麼還有臉去要兄長的銀子。

    “這是父親臨終前留的,我才從姨母手裡拿過來。”沈國公便淡淡地說道,“本就是給你們姐妹做私房。”

    “我一衣一線都仰賴大哥,怎好再要這個。”羅夫人是個知足的人,如今這樣幸福美滿已經足夠了,對這筆銀子就沒有什麼多餘的感覺,柔聲說道,“父親留下來的,也是要給姐姐們的,我知道大哥心疼我,只是這不該要的,我也不能要。”她目光清明地對沈國公輕輕一福,低聲說道,“我得大哥與姐姐們多年看顧,大恩已經不能回報,還求大哥叫我……”

    “你的已經少了,我已叫人往平王府,安固侯府各送十六萬兩。”沈國公對羅夫人如此視而不見,有些漠然地說道。

    老國公當年雖然對羅夫人並不重視,然而沈國公卻能猜到,這其中是有羅夫人那一份兒的,哪怕是遠遠不及兩個嫡女。

    都不差這點兒銀子,推來推去,倒叫人生分。

    恭順公主就在一旁勸了羅夫人,說了許久,方才叫她感激地受了。

    “你這看起來心情不大好呀?”恭順公主抽空兒就與沈國公偷偷兒地問道。

    沈國公抿了抿嘴角,斂目沉默片刻,方才輕聲道,“陛下看中嘉兒,想與我家下降大公主。”

    “什麼?!”大公主那可是龐氏生的,恭順公主頓時臉色就變了。

    這是坑她呢?!

    “那怎麼辦呀?!”她急忙拉著沈國公的衣袖急急地問道。

    “不必擔心。”沈國公的眼角露出淡淡的冷厲,轉眼一瞬就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道,“我拒了。”他頓了頓,想到自己在禦書房掀了皇帝禦案時的暴怒,穩了穩心方才輕聲說道,“誰都別想算計我的兒女,陛下,也不行!”他抬眼,目光冷冽森然,想到皇帝笑呵呵與自己改口,說不過是開個玩笑,大公主體弱多病據說活不到十六,絕不會禍害明嘉的模樣,便眯了眯眼。

    而此時,永樂公主跪在皇帝面前,有些忐忑地仰頭,看著對自己笑了的皇帝,哆嗦了一下。

    “朕與淮陽侯府,再做一回親家,如何?”皇帝溫聲笑道,見永樂公主詫異起來,便挑了挑眉。

    “大公主賜婚淮陽侯府?”明秀今日並沒有進宮,正與慕容寧歪在一起說話,聽了宮裡傳出來的消息,不由詫異地問了一聲兒。

    由不得她不詫異。

    打從入京這都多少年了,宮中明秀也是常去的,來來往往這麼久,愣是一眼都沒有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大公主。

    據說這位乃是皇貴妃說出,榮王的同胞妹妹,只是身子骨兒不好,因此養在深宮之中誰都見不著,也不叫人去打攪她。

    因此說起大公主,明秀是極陌生的。

    慕容甯正拿修長的手指把玩落在明秀肩頭的長髮,聽了這個眼角微微一動,之後將頭枕在了明秀的肩膀哼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父皇,這是真煩了永樂了。”

    因他記恨榮王妃當年傷了明秀,永樂公主竟然還刺穿了他的手背,還跟昭貴妃掐了一場,因此這些年對淮陽侯府多有厭惡,見明秀好奇低頭看著自己,他目光一閃,便低聲說道,“我與你說句實話,大公主……”他抿了抿嘴角,方才帶著幾分驚疑地說道,“還有沒有活著都說不定。”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0:10

第三十九章

    “這話何意?”若大公主沒了,直接說殤了也就完了,何必這樣藏著掖著的。

    “那孩子當年生出來的時候就說是身子弱,只是我去瞧過。”慕容甯對當年皇貴妃奪寵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想到大公主算是自己重生後的一個很大的變數,還偷偷兒溜過去看過,誰都不知道的。

    見明秀好奇,他目光有些冰冷地說道,“那孩子也是可憐,龐氏……”龐氏是個蠢貨,當年生出來了一個丫頭就不大喜歡,更何況她已有榮王,就不是很在意這個女孩兒,又因大公主出世竟天生殘疾,因此本是要溺死的。

    “也是個可憐的。”慕容寧淡淡地說道。

    大公主出生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沒有睜開,小小的孩子有些猙獰,又叫皇貴妃給丟在水井之中,沒死也差不多了。

    雖然後頭皇帝傳話兒過來,說極愛女孩兒因此要抱養到別宮去,然而慕容寧卻知道,大公主被帶走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可是這麼多年,一直都說大公主活著,連皇后都並不出言,慕容寧也不知這是個什麼意思。

    然而那年以他看見的情況,大公主該是死了,皇帝非要說沒死,如今還賜婚,這裡頭就古怪。

    明秀對這其中的古怪並沒有什麼在意的,大公主不管生死都並未禍害過她。況不管與龐氏有什麼齟齬,大公主並未招惹過她,她也不會因龐氏之故來對一個小丫頭幸災樂禍。

    “只是若尚了大公主,淮陽侯府只怕又要起來了。”別管如何,只要家中有人做了大駙馬,淮陽侯府這就算是又立起來,況大公主與榮王一體,這親上做親也是來往得更親密。明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拉著慕容寧的手叫他不要作怪,輕聲問道,“大公主有殘疾這事兒,都有誰知道?”她心裡總有一些非常古怪的念頭,想到皇帝的脾性,竟忍不住生出了異樣來。

    “都說不知道,可是誰又不知道呢?”慕容寧說到這兒,突然想到什麼嘴角一抽。

    眼下安王夫妻只是抽抽嘴角罷了,然而淮陽侯府竟已經是雷霆俱動!

    這幾年越發憔悴,雖然俊美依舊,可是已經帶了幾分蕭瑟之意的淮陽侯咬著牙看著在自己面前仰著頭仿佛很有理的永樂公主,一雙手抓得咯吱咯吱作響,見她竟然還覺得自己挺有功似的,他忍不住勃然而起,在淮陽侯太夫人流著眼淚的勸阻裡上前就提住了永樂公主的衣襟厲聲道,“你這個敗家的婦人!”

    他只覺得心口疼痛難忍,又聽著身邊弟弟弟妹小聲兒的哭泣,突然渾身無力,踉蹌了一下。

    “造孽啊!”淮陽侯太夫人這是真想哭了,拉著兒子的手哭著說道,“再沒有這樣禍害家族的賤人了!”

    永樂公主進宮一回竟拿回來了一卷聖旨。賜婚,將淮陽侯府二房嫡長子賜婚給了傳說中的大公主。

    想到這個,一家子都想哭,見永樂公主還一臉沒錯的樣子,就有人十分不忿起來。

    “我這也是為了咱們侯府,況公主下降,這是喜事兒,有什麼好埋怨的。”永樂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口答應了婚事,叫滿意笑了的皇帝誇了好幾聲好妹妹的,此時正是得意的時候,哪裡見得了這些人在自己面前哭泣呢?

    想到這些年在淮陽侯府遭的罪,她心裡有就生出了恨意,又見淮陽侯將自己推搡到了一旁輕輕地咳嗽,便狡辯道,“皇兄這是信得著咱們家裡頭呢!也是信得過我的意思,大哥兒有什麼不樂意的呢?”

    “你瘋了!大公主為何多年不在人前,你不知道?!”二房嫡長子是淮陽侯很看好的孩子,本是要給自己做世子,沒想到竟然遭此大劫。

    想到龐氏被廢,榮王頗有些站不住腳,淮陽侯若不是還有個親閨女在榮王府裡,恨不能說一句“不認識”,沒有想到永樂公主又給家裡招來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與龐氏聯絡越發緊密,淮陽侯如今只覺得滿心驚恐。

    皇帝上躥下跳這麼多年都沒有能廢了皇后與太子,如今帝王越發乖僻,誰知道以後生出什麼?

    龐氏在宮裡與皇后的仇大發了,萬一太子即位,淮陽侯府攏著皇后這麼多的仇人……

    想到這裡,淮陽侯後背心兒裡都生出了一股子涼氣。

    “不就是大公主有些殘疾麼。”永樂公主也沒見過大公主,只是聽說過幾回,說少了一隻眼睛,便不在意地說道,“正室不過是為了名頭。大哥兒若有喜歡的丫頭,就收在身邊就是。這好處也有了美人也有了的,算得了什麼?”見淮陽侯府眾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她心中越發一動,便不在意地笑著說道,“說到底就是一個丫頭罷了,榮王年華正好,若日後於大位有望,大哥兒得了大公主,豈不是也是好處?就如我與皇兄等同。”

    她不說這個才好,說了這個,淮陽侯就閉了閉眼。

    他這一生面對永樂,痛苦多過歡喜百倍。如今就是這個一心要娶的女人,又推了他的侄兒入了火坑。

    他半生的遺憾,就是為了這麼一個結局?

    看著在自己面前笑靨如花的永樂公主,淮陽侯心灰意冷,聽著母親在自己身邊哭著說後悔,臉上就露出淡淡的苦笑。

    當年,也是母親在他的面前哭,與他陳說利弊——恭順不招新君待見已然失寵,娶了只怕連累家門。永樂一心愛慕他,又是帝王唯一的親妹妹,只要娶了光耀門楣或許能叫侯府蒸蒸日上。況恭順除了美貌又有什麼?小性兒天真什麼都不能支持他。他不只是有情飲水飽的紈絝子弟,還是一家之主。日後莫非不會與恭順越發疏離?還是永樂好不是?慇勤又為他謀劃,是多好的賢內助?

    母親一聲聲的哭求他為難,心裡就生出動搖,終於離了自己心愛的公主,娶了母親心裡最好的這個。

    可就是這個最好的,如今將淮陽侯府陷入萬劫不復。

    或許,這是報應。

    淮陽侯眼角露出淡淡的潮濕之意,捂了捂自己的眼睛,看都不想看如今又在他面前哭的太夫人,轉身踉踉蹌蹌地走了。

    賜婚的旨意已下,若不想抗旨被誅了九族,哪怕大公主是閻王呢,淮陽侯府也得娶回來。這苦果,就得叫他們吞下去!

    永樂公主本是帶著表功的意思過來,卻見淮陽侯看都不愛看自己就走了,急忙追上去急切地說道,“侯爺!”見淮陽侯停了停卻不看自己,她心裡又難受又怨恨,一股子毒火沒處發洩,咬著牙說道,“永壽叫沈家那丫頭給打了,莫非侯爺竟半點都不心疼麼?!”見淮陽侯側目冰冷地看著自己,她想到榮王妃身上臉上叫明秀抽出來的傷疤,心恨欲死,死死地抓著他高聲叫道,“永壽也是侯爺的女兒呀!”

    “往人府上送妾的女兒?”安王沒招自己說理就不錯了,淮陽侯想到榮王妃竟還對明秀依依不饒,頓時大怒,將妻子推到一旁,怒氣衝衝地走了。

    永樂公主伏在地上哭了一場,到底心裡怨恨極了,掙扎起身低頭想了很久,出了侯府就往榮王府上去了。

    她如今只想護著榮王妃別叫榮王府上那幾個妖精給欺負了,若逼急了她,非要了這群妖精的命不可!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0:21

第四十章

    因大公主在京中可有可無,因此皇帝的賜婚並未掀起多大的水花兒,沈國公聽了大公主被賜婚,冷哼了一聲到底丟開了手去不管。

    只因羅遙與馮五的親事就在眼前了。

    據羞答答的馮家五爺的意思,他都被看光了,還什麼多等些時候成親呢?趕緊地吧。

    羅遙對這貨的無恥程度已經到了木然的程度,既然要成親,那就成親好了,況羅大人也覺得,既然紈絝這麼哭著喊著,那就給個名分就是。

    省得這廝又出什麼么蛾子,沒準兒再有個忍不住的,下一回就自薦枕席了。

    明秀成過一回親十分有經驗,聽說了自家表姐要成親,顧不得安王哼哼唧唧膩歪,也往沈國公府上去幫忙,待知道大公主差點兒給自己做了弟媳婦兒,頓時抹了一把汗。

    “你父親說了,誰都不能坑了你們。”恭順公主美滋滋與明秀炫耀,見明秀微微頷首含笑聽著,她微微一頓拉了明秀到了自己的身邊,摸著她的柔聲說道,“我聽了這些話,覺得心裡很歡喜。”她目光癡癡地看著自己的手輕輕地說道,“我糊塗了很多年,從沒有眼前這樣明白的時候。你父親,很好。”

    她從前或許是真的愛慕著淮陽侯的。青梅竹馬的少年,誰會不喜歡呢?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或許,從淮陽侯娶了永樂之後,她的心裡就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多年的糊塗,不過是來自自尊心,也或許,是篤定了自己嫁給的男人,永遠都會包容她。

    或許那個時候她的心裡就已經有沈國公了,不然性子那樣倔強的自己,這麼會這樣沒心沒肺地在他面前怎麼嬌氣怎麼來呢?只是她不肯承認而已。

    “我很喜歡你父親,只是你不許告訴他!”恭順公主趴在女兒的耳邊哼哼唧唧地說道,一臉的神秘。

    明秀的目光在窗紙上一晃而過的人影上停駐了一瞬,含笑應了,又一本正經地在恭順公主威逼的目光裡發誓守住這個小秘密,這才看母親眉開眼笑地去了。

    只是這一日陪著恭順公主吃飯,她就看著沈國公看著母親的目光仿佛能吃人一樣炙熱,還有一種很迫不及待的表情。

    恭順公主猶自不覺,叼著筷子吃得美美的,還給明秀夾菜,順便打掉慕容寧給明秀夾菜的筷子,凶巴巴的,就是一個標準的壞岳母。

    迎著慕容寧對自己泫然欲滴的表情,明秀只在心裡給親娘點了一根蠟,很沒有良心地回了自己王府,好好兒安慰了一下受到了傷害的安王殿下。

    也不必說沈國公府被吃掉哭了一晚上的倒楣公主了,只說過了數日,羅遙就成親。那一日張燈結綵十分熱鬧,因羅遙在軍中人緣不錯,因此前來道賀的軍中同僚不知有多少。明秀守在新房裡頭,就見羅家老宅今日到處都是喜慶的大紅之色,紅燈籠的光落在各處,叫人眼睛發花。

    對馮五竟然好意思在羅家老宅成親,明秀心裡覺得紈絝臉皮挺厚的,在外頭張望了一下,轉頭就與一身火紅長衫,映照在冷厲臉上越發氣勢淩人的羅遙笑問道,“這個,算是入贅?”

    “不是。”羅遙在軍中打滾兒許多年,哪裡能穿什麼嫁衣呢,只好穿了與馮五一樣兒的衣裳,看著卻十分俊美。

    “表姐夫不會自己穿了嫁衣蓋頭罷?”心裡有些緊張,身邊還有一個嘰嘰呱呱的表妹在聒噪。

    羅遙掃了一眼壞笑的明秀,哼了一聲,就見明秀又趴在外頭看,沉默了一下,便低聲道,“我雖然特立獨行,卻不會叫他在京中失了臉面。”

    明秀詫異轉身,見羅遙斂目,渾身的氣勢都慢慢地淡去,便柔柔地應了。

    “表姐喜歡他,我都知道。”羅遙對馮五的縱容明秀都是看在眼裡的,見自家表姐嘴角微微勾起,明秀想了想,便與羅遙笑道,“以後表姐,要好好兒過日子。”

    “我會照顧他。”羅遙頷首,帶著明秀就到了窗前,看著外頭密密麻麻站著的十分興奮的軍中小夥伴兒們,嘴角頓時一抽。

    明秀也看了一眼,彎起眼睛笑了。

    也不知道這麼多的武將,一隻紈絝怎麼沖進來娶了這媳婦兒呢。

    安王妃幸災樂禍,然而此時帶著許多的下人浩浩蕩蕩志得意滿地騎馬而來的馮家五爺,滾鞍下馬就見了堵在大門口的眼冒綠光五大三粗的武將們,腿肚子頓時轉了一個圈。

    好容易扶住馬站好,馮五眼珠子一轉,如驕傲的小公雞一樣揚起了高傲不屈的頭顱!

    “快點兒讓開啊本少爺告訴你們!”馮家五爺很認真地威脅著這些攔路虎道,“敢耽誤了本少爺娶媳婦兒,回頭,回頭叫我媳婦兒揍你們!”

    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雖然紈絝有靠山,不過軍中待著的武將不是吃素的。

    羅遙的名聲在軍中頗響亮,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一個女人能在軍中掙出頭兒來的總會叫人側目,更何況羅遙並不是靠著手段上位。

    羅大人是真的一點一點拿拳頭打出的威名。

    教武場上,留下來大家多少的血淚和大牙呀。

    一個好運氣的紈絝竟然靠沒臉沒皮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扒住了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這合適麼?

    太叫人生氣了啊!

    如今這小子竟然還敢在大家面前囂張,有點兒血性的武將那都是忍不住的,嗷嗷叫著就撲上來了!

    明秀雖然沒有看見外頭的場面,不過卻仿佛聽到了嚶嚶嚶的哭聲,之後一個敏捷的身影飛快地竄了過來,竟是一臉慘不忍睹的安王殿下,躲進了明秀的屋裡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說道,“真是……太慘了。”

    安王今日為自己的小夥伴兒做了一把陪同的朋友,因馮五與他關係不錯,因此一陪著馮五一同來的,一到門口看見這群虎視眈眈的武將就知道大事不妙。

    因馮五得志倡狂竟然還敢囂張放話兒,慕容甯就知道此事只怕不能善了,縮著頭躲出來了。

    安王殿下的預感很不錯,因為沒躲出來的,都在外頭哭爹喊娘呢。

    “被揍了?”明秀想到哭聲,便笑問道。

    安王幽幽地歎息了一聲,真是此處無聲勝有聲。

    羅遙一眯眼睛,眼角流露出一抹寒光,叫慕容寧與明秀同時抖了抖,也不管作為新婦是應該靦腆在新房等著的,卡吧一聲捏著手指出去了。

    羅大人捏了第一聲手指的時候,安王夫妻就默默地裝起了透明人,正在心中唏噓了幾聲,就聽見外頭傳來了更大的喧嘩,之後,就聽到了很多沉悶的擊打聲。不過這一回被揍的都挺有種,只是慘叫,沒有個求饒什麼的。

    看起來就不是沒下限的紈絝能比得了的。

    聽著這慘絕人寰的哀嚎,明秀笑得渾身亂抖扶住了嚇得腿都軟了的慕容寧,等了一會兒,就見一臉漠然毫髮無損的羅遙提著一個衣裳都淩亂,哭哭啼啼的紈絝進來了。

    “英雄啊?!”被英雄解救出來並給自己報了仇,馮五抱著羅遙的手臂被拖進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道,“他們竟然敢打我!”

    “別哭。”羅遙抹了抹手上方才沾的血揉了揉這青年的發頂,目光落在門邊兒青著眼眶趴著大門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同僚們,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冷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0:32

第四十一章

    看見這冷笑的武將們顧不得體面啥的了,轉身嗷嗷叫著跑了。

    見自家英雄這樣給力,馮五抖起來了,拍了拍自己皺巴巴的大紅衣裳,鬆開羅遙撲到門邊叫囂道,“你們回來啊?!再來揍我啊!都給本少爺等著!乖乖洗乾淨,等著死吧!”他叫完了,見了屋裡女眷們都在呆呆地看著自己,急忙露出了一抹小小的和氣扭著手賠笑道,“不過是說說,我怎麼會仗勢欺人呢?”

    他說完了,這才大步走到了羅遙的身邊,目光落在這人今日格外皎潔的眉目上,想到這人方才天神一樣降臨,就忍不住笑了。

    “咱們該去拜堂了。”他伸□□膽包天地牽住了羅遙的手。

    羅遙並無不可,況鬧都鬧完了,自然是該做正事,走到前頭去對兩家父母叩拜。

    明秀並不是一個愛玩兒愛鬧的性子,見這兩個坐床之後一同喝了交杯酒便告辭出府,慕容寧本興致勃勃還想聽牆角,只是叫自家媳婦兒給威脅了一下,表示若羅大人知道自家被聽牆角,那還不揍死他呀,急忙抖了抖跟著明秀一同回了王府。因今日有喜事兒,雖然不是自己的喜事兒,不過也叫人心裡快活不是?抱著明秀癡癡糾纏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慕容寧早早兒地就起來,就見自己一頭長髮與明秀的纏繞在一起,不分彼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慕容寧枕著自己的手臂看著身邊輕輕地睡著的明秀,看著她安詳寧靜的眉眼兒傻笑了一聲,小心地湊過去將臉湊過去,只覺得兩個人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叫人心裡發熱。

    他此時卻並不想做別的,只將頭放在明秀的身邊,閉著眼睛享受著難得的靜謐。

    明秀張開眼睛就看著這青年閉目悠閒地假寐,翻了一個身,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安王殿下叫拍了一下,急忙動起來趴在了床上,露出了自己的後背來,抬頭看著明秀目光炯炯。

    明秀無奈地笑看了他一眼,伸手在這人的背上輕輕地撫摸,就見慕容寧眼睛眯起來,就跟一隻懶洋洋吃飽了被順毛的大貓一樣兒,便含笑問道,“今日可進宮?”

    “不去。”慕容寧抱著明秀的腰肢拱了拱,並表示順毛不能停,只覺得身上更暖和了,眉開眼笑地說道,“母后放了我好幾日的假呢,咱們不去宮裡忙忙碌碌的。”不知皇后是不是擔心兒子,這些時候往慕容寧的府中賞下了很多的藥材來,其中泰半都是燕窩人參等等,然而另一些就是鹿鞭虎鞭之類的大補之物了。

    這些對安王殿下可都是寶貝來的,用心地天天燉了,吃得很開心。

    跟媳婦兒在一起睡得也很開心,總之慕容寧覺得自己不想再上朝給皇帝太子當牛做馬了,就想當個富貴閒人。

    天天在府裡才好呢。

    “你呀。”因皇后為了不叫慕容寧一個人不好意思,因此這些大補之物還給了太子與唐王,並沒有現出慕容寧來,明秀就笑了。

    “唐王府,沒有什麼罷?”她忍著心裡的幸災樂禍輕聲問道。

    唐王這些日子就跟吃錯藥了一樣,天天兒往安王府上來,默默地觀察弟弟與弟媳婦兒的生活日常,安王妃表示壓力很大。

    誰卿卿我我的時候叫大伯子圍觀,這種心情真是……

    “沒有什麼,二哥現在不睡在王府了。”要說太子苦逼就在這兒了,兩個弟弟都罷工,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不說,榮王最近還有些異動。想到榮王的異動,慕容寧心中冷笑了一聲作死,卻不以為意地拱著明秀柔軟的身子小聲兒說道,“二嫂子家隔壁的宅子叫他買來了,他現在住在那兒呢。”

    唐王妃也是勳貴之家的貴女,隔壁的鄰居身份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唐王能買下人家的一個小院子來,也很不容易了。

    這是跟唐王妃卯上了的意思,明秀想了想皇后賜唐王大補之物,就憐憫地歎息了一聲。

    唐王殿下不會流鼻血罷?

    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唐王妃正帶著離不得母親的慕容複往西山上香去,一路虔誠地叩拜保佑家人平安,唐王妃的目光就落在了佛寺門外靜靜立著的唐王的身上。

    斂目不語,她自覺與唐王已經無話可說,便垂頭抱著慕容複出來。

    “這個給你。”唐王在她上轎前就攔住了她,將大手向上翻開,露出了手心上一隻金光璀璨的金簪來,迎著唐王妃淡然的目光,他斂目沉默了片刻,方才低聲說道,“我親手打的,或許你並不稀罕,只是我只想叫你看到我的心意。”他見唐王妃只是冷淡地頷首,倒是慕容複張著小手兒看著自己,臉上便柔和了起來,將金簪連著一包點心擲進了唐王妃的轎子裡,這才擺了擺手要走。

    唐王妃看著那金簪,突然笑了笑。

    若是當年,她得了他親手打的簪子,那得多高興?

    如今卻不能叫她露出快活了。

    她喜歡他的時候他心裡她不重要,他喜歡她的時候,她卻已經……心如止水了。

    “母親您哭了。”慕容複小手給唐王妃擦眼睛,抹下了一手的眼淚,一雙大眼睛也晶瑩了起來。

    他不明白父親和母親怎麼了,只是卻覺得為母親難過。

    “只是有些事放開了。”唐王妃笑了笑,見慕容複目光懵懂地看著自己,便忍不住笑了一聲問道,“複兒想念父王麼?”

    “想的,只是更想念母親。”慕容複覺得父王雖然好,可是母親更重要,便小聲兒說道。

    他小小的人兒就依偎在唐王妃的懷裡,喃喃地說道,“父王叫母親哭了,複兒不喜歡父王。”他抱著唐王妃的手奶聲奶氣地說了許多天真的話,又巴巴兒地與她說道,“咱們去看嬸子。母親見了嬸子,開心呢。”他扭了扭自己的衣角有些羞澀地說道,“複兒也開心。”

    他很喜歡愛笑溫柔,懷裡香香軟軟的四嬸兒,也很喜歡慈愛的太子妃伯娘,母親在她們的面前總是很自在,笑起來也更多。

    他不明白為什麼母親不住在王府了,可是卻覺得,那一定是父王的錯。

    “行,咱們去見你嬸子。”太子妃最近精神不大好,總是犯困,唐王妃心裡猜出了一些,雖然為太子妃歡喜,卻也知道她此時是不能費神的。

    為什麼沒有明確的信兒出來,只怕太子與太子妃總有自己的道理。唐王妃想到這兒,便叫人轉了方嚮往安王府去了,一進門就叫人迎到了上房去,聽說這王府的兩個主子來沒起身呢,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喝了半天的茶才等來姍姍來遲的明秀,便嗤笑道,“日上三竿,我上香都回來了,你竟然還沒起來?”見明秀咳了一聲,扶額偽裝虛弱,越發地嘲笑道,“都說君王不早朝,你也是這麼個意思了。”

    “我表姐成親,難免鬧得累了。”明秀絕不肯承認自己與慕容寧膩歪得不肯起來的,狡辯道。

    “你表姐是個人物兒,從前我就聽說過她。”唐王妃只見過羅遙兩面,然羅遙名聲不小,行事與尋常閨中柔弱女子不同,她還是很仰慕的,便與明秀笑道,“何時,與我引薦一二。”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0:45

第四十二章

    “嫂子都這樣說,若我推了,我成什麼人了。”明秀將慕容複抱在懷裡給他喂了些甜甜暖暖的甜茶,見這孩子垂頭乖巧地吃著東西,便與唐王妃笑道,“只是我表姐性子冷淡,嫂子不要見怪才好。”她轉頭叫鸚哥兒往外頭傳了一些這兩天慕容寧在廚房鼓搗出來的薯條兒來,蘸了一些梅子醬與慕容複,見這小東西好奇地嘗了眼睛都亮了,自己動手吃起來,便與唐王妃笑道,“前兒二哥還來呢,與阿寧在廚房鑽研了許久。”

    唐王殿下對弟弟慇勤下廚嗤之以鼻,待在廚房挑三揀四將個弟弟給埋汰得不行,堅定地認為弟弟夫綱不振,很鄙夷了一番。

    慕容寧沒皮沒臉,回頭還與她笑言這二哥嘴上說得厲害,只怕轉頭就得自己下廚去討好二嫂了呢。

    唐王妃心中微動,想到了與金簪一同落在轎子裡的那包黑□□的點心,沉默了一回兒,方才輕聲與明秀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矯情?”

    “這話怎麼說?”明秀便笑問道。

    “他既然已經回頭,我卻還是對他這樣冷淡,是不是不知好歹?”唐王妃苦笑地看著兒子吃得香噴噴的樣子,目光有些茫然地說道,“家裡頭也叫我鬧一鬧就算了,別過了。只是我與你說一句實話,我這真不是鬧他,而是……”

    “傷了心。”明秀就當沒有看見這個性子總是如同一團烈火的女子眼角濕潤,柔聲說道。

    “是了。”唐王妃笑了一聲,輕聲道,“就算我如今回頭,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他那樣上心。”她的所有激烈的感情都在那幾年消耗完了,就算回王府去,舉案齊眉,卻也不是當初心裡眼裡都是他,願意為他豁出命去的心情了。

    “心若傷了,要痊癒怎會那樣輕鬆?”明秀一點兒都不覺得唐王妃矯情。莫非唐王這些年叫唐王妃為了滿府的女人這樣痛苦,現在回頭,唐王妃就要歡天喜地叩謝君恩,就覺得唐王浪子回頭是千金不換的麼?

    並不是這樣。

    女子也是人,與男子沒有什麼不同,憑什麼男子由著自己的心想回頭就回頭,想傷人就傷人呢?矯情之類,不過是女子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鎖,是用來束縛人的。

    “我想母后雖然不說,卻也是知道的,只是母后心裡向著嫂子,也不肯為二哥說話。”明秀柔聲說道。

    皇后又不是瞎子聾子,唐王府這麼大的事兒會不知道?

    默不吭聲,就是她的態度了。

    皇后並沒有向著唐王,也沒有覺得唐王妃不知好歹。

    說起這個,唐王妃就心裡是感激的,歎氣微微點頭道,“有時候,我覺得就沖著母后對我的心意,就……”皇后對她太好了,好到唐王妃有時會有些慚愧。

    “母后與我,與太子妃,都是向著嫂子的,外頭人說些什麼,嫂子還怕什麼呢?”明秀便柔聲勸道,就見唐王妃臉上又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來。

    “你總是說得有道理。”唐王妃也是叫家裡給逼得心裡憋得慌,聽了明秀的話正心裡鬆快,卻見外頭一個滿臉驚慌的小廝沖了進來。

    “王妃不好了!”這小廝竟是唐王府出身,見了唐王妃眼淚都出來了,沖過來伏在她的腳下哭道,“王爺,王爺遇刺了!”

    “嘩啦!”

    唐王妃手上的茶杯就掉在了地上。

    她茫然地看著明秀,竟雙手顫抖不知該說些什麼。

    “嫂子快回去瞧瞧。”明秀急忙將慕容複給抱起來,與唐王妃說道。

    她就算再討厭唐王,也沒有想過唐王會倒下。唐王妃怔怔地看了明秀一會兒,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而一起身竟腿一軟,跌在了地上。

    “嫂子!”明秀急忙把懷裡哭起來的慕容複給放在地上,扶起唐王妃,就見慕容寧一臉鐵青地進來,便問道,“你也知道了?”唐王妃仿佛一點兒力氣都沒了,幾乎喘不過氣來似的靠在明秀的肩頭,握著她的手都是涼的。

    慕容寧目光落在眼神怔忡的唐王妃身上一瞬,抿了抿嘴角微微點頭,一邊帶著明秀與好容易爬起來的唐王妃上車,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二哥遇刺這事兒古怪的很。”他見唐王妃殺人一樣的眼神看過來,目中也露出一抹陰沉地說道,“二哥從都是謹慎的人,身邊護衛也不少,怎麼會這樣輕易叫人傷到?”他方才聽說了此事就詳細地詢問過,聽說唐王遇刺之處連軍中重弩都有,便在心中恍惚地明白了。

    上輩子唐王就出過事,因這個,他還勸唐王出巡就多帶些人手,就是防備這個。

    唐王雖然疑惑,卻也應了,也因此帶了許多的人手,方才撿了一條命回來。

    軍中重弩殺傷力驚人,然而都是有數兒的,少一把都是重罪,能得到這個,想必在軍中很有勢力。

    幾乎是同時,慕容寧心裡就有了懷疑的物件。

    就是他那人渣父皇了。

    心裡狠得咬牙,慕容甯見唐王妃從一開始的驚慌變得沉穩了起來,就知道這嫂子心性剛毅是個能穩住家門的人,心裡也一松,與明秀一同送了唐王妃回去,就見此時唐王府裡裡外外都叫東宮親衛給護住,急忙一同往裡頭去,就見太子一臉鐵青地立在府中,轉頭見了慕容寧等人輕車而來,頓時呵斥道,“都什麼時候了?!怎麼敢這樣出行?!”

    他額上青筋迸起,顯然是氣得狠了,見慕容寧上前便咬著後槽牙冷冷地說道,“能來刺殺二弟,莫非不能刺殺你?!你膽子也忒大了!”太子從來都是穩重淡定的人,只是眼下眼睛裡全是血絲,看著叫人害怕。

    “我也是心裡擔心二哥、”慕容甯不敢在太子暴怒之時反駁,輕聲說道。

    太子見慕容甯不與自己計較,嘴角輕輕動了動,歎氣道,“對不住。”他知道不該與弟弟發脾氣,只是此時,是真憋不住火兒去。

    若唐王才出事,慕容寧才有個好歹,太子真是沒法兒活了。

    “我知道大哥也是擔心我。”慕容寧便勸道,“大哥也要保重身體。”看太子暴怒成這樣,慕容寧心裡也是一緊。

    太子想要勾起嘴角笑笑卻沒有成功,搖頭沒有說話。

    他怎麼會不怒?傷了的那個是他的弟弟!

    他做大哥的,竟然護不住弟弟,那這個太子有什麼用?!

    “捉著刺殺的人沒有?”慕容寧輕聲問道,看著明秀與唐王妃匆匆往唐王的屋裡去了。

    “是死士。”太子心裡早就將可能的人給過了一遍。他本就是個極聰明的人,如今心中就有些懷疑,又想到榮王最近在軍中造勢,還真有幾個蠢貨叫他說動,又有理國公一家也在蠢蠢欲動,便眯了眯眼輕聲說道,“這一次,我絕不放過一個!”

    他忍耐得太久,忍耐得再也忍不住了。他也不在意旁人日後如何評說他,是畜生還是酷戾都無所謂,只想給自己的母親弟弟妻兒們一個沒有危險的生活,這錯了麼?

    “老五也就罷了,我只擔心是父皇。”慕容寧斂目穩穩地說道。

    太子一怔,之後冷笑。

    “沒錯。”皇帝三番兩次要廢了他卻不得,只怕如今早就沒有耐心,榮王刺殺唐王的理由,其實皇帝也有。

    可是為什麼不沖著他來?!

    他才是太子,為什麼不來殺了他?!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0:55

第四十三章

    “父皇!”太子的嘴角溢出淡淡的血跡,目中的仇恨叫慕容寧看著就心驚,有心叫太子不要惱怒,然而卻說不出話來。

    “先去看看二哥罷。”許久之後,他低聲說道。

    太子沉默了片刻,抹了一把臉叫臉上的猙獰褪去許多,應了,一同往唐王之處而去。

    慕容寧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兒,他急忙走過去,就見唐王閉目倒在床上,屋裡床上都是乾淨的,顯然已經換過。一旁太子妃與明秀都在勸說唐王妃不要難過,又見唐王就算昏迷過去,卻死死地抓著唐王妃的手,心裡一歎,勸了臉色蒼白露出幾分虛弱的太子妃往一旁歇著,這才摸著明秀的手輕聲說道,“別害怕,我在。”

    他見明秀幾乎是恐懼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充滿了倉皇,仿佛平日的穩重都不見了,心裡竟一痛。

    “我不會如此的。”明秀什麼都沒有說,可是他卻仿佛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明秀的手冰涼,涼得叫他心中酸楚。

    她在害怕,怕自己也變成唐王這無聲無息的樣子。他本是該為了這心意欣喜,可是卻歡喜不出來。

    複雜的滋味兒在慕容甯的心頭,他總是有許多甜言蜜語的嘴裡卻說不出什麼,只能輕聲說道,“我在這裡。”

    明秀看著唐王,就覺得仿佛看見了慕容寧也如此了一樣,小小地應了,將頭靠在了這人有些單薄的肩膀上。

    唐王妃這一回沒有甩開唐王的手,目光有些散亂地垂頭給他擦去了頭上的冷汗。

    他雖然中箭卻一直都是清醒的,方才叫太醫拔出胸口的那□□的時候,目光卻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無聲無言,卻執著得可怕。

    他握著她的手,仿佛這是生命裡最重要的。

    若不是為了來見她,他或許就不會遇刺。

    唐王妃想到這個就心痛難忍,忍不住將頭抵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默默地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二哥這傷……”明秀遲疑了片刻,輕聲問道。

    “無事。”太子是第一個過來的,太醫的話都與他說了,此時看了一眼關切望過來的唐王妃,他抿了抿嘴角方才說道,“最要緊的箭傷沒有刺入多少,二弟這命算是無恙。”他沉默了一會兒方才繼續說道,“那□□射在了他懷裡一面銀鏡上,鏡子壞了,卻擋了一下,因此無事。”他將手上一塊碎了的銀鏡丟在唐王的床上,見唐王妃默默地看著這銀鏡不說話,到底歎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

    唐王妃看著這銀鏡,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這個她是很熟悉的物件。因為這塊銀鏡,是她的陪嫁之物,當初愛極了這小小的銀鏡精緻可愛,因此擺在了臥房裡,拿它來給自己照自己平日裡的模樣。只是後頭這小小的把鏡多了,她就忘記了丟在哪兒。

    他帶著這個……

    “虧了有這個。”慕容寧卻松了一口氣去,有些慶倖地說道。

    太子也點頭,卻見外頭有自己東宮的宮人過來,便叫到面前,待聽說是什麼許側妃哭著求見他,叫他趕緊回東宮有話要說,還說什麼事關龍鳳胎的大事,頓時大怒將這宮人給踹到一旁。

    “簡直混帳!”從來溫潤的太子幾乎是在咆哮,整個房子都在震動,對著那個連連請罪的宮人怒吼道,“一個妾,竟敢這樣金貴,誰給她的身份?!能過就過,不過,就給孤滾蛋!”見那宮人又在說什麼龍鳳胎想念父親是一片孺慕之情,太子是真覺得疲憊了,指著這宮人冷冷地說道,“側妃無狀,不堪為東宮高位,抹了她的名位,鎖宮思過。”他怔怔地看了地面一會兒,便冷淡地說道,“孤這一生,再也不想見她。”

    許側妃再如何鬧騰,太子從前能容忍的也就容忍,所為的,不過是當年的一點點真心。

    然而這樣再三糾纏,太子就覺得許側妃太不知好歹了,從前的清高孤傲都成了狂妄沒有規矩。又有唐王之傷,許側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鬧騰,已經叫太子心中厭惡。

    明秀只是垂頭靜靜地聽著,並沒有覺得欣喜抑或是如何。

    若從一開始,太子就沒有動心,只對太子妃一個好,那如何還有如今的這一幕呢?

    浪子回頭什麼的,苦了的,也不過是女子。

    太子妃是,許側妃又如何不是?

    心有所感,她就忍不住默默地握住了慕容寧的手。

    慕容寧對太子宮中那點兒妻妾之事沒有半分興趣,只看著明秀,見她歎氣,急忙安慰道,“你放心,二哥真沒事。”

    “我知道,”明秀也不辯解,微笑著頷首說道。

    她見唐王妃還叫唐王給握著,太子妃瞧著也十分虛弱地歪在太子的懷裡,便接過了唐王府的管家權,安撫了惶惶不安的唐王府下人,又叫人各司其職,來她的面前回稟王府之事,待知道唐王很早就將自己的妾室們移到了王府一角的一個很大的院落,微微一怔,只叫下人不要作踐這些妾室,卻也不許出門搗亂生事,又勸了小小一團的慕容複往後頭歇著去了,這才往安王府回去。

    太子恐慕容甯也叫人該害了,命東宮禁衛百人護著慕容寧與明秀一同回了安王府,並留在了王府裡。

    東宮禁衛這樣浩浩蕩蕩,已然有些犯禁的意思,與皇帝有不敬之意。然而太子這一次竟然置之不理,隱隱有與皇帝對著幹的苗頭。

    另有唐王遇刺之事是瞞不住的,京中一時風聲鶴唳。

    皇后此時坐在宮中,立在窗旁看著窗外,斑駁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露出幾分疏冷。

    “阿寧叫人傳話兒進來,說老二無事,你別擔心了。”昭貴妃很少見到皇后這樣的模樣,此時也顧不得置氣了,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說道。

    方才皇后身上一瞬間傳來的那股子森然抑鬱,叫昭貴妃覺得很難過。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要傷害唐王,要叫皇后這樣難受。

    “我無事。”見昭貴妃擔心地看著自己,皇后卻突然微微笑了,然而一雙幾乎是透明的眼睛之中,慢慢地閃過了森森的陰冷,叫人看了渾身發冷。她臉上卻很平靜,見昭貴妃懵懂地看著自己,只是擺了擺手溫聲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他還不是帝王,也曾帶著笑容將還是個小小孩童的兒子給舉到天上去,那仰頭的笑容那樣愉悅,叫她看著就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來。

    那時兒子在半空叫著笑著,叫著父親,多麼快樂。

    她以為這樣幸福的日子會是一生,卻沒有想過,不過是曇花一現。

    曾經慈愛的父親,要殺了當年那樣疼愛過的兒子……

    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父不慈,子如何還能孝?

    皇后本以為聽到了這個,自己會流淚的,可是一抹眼睛,卻乾涸得什麼都沒有。

    她此時,竟然還能笑了笑,對昭貴妃露出了一個很大的笑容來。

    “你若難受,就哭出來呀。”昭貴妃因在皇后身邊知道得更多,也知道有人與皇后密告刺殺唐王的死士來自皇帝的手下,她的心裡都難受,更何況皇后。見皇后只是笑著不說話,她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淚了,一時轉身坐在了椅子裡伏在桌上哭了起來,嘴裡就罵道,“黑了心肝的王八蛋!不得好死!”她胡亂地罵了一會兒,就感覺頭上叫人摸了摸,哽咽地抬頭,就見皇后笑著對她搖了搖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1:07

第四十四章

    “他心是黑的,我早就知道,你也不要難過。”皇后給昭貴妃擦了擦眼淚,冷然地說道,“不值得。”

    不值得為了這樣的男人,傷了自己的心。

    “他做初一,我做十五就是。”皇后冷淡地說道。

    她忍了這麼多年,也該有個了斷。

    “你要對老五……”昭貴妃心中一動,以為這是皇帝要殺皇后的兒子,於是皇后也要宰了皇帝的崽兒的意思,急忙壓住她的手急切地說道,“他正拿你的把柄呢,你一動,若不成,他非廢了你不可!”見皇后笑著看著自己,昭貴妃遲疑了一下,明豔的臉上露出幾分決心的模樣,起身說道,“我來做!”她幾乎是破釜沉舟地說道,“就算事敗了,也是我的吩咐,絕不會動搖了你!”

    皇后庇護了她這麼多年,如今,她只拿這條命來還她!

    “你與我要好天下皆知,莫非舍了你,我就能逃脫了去?許會叫人說我教唆。”

    “我只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怎麼了?!”昭貴妃見皇后不允,頓時急了。

    “咱們誰都不必,你只看著就是。”皇后信任地看著昭貴妃,見她仿佛還要對自己說些什麼,便笑著擺了擺手,一轉頭,目光慢慢地沉了下來。

    殺了一個老五,許日後還會有老六,老七……

    太不划算。

    皇帝打碎了她最後的一點點的遲疑,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無情了。

    皇后輕輕地笑了。

    兩日之後,京中升起了巨大的波瀾,連明秀都被震動了。

    “陛下昏迷不醒?!”她驚聲問道。

    多事之秋,說的就是這個了。

    明秀沒有想到自己才成親這麼短的時間,就有這麼多的事兒,叫人焦頭爛額的。

    “陛下暈厥,母后是如何決斷?”來稟報的正是皇后宮裡頭的人,明秀穩了穩心,想到皇帝這幾次三番的生事,竟有些很不厚道的想法在心裡不能壓住。

    若皇帝這一回就駕崩了,就好了……

    “陛下暈厥之後,芳嬪已經被押在宮中,太醫瞧過,看不出什麼來,只是昏迷不醒,日漸衰弱。”這宮人恭恭敬敬地與斂目不語的明秀繼續說道,“皇后娘娘在宮中還好。只是說陛下病了,皇子們與皇子媳都該入宮侍疾,唐王殿下如今傷著,就不叫了。”這宮人頓了頓,見明秀頷首,繼續說道,“已有人往榮王府去,請榮王殿下夫妻一同入宮。”入宮之後再如何,就不好說了。

    “這是應該的。”明秀目光閃爍地說道。

    皇帝在宮中病著,榮王只要入宮,想要生事只怕都沒有機會了,遠比在宮外更好。

    若此時皇帝呼啦啦地就死了,沒準兒榮王就得打著“遺願”的旗號生事,只是如今皇帝沒死,榮王也是進退兩難。

    若此時生事,就是不將皇帝的生死放在眼裡,誰知道皇帝會不會又醒了呢?可若是不生事……甕中捉鼈,逃不了啊!

    皇帝這昏迷得太有水準了。

    心中想著這個,她便收拾了衣裳,不敢再用大紅銀紅等等,只穿了月白色的宮裙,妝容素淨,這才喚了慕容甯一同往宮中去了。

    皇后此時在宮中正等著呢,見了明秀與慕容寧,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溫和地喚了一聲。

    “太子妃又有孕了,我叫她歇著,只是也不會累著你。陛下面前有人服侍,只是叫你進來做給外頭的人瞧瞧。”皇后拉著明秀坐在自己的身邊,見她乖巧地應了,便柔聲說道,“你放心,如今這形勢,我還護得住你。”見一旁的昭貴妃一臉的沉穩,她笑了笑,與明秀笑道,“去陪著你母親去。她這兩日也驚累,心裡還掛著外頭的你。”

    明秀果然往昭貴妃看去,見她竟鎮定得不像從前的貴妃娘娘了,便憂心地走到她身邊說道,“母親別怕,總有咱們在呢。”

    昭貴妃怕個屁!不過是不敢開口恐自己嘴裡說出開心的話來,臉色凝重地摸了摸明秀的手,微微頷首。

    皇帝這昏迷之事,她心裡已經知道與皇后脫不開關係,可是又如何呢?比起皇帝,皇后在她的心裡更要緊些,哪怕此時皇后光天化日捅了皇帝一刀,她也只有跟著淹沒證據的。

    “父皇昏迷之事,與芳嬪有關?”明秀想到之前宮人與自己說的話,便輕聲問道。

    “說是芳嬪與陛下同服助興之藥,陛下吃多了,因此……”順妃帶著二公主正在皇后宮裡。這個時候還是在皇后身邊最叫人有安全感了,聽見明秀問了她覺得與小輩說這個有些尷尬,目光飛快地掃過臉色平靜的皇后,順妃目中異樣一晃而過,面上卻溫和地說道,“芳嬪也是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怎麼能隨便吃亂七八糟的藥物?還瞞著不叫咱們知道。如今可好了,竟出了大事,若我說,實在都是芳嬪的罪過!”

    “芳嬪已經招了?”明秀急忙問道。

    “不僅招了,更可惡的,乃是這藥竟是她母親從宮外給尋來的。宮外不知好壞的東西竟入了陛下的嘴。”順妃一臉氣憤地說道。“怨不得芳嬪這樣得寵,原來竟是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也是陛下百無禁忌,芳嬪給他吃,他就真吃了。”昭貴妃也在一旁冷哼道。

    “芳嬪竟坑害陛下如此,實在是大罪過,”順妃見皇后沉默地聽著,便摸著二公主的小臉兒說道,“這已經是大罪了,臣妾想著,不如將她貶斥到冷宮去,叫她為陛下祈福。”見皇后微微頷首,順妃心中一歎,知道自己說中的皇后的心意,因早就猜出這其中一些事,她有譜兒,就繼續說道,“只是芳嬪還得等陛下醒了親自問罪,不好死了,叫人說些別的閒話。”

    芳嬪若此時就宰了,沒準兒以後就得叫人說是無辜被陷害的。

    至於誰陷害了她,大家不必說心裡都有數。

    “她既然招了,就叫她畫押,奪她母親誥命,押入天牢嚴審。”皇后掃過昭貴妃的臉,斂目淡淡地說道,“龐閣老治家不嚴,從前的罪先不管,這一件就不應再留著官位,龐家……”她沉吟了片刻繼續說道,“先抄家,男女收押。”

    “你不必顧慮我,龐家與我早沒有關係。”

    知道皇后這是因為自己不肯將龐氏斬盡殺絕,昭貴妃便在一旁說道。

    “竟胡說,你出身龐氏,不管內有多少齟齬,都是龐氏之人。”若龐家倒了,昭貴妃也要叫人輕視,皇后是不肯叫龐家連累昭貴妃與慕容甯的,溫聲將昭貴妃給勸住了,她便聽人在外通傳,叫人進來,就聽說冷宮的龐氏聽說皇帝昏迷,正哭著喊著要出來見皇帝一面,又說皇后謀害等等,就很不耐煩地說道,“叫她閉嘴!冷宮,她一輩子都不要想出來。”皇后頓了頓方才斂目說道,“再告訴她,大公主沒了,叫她好自為之!”

    明秀臉上露出幾分驚異,看住了皇后。

    “大公主早就沒了。”那宮人領命退去,皇后便與明秀溫聲說道,“只是陛下非說大公主還養在別院,誰與陛下對嘴呢?”

    皇帝就是有病,皇后隨他發瘋,卻從來都不管的。

    這算是什麼大公主呢?

    皇后便嗤笑了一聲。

    真正的大公主,皇帝真正頭一個閨女,原是她所出,若活下來該比太子還年長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1:23

第四十五章

    那時他還在爭皇位,皇子們掐得紅了眼,各家都有叫人坑害過。她那時身懷六甲叫人喂了一杯酒,一個成型了的女嬰就這麼落了。

    雖然後頭報了仇,可是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還在眼前。

    仿佛是覺得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合格,她連生兩子,卻再也沒有女兒。

    許多年之後,他卻管另一個女人生的孩子叫大女兒,何其可笑,何其無情,想來,他也早就忘記了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孩子。

    也是,他對她無情,又怎麼會記得她的女兒呢?

    明秀見皇后眼角微微抽動,雖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卻敏銳地感覺到只怕是大公主之事牽出了她的心緒,因不知舊事竟不敢勸由著皇后沉默了很久,方才小聲兒說道,“可惜了的。”她頓了頓便轉移了話題與皇后問道,“我還聽說陛下這病看不出來?如今母后是不是該早做準備?”做什麼準備呢?皇帝若駕崩,太子就能登基,大家都輕鬆了。明秀是希望太子登基的。

    再壞的情況,難道還能壞過眼前?

    “九門已經叫我給管住了,”皇后本不過是想到了從前的舊事,聽見明秀詢問自己,便笑了笑溫聲說道,“承恩公府把持九門禁衛,京外大營如今也在咱們手中。”就算皇帝此時沒病,皇后想要發難也有幾分把握的,皇后搖了搖頭,與明秀含笑說道,“只有你父親,我命人去請他護衛京畿,他是去了,只是卻拒絕聽從我的號令。”

    沈國公真是一隻棒槌,明明皇帝沒準兒就要掛,這時候誰不與太子示好呢?偏他領著軍還是一句話。

    聽皇帝的。

    皇帝沒發話叫他聽誰的,那他就誰的話都不聽。

    “父親從來都忠於皇位。”明秀見皇后笑了,也跟著笑了。

    還是那句話,她嫁給皇家,也並不是要父親兄長一心都為了她踩到儲位之爭裡去。

    嫁了人,她就不能連累家中。

    “你父親是個死心眼兒,只是……”皇后並未有怪罪的意思,反而覺得沈國公這樣忠心叫人很放心,便笑著與明秀說道,“你放心,叫你進來也不是叫你做人質威脅你父親的。”

    這話出來宮中人都忍不住笑了,皇后笑了一會兒方才認真地說道,“各人有各人的忠心,你父親,很好。”若牆頭草如今倒向太子,皇后會誇一聲識時務,然而日後有什麼要緊的任命,只怕是不會考慮這樣的人的。

    皇帝不好就倒向太子,若日後太子不好,會不會倒向榮王?

    就算太子登基,然而太子膝下那麼多的兒子,這些人會不會再投機一回?

    這樣的人,不如不知變通的沈國公安心。

    “要不您綁住我,才更像人質呢。”明秀也不過是說笑,然而慕容寧沉默地在一旁聽著,聽到這句,竟不知怎麼就紅了臉。

    其實……媳婦兒被綁住什麼的,也……

    安王蕩漾得不行,腳底下都發飄的跟著皇后等人一同往皇帝的寢宮去了,只覺得皇帝病得不巧,不然自己可以回家與媳婦兒商量一下綁著的問題。好吧就算媳婦兒不願意被綁著,那安王殿下可以貢獻一下自己的。

    繃著一張美麗飄逸的臉,內心十分黃暴的慕容甯就偷偷兒捏著明秀的衣帶到了皇帝的床前,看了一眼,慕容寧的目光就閃爍了一下,見明秀回頭,輕聲說道,“病得不輕。”

    明秀也看見了。

    皇帝的臉帶著一層肉眼可見的黑氣,呼吸微弱,仿佛命不久矣的模樣。

    “這個……”

    她才說了一句,就聽見門口一聲哭喊,一轉頭,卻見一臉驚恐的榮王滿臉是淚地沖進來,衝開了自己等人就撲到了皇帝的床前。

    榮王如同杜鵑泣血聲聲悲鳴,恨不能搖一搖皇帝的身體,嘶聲哭道,“父皇!”他是真的哭了,還很無助的樣子,若是叫人看見,誰不說一句孝子呢?

    “五弟不要激動,父皇還好好兒的呢。”慕容甯見榮王跟死了爹似的,便譏諷地說道。

    榮王轉頭用控訴的眼神看著他,目中淚光點點驚人的美麗,幾乎不敢置信地問道,“四哥此時,竟還能這樣冷靜?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哪怕知道榮王不堪,明秀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是有一個好皮囊,賞心悅目叫人看著眼前一亮,只是見他斥責慕容寧,便只冷冷地說道,“五弟這話就錯了。我家王爺心中悲痛不亞於你,只是陛下尚在病中,你推推搡搡之時,可將陛下的安危放在心中?擔憂孝順不在面上,而在心中。五弟入門不顧父皇先推動在先,大聲吵嚷攪亂陛下休息在後,這就是五弟口中的孝順兒子?!”

    她冷笑一聲,柔聲說道,“孝順兒子,可知陛下如今是什麼境況?”

    “我……”

    “若哭完就讓開,陛下叫五弟圍著,呼吸都不順暢了。”明秀繼續溫柔地說道,一臉我是好兒媳。

    榮王心中驚疑不定,見明秀對自己微微一笑,恐她再說出什麼來,不得不退開了。

    “好一張厲害的嘴,裡裡外外都是我家王爺的錯!”榮王妃今日也跟著過來,見明秀擠兌榮王,便冷笑了一聲。

    她頭上還抱著傷口,顯然很不舒坦,只是看著床上的皇帝,心裡竟生出莫名的驚恐。

    若皇帝真的不好了,她,她該怎麼辦?!

    眼前皇后等人她都得罪過,日後,她還有好兒?

    “五弟妹不必為五弟抱不平,阿秀並未說錯。”太子妃最恨榮王妃,便冷淡地說道,“姍姍來遲,還有臉說孝順二字?”

    榮王妃眼一瞪就要吵鬧,然而對上了皇后猛地看向自己的那雙冰冷的眼睛,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榮王見自己勢單力薄,面上就露出了驚容,之後聽皇后說皇子皇子媳要留宿宮中直到皇帝大安,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想到了皇后,這是想要困住他了!

    榮王在宮中恐懼自身,千方百計往外送信聯絡自己的勢力不提,只沈國公穩坐家中任誰都不管。

    “京中這是要亂了,你要當心。”沈國公拒絕皇后的時候恭順公主在他的身邊,卻未為皇后發一言,此時便與沈國公輕輕地說道。

    “我知道,你放心。”沈國公微微一頓,見恭順公主面有愁容,知道她是在擔心明秀,便溫聲道,“皇后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不會對明秀如何。”

    他心中有譜兒。什麼堅決不肯與皇后交好,這都是為了沈國公府的日後。他看似剛硬,卻並不是不懂轉彎的人。忠臣直臣雖然會被一時冷落,卻更會叫人放心認命,新君或許一時對他不喜,然而等日後,等到新君的兒子都長大,沈國公府就又是頭一份兒了。

    屹立不倒的,總是要費盡心機,而不是單純的蠅營狗苟。

    沈國公心裡想著這些,見恭順公主什麼都不問,只是信任地伏在自己的懷裡,便摸了摸她的頭。

    自己不倒,才能護住她啊……

    他正抱著恭順公主想著自己的心事,卻見外頭一個下人匆匆地進來稟告道,“三房四姑娘求見國公爺。”

    此時的大門外,一臉驚慌失措,渾身發抖的沈明珠伏在大門口,覺得心頭發涼。

    老太太就剩一口氣……

    若真的要守孝,她可怎麼辦?!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1:35

第四十六章

    沈明珠之所以連臉都不要了也要來沈國公府求助,實在是已經無路可走。

    太夫人病得不省人事,且叫丫頭守住門竟誰都不肯見了。這也就罷了,府裡頭除了三老爺還能想起來見見她,也沒有人想要見她了。然而太夫人竟有些下世的光景,大夫來報的時候就叫沈明珠心裡生出恐懼。

    當日閔王妃說可以叫慕容敬迎娶她進門,然而到底是宗室,禮儀都是要全套兒的,因此成親的時日就隔了很久。她那時就已經知道閔王妃沒安好心,只怕就是等著太夫人的喪事想要拖著她,可是沒有想到太夫人竟然倒得這樣快,從那日沈國公見了她之後就病情越發地重了,沈明珠的藥都不好使了,顯然是已經救無可救。

    這樣的情形連三太太也是不知該怎麼辦的,沈明珠只能來尋沈國公。

    三老爺是不必指望了的,這位在外室處過得好好兒的,聽說那外室還是個賢良人,將幾個身邊得寵的丫頭開臉一同服侍三老爺,叫他樂不思蜀。

    沈明珠心裡恨三老爺恨得什麼似的,眼前卻只能央求門房道,“請大伯父叫我進去罷?”

    因沈明珠從前鬧的那些么蛾子,沈國公是不肯叫她隨意進門的。

    那門房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點頭,也不肯再通傳了。

    沈明珠是從前國公府裡的主子,只是得罪國公爺與公主得罪得狠了,聽說與自家郡主還常有不善之言,這樣的丫頭,國公怎麼會想見她?就算國公不忍心傳她進門,以後叫安王知道還得了?府中誰不知道,安王最厭敢與自家郡主爭鋒的人呢?

    若安王知道了,只怕都敢對國公甩臉色看的。

    果然不大一會兒往沈國公處傳話兒的下人就一臉難色地出來,對沈明珠搖了搖頭。

    沈明珠眼裡頓時生出了幾分絕望,又央求道,“就算不叫我進去,至少也請大伯父給老太太尋個大夫來好好兒瞧瞧。那到底是大伯父的母親呀!”她一臉的純孝又急切,就真跟一個憂心長輩的好孩子似的,只是那下人目光奇異地看了她一眼,見沈明珠疑惑,便將沈國公與自己傳的話給透出來了,帶著幾分不敬地說道,“國公爺說了,若四姑娘這麼走了也就罷了,若再多說些旁的,只問四姑娘,知不知道萬日青!”

    沈明珠聽到這個名字如遭雷擊,竟呆住了,臉上的血色都慢慢地退了下去!

    萬日青,就是她給太夫人用的那藥名兒,她大伯父竟然是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曾揭穿她,為她隱瞞?

    還是,不是在為她隱瞞,而是藉著她的手,叫太夫人受苦而死?!

    想明白了沈國公的意思,沈明珠只覺得後背發涼,一股子寒氣之下叫她竟忍不住渾身顫抖,顫巍巍地勉強回了自己府中,她方才無力地跌到椅子裡吐出了一口氣來。

    沈國公這意思就是叫她閉嘴了,那她如今怎麼辦?

    她心裡想著這個的時候,就見外頭有丫頭匆匆地就進來,見了她就大聲哭道,“姑娘不好了!”

    “怎麼了?!”沈明珠今日因要往沈國公面前求助,竟不敢穿戴得太鮮亮,此時將舊年的簪子衣裳都換了,見這個丫頭跟哭喪似的,便有些不耐地問道。

    “老太太,不好了!”

    “什麼?!”沈明珠見這丫頭的哭聲,心裡猛地一顫,急忙命人去尋三太太,一邊帶著丫頭往太夫人的屋子去了,就見往日裡還算鮮亮的屋子透著一股子灰敗,往裡頭去了,屋中悶熱陰沉,床上仰面躺著一個目光呆滯的太夫人,一群丫頭圍著她在哭,可是她仿佛什麼都感覺不倒一樣,就是那樣躺著,連撲過來搖著她的沈明珠都不在意了,她的雙目無神,只有胸口的一點點起伏才代表人還活著。

    “老太太!”沈明珠急了,用力地推了推太夫人。

    太夫人這才有些感覺地看著一張嬌豔的臉都扭曲的沈明珠,見她急得不行,卻知道她並不是為自己死活擔憂,心裡就跟叫人捅了一刀似的。

    她一生都籌謀,等死了嫡姐,算計了繼女,甚至害死了那麼多的後院兒的女人,可是最後這一切,卻又有什麼用?

    她心愛的孩子,竟然這樣不孝,。

    還是輸了,輸給了她的姐姐。

    她的兒女都成了這世上最幸福顯貴的人,可是她卻要低賤到泥土裡,叫人磋磨。

    心口泛起了淡淡的疼痛,太夫人想要閉上眼不去看沈明珠,卻發現自己一閉上眼睛,一個一臉刻薄的女人就對著自己走過來。

    “姨母,我等了你這麼久,你怎麼不來找我?!”那是她費心養壞了的繼女的臉,她與她很親近,可是知道她死的時候,太夫人心裡還是開心過的。可是她就這麼走到她的面前,臉上血水慢慢地流下來,露出幾分怨恨與猙獰,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叫道,“若不是被你算計,我怎麼會死掉,毀了這一生?!你欠了我,為何不下來當牛做馬地賠我?!”

    她被掐得喘不過氣兒來,又心中無限恐懼,一時就掙扎了起來。

    沈明珠正恐慌的時候,就見太夫人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掙動,形狀可怖,心中駭得不行,頓時尖叫了一聲將她丟在了床上。

    眼看不過是轉眼,太夫人就自己掐死了自己斷了氣兒,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凸出,一張臉都扭曲得如同厲鬼,沈明珠四處環顧,竟尋不著辦法。

    太夫人,死了。

    死的時候,她的兒子孫子都不在,孤零零就這樣死了。

    可是不行呀!她死了得了解脫,那她怎麼辦?!她莫非還要給守孝,等三年?!

    沈明珠幾乎瘋了,顧不得別的上前抓著太夫人的屍身使勁兒地搖晃,仿佛這樣就能將太夫人搖醒。

    “四姑娘,老太太去了,您放過她罷。”雖然太夫人多有刻薄,然而到底有幾個忠心的丫頭,見沈明珠這樣不孝,此時還要折騰沒了的人,心中暗恨,面上卻流著淚勸阻,見了沈明珠冷冷看過來的眼神心中一抖急忙不敢說話,卻見沈明珠竟冷靜了起來,撫了撫自己的散亂的鬢角,臉上竟然露出了一個輕輕的笑容來,挑眉問道,“老太太去了?不是睡著了麼?!你們好生服侍著,回頭老太太若好了,我賞你們。”

    “四姑娘……”幾個丫頭都呆住了。

    “記住了!”沈明珠心裡怕得砰砰跳,見這幾個丫頭不明白,便惡狠狠地說道,“老太太只是病著不能見人,你們懂了沒有?!”

    她的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該懂的都懂了,其中幾個露出了憤憤之色,只是到底沈明珠是主子,竟無人敢反對。只是其中一個素來得太夫人喜歡的丫頭低著頭,目光仇恨閃爍,仿佛帶了心事。

    見這幾個丫頭老實,沈明珠心中一松,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來,隨意叫人進來關了太夫人的門,自己走出來匆匆去了書房,往閔王府送信兒。

    天幸這是冬天,天氣冷,太夫人的屍身不會敗壞,拖延這幾日,只要她能嫁給慕容敬,回頭就給老太太發喪就是,早幾天晚幾天,相差不大。

    沈明珠心中定計便往閔王府送信兒,說不在乎嫁娶如何風光,只想長伴世子左右,求閔王妃允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1:47

第四十七章

    閔王妃是個疼愛兒子的人,自然並無不可,見沈明珠自己願意婚禮減薄叫人笑話,便也允了,命人趕緊主持婚事。

    這婚事閔王府本不是想要大辦,畢竟沈明珠當年與榮王的事兒京中大多都知道,並不是什麼體面的親事。況後頭又有慕容敬與閔王妃請求,說方芷蘭如今身子重越發敏感,聽到慕容敬要別娶新人竟忍不住夜夜低聲啼哭,恐自己失了世子這天神。

    慕容敬是個憐惜柔弱女子的人,見方芷蘭對自己情根深種竟一時憐愛不已,又想到沈明珠本就是方芷蘭的表妹,該明白自家表姐那孤苦無依的心情,可以理解,便越發地不肯大辦傷了方芷蘭的心。

    閔王妃才不管兒子怎麼折騰呢,一頂小轎進來也無所謂,一口應了,叫人回了沈明珠。

    沈明珠若不是還有一股子狠勁兒支撐,吐血的心都有了!

    只是她此時的臉色也很衰敗,伏在家中的軟榻上,看著三太太在自己面前哭。

    “閔王府這欺人太甚,要不,咱們還去尋你大伯父罷。”三太太總是心裡惦記沈國公的,見沈明珠目光一亮,就急忙說道,“你到底是沈家的嫡女姑娘,閔王府這樣慢待你,豈不是不將國公府放在心上?!都是要臉的人呢。哪怕你大伯父不待見咱們,國公府的體統卻不能丟的。”她辟裡啪啦地說完了這些,見沈明珠已經意動,便越發地說道,“況你父親不中用,你大伯父就得替你父親給咱們張目!”

    她如今只想叫沈國公看看自己過的是什麼日子,或許,還會心疼她一些?

    三老爺是沒用的玩意兒,閨女嫁人這麼大的事兒,人影都不見。

    三太太只恨自己嫁的不是沈國公,心都亂了。

    遙想沈明秀大婚之時,是如何體面富貴?

    沈明珠也覺得該試試,只是想到沈國公的威脅,知道自己再糾纏只怕回頭傳出自己待太夫人的點滴就得成畜生,到底沒有應。

    因並無沈國公出頭,閔王府就十分慢待,又兼此時皇帝病倒的信兒傳出來了,沈明珠手腳都是涼的了。

    因皇帝病重不宜喜慶,閔王府再次削減了成親之日的禮儀,只剩下用轎子將沈明珠接到王府上去,拜堂成親。

    “這是,王妃的意思?”沈明珠聽了這個臉都白了,幾乎是不敢置信地問著自己面前王府過來的丫頭。

    “王妃說了,這時候大張旗鼓的,多沒心沒肺,只怕陛下太子都不高興呢。也請姑娘擔待。”這丫頭是閔王妃身邊的貼心人,自然知道閔王妃的態度,看向沈明珠的目光就不是那樣恭敬,慢慢地說道。“王妃說了,若姑娘不樂意,那就晚點兒成親,到時候該能好些。”

    這位沈家四姑娘非要這麼急著成親,這事兒就帶著幾分古怪,且哪裡有大姑娘急著催促婆家的呢?王府裡不知多少人笑話她等不及叫世子寵愛呢。

    這話有很多不是好話,這丫頭心裡對面前站著的沈明珠更添鄙夷。

    這姑娘還有個表姐也是不規矩的,珠胎暗結。都是一起長大的,想來沈明珠也不乾淨。

    “晚些?不行!”不提太夫人,還有皇帝。若皇帝駕崩,那就更要命了,沈明珠頓時急聲說道。

    “那就不能大辦。”這丫頭見過沈家幾房的姑娘,更多見的是如今的安王妃,只覺得那是一個格外溫柔和氣的人,卻沒有想到一個府裡頭出來的堂姐妹,竟然差得這麼多。

    沈明珠張了張嘴,見這丫頭一臉的無可轉圜,也明白閔王妃是不耐煩自己的,恐這門親斷了,頹然地應了。

    只是她心裡想著,再簡單,她嫁給慕容敬做正妻,日後就是閔王妃,這也很合適了。

    成親那日沈明珠只覺得淒涼。因三太太心裡有鬼,也不敢給她大肆操辦,又因三房門庭本就冷落,沈國公在外忙著整理軍中,二老爺與平王妃羅夫人都不肯過來道賀,更有安固侯府已經閉門謝客很久了,王年帶著明華從不在外交際,只安心守孝,三房門前雖然點著大紅燈籠,竟十分冷清。沈明珠身上穿著火紅的嫁衣心中忐忑地等著,等了很久,幾乎過了吉時,才見慕容敬匆匆帶著人吹吹打打地過來。

    慕容敬雖然穿著整齊,然而仿佛有心事,對三太太胡亂地拱了拱手,就將沈明珠給接到了轎子裡。

    沈明珠心裡只能默念來日方長,由著這個英俊的青年接了自己入了轎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閔王府,穿過了側門到了正堂,就見正堂好歹還有些喜慶勁兒,然而閔王夫妻臉色卻很冷淡,待沈明珠磕了頭奉茶之後,閔王將茶一口喝了,這才對慕容敬皺眉說道,“你想娶的媳婦咱們也給你娶來了,沒有不應了你的時候,這段時候,你好好兒留在府裡,不要出去廝混!”

    不知什麼時候慕容敬與榮王又好上了,簡直就是往閔王的心裡插刀子呀!

    閔王殿下心心念念不參合皇子這點兒狗屁倒灶的破事兒,況他家娶了太子妃的親妹妹蘇薔,眼瞅著蘇薔與慕容軒一雙兩好蒸蒸日上,這長子怎麼還去上榮王的船?

    按理說這兩個不算是情敵麼?怎麼還能這樣心無芥蒂?

    閔王簡直對長子這智商絕望了。

    若說坑爹是個什麼意思,不必解釋,直接看閔王世子,什麼都知道了。

    因心裡跟火燒似的,閔王又見沈明珠一臉的心虛,目光遊弋不及旁的女子目光清正,越發不喜,揮了揮手懶得看這糟心的兒子兒媳,叫下去了。

    沈明珠今日提著心恐叫公婆為難,沒有想到這樣就被抬抬手放過,正露出了笑容與慕容敬一同到了新房,就見新房奢華喜慶,心裡也有些滿意。

    她轉頭正要與慕容敬羞答答地說一聲安置,卻見自己的夫君竟做都不做,轉身就要離開。

    “世子?!”沈明珠臉色一變,急忙拉住了不耐的慕容敬的衣袖。

    “芷蘭身上不好,我去瞧瞧,你先歇著罷。”慕容敬轉頭看著正對他露出期待表情的沈明珠,淡淡地說道。

    可憐方芷蘭還懷著他的孩子,今日早上起來就身上不好叫了大夫來,然而知道他今日成親,竟轉頭抹了眼淚很堅強地叫他不要耽誤了吉時趕緊把沈明珠給娶回來。這樣通情達理一心為他為了姐妹的好女孩兒可不多了。

    想到自己走的時候那個柔弱可憐的女子掙扎著趴在門板癡癡地目送他遠走,眼裡全是眼淚卻還是對他露出堅強笑容,慕容敬的目光便溫柔了許多,甩開了沈明珠越抓越緊的手。

    “可是今晚!”今日是成親第一次,若慕容敬不與她洞房,那她豈不是要被王府嗤笑?!

    都說她是世子的真愛,新婚第一天就不給她做臉,去別的女人的房裡,她日後怎麼在王府立足?

    沈明珠本不是一個很溫柔的性子,況因太夫人之事,因沈國公的威脅,她心裡憋得夠嗆,從前又常與慕容敬拿嬌嬌嗔的,一時忍不住便頓足高聲叫道,“她是個什麼身份?!我才是世子的妻子,她身上不爽利就叫大夫來看!莫非世子去就好了?!”見慕容敬詫異地看著自己,沈明珠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才能與世子成親,世子的心裡,我算什麼?!”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1:58

第四十八章

    說好的真愛呢?!

    為了娶自己都敢跪在閔王妃面前的,他的心裡不是該自己最重要麼?!

    “明珠,你竟然如此狠心?”慕容敬頓時用陌生的眼神看住了十分冷酷的沈明珠,不可思議地說道,“芷蘭可是你表姐。”

    “我沒有這樣下賤的表姐!”沈明珠高聲罵道,“有沒有在妹妹成親卻偏要鬧事的表姐?!”

    她面上扭曲,本是絕麗的姿容此時竟扭成了一團,叫人不敢直視。

    慕容敬也覺得自己不敢看這樣的沈明珠,退後了一步,目光變得冷淡起來,冷冷地說道,“芷蘭可從未說你一句惡言。”方芷蘭嘴裡沈明珠樣樣兒都是好的,是叫她感激的,說要把她當主母侍奉,卑微若斯,叫慕容敬心裡憐惜極了。

    “她心中藏奸,最會裝好人的了。我叫她唬住這麼多年,從沒有怠慢她的時候,她卻奪了世子。這樣的人,世子覺得可是好人?!”沈明珠踉蹌了踉蹌了一下,覺得自己頭暈,摸著手腕兒上一串兒鮮紅的手串兒給自己靜心,見慕容敬抿著嘴角看著自己,心中一凜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她性子雖然極不好,可是卻是聰明人,頓時知道自己叫方芷蘭給下了套,沉默了一會兒便換了面孔柔聲說道,“要不,我陪著世子去看看她?”

    慕容敬詫異地看著突然換了一張臉似的沈明珠,說不出話來。

    許久之後,他竟心裡頭髮涼,退後了一步看著自己傾心愛慕過,本覺得是世間最溫柔善良的女子,目光狐疑。

    他是不是,看錯了人?

    想到方芷蘭背著人的時候憂心的哭泣與惶惶不安的表情,每每聽到沈明珠嫁過來以後會與她繼續做姐妹的驚懼,慕容敬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

    她並不是一個真正善良的女人,這在他面前賢良純善都是騙他的!

    不然方芷蘭背地裡怎麼會那麼怕她?

    心中已經對沈明珠有了懷疑,慕容敬的心就冷淡了起來,將沈明珠推到了一旁,頭也不回地走了。

    “世子!”見慕容敬竟甩開自己走了,王府裡的丫頭還出來攔著自己叫她不要跟著,沈明珠追了幾步追不上不得不停住,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嫁衣,心裡竟生出了很不好的感覺,

    仿佛……她嫁過來的日子,未必如想像的那樣好。

    一夜坐在本該是喜床的邊緣熬過了漫漫長夜,慕容敬一直都沒有回來。沈明珠只好自己換了新婦的衣裳獨自往上房去給長輩請安。然而閔王妃卻並不見她,卻也不肯叫她回去休息,只叫她守著做兒媳婦兒的本分立在空無一人的上房,美其名曰立規矩。

    跟傻子一樣站了一早上,沈明珠又餓又累回了慕容敬的院子,才要叫人上飯,就見姹紫嫣紅穿得各色好看衣裳戴了不知多少金銀首飾的女人帶著幾個小孩子過來,紛紛給她見禮請安。

    這些都是慕容敬的妾室,沈明珠心裡跟火燒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些妾室對她並無恭敬,一則是因這幾個女人大多都已經有了兒子,站住了腳跟,另一個卻是昨夜慕容敬沒有圓房是瞞不了人的,無寵的沈明珠自然不叫她們看在眼裡。

    “當日多謝奶奶照拂,不然,怎有妾身立足之地呢?”其中一個一臉妖嬈地給臉色僵硬的沈明珠福了福,拉過了一個看著已經四五歲的孩童來,推到了猛地捂住心口的沈明珠的面前方才笑著說道,“不是奶奶,大哥兒也養不下來,妾身謝您。”

    她雖然口中笑說著謝,然而目光卻越發地鄙夷譏諷,還穿著大紅看著比沈明珠還喜慶,見沈明珠看著她說不出話來,便笑看她頭上的首飾笑道,“奶奶的首飾都不鮮亮了,回頭,妾身叫世子給奶奶置辦些。”

    她說笑完了,後頭的妾室們也都低低地笑了起來。

    沈明珠看著這個當年自己救下來的慕容敬身邊的有孕的大丫頭,花容慘澹。

    “奶奶這是昨晚累著了?也是,不知世子多疼愛奶奶呢,不是說心裡只有奶奶麼?”哪怕知道慕容敬昨晚之事,這些妾室卻還是裝作不知來刺沈明珠的心。

    方芷蘭因身子不好,慕容敬特別傳話兒來,叫她不要來給沈明珠請安。

    左右都是表姐妹感情最好的,方芷蘭這點小小的失禮,想必寬和大度的明珠都會明白的,不是麼?

    慕容敬的原話就是如此,還是當著所有妾室的面傳話,沈明珠愣愣地仰著頭聽完了,一顆心就灰了大半。

    這一刻她想喊叫,想殺人,可是卻覺得都堵在心裡頭出不來,那一瞬間,她默默地恨上了慕容敬與方芷蘭,甚至比當年的榮王更甚。

    榮王也曾經拋棄過她,可是卻遠沒有慕容敬這樣傷了她的臉皮!

    沈明珠剛剛嫁入閔王府就被掃了臉面,從此竟忍住了小性兒對慕容敬周到起來。她本就是聰明人,一時倒也哄得慕容敬轉圜,與方芷蘭在王府之中各有勝敗。

    明秀卻管不了這麼多了,蓋因皇帝的病情越發沉重,雖然還吊著命,可是卻仿佛有江河日下的意思。

    皇子與皇子妃們都留在宮中,旁人還好,榮王卻一日比一日焦躁起來,時常想要出宮卻叫人阻攔,不得不在皇帝面前做個孝子。

    這一日明秀陪著皇后正在宮中說話,就聽見外頭宮人說榮王求請安,便試探往皇后的臉上看去。

    皇后正一臉愉悅地執著一枚棋子與氣哼哼的昭貴妃下五子棋,聽見榮王有事,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仿佛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明秀,這才淡淡地說道,“不必叫他進來,我都知道他想求什麼。”見明秀也跟著笑了,皇后便懶洋洋地說道,“真是個蠢貨,我若是他,就老老實實留在宮中,日後許還會保住這條命。這個時候出去,本宮將來,可是護不住他的。”

    這話意味深長,明秀心中想了想,便搖頭說道,“榮王只怕看不清。”

    眼瞅著皇帝要不好,榮王只怕是要往外頭去清點自己的兵馬人馬,來與太子相爭了。

    只是榮王不動,誰都不能拿他如何,一動就有了把柄,這條命就差不多了。

    “此時還不縮著頭做人,活該去死。”昭貴妃冷哼了一聲,見皇后低頭喝茶,眼珠兒轉了幾轉,寬大的水袖拂過棋盤,棋盤上頓時少了幾枚棋子。

    皇后垂著的眼睛對明秀眨了眨。

    對於一個連偷棋子兒都很沒有水準的傢伙,皇后已經喝了兩碗茶,放水放得很艱難呀。

    見昭貴妃不動了,皇后方才抬頭,一邊將手上的棋子一無所覺般地放在一個空出來的位置,一邊笑道,“到底是孝心,叫他進來。”

    雖然皇帝病了,不過皇后懶得去照顧他,只叫些太醫宮人守著,自己是看都不去看一眼的。

    須臾之間,一個容色極美仿佛將整個宮室都照亮了的青年腳步遲疑地走進來,見了上手的皇后與昭貴妃急忙請安,之後又給明秀拱了拱手,這才一臉擔憂地落淚道,“兒臣方才往父皇的宮中去了,父皇人形憔悴,叫兒臣瞧著心裡難受,竟不忍多看。”他默默地給自己擦了擦眼睛,見皇后含笑看著自己,心中一動便低聲歎道,“兒臣也不會醫術,在宮中也無用,想求娘娘叫兒臣出宮去,去請天下的神醫,來為父皇看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2:11

第四十九章

    “你父皇最疼愛你,只怕是捨不得你出去的。”皇后便溫聲說道。

    榮王臉色一白,越發認定皇后是要將自己扣在宮中甕中捉鼈,急忙說道,“若父皇召見,兒臣再進來。”

    “你這麼急著走?”皇后臉上露出不滿,將手上的棋子往地上一擲冷冷地說道,“你就是這樣的心來待你父皇?!”

    這話說得厲害些了,榮王竟覺得有些不好,卻還是勉強地說道,“兒臣還是想出宮去!”

    “諸皇子,連太子都在陛下的床前不肯離開,五弟這匆匆而走,實在叫人心裡生寒。”明秀溫聲說道,“五弟這樣走了,豈不是叫人非議五弟不孝?”

    “嫂子這樣說,我是不敢應的。”明秀這話實在是太厲害了,直指自己是不孝之人,榮王汗都出來了,心一橫,便繼續說道,“孝順自在人心,如何能用這些膚淺表面來看呢?”他沉默了一會兒,方才抬眼用誠懇的眼神看著皇后,殷切地說道,“我心裡都是父皇,在宮外心裡也記掛得很,不如,將我的王妃留在宮裡,好好兒服侍父皇。我與她夫妻一體,有她在父皇面前盡孝,與我無異。”

    當然,如果皇后能宰了他這個王妃,那就更好了!

    每次兩人同榻就跟上刑,家中侍妾這兩日又叫榮王妃給打死了兩個的榮王默默磨牙。

    左右他不喜歡她,不如叫她留在宮裡給做個人質才好。

    皇后果然忖思了片刻,方才微微頷首道,“既如此,你就留她在宮裡。”說完了這個,見榮王面露喜色,皇后就挑眉笑了笑,又笑道,“大公主前兒沒了,可憐見的,淮陽侯府的婚事只怕是不成了,你回頭與你姑母告惱,叫淮陽侯府不要太過悲傷。”

    又問榮王可去冷宮見了生母,見榮王聽見龐氏臉都白了,顯然是不敢去看的,皇后就覺得與榮王無話可說,揮了揮手叫他下去。

    榮王聽說大公主沒了也沒有什麼表情,反正沒見過這個妹妹,只是想到淮陽侯府,便皺了皺眉。

    永樂公主因應了這婚事已經與侯府交惡,本以為這親事成了也就罷了,可是如今雞飛蛋打,又叫侯府記恨,也不知這姑母加岳母的日子怎麼過。

    怎麼過榮王也懶得管了,如今還有更要緊的事兒呢。他匆匆地出了宮來,暗地裡見了如理國公等等朝臣,又許諾了許多,如日後立理國公府的小姐為皇后等等,說得天花亂墜一心等著即位大統。

    只是榮王也知道這京中被守得極嚴,承恩公與沈國公雖然在朝中不和各為其主,然而都不是吃素的,沒有一個對榮王有好印象,雖然遲疑,卻還是買通了兵部管理兵器的司官,暗藏了兵器與各家各府,就等皇帝駕崩京中混亂之際就驟然發難,許會打得皇后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皇帝若沒死,榮王到底是不敢的,只好又遣人暗中往榮王妃處求證,好知道皇帝每一日如何。

    榮王妃叫榮王甜言蜜語給留在宮裡為了正義與邪惡的皇后妯娌們做著鬥爭,因榮王若能登基,自己就是皇后,越發積極起來。

    皇后只當看不見榮王這諸般謀算,由著這後宮亂套,每日只與明秀等人說話,待知道留在宮外的唐王身上漸漸好轉,便松了一口氣去。

    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唐王,旁人的死活,並不在她的眼中。

    慕容寧也不上朝,每日就在宮中當孝子賢孫,只是看著皇帝那張沉睡的臉,卻有些複雜。

    這是他上輩子一心仰慕的父親,本以為是對他最好的人,可是原來看透了才發現,他對他全是算計利用,死活都不放在心上。

    他看透了,所以成了安王。可是另一個還看不透,就在榮王這個仿佛是代表了天地間寵愛極致的位置上連連不去。

    榮王在外頭折騰了什麼,他都知道,看著他去送死,再看看宮中一無所覺的榮王妃,卻覺得可笑。

    他上輩子再王八蛋,也做不出來拿妻子做人質這種混帳事。

    榮王卻不知道兄長在心中如何鄙夷他,忙著串聯朝中給自己拉攏幫手。

    待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榮王殿下滿心激動的時候,一盆冷水嘩啦一聲,潑了他一臉。

    都說不好了,昏迷了多日就差去死的皇帝陛下,他醒了……

    晴天霹靂不過如此啊!

    榮王叫這一個雷差點兒給劈傻了,幾乎是不敢置信地往宮裡去了。

    進了宮他就知道這事兒是真的,宮中宮人都帶著幾分輕鬆,走道兒都輕快了。

    明秀正立在皇后的身後恭敬地看著床上雖睜著眼睛卻帶著幾分虛弱無力的皇帝,一轉頭就見榮王美麗的臉上複雜到了極點,幾乎要笑出聲兒來。

    褲子都脫了您就給榮王殿下看這個?!

    說好的轉眼就掛呢?!

    雖然榮王沒有明說,不過透過那幽怨的表情,安王妃覺得自己全都懂了。

    慕容寧一臉無所謂地立在明秀的身邊,專心地拿自己的小手指去勾媳婦兒的,別的一點兒都不在乎的。榮王之後太子並太子妃匆匆而來,唐王因傷好了許多,也靠著唐王妃一同進來了。幾個兒子立在皇帝的床前,皇帝面上幾乎是灰敗,掙扎著看了看面前的幾個兒子,對榮王複雜的臉色完全不在意的,努力笑了一聲兒,轉頭吐出了一口血來,伏在床上虛弱地喘氣。

    雖然他醒了,可是卻也知道自己油盡燈枯,是要不好的了。

    時到今日他覺得自己並無遺憾,只是看著遠遠裡在對面不肯上前的皇后,皇帝的眼裡就透出了淡淡的漣漪。

    “皇后……”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因聲音小,竟無人能聽見。

    可是皇后卻看明白了,不肯上前。

    “舅舅!”見皇帝這是轉眼就要咽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的節奏,榮王妃眼睛一轉急忙撲到了皇帝的踏前,見他轉頭對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就是一定,目光落在了四周跪著的太醫及幾個要緊的勳貴的身上,她轉頭就給皇帝磕了一個頭大聲叫道,“皇后歹毒兇殘,迫害我家王爺!從前有舅舅庇護,王爺才能避過,如今舅舅若死了,咱們可怎麼辦?難道要我家王爺跟舅舅一起死麼?!”

    “放肆!”雖然很想皇帝死,不過榮王妃這樣說出來,太子還是厲聲呵斥起來。

    他雖然在呵斥榮王妃,可是看著皇帝的眼神卻冰冷極了。

    “朕自己都要死了,哪裡還管得了你們。”皇帝哼笑了一聲,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榮王妃聽到這句話,仿佛傻了。

    這,這話太渣了啊!

    “舅舅?”榮王妃轉頭見榮王臉上都沒有血色了,見他突然惱怒地看了自己一眼,知道這是怪自己唐突多嘴叫皇帝惱了,心裡也覺得憤恨,頓時起身叫道,“舅舅還能救咱們的!”她一指一旁的太子大聲叫道,“您不是很討厭他,說太子無能麼?!您廢了他,現在就廢!叫我家王爺登基呀!”她本不敢這樣放肆,然而皇帝若死了,太子絕不可能饒了她,此時只能破釜沉舟。

    皇帝曾經最疼愛她,想必不會想叫她去死的。

    太子的臉上露出淡淡的譏諷,迎著皇帝含笑看過來的眼睛,只穩穩地看著榮王妃生事。

    他的身後,幾個一身甲胄的高大青年大步而來,將眾人都給護住。

    見了這幾個東宮武將殺氣騰騰的陣勢,那幾個勳貴都相互看了一眼,往後退了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2:23

第五十章

    太子的人馬都進來了,還廢個屁啊!再囉嗦,這是要跟皇帝一去去死的節奏。

    “這宮裡,早就是你們的天下啊。”皇帝笑了一身,咳出了大把的血沫子,卻仿佛跟沒有看見似的,只是迎著太子陰鬱的目光挑了挑眉,輕輕地說道,“太子無德不孝,朕真是很討厭。有本事,你們自己去殺太子。殺了他,朕就叫你為皇。”他說完了這個,見榮王張了張嘴,便哼笑道,“都是飯桶,朕這樣提攜你們,你們竟都不能成事。”

    他給了這個兒子這麼多的榮寵,就是一隻豬,也能幹掉太子了不是?

    既然這樣無能,生死,他就懶得再管。

    尊榮寵愛,他對得起他了。

    “老二的傷好了沒有?朕真是沒有想到,你的命這麼大。”這話,就是承認是自己刺殺的唐王了。

    唐王本是最無情的性子,對這個父皇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聽了這個,面上露出肅殺之色,目光冰冷踏前了一步。

    “阿沈呢?”皇帝閉目仿佛死了一樣,許久之後,突然在這寂靜的宮室之中問道。

    “沈國公在外與舅父對持,被攔在了內城之外。”太子對明秀歉意地微微頷首,見她不以為意,心裡就鬆快了許多,此時見皇帝的眼睛微微張開,閃著淡淡的光亮,便冷淡地說道,“父皇不必等待沈國公。舅父關了內城的大門,沈國公就算天生勇武,也破不開這城門。”仿佛是感覺到了皇帝的動靜,沈國公今日帶著人馬衝擊內城,承恩公帶著人當機立斷關了城門,如今劍拔弩張。

    京中已然風聲鶴唳,神經都繃緊了。

    只有榮王這樣的蠢貨才會感覺不到這樣的氣氛,該留在宮中的時候要出宮,這如今該留在宮外等著與太子一較高下,卻又傻乎乎地進來送死了。

    何其愚蠢!

    “阿沈,還是對朕忠心。”皇帝輕輕地笑了一聲,仿佛很愉悅,見明秀靜靜地立在慕容寧的身邊,便招了招手溫聲道,“阿秀過來。”

    明秀目視皇后,見她微微頷首,便慢慢走到了皇帝的床前,低頭看著這個一臉衰敗,仿佛連手指都抬不起來的皇帝。

    他帶給了她母親十幾年的痛苦與屈辱,可是卻一直對她的父親恩寵有加,對她也十分和氣,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可是明秀還是要承認,這個人,並沒有傷害過他。

    他甚至給了她榮耀,叫她做了郡主,最後,做了安王妃。

    不是每一個公主的女兒,都做的了郡主的。

    “到了現在,你還不願喚我一聲父皇?”皇帝卻說起了不相關的話。

    明秀斂目,輕輕地給他福了福,卻並沒有說話。

    皇后待她更慈愛看顧,她就算是為了皇后,也不會喚這一聲。

    許這有些傻,可是明秀卻覺得是自己的堅持。

    “你的性子,與阿沈真的很像。”皇帝艱難地歪頭,見明秀的臉上肅穆,就忍不住笑了,一笑就又咳出了一口血來,望著頭上的一塊小小的窗幔輕輕地說道,“真像。當年,朕的面前,有兩個性子與你最像,又倔強,又不討喜,可是朕卻最信任這兩個。”他目光艱難地轉向皇后,見她面上無動於衷,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頹然地將自己拋在床上,也不許跪在床邊的太醫給自己醫治,喃喃地說道,“可是朕,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表情。”

    為什麼總是不肯順著他呢?

    為什麼要守著自己的那一套不肯放開呢?

    低個頭,能死麼?

    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明明只要對他說一句軟和的話,他就會很高興,把從前那些都拋開的……

    “阿秀。”慕容寧跟在明秀身後,見皇帝的臉上奇異,急忙將明秀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這個平日裡只要一動就會給人傷害的皇帝,又對那幾個噤若寒蟬的太醫吩咐道,“去給父皇瞧瞧。”

    “不必,朕要死了,朕知道。”皇帝揮手叫太醫退下去,笑眯眯地說道,他的手艱難地在床上摸索了一會兒,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哼笑了一聲,手伸出來,竟摸出了一件筒狀物無力地拋在了明秀的腳下,仿佛這一下用盡了他的力氣,他喘息了許久,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見明秀遲疑了一下撿起了這個,便咳嗽著笑道,“這個是……給阿沈的。朕死了,也不知他日後如何,就給他,做保命符。”

    明秀顫巍巍撿起這個,就見這個仿佛是鐵鑄的圓筒之上,用丹砂洋洋灑灑地寫了幾行字。

    丹書鐵券!

    她目中微微一縮,沒有想到皇帝竟然給沈國公預備了這個,遲疑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低聲道,“家父功勳並不足以承載陛下此物。”

    “給他罷。”皇帝合上眼輕聲說道,“就當我臨死,最後做一會好事。”若是尋常,他管他死了洪水滔天!

    可是阿沈,還是不一樣的。

    或許是他再討厭他,卻一直對他很忠心,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哪怕他侍奉的是最壞的帝王,也沒有放開過他的手。

    皇帝很想笑一笑,卻笑出了一嘴的血,滿嘴的血腥味兒。

    他不必叫太醫看了,因為皇后若鐵了心想要毒死他,太醫是解不了這□□的。

    他要殺了她的兒子,終於叫她忍不住了麼?原來,這就是她的底線。

    皇帝一邊咳血一邊笑得很快活,視線都模糊了,可是卻還是能敏銳地尋找到皇后的身影。

    直到如今,他都沒有再問龐氏女一句,榮王在一旁看著他施恩沈國公府,看著他只是笑著卻不肯說句有用的,猛地撲到了床邊嚎啕大哭!

    “父皇!”他就跟從前一樣抓著皇帝的手,十分悲傷地哭道,“父皇若不在了,兒臣怎麼辦?求父皇振作,父皇千秋鼎盛啊!”見皇帝不語,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他心中一動急忙叫道,“還有母親!父皇最愛母親,如今母親吃苦,您不想看見她麼?!”他哭了一回,見皇帝無動於衷,仿佛對龐氏沒有什麼興趣,心中咬牙,又央求道,“母親知道父皇身子不好,日日啼哭,只求能來照顧父皇呀。”

    “朕不想看見她。”皇帝哼笑道,“愚婦,這樣愛慕朕,死了……”他突然張了張嘴,竟說不出叫龐氏殉葬的話。

    那諾達的帝王陵寢之中,他要與人合葬,可是那個人,不該是龐氏,而該是……

    “舅舅是要母妃殉葬麼?!”榮王妃見他說到一半兒,急忙大聲問道。

    榮王聽榮王妃竟有主動叫龐氏殉葬的意思,頓時大怒,將她推搡到了一旁,緊張地看住了皇帝。

    “她不配。”皇帝輕輕地咬著牙笑著,喃喃地說道,“太子無德,原是皇后的錯,皇后……”他渾身癱在床上,溫和地與皇后招手道,“你過來……”

    皇后本冷眼旁觀,見他已經日薄西山,目中閃過淡淡的冰冷,只覺得自己叫昭貴妃飛快地拉扯了一把,轉頭見她對自己露出擔憂的表情,知道昭貴妃是不願叫自己過去的,卻只是笑了笑,緩緩走到了皇帝的床邊,低頭看著這個曾經要自己仰視,曾經當做山一樣依靠的男人,許久之後,方才漠然地說道,“太子無德?陛下還想說什麼?”若不是為了這一句,她不會走過來。

    皇帝笑著張了張嘴,聲音虛弱。

    皇后卻不肯低頭,冷冷地看著他,之後就要轉身。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2:34

第五十一章

    她方才要離開,卻只覺得眼前黑影撲來,竟是方才十分虛弱的皇帝猛地到了她的眼前,就覺得頸間一緊竟叫皇帝雙手死死地掐住,整個人被扣在了床上!

    “母后!”明秀離得更近,見皇帝整個人都壓在皇后的身上,仿佛是要掐死皇后,丟了手中的鐵券就往皇帝的方向而去。

    榮王目中一閃,往外一撞,竟將慕容寧撞得往後頭倒去。榮王妃高聲叫了一聲,用足了全身的力氣撞在了明秀的身上,四個人在地上滾成了一團。

    誰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還能發難,一時竟傻了一般,昭貴妃猛地上前叫了一聲,一把就抓住了皇帝的手臂!

    “你撒手!畜生!”她高聲叫道。

    皇后只覺得自己叫一雙大手掐住,轉眼就幾乎被掐斷了脖子。皇帝懶得理睬昭貴妃,目光詭異地看著手下的皇后用力收緊,見她慢慢沒有了呼吸,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母后!”幾聲呼喊,那幾個皇子都撲了過來,皇帝就見皇后本已經垂死的眼睛竟猛地張開,露出了自己從未見過的神采。

    他一怔,卻在此時猛地嘔出了一口氣,之後往一旁栽倒。

    “你怎麼樣啊?!”昭貴妃推開了無聲無息的皇帝,哭著推臉色發青的皇后道,“我說不叫你過來,你偏要過來,你瞧瞧你!”

    “混帳!”明秀叫榮王妃給纏在地上跟瘋子一樣廝打已經暴怒,聽見昭貴妃的哭聲心中一急,一腳將榮王妃踹翻罵道,“若母后有事,我饒不了你!”

    “舅舅厭惡太子,還叫皇后陪葬,她就該死!”榮王妃見宮室之中那幾個當小透明兒的勳貴在驚疑不定,頓時高聲叫道,“舅舅本要廢太子,要皇后死。這群亂臣賊子,竟連舅舅的旨意都敢違背,當殺……”她才高聲叫到這裡,卻只覺得自己的後心一涼,一點亮晶晶的鋒利的劍尖兒從她的胸口突出,她仿佛是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看這劍尖兒,這才感覺到一股很厲害的劇痛傳遍了全身。

    “妖言惑眾,孤賜你死罪!”太子冷冷地將手中的寶劍拔出丟在一旁,厭惡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榮王妃。

    她先來禍害他的兒子,又敢來傷害他的母親,這樣的女人,何必還活在世上!

    看著躺在流了滿地血的榮王妃,太子的臉上挑起了一個冰冷的笑容,一抬手,身後的甲士將一柄重劍托在他的手上,他向下一揮,榮王妃的頭便滾在了地上。

    榮王見此□□,迎著太子冰冷看來的眼神,腳下一軟跪在了地上。

    巨大的喪鐘聲在京中飄蕩。

    皇帝……駕崩了……

    沈國公聽到這鐘聲幾乎是瞬間就叫人放下了兵器,目中飛快地閃過一抹複雜與暗淡。

    他總是很想抽死皇帝這個傢伙,也背後算計過他,可是知道他死了,心裡卻有些難過。

    承恩公打開了城門,對沈國公很友好地微微一笑。

    沈國公試圖沖入內城護駕,這是忠心的表現,雖然看似太子的對頭,可是只怕日後會叫太子記在心中了。

    此時不交好,莫非還要結仇不成?皇帝都駕崩了,大家就不必你來我往地仇視彼此了。

    況沈國公一女嫁入安王府,說起來這是親家來的,承恩公對沈國公的笑容越發溫柔了,溫柔得叫人菊花兒一緊。

    沈國公可來不及跟承恩公當個好基友什麼的,帶著一身甲胄的沈明程與羅遙匆匆入宮,見了坐在皇后身邊氣色很好的明秀,方才吐出胸口的一股子氣來。

    雖然他知道皇后不可能傷害明秀,可是卻一直很擔心這個。

    “父親。”皇帝駕崩之事大家還沒回過神兒來呢,且榮王妃方才死得太慘了,滿地都是血,明秀只覺得眼前都發花正在皇后的身邊醒神兒,見了沈國公的身影竟眼睛都紅了,沖進了自己父親寬闊的懷裡,拱了拱方才低聲說道,“我在宮裡,很擔心父親。”

    她就擔心沈國公打出真火兒來,真為了皇帝來個肝腦塗地同生共死啥的,感覺到沈國公的大手摸著自己的頭髮,她忍不住拱了拱,眯起了眼睛。

    哪怕是親爹死了還沒回神兒,安王殿下見了老岳父抱著自家媳婦兒那溫柔樣兒,也酸得掉牙。

    他媳婦兒方才都沒有往他懷裡撲!

    “岳父大人。”慕容寧含笑上前,將明秀輕輕地拉到自己懷裡輕聲安慰,這才迎著老岳父冰冷了然的眼睛賠笑道,“父親辛苦了,快來坐。”他心虛地不敢看岳父身後大哥表姐那同樣漠然無聲的眼光,咳了一聲賠笑討好了一會兒,聽見阿秀縮在自己懷裡小聲兒笑了,這才覺得自己又變成了媳婦兒最心愛的人,撅著尾巴就拉著明秀回了皇后身邊,這才看了一眼方才在皇帝宮室之中的勳貴們。

    能在皇帝面前有一席之地的,不是宗室就是勳貴,只是大家都是聰明人,完全不提方才皇帝與皇后的異動。

    沒見提了這個的榮王妃叫給剁成餃子餡兒了麼。

    這皇帝的家事大家管不著,且比起榮王,還是太子更招人喜歡,大家都決定把此事永遠埋在肚子裡,再也不提了。

    皇后卻並不在意這個,只是輕輕地摸了摸還帶著手指印淤痕的雪白脖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昭貴妃正在一聲一聲地冷哼,一臉不高興,似乎是叫大家都別招惹貴妃娘娘。

    “陛下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該早日登基,穩定天下民心。”沈國公就是來賣好兒的,不然在新朝可怎麼混呢?此時就頭一個板著冷漠的臉在一旁淡淡地說道,“先帝的喪事要辦,只是無人能名正言順操持。只有太子登基,方才合適。”他十分正直地說了這些,果然迎來了太子溫和的目光,頓了頓,又起身想要去最後給皇帝磕個頭,這雖然看似有些不識時務,然而太子卻越發溫和了。

    此時還不忘舊主,沈國公,果然是個純粹的忠臣。

    明秀與慕容寧急忙引著沈國公往裡走,走到了內室,就見內監們正在最後給皇帝打理身上,沈國公沉默著看了皇帝許久,收回了眼睛。

    所有當年的一切,都在皇帝駕崩之後成為過眼雲煙,日後,都不必提及了。

    “陛下給父親留了這個。”明秀垂目將丹書鐵券交到沈國公的手上,見父親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複雜,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多問,只低聲問道,“日後,父親可有什麼章程?”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手下也有許多的武將,太子若登基自然是要論功行賞的,到時候沈國公只怕就要受到衝擊。明秀不擔心別的,只擔心戎馬一生的父親會心裡生出失落與寂寞,會難過。

    “太子還是會大用我,誰都不如我來的叫人放心。”沈國公俯身摸了摸她的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明秀一怔,想明白了,便微微點頭。

    “我聽說榮王妃死了?”沈國公抬起身,仿佛是在用嘮家常的態度漫不經心地問道。

    聽見榮王妃這樣簡單就死了,羅遙的眼裡露出淡淡的遺憾,仿佛還想追出去再給榮王妃兩刀。

    “她御前無狀,因此被賜死了。”明秀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輕輕地說道。

    “榮王呢?”沈國公沉默片刻,便問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2:44

第五十二章

    “榮王被拘押在了別宮裡。”榮王當時腿一軟,就知道大勢已去,為了不叫太子反手給他一劍急忙用力磕頭給太子求饒,完全沒有風骨。然而他跪得快還是跪對了,太子有些遺憾地收了手,饒了他一命,卻因榮王到底是心腹大患,因此被押在了無人的宮中叫人嚴加看管,就為了日後再審。

    明秀想到榮王灰敗的,甚至看榮王妃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的模樣,到底在心中鄙夷。

    這樣的無膽鼠輩,竟然壓過了慕容寧的風頭,實在叫人噁心!

    “榮王……”沈國公哼了一聲,到底對榮王的死活不感興趣,見太子心中有所決斷,點了點頭,叫明秀在宮中好生打理,自己方才帶著人退出了宮中。

    皇帝駕崩第二日,太子登基,奉生母為太后,太子妃為皇后,又冊嫡長子慕容斐為太子,其餘東宮諸妃諸庶子雖然迎入宮中,卻並未冊封。

    宮中亂成一團。

    雖然皇帝多年前只有龐氏一個真愛,然而這兩年到底收了許多年輕的美人,又都寵倖過因此不能放出宮去,自然是要看守起來,免得日後給皇帝陛下戴個綠帽子啥的。

    因宮中狹小,按宮中的祖制無子的妃嬪都要遷到別宮去日後再也不許出宮。一時這宮中諸妃都哭哭啼啼央求到了太后的面前,想求留在宮中抑或是先有個更好的待遇,太后有些同情這些年少就要凋零在宮中的美人,與皇后商議了一回,雖然依舊將這些美人遷出宮去,卻尋了一個極寬闊華麗之處,也叫人不許苛待。

    宮中叫人騰出了位置,東宮諸妃便入宮,暫且住在一處,等著皇帝冊封之後賜予宮室。

    因皇后有孕,皇帝竟捨不得叫皇后勞累,與兩個弟弟笑裡藏刀地談了談人生,叫弟弟們出宮滾蛋,留了兩個弟妹在宮中打理宮中事務。

    唐王掀了桌子,安王殿下哭哭啼啼扒著宮門往裡頭悲情地呼喚自己媳婦兒,卻被皇帝無情地關上了大門。

    明秀在皇后宮中都聽見慕容甯悲悲戚戚幽怨的哭聲了,就在唐王妃與皇后似笑非笑的目光裡很有些坐立不安。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四弟這也差不多了。”唐王妃便嘲笑道。

    “嫂子何苦消遣我?二哥珠玉在前,我家王爺是不敢攀比的。”那叫一個黏糊,唐王殿下更噁心呢。

    至少比起五大三粗的唐王,柔柔弱弱的美人兒安王哭起來也挺美的。

    “這張嘴就是這樣厲害,我是說不過的。”唐王妃從唐王遇刺就搬回了唐王府,雖然與唐王看著和好,只是卻冷情了許多,再也不大將唐王放在心上,也沒有那樣愛慕他了,如今搬回來,不過是權衡利弊,又有為慕容複打算的意思在裡頭,聽了明秀的揶揄只是挑眉笑道,“只是再厲害,怎麼遇見四弟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呢?怪道都說一物降一物呢,嫂子說呢?”

    慕容寧哭聲一起,明秀這頭兒的筆鋒都亂了,顯然很在意的。

    “你還是嫂子呢,這樣欺負人,我是不許的。”皇后此時還不顯懷,只是皇帝很看重她這一胎,不許勞神的。

    “這就與咱們充上皇后娘娘的款兒了不成?”唐王妃便挑眉笑道。

    “我還要謝你幫襯,怎敢在你面前擺譜?”皇后就笑了,叫人去端了血燕來給唐王妃明秀,這才歎氣道,“也是我如今精神不好,不然,也不會勞累你們了。”

    皇后這一胎雖然看著穩當,到底要小心些,先帝駕崩新君登基,宮裡宮外不知多少的事要忙碌,若皇后一個人實在是勞累人的,不是皇帝撈了兩個苦力給自己,皇后竟只好去求太后給做主了。想到太后從先帝駕崩就精神不好,她便有些擔心。

    “母后受了驚,自然是精神短些,嫂子不必擔心。”唐王妃知道皇后憂心什麼,便寬慰道。

    “有貴妃娘娘與順妃娘娘陪著開解,我也覺得安心。”皇后柔聲說道。

    皇帝如今諸事繁忙,還沒有來得及加封先帝妃嬪,如今也只好這樣胡亂地叫著。

    “那幾個側妃,陛下是個什麼意思?”唐王妃吃著燕窩,覺得自己被滋潤,就跟活過來了似的,見皇后一怔,便貼著她的耳邊輕聲道,“那幾個我冷眼瞧著竟十分歡喜,想來以為自己能有大造化呢!我看著有些倡狂的意思,只是到底身份不同了,竟不能多說,只是嫂子得心裡有數。”她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冷冷地說道,“若有人心懷不斂,就跟那個姓許的似的,斷斷不能容她!”

    許側妃入宮之後竟然還鬧了一回,仗著自己生了皇子身份尊貴,還要大刺刺給太后來請安,順便給太后瞧瞧自己的龍鳳胎。

    早前因太后不大看重庶出的孫子,因此竟從未看過這兩個孩子。

    當然,如今也是不見的。

    許側妃竟然騷擾太后,實在膽子太大了。太后可不是心存顧忌不願對諸妃庶子下手的皇后,毫不客氣地叫了皇帝過來,只問是什麼意思。

    皇帝真沒什麼意思,冤枉得很,只將敢背著自己玩兒花樣兒的許側妃送進了冷宮,順便奪了她的一子一女分別與兩個位份低微,平日卻十分老實早就無寵的妾室養著。

    這兩個孩子本年紀就不大,雖然初時沒了母親啼哭不已,然而就這麼幾日就已經開始忘記生母,轉而與精心養育自己的養母親近起來。

    皇后聽了這個已經在苦笑,搖頭歎道,“這個怎麼防得住。”莫非她要收拾日後進宮的每一個妃嬪,捏死每一個庶子庶女麼?

    她是做不來這個的。

    唐王妃也知道皇后溫和的,聞言歎道,“如今,只能看陛下的良心了。”

    明秀聽了就忍不住噗嗤一笑,見皇后也叫這句話給逗笑了,便笑道,“陛下看起來並不是沒有良心的人。我見諸妃皆未冊封,只嫂子做了皇后,斐兒做了太子,這就是最好的態度了。”她頓了頓便柔聲說道,“且看在陛下竟扣了我們兩個在宮裡,莫非還看不住陛下對咱們皇后娘娘的愛重來?”這話聽得唐王妃撫掌大笑起來,也叫皇后臉上緋紅,取了桌上的果子來丟她。

    “你也這樣促狹。”皇后便嗔道。

    明秀急忙誠惶誠恐請罪,又叫人笑了一場。

    皇后已經笑得不行了,急忙撫著小腹笑道,“可不好再說笑了,不然,都要笑壞了。”

    她們幾個難道有這樣肆意歡笑的時候,先帝駕崩就仿佛是烏雲散去了一樣,十分叫人自在,明秀理清了手上的幾本冊子,又叫人進來吩咐了些遷宮修繕宮中宮舍之事,又聽見幾個側妃來要給皇后請安,因皇后都不見叫人回去了,沉吟了片刻方才與皇后說道,“斐兒做了太子,固然是極好的,只是我想著他年紀還小,是否可以時常回宮來居住,不至叫他一個人在東宮冷冷清清的?”

    太子被冊封就要去東宮居住,只是慕容斐年紀很小,實在不大人道。

    又不能跟他爹似的娶了媳婦兒一起,還熱鬧些。

    “你說的這話極對,這些時候,我也想他。”皇后叫明秀說到了心事便笑道,“虧了有明兒在他身邊陪著,不然,我就更擔心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2:54

第五十三章

    她正說著話兒,就見門外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之後就見慕容斐與慕容明兩兄弟沖了進來,慕容明到底還是個孩子,歡叫了一聲,遲疑地看了一眼皇后,撲進了明秀的懷裡。

    “瞧瞧這滿頭是汗的,吹病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見慕容明很有自覺不去鬧有孕的皇后,明秀便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給他擦汗,笑問道,“這是從哪裡回來?”

    “給皇祖母請安去了。”慕容明仰著小腦袋由著明秀給自己擦臉,小嘴兒裡巴巴兒地說道,“只是瞧著皇祖母不大笑。”

    明秀的手就一頓。

    此時太后靜靜地立在窗邊,看著外頭已經開始融化的冰雪,迎著陽光眯起了眼睛。

    她的手輕輕地摸過了已經沒有痕跡了的脖子,卻覺得仿佛那雙手還掐在上頭一樣。

    那個時候,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最後關頭,他對自己笑了。

    然後鬆開了手……

    身後傳來昭貴妃很有精神的要求下棋的呼喚,太后轉頭看了看傲氣淩然的昭貴妃,笑了笑放下了自己頸間的手,關上了窗。

    因皇帝駕崩,因此京中就少了許多的樂事,各家都在觀望新君是個什麼態度。

    是恨先帝冷落皇后太子預備翻舊賬呢,還是想要先叫大家領點兒功勞呢?

    新君在宮中猜不透,出了宮的皇帝的心腹弟弟們就吃香了起來。

    唐王府與安王府都叫人踩破了大門,不知多少人想要進來與慕容甯唐王殿下談談人生理想啥的。

    這其中也有想給翻身了的兩位皇弟當個老岳父的,只是可憐當初龐氏在安王門前碰了釘子,那還是表妹呢,都叫安王給親手打死,別人……只怕還沒有這麼個體面。

    唐王殿下更別提,據說把後院兒都給隔開了獨寵自家王妃,可見是得多懼內呀。

    托唐王妃先頭彪悍的名聲,唐王回頭是岸落在大家的眼裡,這都是夫妻倆掐起來,唐王殿下被唐王妃給打服兒了的意思。

    夫綱不振呀!

    況連唐王都給揍趴下了,那唐王妃得是個什麼樣兒的母老虎?各家回頭看看家裡花兒一樣柔弱的姑娘,覺得還是不要送閨女送去去死了。

    一時各家往兩個王府只送金銀財寶,從來都沒有別的了。安王殿下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來者不拒,回頭就貓在家裡數錢,發了一筆橫財。

    雖然這橫財在過幾日皇帝親哥又與他談談人生之後,貢獻出去了大半。

    慕容甯癟著嘴兒坐在笑眯眯的皇帝面前,看著他大哥對他翻開了手,有些不甘願地將一打兒銀票放在了皇帝的手上,一邊將誰來與自己送過禮毫不猶豫地給賣了,這才有些不樂意地說道,“皇兄如今富有四海,竟還與弟弟計較這點兒小錢?”他眼角閃爍著晶瑩的淚花,見皇帝心情不錯地點了點揣進了龍袍裡,這才巴巴兒地說道,“弟弟還有媳婦兒,以後兒子要養活呢,皇兄是不是……”

    “等你生了兒子再說。”皇帝是富有四海,不過這年頭兒有錢人也不容易,諾達的家財都是一兩銀子一兩銀子攢出來的,皇帝拒絕當給弟弟們扯虎皮沒好處的冤大頭。比起這過的很滋潤的弟弟,皇帝陛下的私庫還在皇后手裡攥著呢,不自己找點兒私房錢,日子怎麼過?

    “想要我生兒子,您把阿秀放出宮呀!”才新婚就成了牛郎織女,這合適麼?人道麼?!

    “等我兒子生出來,就放她出宮。”要不怎麼說人往高位走就變了模樣兒呢,皇帝這話得多渣呀。

    “什麼?!”皇后才有孕,天賦異稟也得等幾個月才能生出來,安王殿下頓時眼前一黑!

    “呵呵……”皇帝最近心情不錯,看見了弟弟的苦逼臉越發高興了,覺得這樣兒不好,不大兄友弟恭,可是皇帝陛下忍不住哇!

    “你放心,好吃好喝的不會委屈了她。只是可憐了你,每天孤枕難眠,有些淒涼。”見弟弟被自己一刀一刀捅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皇帝爽了,見慕容寧低頭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本子來咬牙切齒地往上寫著什麼,便覺得有趣笑問道,“這是什麼?”

    這個弟弟可比冷酷沒有什麼表情的唐王好玩兒過了,皇帝本今日見了些不大可愛的人,見了弟弟這麼可愛,不由樂了。

    “小黑帳!”慕容寧用怨恨的眼神看著現在越來越惹不起的大哥!

    皇帝咳了一聲,笑得渾身發抖,許久之後才擺了擺手溫聲道,“罷了,你們夫妻真是像得很。”

    安王叫他很開心,明秀在後宮叫皇后的心情很順暢,就是因為這個,皇帝都不願意叫明秀離開後宮了……這話說得有點兒邪惡,不過作為皇帝,自家媳婦兒的喜樂才是最重要的,弟弟弟妹這點兒小小的孤單淒涼什麼的,皇帝也只好當做看不見,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了。

    這想法越來越渣,皇帝可不敢叫弟弟知道。

    不然弟弟還不謀朝篡位啊。

    “今日叫你進宮,是另有一事。”皇帝記得自己兒子們也很喜歡明秀,摸著下巴看著下頭一臉憤怒意圖力透紙背的弟弟,便溫聲道,“老五,該有個了結了。”

    榮王生事雖然沒成,不過外頭的手段都已經使出來了,不過是人傻手段輸了一籌,這個時候自己傻乎乎地進宮叫人給扣了,既然扣了人,皇帝自然不會來做兄弟情深優柔寡斷放虎歸山這等蠢事,見慕容寧停了筆仰頭靜靜地看著他,皇帝便和聲道,“將他禁閉廢宮,這輩子,就不要出來了。”

    嚴加看管,這一生只能住在那囚籠之中,榮王的日子會過得好不好,皇帝就不管了。

    這個弟弟的存在對他來說如鯁在喉許多年,如今□□也叫他心中痛快。

    “那他的王位……”

    “廢了罷,無功無德,怎敢用榮這樣尊貴的封號?”皇帝哼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他正妃死了,那些側妃就送去與他作伴,咱們也不是分離夫妻的冷酷之人。”見慕容寧一一記下,皇帝的目光便溫和了許多,許久之後方才繼續說道,“龐氏,都叫出京,永生不許回來。”他見慕容寧沉默地看著自己,便摸了摸他的頭笑道,“總不好叫你有一個罪人的母家。”

    “我不在乎這個。”

    “可是我在乎。”皇帝笑歎,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我的弟弟。”

    他登基為皇,是為了守護家人,而不是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兒,叫家人受到傷害。

    “多謝皇兄。”慕容寧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低頭小聲兒說道。

    “莫非叫我感動得哭了不成?”

    “若我說是,大哥會不會把阿秀先還給我?”慕容寧一抬頭,眼睛好亮地問道。

    “這個不行!”皇帝冷酷無情地拒絕了,揮手道,“趕緊去安置老五去!”見慕容寧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仿佛與自己還有許多的話要說,皇帝哼笑了一聲說道,“若你這事兒辦的快,還能回來與你媳婦兒吃口飯。還有,你與老五說件事兒。”他沉默了一會兒,露出了淡淡的譏諷笑著說道,“他最上心的理國公的姑娘知道他如今落難,已經說不認識他,想要去另一個好人嫁了。”

    真是改得好快,前些日子還非他這個弟弟不可呢,轉頭,成了陌生人了。

    只怕這才叫最後一擊,也叫榮王明白明白,什麼真愛,都不過是看在他的從前的權勢罷了。

    真以為自己挺美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3:07

第五十四章

    “如此背信棄義,這姑娘真是不提也罷,叫人恥笑。”慕容寧一怔,想到這女子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變了人心就覺得噁心道,“識時務雖然叫人會一聲聰明,可是這樣的人……”他沉默了一下方才淡淡地說道,“就算她如今與老五撇清了關係,莫非就能有好了不成?滿上京誰不知道他們這點兒事兒,沸沸揚揚的,是個好的都不會看上她!”

    如此背信棄義,誰家娶了不得有一頭冷汗呀。

    能拋棄一個榮王,誰知道這姑娘日後還會背棄誰?

    “這就是蠢貨了。”皇帝便溫聲道,“若是我的話,老五既然落難,她的名聲也完了,不如一條路走到黑,還能博一個忠義之名,叫家中也有光。”

    不離不棄,雖然很傻,卻叫人欽佩,理國公府的門楣也會亮堂許多。

    況誰知道日後榮王會不會翻身被放出來呢?

    鼠目寸光,怨不得理國公很多年不能在上京立足腳,只能在蜀地廝混。

    廝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想明白。

    慕容寧也笑了,挑眉道,“這樣明白的人,也少了……”他覺得心裡隱隱咯登了一下,有些發虛,卻不知是因為什麼,只是突然一顆總是很踏實的心忽悠悠的,渾身不由自主地發涼,竟叫他有些笑不下去的意思。只是不明白這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慕容寧心口疼的慌,急忙轉頭喝了一口熱茶努力將方才與皇帝的對話想了想,並沒有想到有什麼不對,卻情不自禁地雙手發抖。

    “怎麼,你病了?”見慕容寧突然臉上發白,皇帝急忙問道。

    “不是,只是突然心裡不踏實,慌得很。”慕容寧想要起身,卻雙腿發軟,臉上冒出了冷汗。

    他勉強扶住了桌子撐起身,迎著皇帝擔心的眼神勉強笑著說道,“大概是急著想見阿秀了,皇兄你知道我的。”此時他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卻不敢想……仿佛有什麼,若是一旦想明白了,就會叫他跌進深淵。

    “你呀,弟妹都是你的了,莫非還會飛了不成?”皇帝早就見識過弟弟對弟妹的死纏爛打一刻都不想離開的,便撐不住笑了,擺手笑道,“趕緊去安置老五,回頭……”他想了想笑道,“還有你二嫂在宮裡。罷了,你運氣好,叫你媳婦兒一會兒跟你出宮去。”見慕容寧用力點頭,果然精神了許多,大步地往外走了,又忍不住追在身後道,“放你兩日的假,不許真病了!”

    不過這弟弟不會是苦肉計,騙他把明秀給放出來罷?

    “皇兄好囉嗦!”慕容甯方才那變得莫名慌亂的心聽了這個就穩當了,覺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有些多愁善感,竟忍不住笑了一聲兒,之後臉色一沉就往關押榮王之處去了。

    榮王此時被困在宮中,目光所及都是面無表情的鐵甲衛士,不僅如此,哪怕是沐浴如廁,身邊也都跟著人,形同犯人。

    他呆呆地仰頭看著宮室上頭的橫樑目光散亂,顧不得身上的錦衣已經好幾天沒換了,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落到了這個田地。

    明明前幾日,他還是帝王最喜歡的兒子,是高高在上的榮王,與皇位不過是一步之遙。可是一轉眼什麼都沒有了,自己變成了階下囚。

    他目光散亂的時候,就見門嘩啦一聲敞開了,一個與他容貌相似,美貌絕倫的青年踏著日光緩緩而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五弟。”慕容甯看著榮王,仿佛是在看著前世的自己,輕輕地喚了一聲。

    榮王眼睛一亮,顧不得眾人的呵斥與從前與慕容寧的仇恨,竟猛地撲到了慕容寧的腳下用力地磕頭,眼淚流了一臉叫道,“四哥!四哥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以為慕容寧是送自己上路的,巨大的恐懼叫他忍不住臉色都扭曲了起來,抓著慕容寧的袍子叫道,“四哥放我一條生路,我是你弟弟啊!”他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哪裡還有半分美麗,嗚咽地叫道,“我給陛下磕頭,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陛下繞過我吧!”

    他縮成一團,哭得可憐極了。

    慕容寧靜靜地看著腳下的弟弟,才發現自己與他並不像。

    上輩子,哪怕到死,他都沒有求過新君一個字。

    他寧可死,也不會對別人低頭……

    “你不會死,放心。只是一輩子不能出來了。”慕容寧笑了笑,見榮王委頓在地上目光僵硬地看著自己,就忍不住笑了,俯身將手放在了這青年的消瘦的肩膀,帶著幾分憐憫地說道,“皇兄不會殺了你,只是……”他輕聲道,“如果一切都能重來,不要相信父皇了。”

    他與眼前這個青年的悲劇,或許都來自駕崩了的先帝,他用父愛抑或是別的感情束縛他們,然後將他們送上死路。

    他一定從來都沒有想過若他駕崩之後兒子會怎麼辦,因為他從來都不在乎。

    “你真傻。”他這句話,不知是在對眼前的榮王,還是在對上一輩子的自己說。

    榮王付出了一生的自由,自己付出了的,是他與明秀曾經的兩條命。

    “真的?”榮王瑟縮發抖地問道。

    “當然,不僅如此,你的姬妾也會跟著你,你不必擔心。”慕容寧沉默了片刻,突然覺得心裡又開始空蕩蕩的,有些茫然地說道,“理國公府的那個,她說不認識你,就要嫁給別人了。”見榮王呆了呆,突然淚流滿面,他一抹臉竟詫異地發現,自己竟然也哭了,他有些不明白地看著手上的眼淚,之後急忙鬆開了榮王身上的手幾乎是倉皇地不敢再去看這個弟弟,轉身淡淡地說道,“帶他出去。”

    榮王還與他不同的是,哪怕是到了現在,他也沒有問龐氏一個字。

    對他的母親,他並沒有那樣孝順。

    身後的護衛大聲應了,呼和著將榮王給押出去,慕容寧目光落在這空蕩蕩的廢宮,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心裡生出些惶恐,竟再也等不及就往後宮的方向過去,匆匆地穿過了開始有些溫暖之意的御花園,他就聽見了孩童嘻嘻哈哈的笑聲兒。

    他看見遠處,明秀一臉溫柔地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仰著胖嘟嘟的小臉兒,用孺慕親近的眼神看著她,仿佛看著最重要的人。

    “最喜歡姑姑了!”他抱著俯身下來的明秀,用力地啃了一口。

    這從前會叫慕容寧大怒跳腳兒的一幕,卻叫這青年遠遠地看住,笑了一下,之後心中一涼,腦中清明一片。

    聰明人,總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是識時務劃清界限叫自己半生叫人輕賤辱及家門,還是破釜沉舟,博一個美名?

    明秀今日難得清閒。

    也並不是閑著了,而是唐王妃大包大攬,將事兒給包了。

    皇帝在宮中也住了一段時日,前朝都差不多理順了,自然要理一理後宮。

    不然新君的太子都立了,這宮裡還都住著“太子側妃”,這也不像樣兒呀。

    皇帝從前在東宮的姬妾不少,廢了一個許側妃去了冷宮,還有不少等著呢,那遠遠兒的期待的眼神兒看得明秀眼睛都疼。

    都等著皇帝能給一個好一點兒的位份。

    只是皇帝這一回倒是很果斷,只一個入東宮服侍最早,沒有子嗣的老實側妃封了妃,之後都封了嬪美人等等,有兒子沒兒子的都一樣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3:20

第五十五章

    想要高位,慢慢兒熬著罷。

    就有人不服想往皇帝皇后面前哭訴,然而皇帝最近只歇在前頭,皇后有孕誰敢此時打攪呢?出了事兒怎麼辦?況還有一個太后,雖然如今美其名曰不大管事兒,可是從前的手段誰敢小瞧呢?硬是頂著先帝的折騰熬到了先帝駕崩,那從前的真愛什麼的如皇貴妃芳嬪等等眼下都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這麼一個猛人在後宮鎮著,宮中新君的妃子們就不敢鬧得太厲害,不過是哭了一場,就認了。

    因還要給妃嬪們分撥宮女按例處置待遇等等,明秀就一個頭兩個大。

    女人多了就是這點不好,太糟心了。

    唐王妃卻覺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她本是京中最出名的母老虎,從前的妃嬪就沒有不怕她的,又因皇后寬和明秀溫順,都不是幹這個的料 ,因此就自己接下來了。

    她最看不上側室大家都知道,竟不敢落在她手中沒臉,因此新君的諸妃嬪就十分老實。

    大家都等這母老虎滾蛋好繼續在皇帝面前邀寵。

    皇后有孕,皇帝守過了先帝的喪期總要往後宮來消遣,到時才是最要緊的時候呢。

    明秀得了清閒就往御花園裡來了,就見雪慢慢地融化,有的地方顯出了淡淡的嫩綠,還有一些樹枝都變得柔軟了。想到之前給先帝哭喪的時候還有些冷呢,明秀還是覺得此時有些陰冷,裹住了身上的雪白的狐皮披風坐在花園裡頭四處看著,見四處都是滿眼的綠意就忍不住笑了,又帶著幾分憧憬地望著遠遠的湖水,心裡有些期待,想著趕緊將宮裡的事兒完了,回自己家去。

    她在後宮也聽到些前朝的事兒,雖然沈國公衝撞了新君,不過新君十分大度,還叫沈國公領著如今的軍權,且厚賞誇沈國公為忠臣。

    羅遙官升一級,領神機營,卻是名正言順的武將,而不是宮中的女官銜了。

    家中越過越好,她自然也是高興的,更高興的是新君雖然對弟弟們已經封無可封,可是卻叫兩個弟弟領雙親王的俸祿,又賜了皇莊等等,雖然明秀不是眼皮子淺的人,然而想到慕容寧最喜歡與兄長親近,這如今皇帝登基也並沒有冷落他,就為慕容甯開心,不然安王殿下心裡失落又哭了起來,這個可怎麼辦呢?安王妃覺得有一個愛哭的王爺好操心,雖然這心操得挺樂意的。

    她正想著呢,就見假山之外探出了一顆小小的腦袋來。

    “明兒過來。”見竟是慕容明,明秀就笑了,對他招了招手。

    慕容明眼睛頓時就亮了,邁著小胖腿兒都沖到了明秀的面前,伸出兩隻小爪子眼睛亮晶晶地仰頭叫道,“姑姑!”

    明秀將他抱在懷裡,覺得這小肉球兒肥嘟嘟暖呼呼的,小暖爐似的,便摸著他的頭笑問道,“怎麼一個人?你大哥呢?”

    “大哥,去東宮了。”慕容明垂著頭揪著明秀的衣帶,仰頭看一眼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急忙垂頭,不大一會兒,又偷偷兒地抬頭看了明秀一眼。

    “心裡有心事?”見慕容明眼眶濕潤了,明秀心中微動,只叫服侍自己的人往遠處去了,這才柔聲與他問道,“有什麼人怠慢你了不成?”

    “有大哥在,她們不敢怠慢我。”慕容明卻眼睛慢慢兒地紅了,拱著明秀的臉小聲兒說道,“母后有孕了,她們都說還是一個弟弟。大哥也開心。”見明秀怔了怔,這小小的孩子就吸著鼻子抱著她的脖子小聲兒說道,“她們說,那才是大哥的親弟弟,我,我不是……”他大滴大滴的眼淚滾進了明秀的脖子裡,有些怯怯地說道,“她們還說,等弟弟出世,大哥心裡就只有這個弟弟了。”

    他與慕容斐從小兒一同長大,叫慕容斐護在羽翼之下,比仰慕父親還要仰慕這個兄長,聽說兄長以後不會親近自己,就覺得害怕。

    “明兒問過兄長沒有?”明秀有些心疼這個孩子,溫聲問道。

    “不敢。”慕容明搖著頭說道。

    “多少的誤解,都是因不敢不問而出,其實這些都不過是明兒自己的猜測,不是你大哥的心情。”慕容明仰頭看著明秀,明秀便微笑道,“近鄉情更怯,有時候明明一句話能問到的,卻不敢問,因為明兒怕你哥哥說出叫你傷心的話麼?”見慕容明抹著眼淚點頭,她便笑了,摸著他的小臉兒柔聲道,“可是明兒也可以想,你如今在心裡猜的,她們嘴裡說的,已經是最壞的結果,就算聽到,又能如何呢?”

    其實,還是抱著一點希望,才不願被人蓋棺定論,寧願惶惶不可終日。

    “沒有比這更壞的了。”明秀笑道,“明兒不相信你哥哥?”

    慕容明小小的腦袋裝不下這麼多的事兒,已經呆住了,張著小嘴兒看著明秀。

    明秀見他傻傻的樣子,便笑了一笑,輕聲道,“而且明兒有了弟弟,不是該開心?”

    “他搶走大哥,我討厭他。”慕容明癟著嘴兒小聲兒說道。

    “你哥哥是搶不走的,明兒以後也要如哥哥對你一樣對弟弟好。”見慕容明轉頭,她便柔聲笑道,“明兒想想,等以後弟弟長大了,就像明兒跟在哥哥身後一樣追在你的身後跑,叫你哥哥,誰與你說話就很不開心。也像明兒今日一樣,也會擔心明兒不喜歡他了,會不會也很幸福?”見慕容明歪著小腦袋想著自己勾勒的畫面,眼睛都亮了,便溫聲道,“你們是同胞兄弟,以後也要在一處,什麼都不要改變。”

    “那以後,我也能帶著弟弟玩兒,可以摸他的頭?”慕容明眼睛亮晶晶地問道。

    “能。”

    “能叫他聽我的話,喜歡我?”

    “只要你喜歡他,他自然會喜歡你。”

    慕容明咬著自己的胖手指笑了,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覺得方才自己哭了,還說了那樣任性的話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跟姑姑說,別人,我都不說的。”他抱著明秀的脖子小聲兒說道,“母嬪可煩了,總是叫我努力,要我比大哥還強,說我也是父皇的兒子,也能坐上那個位置。可是明兒不喜歡母嬪這樣說。”

    他靜靜地歪在明秀的懷裡小聲兒說道,“明兒想做唐王叔,安王叔那樣的弟弟,做大哥的臂膀,以後跟大哥一輩子做兄弟。”可是陳嬪不願意,總是用歇斯底里的聲音叫他長點心,可是出了宮門,陳嬪卻對皇后恭敬有加,臉上還帶著叫慕容明感到可怕的溫順。

    母親的兩面叫他感到害怕,竟不願意面對她。

    “我不想見母嬪。”他低聲說道。

    “輔助你大哥,這是對的,姑姑很高興。”明秀將這個總是有許多心事的小包子給抱在懷裡溫柔地說道,“你心裡有許多的話,都要一點一點與陳嬪娘娘說來。逃避,只會叫你與你母親都受傷。你得告訴她,你不喜歡她為你制定的那條路,叫她安心在宮中。也不要不見她。”她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你是她的兒子,她這一生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叫你往上爬,都不過是為了你。她再壞,在外頭再叫人害怕,可是對你,她卻總是用心在愛你。”

    “姑姑不是也不喜歡母嬪?”明秀不與後宮妃嬪來往,顯然是不喜歡的。

    “我可以不喜歡,可是作為她的兒子,你不能不喜歡她,知道麼?”明秀笑著頂了頂慕容明的大腦袋問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3:35

第五十六章

    慕容明覺得自己懂了,又有些不懂,卻覺得自己在心裡的那些憋悶都不見了,忍不住撲上去拱著叫道,“最喜歡姑姑了!”

    “叫嬸子。”這要是叫安王看見還不咬死狼崽子呀,明秀戳了戳他的大腦袋笑道。

    “不,明兒的,姑姑!”才不是嬸子呢!

    明秀正笑著要再說些別的,卻見遠遠的不知何時,一個身上穿著素淨錦衣的美貌青年看著自己,見是慕容寧,她忍不住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又把慕容明給放下了。

    慕容明轉頭見是四叔,歪頭想了想笑嘻嘻地跑了。

    他還要去見大哥,見弟弟,很忙碌的。

    “臉色這麼不好看,這是累著了?”明秀見慕容甯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面前,臉都是蒼白的,看著自己的目光有些怔忡,急忙握了握他的手,只覺得滿手冰涼,便將身上的披風解開與他披上,嘴裡就有些責備地說道,“雖然暖和了些,到底還不是春天,你怎麼穿得這樣少?”她要給慕容寧系上衣帶,卻叫一隻冰冷的手給猛地握住,一仰頭,就見到了一雙定定的眼睛。

    “怎麼了這是?”明秀笑問道。

    慕容寧看著面前對自己笑靨如花的女子,想要笑一聲,卻輕輕地落下一滴眼淚,他急忙低頭把披風拉下來圍在明秀的身上,低聲道,“我還好,只是別冷了你。”

    他心裡有許多話想要問,卻問不出口。

    他很害怕,害怕得手腳都冰涼,害怕到不敢放開這個女子的手。

    她對他……是喜歡,還是不得不陪著自己去死?

    她原來並不喜歡他麼?

    可是如果她不喜歡他,那他該怎麼辦?

    他喜歡她,喜歡得心都疼了呀……

    還是上輩子,原是他逼死了她?她本可以不死,卻是他不肯對新君低頭,總想拚死一搏,叫她不得不踏上一條死路,沒法兒回頭?

    是他逼死了她。

    慕容寧想要笑一笑叫明秀安心,可是心裡有不知多少的暗流,叫他心都亂了。

    如果她知道,眼前她關心的這個人逼死了她,或許她並沒有愛過他,那會怎麼樣?

    會不會恨他?會不會離開他?

    “我就是去見了老五,有些難受。”慕容寧不敢去看明秀那雙清澈的眼睛,低著頭輕輕地說道。

    “他跟咱們不一樣,何必攪亂心情?”明秀知道慕容寧沒有說實話,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痛苦與恐慌,仿佛是有什麼異樣不敢放開自己的手指,心中默默地想著慕容寧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她卻只當做不知道,反手握緊了慕容寧的手輕輕地說道,“都過去了。從前的那些,都叫它過去,以後都不要再想。”她感覺一滴眼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燙得手疼。

    “如果過不去呢?”慕容寧聲音嘶啞地說道。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就算有,咱們一起面對。”明秀見慕容寧猛地抬頭,便笑著說道,“我陪著你。”

    “陪著我?”

    “我嫁給你,就永遠都陪著你。”

    “阿秀……”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兩輩子加起來,有沒有喜歡過,哪怕一點點?

    這話到了嘴邊,慕容寧看著明秀溫柔看著自己的眼神,卻覺得不重要了。

    她在他身邊,就夠了。

    不要想那些年叫自己痛苦的猜想,他什麼都不想知道,只要她在身邊,能溫柔地對他,關心他,就已經都足夠了。

    他已經很幸福。

    “怎麼了?”見慕容寧眼淚又落下來,明秀便含笑問道。

    “沒有,只是覺得,我能留在你身邊,真是太好了。”慕容寧一邊笑一邊流眼淚,彎下腰將頭抵在了明秀的肩膀上,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肢輕聲說道,“我現在,已經很幸福了。”

    他此時有一種叫人迷惑的脆弱,明秀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疼,卻抬手將手臂環在了這個青年單薄的後背上,輕輕地說道,“我也覺得,有你在身邊,很好。”

    她很幸福,也很歡喜。

    慕容寧哽咽了一聲,之後笑著放開她的手抹了臉上的眼淚,聲音還是嘶啞,卻有些精神了地說道,“咱們出宮去。”

    明秀微笑頷首,第一次十分柔順地跟在他的身邊,手拉手一同回了安王府。

    這一夜夫妻倆什麼都沒有做,相互依偎地睡去,可是明秀睡夢裡,卻還是覺得這一夜,有一道視線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臉上,一直都沒有放開。

    她有心想要睜開眼,卻在心裡歎息了一聲,伸手抱住了身邊這個不安的青年。

    他遲疑地動了動,之後用力地將她抱住,仿佛永遠都不會鬆開。

    他還是相信她。

    那些年,與這些時光,都不是假的。

    她心裡有他,他知道,也一直會相信下去。

    這一夜明秀睡在這人的懷裡,卻覺得很踏實,直到了第二日起身,端著慕容寧笑眯眯遞給自己的粥,她笑看了這青年一眼。

    看起來,這是好了,還會跟以前一樣兒笑得很討好很諂媚了。

    有心想要調侃一句,她才要說話,卻見外頭鸚哥兒喜氣洋洋地叫道,“王妃!”

    “做什麼這麼嚷嚷。”慕容寧一邊給明秀擦嘴,一邊小心眼兒在明秀面前給這丫頭上眼藥兒道,“驚了阿秀怎麼辦?!太不小心!”這麼礙眼的丫頭,就該早點兒嫁出去呀!

    鸚哥兒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理睬他,轉頭就對明秀喜道,“咱們公主,被封了大長公主了!”她頓了頓,又很解氣地說道,“淮陽侯府的那位,還是公主。”

    皇帝登基之後,除了滅了幾個叫自己看不順眼的,自然也要分些好處給自己身邊兒的人。

    恩賞了很多人,眼下就輪到公主們了。

    矮胖矮胖的二公主不必說的,已封了慧敏長公主,當然懷恨在心的長公主她四哥背地裡跟自家媳婦兒吐槽,說一個肥仔兒圓滾滾胖嘟嘟,什麼聰慧機敏那都是天上的浮雲啥的,只是新君對這個異母妹妹的寵愛真是大家都看出來了的,然而皇帝陛下的姑姑們等著呢。

    到了眼下,皇帝活著的姑母一共四人,兩個姑母在京中就是恭順公主與永樂公主了,另兩個一直在地方,大家都不常見的。

    雖然不常見,不過這時候也不好落下她們不是?索性一起加封了。

    恭順公主封了之後又加了三百食邑,這個是別人沒有的,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大家都加封了大長公主,然而只有永樂還是從前那封號,就仿佛皇帝將這個姑母給忘了一樣,亦或是完全不放在眼裡。

    此聖旨一出來,京中就一靜。

    永樂公主,這位先帝最寵愛的妹妹,只怕要不好了。

    這猜測還沒有兩日,榮王妃早前御前不敬的後續就來了。

    太后親自下懿旨呵斥永樂公主教女不嚴無德無行不堪,又歷數永樂在京中數十罪過,命叫閉門家中思過,沒有懿旨,就不許出來。

    這懿旨一下,大家就都知道,至少在本朝,公主殿下是翻不了身了。

    至於日後如何,如果公主殿下能熬過得她侄兒,或許還能有點兒希望,只是希望不大,大家都留給念想兒罷了。

    因永樂公主從前得寵時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先頭先帝未駕崩,因顧慮她是先帝親妹,哪怕先帝待她不如從前卻也不敢太踩她。如今永樂完全失勢,大家就更沒有什麼心理壓力了,不僅永樂公主在京中被排擠輕賤,連淮陽侯府都越發江河日下。又有前頭先帝下旨淮陽侯府子弟尚大公主,誰知道大公主竟然就沒了。這豈不是克妻?一時間這子弟雖然是侯府名義上的老大,卻娶不上媳婦兒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3:46

第五十七章

    這時候好人家的也不敢把閨女給淮陽侯府,都擔心被皇帝遷怒。

    永樂公主從皇帝封了幾個姐妹卻當她是隱形人那一日,就已經傻了。更何況榮王妃死在了宮裡,叫她已經癡癡地,萬念俱灰。

    昨日淮陽侯又因一事與她爭執,一個耳光抽得她眼下還臉上紅腫,叫她心中苦悶。

    她晃晃悠悠地走出來走到園子裡頭,就見遠遠地仿佛是家中的兩個妯娌在親近地說話,如今她心裡難受,對平日裡看不起的妯娌也有了幾分想要說話的想法,況在侯府之中被看人下菜碟兒的下人給苛待了幾日,永樂公主才知道從前自己能在府中橫行不過是因先帝之故,急忙露出了一個有些親熱的笑臉來往哪兒走去,還未走近,卻見那兩個妯娌看向自己,目光厭惡冰冷。

    因她之故,淮陽侯府倒了血黴了,怎麼還能笑出來。

    “我屋裡還有點子內造的珠花兒,一會兒給兩位弟妹戴?”永樂公主艱難地說道。

    她女兒已經死了,淮陽侯在榮王妃死後對她就再也沒有了牽連,她不得不來討好這些妯娌,叫她們在淮陽侯面前給自己說說好話兒。

    她只剩下他了。

    “嫂子還是收著罷,都是從前的樣式,誰稀罕呢?”其中一個就是倒楣的貢獻一個兒子尚公主,誰知道公主沒尚著卻多了一個克妻惡名如今還娶不上媳婦兒的倒楣蛋兒了,看永樂公主就跟看仇人也差不多了,簡直恨不能吃了她,又見這平日裡高高在上,還賣了她兒子的女人竟然還有臉在她面前示好,便冷笑說道,“這京裡誰不知道嫂子早就近不得宮了呢?什麼內造外造的,都還是自己留著,以後當個念想罷!”

    “你忘了,太后懿旨,叫嫂子以後都不必入宮了。”另一個就越發地笑道。

    永樂公主臉上的笑容一僵,看著這兩個妯娌偷笑看著她,仿佛完全不把她放在心裡,心裡委屈極了,忍不住就往淮陽侯的屋裡去了。

    這個時候,他是唯一屬於她的了!

    此時淮陽侯屋裡,卻並不止他一人,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夫人。

    “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娶了一個禍家之人。”淮陽侯太夫人此時臉都是灰敗的,想到因永樂公主之故,新君冷落淮陽侯府,京中勳貴多有恩賞,卻在淮陽侯府這兒一點兒表示都沒有,還屢屢下旨呵斥永樂公主叫淮陽侯府蒙羞,太夫人便歎息說道,“早知道,不如叫你娶了恭順就好了,”她充滿了後悔地說道,“這才是興旺家族的人呢!看著她嬌怯怯不好生養,可是你瞧瞧,兩子一女,都成才!”

    永樂公主一輩子就生了一個閨女,還是個坑爹貨。

    恭順公主再像個狐狸精,然而長子如今在軍中聲名赫赫,一女也為王妃,可是那王妃可比榮王妃招人喜歡多了,長袖善舞的伶俐人兒,多少家內外貴婦都與她親近。更有一個小兒的,淮陽侯太夫人曾遠遠地見過,跟觀音座下的金童一樣,聽說讀書也是極好的,叫人贊一聲早慧。

    沈國公那五大三粗的,恭順公主都給生出了這樣的好孩子,若當年嫁給的是她的兒子,那生出來的,還不知得多叫人稱讚。

    淮陽侯,可比沈國公好看溫潤多了。

    淮陽侯如今性情平和了許多,對朝中沉浮也看開了,斂目輕聲道,“母親何必再提從前。”

    他折騰這一生已經累了,不想再折騰下去。

    如今徹底斷了念想,也好。

    “怎麼不能提?如今咱們家都成了什麼樣兒了。”淮陽侯平和,可是太夫人卻忍不住,見兒子只是笑笑不說話,又有些不甘心地說道,“莫非以後,叫你侄兒們就這樣跌進泥土裡?他們這麼年輕,就叫他們沒了前程指望,以後就在家裡憋著?”見淮陽侯沉默,太夫人便忍不住滾下淚來,握著兒子的手傷心地說道,“事到如今,母親要跟你說對不住。若不是我這個老不死的,你怎麼會,怎麼會抑鬱了半生……”

    她老淚縱橫,不知是哭兒子,還是在哭自己的孫子們。

    淮陽侯手顫動了一下,眼角閃過了一絲明亮的淚光。

    他從前,只在夢裡想過,若是當年自己沒有背棄婚約,如今是不是就會很幸福?

    她給他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共用天倫,他在朝中一步一步往上爬,她在後頭操持家中,每日他回來,就能看見她的笑臉。

    歲月靜好,原來他要得並不多,只是這小小的溫暖與幸福。

    “都是從前的事了。”他垂頭抹了眼角的淚光,勉強笑道。

    見他傷心,太夫人越發捶胸哭道,“可恨我老天拔地地活著,看著這家業就這樣敗了呀!我以後閉了眼,怎麼能有臉見你的父親!”見淮陽侯上前安慰自己,她急忙抓著兒子的手哭著說道,“事到如今,母親只求你最後一件,日後你若恨我,怨我,我都認了!”她哭得滿臉都是眼淚,又頭髮花白,叫人看著就生出幾分可憐,淮陽侯急忙扶住她輕聲說道,“母親有話吩咐就是,不要如此。”

    “你休了她罷!”太夫人就哭道。

    淮陽侯手一顫,下意識地鬆開了太夫人的手,仿佛不敢認自己的母親。

    “她就是個災星!”太夫人聲嘶力竭地叫道,“若不休了她,陛下與太后娘娘對咱們侯府永遠都要厭惡,你侄兒們就一輩子都沒法兒翻身了!”見兒子臉色蒼白,太夫人也知道這兒子雖然不喜永樂公主,只是此時若捨棄也有些可憐她,急忙說道,“她招惹了多少人?這些都咱們侯府給背著呢!還有沈國公府,安王府,這都是仇人,你若留著她,只怕日後,死無葬身之地呀!”

    “不行。”淮陽侯皺眉道。

    此時休了永樂,那他豈不成了落井下石的小人?

    “還不如叫我死了!”太夫人見兒子不肯,頓時哭著倒在了地上,臉色都發青,竟仿佛發了舊疾。

    “母親!”淮陽侯急忙抱起她,要去尋大夫。

    “你不休了她,我還治什麼病!”太夫人哭道。

    見她已經只剩一口氣的樣子,淮陽侯沉默了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

    太夫人喜笑顏開,這才叫兒子托自己往臥房去,誰知道一開門,就見臉色絕望的永樂公主立在門外,不知聽到了多少去。

    淮陽侯此時沒有時間理會她,撞開擋路的妻子,將太夫人送到了臥房,叫了大夫來,好好看了見無事,這才轉身,卻見永樂公主一直立在那裡沒動。

    “你聽到了,就該知道我的意思。”淮陽侯沉默片刻,看著這個對著自己淚流滿面的女人,然而眼前看見的,卻是很多很多年輕,那個嫵媚倔強的少女轉身流淚,不肯再見他的模樣,心裡竟生出了不知多少的快意,臉上露出涼薄來,慢慢地說道,“咱們沒緣分,這些年,我是對不住你,可是淮陽侯府如今境地,也算是還給你了。”他側身避過了永樂公主央求來拉自己的手,冷酷地說道,“我不休你。”

    “侯爺?”永樂公主心裡又生出希望來。

    “和離罷。”淮陽侯冷冷地說道。

    這句話打碎了永樂公主最後的希望,見她頓了頓,突然尖叫著沖進了他的懷裡,哭著央求道,“侯爺!我只有你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3:59

第五十八章

    “或許當年,本就是錯的。”淮陽侯知道這輩子自己休了永樂公主,自己的名聲與前程也算是完了,誰會信任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呢?可是他還有弟弟侄兒要保護,哪怕用的是自己的名聲,也得把家族給托起來。

    她嫁給他半生,可是最後只有這一句蓋棺定論?

    她與他,是錯的?

    永樂公主見淮陽侯轉身就走了,沒有看自己一眼,伏在地上竟忍不住失聲痛哭。

    哭到最後,看著府裡的人都在嘲笑地議論紛紛,用輕賤的眼神看著她,不由想到了那一年。

    她兄長即位,她成了最尊貴的公主終於揚眉吐氣,志得意滿地擁有了這世間最好的男子,看著從前把自己比下去的妹妹趴在地上被人嘲笑,什麼都沒有,絕望得要去自盡。

    那時她是多麼快意呀。

    她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

    可是為什麼明明以為的幸福,卻落到了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夫君,女兒,家,都沒了。

    永樂公主哭著縮成了一團,不知哭了多久,卻見侯府的管家帶了自己被快速收拾好的家當,一臉不屑地笑道,“奴才送公主回公主府去!”

    她從來都沒有住過的公主府,如今,成了她最後的歸處。

    永樂公主想要叫,卻叫不出來,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當年恭順公主眾叛親離的心情。

    可是她沒有一個沈國公那樣的人,來救她了。

    恭順,她總是被人護著,得到她得不到的東西!

    永樂公主慢慢地將雙手放下,露出了一雙冰冷怨恨的眼睛,突兀地發出了一聲尖銳淒厲的笑聲。

    她得不到的幸福,恭順也別想得到!恭順幸福著什麼,她就打碎什麼。

    她還有一個把柄,能叫恭順這輩子,都不能安穩!

    想到這裡,永樂公主覺得自己有了些力氣,緩緩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從來不曾接納自己的淮陽侯府,之後轉身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第二日,京中就沸沸揚揚地傳開了,淮陽侯與永樂公主和離。

    這事兒在京中反響不大,因永樂公主早就是地上的泥,已經被踩得稀爛了,大家對她也沒有什麼更多的興趣。

    只有慕容寧把玩著手上的帖子露出了幾分疑惑。

    他與永樂公主從來沒有什麼交際,為什麼會來請他往公主府上去?恐這其中有什麼內情會傷及明秀,慕容寧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一趟。

    “何必生事?不必理會她就是了。”明秀見他真的要去,便柔聲道。

    “她如今就是個瘋子,我不放心,得去看看,若她真瘋了,我也得早些叫她閉嘴。”慕容甯知道永樂公主與恭順公主的糾葛,一則恐她拿住岳母的把柄,一則當年明秀與榮王妃屢有衝突,沒準兒也有什麼把柄被拿住,慕容甯目中冷光一閃,安慰明秀笑道,“若她真的敢說出什麼,我一刀捅死她就完了,就說她懷念先帝去陪伴兄長去了。”見明秀無奈地推了他一把,他便笑道,“開個玩笑罷了。”

    是不是開玩笑明秀看得出來,慕容寧目中十分認真的,她頓了頓便柔聲道,“捅完了,記得擦了血再回來。”

    “嗯!”慕容寧覺得之前的那點兒悲傷春秋純屬吃飽了撐的,笑嘻嘻啃了明秀一口,轉身走了。

    明秀也只是笑笑,拿著手上的信紙聽著面前下人的回話,心裡歎了一聲。

    這一日到底是來了。

    沒有想到先帝才駕崩,閔王就忍不住,竟已經上書要廢了世子了。

    也不知沈明珠這一回該怎麼辦。

    她才心中歎息了一聲,就得了閔王妃與自己的帖子叫她往閔王府去,覺得自己不好去見人家家的家事,這不是瞎參合麼,只是見帖子上說蘇薔從莊子上回來了,明秀就有些不放心。

    閔王妃也是不放心這個,因此才叫明秀來護著蘇薔些,不要叫人衝撞了。

    也有沈明珠是沈家姑娘的緣故。

    明秀到了閔王府的時候,皇帝准了閔王請求廢了世子改立次子的詔書已經進門。

    閔王府裡此時亂糟糟的,明秀才進門就聽見裡頭傳來了慕容敬不敢置信的咆哮,還有憤怒的吼聲。

    這個時候若還能心平氣和,那一定不是人!

    “父王,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慕容敬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才從妾室的床上爬起來,此時頭髮都是散開的,胡亂地披著一件兒衣裳,雖然有些不恭敬,只是這時候誰還記得這個呀,正一雙手掐在冷冷地看著自己的閔王的衣襟上一臉悲憤地叫道,“父王怎會這樣對我?!”他沒有想到自己說被人廢了就被人廢了,從前閔王一點兒預兆都沒有,且原因還是告了自己忤逆。

    他忤逆什麼了?

    “大哥,先放開父王。”慕容軒急忙上前抓他。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父王面前進了讒言?!”慕容敬從來沒有將弟弟放在眼裡,因為這個弟弟容貌不如他,看著也不如自己聰明,雖然同母所出,卻一點兒都不像。

    這個弟弟對他還十分恭敬,一副好弟弟的樣子,誰會想到背後插刀的竟然是他!

    “不是我進了讒言,是大哥做得不對!”慕容軒並不是非要閔王府的爵位不可,他如今在御前十分得用,皇帝拿他當能大用的宗室子弟多有看顧,就算沒有閔王的爵位,他日後未必掙不出一個前程來,又何必與兄長搶一個位置呢?只是慕容敬做得太過,沒有眼力見兒不說,這京中得罪的海了去了,娶回來的女人也都是敗家貨,想到這裡,慕容軒的眼前一冷,看著冷笑連連的兄長認真地說道,“大哥若繼承王府,閔王府日後只怕就要敗了。”

    他不能眼睜睜叫閔王府淹沒在京中,哪怕慕容敬能守成,他都不會眼看著閔王將廢世子的摺子遞上去。

    可是如今,他只能請兄長退位讓賢。

    他以後好好兒養著他,養著他全家都可以。榮華富貴,什麼都有,只是不能叫他做閔王府的主。

    就是這樣簡單,然而看著慕容敬一雙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眼睛慕容軒心裡也難受,努力地說道,“大哥放心,咱們一定不虧待你。”

    “不必多說。既然陛下已經允許,敬兒從今以後,就不要留在王府!”閔王妃的心更硬一些,不會叫閔王府日後多出一個主子來,見兒子們都看著自己,將明秀拉到自己的身後叫她看顧一臉驚容的蘇薔,這才對慕容敬冷冷地說道,“你行為不肖任意妄為,耗幹了我對你最後的情分!”她看著沖進來的幾個女眷,對著慕容敬冷笑說道,“連女子的忠奸都看不出來,日後閔王府落到你的手裡,就是大禍!”

    “母親。”慕容敬沒有想過對自己那樣縱容的母親怎麼會翻臉。

    “我早就想廢了你,忍到現在,已不能再忍。”慕容敬到底是親子,閔王妃說著刻薄的話,可是眼裡卻露出了幾分傷感,擺擺手歎氣道,“罷了,日後,你過自己喜歡過的日子去。”就算納上一百個女人,她都不管了。

    “母親這是不要大爺了麼?!”沈明珠沖進來見了這個,急忙撲到了閔王妃的腳下,嚇得渾身發抖。

    她嫁給慕容敬就是為了閔王世子的名位,若慕容敬被廢,那她還有什麼希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4:13

第五十九章

    “你?不孝的東西!”閔王妃冷笑了一聲,將沈明珠給一腳踹開,冷笑與慕容敬道,“這樣的女人你當做掌上明珠,你還叫我信你?!”

    明秀將蘇薔掩在身後,目光落在趴在地上哭泣的沈明珠的身上,竟忍不住詫異了一下。

    總是明豔照人的沈明珠此時形容消瘦蒼白,透著一股子垂暮之氣,明明正是新婚,可是卻沒有半點兒新婚的喜色與嬌豔,反而有惶惶不安的模樣。她穿著的雖然是簇新的衣裙,然而卻並不十分光鮮,整個人疲憊得不行,又因今日突生事端,露出了慌張恐懼來,明秀見她哭了幾聲就叫著慕容敬往他的方向爬去,然而慕容敬竟毫不猶豫地將她踹到一旁,就知道這夫妻倆只怕生出了嫌隙。

    哪裡只是嫌隙呢?

    沈明珠沒有多看明秀,抓著地面哭著。

    不知是誰將太夫人沒了,自己卻隱藏祖母死訊的秘事密告給了閔王妃,當日當著王府許多人,閔王妃驟然發難,將她問得啞口無言,不能反駁。

    那時起自己就成了一個為了榮華富貴什麼都不在乎的畜生,不僅閔王妃喝令她滾出去,慕容敬知道了,也痛駡她不孝,說看錯了她。

    還因為方芷蘭知道太夫人這樣淒慘當場就傷心暈厥,因此慕容敬更加心疼了,都將這些賴在了她的身上。

    她嫁給慕容敬這麼久,竟都沒有圓房。王府裡的下人都是踩低捧高的,見她被閔王妃慕容敬厭惡,將她欺負得不成樣子,連平日裡的吃食都是冰涼餿壞的,不能下嘴。這天兒還有些寒冷,卻只給她一點點黑漆漆的木炭,燒起來滿屋子都是煙。閔王妃明明都能知道,卻不肯管。方芷蘭如今得寵,又在慕容敬耳邊吹了風,竟眼看著別人作踐她,還要叫人說一句活該。

    這樣的日子她過的艱難,能堅持到現在就是為了世子正妻的名分,可是如今,連這個都沒了。

    沈明珠滿心絕望,眼前黑暗一片,抬起頭來看著這屋裡目光冰冷的眾人,看著慕容敬又在發瘋,垂頭吐出一口血來。

    閔王妃見她吐血,冷哼了一聲,轉頭對明秀歉意頷首,這才叫人拖了她下去,與明秀抱歉地說道,“並不是有意作踐她,而是……”她有些厭惡地說道,“國公府的老太太到底是她親祖母,然她竟然為了嫁到王府來,明明祖母沒了還若無其事,這樣的心性,實在叫人心中發涼。”閔王妃只擔心日後,自己若有這一日,涼透了外頭還不知道呢,想到這個便歎氣道,“真是冤孽!”

    “老太太沒了?”明秀還不知道這個呢,頓時一驚。

    “沒了許多天,她那娘家母親也跟著瞞著,只怕這一回是要被休。”閔王妃才懶得給兒子休妻呢,慕容敬想怎麼折騰日後她是不管的,只說沈家三房事。

    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三太太莫非還能好的了?哪怕她真無辜呢也自身難保。三老爺本就不是個東西,聽見妻子竟然隱瞞老娘的死,頓時就拿住這麼個把柄,嚷嚷著休妻。

    只是三房如今不過是京中尋常的人家,明秀也早就不與三房來往,因此不知道罷了。

    “老太太這一輩子。”明秀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心裡卻並不同情。

    太夫人做了許多的壞事,如今卻被真心疼愛的子孫這樣對待,也不知臨死之前,有沒有後悔。

    三老爺就算休妻再迎了他外頭喜歡的那個進門,莫非就好了?她知道得很清楚,那就是一個瘦馬,養在外頭也就罷了,若做了妻,不怕頭上變色兒?

    三房的事兒明秀管不著,聽到這已經覺得不管什麼都不必再管,她看著沈明珠被人拖出去,又聽到隱隱地傳來了一聲哭嚎,之後仿佛是方芷蘭沖了進來,捧著肚子驚慌失措,花兒一樣的容顏都衰敗了,想到她機關算盡偷了妹妹的丈夫,還想著榮華富貴亦或是被扶正,再看看她眼前一切皆空的絕望模樣,明秀沒有什麼快意,只覺得意興闌珊,不願意再多看一眼。

    她如今不想再看這些人的結局,只想回到自己的王府去,安安靜靜地與慕容寧膩在一起,悠閒又自在。

    不去看這些爭鬥,因為不管看著誰的輸贏,都叫人心裡不自在。

    “你嚇著了不成?”見明秀抿嘴垂頭,閔王妃便憐惜地說道,“這家裡頭的事兒,我本不想叫人看見,只是……”她輕輕地歎了一聲看著明秀身後臉色發白的蘇薔,輕聲道,“阿薔最信你,你在她身邊,她能好些。”慕容軒也能叫蘇薔安心,可是她也知道,有許多的話,蘇薔或許會與明秀說,卻不會與自己的夫君說,這是一種自我保護,也是一種不願叫夫君看到自己難看的心態。

    “我明白王妃的心。”明秀握了握蘇薔發白的手,輕聲說道。

    方芷蘭絕望的哭聲變成了尖叫,外頭有人沖進來說見了紅,慕容敬沖出去看了,亂哄哄的屋裡空了下來,蘇薔將頭抵在了明秀的肩膀上。

    慕容軒在遠處對明秀深深一揖,這才跟著父親母親走了。

    “我並不害怕,這點子鬧騰算什麼呢?”蘇薔雖這樣說,卻還是渾身顫抖地說道,“我家裡也不是一團和氣,幾位叔父與父親相爭的時候還拔刀要殺人,只是……”她輕聲說道,“我看著他們這樣兒,就想著,若有一日我生下來的孩兒也如此,又會怎樣?”

    她捧著自己的小腹與明秀慌亂地問道,“誰得孩兒一定會是好的呢?若是他不好,難道就要逐出去?那我還生下來做什麼?”

    “母親當年,也是疼愛過他的罷?”她輕輕地說道。

    “誰都不能保證日後孩兒如何,只是你要相信你的丈夫。”明秀柔聲說道,“相信他不會傷害你的孩兒,不會叫你傷心。”

    “可是他對大哥……”

    “他奪了能要他大哥性命的東西,給了他一生富貴,叫他一輩子都能安逸享樂。”明秀輕聲說道,“或許這不是他大哥想要的,可是卻能叫他自在。又多大的能力,就承擔多少的事,他大哥不能承擔,或許日後賠上的就是性命。王妃與他看似無情奪走一切,又如何不是一種保護?”她摸了摸蘇薔的小腹輕聲說道,“你想想看,有你,有王妃一家,你的孩兒,怎會變成那樣?”

    蘇薔沉默了一會兒,努力地對明秀笑了笑。

    “仿佛你說得都對,也或許,我並不應該想這樣多。”她輕聲說道。

    “他大哥就是例子,有了他在前頭,誰敢將孩兒養成這樣呢?”明秀便笑道,“你得相信他,對不對?”

    “我信他。”蘇薔抬眼,目光變得清明了起來。

    知道她是遇上了大事,雖然從前嘴裡說得很強硬,到底是不安的,明秀也不笑她,只拿皇后在宮中的點滴來與她說笑,還笑著說道,“你這回回來,就該往宮中請安去,皇后心裡記掛你,還在我面前說起。”蘇薔是皇后親妹妹,自然情分不同。皇后如今地位穩固,連蘇薔在閔王府都超然了起來。閔王妃本就喜歡她,如今有了這樣的姐姐與太子外甥,更會對蘇薔極好。

    好日子都在後頭,何必還想不開心的事兒呢?

    做人,不要糾結那些會叫自己心傷的事兒,難得糊塗,也是極好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8-9-3 00:14:28

第六十章

    明秀勸了蘇薔破涕為笑,這才與感激自己的閔王妃告辭出了王府,才出門就見自己的車前,攔了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

    見慕容甯看向自己的目光異樣,明秀一怔急忙叫他進來,卻見他進來的瞬間,猛地將她扣進了懷裡,就跟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一樣。

    “又想我了?”明秀笑著摸了摸這個粘人的傢伙,只聽到這青年哽咽地應了一聲。

    慕容寧的眼睛落在明秀的發間,看見了自己親手打的醜醜的簪子,心裡疼得難受。

    他想到自己見到永樂公主之後,這個縮在公主府昏暗角落裡的,頭髮全都白了的女人帶著惡意與自己說出的一切。

    “八字不合,相沖相克,你真以為這是命?”迎著慕容寧驚恐的眼神,永樂公主只是在狂笑,嘶啞,幾乎是破釜沉舟一樣地指著慕容寧尖銳地笑道,“都是我做的!其實他們倆的八字好著呢,天作之合,白頭到老的命格!”她仿佛是瘋了,都不看慕容寧的臉仰著頭嘻嘻地笑著說道,“我就是想看恭順痛苦,果然她就很痛苦。她的愛女被退親被傷害,若是沒有你,這一輩子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就是要叫沈明珠也跟自己娘一樣叫人退親,叫人嫌棄,叫滿上京的勳貴都笑話她,叫她日後就算能嫁出去,夫君也會介意她訂過親!

    她一生都不會幸福。她不幸福,恭順就得日日懸心,也不會快樂。

    她打算得好好兒的,可是卻叫慕容寧給毀了!

    他怎麼能這樣喜歡沈明秀,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理會?!

    憑什麼?!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慕容寧記得那時自己顫抖地問道。

    “因為我要叫你心裡記住這些,心裡難受,以後面對沈明秀,永遠都帶著心結。”永樂公主伏在地上大笑道,“那時,你們之間,一輩子都不會心無芥蒂!”

    慕容寧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永樂公主的府中走出來的,他只知道自己出來之前,叫人將永樂公主所在的那屋子門窗都釘了起來,叫她永遠都在黑暗裡瘋狂,永遠都不能自由。

    他不會殺了永樂公主,只會叫這個傷害了明秀的女人活受。

    沒人與她說話,沒人照顧她,叫她在那個黑屋子裡自己腐爛,到死都淒涼一個人。

    可是這樣對待永樂公主之後,他卻更覺得恐懼。

    他不知自己該怎麼辦,去問皇帝,去問唐王,可是得到的是更叫他崩潰的回答。

    他的哥哥們,原來早就知道。

    不是事後知道,而是永樂公主動手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卻什麼都沒有說,沒有阻攔,叫這一切發生。

    “我們都是為了你。”皇帝輕聲歎息道,“你多喜歡她,我們都知道。”

    “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回去過日子去罷。”唐王冷冷地說道,“就算是罪孽,我與皇兄都給你背了,你只要幸福就好。”

    “對不起,阿秀,對不起。”原來都是因為他,所以她才會在當年傷心若斯。

    若沒有她,其實她本可以更早地幸福圓滿。

    他不能瞞著她過下半輩子,哪怕她知道了會憤怒,會怨恨,會離開她,他也得告訴她真相。

    慕容寧的眼淚落在明秀的衣襟上,這個從來笑嘻嘻的青年第一次哭得像一個孩子,喃喃地說道,“是我的錯,對不起。”他壞了明秀與堂弟的姻緣,還以為這是上天的安排,可是到最後才發現,原來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陰謀。疼愛他的兄長冷眼旁觀,也都是為了叫他能夠得到自己喜歡的女子。

    明秀身上有些發涼,靜靜地看著一聲聲對自己說抱歉的青年,許久之後,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沒關係。”她聽到這個的那一瞬,或許有恨意,或許會有怒氣,可是一切都化作了眼前這個人對自己的點點滴滴,還有他對自己的眼淚。她伸出手給仰著頭看著自己的青年輕輕地擦眼淚,萬般的言語都在嘴邊,可是很久之後,卻化作了一句話,“我不怪你。”她閉著眼睛輕輕地說道,“若是,我並沒有想過要嫁給你,就算當年與表哥的婚事不成,我也不會將就嫁給你。”

    她想嫁給他的時候,就是自己的心意了。

    或許……從前的那些很叫人痛苦,可是錯不在他。

    錯在永樂心存狠毒,錯在……很多的錯交織在一起,永樂與恭順兩代人的恩怨……

    她只是與慕容南,到底緣淺。

    “我,我……”慕容寧握著明秀的手顫抖地哭道,“我……”

    “我現在喜歡的是你,那就夠了。”明秀突然笑了,掐了掐慕容寧的臉笑道,“哭得真難看。”

    她說,她喜歡的是他……

    慕容寧急忙轉頭去擦自己的眼淚,又開了車簾子叫風吹一吹自己臉,卻見外頭一個女子正在大叫,後頭有許多人拉著勸著。

    “我記得她,那是理國公家的小姐。”明秀也看了那個容顏憔悴的女子,收回目光輕聲說道,“我聽說,她棄了你五弟?”

    “都說若她忠義,就該跟著五弟一起呢。”慕容寧忍不住哼道,“如今,就算沒有叫五弟禍害,也沒有什麼好兒。”理國公家的小姐背信棄義,連累了家中所有女孩兒,京裡都傳開了。

    “她只是為自己罷了。”明秀見慕容寧將手臂遲疑地伸過來,由著他將自己緊緊地抱住,見他臉上露出安然,便妥協地笑了。

    她果然,更喜歡看見他歡喜的樣子啊……

    “若五弟死,她是不是也死了才對呢?才是忠義,叫家門榮耀?”慕容寧輕輕地說道。

    “死有很多辦法的。”明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出這個,仿佛是冥冥之中的牽引,仿佛是什麼,這回答仿佛就在心中很多年一樣熟悉自然,她看著理國公家的小姐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仿佛眼前晃過了一片片的血色,看慕容寧詫異地看著自己,便柔聲說道,“死並不是結束。”她斂目,與慕容寧十指相扣,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圓滿,心中那隱隱的缺憾都被填滿,柔聲說道,“若不願意為他一同赴死,詐死,隱姓埋名就好了。”

    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輕聲說道,“對外頭都說為那個男人死了,誰又知道真相呢?她出身豪族,總會有許多辦法保住自己的命。真的願意為他死,生死也不離開他,大概……”她一滴眼淚落在這雙交握的手上,仿佛有什麼釋然,有什麼叫人心傷的東西離開了自己,喃喃地說道,“大概,她是真的很愛他。”

    永遠都不會說出口,可是卻願意生死都陪著他,永遠都不離開他。

    慕容寧仰著頭看著明秀目光溫和地落淚,張了張嘴,卻露出了一個帶著眼淚的笑容。

    “我知道的,都明白。”他虔誠地將額頭抵在了妻子的手上,輕輕地說道。

    他也是愛著她的,所以,才會願意,跟著她一起死去。

    往日種種,都過去罷。

    以後,他握著她的手再也不鬆開,就這樣幸福地走下去,白頭到老。

    “咱們回家去?”明秀笑了,如從前一樣摸了摸他的頭。

    “回家。”青年用力點頭。

    回他們兩個人的家去,再也不分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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