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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心晴 - 好運閨女(卷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2:55     標題: 心晴 - 好運閨女(卷一)《全文完》

好運閨女(卷一)》作者:心晴

曲瀲本以為穿越到這大周朝已經夠奇幻,沒想到她姊姊病了一場竟重生了,
重生後的姊姊仍把她當眼珠子疼,更是她偷窺未來的金手指,
發現姊姊的眼神老往鎮國公世子紀凜身上飄,難道他會是未來的姊夫?
說到紀凜人人都贊一聲好,謙謙君子美如玉,是貴女心中的佳婿,
哪知自己和紀凜一見面就被他塞玉佩定情,情深意重彷佛尋了她一輩子,
姊姊知道他們這般「私相授受」居然樂見其成──原來姊姊挑的是妹夫!
然而紀凜面對自己就是個登徒子,英雄救美打退水匪之餘還不忘吃她豆腐,
   偏偏他貼心暖男的形象深入人心,可憐她有苦說不出,只得孤軍奮戰,
哼,別以為她真是朵好欺負的柔弱小白花,她扮豬吃老虎從不失手,
愛找碴的嬸娘被她堵得說不出話,驕縱的表姊也被她馴服得乖乖聽話,
如此聰明的她哪可能甩不開紀凜這愛纏著自己的牛皮糖,
不料他搶先下手,讓他那個大長公主祖母當眾出示兩人結親的信物,
原來這是她那為救人而死的爹留下的大禮──未婚夫一個!
唉,不是她要說,鎮國公也太大手筆,救命之恩竟以兒子相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3:12

第1章

  陽春三月,常州府的桃花開得正濃。
  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枝頭上簇攢在一起的花瓣,或紅或粉或白等色澤,開得煌煌焃焃,難得一見的盛景,每年桃花盛開之時,不知吸引了多少文人騷客專門前往常州府,只為欣賞那難得的千種桃花風情。
  曲家是常州府的名門望族之一,曲府祖宅位於常州府平安巷內,巷子口生長了兩株紫葉碧桃花,每到春天時,桃花開了滿滿一樹,當春風吹過,豔紅色的花瓣隨風紛紛跌落,滿巷子都是桃花瓣,更添幾分風趣。
  在這難得的春光明媚的日子裡,平安巷內的曲家三房卻有些愁雲慘霧,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也比平時小心了幾分,個個斂眉信目,做事也比平時利索了幾分。
  一名穿著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約模十歲出頭的少女帶著貼身丫鬟碧春走過開滿了桃花的院子,鑲著寶相紋襴邊的裙裾拖曳而過,仿佛一道優美的切割線,切破了那漫天的桃紅色,讓從東院的回廊走來的曲家大太太看得滿目驚豔,也不知是驚豔于那桃花春風下清麗絕倫的麗顏,還是驚豔于漫天粉色桃紅中的那人的風姿。
  “瀲丫頭。”
  院中行走的少女聽到聲音,偏首凝望過來,巴掌大的小臉,盈盈如水的翦眸,眼線微微上挑,無辜中又添了幾分豔色,肌膚潤澤如玉,雖然神色清淡,粉桃般的菱唇嚴肅地抿著,卻因精妙的五官和纖柔如柳的身姿,使其看起來弱質纖纖,讓人心生憐惜。
  曲家是常州府望族,住在平安巷的曲家嫡支共有四房,四房又有五位小姐,皆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春蘭秋菊各有千秋,其中又數三房的四小姐曲瀲最為出色,繼承了其母季氏的美貌不說,甚至更勝一籌,宛若那觀音座下的玉女一般,小小年紀,便有著過人的風姿儀貌,長大後更難以想像。
  曲大太太慣喜歡可愛漂亮的孩子,看到走在花下的曲瀲因那春風吹過的桃花更添幾分麗色,不免也歡喜幾分,笑著走了過來。
  曲瀲看到走來的曲大太太,忙帶著丫鬟上前行禮,“見過大伯母。”
  曲大太太上前扶住她,笑道:“幾日不見,你看著清瘦了許多,可是沁丫頭的病還沒好?”
  曲瀲低聲道:“嗯,姐姐還是一直迷迷糊糊的,時睡時醒,我很擔心。”
  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聲音軟軟糯糯的,睜著一雙會說話般的大眼睛看人時,水潤潤的,仿佛大聲一點就會嚇著她,讓人不免又心憐幾分。
  曲大太太摸摸她的臉,見她神色有些憔悴,便知道是照顧生病的姐姐之故,溫聲道:“不用擔心,沁丫頭是個有福氣的,你母親又誠心誠意地燒香拜佛,佛祖定會保佑她的。”
  前些日子,三房的曲沁和堂姐妹們去划船時,不小心落了水,雖然及時救上來了,可因為受了寒,當夜便發起高燒來。原本以為吃幾副藥,退燒就好了,可是偏偏高燒是退了,可是人卻變得迷迷登登的,滿嘴胡話,一直發著低燒不見好,將曲家的人都嚇壞了。
  直到現在,曲沁雖然不再說胡話,可是人還糊塗著,依然躺在床上,時睡時醒,並未見好轉,可將曲三太太季氏給嚇壞了,天天都去小佛堂燒香拜佛,虔誠地祈求佛祖保佑曲沁快點好。
  對於季氏,曲大太太對她真是沒話可說。
  季氏並非曲三老爺的原配,而是填房。
  曲三老爺的原配是京城平陽候府駱家的女兒,卻不想生長女曲沁時難產而亡,等曲三老爺給原配妻子守了一年孝後,見曲沁沒人照顧,駱家又強勢,便續娶了季氏。
  季氏是常州府人,是沒落的官宦世家所出的小姐,曲三老爺能相中她,也是看在她性格溫順柔和,想來會善待前頭夫人所出的女兒。季氏嫁過來後,待曲沁確實好得沒話說,甚至在生下女兒曲瀲和兒子曲湙後,依然沒有偏頗。
  可壞就壞在這性子也太過柔順了,遇事沒個主見,只會哭。特別是八年前曲三老爺去世後,季氏更沒了主張,只想守著三個兒女過日子。
  如今曲沁生病,季氏不是天天哭,就是天天燒香拜佛,弄得整個三房煙薰繚繞,整得就像個小寺廟一樣,讓人看了直歎氣。
  曲大太太今兒過來,也是來看看季氏如何了,就怕曲沁不好,讓她將眼睛都哭瞎了。
  曲瀲對曲大太太的話不置可否,但還是謝了她,問道:“大伯母是來尋娘親的麼?”
  “是的,聽說沁丫頭的病情反反復複的,我有些擔心你娘……”頓了一下,又道:“順便也來看看沁丫頭如何了,老夫人一早也叨念著。”說著,微微歎息了一聲。
  曲瀲聽明白了曲大太太未完的話,知道自己娘親就是那性子,並未覺得如何丟臉,不過仍是感謝了一翻,方才和她一起去了母親居住的桃安居。
  很快便到了桃安居。
  因為季氏孀居的原因,桃安居不見鮮花,除了幾株桃樹外,只有一些四季常青的花木,看著清淡寧靜。只是桃安居西廂房那邊看著仿佛一股濃煙滾滾上升,像火災現場似的,打破了那種清淡寧靜。
  曲大太太看得直皺眉,遠遠地就聞到了枷南香的味道了,而且這味道過重了,便讓人有些難受,可見那小佛堂裡也不知道燒了多少香。
  季氏身邊伺候的秦嬤嬤聽說曲大太太來了,忙迎出來,行了禮後,陪笑道:“大太太和四小姐是來看太太的麼?太太正在小佛堂,請稍等。”說著,給曲瀲使了個眼色,忙去小佛堂叫人。
  丫鬟很有眼色地上茶點後,便和其他丫鬟婆子們屏著氣站在門外。
  曲大太太早就習慣了季氏的作派,不以為意,反而看了曲瀲一眼。
  曲瀲親自給她端茶,面上一片平靜,甚至有些清冷,只是那份清冷因其與季氏相似的柔美的風姿被無形中弱化了,讓人只覺得她乖巧聽話,像只小兔子似的。
  季氏很快便過來了。
  她身上穿著件秋香色素面褙子,頭髮上只簡單地簪了一支丁香花銀簪,整個人看起來簡簡單單的,無多餘的飾物,很是符合她如今孀居的身份,不過卻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那份清淡簡單,反而襯得她越發的纖細柔美,加上微紅的眼眶,未語先泣的雙眸,簡直是個嬌弱到極點的小婦人。
  曲大太太有些消受不住,特別是季氏一見她就拉著她,用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濕漉漉地盯著自己,更讓曲大太太突然覺得,幸好曲瀲性子清冷,不像季氏,不然將來不知道多少男人女人心疼死。
  “大嫂,又勞煩你過來了,我沒什麼事,倒是沁兒……”嗚咽了一聲,又抹起了淚來。
  曲大太太怕她又哭個沒完沒了,忙道:“今兒我過來呢,是有事要和弟妹說的,是好事。”見季氏淚眼朦朧地看過來,曲大太太也有些吃不消,繼續道:“沁兒這病一直反反復複的不好,我覺得可能是劉大夫的藥不行,剛才我在老夫人那兒,也和老夫人說起沁丫的事情,昨兒陳知府的夫人過府來,說池府的老太爺致仕回鄉,便和老夫人商量著,不若請池府老太爺過來給沁丫頭瞧瞧。”
  池家是常州府有名的杏林世家,這池老太爺是宮裡的御醫,如今年紀大了,便致仕回鄉,前些日子剛回到常州府。不過因池老太爺並不是個張揚之人,回來時也是靜悄悄的,所以他回來的消息並沒多少人知道。
  季氏也聽說過池老太爺的事情,不由喜出望外,雙手合什,喃喃念著佛號,然後又對曲大太太和老夫人一陣感激。
  “我得去謝謝老夫人……哎呀,瀲兒,還不快過來謝謝你大伯母,稍會我們也要過去給老夫人請個安,謝謝她老人家為你姐姐操心……”季氏絮絮叨叨起來。
  曲瀲見母親突然精神十足,不慌不忙地過去扶住她,笑道:“知道了,確實要感謝大伯母和祖母。”說著,她給曲大太太行了一禮。
  季氏笑盈盈地看著,又道:“上回老夫人送我的茶還剩一些,瀲兒快去沏壺過來給你大伯母嘗嘗。”
  曲瀲看了一眼笑容如常的大伯母,應了一聲便去了茶房。
  將女兒支走後,季氏又拉著曲大太太說起話來。
  “……先前大夫還說沁兒只要退了燒便沒事了,可是不知怎麼地,轉眼間沁兒說起胡話來,竟是不認得人了……”曲三太太一雙眼睛紅通通的,顯然十分傷心,“我便想,是不是我不夠誠心,便想明日去濟明寺給沁兒祈福。”
  曲大太太眉頭跳了跳,神色突然嚴厲起來,但看季氏惴惴不安的樣子,忍下了出口的呵斥,溫聲道:“弟妹莫急,許是沁兒病糊塗了,等池老太爺看過了,指不定就好了。”
  季氏縮了下肩膀,雖然曲大太太神色溫和,但她天生是個敏感的,直覺她的語氣中有什麼,仿佛有些生氣的樣子,怕自己再說下去,得罪了曲大太太,只能懨懨地點頭。
  曲瀲沏了茶進來。
  曲大太太臉上重新露出了笑顏,對季氏道:“行了,我先去看看沁兒。”
  季氏忙站起來。
  卻不想,這時便有在曲沁身邊伺候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臉上一陣激動,稟報道:“太太、三姑娘,我們姑娘醒了。”
  季氏一聽,眼淚又要飆出來了。
  這是喜極而泣。
  曲瀲忙揣扶住母親,對曲大太太道:“大伯母,我們快快去看看姐姐。”
  曲大太太笑著點頭,斜了一眼,見曲瀲這動作恰好讓季氏的眼淚梗住,不由有些滿意。
  果然,曲瀲這性子不像她娘親,真是太好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3:25

第2章

  曲沁和曲瀲姐妹倆同住一個院落,名叫秋菀居。
  到了秋菀居時,可以看到那滿院子的撒金碧桃花開得正爛漫,那粉白中透著深紅的、灑金色的花瓣,簇擁在一起,見之望俗。
  此時卻沒人欣賞這難得的風景,皆匆匆忙忙地往秋菀居中曲沁所住的廂房行去。
  剛到曲沁臥房門口,便見到伺候曲沁的喬媽媽端著一個紅漆雕花的託盤過來,託盤上放著一碗黑褐色的藥汁,見到三人,喬媽媽趕緊上前行禮。
  曲大太太打斷她的禮,忙問道:“三小姐如何了?”
  季氏卻有些心急,已經拽著二女兒進了房。
  曲大太太只能一面跟上一面聽喬媽媽的回稟,聽說曲沁醒了人也不再犯糊塗說胡話時,不由松了口氣。
  前些日子,曲沁病糊塗了,牙關緊咬,米粒未進,眼瞅著不行了,還是曲瀲想了法子,讓人給曲沁灌了些米湯,不然人就算不病死,也要餓死。
  如今曲沁好了,季氏也終於不用整天燒香拜佛,弄得三房像火災現場一樣,曲瀲也可以歇息會兒,不用衣不解帶地照顧姐姐了,曲湙也可以安心地跟著先生讀書。更重要的是,季氏也不用再成日惴惴不安,以為曲沁被什麼髒東西盯上了,所以才會說胡話,縱使是睡夢中,依然痛苦不已,嘴裡亂叫著妹妹和駱家老祖宗的名字。
  剛進內室,便見掛著秋香色的帷帳裡頭的填漆床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因為生病之故,臉色蒼白,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望著人的時候,不知為何,讓人感覺到有些寒磣。
  三房的曲沁曲瀲姐妹倆,可能是因為母親不同,長得也不盡相同,如果說曲瀲是枝頭上那柔麗嬌弱的玉蘭花,那麼曲沁便是盛放的牡丹花,那通身的氣派,豔麗明媚。姐妹倆,一個柔一個毅,一個柔弱可人,一個穩重伶俐。
  “沁兒,你怎麼樣了?可好一些了?”季氏看到曲沁不僅醒了,甚至能坐起來,不再胡言亂語了,眼中又淚光點點,這次是喜悅的。
  曲瀲也朝床上的少女叫了一聲姐姐,將丫鬟呈來的水端給她,體貼地道:“先喝些水潤喉。”
  曲沁沒動,只是看著床前的幾人,半晌方低聲道:“阿瀲……母親,大伯母……”那聲“母親”有點複雜,仿佛聲音裡蓋涵了太多的意思,千言萬語,無法直述。
  曲瀲不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自從曲沁生病後,她娘忙著燒香拜佛,都是她和丫鬟一起照顧姐姐,曲沁說胡話時她也聽了幾耳朵,只是因為是囈語,含含糊糊的卻聽得不太清楚,只有她偶爾大聲叫妹妹時,曲瀲便去握她的手安撫,她才會安靜下來。
  她知道比起娘親,曲沁更願意接受自己這同血脈的妹妹,卻沒想到自己在曲沁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
  季氏卻十分激動,大著膽子拍拍曲沁的手,含著淚道:“沁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曲沁卻未像過去般,對著季氏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喜,會皺起眉頭來冷冷地說一聲,而是沉默地坐在那兒,直到季氏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方才道:“我已經好了,母親莫要再哭了。”
  曲沁這話比聖旨還有用,季氏馬上停了淚,高興地直點頭。
  曲瀲看得暗暗搖頭。
  曲大太太也笑著道:“謝天謝地,沁丫頭終於清醒了,你母親說得對,醒了就好!以後好好養身子,莫要如此不小心了。有什麼想吃的,你儘管開口,看著都瘦了,得好生補補才是……”
  曲沁看向曲大太太,目光微閃,等她說完後,便要起身道謝,卻被曲大太太忙按住了,曲瀲也忙過去扶住她,卻不想曲沁反而抓住了她的手,力道極大,讓她不免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總覺得這位姐姐醒來後,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曲沁雙目緊緊地盯著妹妹年少稚嫩的臉,唇瓣微顫,說不出話來。
  眾人知道她們姐妹感情好,對她的樣子不以為意,曲大太太說道:“你剛醒了,現在身子還虛著,就別講那些虛的了,好生養好身子,別讓你母親和弟弟妹妹擔心才是。”
  季氏忙不迭地點頭。
  曲大太太待了會兒,見曲沁人已經清醒,不再說胡話了,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要去給老夫人報一聲,省得她老人家擔心。
  季氏和女兒留了下來。
  季氏見喬媽媽端來放得已經溫涼的藥,便順手接過,只是剛接過時,想到繼女平時的樣子,不免有些尷尬,訕訕地將那碗藥給了旁邊坐著的小女兒。
  曲瀲很自然地接了過來,對曲沁道:“姐姐,先喝藥吧,喝了藥身體才會好。”
  曲沁的目光從紅腫著雙眼的季氏移到了妹妹身上,見妹妹一張春花皎月般的漂亮小臉滿是關切,一時間突然鼻頭有些酸,忍不住伸手摟住妹妹纖細的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曲瀲手中的那碗藥一時端不住掉在了床前的腳踏上,青花瓷碗裂了,藥汁四濺開來,不僅灑了一地,曲瀲和季氏的裙子也被弄髒了。但此時兩人都沒有在意,而是被曲沁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驚住了。
  許是因為季氏是繼母,曲沁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與季氏並不親近,甚至是疏遠的,而她又是個老成持重的性子,一舉一動無不恪守規矩禮儀,從未在人前哭過,甚至哭泣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曲沁突然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起來,自然是讓她們十分震驚。
  曲瀲驚了一下。
  季氏也被弄懵了,反應過來時,眼淚一下子也飆了出來,跟著一起嗚嗚直哭。
  曲瀲被母親和姐姐哭得頭都懵了,只是看著撲在她懷裡哭得像個孩子的姐姐,又看著性子已經沒法拯救的母親,只得示意丫鬟過來收拾地上的狼藉,邊安慰難得脆弱的姐姐。
  “姐姐你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咱們去和大伯母說,她定會為你作主。”
  自他們父親去逝後,三房便靠著長房而居,曲大太太為人不錯,三房若是有什麼困難,也會幫把手,因為如此,三房的日子才沒有太難熬,曲沁和曲瀲也過得和平常的大家閨秀差不多。
  季氏聽了,馬上抹去眼淚,附和道:“是啊是啊,沁兒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和娘說,娘拼了命也要為你主持公道。”
  曲沁卻沒理,只是摟著妹妹哭,哭得眼前發黑直打嗝,直到哭不出來。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可是讓她如何不哭呢?
  前世過得那般痛苦,是她錯信了不該信的人,最後發現,為她奔走求得一線生機的是這個異母妹妹,一直被她認為軟弱無能、取代了親生母親地位的季氏卻難得強硬,對上那些欺負她的人,有那樣的勇氣。
  因為她們,她才努力地好好活著,縱使會很痛苦。
  可到頭來,她仍是辜負了她們的期盼,未撐幾年便去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3:37

第3章

  曲沁哭了很久,直到哭著睡著了。
  曲瀲看著自己衣襟上的淚跡,再看躺在床上的少女,有些哭笑不得,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縱使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平時再如何端著架子、自持身份像個小大人,其實今年也不過才十五歲罷了。
  放在她上輩子,也只是個初中生。
  只是,也不知道素來要強的異母姐姐怎麼突然哭了,難道是生病的人比較脆弱,又見她們一心一意地待她,所以感動地哭了?
  “阿瀲,怎麼辦?”
  聽到母親喃喃地聲音,曲瀲回過神,見母親紅腫著一雙眼睛看自己,縱使這張臉再美,可是哭成是核桃也不美了。不過她知道母親的性子,雖然柔弱無能,可卻是個合格的母親,加上她自己也不是個純粹的孩子,所以對她很是包容。
  有時候,曲瀲覺得,母親自父親去逝後,仍是保持著這種天真柔弱的性子,和她們姐妹倆的性子有關。曲沁自小便持重又要強,輕易不肯低頭示弱,背後還有個強勢的平陽侯駱家可以依靠,導致沒人敢欺負他們三房;曲瀲自己擁有一個無人可知的前世經歷之人,雖然前世只活到十六歲就驟然死了,可是投胎轉世後,也不是個真正的稚齡孩子,又是個多思多慮的,有什麼事都是她擋在面前,讓季氏更不用出面了。
  “先讓姐姐好好休息,等她醒來情緒平穩了再說吧,娘你也去敷敷眼睛,若是姐姐醒來見到你這樣,又要不開心了。”曲瀲很懂得如何應付母親,因為曲沁性子要強,確實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的。
  季氏聽罷,趕緊點頭,很是擔心曲沁會對自己冷臉,有些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紅腫的眼睛。
  曲瀲幫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然後起身來去揣扶季氏,又對房裡伺候的紅蕊吩咐道:“姐姐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紅蕊是曲沁的貼身大丫鬟,慌忙上前來應了一聲。
  曲瀲便扶了季氏出去,到了外室,見重新去煎藥的喬媽媽,吩咐道:“姐姐久未進食,脾胃虛弱,你讓廚房做白粥和幾樣易克化的小菜備著,白粥最是養胃了。”
  喬媽媽對曲瀲曲膝應了一聲。
  季氏聽著小女兒的安排,覺得極是妥貼,同樣叮囑了喬媽媽幾句後,方由女兒扶著出了秋菀居。
  曲瀲扶著母親回了桃安居,讓人打來清水,親自服侍她梳洗。
  季氏一反過去幾天的愁眉苦臉,十分高興地對女兒叨念著,“沁兒醒了,人也不再犯糊塗,我這心也安下來了。一定是佛祖保佑,稍會我得去給佛祖上幾炷香才行,瀲兒你也去上炷香,讓佛祖知道我們的誠意……”
  曲瀲聽她囉嗦個沒完,句句不離曲沁,甚至想要過幾天去明濟寺上香還願,不由得暗暗搖頭。
  雖然是同母異父,可能是因為這輩子的父親早逝,她和這姐姐的關係卻是不錯的。只是曲沁對季氏一直有個心結,不太能接受季氏,幸好季氏並不像那種狠心腸的繼母,甚至可以說是個聖母,對曲沁不僅像對親生女兒般,甚至更好。
  陪著母親去了小佛堂上了炷香後,曲瀲才得以脫身。
  回到秋菀居,她回房去換下身上沾了藥汁的衣服,讓碧春去隔壁看看,得知曲沁還未醒來,閑著無事,便去了姐妹倆一起用的小書房練字。
  剛練了幾個大字,便聽碧春來報,弟弟曲湙過來了。
  十歲的弟弟長得像死去的父親,面容白晳,斯文俊秀,身條兒有些瘦長,不若堂哥曲澤十歲時那圓滾滾的模樣兒,他們姐弟倆都隨了季氏,怎麼吃也吃不胖的類型,就是看起來太單薄了,幸好都身體健康,不輕易生病。
  “二姐!”
  曲湙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才快步上前,有些急切地問道:“聽說大姐醒了?怎麼樣?”
  曲瀲抿嘴笑道:“是醒了,不過又歇下了。”想到曲沁愛面子,她也不說是哭著入睡的。
  曲湙聽了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笑道:“人清醒了就好,若是再糊糊塗塗下去,娘指不定又要……”子不言母過,忙將話掩了下去。
  曲瀲如何聽不出弟弟的話中之意,季氏信佛,而且自從他們父親去世後,越發的變本加厲,若是平常沒什麼事情,可以在小佛堂待上一天也沒事,晨昏功課、早晚三炷香從未落過,十分虔誠。
  曲瀲知道這時代守寡的女子帶著孩子過活不易,而且母親還那般年輕,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改嫁的,況且曲家也不會放人,所以給她尋點事情做也不錯,便睜隻眼睛閉隻眼了。只是有時候,看季氏那些行為,讓她覺得就像個狂熱的信徒,病入膏肓了,都擔心她一個不小心就要紅塵看破出家。
  曲湙是從族學下課回來,這些日子因為曲沁生病原因,每天早晚都要過來看一看,問問情況。如今得知曲沁今天醒過來了,人也不再犯糊塗,他便想在曲瀲這兒坐會兒,等曲沁醒來親自去看看她。
  碧春端了點心上來,紅漆雕海棠花的攢盒裡放著蘭花酥、雲片糕、玫瑰糕、酥糖等,還有蓮子紅豆羹,是曲瀲特地吩咐人去外面買的。
  “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未到晚膳時間,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曲瀲說道。
  曲湙朝姐姐笑了下,正好也餓了,便不客氣地坐下來吃。
  曲瀲坐在一旁喝茶,邊詢問弟弟的功課,一時間小書房裡氣氛很是溫馨。
  直到夕陽西下,碧春進來稟報,曲沁醒了。
  姐弟倆忙起身,淨了手後,便去曲沁的房裡。
  曲沁的眼睛還有些紅腫,不過情緒平穩了許多,此時披散著頭髮坐在床上,背靠著一個錦緞面的大迎枕,朝著進來的弟妹們微笑。
  笑容與平時一樣,含蓄而矜傲,卻又有些隱約的不同。
  “大姐,你感覺怎麼樣了?身子好些了麼?”曲湙坐在床前的錦杌上,關心地問著。
  曲沁看著十歲的弟弟,又看向妹妹,目光溫和,抬手摸摸弟弟的腦袋,溫聲道:“我身子好多了,如今醒來了,不會有事的,你們不用擔心。”然後又像平時那般問起弟弟的功課,自責道:“若是因為我的病耽擱了你的功課,我可就不安心了。”
  曲湙笑道:“大姐放心,我沒有落下功課,先生今兒還誇了我的文章,寫比以前有了進步了。”
  他們父親去世後,曲湙便是三房唯一的男丁,是支應門楣的存在,三房都指望著他,讓他小小年紀便沉穩持重,體貼懂事。而他自己也知道,母親和兩個姐姐都是內宅婦孺,不管是將來奉養母親還是給兩個姐姐撐腰的責任,都落在他身上,所以對待學習上更是認真,從不敢貪玩。
  曲沁十分滿意,心裡也知道弟弟從來不用她們擔心,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麼好的弟弟,為何就有人狠得心害死他呢?
  等聽說曲沁醒來的季氏也匆忙地從老夫人那兒趕過來後,更熱鬧了,不過因為曲沁剛醒來,身體還虛弱著,他們並未待得太久,很快便打算起身離開。
  曲沁卻留了曲瀲晚上一起睡。
  季氏並不同意,有些擔心地道:“沁兒今兒剛醒來,身子還弱,萬一瀲兒吵著你歇息……”
  “沒事,我想要妹妹陪著。”曲沁說道。
  季氏最是悚這繼女,又因曲沁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態度強硬一些便沒轍,只好訥訥地同意了,又將小女兒叫過去叮囑她別吵著姐姐歇息之類的,囉嗦了一堆,方才有些不安地離開。
  想來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曲瀲作了保證,方才將忐忑不安的母親送走,終於松了口氣。
  她和曲沁同住一個院子,又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妹,有時候也睡在一起,姐妹倆的感情還算不錯,所以對於曲沁讓自己和她同睡的行為,她並不反對,但架不住有個太愛操心的母親。
  填漆床很大,紅蕊搬了一床蠶絲被過來,曲瀲睡在裡面,姐妹倆各自蓋著一床被子,並不打擾。
  等曲瀲躺下後,她伸手摸了摸姐姐的額頭,手下一片溫涼細膩的肌膚,已經不發燒了。
  曲沁感覺到妹妹摸在額頭的手,柔軟而溫潤,腦子裡卻回想著上輩子的妹妹,心中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下,忙忍住了,告訴自己,這輩子誰也別想再敗壞妹妹的名譽,讓妹妹當年出嫁得那般艱難。也幸好紀凜是個正人君子,並不在意,一心只認定了妹妹,妹妹方才能和紀凜結成夫妻,婚後夫妻倆感情甚篤,十分恩愛。
  這是她上輩子最高興的事情。
  她已經那般不堪了,不希望一心幫著自己的妹妹生活不幸。
  “阿瀲,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曲沁喃喃地道,聲音很輕,腦子卻很清醒。
  曲瀲原本還有些無所謂地聽著,只以為姐姐大病一場,想找個人說說話,才會留自己一起睡,可是當曲沁越說越深時,曲瀲終於反應過來了。
  她這個姐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3:50

第4章

  翌日一早,季氏便過來了。
  紅蕊等丫鬟坐在槅扇前迎著燦爛的朝陽分著彩線,見季氏過來,趕緊起身請安。
  季氏見這幾個丫鬟守在這兒,問道:“二小姐和四小姐還未起?”
  紅蕊知道季氏愛女如命,脾氣也好,當下笑道:“奴婢先前去看了,兩位姑娘許是累得狠了,並未醒,還在睡呢。”
  季氏想到曲沁病了一陣子,現在身子還虛著,是應該多歇息。而小女兒這段日子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曲沁,也累得慌了,曲沁能醒來,讓她也鬆懈了,不免要睡個懶覺,補回些精神。於是便叮囑著丫鬟不去吵她們,讓她們睡到自然醒。
  曲家規矩甚嚴,特別是對子女的教育,雖說作姑娘的要嬌養,但坐臥行止皆有一定的規範,姐妹倆也是恰逢曲沁生病才能睡個懶覺,平時卻並不能如此。
  季氏到底心疼兩個女兒,又問了曲沁的情況,方才離開。
  等曲瀲醒來後,發現快日上三竿了,不禁吃了一驚,慌忙起身。
  她睡在裡面,起床的時候,要越過外面睡著的曲沁。
  當她要跨過去時,見曲沁像只受驚的動物一樣擁著被子惶惶驚醒,一臉驚惶,仿佛被什麼嚇住一樣。
  曲瀲忙伸手摟住她,拍著她的背,柔糯的聲音道:“姐姐,沒事的,咱們現在在常州府的平安巷。”並不是她夢裡讓她受盡苦難的京城。
  曲沁這才平靜下來,發現自己反應有些大,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妹妹,強撐著道:“我以為還在做夢……”
  昨晚曲沁藉口做夢和她說了大半宿的話,雖然曲沁說得委婉,將一些事情托夢道來,但曲瀲兩世為人,如何不知道曲沁的離奇經歷,正是所謂的重活了一回。
  一直以為這輩子過著平淡的日子的曲瀲,沒想到不過是生了場病,和他們相依為命的姐姐竟然是個重生者,曲瀲當時的心情頗為複雜,臉上的神色甚至有些藏不住。幸好當時夜色昏暗,平時精明的曲沁又一臉恍惚,方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曲瀲投胎轉世一回,卻忘記喝孟婆湯,方讓她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可是在她看來,逝者已矣,她如今是曲家三房的小女兒,有母親和姐姐、弟弟,沒有誰可以取代自己,所以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曾有過的離奇經歷。
  想到曲沁所說的夢中之事,曲瀲也有些憂心忡忡。
  只是,曲沁說得含含糊糊的,似乎怕她被嚇著,所以不太敢說太多,很多地方都語蔫不詳。曲瀲知道這姐姐一直將自己當成一朵莬絲花,從小到大有什麼事情都頂在她面前,很是照顧自己。所以她這次也不敢告訴自己她的事情,就怕嚇著自己,方才會以夢為藉口,說得含含糊糊的。
  曲瀲很想對姐姐說,別看她長得像個弱不禁風的小兔子,其實她身體倍兒棒,神經也很粗壯,無論什麼事情都能受得住,不用太過擔心,直接說就是了。
  只是怕到時候自己若這麼說,曲沁便知道自己猜出她的經歷,屆時姐姐心裡又要難受了。曲沁一向要強,特別是關於自己的事情,無一不要求完美,聽她的語氣,上輩子似乎被親近的人陷害過,一失足便是終身誤,這種事情應該是不想說的。
  曲瀲只能作罷,當作不知情。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秘密和不堪回首的事情,無法訴諸語言,所以對於曲沁,特別地能諒解,並不想逼她。
  喬媽媽領著丫鬟捧著各種洗漱器具進來伺候她們梳洗。
  喬媽媽一面伺候她們梳洗,一面稟報早上季氏和曲湙相繼過來探望的事情,不過因為她們還未起床,便沒有讓人叫醒她們,而季氏神色有些憔悴,看起來未睡好似的。
  曲瀲不說話,而是偷偷地瞄著姐姐。
  曲沁沉默了下,方道:“讓人去桃安居瞧瞧,若是母親不忙的話,就告訴她一聲,說我好了,歇息得很好,不用擔心。”
  喬媽媽和紅蕊等人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淡淡的,忙應了聲。
  曲瀲面上覆著帕子,心中千回百轉。
  曲沁一直不喜歡季氏。
  除了季氏是繼母的原因外,還有季氏的性子過於軟弱,像個淚包一樣,一點小事也能哭哭啼啼,讓她極為不喜。不過因為季氏這麼多年來始終守著他們姐妹三人,所以曲沁雖然不喜,卻從未給過季氏臉色看,只是不怎麼親熱罷了。
  可是現在,曲沁卻難得的說了軟話。
  曲瀲覺得,曲沁的上輩子,母親一定做了讓她心悅誠服的事情,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
  這麼一想,不禁有些高興。
  不管是母親季氏還是曲沁、曲湙,都是她這輩子的重要親人,她希望他們都好好的,一家人親親熱熱才好。
  曲沁這次病了好些天,雖然昨晚好好地休息了一晚,可是身體虛軟著,又不想躺在床上,便讓喬媽媽將她挪到臨窗的榻上,想要看看窗外的景色。
  喬媽媽將早膳擺放到榻上的紅漆雕牡丹花的小幾上。
  曲瀲坐在另一旁,陪姐姐一起用膳。
  早膳是白粥和幾樣江南特色的小菜,以清淡為宜。
  兩人剛用過早膳,季氏便過來了。
  姐妹倆起身給季氏請安。
  曲沁依然如往常般矜傲而淡然,不過在季氏坐下來詢問她的身體時,她聲音溫和地道:“我感覺好多了,就是躺得太久,身子沒什麼力氣,母親不用擔心我。”
  季氏很高興曲沁身體好了,見她語氣溫和,心情更好了,也沒怎麼奇怪曲沁今天怎麼這般好說話。
  季氏是個神經粗壯的,就是淚線太發達。
  如果神經不粗壯,怕也不能十幾年如一日對曲沁關懷備致,對旁人的閒言碎語置之不理。
  “我先前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也很關心你的身子,還讓我帶了些燕窩過來給你。等你病好了,可要過去給老夫人磕個頭謝謝她老人家……”
  聽著季氏絮絮叨叨個沒完,曲沁不若以往般有些不耐煩地打斷,由著她嘮叨。
  曲瀲見母親和姐姐相處愉快,便坐到一旁,拿了擱在旁邊的針線縫製起一件衣服來。
  曲沁抽空看過去,便知道妹妹是給弟弟曲湙縫製春衫。曲瀲的針線素來在姐妹中是最出色的,還得過繡安坊的安娘子的指點,而且她很有想法,畫的花樣子比市面上的新奇,很會推陳出新,做出來的衣服總比旁人好看一些,勝在一個新奇。在曲瀲看來,妹妹所畫的花樣子,比京城有名的天衣閣的繡娘畫的都不差。
  看著嫺靜地坐在一旁穿針撚線的妹妹,曲沁只覺得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
  無論是年少時的妹妹,還是後來能獨當一面的妹妹,看起來都那般的無瑕美好,像枝頭綻放的梨花,潔白無瑕,讓她止不住地心疼,總擔心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讓她受委屈。上輩子她撒手去了後,也不知道妹妹怎麼樣了。
  “……沁兒,你說好不好?”
  曲沁回神,看到季氏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眨了下眼睛,很是平淡地道:“母親說什麼?”
  季氏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說是過幾天,等曲沁身體好了,便帶曲瀲去濟明寺上香,給她求個平安符。
  曲沁沉默。
  她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病得厲害,甚至因為上輩子的記憶衝擊著腦海,讓她無法清醒過來,一直在說胡話,將季氏給嚇著了,甚至她可能覺得自己是中邪了,方才會想去廟裡上香給自己求個平安符。這也是為何她不敢告訴妹妹自己重生的原因,生怕和季氏一樣柔弱的妹妹被嚇到。
  兩輩子她都是個堅毅果斷之人,將柔弱的母親和弟妹視為自己的責任,不願讓他們擔驚受怕。
  所以,那些事情,只需要她自己記住,然後一一破解便可。
  見季氏神色更不安了,曲沁方才道:“母親作主便是。”
  季氏馬上又高興起來。
  這時,丫鬟進來稟報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了。
  曲大太太笑盈盈地進來,身後跟著穿著青蓮色四柿紋的褙子的曲四太太。曲大太太人到中年,長得比較富態,臉龐似圓月,看著極為可親。曲四太太卻是個年輕的婦人,二十七八左右的年紀,柳眉杏眼,十分俏麗。
  曲四太太一進門,嘴巴便動了起來,“昨兒聽說沁兒醒來,真是佛祖保佑!現在怎麼樣了?原本昨天想過來瞧瞧,卻不想泊哥兒鬧得厲害,一刻也離不得人,方才拖到今日。”她歉意地道。
  泊哥兒是曲四太太所出的長子——曲泊,如今才三歲,曲四太太生女兒好幾年後才得這麼個兒子,幾房都知道曲四太太很寶貝這兒子。
  曲沁感謝了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探望。
  曲瀲給她們上茶。
  曲大太太將曲沁看了看,笑著點頭,“看著精神好多了,不過還得仔細養些日子,將身子養壯一些才好。我那兒還有一些血燕,稍會讓人送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季氏很是心動,想要拒絕這份人情,又想到曲沁的身體確實要好好補補,不由猶豫起來。
  曲沁忙不迭地婉拒了,不好承她如此大的禮。
  曲大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人好了,那些東西才值錢。”
  曲沁推拒不過,只得感激地應下了。
  曲四太太卻在一旁暗暗撇嘴,覺得曲大太太真會做人情。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4:04

第5章

  曲三老爺是在八年前時,因意外死在了任上。
  可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曲老太爺原就身體不好,致仕在家休養,悲痛之下,身體很快熬不住,也跟著去了。
  曲老太爺去世後,曲大老爺和曲二老爺都在家中守制,曲四老爺並未出仕,而是留守在常州府老宅打理庶務。
  出了孝後,他們的官運卻一路亨通,如今曲大老爺在京城裡任都察院左都禦使,小九卿之一,差一步便能入閣拜相了。曲二老爺也外放至定陽為官,已是四品的知府。
  曲大太太心思活絡起來。
  她出身江北方氏,也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有父兄在朝中為官,方家老太爺方懷敏更是當朝閣老兼文淵閣大學士,曲方兩家一直守望相助。也因為如此,當初曲老太爺才會為頂門戶的長子聘下方家的姑娘。曲大太太自然是個有見識的,娘家得力,讓她嫁入曲家不久,便從曲老夫人那兒接過了中饋。
  曲沁雖然生母早亡,生父也死在任上,但她也有個得力的外祖家,駱家雖說是公卿侯府,但也是一門顯赫的姻親,府裡又與甯王有交情,對曲沁好些准是沒錯的。
  曲四太太見自己插不上話,目光一轉,便轉到了坐在旁邊的曲瀲,翻看她縫的那件男式春衫,讚歎道:“這是給湙哥兒縫的吧?瀲丫頭的手藝還是這般好,這針法我似乎沒怎麼看過……”
  曲瀲朝她抿嘴一笑,輕聲道:“這是我和安娘子新學的針法,是安娘子的手藝。”
  曲四太太不禁有些感慨,“安娘子是繡安坊的繡娘,一手出神入化的繡藝,不知讓咱們常州府多少人家欲要請她去指點家中的姑娘,連知府太太都請過她,卻被她拒絕了。不過聽說她的手藝一直不傳外人,未想咱們瀲兒卻得了安娘子的青眼。”
  曲瀲謙虛地道:“安娘子是個心腸好的,見我誠心地請教,方才會教我兩針罷了。”
  曲四太太卻不以為然。
  安娘子的繡工是祖傳的手藝,若非曲瀲真的入了她的眼,哪裡會指點她?只能說,三房的兩個姑娘,不僅長得各有千秋,甚至各有長處,莫說整個常州府,就是天子腳下,也找不出這般優秀的姑娘了。
  只可惜,卻是命苦的,父親早早地沒了。
  等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走後,季氏又叮囑了曲沁姐妹倆一番,方才離開。
  見長輩們都離開了,曲瀲便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對歪在炕上閉目休息的曲沁道:“姐姐,你身子還虛著,我扶你回床去歇息吧。”
  曲沁抬眸,看到妹妹如花如玉般嬌美的小臉,一雙秋水翦眸清澈地倒映著自己蒼白的面容,心裡頓時軟成一團。
  她朝妹妹笑著點頭。
  不過剛躺下,丫鬟進來稟報長房的大小姐曲涵過來了。
  很快便見一個穿著艾青色妝花褙子、豆綠色鑲水波紋馬面裙的少女掀著簾子進來,一張鵝蛋臉很是討喜,笑容溫和,氣質大方,和曲大太太有幾分相似。
  “大姐姐!”曲瀲和曲沁叫道。
  曲涵過來,將曲沁上下打量,笑道:“你終於好了,我也安下一顆心了。若不是我娘拘著我,不然我早就過來看你了。”
  曲涵是長房的嫡長女,今年正好十六歲,去年及笄時便與江北方家長子方瑞定了親,婚期定在今年四月份。還有一個月左右,曲涵便要出閣了,曲大太太將她拘在屋子裡,等閒是不能隨便亂跑。
  曲沁笑道:“大伯母做得對,你可不同我們,很快便要出閣了,自然是不能亂跑的。”
  曲涵不禁紅了臉。
  見曲沁坐在床上,曲瀲坐床前,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和她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你身子還沒好,先歇息吧,等我得了空再過來看你。”
  “那便算了。”曲沁很是伶俐地道:“恐怕大姐姐一個月內都是沒空的,等我身子好一些,我和阿瀲一起去看你。”
  曲瀲卻有些悵然地歎了口氣,“大姐姐以後嫁去江北,也不知道何時能見了。”
  曲涵原本有些羞澀,聽到這話一時間也有些悵然。
  曲沁沒有說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姐妹們,心裡卻知道,將來曲涵會隨夫方瑞進京,方瑞不僅學問好,運氣也不錯,又有曲方兩家幫忙,雖不能說官運亨通,可是也沒什麼太大的波折。將來阿瀲也是要嫁到京城的,姐妹們還是可以再見。
  等曲涵離開後,曲沁終於歇下。
  曲瀲見她歇下了,便回了房,然後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發起呆來。
  她在想曲沁昨晚說的話,雖然語蔫不詳,可是她會腦補,也總結出了一點事情。若是曲沁說的不假,他們三房的姐弟幾人未來的命運有些波折,原因便出在沒有父親的庇護上,加上能頂門戶的弟弟年紀又小,使得她們姐妹將來受人欺負,也沒個人能及時搭把手。
  大伯父將來會入閣,以他的地位倒是可以,只是大伯父是個典型的政客,考量太多,沒能及時伸援手。
  到了傍晚,曲湙下學回來。
  他回來後,見到兩個姐姐相對而坐,一面說話一面討論著圖紙上的花樣子,旁邊放著一件只差一個袖子便能完工的男衫,便知道二姐姐又給自己做衣裳了,既高興又心疼。
  他先是關切地詢問了大姐的身體情況,又對柔柔弱弱地坐在一旁微笑的二姐道:“二姐,以後這種事情交給下人做就行了,沒得熬壞了眼睛。”看著他家二姐姐嬌嬌柔柔如朵花般的模樣,作弟弟的總擔心她累著自己。
  曲瀲嘴角抽搐了下,拍拍他道:“小孩子家家的,像個老頭子操那麼多心做甚?娘都不說我。”
  那是因為他們娘自己也是這副德行,所以才不說。
  曲湙對這娘倆真是沒辦法,只得對素來穩重可靠的大姐姐道:“大姐,你看著點二姐。這些日子你生病,她天天都過來守著不說,還要給我做衣服,我都擔心她累壞了。”況且穿繡娘做的衣服也沒什麼,並不一定要姐姐做的。
  曲沁看了妹妹一眼,覺得弟弟說得對,心裡既感動又擔心,肅然道:“阿瀲,聽湙弟的話。”
  曲瀲撫了撫額頭,心說自己只是長得柔弱罷了,其實身體倍兒棒,繞著秋菀居跑上一圈都不帶喘的。
  見她不說話只是低頭幹活,曲沁心裡歎息,其實明白妹妹的做法。
  兩輩子都是這樣。
  她知道,並非妹妹喜歡給弟弟做衣服,而是存了心不想虧待弟弟。雖然妹妹因為年紀的原因,手藝不算得精湛,但好歹有新意,做出來的衣服讓人穿著就是比旁人多了些精神氣,讓弟弟在曲家族學裡醒目一些,體面一些。
  縱使是曲家族學,但來族學裡求學的學子眾多,不乏優秀的。若不是十分出色,先生也不會特別注意到。
  他們沒有父親關照,想要出頭,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所以曲瀲也是用了心的。
  想到這裡,曲沁心裡黯然。
  是不是就因為他們沒有父親,所以那些人才敢這般作賤他們呢?
  *****
  得知曲沁病好了,曲家的人紛紛過來探望,不僅是住在平安巷這邊的,還有其他幾房的曲家旁支,三房這裡一時間十分熱鬧。
  過了幾日,曲沁能下床走了,精神也不錯,便和季氏、曲瀲一起去鶴鳴院給曲老夫人請安。
  曲老夫人並非曲老太爺的原配妻子,同樣是續弦。前頭夫人已經生了三個兒子,她進門後幾年,方才生下一兒一女,便是如今在老宅打理庶務的曲四老爺和已經出閣的曲繡。
  曲家家風甚嚴,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所以曲家四位老爺和一位小姐都是嫡出的,並未有庶子庶女。
  輪到曲瀲這一輩,依然如此。
  因為是填房,曲老夫人不太管事,曲大太太進門後,便很爽快地將主持中饋的事宜交給了曲大太太,甚至曲老太爺去逝後,便一心一意地避居在鶴鳴院中,除了初一十五,並不太讓子孫過來請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4:21

第6章

  到了鶴鳴院,便見曲老夫人的大丫鬟翠袖守在那兒,見她們過來,笑盈盈地上前行禮,親自給她們打簾。
  曲老夫人已經等在那裡,身上穿著一件色澤較暗的素面妝花禙子,頭上簪著兩對赤金仙桃獻壽的長簪,還未到知天命的年紀,肌膚紅潤,精神極好。
  等眾人請安完,曲老夫人拉著曲沁的手道:“可憐見的,沁丫頭這一病,都瘦得不成樣了,得好生補補,有什麼想吃的儘管和你大伯母說,別因為不好意思虧待了自己。姑娘家也只有在娘家時能放縱一些,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然後又詢問她的身體情況,平時吃什麼,聲音慢悠悠的,很是和藹。
  曲沁一一答了,感謝了曲老夫人的惦記,和往常一樣,並不怎麼奉承,卻也不失禮。
  曲沁的生母是京城平陽侯府駱家的姑娘,駱氏去世後,駱府的老夫人很是惦記著這個外孫女,不僅特地派了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過來,甚至時不時地派人接曲沁進京去駱府小住。這一來二去,曲沁通身的氣派便有些不同,骨子裡自有一股矜傲,與曲瀲的溫婉柔順截然不同。
  當然,曲老夫人覺得,曲瀲只是看著柔順,其實骨子裡也並不怎麼柔順。
  曲沁素來愛護這妹妹,駱家派過來的教養嬤嬤,自然也少不了曲瀲的份,姐妹倆有宮廷嬤嬤指點,行事做派與常州府那些名門世家的姑娘大有不同。只是曲瀲生得嬌美可人,讓人一看就憐到了心坎裡,捨不得放下,無形中弱化了一切,使她看起來柔順了幾分。
  曲老夫人不是個挑事的,所以並不在意這些孫女與自己不親熱。
  問完了曲沁的身體情況後,曲老夫人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對季氏道:“你上次說要去濟明寺上香,可定了時間?”
  季氏一聽,十分高興地道:“正想和老夫人說呢,就準備明天,我想帶瀲兒去,沁兒身體還沒完全好,讓她在家裡歇著。”而且曲沁也不太喜歡陪自己去上香,所以季氏素來不強求。
  曲老夫人點頭,“每年咱們府都在沐佛節時去寺裡上香順便添香油錢,不過今年因為涵丫頭要出閣,你大嫂忙不過來,所以這次去上香,你便將香油錢一併帶去了。”
  這不過是小事,季氏自是應了下來。
  又說了會兒話,眾人方散了。
  ****
  回到秋菀居,季氏囑咐姐妹倆好好歇息,方才離開,準備明天去上香的事宜。
  曲瀲看母親那腦殘粉狂熱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想起母親前些日子交給她的任務,決定今天將之做完。
  見曲瀲讓碧春去磨墨時,曲沁奇怪地道:“這是做什麼?”重活一世,她對在常州府平安巷的生活已然忘記很多了,不過每當看到母親和弟妹的行事時,記憶又會一點一滴地湧現,讓她備覺親切。
  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在常州府平安巷生活的這段日子,這時候,他們年紀都還小,季氏一心一意地禮佛,偶爾會做出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妹妹嬌嬌弱弱的,不是蒔花弄草,就是練字做針線,像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弟弟一心一意讀書,想要出人頭地,將好能為她們支撐起一片天空。
  沒有後來的那些痛苦和生死別離。
  一切皆安好。
  曲瀲朝她笑道:“這次姐姐大病一場,娘嚇壞了,給佛祖抄了很多經書,也讓我抄了一份,打算供奉到濟明寺裡。我還有一些沒有抄完,得趁晚上睡覺之前抄完。”
  聽她這麼說,曲沁終於憶起來了,心裡不禁好笑。
  季氏總是這樣,只要有點什麼事情,無論大事小事,就喜歡去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自己拜不算,還要拉上小女兒。而曲瀲性子有些清冷,但對季氏十分孝順聽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所見之人,無不誇她孝順乖巧。
  不過在曲沁看來,曲瀲這不是孝順,而是縱容著季氏。
  雖說兒女縱容母親有些奇怪,不過他們姐弟三人因為父親早逝,嘗過人情冷暖,都是早熟懂事的性子,季氏又是那種天真爛漫之人,曲瀲是季氏的親生女兒,這女兒縱容親娘也沒什麼。
  等曲瀲坐到案桌前焚香淨手、開始抄經書時,曲沁也坐在一旁,邊喝茶邊看著低眉斂目地抄經書的妹妹,心弦又有些恍惚。
  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妹妹,後來卻為了她殺人。
  她一直以為,她是姐姐,要照顧妹妹才對,特別是這樣美麗嬌弱、如溫室的花般易折的妹妹,從小到大她也做得很好。可誰知,最後卻是妹妹振作起來照顧她,為她打氣,讓她努力活下去。
  所以,這輩子輪到她照顧妹妹了,妹妹只要安安穩穩地出閣嫁給紀凜便好,縱使她們沒有父親庇護,旁人休想如上輩子般欺辱她們。
  *****
  翌日,曲瀲陪著季氏去濟明寺上香。
  曲沁很是擔心地看著母女倆如花般的美貌,讓丫鬟準備好兩頂皂紗帷帽,叮囑道:“寺裡人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可在人前將帽子拿下來。”
  曲瀲朝她抿嘴微笑,說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而且還有家丁護衛跟著,不會有事的。”
  可是曲沁還是不放心,有些憂心地看著她們。
  曲瀲忍不住心下琢磨起來,總覺得這個重生的姐姐比過去更愛操心了,莫不是上輩子自己和母親因為容貌帶來過麻煩?所以她才會這般擔心?
  在曲沁的不放心中,曲瀲扶著母親上了馬車。
  濟明寺是常州府香火最為鼎勝的廟宇,位於常州府城西的一座小青山山頂上,從山底往上望去,廟宇掩映在一片綠色中,只稍稍露出些屋簷形狀,仿佛遠離塵囂,獨立方外。也是如此,方才讓婦人們更喜歡來濟明寺上香禮佛。
  到了濟明寺山腳下,便改由軟轎上山,不過也有些虔誠的婦人是徒步走上去的,意喻為心誠。
  季氏是個狂熱信徒,覺得走上去更虔誠,所以每回來濟明寺上香,都棄轎不用,徒步走上去。曲瀲覺得,她和她家娘親長得如此柔弱,但是身體卻倍兒棒,也和這種體力活有關。
  她自小便習慣了陪母親爬濟明寺的山。
  今兒來濟明寺上香的香客很多,也有很多人和她們一樣,徒步走上去的。年輕的婦人或未出閣的女子大多戴著和她們一樣的帷帽,只是用料不同,有些用皂紗,有些用紗羅,下麵綴著小巧的珍珠寶石等。當然,也有一些自持容貌或者是年紀大些的婦人或者是小姑娘並沒有戴帷帽,三月和煦的陽光灑落在那些小姑娘稚嫩的臉上,充滿了朝氣。
  曲瀲扶著季氏,在丫鬟僕婦的簇擁中,開始徒步走上山。
  濟明寺香火鼎勝,香客如雲,曲瀲扶著母親上山時,能看到周圍上山下山時經過的人,甚至有很多遊客成群結伴而來。其中,還見有一群錦衣公子說說笑笑地往濟明寺的後山而去。
  濟明寺的後山自成一景,春夏秋冬四時之景各不相同,吸引了很多文人雅士前去賞景,使之成為一處風景勝地。
  花了約模三刻鐘,終於走到了山頂。
  走到山頂後,母女倆都有些喘,汗微微濕了鬢角。
  自有知客僧上前來,見過禮後,又讓一名小沙彌引她們去寺內的廂房略作休息,梳洗喝茶。
  梳洗過後,母女倆便去上香,奉上她們抄的經書供奉到案上。
  等最後添了香油錢後,季氏便叫來一旁候著的小沙彌,問道:“不知明方大師今日可會開壇講經?”
  明方大師是濟明寺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季氏每回來都喜歡去聽明方大師講經,每每聽完,都會歡喜不已,對明方大師推崇備致,整就一個狂熱腦殘粉。只可惜明方大師講經是隨緣,從沒有一個準確的日子,讓季氏頗為遺憾。
  曲瀲對自家娘親的德行習慣了,只要她不哭哭啼啼的,一切都好說。
  小沙彌笑著答道:“明方大師在,不過今日並不開壇講經。”
  季氏有些不死心地道:“那可否讓我去拜會明方大師?”
  小沙彌有些為難,明方大師佛法精深,常有香客慕名而來,所以除了他開壇講經的日子,平時並不輕易見客,欲要見客,也要講究一個緣字。只是季氏是常州府曲家的三太太,而且一心向佛,是濟明寺的常客之一,甚至在濟明寺有專門的歇息之所,不能輕易得罪。
  小沙彌沒辦法,只好先去請示一番。
  小沙彌離開後,曲瀲方道:“娘,既然明方大師不輕易見客,不如我們下次再來吧。”
  季氏搖頭道:“不行,明方大師的佛法精深,我還要讓他給你們姐弟幾個畫平安符佩戴,才能保佑你們姐弟幾個平平安安,沒病沒災。”
  曲瀲聽得無語,平述道:“人吃五穀雜糧,哪能沒病?”若將所有的事情都寄託在佛祖身上,那佛祖多忙啊?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你姐這次生病,看著有些不太好……”季氏含糊了下,不好對女兒說曲沁當時的樣子看起來就像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讓她至今心有餘悸,今日特地過來,可不僅是上香的。又道:“明方大師佛法精深,鬼邪不敢欺,他畫的符能驅邪避災,比寺裡那些供奉的符更好。”
  見她固執已見,曲瀲決定不再勸說了。
  等小沙彌回來後,得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請她們過去,看季氏喜出望外的模樣,曲瀲懶得再說什麼。
  將隨行的僕婦留在外面候著,母女倆隨著小沙彌去了明方大師修行的大殿。
  卻不想,剛進去,便見到明方大師面前坐著一個人,看背影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4:38

第7章

  兩人都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裡竟然會有客人,一時間有些遲疑。
  不過,當那少年轉首望過來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這少年俊秀得過份。
  他看起來約模十四五歲,一張臉生得俊秀美好,劍眉星目,眉宇開闊,肌膚瑩白如玉,看不到一絲瑕疵。鼻樑挺直,唇線優美,色澤豐潤,唇角微微上揚時,一股謙雅溫潤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如沐春風。此時身上穿著一襲寶藍色暗紫雲紋刻絲錦袍,腰上是同色的絲絛,左右兩邊各掛著通體潔白無瑕的羊脂玉佩。
  而他的氣質,如同那通體潔白無瑕的美玉一般,既潤澤,又美好。
  華美之極。
  這是曲瀲兩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出色的少年,不僅在容貌,還在氣質上。
  季氏也怔住了,她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裡會有客人,而且還是如此出色的年輕公子,不說那通身的行頭,就是那低調簡單的衣飾也無法掩飾的華美氣質,只怕不是平常人家能教養出來的。
  明方大師佛法精深,名聲極響亮,曾聽聞宮裡的太后多次宣召他進宮講經,皆被他以遊歷為由婉拒了,眾多慕名而來的人,不凡王孫貴族、朝廷重臣。想必,這個少年定然是大有來頭。
  季氏不禁有些猶豫,不過想到家中的曲沁,很快又堅定起來。
  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求一張明方大師所繪的平安符回去。
  那少年見兩人被小沙彌引進來,並未起身,不過卻禮貌性地朝她們頷首致意,唇角微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笑容和煦溫雅,如同殿外三月和煦的春光,讓人只覺得眼前一亮,滿室生輝。
  “阿彌陀佛。”明方大方念了聲佛號,對季氏道:“檀越來了,請坐。”
  曲瀲抬頭看去,便看到了一個光頭的俊美帥哥。
  縱使她隨母親來濟明寺多次,見過明方大師不知多少回,每次看到那顆光頭,都覺得有些可惜。
  聽聞明方大師成名有二十餘年,可是他看起來給人的感覺,仿佛只是個成熟穩重的青年,以外表來看,絕對不會超過三旬。但若與他對視,會從他眼中看到屬於歲月賦予他的智慧和滄桑。
  或許出家人是方外之人、慈悲為懷,心態不若紅塵中人,可以延遲衰老?還是因佛法精深,修行有為,所以能青春永駐?
  曲瀲胡思亂想著,隨著母親入了大殿。
  因有外男在,季氏不免有些局促,只是今日時機難得,加之一腔慈母心腸,於是在小沙彌端了蒲團過來時,強裝鎮定坐下。
  曲瀲坐在母親身後的蒲團上。
  在她坐下的時候,便發現那少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雙眼睛如上等的墨玉,溫潤煦然,潤潤地倒映著人的身影,沒有丁點的突兀,仿佛能得他一眼眷顧,是如此理所當然之事。明知他此舉不合禮,但奇特地竟然讓人生不起絲毫的反感。
  曲瀲覺得這少年生得也太好了一些,連氣質都是得天獨厚,讓人無形中對他寬容幾分。
  心裡覺得那少年如此直視自己不太妥當,不由蹙了下眉頭。
  發現她不喜,那少年歉然一笑,很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明方大師雖然是個外表看起來年輕俊美的光頭帥哥,奈何他成名已久,一襲茜色袈裟端坐在那兒,寶相端莊,神色慈悲,又添了幾許方外之人特有的悠遠寧謐,不可褻瀆,仿佛在他面前生起些綺念都是一種錯誤。這也是為何季氏如此推崇他的原因,覺得方外之人應該像明方大師一般,這也是常州府很多婦人喜歡來聽他講經、求他畫平安符的原因。
  除了長得好看外,讓人一眼便覺得方外之人應如是。
  明方大師問明白了季氏今日過來的目的,微微一笑,便對那名坐著的少年溫和地道:“公子請稍等。”
  那少年開口道:“大師請自便。”
  聲音如金玉相鳴般溫潤好聽,竟然沒有變聲期少年特有的粗啞難聽。
  曲瀲覺得這少年若不是還未到變聲期,就是真的天生麗質,連聲音都這般好聽。
  等明方大師進內殿畫符時,殿中只有三人,又因是陌生人,一時間十分安靜。
  那少年看了她們一眼,然後笑了下,叫來一名小沙彌,讓他重新沏了壺熱茶過來。
  季氏頓時對這少年高看一眼,只是她因是孀居的身份,平時不是蹲在府中的小佛堂裡燒香拜佛,面對的都是曲家的親眷,極少接觸外人,更不用說一個陌生的少年,一時間有些躊躇,不知道說什麼,最後索性什麼都不說。
  室內靜悄悄的。
  曲瀲恪守著大家閨秀的禮儀,垂首斂目。
  只是,她敏感地發現那少年時不時飄來的視線,當她忍不住看過去時,他會大大方方地朝自己微笑致意,讓她一時間拿不准他是個登徒子呢,還是天性如此。
  以他現在的年紀,如此冒然盯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看,顯然極是失禮。
  曲瀲心裡有些不悅。
  喝了盞茶後,明方大師方才出來,手裡拿著三張畫好的平安符。
  季氏恭恭敬敬地接過,對明方大師謝了又謝,方才帶著女兒離開。
  等季氏母女倆離開後,殿內只剩下了明方大師和那少年。
  明方大師看起來慈眉善目,望著少年的神色十分慈和,笑道:“癡兒,佛門重地,豈能如此妄形?”
  少年修長的手指端著粗茶盞,那深色的茶盞更是襯得那手指如玉般秀頎修長,根根骨節分明,聞言低眉溫和一笑,聲音和雅,一如殿外那三月份和煦的陽光,卻帶了一些漫不經心,“大師,我是紅塵中人,自然不必遵守你們佛門的清規戒律。若是人人都不妄形,那豈不是和你一樣,早早地出家算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明方大師笑而不語,看向少年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頑皮的孩子。
  少年喝了一盞茶,然後有些嫌棄道:“茶太澀,味道清苦,不好。”
  明方大師端起茶盅悠然喝了一口,神色悠遠寧靜,塵光從他身上走過,只餘下歲月靜好。
  少年雖然口吐嫌棄,但也續了一杯茶,繼續喝了半盞,方才道:“自從吃了大師的藥,我的病情穩定多了,在此要謝謝大師。”
  明方大師點頭,對他道:“施主這病並不是不能痊癒,時機到了,自會痊癒。”
  少年只是笑著,心裡卻不怎麼相信他的話。
  坐了會兒,少年也告辭離開了。
  明方大師並未起身,對辭行的少年道:“我就不留你了,你要記住,諸惡莫作,諸善奉行。”
  少年挑眉,笑容一如殿外走過的陽光,仿佛照進了人心間,“什麼是惡什麼是善?大師可別拿出家人那套來唬我,我讀書雖少,卻也不是被人唬大的。”
  明方大師悠悠然地笑起來,念了聲佛號,方道:“貧僧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卻不瞎,剛才那姑娘,秀其骨,美其姿,確是難得一見的紅顏,年輕人啊,可經不住。”
  少年耳朵微紅,面上卻是大大方方的,“我來瞧自己的未婚妻,有什麼好避諱的?大師這話好生無狀,可不是出家人該說的,你的六根不清淨了。”
  明方大師依然一副出家人的慈悲樣,看著他但笑不語。
  少年朝他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方才踏出大殿,便有一名穿著玄色勁裝的英武男子過來,朝他拱手道:“少爺,事情已經備妥,您什麼時候去曲家拜訪?”
  少年看了眼常州府三月湛藍明媚的天空,微微眯了下眼睛,溫聲道:“這事不急。”然後想到了什麼,繼續道:“難得來一趟常州府,你給陳知府遞句話,讓他來見我。”
  侍衛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4:50

第8章

  回到平安巷曲家後,季氏攜著小女兒直接去了秋菀居。
  曲沁正歪在大迎枕上看書,見季氏和曲瀲進來,忙拿眼睛往她們身上上下掃射,見她們安然無事,神色自然,緊繃了半日的心弦才鬆懈下來。
  莫怪她對這對母女倆去上香的事情反應如此大,只因她被上輩子這母女倆上香時卻被挾持的事情嚇過一回,導致後來每當她們要出門去上香時,都要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就是為了預防再有那種事情發生。當然,後來也因為那件事情,季氏輕易不再出門上香,寧願蹲在家裡的小佛堂禮佛。
  “姐姐,我們回來了。”曲瀲朝貌似很擔心的姐姐笑了下,笑容裡有安撫的意味。
  季氏走過來,擔心地道:“你神色有些不好,可是身體不舒服?要不……還是請池老太爺過來給你瞧瞧。”雖然曲沁身體好了,但季氏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請池老太爺瞧瞧才能安心。
  曲沁看季氏一副只要她說不舒服、她就舍了臉面也要去請池老太爺上門給她看病的模樣,心裡有些不自在,無力又有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感動。她明明是擔心這母女倆出事,可是在她們眼裡,好像她愛亂操心似的。只是,那種事情她也不能和季氏說,只得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沒事。
  季氏見她沒事,便又歡喜地拿出了一個石青底繡白蓮的荷包遞給她,笑道:“這是濟明寺明方大師繪的平安符,你要好生收好,保你平平安安。”
  聽到明方大師的名字,曲沁神色微微有些變化,可是看季氏和曲瀲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曲沁只得按捺下來。
  將季氏送走後,曲瀲也回房換下身上的衣服,洗去一身煙塵。
  剛換上一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便聽丫鬟說姐姐曲沁過來了。
  曲瀲見她一副有話說的模樣,便請她到外室的羅漢床坐下,碧春沏了壺紅茶過來,還有幾樣糕點,裝在紅漆描金的攢盒裡。
  “姐姐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曲瀲親自給她倒茶。
  曲沁不由打量她,十二歲的妹妹雖然嬌美,但到底臉蛋並未長開,也沒有後來那樣清麗絕倫的風彩。只是依然嬌美可人,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玉簪花,楚楚風姿,讓人忍不住憐到了心坎裡。
  這樣嬌美可人的姑娘,莫說男人,連女人都要憐惜幾分。
  自從醒來後,她每次看到年少時柔柔弱弱的妹妹,總會覺得這一切恍惚得不真實。
  “姐姐,怎麼了?”曲瀲聲音大了一些,心裡琢磨著,姐姐不會又想到未來的什麼事情了吧?自從姐姐生病醒來後,雖說努力維持著十五歲時的言行舉止,可是仍是有些不同,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但她和曲沁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的姐妹,如何看不出來?
  深閨少女和歷盡艱苦的成年人到底是不同的。
  曲沁原就是個穩重的性子,如今依然穩重,但一舉一動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可見她上輩子其實過得並不好,甚至可能很壞。
  曲瀲看得明白,不過曲沁不說明,她自也不會多嘴去揭她的傷疤,這是她的一種體貼,也是對曲沁的一種信任。
  只是,不妨礙她腦洞大開。
  曲沁回過神來,朝她笑了下,從袖裡拿出了季氏給她的那個裝平安符的荷包,笑道:“我沒想到母親竟然能讓明方大師親自畫平安符。聽說明方大師乃當世得道高僧,平時開壇講經講究一個緣份,欲要見他也講一個緣字,今兒你們怎麼這般奏巧能得到他親手繪的平安符?”
  曲瀲如實答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其實今日明方大師並未開壇講經,但娘想向明方大師給我們求個平安符保佑我們平安。”說著,也將回來時季氏給她的平安符拿了出來,裝在一個石青底繡玉簪花的荷包裡,“原本我還以為明方大師今日是不見客的,可誰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見客,聽了娘的請求,還很爽快地繪了三張平安符。”
  至於當時在大殿中的那個少年,曲瀲覺得既然不認識,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應該與她們關係不大,所以並未說。
  曲沁心裡有些疑惑。
  世人只知明方大師二十年前便名揚天下,連太后也幾次欲宣召進宮的得道高僧,卻對他的一切無從得知。她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方知道明方大師與淑宜大長公主有來往,甚至關係不一般。
  淑宜大長公主是今上的嫡親姑母,紀凜的祖母,可以說紀凜是由淑宜大長公主撫養長大的。
  當年,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後來還是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出面,方才能定下來。
  而能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除了紀凜的原因,還有明方大師在其中勸說。
  前世她經過那些事情後,便一直避居在京郊外的莊子裡養病,極少回京,在她死之前,聽說了明方大師幾次被皇帝召進宮的事情,世人還說,若非明方大師一心向道,不問世事,皇上早就封他為國師了。
  明方大師是一個連皇帝都要以禮相待之人。
  雖然世人皆說他行事講究一個緣字,但在曲沁看來,明方大師行事頗為灑然不羈,隨心所欲,懶得理會的事情,便拿個緣字來推託。季氏只是曲家的一個內宅女眷,明方大師連皇室都不放在眼裡,斷斷不會因其身份而令眼相待,除非……
  曲沁的心臟猛地跳了下。
  她看向對面像只小松鼠一樣邊啃果邊瞅著自己的妹妹,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姐姐,有什麼不對麼?”曲瀲見她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頭有些發毛。
  誰知曲沁笑得很愉悅,拍拍她的手道:“沒事,沒事,你們今兒一早就出門了,想來也累了,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曲瀲:“……”
  等曲沁離開後,曲瀲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一臉糾結。
  剛才若是她感覺不錯,曲沁這是在高興?
  什麼事能讓她由衷感到高興?難道因為明方大師的平安符?還是因為母親今天這般好運地能親自見到明方大師?
  曲瀲想不明白後,也不想了,決定回房去歇會兒。
  下午,曲瀲起床後,便去院子裡看自己侍弄的那些花。
  她現在在嘗試著種茶花,只可惜她似乎是個天生的辣手摧花之人,明明步驟對了,可是總是養不活。不得已,她只站在旁邊好動動嘴皮子,由著碧春等丫鬟來小心侍弄,每天早中晚去查看,只看不動手,沒想到竟然能種出一盆十八學士來,可將她樂壞了。
  眼看那盆十八學士要開花了,曲沁便琢磨著,送到弟弟曲湙那兒,讓他讀書累了時,也能瞅上兩眼解解乏。
  想罷,便吩咐碧春,讓她親自送去。
  到了傍晚,曲湙下學回來後,便往秋菀居來了。
  他先是詢問了曲沁的身體情況,方才對曲瀲道:“二姐你怎麼將那盆十八學士送到我那兒了?這不是你心愛之物麼?我平時忙,可沒時間照料它,你還是搬回來自己賞玩吧。”
  曲瀲笑道:“沒事,花種出來便是給人賞玩的,我給你你便收著。而且我也只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出力的是碧春她們。若是讓我自己賞玩,怕不過兩天就要將它給賞死了。你也知道,不知為何,我每次養花,不過是澆澆水、動動土什麼的,都按著步驟來,不多行一步,可那些花花草草經過我的手准得死,可是讓碧春她們按著我說的來侍弄,它們又能長得好好的,分明就是在欺負我。”
  說到最後,她滿臉不忿。
  曲沁和曲湙都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都知道曲瀲愛侍弄花草,偏偏每次親自動手,都是一養一個死,可若她只是動嘴皮子指揮,那些花花草草反而長得極為精神,連雙色牡丹都養過,當時不知教曲大太太等人有多驚訝。
  曲湙知她一片愛護之心,心裡暖洋洋的,慎重地道了謝。
  曲瀲摸摸弟弟的腦袋,如往常一般問過他的功課後,姐弟三人便一起去桃安居陪季氏用晚膳。
  晚膳過後,季氏便和兩個女兒商量起曲涵的婚事來。
  “涵丫頭是咱們平安巷這房第一個出閣的姑娘,嫁的又是方家的嫡長子,自然要隆重一些。”季氏琢磨道:“到時我們三房的隨禮也不能太寒酸,沁兒你有什麼想法?”
  季氏自己雖沒什麼主意,但是曲沁和曲瀲常被駱家接進京小住,由駱家老夫人親自教養過的,而且還由駱府派來的教養嬤嬤指點過,見識自是不同,也不知從何時起,這三房拿主意的已經成了兩個未出閣的姑娘。
  曲湙坐在一旁,稚嫩的臉上帶著笑容,並未覺得如此有什麼不對。
  在他們心裡,母親天真爛漫,不喜與外人打交道,所以子女頂在面前也可以的,並不需要太過拘泥於形式。
  曲沁想到上輩子曲涵出閣的事情,心裡琢磨了下,很快便擬定好了三房的禮,因著曲涵的婚事臨近了,心裡卻還記掛著一件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5:06

第9章

  過了幾天,祝家大太太帶著兩個女兒過府來拜訪曲大太太。
  祝家同為常州府名門世家,與曲家是通家之好。
  祝大太太今日過府來除了去拜訪曲老太太外,也是特地尋曲大太太說話。最近她跑曲家跑得很殷勤,私底下透露的意思是想與曲家結親,她相中曲家長房的嫡長子曲澤,若是長女嫁過來,將來便就是曲家長房長子媳婦,曲家未來的宗婦,意義不一般。
  曲涵就要出閣了,忙著自己的婚事,不輕易見客,曲大太太便叫了曲沁和曲瀲過來相陪。
  曲瀲姐妹自然欣然應之。
  不過回房換衣服時,曲瀲不免和姐姐嘀咕了一聲,“只叫我們,沒叫五妹妹,到時候四嬸又不高興了。”
  曲家的五小姐——曲汐是四房的長女,今年十歲,性子略微靦腆,與曲四太太的伶俐截然不同。
  曲沁冷笑一聲,“理她作甚?”絲毫不將曲四太太放在眼裡,曲四太太縱使是勢力了一些,瞧著他們沒有父親,私底下沒少擠兌,但因曲沁有個得力的外家,曲四太太從來不敢在明面上說什麼。
  曲瀲忍不住瞅她。
  清澈明亮的水眸盈盈望來,像一汪清泉,明淨無瑕,曉是女人也要心軟成一灘春水。兩輩子以來,曲沁都受不住妹妹這小模樣,拍拍她的手,笑道:“聽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不聽也罷。”
  曲瀲朝她點點頭,反正自己是個不愛出門的,那些閒言碎語也聽不到。
  打扮好後,姐妹倆便相攜去了長房的花廳。
  祝家大小姐閨名蒹,有個雙胞胎妹妹祝葭,姐妹倆於今年秋天時將及笄。姐妹倆容貌隨了祝夫人,極是秀美可人,典型的江南溫婉如水的女子,身量卻矮了一些,嬌小玲瓏,添了幾分可愛。
  不過姐姐祝蒹的性子一點也不溫婉,反而有些活沷。
  祝蒹對著曲沁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現在可好了?我原本是想來看你的,可我娘將我拘在家裡學女紅,你知道我不愛那玩意,可不像瀲妹妹那樣有天賦,對著繡架就想打瞌睡,拿針就會紮自己的手,可是我娘硬說我年紀大了,不能再如此貪玩,省得將來被人說沒教養?教養這東西和女紅有一銅錢的關係麼……”
  曲沁微笑著傾聽,並不開口搭腔。
  對著祝家姐妹,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祝蒹與她年紀相當,兩家又是通家之好,是一起玩大的閨中好友,感情不錯。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祝蒹默默無聞地進了甯王府成為甯王世子側室,不過二十芳華年紀便去了,如今想想,若是當時她拉住了祝蒹,祝蒹是不是就不用進了寧王府呢?是不是就不會死得這麼早了呢?
  祝蒹死後,聽聞甯王世子便請旨去了關外,後來一直未聽過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可有回來。
  而祝葭,側嫁去了安陽文家,聽說與夫婿舉案齊眉,夫妻美滿。可惜不過幾年,丈夫得了急病去世,祝葭在文家守寡。不過一年,祝葭被文家送回祝家,然後被有心人送去了關北甯王世子身邊,似乎是想要讓祝葭代替其姐與甯王世子成就好事,將甯王世子哄回京城。
  姐妹倆的命運一樣坎坷。
  曲瀲則陪著祝葭說話。
  比起自己這個因容貌加持給世人嬌怯柔順的假相,祝葭才是真正溫柔如水的女子,那種仿佛刻入骨子裡一般的溫婉,溫柔體貼,相處起來讓人十分舒服,很樂意待在她身邊聽她說話。
  雖然兩人年紀相差了三年,但曲瀲和祝家姐妹也同樣能說得上話的。
  曲瀲和祝葭討論著常州府今年流行的花樣子時,看到姐姐曲沁望過來複雜的目光,心裡馬上振奮起來。
  有戲。
  而且是關於祝氏姐妹的。
  就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了,不過一定很嚴重,不然以曲沁的城府,目光不會如此複雜。
  心裡琢磨著時,就聽到祝蒹邀請她們過幾天去祝府給祝老太君祝壽兼賞花。
  “恰逢□□母的壽辰,雖然不是整壽,但老人家過一天便少一天,家裡的長輩都說要請些親朋好友過來熱鬧熱鬧,屆時還會請德音班過來唱戲,阿沁你不是喜歡聽戲麼?機會難得,你可要來。還有,家裡的花房培育出了一盆墨菊,老太君可喜歡了,將那盆墨菊賞給了妹妹,想到瀲妹妹也是個愛花的,便邀你們一起去賞花。”祝蒹一邊忙著和曲沁說話,一邊忙著轉頭尋曲瀲,整個花廳裡都是她的聲音。
  比起曲瀲這個只能動嘴不能動手的摧花聖手,祝葭才是真正的高手,在自己的院子裡養了很多名花異草,是曲家姐妹倆最愛去的地方。
  曲沁笑道:“老太君的壽辰,我們自然是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安的。”
  曲瀲也對那墨菊十分心動,忙不迭地點頭,湊過去和祝葭說起了墨菊的培養。
  幾個姑娘說得熱鬧,那邊的曲大太太和祝大太太卻在打著太極。
  祝大太太也是個伶俐人,聽曲大太太婉轉的表達,便知道曲大太太並不樂意結親,面上不禁有些臊。
  其實她也並非想要將女兒嫁到曲家,而是見曲澤品貌優秀、人又上進,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眼瞅著女兒漸漸長大了,方才會起了心思。可是這一試探下來,曲大太太竟然是不樂意的,不禁有些尷尬。
  曲大太太與祝大太太交情不錯,只是對長子的婚事,並不是她能作主的,還要看京裡的丈夫的意思。丈夫似乎對長子的婚事自有安排,她怕壞了丈夫的安排,所以一直沒有給長子說親。如今兒子都十八歲了,還未說親,說出去也讓人非議,幸好他們早早地放出過話,要等長子過了鄉試後再給他說親,方才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明年就要下場了,我心裡也擱著這事情,怕他分心,所以他的親事一直沒有著落,就是想讓他好好地考,有個功名將來才好說親……”
  曲大太太反復地說著,但只有一個意思,今年內是不會給長子說親的。
  祝大太太聽得明白,心裡有些悵然,但也知道曲大太太在長子的親事上作不得主,便掩下了這事情,和她說起了幾天後祝家太夫人的壽辰,請曲老夫人和曲家幾位夫人及曲家幾位姑娘一起過去給老太君祝壽。
  “這是應該的。”曲大太太很爽快,“屆時你們不嫌我們吵就好。”
  “哪兒的話,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是喜歡熱鬧一些。”
  兩人說罷,便又去和曲老夫人說了這事,曲老夫人自然滿口答應,明言屆時一定會過去。
  祝大太太在祝家坐了半日,方帶兩個女兒歸家。
  祝夫人走後,曲沁姐妹也回了秋菀居,換了身衣裳,便去桃安居給季氏請安,和她說祝老太君壽辰的事情。
  季氏聽後,心思便活泛起來,不由小心地打量曲沁。
  十五歲的少女,正是最美好的年紀,身材窈窕,初展少女的韻味,是該定親的時候了。只是因為丈夫死得早,三房依著長房過日子,也沒個人幫著相看,甚至不知道駱家那邊會有什麼安排,讓她這些日子每每想起都心如火燒一般。
  祝家比起曲家並不差,甚至因為祝家人丁興旺,門路更多,往來之人身份更清貴,江南江北甚至京城都有。祝老太君的壽辰自是不一般,想必那天給祝老太君祝壽的人一定很多,屆時倒是可以托曲大太太幫忙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適合曲沁的物件,縱使沒有合適的也不要緊,總要心裡有個數兒。
  想到這裡,季氏一反過去不愛出門的性子,笑道:“曲家和祝家是通家之好,祝老太君又是個慈和不過的,確實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
  等兩個女兒離開後,季氏讓人伺候著換了身衣服,便去了長房那兒。
  曲沁聽著紅蕊的彙報,將有些抽搐的嘴角抿直。
  她知道季氏的想法,但是這輩子可以的話,她不想嫁人了,縱使要嫁,也要嫁個能讓她抓主意的。
  只是這世間,男尊女卑,能讓女人抓主意,若不是性子軟弱的,便是有什麼隱疾的,還不如不嫁。
  想到這裡,她心下悵然。
  不過,幸好還有妹妹,只要妹妹能順順利利地嫁給紀凜,她這輩子便能了一個心願。
  得知季氏的心思後,曲沁雖未放在心上,不過仍是思索了一陣,叫來了紅蕊,吩咐了她幾句話。
  *****
  “祝老太君的壽辰就快到了,你應該去吧?”
  一名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錦袍的少年笑問著坐在對面雕紅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的錦衣少年。
  那少年穿著一襲月白色梅蘭竹暗紋寬袖錦袍,修長如玉的手指間端著一隻甜白瓷的茶盅,笑容瑩潤溫和,那一笑,清風明月驀然成了他的背景色,整個人皎皎似月,清華靈秀。
  “自然要去的!”溫潤如珠玉的聲音道,“祖母對祝老太君十分敬重,若是知道我在常州府卻不上門給她老人家請個安,可要生氣了。”
  先前問話的少年生得十分英氣,濃眉大眼,眉宇神彩飛揚,雖然比不得月白色梅蘭竹暗紋寬袖錦袍少年的鐘靈毓秀、美玉無瑕,可一身逢勃的朝氣,英姿煥發,倒是教人眼前一亮,暗暗讚歎。
  此人是正是特地為祝老太君的壽辰而來的甯王世子周琅。
  “你這樣想自是好的,若非我眼睛利,還不知道你也來常州府了。”周琅自斟了一杯酒,笑道:“你也特沒義氣了,自己來玩,也不告訴我一聲,甚至還敢將我的人甩了。說吧,你來常州府做甚?”
  少年宛然而笑,笑容溫潤清雅,“自是和你一樣,為了祝老太君的壽辰而來。”
  周琅用眼角斜睨他,對上那張美玉般無瑕的臉,心裡直呼吃不消,謔笑道:“別說得這般誠懇,世人皆道你紀暄和是個正人君子,我和你一起長大,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麼?怕沒這麼簡單吧。”
  少年但笑不語。
  看他那模樣,周琅更無力了,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嘟嚷道:“算了算了,你現在不說也沒關係,我遲早會知道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5:21

第10章

  祝家與曲家同是常州府名門望族。
  不過比起曲家因為祖宗規矩導致家中人丁單薄,祝家則是個興旺之家,子嗣頗為興旺,祝家幾代聯姻下來,姻親遍地,不是曲家能比的,甚至京中的豪門勳貴也有祝家的姻親,如鮮花著錦一般。
  祝老太君原也是京城人,出身淮南郡王府,有郡主封號,身份顯貴。
  如今她老人家嫁到祝家幾十載,兒孫滿堂,是個有福之人,她每年的壽辰,雖說不是辦得很隆重,但依然是讓人惦記的。不管是京城的還是江南江北等地,都會讓家中的子孫管事備份禮過來,或者親自過來請個安。
  祝老太君壽辰前幾日,祝家便開始開門迎客。
  直至這日,上門拜夀的賓客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三房的姐弟三人今日也要去祝府給祝老太君磕頭請安。
  為此,曲湙得了半天假。
  臨出門前,季氏特地提前半個時辰到秋菀居仔細查看兩個女兒的穿著打扮。
  曲沁一頭濃密的黑髮梳成雙螺髻,插了兩對金鑲芙蓉寶石花的簪子,身上是雪青色錦緞對襟褙子,墨綠色鑲襴邊的馬面裙,那略顯深重的色澤,更襯她端莊穩重,大氣天成。只是,似乎有些老成持重了,反而失了些小姑娘該有的鮮活。
  曲瀲的雙螺髻上戴著蓮子米大小的南珠發箍,烏鴉鴉的青絲中點綴的瑩潤珠子,更襯得她的肌膚欺霜賽雪般亮澤。身上穿著嶄新的粉色冰梅暗紋的禙子和寶藍色八湘裙,氣質柔軟乾淨,又有小姑娘的俏麗,讓人見之望俗。
  季氏對今天的日子十分重視,對兩個女兒的穿著打扮也很緊張,就怕有什麼不妥。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十分妥帖,特別是小女兒,那身粉系的色澤,光是看一眼就讓人愛進了心坎裡。
  小姑娘穿什麼都可愛,也讓人喜歡。
  可是,今天的重頭戲是大女兒,並不是小女兒。
  “怎麼打扮成這樣?”季氏蹙著眉頭。
  曲瀲看了眼曲沁,無奈地道:“我也覺得姐姐打扮得太素淡了一些,正要勸她呢。”
  雖然她不知道季氏的心思,但想著祝老太君的壽辰上來的那些婦人的身份,也覺得這是個機會,應該重點展示曲沁才對。她今年才十二歲,談婚論嫁還言早,尚能躲個兩三年呢。
  可是曲沁一副對嫁人沒興趣的模樣,所以特地將自己打扮得很老持穩重,又跑過來指點,硬是將她打扮成這模樣。
  這哪行啊。
  曲沁見母女倆都不贊同,笑道:“母親,時間快到了,要換也來不及了,我覺得如此甚好,今天就這樣吧。”
  季氏素來悚她,曲沁略強硬一些,她便沒轍,不禁急得額頭冒汗。
  曲沁看得心中一軟,便上前挽住她,聲音溫和,“娘,我這樣就很好了,祝老太君是經過事的人,喜歡穩重些的姑娘。況且今日祝家來的人很雜,妹妹又生得這般漂亮可愛,屆時可要看好妹妹才對。”
  季氏聽得在理,看著如花似玉的小女兒,又有些擔心起來。
  曲瀲忍不住看向姐姐,心說祝老太君是個經過事的人,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喜歡小姑娘的鮮活可愛,打扮得更鮮豔一些才好。曲沁這分明是在哄騙季氏,季氏因是孀居的原因,不太愛出門,和外界打交道的也少,根本想不透其中的門道。
  誰知曲沁卻朝她眨了下眼睛,讓她別多話。
  曲瀲朝她扁了下嘴,心裡雖然覺得不好,可是想到曲沁的經歷,到底沒有說什麼。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季氏帶著姐弟三人一起去了長房。
  曲大太太正指揮著下人準備出行事宜,曲四太太還未到。
  姐弟三人過去給曲大太太請安後,曲瀲好奇地問道:“大伯母,大姐姐今兒不和我們一起去麼?”
  長房有三個孩子,兩兒一女,長子曲澤,今年已經十八歲;長女曲涵,十六歲;小兒子曲浩,在兄弟中行四,比曲湙大一歲,十一歲。
  二房因曲二老爺在任上,曲二太太也帶了三個孩子隨行,並不在常州府。
  四房有兩個孩子,長女曲汐,姐妹中行五,今年十歲;長子曲泊,兄弟中行六。
  說到唯一的女兒,曲大太太笑起來,說道:“她就要出閣了,還有很多事情忙,今兒就不過去了,不過倒是做了些針線孝敬祝老太君。”
  說了幾句話,曲湙便離開前往前院,屆時會和曲四老爺、曲澤、曲浩等一起去祝家。
  將將準備好,便見曲四太太帶了女兒曲汐過來。
  曲四太太一來便為自己來遲道歉,然後看了看曲瀲姐妹倆,笑道:“轉眼間沁兒、瀲兒都長這麼大了,都是大姑娘了,還是三嫂有福氣,得了這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乍一看我都要恍了眼。”
  季氏聽得歡喜,可惜她是個嘴拙的,喃喃地道謝。
  曲四太太對她這包子的性子見怪不怪,又道:“你也有幾年未去祝家了,今年怎麼突然想去了?”
  季氏自不會將自己心思說出來,含糊地敷衍了句。
  曲四太太拉著季氏說起話來,模樣雖然熱情,可是神色卻有些不以為然。
  曲沁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四嬸今兒打扮有些不同,你身上穿的這衣服的款式,我似乎沒見過?是針線房新做的?”
  曲四太太聽後,心裡有些得意,馬上放開快要招架不住的季氏,轉而拉著曲沁說起話來。
  忙碌中的曲大太太看了一眼,感覺到曲沁對季氏的維護,不禁有些詫異。
  唯有曲瀲笑盈盈的,一副姐姐做什麼她都高興的模樣,那粉粉嫩嫩的小臉,迎著陽光,讓人看了心裡十分舒坦,曲大太太不由有些喜愛,覺得也幸好曲瀲生得這模樣,方才教曲沁這般上心,姐妹倆感情才好。
  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因曲三老爺早逝,季氏又是那樣的性子,導致了這姐妹倆自小感情極好,有曲沁的也會有曲瀲的,甚至駱家每回要接曲沁進京小住,曲沁都不忘要捎帶上妹妹,將曲瀲緊緊地護著。
  曲汐走過來,拉了拉曲瀲的袖子,盯著她手上那串晶瑩剔透的紅珊瑚手串,“四姐姐,你這手串真漂亮,是紅寶石麼?”
  晶瑩剔透的紅色珠子,露出衣服一角,在陽光下熠熠發亮,更襯得那纖細白晳的皓腕玉潔美麗。
  “不是,是紅珊瑚。”曲瀲溫溫柔柔地說,“前些日子駱家送了一套紅珊瑚首飾給二姐姐,二姐姐見我喜歡這紅珊瑚,便送了我。”
  曲汐也知道曲沁有個在京中得勢的平陽侯府外家,頓時十分羡慕,盯著那紅珊瑚手串看了又看。
  曲四太太見狀,心裡頓時有些惱,覺得紅珊瑚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稀罕了一些,也沒什麼好看的。便找了個藉口,將女兒叫到身邊,拘著不讓她往曲瀲身邊湊,省得又被三房的姐妹倆拿捏。
  曲大太太見人都來了,便帶著眾人去迎了曲老夫人,一起上了轎子。
  上了轎子後,曲沁將妹妹拉到身邊,摸摸她嬌美的臉蛋,笑道:“剛才那樣很好,誰給你不痛快,你就給他不痛快,行事當自然端方,不必顧這顧那的。”
  曲瀲摸了摸手上的紅珊瑚手串,明白先前曲沁為何要將這紅珊瑚手串紅給自己戴了。
  不過,她覺得事情不只如此吧。
  曲沁原就是個有主見之人,如今又有不同尋常的經歷,行事間不僅多了些沉穩,更是鎮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人忍不住信服。
  只是,曲沁這般打扮她,總讓她心裡有些發毛。
  她才十二歲,無論如何也還未到議親的年齡吧?
  祝家在常州府城東的雙桃巷,曲家轎子到時,雙桃巷裡已經停滿了轎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5:39

第11章

  外面人聲鼎沸。
  曲瀲掀開五色盤花織錦簾子偷偷往外張望,不禁有些乍舌。
  不說雙桃巷那一排排的轎子和馬車,再說那捧著禮物從側門排隊進去的管事小廝之類的,雖然穿著下人的衣服,可是細節之處十分體面,想來也是家中主子跟前的體面管事,方才會被派過來給祝老太君送壽禮。
  曲瀲憶起以往來祝家玩時的所見所聞,心裡暗暗點頭,祝家老太君為人確實當得如此讓人尊重。
  曲家轎子到來,自有祝家的下人過來問候,忙將曲家的女眷引去了內院。
  剛下了轎子,便有一名穿著豆綠色妝花禙子的四旬婦人親自過來迎接。
  曲家和祝家是通家之好,又同在一個城裡,兩家多有走動,曲瀲也是常來祝家的,一看便認出這婦人正是祝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嬤嬤。
  今日是祝老太君的壽辰,祝家女眷忙得分.身乏術,一時間沒法抽出空過來,祝老夫人讓自己的跟前伺候的嬤嬤早早地守在這兒,可見對曲家的看重。
  等那嬤嬤請安完,寒暄兩句,便恭敬地帶著她們往一處月亮門行去。
  進了月亮門,又穿過一條植滿花木的青石通道,便到了一處待客的花廳。
  放眼望去,花廳裡已經坐滿了人,都是衣著打扮十分鮮亮的婦人,是今日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各府女眷。
  祝大太太親自迎了過來。
  “你們終於來了,老太君剛才還在叨念著你們呢。”嘴裡說著又給曲老夫人行禮請安。
  曲大太太笑道:“我們提前來了,卻不想還是慢了半步,屆時可要給老太君好好賠個不是。”
  曲老夫人笑呵呵地點頭,問道:“你們老夫人呢?”
  “正陪老太君說話呢。”
  寒暄幾句後,祝大太太親自帶她們往祝老太君所住的榮瑞堂。
  祝老太君的榮瑞堂不大,但一景一物佈置得十分的精巧,透著一股端莊大氣,連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看起來成熟穩重。
  她們還未到門口,早早地便有穿著茜紅色比甲的丫鬟等在那兒了。
  是祝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玉簪,見祝大太太帶了曲家的人過來,便笑盈盈地上前,給她們請安行禮。
  “曲老夫人和曲大太太可來了,老太君剛才還嘮叨著你們呢。”玉簪笑著說道,笑容親切自然。
  祝大太太聽罷,笑著對曲老夫人道:“老夫人聽聽,我可沒有說謊吧?”
  說笑間,便一起去了榮瑞堂的花廳。
  榮瑞堂的花廳沒有之前院子裡的大,坐的人也不多,但是身份卻不一般。曲瀲略一看,心裡便有數,先前那些婦人身份頗雜,可比不得榮瑞堂這邊的貴重,這裡的女眷更多的是與祝老太君同一輩的人,或者是與祝家比較親密的姻親舊故家的女眷,都是一些有品級的夫人及其媳婦,沒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想來祝老太君不願意拘著年輕的姑娘們在這裡陪一群老人家說話,讓她們去玩了。曲家姐妹每次來祝家玩,給祝老太君請安後,祝老太君會笑呵呵地給她們糖,然後便會讓她們各自去玩。
  祝老太君已是古稀之年的人,頭髮根根成銀白色,看起來精神矍鑠,佈滿皺紋的臉上掛著笑容,看著十分慈祥和藹,讓人不由生起一種親近之心。
  祝老太君身邊坐著一圈女眷,除了祝家的幾個媳婦外,還有一些其他家族的老安人,大家聚在一起陪著老太君說說笑笑,氣氛十分容洽祥和。
  見到祝大太太帶著曲老夫人等人進來,祝老太君便笑起來,“可將你們盼過來了,快過來坐,和我說說話。”然後又哎呀一聲,看向跟在曲大太太身後的三個姑娘道:“一段時間不見,你們家這三個小姑娘長得越發的俊,快點過來給我瞧瞧。”
  曲沁帶著曲瀲、曲汐笑著上前給祝老太君磕頭請安,口稱著“太.祖母”,是隨著祝蒹姐妹一樣的叫法。
  等小姑娘磕完頭後,祝老太君挨個看過去,目光一下子便定在了曲瀲身上。
  曲沁穿得太沉重,曲汐年紀太小,一下子便將打扮得鮮嫩活沷又有容貌加持的曲瀲給襯托出來了。
  “這孩子長得真好,好像是……慎之家的吧?”祝老太君眯著眼睛說,人老了,記憶力有些下降。
  一旁的祝老夫人附和地道:“老太君的眼神還是很好,她確實是慎之那孩子家的二姑娘,我記得閨名是瀲,沒想到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像朵花兒似的,真是漂亮,長得像她娘。”說著,朝站在曲大太太身邊的季氏笑了下。
  曲瀲他們的父親曲三老爺單名瑋,字慎之。
  祝老太君連連點頭,看著曲瀲的目光愛得跟什麼似的。
  曲瀲有些懵,等祝老太君將手上一個通體瑩白的羊脂玉鐲子套進自己的手腕間時,差點忍不住扭頭去看自家重生姐姐。
  現在是什麼情況?
  雖說曲祝兩家是通家之好,可曲家除了嫡支外,旁支也不少,沒想到她爹死了這麼多年,在祝老太君面前還能排得上號。
  而且她姐姐今兒特地將她裝扮得這般粉嫩鮮活,只是為了讓她在祝老太君和其他夫人面前出個風頭麼?重生的姐姐讓她有些看不懂她的目的。
  見祝老太君喜歡人家小姑娘,一旁的婦人也跟著七嘴八舌地湊和著,一些初見曲瀲的婦人確實被驚豔了下,覺得這小姑娘長得也太好一些,現在還有些稚嫩,等以後長開了,還不知道是何等的絕色呢。
  唯有曲四太太有些訕訕的,心裡十分惱怒,看向曲沁的目光有些冷。
  她沒想到曲沁這般大方,竟然放棄這種難得的機會,將妹妹推了出來。
  俗話說,不是同個娘生的,感情怎麼也不可能好到這程度,可曲沁卻對這異母妹妹實在是好得沒話說。
  再看自己那傻乎乎站在一旁什麼都不懂的女兒,曲四太太第一次有些無力,將這女兒生得晚一些。
  曲大太太看到祝老太君的舉動也詫異了下,不過因為自己的女兒曲涵快要出閣了,也不必來出這個風頭,她倒是沒有什麼想法,很是心平氣和。
  季氏真是又驚又喜又煩惱,看向低眉斂目地站在旁邊的曲沁十分憂傷。
  以祝老太君的身份,能得她一聲稱讚,以後說親也方便一些,對小女兒也是好的。可是,這次的目的是要展示大女兒曲沁,可不是小女兒啊?她倒是希望此時祝老太君拉著說話的人是大女兒。
  漂亮的小姑娘素來討喜,況且像曲瀲這般漂亮又乖巧的,祝老太君拉著她問了一會兒話後方才放開,接著又賞了曲沁和曲汐簪子和玉牌,只是相比先前賞給曲瀲的那只羊脂玉手鐲差多了。
  曲老夫人笑著坐到了祝老太君下首,曲大太太、季氏和曲四太太陪在一旁,和祝老太君話家常。
  祝大太太笑盈盈地站在祝老太君旁邊,不時地插著話,花廳裡笑聲不斷。
  祝大太太邊搭著話邊不著痕跡地往門口看著,有些心不在蔫。
  曲瀲看在眼裡,又忍不住轉頭看了自家姐姐一眼,發現她同樣也有些心不在蔫。
  總覺得今天要發生點什麼似的。
  曲瀲心裡嘀咕著,素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過因為知道曲沁不會害自己,倒是沒有多緊張,只是對接下來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
  能讓重生的姐姐這般惦記,莫非今兒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人有什麼特別不成?
  所以,當聽到丫鬟進來稟報住在沚尋院的兩位表少爺過來給老太君請安時,一直偷瞄著姐姐的曲瀲發現她眼中乍然而現的波動,頓時心中一動。
  “哎呀,是他們啊,快快讓他們進來。”祝老太君十分高興地說。
  在場的女眷都有些迷惘,也不知道這兩位表少爺是誰,怎麼讓祝老太君這般高興。而且丫鬟也沒有仔細指名道姓,統以“表少爺”來稱,祝家姻親舊故遍地,沾親帶故的表少爺可多了,實在是不知道是哪家的表少爺。
  很快,便見到兩個少年並排著走進來。
  走在左邊的少年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穿著紫紅色祥雲團花袍子,神彩飛揚,笑容爽朗,讓人見之心生好感。走在右邊的少年身形頎長如修竹,穿著青蓮色流水暗紋錦袍,斯文俊秀,唇角邊的笑容恰到好處的溫潤雅致,襯著那張美玉般的臉,只一眼便讓人心情舒暢起來。
  兩個少年雖然各有千秋,但是並行而走時,人們更多的目光還是放在了那芝蘭玉樹般的俊秀少年身上。
  仿佛天生的發光體,無論旁邊多少明珠璀璨,依然掩不住他的光彩。
  看到那少年,曲瀲和季氏都愣住了。
  這不是上回在濟明寺明方大師那兒遇到的少年麼?他是祝家的表少爺?
  當看到自家姐姐的目光放在了那個如美玉般俊美的少年身上,曲瀲恍然大悟。
  難道這個少年和姐姐有什麼淵源不成?
  重生了,就是棋局重新開始之時,想要找個自己合心的男人過日子也是人之常情,莫不是這少年就是姐姐看中的?
  哎喲,如果是這樣,那她得好生看看才是。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5:51

第12章

  在曲瀲的腦洞大開之時,曲沁卻不知道自己妹妹在YY著她和妹夫了,若是知道,非得將妹妹的腦袋摁在床上打屁股不可。
  此時曲沁心情是有些小激動,看著走進來的兩個少年,心思不禁飄得有些遠。
  周琅便算了,上輩子他與祝蒹的事情不管孰對孰錯,在她看來都是他妥協的結果,若是這輩子一切都未發生之時,他依然妥協,那他與祝蒹便是沒緣份,斷斷是不能再讓祝蒹不清不白地進了寧王府給他當側室,早早地去了。
  她關注的是另一個少年——紀凜,紀暄和。
  她的妹夫。
  前世,她纏綿病榻那幾年,已經無法下床行走了,妹妹每回去莊子裡探望她時,都是妹夫送她過去的,後來妹妹生了孩子,也是他抱去給她看。也因為是紀凜,所以京城裡的那些人方才會睜隻眼閉隻眼。
  妹妹的孩子長得像紀凜,小小的,嫩嫩的,很可愛,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瞅著人時,乖巧得像小時候呆呆萌萌的阿瀲,看得她心都化了。
  他們的感情很好,雖然過程經了一翻波折,最後能終於能在一起。
  這輩子,有了機會,絕不能像上輩子那樣,讓妹妹的親事徒生那麼多波折。
  看著走進來給祝老太君請安磕頭的少年,曲沁的心情很好,可能是經了一世,看的事情多了,心態比較蒼老,看著還是個未到束髮之齡的紀凜,完全沒有後來的那般成熟穩重、手段圓滑,讓她有種看兒子的感覺。
  不過,依然是個極為出色的少年,如一塊靜靜綻放華彩的美玉,教人的視線無法離開他。
  他卻從容自持,不見絲毫的局促之色。
  比起同年齡的少年人,紀凜無疑是十分出色的。
  也因為這份出色,方才會讓那麼多人不滿意那樁婚事。
  曲沁看得滿意,忍不住將目光移到了身邊的妹妹身上。只是,當對上妹妹那雙如山間清泉般的眼睛時,曲沁所有的感慨頓時噎住了。
  這丫頭是什麼眼神?
  曲沁自幼和她同個屋子一起長大,對這同父異母的妹妹頗為愛護,也覺得她長得嬌嬌弱弱的惹人憐惜,讓人心軟。但不可否認,某些時候,她總是無法理解妹妹的某些奇怪想法,也不知道她看了什麼奇怪的書裡學來的。她知道妹妹自從讀書識字開始,便喜歡去書房裡折騰,翻看一些古裡古怪的書,父親留下來的那一書房的書,都被她翻閱過。
  這丫頭不會又看了什麼奇怪的書,然後有什麼奇怪的想法了吧?
  曲沁微微抬手,借著寬大的袖子遮掩,探到妹妹的腰間輕輕一擰。
  曲瀲秀氣的柳眉蹙了起來,有些可憐地看著姐姐,不知道她掐自己做什麼,她現在很正經,沒有幹什麼讓她覺得不著調的事情啊。
  曲沁示意她看那兩個正給祝老太君祝壽請安的少年。
  曲瀲瞬間秒懂,要好生地關注未來的姐夫。
  等曲瀲認真地盯著那兩個少年看,曲泌終於滿意地點頭,現在紀家和曲家有婚約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因為父親的去世並未言明。不過也是因為如此,當初才會生出這般多的波折,所以這次,怎麼也得換個方式,讓這樁婚事落實了才行。
  等兩個少年請安完,祝老太君笑呵呵地拉著他們問起話來,問的話也很平常,都是問他們住得習不習慣,吃了什麼,歇息得可好之類的,看她臉上的皺紋的深度,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祝老太君心裡的高興。
  因著這室內的大多數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且曲家又是祝家的通家之好,曲家姐妹三人坐在角落裡並不惹人注目,所以並未回避。
  周琅是個陽光少年,快人快語,笑呵呵地道:“您老就不必擔心我們了,我們吃得好住得好睡得也好,能住在離老太君如此近的地方,沾點您的福氣,不知有多高興呢。”
  一番討巧賣乖的話,讓老太君高興極了。
  然後是另一個少年開口道:“是啊,您也知道阿琅就是個皮粗肉厚的,住哪都行,您不必擔心。”
  聽到少年的聲音,所有人不禁怔了下。
  這聲音很好聽,如珠玉相擊,又如玉琴奏鳴。
  讓人忍不住望過去,能看到少年看向祝老太君溫潤如玉的眼神,謙雅柔和,好感倍增。
  曲瀲不得不感慨,這曾有一面之緣的少年,光是那皮相就讓人心生好感了,可他還具備了親和力這種技能,簡直是輕易點亮了人們的好感度。
  如果有這麼個親切又溫和的姐夫也不錯的啦。
  就在她這麼想時,那少年突然偏首望了過來。
  曲瀲愣了下,然後下意識地眨了下眼睛,便見那少年眼裡滑過了笑意,未等她看清楚,他又轉頭和祝老太君輕聲細語地說話了。老人家上了年紀,喜歡絮叨,那少年卻無一絲不耐,從容穩重,溫聲應答,周圍的女眷們心下暗暗點頭,特別是家裡有未出閣的適齡女兒的,心思蠢動起來。
  曲瀲坐在曲大太太身後,便聽到旁邊兩個花信年華的婦人在小聲地討論著這兩位祝家的表少爺的身份,她不禁豎起了耳朵。
  曲沁見狀,心下不禁好笑,眼角瞥見旁邊坐著的曲汐微紅的臉龐,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她看的人是紀凜時,心中不禁冷冷一笑。
  這樣的目光,曾經看得太多了。
  “老太君,你可別聽暄和亂說,我可是很講究的,只是在老太君這兒,就像回了家裡一樣,住得很是安心。”周琅一臉被冤枉的模樣,故意耍寶,討老人家開心。
  果然,就見祝老太君笑得前仰後俯。
  “暄和是個好孩子,阿琅也是個好孩子,你們都是好的。”祝老太君拉著兩個少年,笑呵呵地說。
  等那兩個少年告辭離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老太君,這兩個孩子是哪家的?哎喲,長得可真是俊,性情也好,真不知道哪家有這福氣能養出這般優秀的孩子,讓人看了可真歡喜。”
  曲瀲她們看過去,發現問這話的是知府夫人。
  陳知府家也有兩個未出閣的姑娘,想必陳夫人看到剛才那兩個少年的風姿儀度,再聯想祝家交往的姻親舊故,便知那兩個少年出身非富即貴,特別是那身氣度,矜貴萬分,想來家勢是不差的。
  陳夫人說出這話時,現場很多女眷看著隨意,其實耳朵都豎了起來。
  祝老太君笑呵呵地說,“他們呐,是京城來的,他們家長輩有心了,一直惦記著我這老婆子,特地派了兩個孩子過來給我祝壽。”
  卻絕口沒提兩個少年的身份。
  祝家其他女眷也只是微笑坐在那兒,並不說話,只是神色矜持間又有幾分得意。
  顯然是知道那兩個少年的身份的。
  雖然沒能得知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但眾人也不惱,祝家這種態度,只說明了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不好輕易說出來。
  曲瀲卻有些漫不經心地聽著,忍不住又看向門口的方向。
  她總覺得,那個被老太君笑著叫“暄和”的少年,剛才有好幾次都在看她,就像上次在濟明寺一樣,只是他人長得好,縱使是這般失禮的事情,由他做出來,依然讓人不覺得失禮……或者是她自戀了,其實他在看的是姐姐,畢竟她們姐妹倆是站在一起的嘛。
  想著,曲瀲看向祝大太太,見她雖然笑著,但笑容裡暗藏著些許的失望。
  等祝蒹姐妹過來時,祝大太太更失望了。
  曲瀲頓時明悟,怕是祝大太太心裡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畢竟那兩個少年借住的祝家,祝家應該是知道他們身份的,品貌長相都不差,當娘的哪裡會不心動?
  可惜祝蒹姐妹來得太遲了,和那兩個少年沒遇著。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6:03

第13章

  祝家未出閣的姑娘過來給祝老太君磕頭祝壽,祝蒹和祝葭這對雙胞胎姐妹花猶其惹眼。
  雙胞胎素來少見,況且是重視子女的名門世家的雙胞胎姐妹,自然是稀罕的,所以祝蒹姐妹在祝家極是得寵。
  祝老太君喜歡小姑娘穿得鮮活可愛,對誰都是一副慈祥的模樣兒,也讓這些還未出閣的小姑娘們都喜歡湊到祝老太君這兒玩。
  不過因為今日是祝老太君的壽辰,來給祝老太君拜夀的人很多,給祝老太君磕頭請安後,祝大太太便笑著對祝家幾個姑娘道:“好了好了,你們幾個猴子,都鬧得老太君頭疼了,今兒還有你們曲家的幾位姐妹,還不帶她們一起去聽芳閣那兒跟姐妹們玩兒?等會兒再過來一起和老太君去碧濤院聽戲便是。”
  祝家的幾個姑娘聽罷紛紛笑著應是,給諸位夫人行禮,舉止端莊,氣質優雅,就是最為活潑的祝蒹,在這種場合,進退得宜。
  祝大太太看著那對雙胞胎女兒,心裡依然有些可惜,不過想到周琅和紀凜在祝家作客,兩人一時半會也不會就走,心情方好一些。
  聽到祝大太太的話,曲沁等人也少不得紛紛起身行禮。
  小姑娘們很快便退出了花廳,然後手挽著手去了祝家的內花園玩了。
  祝蒹拉著曲沁,一臉神彩飛揚,“阿沁,我那兒有好東西,一起去看看。”
  曲沁卻回頭看著和祝葭走在一起的妹妹,臉上故意露出為難之色。
  剛才見到周琅和紀凜,她便想起了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周琅和祝蒹一直沒有機會遇見,直到去了京城後,才得以相見。如果周琅這輩子提前遇見祝蒹時會如何呢?祝蒹的命運會不會就有所改變?
  想到這裡,曲沁打算,今天要好好地跟著祝蒹,並且適當地製造機會。
  只是,她不能做得太明顯,而且紀凜今天也在,她還想要看看紀凜來常州府的目的。這輩子也有這一遭,可是紀凜很快便走了,因當時她不知道妹妹和紀凜有婚約,是以沒有仔細看這個人。
  祝蒹看罷,忙道:“哎喲,你真是愛操心的!你忘記啦,瀲妹妹還要和阿葭一起去看墨菊呢,阿葭,你可要好好地招待瀲妹妹啊。”
  祝葭知道胞姐的脾氣,不知怎地,她和曲沁脾氣相投,有什麼好事都喜歡找曲沁一起。前陣子,他們大哥在外淘了件小巧的機關水車送給她,祝蒹愛得跟什麼似的,一直擺在自己臥室裡賞玩,不給人碰,今兒特地叫曲沁去開開眼界了。等給曲沁看了,指不定就要叫其他的姑娘一起去看了。
  曲瀲見姐姐看向自己,便知道無論姐姐是不是重生,似乎都將她當成小孩子來照顧,也想活沷開朗的祝蒹能感染人,姐姐和她一起說話,指不定心情能好一些。而且,她總覺得今天這姐姐的行事頗有深意,她是好妹妹,自然不會壞了她的安排,便笑道:“蒹姐姐說得對,我要和葭姐姐一起去花房看墨菊哩。”
  一副對那墨菊十分嚮往的模樣。
  曲沁又看向曲汐,“阿汐可是要和阿瀲看墨菊?”她是姐姐,要安排好妹妹。
  曲汐笑呵呵地道:“我要和阿蒙去逛花園。”說著,便拉住了旁邊的小姑娘。
  祝蒙是祝家五房的姑娘,今年恰好和曲汐同齡,可能是年紀相當,兩人關係也比旁人親近一些。所以這種日子,曲汐比較喜歡和祝蒙一起玩,所以並不想去和曲沁她們湊熱鬧。
  聽罷,祝蒹又叮囑堂妹祝蒙好生照顧曲汐,將伺候的丫鬟們都叮囑一翻,便拉著曲沁走了。
  等曲汐和祝蒙也走後,曲瀲和祝葭一起走向祝家的花房,邊走邊道:“今天來的人很多吧?怎麼你們姐妹幾個不需要幫著照顧客人麼?”
  祝葭是個溫婉的姑娘,聲音也柔柔的,笑道:“沒關係的,還有我們二姐姐、三姐姐在呢,她們正在聽芳閣招待那些來給老太君祝壽的官家小姐,等去看了墨菊後,咱們再過去,省得去得太早,坐在那裡無聊。你們也知道,她們就要出閣了,她們要跟著長輩們學一學,不像我們落得輕鬆。”
  曲瀲笑著點頭,既然祝葭能陪著,那就更好了,和祝葭說起了祝家培養的那盆墨菊來。
  等到了祝家的花房,看到那滿室姹紫嫣紅的花,心情不禁跟著舒暢起來。
  祝家人丁興旺,每個季度所需要的花量巨大,所以花房建得也很大,種了很多名貴的花草,讓曲瀲每次過來都覺得大開眼界,甚至因為花房建得太大,一個不小心,還曾在這裡迷過路。
  祝葭邊領著她往培育墨菊的地方行去,邊和她說話,說的是前陣子祝家大哥送去給她的一盆蘭花,“大哥讓送過來的時候花莖都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看了就讓人心疼。我當時都有些生氣,也不知道他送盆這樣的蘭花過來給我做甚?問他,他吱吱唔唔,說是受人所托,讓我想辦法種活它,若是種活了,他必有酬勞,我又不是看中他的酬勞……”
  看她難得面帶薄怒的模樣,曲瀲知她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平時溫柔的人,一旦生起氣來才是可怕的,祝家大哥這些日子也不知道過不過得安生。
  閒聊著,很快便到了花房的東南方向的一處角落,已有花房中伺候的婆子上前來行禮請安。
  祝葭溫和地道:“我帶瀲妹妹過來看墨菊,這裡沒什麼事情,你們不必過來打擾。”
  那婆子笑呵呵地應了是,心知祝家這麼多小姐,就數這位葭小姐性子最好,又是個愛花之人,這花房裡伺候的婆子沒少和她打交道,都知道她是個穩重人。能得葭小姐帶來的人,自然也是祝家的貴客,或者是通家之好,婆子是個明白人。
  跟著祝葭的丫鬟給婆子賞錢,笑道:“今兒辛苦了,這是我們姑娘賞給你買茶果的。”
  那婆子笑眯眯地接了,很快便退下去。
  沒了人在旁邊打擾,兩人皆圍著那盆墨菊看起來。
  曲瀲是真的對這些花花草草喜愛之人,現下看到這盆開得燦爛的墨菊,一時間欣喜萬分,小心地摸了摸墨菊那舒展的花瓣,不禁有些心滿意足。
  她想到她的上輩子,孤單的童年裡,偌大的家裡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後來她跟著照顧她的傭人學養花,日子才不致於那麼無聊,那些她親自栽種的花木成了她傾述的對象。
  每次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她便會在花房裡忙碌,很快便能將所有煩心事情忘記,而花草們也不會嫌棄她礙事囉嗦。
  可惜,她剛覺得日子不那麼無聊時,生命卻截然而止。
  如今,她依然記得身體從高處墜落時那種失重的恐懼,也讓她對這輩子的生命格外地珍惜。
  “阿瀲,你怎麼了?”祝葭發現她情緒不對,有些憂心地問道,心裡琢磨著,難道這盆墨菊有什麼不對麼?
  曲瀲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了,忙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黑菊真好看,若是哪天我也能種出來多好。”
  祝葭抿嘴笑道:“以你的能力,定然能種出來的。”然後想到她辣手摧花之事,又補充道:“你不動手也可以,反正有丫鬟婆子伺候就行了,它們一樣能長得好,我還羡慕你種的那盆雙色牡丹呢。”
  “我也只是動動嘴皮子,都是碧春打理照料的。”
  正聊著時,突然發現花房門口那邊傳來聲音,卻原來是祝大奶奶有事找祝葭。
  祝葭微微蹙眉,看了曲瀲一眼,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
  來找人的小丫鬟小心地看了曲瀲一眼,賠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奶奶那邊有點兒事情要勞煩姑娘。”
  曲瀲是個識趣的,忙道:“既然如此,你便先過去吧,我常來這裡,也算不得什麼客人了,就先在這裡待著,等你忙完了再過來找我便可。”
  祝家雖然人丁興旺,可是人多是非也多,曲瀲雖然常和姐姐來祝家,可是活動的範圍也是有限的,從來不去摻和祝家的事情。眼看這小丫鬟不好開口,她自然不會湊過去。且祝大奶奶好歹是祝葭姐妹的嫂子,有事求上來,祝葭自然不好推辭。
  祝葭想了想,便對曲瀲道:“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我。”然後又叫來一個小丫鬟,讓她去給曲瀲準備一些茶點過來,讓她能在這裡邊賞花邊吃茶,不至於太無聊。
  這更好不過了。
  曲瀲笑眯眯地將祝葭送走了。
  只是,等她剛坐下來喝著茶時,花房又來了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6:14

第14章

  祝葭雖然離開,不過也留了個小丫鬟在花房陪曲瀲。
  在曲瀲邊欣賞著花房裡的花邊喝茶吃點心、難得的悠閒時,那小丫鬟突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稟報道:“曲姑娘,管事讓奴婢過來告訴您,大少爺陪著幾位公子過來,說是要親自來尋幾盆花到聽雨軒去。”
  聽雨軒是祝家外院一處招待賓客的地方,先前便聽祝葭提過,祝家的幾位少爺正在聽雨軒接待前來給老太君拜夀的各府的少爺公子。只是祝大少爺竟然親自帶人過來取花,這也太紆尊降貴了,總感覺有點兒奇怪。
  曲瀲便問道:“不知和你們大少爺來的有哪些人?”
  “奴婢也不知。”
  今日跟著曲瀲一起來祝家的碧春不禁有些著急,她也沒想到祝大少爺會帶著朋友親自過來取花,雖說光天化日之下,撞見了也不要緊,畢竟都是在祝家作客,今日又是祝老太君的壽辰,可不會有人不長眼睛地鬧起來。可男女有別,深閨女子哪能輕易見外男?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這小丫鬟不過是在花房裡伺候打雜的,平時哪裡能見到外客,自是不知道。
  曲瀲也沒有為難她,看了看,發現此時若要離開,就得和那群已經進來的人正面撞上,心想著他們過來取花,取了就走了,應該不會耽擱多少時間,便問道:“這花房裡可有什麼地方可以避一避?”
  到底不欲在這種地方和那群人撞到,免得徒惹是非。
  小丫鬟感激地朝她笑了下,很是伶俐地道:“姑娘可以隨奴婢來。”便帶著曲瀲和碧春一起往花房裡面走去。
  很快便到了一面由紫藤蘿築成的花牆。
  小丫鬟笑道:“這裡比較僻靜,就委屈一下姑娘了。”
  曲瀲朝她微微一笑,表示並不介意。
  小丫鬟覺得曲家這位四小姐,不僅長得好,脾氣也好,莫怪能和祝家脾氣最好的葭小姐玩在一起。將她安置好後,小丫鬟便出去了,要和其他人去給進來的祝大少爺請安。
  祝連是祝家大方的嫡長子,亦是祝蒹、祝葭姐妹倆的同胞長兄,能與他相交之人,自是非富即貴。
  祝連親自帶著朋友過來挑選擺到聽雨軒的花,對於花房這兒伺候的下人來說,自然算是興師動眾的,不管手頭上有沒有事的,都過來給大少爺請安。
  小丫鬟隨著管事婆子和幾個僕婦上前來給祝連等人請安時,大著膽子飛快地睃了那些人一眼,發現來的除了祝家的大少爺外,還有幾個面生的年輕公子,他們身上穿著錦衣,佩戴著昂貴的玉佩和小印,舉止投足間矜貴非常。
  雖然只是飛快地睃了一眼,但仍讓小丫鬟將眾人大概看了個遍,發現其中有一名青蓮色流水暗紋錦衣的公子長得尤其好看,整個人就一塊美玉一般,讓人乍然一看,幾乎移不開眼睛。
  等祝連一揮手對管事婆子說他們要在花房裡逛逛看看有什麼花時,小丫鬟頓時鼻尖開始冒汗,忍不住看了那管事婆子一眼,管事婆子也投了一眼過來,眼裡分明有著焦急。
  她們都不知道今兒大少爺怎麼有這般好的興趣,竟然親自帶著朋友跑到花房裡來挑選花,雖然心裡急,可是又沒辦法,只得好生地伺候著。
  等祝連等人往前走後,管事婆子趕緊拉住小丫鬟悄聲問明瞭曲家姑娘在哪裡後,不禁有些悔意,說道:“早知道就先讓人知會大少爺一聲,先讓曲家姑娘離開的。現下可不能讓他們見到曲姑娘,若是不小心衝撞了曲家姑娘,葭小姐那裡可不好交待。”
  先前他們以為祝連只是過來要挑盆花就走,不會有興趣往花房裡面逛,畢竟祝府的花園同樣美倫美奐,足可讓他們去遊玩了。可誰知這位大少爺今兒有這般好心情。原本這事情也沒什麼,可誰讓她們先前沒有告訴祝連說曲家小姐也在這裡,現在遮遮掩掩的,反而不美。
  如果曲姑娘在這裡發生點什麼事情,她們都要受罰。
  只是,現下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想讓人去通知曲瀲,卻又怕太過明顯,只能盼著他們別往紫藤蘿花牆那邊去才好。
  幸好,祝連今兒要挑的都是些蘭花、芍藥之類開得正好的花,與那道花牆隔了很大一段距離,讓小丫鬟和管事婆子都松了口氣。
  只是因為祝連不想讓她們在跟前礙手礙腳,只欽點了一名管事過來伺候,讓她們遠遠地跟著了。
  “周兄弟,這盆建蘭怎麼樣?還有這盆芍藥,開得也極是嫵媚。”祝連對身邊的甯王世子道。
  周琅卻四處看著,興致勃勃地道:“不是說這兒有株西府海棠麼?我娘可喜歡海棠了,特別是西府海棠,我這次來常州,還和她說過,若是遇著,定要想法子給她帶株西府海棠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呢。”
  祝連馬上道:“哎喲,你這小子不會將主意打到我家裡來了吧?那可是老太君的心愛之物,若讓你奪了,可怎生才好?你這小子不會如此不地道吧?”
  “別拿老太君出來壓我,我可不是被你唬大的,快走,先去瞧瞧。”
  周琅拽著祝連走了。
  其他知道周琅身份的人自是小心地陪著。
  走在最後的少年步履悠閒,唇角噙著溫雅柔和的笑容不緊不慢地跟上他們,目光慢慢地滑過周遭,仿佛對祝家的花房極感興趣。
  然後他看到了不遠處生長著一片菊花旁邊的石桌石凳,以及石桌上的茶點。
  茶盅上的茶水還剩半盅,旁邊的紅漆雕牡丹花攢盒半開,裡面放著一些點心和果脯,顯然是給小姑娘們食用的。
  剛才這兒有人在此賞花。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盆墨菊,又看向不遠處的角落裡那面由紫藤盤繞成的花牆,綠色的牆上開了一些紫色的小花,迎風招展,俏麗可愛。
  “紀公子?”隨行的管事喚了一聲,忍不住又看向前面已經走遠了的眾人。
  少年朝他擺了擺手,說道:“我隨便看看,你不必跟來。”打發了管事後,便往那面花牆行去。
  花牆另一面,曲瀲有些無聊地拽了枚紫藤葉子折疊小動物玩,雙手十分靈巧。碧春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豎著耳朵傾聽花房裡的情況,一副巴不得祝家大少爺快快離開的表情,看得曲瀲有些忍俊不禁。
  她這副不經心的模樣,讓碧春氣得差點忍不住朝她翻白眼,覺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雖說撞見了也沒事,可是她們現在是在祝家作客,而且曲瀲又生得這副花容月貌,作丫鬟的自然是要上心一些,保護好自家小姐才是。
  來祝家之前,二小姐可是千叮萬囑,讓她在祝家時要看好四小姐,不能教她被人欺負去了。
  曲瀲見碧春的樣子,正想安撫她一下,卻不想碧春突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麼驚奇的事情,讓她下意識地轉頭……
  “原來你在這裡。”
  如珠玉般的聲音好聽極了,清泠泠地就這麼響在了耳邊,然後是一張白晳如玉的面容,乾淨無瑕,看不到絲毫的瑕疵,帶著屬於十四五歲的少年人特有的純淨柔和,一下子看進了人心坎裡,讓人心中添了種無限歡喜。
  那俊美的少年朝她笑得眉眼彎彎,這一刻,仿佛遇到了什麼讓他愉快的事情,眼裡的笑意就像夜空中碎落的星辰,點綴得那雙黑寶石般的雙眸,格外漂亮。
  這少年近看之下,更好看了。
  曲瀲眨了一眼睛,爾後才反應過來,她和這少年距離近得要貼在一起了,連對方身上那種淡雅的香息都讓她清楚地聞到,嚇得她趕緊後退。
  少年站在那兒,開開心心地看著她。
  “你……”曲瀲有些遲疑,想到曲沁對他的關注,心裡有些不確定了,“公子有事?”
  他微微偏了下腦袋,又用那種讓人生不起氣來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笑道:“是有事。”
  “啊……”
  曲瀲和他不過兩面之緣,並且都是在大眾場合之下,並無交談,論起來還是陌生人,哪裡可能有什麼事情?所以一時間看著他不禁有些疑惑。
  卻見那少年突然解下了腰間一枚通體赤紅近紫黑的玉佩,將之遞給她。
  曲瀲只是看著他,沒接。
  於是少年又走上一步,將那枚玉佩不容質疑地塞到了她手裡,並且稍稍用力,捏住了她柔軟的手指,讓她不能掙開。
  他低下頭望她,因為身高差距——他比曲瀲整整高出一個腦袋,呵出的氣快拂到她臉上,就聽那玉琴般的聲音帶著一絲柔軟的曖昧,輕輕笑道:“這是我以前答應過要送給你的血玉,你要好生收好。”
  曲瀲傻眼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6:28

第15章

  曲瀲傻傻地捧著那枚玉佩,不解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問道:“公子何意?”
  腦袋卻飛快地運行起來,他話裡透露的意思,莫不是自己曾經見過他?可若是見過,這般漂亮出色的少年,她不可能沒有印象的。
  就在她問這話的時候,少年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飛快地掠過什麼,很快又恢復了溫潤柔和的色澤,如一塊上好的墨玉,靜靜地散發著柔和的光澤,美麗卻不灼人,讓人由然地歡喜,賞心悅目極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在將那枚血玉給她後,抽走了她先前用紫藤葉子折疊的小動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等他離開後,傻傻地看著的碧春終於反應過來了,緊張得不行。
  雖然那少年長得很好看,可是再好看也是個男人,怎麼能如此湊近她家姑娘,甚至強迫送人東西?剛才她想阻止的,可是他一個眼神過來,明明那般溫潤的眼眸,目光卻淩厲異常,瞬間讓她動彈不得。就這麼一個遲疑,她家姑娘便被他塞了一枚玉佩。
  “姑娘……”
  曲瀲沒理會碧玉,她正在苦惱著要不要追出去將這玉佩還給那少年,雖然他語氣中的暗示很明顯,可曲瀲在這世界生活了十幾年,是知道其中規則的,對女子猶其不公,稍微行錯一點便要萬劫不復,所以她從來都很小心。
  只是,那少年走得太快了,她下意識地追上去,探腦袋往花牆外看,發現他已經朝著遠處在選花的祝連等人走去,若是她冒冒然地追出去,那剛才的事情豈不是讓人知道了?
  這叫私相授受吧?
  曲瀲一時間有些猶豫,然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少年和祝連會合,然後選了幾盆花,叫來幾個小廝抱走了。
  曲瀲氣結。
  這是強迫中獎,這情況若是落在有心人士面前,那便是私相授受了,從小到大,季氏沒少在她耳邊叨念這些事情,讓她行事小心,縱使心裡不喜,卻也深深記在心上。
  所以,曲瀲沒辦法,只好對碧春道,“今天這事情莫要告訴旁人。”
  碧春自知深淺,不過仍是有些遲疑,又聽曲瀲道:“姐姐那兒我會說的,你別露了馬腳便是。”
  碧春終於放心了。
  她有些怕曲沁,特別是曲沁大病一場後,舉止投足間成熟不少,而且又是個精明不過的人,秋菀居的人很少敢在這位二小姐面前搞小動作。這次有曲沁叮囑,卻出了這種事情,曲沁知道後,必不會饒自己。
  曲瀲卻在打量那枚玉佩,那枚玉佩的質地頗為不俗,若是她猜得不錯,應該是難得的血玉所雕,且聽說這種血玉極是養人,這色澤略微深一些,應該是那少年的隨身佩戴之物。玉佩上一面雕了一隻展翅翱翔的鷹,一面用篆書刻了兩個龍飛鳳舞的字:暄和。
  先前在祝老太君那兒,她聽到另一個少年這樣叫他,這兩個字不是他的名便是他的字。
  這東西未免太私秘了。
  曲瀲有些尷尬,覺得它極為燙手,很想將之還給對方。
  “姑娘,那小丫鬟來了。”
  聽到碧春的提醒,曲瀲趕緊將那玉佩收進了袖子的口袋裡,然後若無其事地轉身面對來人。
  小丫鬟的神色很是喜悅,笑道:“曲姑娘,大少爺和幾位公子已經選好花離開了,您不必再委屈此處。”
  曲瀲淡定地點頭,走出了花牆之後,折回先前的地方。
  小丫鬟很是伶俐地去換了盞熱茶過來。
  曲瀲面上雖然淡定,但是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再賞花了,而是開始糾結起來。
  先前的猜測因為這一出,應該要推翻了。
  那少年明顯是與姐姐不認識,而是與她認識才對。或許,姐姐會這般關注他,其實不是和姐姐有關,是和她有關才對。
  想到這裡,曲瀲臉色微微一變。
  從小到大,這個姐姐便是像個小大人一般,對她和弟弟頗為照顧,盡到長姐的職責,特別是父親早逝,母親又不頂事兒,當時七歲的姐姐放在這個世界,也算是小大人一個了,可能是因為父親早逝之故,雖然不同母親,可是他們姐弟三人的感情比平常家庭的還要好一些。
  自從發現這個姐姐竟然是個重生者後,曲瀲私底下仔細觀察過,然後發現就算重生了,姐姐對她和弟弟曲湙的情誼都沒有變過,甚至對一直心存疙瘩的母親也去了心結,依然是那個人,只是多了一份滄桑的經歷。
  所以,以姐姐對她的愛護,若是那少年與自己有莫大的關係,也不怪乎姐姐會關注他了。
  得到這個猜測,曲瀲的臉色頓時五彩繽紛起來,差點想要以頭搶地。
  突然發現,知道身邊有個重生的姐姐,其實也不是那般美妙的,至少她現在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祝葭回來了。
  *****
  等出了花房不久後,周琅尋了個藉口,便拽著紀凜到一旁說話。
  “說吧,你做甚慫恿祝連親自來花房取花?”這種事情直接吩咐一聲下去就行了,哪裡需要他們親自去取?未免有些興師動眾,偏偏紀凜只是在旁言語挑幾句,不顯山不露水的,便促成了。
  周琅自不會有這般細的神經,可是他和紀凜從小一起長大,在他手裡吃過的虧多了,便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
  紀凜神色和煦,溫和地道:“你想多了,我不過是聽說祝府的花房培育了很多名花異草,在常州府是出了名的,想來見識一翻罷了。”
  說著,手指不經意劃過袖子上的暗紋,還有裡面放著的一隻葉子折疊成的小動物。
  摸到那只葉脈的觸感,他的眸子裡不禁掠過潤潤的笑意。
  周琅有些狐疑地看著他,明顯不信。
  人人都說紀暄和如何溫文爾雅、如何俊秀靈傑,連皇上都對他稱讚萬分,曾言道如明珠在側,教人賞心悅目。可他和這人從小一起長大,在他手裡吃過的虧無數,哪裡不知道這廝披著那君子美玉皮下的陰險?
  紀暄和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所以,連他突然來常州府,都覺得有什麼深意,並不是像表面所說的那樣,是奉淑宜大長公主之命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只是一時間查不出來罷了。
  紀凜見他一副不信自己的模樣,反省了下是否平時欺他太過,讓人像驚弓之鳥。不過仍是溫聲道:“好吧,既然讓你發現了,那我便告訴你好了,其實我來常州府,是看一個人的。”
  “是誰?”周琅不禁興致勃勃,“別告訴我是祝老太君?”
  “不是。”紀凜脾氣十分友好地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回京後,若是……屆時會告訴你的。”說著,那墨玉般的眼眸裡劃過一絲暗影。
  周琅聽罷,頓時有些遲疑了,忍不住道:“暄和,你和我說,是不是……那個人又做什麼了?”
  “自然不是了。”
  周琅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但也不再追問,拍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走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6:44

第16章

  曲瀲因先前的猜測腦洞大開,心亂如麻,看到祝葭情緒也沒多高,強忍著想跑去找曲沁的衝動,朝祝葭笑道:“葭姐姐,事情完了麼?”
  祝葭有些歉意地道:“不過是點小事,已經完了。”然後又是一笑,問道:“瀲妹妹可有看中什麼花?若是有看中的,明日我讓人送去曲家給你賞玩。”
  發現她不欲多說,曲瀲也沒有剜根究底,祝家看著花團錦簇、光鮮亮麗,實則因為家族人口眾多,因有長輩在不分家,一大群人住在一起,導致矛盾也多,面和心不和,又因有個輩份高的老太君在,才沒有惡化,平時大家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地過罷了,不若曲家的簡單。
  祝葭見她抿著嘴,心裡有些奇怪,又看向那盆墨菊,不禁笑道:“這回只培養了兩盆墨菊,都被人預定了,等下回培養多幾盆,屆時我送一盆給你賞玩。”
  曲瀲這才露出笑容,誠摯地朝她感謝一番。
  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其間曲瀲不著痕跡地打探來祝家給老太君祝壽的客人的身份,引出了那兩個少年,故作一副小姑娘好奇的模樣。
  曲瀲長得好,在樣貌上便加了分,所以祝葭也沒有懷疑。
  “你說的應該是周公子和紀公子吧?”祝葭還是知曉一些的,“我也沒見過他們呢,只是聽伺候的下人說了,應該就是他們,沒想到給太.祖母祝壽時會和你們碰到一起,倒是有緣。”
  聽罷,曲瀲便知道祝葭知道的也不多了。
  那兩個少年通身氣派非富即貴,又是從京城來的,身份應該不一般。而他們只是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拜訪的也是祝老太君,祝家詩禮傳家,自然不會特地將家裡姑娘往他們面前引,否則成什麼樣子了。
  所以,祝葭不知情曲瀲雖然覺得失望,亦又覺在情理之中。
  很快便有丫鬟過來提醒她們,宴席就要開始了。
  祝葭聽罷,便和曲瀲一起往擺放宴席的花廳行去。
  還未到花廳,遠遠的,便看到站在花廳外的廡廊下的曲沁和祝蒹等人。
  祝蒹不改活沷性子,正拉著曲沁歡快地說著話,她們身邊有兩名穿著打扮明麗的少女,正含笑地傾聽祝蒹說話。
  曲沁卻有些心不在蔫,目光一直往外看,直到看到曲瀲和祝葭走來,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曲瀲一看到姐姐,心情便激動了,差點忍不住跑去她面前問那個送她血玉的少年的事情來。只是周圍的環境不適宜,曲瀲只能憋住了,只是憋得有些難受,讓她的臉蛋微微有些紅潤,眼睛也水潤潤的,襯得那張嬌花一樣的臉蛋兒,格外的嬌美可憐。
  曲沁心中一緊,忙道:“怎麼了?”
  曲瀲瞅了她一眼,悶悶地道:“沒什麼。”只是表情更委屈了。
  曲沁心提了起來。
  祝葭不免打趣道:“阿沁這是擔心我沒照顧好瀲妹妹麼?”
  曲沁上前拉了妹妹的手,不著痕跡地打量她一眼,笑道:“怎麼會呢?阿葭的性子比阿蒹穩妥多了,我自然是放心你的。”她不放心的是那些以貌取人的輕狂之徒,今日來祝家祝壽的人極多,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可不得了。
  “哎呀,你們回來了,正好可以入席了。”祝蒹也笑眯眯地道。
  旁邊的兩個相陪的少女見她們語氣親昵,便知道曲祝兩家的交情極好,不禁有些羡慕,其中一名穿著海棠紅牡丹花暗紋褙子的少女笑道:“你們的感情真好,阿蒹、阿葭和阿沁、瀲妹妹的脾氣也好,莫怪你們能說到一塊去。”
  這兩名少女正是陳知府家的千金,今日也是隨母親過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
  曲沁笑容淡淡的,沒有說話。
  曲瀲負責站在一旁微笑充當吉祥物,有姐姐頂在面前,她一般都不需要主動做什麼。
  祝蒹則挽住曲沁的手,笑道:“我們兩家離得近,自幼一起打滾長大的,自然好啦。”
  祝葭覺得姐姐說得不像話,怕再說下去,老底要掀了,到時候母親又要焦急了,忙道:“嬤嬤在催了,我們還是趕緊過去吧。”
  眾人轉頭看去,發現花廳裡伺候的嬤嬤過來請她們入席了,終於止了話。
  這邊是女席,進了花廳後,可以看到清一色都是婦人,曲瀲也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母親,她正坐在曲大太太身邊,相比曲大太太正笑容滿面地和旁人搭話,氣氛輕鬆,季氏顯得有些沉默,旁人問她才會開口,若是不問,便坐在那裡,也不知道搭話,如此幾回後,別人也不再理會季氏了,反而襯得她孤伶伶的一個,有些可憐。
  季氏也不以為意,她天生就是個社交障礙者,這些年來因孀居避門不出,交際能力更不行了。
  曲沁也看在眼裡,若是上輩子,她還會怒其不爭,可是現在,卻十分包容。
  季氏做不好也沒關係,她還有他們這些子女,將來總是能護著她的。
  況且現在,也不需要季氏八面玲瓏地出面做什麼。
  曲瀲等一群未出閣的姑娘被引到了一處座位,那裡坐著的都是和她們年齡相防的姑娘,彼此坐在一起也自在。
  熱熱鬧鬧地吃過宴席後,眾人便移駕到碧濤院去看戲。
  因請的是德音班來唱戲,在座的女眷都十分欣喜,等落了坐後,便聽到開鑼聲響起來,現場氣氛為之一變,原本的喧鬧聲漸漸平靜下來,眾人都開始打起精神來看戲。
  曲瀲看了眼周圍集中精神看戲的姑娘,又開始神遊起來,想著送她血玉的少年的身份。
  她怕被人發現那塊血玉,死死地捂在自己的袖口裡,手略略一探便能摸到了,心情更加那啥。
  她猜測著那少年會是自己以後的誰,以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來看,也不外乎幾種情況,一是親戚,二是姻親,三是世交,四是……男性朋友或丈夫之類的,不過這時代可沒有什麼超越性別的友誼,估計也只是丈夫之類的了。
  想到第四這個可能,頓時頭皮都要炸了。
  她不由轉頭去尋曲沁。
  然後她有些驚訝地發現,曲沁正準備和祝蒹起身離開。
  “姐姐,你們要去哪裡?”她忙伸手去扒曲沁的袖子,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仿佛曲沁要拋棄她。
  沒辦法,長得這副模樣,只要巴巴地看著人,不小心便會釀成這模樣。
  曲沁見她終於沒有失神發呆了,不免一笑,說道:“我和阿蒹要去淨房,你繼續在這兒呆著。”
  意思是讓她繼續在這兒對著臺上唱戲的發呆麼?
  就這一恍神的時機,便見兩人已經起身離開了。
  曲瀲有些心動,也想跟她們一起。
  她有預感,兩人一定不是去淨房那麼簡單。以她姐姐重生者的身份,不做點什麼真是對不起自己的先知,她們可能要做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人,曲瀲還要擔心一下,可是這個姐姐素來是個知輕重的,心有成算,怕是祝老太君的壽辰這天遇到的人事要讓她籌謀什麼。若沒有九成把握的事情,她不會去做。現在又有重生這金手指,怕是要去做點什麼了。
  好想去瞧瞧。
  這麼一想,過了一會兒,曲瀲便起身了,對看過來的祝葭和兩位陳姑娘小聲地道:“我去下淨房……”
  她的語氣有些羞澀靦腆,聲音柔柔細細的,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幾個姑娘都善意地笑了下。
  “嗯,快去吧。”
  曲瀲又羞澀地笑了下,便離開了。
  離開不久,臉上羞澀的笑容便褪下,然後問了一個在碧濤院伺候的丫鬟,得知了曲沁她們去的方向後,曲瀲也偷偷跟過去了。
  曲沁她們去的地方是祝家的花園。
  曲瀲剛才過來時有仔細看地形,加之以前也來過祝家,對去花園的路頗為熟悉,很快便到了一處月亮門,進了月亮門後,再繞過一個假山,便是祝家的花園了。
  此時客人們都去碧濤院看戲了,花園裡沒有了早上時的那種熱鬧。
  曲瀲往周圍瞧了下,很快便在假山尋到了一個合適偷窺的地方,然後便開始扶著山牆探頭張望,很快便看清楚了花園裡的事情,不禁掩嘴。
  她姐姐此時正坐在花園裡的一處池心亭中,看樣子好像是在喂魚,而祝蒹則站在池塘邊,和一個少年說話。
  曲瀲的眼神很好,能看見那和祝蒹說話的正是先前去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周公子。
  這是什麼意思?
  莫不是她姐姐其實正在當紅娘,準備湊和周公子和祝蒹?或者是周公子和祝蒹上輩子有緣,所以這輩子給他們製造機會見一面?
  曲瀲又往周圍看了下,發現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在,只是站得遠一些,此舉並不會落人口實,心裡又放鬆幾分。
  只是她放鬆得太早了。
  下一刻,一隻手倏然攬住她的腰,就在她嚇得要尖叫出聲時,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時她的身體也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6:57

第17章

  攬腰,堵嘴,拖走。
  這三個動作真是一氣呵成,讓曲瀲根本反應不過來,然後就被人拖到了假山中的一個山洞裡了。
  山洞裡的光線十分昏暗,並且有些陰涼,涼嗖嗖的一直涼到了她的心底,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一瞬間腦補出了很多上輩子看晚間新聞時的未成年少女被猥褻事件,心裡急得不行,一時間也有些懵,跟著她一同來的碧春呢?
  碧春怎麼一點示警也沒有?
  從身後抱著她的人的身高很高,幾乎將她整個人都鑲嵌在他懷裡,而且力氣也很大,陌生的氣息以及那男性的力道讓她忍不住掙扎起來。
  “乖,別動。”
  如珠玉般的清越聲音在耳畔響起,也讓她瞬間僵硬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個原本很好聽的聲音,此時充滿了邪惡,就如同乾淨的玉琴聲被什麼邪惡的東西污染了。
  見她漸漸停止了掙扎,那人終於松了捂住她嘴的手,不過卻沒有放開環著她腰肢的手,而是就著這姿勢,將她轉了個身子。
  當視線適應了山洞的昏暗後,曲瀲也看清楚了攬著她的腰、將她抱在懷裡的少年,他低首看著她,雙目幽深,陷於陰影處,仿佛蘊著什麼詭譎的芒色,讓她莫名地背脊發寒,手腳也有些發冷——可能是這山洞太過陰冷的原因?
  “你……”曲瀲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自是認出了這是正是有幾面之緣的那個少年,“你要做什麼?”
  “呵,對你個小丫頭,自不做什麼。”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如上好的玉琴拔響,可是那劃過她的臉頰的手指卻讓她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聲音裡的漫不經心也讓她有些苦逼。
  既然知道她是小丫頭,還不放開她?
  只是,發現那箍在腰間的手勁大得讓她無法悍動時,曲瀲雖然心急,但是很快冷靜下來。
  她記得在紫藤花牆邊那朝她笑得高高興興的少年,美好得像童話故事裡住在城堡中善良的王子,雖然後來有強迫她接受血玉的嫌疑,但看起來頗為正常,不像現在,總給她一種詭異的感覺。
  或者是這山洞光線太暗了,使她產生了什麼幻覺。
  “那你能放開我麼?”曲瀲小聲地說。
  他的手仔細地撫過她的臉頰,仿佛在丈量什麼,丈量完後,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好啊。”
  腰間的力道松了時,曲瀲心一喜,還來不及高興,便被他抓住了手腕,被他握住了手。
  生平第一次和一個不認識的男生這般牽手,曲瀲臉皮有些發紅,那感覺難以言喻,一種莫名的危機感讓她沒有反射性地甩開他,而是伸手進袖子裡掏出了那枚血玉,將它塞給他。
  他低首,看向被她塞過來的血玉,神色莫測。
  “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還你。”然後故作無事地抽手,又道:“我出來有些久了,要回去了,公子請自便。”
  就在她的手脫離時,再次被人拉住了。
  “不急。”他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帶著笑意,“你方才在做什麼?偷窺麼?”
  曲瀲臉皮有些抽搐,就算她是在偷窺,可是被人說出來,她的厚臉皮也有些撐不住。幸好,她撐住了,若無其事地道:“沒有,我只是來找姐姐的。”
  聽罷,他卻笑了,又將她拉到懷裡,圈著她的腰,與她面對面,低首在她耳邊笑道:“撒謊,滿嘴都是謊言的小壞蛋。”
  曲瀲:“……”
  表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啊?她害怕!>__<。。
  而且她什麼時候成了滿嘴謊言的小壞蛋了?
  “我真的……”
  聲音被按在唇上的溫暖的手指給制住了。
  曲瀲心中一沉,不禁有些惱火。
  她做什麼要被他拖到這裡和他周旋的啊?要不是——要不是那些鬼規矩,什麼男女授受不輕,她早就喊人了!這種情況怎麼看都是女方的吃虧嘛!可是如果她喊人,她這輩子就算沒完了,也要給曲家的姑娘蒙羞。
  山洞裡頓時很安靜。
  直到她的下頜被一隻手勾起,迫得她不得不抬起臉,發現那人正用一種清淡漠測的目光俯視她,不若前幾次見面時那樣和煦如暖陽的目光,反而讓人心生寒意。
  這是一種理智到近乎冷漠的審視目光。
  然後,在她瞪他時,一隻手覆到她眼皮上,然後就聽到他近乎喃語的聲音:“你和那時候一樣呢……”
  趁著他情緒鬆懈時,曲瀲突然生出一股蠻力,將他使勁兒地一推,然後拎著裙子像只兔子一樣蹦走了,幾步便沖出了山洞,扭頭看到山洞門口出現的青蓮色人影時,她蹦得更快了。
  “碧春!”
  曲瀲看到假山不遠處被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制住的碧春,慌忙叫到。
  碧春滿臉焦急,見到她時,眼睛一亮,掙脫了那女子的手,往曲瀲這兒奔來。剛到跟前,便被曲瀲一把抓住,主僕倆躥向那月亮門,仿佛身後有惡鬼追似的。
  離開之前,她扭頭看去,這一看,不僅能看到遠處的池心亭中還未離開的姐姐和祝蒹,另一個周少爺倒是不在了,還能看到站在山洞前眺望過來的少年,陽光落在他身上,原本應該如那三月陽光般和煦明媚的如玉少年,卻顯得有些陰沉,如一塊清清冷冷的冷玉,周身氣質森寒冷漠。
  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這少年有個性格迥異的雙胞胎的兄弟不成?
  等跑過了月亮門,又疾走了一段路,曲瀲終於停了下來。
  碧春已經氣喘吁吁了,並且雙眼發紅,眼淚在眼眶滾來滾去,一副就要哭的模樣。
  “你別哭啊!這不是好好的麼?”曲瀲忙拿帕子給她擦臉。
  碧春一把捂住臉,帶著嗚咽的聲音含糊地道:“姑娘下次別幹這種事了,咱們是在別人家作客,今天來祝家的客人又多,人多口雜,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若是你發生點什麼事,二小姐怪罪下來,奴婢會被發賣出曲家的。”
  曲瀲摸摸腦袋,心臟仍在撲嗵撲嗵地跳著,見碧春這模樣,頗有些愧疚,說道:“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不是讓你在那裡把風麼?怎麼有人來了你都不通知我一聲?”
  碧春扯下帕子,委屈地道:“我都沒反應過來,就被那丫鬟堵住嘴了,沒法發出聲音。”
  當時她也快要嚇死了好麼?特別是見到那少年走過去時,碧春頭皮都要炸了,想去示警也沒辦法,那丫鬟力氣好生大,拉著她讓她根本沒辦法,想要叫人,又怕到時候叫來了人卻壞了曲瀲的名聲,差點將她急哭了。
  曲瀲扁嘴,嘟嚷道:“那人一定是有預謀的。”
  碧春連連點頭,第一次覺得長得好看的人並不一定是好的,也許是個根子壞的呢?想到這裡,又擔心地將她上下打量,“您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曲瀲鬱悶地看著她,她才十二歲好不好?聽祝葭說,那少年也才十四歲,這十二歲和十四歲的少男少女能有什麼事情麼?真是太不和諧了。
  不過,她很快又笑起來,“至少我將那塊血玉還給他了。”
  碧春聽罷,也覺得終於有件好事了,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那塊血玉對她家姑娘不利了。心情一好,碧春便問道:“那您還去找二小姐麼?”
  曲瀲歎了口氣,有些索然無味地道:“不去了。”那周公子都走了,去了也看不出什麼,反而會被曲沁懷疑,還不如乖乖回碧濤院看戲。
  警告了碧春不準將剛才的事情透露出去後,兩人整了下衣襟頭髮,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後,便一起回了碧濤院。
  只是回到碧濤院不久後,她的屁股剛坐熱呢,便有一個丫鬟捧了個小匣子過來。
  碧春和曲瀲看清楚那丫鬟的臉,頓時十分驚悚。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7:09

第18章

  捧著小匣子而來的丫鬟長得並不出色,充其量只能稱之為清秀可人,不過皮膚卻十分白晳光滑,臉上的微笑恰到好處,親切自然,氣質大方溫婉,給人的感覺十分舒服。
  只是,此時她笑得再親切再好看,曲瀲都不覺得好看,反而很驚悚。
  因為這丫鬟正是先前在假山那兒,將碧春給制住不讓她向曲瀲示警的丫鬟。
  而她此時捧著一個檀木色的小匣子到她面前……
  想到裡面裝的東西,曲瀲頭皮發麻。
  這丫鬟明顯是伺候那個少年的人,她出現在這裡,不必想也知道這小匣子裡送來的是什麼。只是,那人怎麼敢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讓丫鬟將東西送過來?難道他不知道這裡坐著很多長輩麼?眾目睽睽之下,若是落實了男女私相授受之事,她的名聲全完了。
  曲瀲不必看,也知道這丫鬟的舉動已經引起了周圍的人的注意力。
  祝葭臉上有些驚訝,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心裡有些驚疑,這丫鬟她不曾見過,也不知道是在哪個院子伺候的,雖模樣不出眾,可這身氣度,應該不是什麼二三等的丫鬟才是。
  那丫鬟含笑道:“回姑娘,這是曲姑娘先前在路上不慎掉的東西,被奴婢撿到了,便送過來了。”然後朝曲瀲曲膝行禮,笑盈盈地道:“既然見到曲姑娘,自然要將東西還回給曲姑娘的。”
  曲瀲木著臉。
  能要點臉麼?不想要還硬塞,這是什麼道理?而且現在竟然變成了她丟的東西了。不是說血玉這東西很珍貴麼?為毛那個少年可以這麼大方地塞給她,一點也不可惜的樣子。
  曲瀲不想要。
  可是這大庭廣眾之下,若是她否認,還不知道這丫鬟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好糾結。
  這時,陳姑娘湊過來笑問道:“曲妹妹丟了東西,不知丟的是什麼?”
  坐得遠一些的曲汐好奇地看來,笑道:“四姐姐怎麼會掉了東西?四姐姐可不是丟三落四的人,莫不是碧春弄掉的?”
  碧春心裡苦逼,她寧願是自己弄掉了東西。
  曲瀲瞥了陳姑娘一眼,臉上的表情很快便轉了轉,有些靦腆地笑道:“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多虧得這位姐姐送過來。”終於伸手將那紫檀木匣子給接住了,然後看也不看地將它交給碧春,又朝那送東西過來的丫鬟笑道:“這次就多謝姐姐了,不知姐姐怎麼稱呼?”
  那丫鬟盈盈而笑,施了一禮,回道:“奴婢名叫宮心。”
  既然將東西送到了,那丫鬟便告辭了。
  這一幕,周圍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得知是曲瀲丟了東西,被丫鬟撿到送過來,倒是沒有怎麼懷疑,又轉頭看戲去了。
  曲瀲暗暗擦了把汗,給碧春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收好那小匣子,千萬別讓人看到裡頭的東西。
  碧春心中的悲傷差點逆流成河QAQ
  突然,祝葭輕叫了一聲,對曲瀲道:“我想起來了,這宮心不正是沚尋院的紀公子帶來的丫鬟麼?”
  怨不得這宮心的氣派就是不一樣,這王公貴族家的公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行事自是不一般,穩重大方、溫和得體。祝葭雖然沒見過前來給祝老太君祝壽的兩位京城來的年輕公子長什麼模樣,不過下人和母親稟報時,倒是聽了一耳朵,這方才憶起那宮心是其中一位姓紀的公子帶來的丫鬟。
  “紀公子?”陳家姐妹好奇地看向她。
  祝葭少不得給她們解釋一翻,可惜她本人也沒見過那紀公子,所以也只是一些泛泛的解釋,但在陳家姐妹耳裡聽來,卻覺得那位紀公子和周公子,應該是京城來的貴人,就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家世了。
  曲瀲聽得漫不經心,今天還沒過完,發生的事情就多得讓她腦補得腦袋都累了,此時很想回家去。
  心不在蔫地看著戲,不知過了多久,曲沁和祝蒹兩人終於回來了。
  眾人又少不得打趣她們,問她們消失了那麼久,去哪兒玩了。
  祝蒹笑嘻嘻地道:“這幾折戲唱來唱去就是這些,沒什麼好看的,所以就和阿沁一起去花園看魚去了。”然後眼睛一轉,又道:“待在這裡也無聊,不如到我那裡去看些好玩的東西,我先前得了一件有趣的機關水車……”
  便開始有些得意地獻起寶來,在座的幾位姑娘心思都被她勾了過來。
  曲瀲看了看祝蒹,這姑娘像個傻大姐,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看不出什麼異樣,仿佛剛才真的去看魚了——嗯,或者在她心裡,她確實是去看魚了,那位周公子的出現只是個意外,不值一提。再看看曲沁,這位更淡定,一副什麼事情也沒做的模樣,雲淡風清。
  曲瀲心裡又像貓抓一樣,好想掰開姐姐的腦袋,看看她腦袋裡裝的那些記憶。
  到底那個姓紀的古怪少年,和她有什麼關係?千萬別是第四種……
  “怎麼了?”曲沁轉過頭,發現妹妹一直在看她,目光似乎有些幽怨,心思微動,難道剛才她離開的時候,有誰給氣妹妹受了?
  想著,她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滑過陳家姐妹。
  因為父親早亡的原因,上輩子她們姐妹倆沒少被人擠兌,特別是他們進京後,那情況更烈。
  曲瀲自然搖頭,絕逼不能將今天在山洞裡的事情告訴姐姐的,不然她非暴不可。
  在祝家待了一天,直到傍晚時分,賓客紛紛告辭離開。
  曲家姐妹幾個也跟著長輩們一起離開。
  等回到家裡,曲沁將曲湙叫過來,詢問他今兒在祝家的所見所聞,季氏和曲瀲坐在一旁傾聽。
  曲湙年紀雖小,但卻是個穩重人,一舉一動頗有章法,並不需要人操心,當下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跟著澤哥他們去給祝老太君拜夀後,便一直待在外院,有祝家的幾位世兄陪著呢。倒是見了許多人,不過因為我年紀小,旁人問的話不多,只是知道了我們爹的名字後,便多說了一些。”遲疑了下,曲湙道:“大姐姐,二姐姐,我今兒見了一位爹在世時有交情的同科,聽他說,爹當年任留州知府時身邊還有一位幕僚,不過因為爹去世後,那位先生便回鄉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曲沁眉頭微跳,忙問道:“你可有問清楚,當年跟著爹的先生叫什麼名字?”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若是找人打探,倒是能打探出來。”曲湙歎了口氣,“想來那位先生定是個博學聰敏之輩,方能陪著爹上任,若是能找他出來……”
  曲瀲聽罷,明白弟弟話裡的意思,怕是想要請那位幕僚回來指點他。而今天那人能給弟弟這個提醒,怕也是一腔好心,不願見曲瑋的獨生子路走得如此困難,希望有個人能在他身邊指點。
  不過弟弟便罷了,曲沁似乎對那位幕僚也有些想法。
  說過話後,眼看天色快要黑了,曲家姐弟三人將季氏送回了桃安居後,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
  曲瀲卻跟著姐姐蹭去了她的臥室。
  “阿瀲,怎麼了?”曲沁有些奇怪地看著妹妹。
  曲瀲心裡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開口好,難道就大咧咧地開口問她,姐姐你今天在祝老太君那兒特別關注的那個紀公子,能不能告訴她,紀公子和她將來會是什麼關係麼?雖然她並不覺得未出閣的姑娘問這這種事情有什麼臊的,可是也怕讓姐姐知道她猜測出姐姐的經歷了。
  若是以前的曲沁,曲瀲雖然也喊她姐姐,可是覺得自己上輩子好歹也是活了十六年的,心智比較成熟,對這姐姐也是頗為軟和照顧的,可是現在知道曲沁也有個上輩子,並且心理年齡比自己大、經歷的事情也多後,曲瀲對她不免有些依賴了,心甘情願地尊她為姐姐。
  所以,明知道曲沁要強,不願意被人知道她重生的事情,曲瀲自然也不會揭她傷疤了。但是不揭的話,怎麼問呢?
  曲沁見她欲言又止,怯生生的模樣頗為可憐,心中一軟,便拉著她坐到臨窗的榻上,柔聲道:“阿瀲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和姐姐說?別怕,姐姐會幫你的。”
  聽到這關切愛護的話,曲瀲感動得差點想為她肝腦塗地。
  果然就算是重生的,姐姐也是最好的。
  心中一橫,曲瀲便道:“姐姐,我今天在祝家的花房看花時,碰到了那位紀公子了。”曲瀲低下頭,猶猶豫豫地道:“他親自送了我一枚血玉,說是以前答應送我的,可是我卻覺得自己沒見過他……”
  說著,又瞅了她一眼,仿佛怕她生氣一樣。
  曲沁十分驚訝,上輩子她們也來祝家給祝老太君祝壽,可沒有發生這種事情。
  那個紀凜,難道在常州府時就相中了妹妹,所以後來才那般堅定要娶妹妹?
  是了,如果紀凜不是事前見過妹妹,心裡也是喜歡的,不然那時也不會堅決反對解除這樁婚約的事情了。
  只是上輩子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難道這輩子因為自己重生了,所以有些事情改變了?
  曲沁卻不知道,曲瀲會告訴她,還是因為知道她是重生者,想從她這裡探探虛實,所以才會告訴她,不然對這種事情只會閉口不言,當作沒發生。只是曲瀲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心思這般赤果果地和姐姐說,曲沁方不得而知。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7:21

第19章

  曲沁雖然想不通為何兩輩子的事情有些不一樣,但卻覺得一切還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心裡不禁有些高興。
  見妹妹低著頭,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以為她害怕收了個陌生男人的東西會遭來什麼禍事,不禁柔聲安慰道:“沒事,那位紀公子的父親與我們爹有淵源,算不得失禮,既然他送你了,你便好生收著,不要緊的。”
  曲瀲的神色一下子變了幾變,等抬頭時,已經苦逼兮兮地看著她了。
  以她對曲沁性格的瞭解,若是那紀公子與她完全沒關係,曲沁只會想法子讓她將東西還給對方,畢竟這血玉太貴重了,玉佩這種東西往往是身份的代表,可以作為一件信物,不能輕易贈人,縱使是世交,要給也不會給這種刻了名字的東西。而曲沁卻讓她不必在意,直接收了就是了……
  曲瀲想以頭搶地。
  難道在曲沁的上輩子,那位紀公子會是……
  “好了,阿瀲,你不必擔心,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曲沁溫聲說道。
  曲瀲苦逼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沮喪地回去了。
  回到臥房,碧春同樣苦逼地過來,猶豫地問道:“姑娘,那小匣子怎麼處理?”
  曲瀲看向那放在桌上的檀木匣子,見碧春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不由道:“你別擔心,姐姐已經知曉了,不會怪罪你的。”
  碧春聽罷,吃了一驚,然後終於放下心來。她心裡以為,只要曲沁知道了,以曲沁的性子,定會將這事情圓過去的,根本完全不必擔心。
  曲瀲將那小匣子打開,裡面鋪著的猩猩紅漳絨布上躺著一枚通體赤紅中透著紫黑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的鷹形模樣正是先前那少年塞給自己的那塊。
  縱使已有猜測,但當看到時,仍是有些沮喪。
  更沮喪的是,那個詭異的少年將來會和她的關係。
  如果說先前的幾次面時,她對那少年還是有些好感的話,等發生了假山山洞的事件後,曲瀲便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了,只覺得他詭異莫名,讓她直覺不對勁,並且很危險。
  曲瀲素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這一糾結,糾結了很久,晚上也沒有睡好。
  第二天,祝葭打發人送了她一盆開得正好的茶梅。
  曲瀲看了看那盆茶梅,讓碧春打賞了送茶梅過來的祝家婆子,又發呆去了。
  這麼呆了幾天,日子過得波瀾不興,與平時無異,曲瀲漸漸地恢復了正常。
  雖然那個少年是個插曲,不過她今年才十二歲,年紀還小,而且未出閣的姑娘與外界接觸不多,有些事情還很遠,現在來苦惱也太早了,加這姐姐是重生的,證明未來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她很快便放寬了心。
  發揮了阿Q精神的曲瀲放寬心後,日子該乍樣過就乍樣過,每天除了陪母親在小佛堂做功課外,她還要練字、給家人做衣服、養花弄草,足不出戶,和過去十幾年沒什麼區別。
  不過,曲瀲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至少她細心地發現姐姐對打探當年跟著他們爹上任的那位幕僚很感興趣,比弟弟曲湙還要積極地將那人找回來,怕是她有什麼打算吧。
  曲沁行事頗為隱秘,又素來有章法,除了當初生病時借著夢同她傾訴了一翻後,她很快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甚至不再透露什麼,讓曲瀲有心想多知道點,也無從打探,只能悶悶地作罷。
  三月下旬時,京城來了人。
  來的是平陽侯府駱老夫人身邊的尚嬤嬤。
  曲瀲聽碧春來報,忙將手邊給姐姐做了一半襴邊的裙子放下,問道:“可是為了姐姐先前生病來的?”
  曲沁生病時,駱府送過來伺候曲沁的教養嬤嬤定然會將這消息送回京城去,以駱老夫人對曲沁的關心,自然會派人過來探望一翻,所以她也並不奇怪。不過沒想到的是,駱老夫人竟然會將自己身邊伺候的得體嬤嬤派過來。
  曲瀲也是在駱家住過的,對駱老夫人身邊的幾位嬤嬤和大丫鬟都知道一些。
  碧春說道,“尚嬤嬤在夫人那兒,夫人著人請您和二小姐一起過去呢。”
  對駱老夫人身邊的人曲瀲姐妹還是尊重的,聽罷忙去梳洗,換了身衣服,便在秋菀居門口會合,一起往桃安居而去。
  “姐姐,外祖母一定是知道你生病了,所以才叫尚嬤嬤過來看你的。”曲瀲邊走邊說。
  曲沁有些心不在蔫,隨意地點了下頭。
  見狀,曲瀲心裡有些訝異,突然覺得尚嬤嬤這次來的大有深意,怕不僅是為了探望之前曲沁生病而來。
  很快便到了桃安居,季氏正在桃安居的花廳招待尚嬤嬤。
  季氏雖然是個不擅與人交往的,但尚嬤嬤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得意人,雖不能說是八面玲瓏,可也是個面面俱全的人物,並不冷場,還能不著痕跡地引出話題,兩人有問有答,氣氛不錯。
  尚嬤嬤是個臉龐微圓的中年婦人,笑容自然大方,十分親切,身上穿著一件丁香色的禙子,頭髮綰成一個圓髻,上面插了兩對金鑲芙蓉石杏花簪子,雖作下人打扮,可是卻十分得體,可見在駱家是主子身邊有臉面的僕婦。
  見到曲沁和曲瀲進來,尚嬤嬤忙站了起來,她的目光放在曲沁身上,然後眼眶驀地紅了,激動地上前給兩個姑娘請安後,對著曲沁道:“姑娘果然比上次清瘦許多,老夫人聽說姑娘生病,心裡不知道有多急……”說著,便抹起淚來。
  曲沁仿佛也被感動得哭了,眼眶紅通通的,哽咽地道:“是我不孝,勞煩外祖母她老人家如此掛念,我一切都好……”
  兩人都對著傷感會兒後,終於重新落坐。
  曲瀲默默地扶著曲沁坐在季氏下首位置,時不時拿眼神瞄著尚嬤嬤。
  尚嬤嬤是何等靈敏人,自然發現了曲瀲的目光,抬眼看過去,心弦不禁有些震動,只覺得這曲家的四小姐越長大越發的好看了,雖然氣派沒有二小姐的明媚大方,可是光這張臉便能彌補一切,莫怪教駱家的少爺一直惦記著,知道她來還讓她悄悄給這位曲家四小姐捎禮物。
  突然發現曲沁也看了過來,尚嬤嬤趕緊收回了心神,和曲沁問安,表達了駱老夫人對曲沁的一腔關心愛護之心,以及駱家送過來給曲沁姐弟幾人的一些禮物。
  最後,尚嬤嬤終於將此行的目地道來:“三太太,您也是知道的,二小姐她娘親去得早,我們老夫人最是疼愛二小姐了,眼瞅著二小姐年紀一年大過一年,她心裡也是頗為掛念的。這次她聽說二小姐病了,真真是寢食難安,幸好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季氏有些尷尬,尚嬤嬤這話讓她有種感覺,仿佛駱老夫人在責怪她沒有照顧好曲沁一樣,心裡有些委屈又難受。
  接著,又聽尚嬤嬤話峰一轉,說駱老夫人想接曲沁進京小住時,季氏忙不迭地道:“老夫人這是……”然後回想先前兩個女兒未來時尚嬤嬤透露的意思,她心中既是歡喜又是不舍。
  尚嬤嬤含笑道:“三太太請放心,我們老夫人是最關心二小姐的,所以這次才要接她去小住。”
  季氏臉上的笑容有些止不住,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7:37

第20章

  曲瀲看著兩人心照不宣的樣子,又看向神色平淡到有些莫測的曲沁,若有所思。
  等她們話題告一段落,曲沁方開口道:“我也是極想念外祖母她老人家,只是四月份時我大姐姐就要出閣了,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我想等大姐姐出閣,再進京給外祖母她老人家請安。”
  見曲沁答應進京,尚嬤嬤自然是十分歡喜,笑道:“老夫人吩咐了,讓二小姐不必急,可以緩些日子。原是老夫人一片關懷之心,想讓二小姐養好身子再進京,如今二小姐安好,她老人家知道後也不必太掛懷,府上大小姐出閣之事本是喜是一件,進京之事不必急於一時。”
  曲沁聽得十分開心,端莊的麗顏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很快便斂淡,看向旁邊的妹妹,歎了口氣說道:“尚嬤嬤,我也捨不得妹妹。”
  尚嬤嬤臉上的笑容依舊,似乎並不奇怪曲沁會說這話,笑道:“老夫人自是知道兩位姑娘姐妹感情好,四小姐是個孝順的,老夫人對四小姐也極是想念,自也請了四小姐一同進京,好讓你們姐妹路上有個伴。”
  自從曲沁懂事後,京城駱家偶爾會讓人接曲沁進京小住陪伴駱老夫人,哪一次不是因為曲沁一副捨不得妹妹的樣子,將妹妹一起帶過來,護得像只小母雞一樣,駱府的人都習慣了,漸漸地也接受了曲瀲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小姐。
  季氏只是個沒落官宦世家所出的小姐,家勢是萬萬比不得駱家的顯赫的,她所出的孩子,雖說也要叫駱老夫人一聲外祖母,可血緣關係上卻是完全沒有的,若非曲沁對弟妹十分照顧,恐怕駱家根本對曲沁曲湙姐弟倆忽略不記,只有一些面子情罷了。
  所以,曲沁的行為尚嬤嬤並不奇怪。
  曲沁一副歡喜的模樣,對駱老夫人感謝了一翻,又暗暗推了下曲瀲,讓曲瀲也說幾句。
  在重生姐姐這個人精的敦促下,曲瀲也是嘴甜如蜜,只是心裡不免有些嘀咕。
  駱家這是要給姐姐相看物件,將她這個還未及笄的人拉過去算什麼?莫不是這趟進京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不成?
  等說得差不多時,曲沁便對尚嬤嬤道:“現在已是三月下旬,等大姐姐出閣也不過十來天左右的時間,嬤嬤不如就在我們家小住,待我們好生招待一翻,屆時再和我們一起進京,可好?”
  尚嬤嬤卻婉絕了,她這回來常州府是奉命探望生病的曲沁、順便傳達駱老夫人的意思,駱老夫人心憂曲沁的身體情況,尚嬤嬤少不得要提前回去給駱老夫人稟報,明日便要回京了。
  聽罷,曲沁也不勉強。
  等讓人將尚嬤嬤送去客院歇息後,季氏便對曲沁道:“沁兒,我是個沒用的,眼瞅著你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心焦如焚,如今駱老夫人之意,怕是要在京城……我想駱老夫人素來疼你,又是個有眼光的,屆時會為你好生安排,你……”
  想到這繼女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季氏心裡有些擔心她會多想,為以自己什麼都不管地丟開手。
  誰知曲沁卻很平靜地道:“娘,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
  季氏聽罷,終於松了口氣。
  她是個寡婦,要帶著三個兒女,雖有曲家庇護,但是兒女們的親事還是要耽擱了。幸好曲沁還有個得勢的外家,以駱家在京城的人脈勢力,未嘗不能給曲沁擇一門五角俱全的好親事。
  母女幾個正說著,便聽說曲大太太過來了。
  季氏和曲瀲姐妹忙起身去相迎。
  曲大太太笑盈盈地進來,互相見禮坐下後,便對季氏道:“聽說平陽侯府派人來探望沁兒了,不知是府裡的哪位管事?”
  季氏笑道:“不是管事,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尚嬤嬤,老夫人知道沁兒先前生了一場大病,心裡極是關心,方派了尚嬤嬤過來瞧瞧。”
  曲大太太吃了一驚,雖然她知道駱老夫人很寵愛死去的女兒,連著這外孫女也十分照顧,不想曲沁生病,竟然直接派了自己身邊的心腹之人親自過來探望一翻,足見曲沁在駱老夫人心中的地位。等聽季氏的意思,駱老夫人要接曲沁進京小住時,心裡便有些了然。
  怕駱府是要插手曲沁的婚事了。
  如此也好,雖然曲家在常州府是名門望族,族中出仕的男丁也不少,可是在曲老太爺仙逝後,曲家出仕的弟子官職皆不高,曲大老爺如今還未入閣,三房的姑娘未免弱勢一些,此時要結親,估計相不到滿意的,若是有駱家出手,應該不會虧待曲沁。
  想到這裡,曲大太太便覺得,三房雖然弱勢,但以後未必沒有重振之意,她行事應該更為公允些方是。
  曲大太太笑道:“駱老夫人許久未見沁兒了,又聽沁兒大病一場,想念一些也是。我今兒來,也是和你們說件事情的,昨日接到了我家老爺從京裡發回來的家書,等涵兒出閣後,澤哥兒今年的鄉試完後,屆時我也要帶著澤哥兒、浩哥兒一起進京,怕是要在京城裡住個幾年了。”
  季氏和曲瀲都有些愣,這消息來得實在突然。
  曲大太太含蓄地道:“若是澤哥兒這次能……明年的春闈澤哥兒也是要進京一趟的,不如先去京城,讓他父親指點一下他的學業。”
  季氏和曲瀲聽罷便明白了,怕是到時候曲澤的親事也要在京城裡挑了。
  曲大太太又說了會兒話後,終於告辭離開。
  送走了曲大太太,曲瀲姐妹倆也離開了桃安居,回到秋菀居。
  走過秋菀居院子裡依然開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曲瀲欲言又止,“姐姐……”
  “怎麼了?”曲沁含笑看她。
  曲瀲想問問她對自己的婚事有什麼想法,是不是真的聽從駱家的安排。可是對上曲沁平靜無波的面容,話到嘴邊又忍不住吞了下去。
  若是平常的姑娘,得知自己的婚事有著落,又有駱家明言會幫忙,怕早就嬌羞雀躍了。而曲沁這般平靜,不免教她想多了,聯繫那晚曲沁借夢所說的一些事情,再觀她此時的神色,曲瀲便無法再問。
  她怕自己是在曲沁傷口上撒鹽。
  或者曲沁自有安排。
  於是她低下頭,悶悶地說,“這次進京,是不是駱家要給姐姐相看親事?姐姐以後要嫁到京城去了麼?”
  曲沁以為她對自己捨不得,目光微微柔和,笑道:“說這事尚言早。不過,我知道以後阿瀲也是要住在京城裡的。”怕她多想,又添了一句:“我是如此覺得,指不定妹妹的良人在京城呢。”將真相用有些打趣的語氣道來。
  曲瀲頓時苦逼臉,表再提醒她這種心塞的事情行不行?
  不過也從中知道曲沁對這種事情不想多談,她便不問了。
  回到房裡,喬媽媽便拿了一張單子過來,這是駱家送過來的東西,除了送給三房的,還有給曲老夫人、大房、四房的,這些都是備份禮罷了,給曲沁姐弟三人的才精心一些,其中又以給曲沁的最為豐富精奇,怕是駱老夫人從自己的梯已中所掏的。
  曲沁看了看,便讓喬媽媽去將駱家送來的禮物給各房送去,然後讓丫鬟將一些駱老夫人挑的取出來另放,其他的便隨意了,一副不怎麼上心的樣子。
  曲瀲也沒怎麼上心,駱家年年都會打發人送禮物過來,自然也有她的份兒,不過卻越不過曲沁,都是一些京城的東西,雖然也有新鮮的,可是曲瀲不是真正十二歲的小姑娘,看過便罷了,沒辦法歡天喜地。
  傍晚,曲湙下學回來後,和姐姐們一起去給季氏請安時,也知道了尚嬤嬤的到來及駱家的意思,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他沉吟了會兒,便道:“娘,我們也一起和大姐、二姐進京吧。我記得咱們家在京城的雙茶胡同裡有處三進的房子,離大伯的榆林胡同極近,是爹在世時置辦的,屆時進京後,咱們便在那兒住下便是。”然後又看了眼兩個姐姐,低聲道:“也好過讓姐姐們總是寄住在外祖家,雖說是親戚,可是總有些不便。”
  說著,又看了曲沁一眼,見曲沁朝他微笑,懸著的心方松下來。
  雖然駱家是他們名義上的外祖家,駱老夫人也很疼曲沁,可是平陽侯府可不只是駱老夫人的,還有好幾位老爺及其子孫,作為親戚,住在那裡多有尷尬。他也怕兩位姐姐住在駱府受人欺負,還不如住在自己的家來得舒坦。
  季氏頗為心動,這次曲沁進京可是關乎她的終身大事,她自然也想在旁邊瞧瞧,雖知駱府不會虧待曲沁,可也能讓自己安心不是?但又擔心耽擱了兒子的學業,想了想,便道:“不如我陪沁兒、瀲兒進京便行,你在家裡好生讀書。”
  想到駱府對曲沁的看重,應該很快便能給曲沁挑好對象,花不了多少時間便能回來了,也不怕兒子沒人照顧。至於她們進京後的日子,便托長房和四房多看顧一下曲湙便是,等曲沁的婚事定下來,她便回來。
  曲湙笑道:“娘你放心,先生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進京一趟也好長長見識。而且,京城裡不僅有大伯和二叔祖在,還有眾多書院,若是我想讀書,大有去處。”
  季氏仍是有些猶豫。
  這時,曲沁開口道:“娘,湙弟說得對,我們都走了,誰來照顧他?還不如一家人都在一起才好。而且京城是皇城,湙弟去那裡也可以開開眼界,對他以後參加科舉及行事大有益處。”
  經曲沁一翻勸說,季氏終於答應一家人一起進京。
  曲湙見季氏同意後,面上露出了一個舒心的微笑,他長得像季氏,容貌不俗,這一笑,端的俊秀可愛,渾然天成,讓人見之忘俗。
  曲瀲不禁有些擔心,弟弟長這模樣,又文質彬彬的,還真怕被人欺負。
  曲沁目光也微微有些晃動。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7:50

第21章

  翌日,尚嬤嬤便回京了。
  送走了尚嬤嬤後,季氏挑了個去給曲老夫人請安的日子,將駱家的意思傳達給曲老夫人,並且稟明他們等浴佛節過後便進京之事。
  曲老夫人並未驚訝,她心裡門兒清,以平陽侯府的強勢,當年能干預曲三老爺續娶之事,如今也能插手曲沁的婚事。曲沁雖說是曲家的姑娘,可是也是平陽侯府的外孫女,駱老夫人疼愛曲沁,應該不會虧待她的。
  想到這裡,曲老夫人不免心裡歎息。
  老太爺還是走得太早了,若是老太爺多撐個幾年,有他幫襯著,想必現在曲大老爺已經能入閣了,而不是屈居於小九卿之一。方家雖說是姻親,和曲家一直守望相助,但他們家老太爺還在內閣,方家子弟眾多,在方老太爺退下來之前,曲大老爺怕是沒有機會入閣了。
  也因為曲家現在勢微,方才會讓平陽侯府如此強勢,連自家姑娘的親事,也得托平陽侯府來相看。
  種種想法一瞬而過,曲老夫人對季氏笑道:“如此甚好,湙哥兒的大伯和二叔祖都在京城,屆時你們在京裡也有個照應的人,湙哥兒年紀大了,是該到外面看看了。待沁丫頭的婚事定下來,你們再回來也不遲。”曲老夫人撚著手腕上的十八子的檀香木佛珠,又道:“不過沁丫頭好歹是我們曲家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她。”
  季氏笑著點頭,知道老夫人支持他們進京,心裡也松了口氣。雖然老夫人是個不管事的,但也是長輩,若是她不同意,季氏也不好一走了之,畢竟曲家四房雖然各過各的,可是名面上還是一家人。
  又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後,便聽說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了。
  曲涵的婚期在浴佛節之前,即四月初五,隨著婚期越來越近,曲大太太也越來越忙,整天像個陀螺一樣忙個不停,連著曲四太太也被拉過去幫忙,不過曲四太太很甘願就是了。
  兩人連袂而來,自然也是為了曲涵婚禮之事,見季氏也在,曲大太太心知肚明並不奇怪,反而是曲四太太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只是看曲大太太那平靜的模樣,心裡不禁琢磨起來。
  *****
  秋菀居裡,曲瀲正讓丫鬟將自己的箱籠裡的東西及銀子都拿出來清點。
  作為個養在深閨裡的姑娘,曲瀲除了每月從公中領的月例外,其他的東西都是長輩賞賜的,私房少得可憐。她算了算自己的月例銀子,攢了十幾年,加上逢年過節長輩打賞的金裸子和銀裸子之類的,也不過一千三百兩,這個數目相比一些世家姑娘來說其實挺龐大的了,還是因為她往年隨姐姐進京,從平陽侯府那兒得的賞銀。
  季氏嫁過來時沒什麼嫁妝,還是曲家看不過去幫著置辦了一些,雖然這些年來她也有計劃地想給兩個女兒攢嫁妝,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靠著丈夫留下的產業及公中的月例銀子,雖然不用為銀子犯愁,可是卻也不富裕的。
  清點了銀子,又清點那些首飾和收藏,曲瀲很快便對自己的私房錢了然於心,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己其實也挺窮的——和曲涵、曲沁、曲汐相比,真的很窮。
  曲涵有長房,曲沁有駱府,曲汐有四房,都幫她們攢著,相比之下,實在是沒人能幫她攢了。
  曲瀲知道嫁妝對這時代女子的重要性,想著自己現在才十二歲,日子還長著,也不是那麼急的。然後又找了找,找出以前平陽侯府大夫人賞給她的一套寶石首飾,打算將這套首飾作為給曲涵的添妝。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打探一下五小姐給大小姐添妝的東西?”碧春體貼地問,就怕曲沁拿出的東西太寒酸,到時候在姐妹面前丟臉。
  “不用了,大姐姐知道我的情況,不會介意的。”曲瀲才不打腫臉充胖子呢。
  兩個丫鬟聽罷,對看了一眼,只得作罷。
  曲瀲查看完了自己的私房錢,便讓碧春、碧夏將東西收回箱籠裡。
  曲沁過來時,見到兩個丫鬟正在忙碌,掃了一眼便了然於心,笑問道:“這是做什麼呢?”
  曲瀲見她過來,親自給她奉茶,笑呵呵地道:“大姐姐要出閣了,到時候少不得要給她添妝,便先找找看看什麼東西合適的。”
  聽罷,曲沁沒太放在心上,打量著笑臉盈盈的妹妹,若有所思。
  她在想紀凜和周琅,若是徐山沒有看錯的話,紀凜和周琅似乎還未離開常州府。
  徐山是曲沁親生母親駱氏的陪房,駱氏去世後,徐山幫著打理駱氏的陪嫁。因著駱府的干涉,駱氏的陪嫁早早地便給了曲沁,那些陪房自然也聽令于曲沁,曲沁能使喚的人也有一些,很方便她打探外面的事情。
  剛才徐山送帳冊過來時,便和她提了他在常州府見到紀凜之事。
  曲沁對紀凜和周琅這二人的事情十分上心,祝老太君的壽辰過後幾日,便聽祝蒹說紀凜他們已經告辭離開了祝家,本以為他們已經回京,卻不想竟然還滯留在常州府。
  先不說紀凜此次來常州府之意,便是那個周琅,尚不知道他對祝蒹可有什麼看法。能做的她都做了,若是周琅仍像上輩子那樣沒把握好時機,那便是他和祝蒹無緣,還不如兩人今後再無瓜葛。
  不過,自從她從妹妹這兒得知紀凜給妹妹送了一塊血玉後,曲沁對紀凜此次來常州府之事,不禁有一個猜測。
  這時候,紀凜應該是知道了他和妹妹的婚約,所以特地來常州府看妹妹。
  紀凜是個心有成算之人,若真不喜歡,縱使是父輩定下的婚約,他也有辦法解除。若真喜歡,誰也別想解除。
  她記得上輩子聽妹妹說過,其實紀凜小時候和她見過,只是那時候正逢父親去世,妹妹被嚇住了,當時曲家亂成一片,她被駱家接去京城,並不在父母身邊,而季氏又不頂事,弟弟才兩歲,也沒人注意到有什麼人。想來妹妹年紀也小,應該是記不得他了。
  這也算是緣份吧。
  不過,當時父親去世時的情況是如何的,還得找到當年跟在父親身邊的那個幕僚,才能詳細問清楚。
  *****
  讓曲沁琢磨的兩個少年此時正落居於常州府的一間客棧裡,已經住了好一些日子了。
  相比紀凜每隔幾日上濟明寺拜訪明方大師,周琅便是大街小巷地躥,一派玩山玩水的樣子,然後順便拐去祝家的雙桃巷那兒,試圖去偷窺。
  今日周琅聽說紀凜沒出門,便興致勃勃地來尋他了,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尋到了正在喝茶的紀凜。
  清風綠影間的少年,靈秀透澈,不似人間。
  “暄和,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紀凜正在喝著茶,茶香氤氳,嫋嫋而升,以周琅的嗅覺,能嗅出這茶似乎與他們平時喝的茶截然不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讓他忍不住也聞了一口,只覺得心曠神怡,也想嘗嘗。
  “過了浴佛節吧。”紀凜聲音溫溫和和的,低首喝茶的模樣,像一副秀麗之極的風景畫,“我還有事情請教明方大師,且有祖母之言,浴佛節時欲為祖母將抄寫的經書供奉到明濟寺,便可回京了。”
  聽說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吩咐,周琅沒有絲毫懷疑,撓了下臉後,終於忍不住紅著臉道:“暄和,我問你,你說祝家長房的那位三小姐如何?”
  “我又沒見過,怎會知道?”紀凜很淡然地道。
  周琅有些捉急,忙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如果我欲娶她為妻,你說……”
  “甯王妃怕是不會同意。”紀凜直言道。
  周琅頓時懨了,木木地坐在那兒。
  紀凜也不理他,繼續安靜地喝茶,陽光從葡萄架上走過,篩落點點斑駁痕跡。
  突然,周琅一躍而起,“我總要爭取一下,如果連爭取都未爭取,我還算是個男人麼?”
  紀凜看向他,如墨般的眼中蘊著清湛明透的光芒,微微地笑起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8:02

第22章

  隨著曲涵的婚期臨近,素來低調的曲家也熱鬧起來,曲家的世交姻親及曲家旁支紛紛上門來賀喜。
  只是,曲大老爺卻無法從京城趕回來給女兒主持婚禮。
  “大伯不回來參加大姐姐的婚禮?”曲瀲有些詫異地問道。
  曲涵可是長房的嫡長女,也是曲家嫡支第一個出閣的姑娘,且嫁的又是方家的長房長子,未來的宗子,現在作為大家長的曲大老爺,怎麼說也該回來一趟的,莫不是京城有什麼事情絆住了走不開?
  曲湙喝了口茶,點頭道:“浩哥說大伯實在是走不開,無法請假,幸好家裡還有澤大哥在,倒是不要緊。”
  曲澤今年十八歲,也算是個成年人了,送妹妹出閣也使得。
  雖然不知道曲大老爺為何不回來,不過看曲大太太和平常差不多,對此事有什麼看法卻是一點也不顯的,眾人也只能相信了那明面上的說法。而曲瀲卻多了個心眼,偷偷觀察曲沁,發現當曲沁聽到弟弟說的話時,有些不以為然的模樣。
  行了,怕又是有什麼內情吧。
  確實有內情,據曲沁所知,原本他們大伯已經將事情安排妥當,這次除了回來參加女兒的婚禮,順便主持修繕祠堂之事,卻不想朝中正好一件重大案子發生,一時間便被絆住了,無法走開。至於這案子……現在還未有什麼風聲,後來曲沁進京後,住到駱家陪伴駱老夫人時,倒是隱約聽到幾位舅舅私下提了一句,仿佛是和已逝的靖安親王有關的。
  這靖安親王原是先帝時期的太子,後來犯了事情被廢了,幽禁于宮中,不想過了幾年便逝了。先帝受此打擊,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方才讓現在的皇帝即了位。
  曲沁原本沒將這事情放在心上,此時卻聯想到什麼,臉色有些陰沉。
  曲瀲看得小心肝顫顫的,覺得姐姐可能又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難道是和大伯這次不能回家有關?千萬別太糟糕。
  雖然曲大老爺不能回來,但婚禮還是要繼續的。
  方家迎親的人直接從江北出發,於婚期前到達,然後便使了人來催妝。
  翌日,曲涵出閣,整個曲家熱熱鬧鬧的,常州府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直到方家的人將新娘接走,送走了來喝喜酒的賓客,曲家方漸漸地恢復了平時的安靜。
  曲涵出閣後,還有兩日便是浴佛節,浴佛節過後,他們便要出發去京城。
  曲瀲早知道他們出發的日子,不過私底下卻和姐姐嘀咕道:“不等大姐姐回門麼?大伯母那邊沒關係麼?”
  曲沁不以為意地道:“北江距離常州府乘船也要七八日的路程,大姐姐要一個月後才回門,咱們可等不了,大伯母也是知道的,頗為體諒,不必擔心。”然後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呀,小孩子家家的,就別操這個閒心了,沒事的。”
  曲瀲覺得自己根本沒操心,而是她娘親在操心,在她耳邊嘀咕了幾耳朵,作為孝順的乖女兒,自然要幫著她。
  曲沁卻覺得妹妹平時看著安靜柔順,實則是個敏感多思的性子,和季氏差不多,幸虧有她從小護著、嚴格把關,方才讓她沒長成季氏那樣,若是妹妹長成季氏那樣子,她絕對要抓狂。
  曲沁又捏了捏她紅嫩嫩的小臉蛋,覺得這手感真好,忍不住又捏了下,直到她眼睛變得水汪汪的,方笑道:“行了,這些事情你別操心,有我呢。對了,你那邊收拾得怎麼樣了?沒有什麼落下吧?”還是擔心妹妹房裡的丫鬟婆子不頂事,東落西落的,恨不得自己親自過目了,將事情處理得方方面面都妥當了才好。
  縱使重生了,面對著這幾個家人,曲沁依然是個愛操心的命。
  曲瀲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自己都讓人好生收拾好了,細軟首飾衣服等等慣常用的東西都仔細收進箱籠裡了,不會落下的。
  曲沁滿意地點頭,然後又跑弟弟那兒去了。
  曲瀲見她一副女鬥士的模樣,突然發現,姐姐雖然對京城有一種複雜的痛恨之情,但是說到去京城,精神卻也頗高漲,也不知道未來將要面對什麼。
  忙碌了幾天,一切準備就緒,他們終於出發了。
  知道他們要進京,和曲家交好的人特特送了程儀過來,祝蒹祝葭姐妹倆也給曲瀲姐妹送了禮物。
  等到出發當日,季氏帶著兒女們去給曲老夫人請安辭行,平安巷這邊的人都聚到曲老夫人的鶴鳴堂,曲大太太、曲四太太、曲四老爺,還有曲家的幾個兄弟姐妹,互相贈了離別禮物,又是一翻告別不提。
  辭別了家人,一行人方才出門,而曲澤和曲浩兄弟倆親自將他們送到了常州府城外的碼頭那邊。
  他們這次進京,乘坐的是曲大老爺的官船,曲大太太還特地給了曲大老爺的名帖帶著,如此也安全一些,只要長眼睛的水匪看到官船都不會敢輕易生事,倒是比一般商船來得安全。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上船,曲湙則去感謝了曲澤兄弟的相送之情。
  有一張臉圓圓肉肉臉的曲浩看著曲湙十分羡慕,說道:“等到秋天,我也會和我娘進京,到時候咱們兄弟倆再一同讀書。你可要好好讀書,別被京城的繁華看花了眼睛,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荒廢學業,要知道,三嬸和兩位姐姐以後還要靠你呢。不過也不能做睜眼瞎,成天像個小姑娘似的足不出戶,趁著這段日子,你也好好熟悉一下京城,等到我進京了,你可要帶我去玩一番……”
  “阿浩!”曲澤斥了聲,覺得這弟弟越說越不像話了,曲湙可不是去京城玩的,而且以曲湙乖巧穩重的性子,不用人催促都會好好讀書,和自己這被母親寵壞的弟弟可不同。更不用說若是曲沁的親事沒有什麼意外地定下了,不到秋天他們也該回來了。
  曲浩背著兄長偷偷地朝曲湙擠眉弄眼,看得曲湙忍俊不禁。
  他和曲浩年齡相近,一起在族學中讀書,平時也走得比較近,感情自是不一般,曲浩和他說起話來也是百無禁忌的。
  等船快要起程時,曲浩趁著曲澤不注意,又同曲湙咬起耳朵來,“阿湙,你還記得上回祝老太君壽辰時遇見的那兩位從京城來的公子麼?就是姓周和姓紀的兩個,那個紀公子長得像個玉人似的,可好看了。聽說他們也是在這幾日回京,若是他們走得慢,指不定你們還能在路上遇到呢。”
  曲湙略有些驚訝,低聲問道:“你說的是他們……你怎麼知道的?”雖然祝家對周公子和紀公子的身份晦莫如深,但光看他們的談吐氣度,還有祝家人對他們的恭敬,多少能猜測得出他們的身份不凡,只是曲浩是怎麼和他們搭上話的,竟然連他們的行程也知曉?
  曲浩嘿嘿地笑著,“你別小看哥啊,哥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到時候路上若是遇見了,你可要仔細把握好機會……算了,若是太過主動反而不美,還是當作泛泛之交吧。”曲浩決定還是不亂出餿主意了,萬一教歪了曲湙,曲湙的兩個姐姐一定會修理他的。
  別看曲瀲嬌嬌怯怯的,打起人來可不含糊,曲浩是個頑皮的,以前沒少慫恿曲湙蹺課,被曲瀲知道後,直接帶人跑去堵了他就揍。他至今仍記得那只小小的粉拳砸在身上的疼痛,相比之下,曲沁只是冷冷地看人,說教一翻,雖然言詞犀利了一些,可怎麼都比會動手的曲瀲好多了。
  曲湙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笑了笑,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與他們告辭。
  等他回到船上,進了船艙,便見丫鬟婆子們正在歸置箱籠擺放行李,母親和兩位姐姐已經進船艙歇息去了。
  曲湙先去看了母親,然後又去兩位姐姐的艙房,便在大姐房裡見到兩位姐姐都在,正坐在一起喝百合蓮子湯。
  見到他過來,曲沁忙招呼他過來喝湯,笑問道:“兩位堂兄可是說了什麼?”
  曲湙邊喝湯邊答道:“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是叮囑我一些事情,讓我照顧好你們。”
  曲沁微微地笑了下,沒再問了。
  等喝完了湯後,曲沁將弟弟妹妹催去歇息,對弟弟說道:“雖然官船行船很穩,但也不宜在船上多看書,省得不適暈船,讀書之事不急一時。”
  曲湙長這麼大,第一次坐船離開常州府,曲沁擔心他暈船。
  曲湙自然是答應了。
  等到午時,曲瀲睡了個午覺醒來,便聽丫鬟說,季氏暈船了,幸好大小姐早有準備,讓人煮了檸檬茶,季氏才沒有吐得厲害。
  曲瀲忙去探望母親。
  卻不想曲沁也在,正坐在床前和季氏說話。季氏看起來精神有些不好,臉色隱隱有些發青,顯然十分不適。曲瀲想了想,發現這回好像也是母親生平第一次乘船呢,沒想到母親會暈船,再看曲沁準備的東西,心裡有些了然。
  “娘,你沒事吧?”曲瀲坐在丫鬟搬來的小杌子上,關心地問。
  季氏精神不太好,說話也懨懨的,“我沒事,多虧了你姐姐讓人給我煮了檸檬茶,才沒有那麼難受,怕是要過幾天才能適應。你們不必擔心,我很快便會好的。”說著,不免有些愧疚,覺得讓女兒們照顧,讓她心裡過不去。
  曲瀲雖然擔心,但看曲沁老神在在的,便按捺下心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8:16

第23章

  幸好,過了幾天,季氏雖說臉色仍是不太好,但也沒有暈船得太厲害了,只是整天懨懨的,精神也不太好。
  至於想要讓她精神完全好起來,怕是要下了船才行,不然明知道自己身在船上,縱使怎麼平穩讓人如履平地,總是下意識地反胃難受,怕是不行。
  為了轉移季氏的注意力,曲瀲便叫來幾個丫鬟,大家一起打葉子牌。
  起初只是曲瀲和丫鬟們打牌的,季氏便坐在一旁無精打采地看著,後來曲沁過來給季氏請安後,不知怎麼地也被妹妹給拖進去一起打牌了,最後是同樣來給季氏請安的曲湙,同樣被拉著坐到了牌桌前。
  結果,一家四口便在牌桌上見真章,輸了的人要喝不加任何糖份的極濃酸梅湯。
  起初曲瀲提出這懲罰時,只說輸了的人要喝酸梅湯,大家不以為意,酸梅湯是消暑的好東西,每個夏天都會喝的,雖然如今才是暮春時節,可天氣漸漸開始變熱了,輸了喝一小杯也沒啥,不過是半兩酒不到的份量。可是當曲湙第一個輸了,在秦嬤嬤端來了那一小杯的酸梅湯,一著不慎,如平常那般一口飲盡時,曲湙還未咽下便噴了。
  曲湙素來是個極講儀態的好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書讀了幾年,已經曉得讀書人的講究,所以毫無防備之下,做出這種十分不符形象的事情時,將季氏弄得愣愣的。
  曲湙不僅噴了口裡的酸梅湯,整張臉都皺得像只狗不理包子的褶子一樣。
  曲瀲見到弟弟的慘狀,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仿佛不忍地別開了臉。
  曲沁上輩子已經見識過這種事情了,覺得妹妹私底下就是個促狹的,也只有她才能想得出這種捉弄人的主意。
  不過,很有趣就是了。
  這次進京,讓她想起上輩子進京之事,不過上輩子她並未因為落水而生病,一直過了曲涵的婚禮都好好的,是以外祖母也未派尚嬤嬤來常州府探望她,提前讓她進京。直到秋天時,駱家才來人要接她進京,如此他們一家才和曲大太太一起乘船進京。
  當時,季氏也同樣暈船,吐得很厲害,最後曲瀲也是窩在這兒叫大家一起打葉子牌來轉移季氏的注意力,當時的酸梅湯也是一大利器。
  想到這裡,笑意不禁染上曲沁的眉稍,一張因為恪守規矩禮儀而顯得端莊的臉龐變得明媚如牡丹,綻放著屬於她的氣派光彩。
  因著曲湙的遭遇,接下來大家打牌時都有些謹慎,實在不想嘗那酸得倒牙的酸梅汁。
  季氏是第二個輸的人,也喝了一小杯濃綢酸梅湯,縱使她因為暈船反胃,喜食一些酸的東西,可是也受不住這種濃縮在一起的酸。
  接著是曲沁也輸了,同樣酸梅湯伺候。
  連著打了好幾場,大家都是有輸有贏,並且是曲湙、曲沁和季氏三人輪流著來喝酸梅湯,一旁的丫鬟婆子們捧著酸梅湯站在那兒笑盈盈地看著。
  只有曲瀲一直沒有輸。
  “二姐怎麼一直在贏?”曲湙不免懷疑地看向自家二姐,覺得這萬分的不正常。
  季氏也覺得小女兒未免太厲害了一些,竟然從來沒輸過。
  曲沁倒是很淡定,上輩子打葉子牌時沒少輸給妹妹,而且妹妹唯一讓人稱道的地方便是每回打葉子牌她很少輸,不管她手裡抓到什麼爛牌,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若不是她有奇強的心算能力,就是運氣真的很不錯。
  曲瀲很淡定地看著他們,笑嘻嘻地道:“那是因為我運氣好啊!”
  曲湙不服氣,接著又繼續。
  從天亮打到天黑,丫鬟們點起了燈後,季氏孟然一驚,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擔心影響了幾個孩子的歇息,忙將手裡的牌一丟,說道:“好了,天色晚了,你們要歇息了。”
  聽罷,姐弟三人都乖乖地聽話。
  他們平時都是自製的人,不會貪玩妄形,若非季氏身體不舒服,要轉移季氏的注意力,也不會跟著打這麼久了,現下看季氏臉色沒有前幾天那般糟糕了,想來這注意力轉移得倒是不錯的。
  自此便歇下。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如此,白天曲瀲都會去季氏那兒陪她,不是找她打葉子牌,就是母女倆坐在一起做針線,或者是說一些閒話,季氏的暈船現象也好了許多。曲沁也跟著過來,雖然待的時間沒有像曲瀲那麼久,但對季氏也頗為關心,讓季氏十分感動。
  曲湙倒是沒有再像那天一樣陪著打一天葉子牌了,而是給季氏請安後,覺得身體沒什麼不適的,便回自己的船艙開始讀書,累了時,便在船舷處站著看看風景,或是船上垂釣,權作歇息。
  船上的生活有些枯燥,幸好一家人都在一起,雖然曲湙和季氏都沒有出過遠門,但一路上有徐山等管事,他們時常護送曲沁進京,自是有經驗,一路上打理得井井有條,每到渡口補充清水糧食時,還會到城裡去給他們買一些當地的特色小吃,一路上行得並不快,頗為逍遙。
  船行了七八天左右,到了青州府的一個渡口時,曲湙打算和置辦生活用品的管事一起下船,進青州城看看。
  季氏和曲瀲都有些擔心,曲瀲覺得弟弟放在現代就是個小學生的年紀,就要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對他實在是不放心。
  曲沁略一想,便同意了,笑著對徐山道:“少爺就交給你了,你可要照顧好他,莫要讓他出什麼事情。”然後又對曲湙道:“讀萬里書不如行萬里路,你的想法是好的,總不能拘于室內讀成個迂腐書呆子,既然想去瞧瞧,那麼就聽徐管事的安排,可不能自個隨便亂跑。”
  曲湙抿嘴,朝姐姐微笑道:“你們放心,我自會聽徐管事的安排,不會亂跑的。”
  見曲沁答話了,季氏也不敢提出反對意見,只能作罷。
  曲瀲看得汗顏,她總是忘記了時代的差異,在姐姐眼裡,弟弟是家裡唯一的男丁,以後要撐起他們三房的,所以不覺將他當成大人來對待,給予幾分尊重,對他的意見極為看重,不會因為他年紀小便自作主張為他作決定。
  看來在培養弟弟的事情上,她還是聽從姐姐這個上輩子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重生者吧。
  曲湙去了一個多時辰,誰知回來時卻是和人一起結伴回來的。
  當看到被弟弟請上船的那個錦衣如玉的少年時,曲瀲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8:28

第24章

  對於弟弟去青州府長見識的事情,曲瀲一開始是極為擔心的。
  在她眼裡,才十歲的弟弟不僅是個小學生,而且還沒有出過遠門,縱使有管事門跟著,還是擔心會出什麼事情,特別是這個權勢壓人的世界,安全是沒法保證的,萬一有不長眼睛的權貴子弟以為弟弟是沒有勢力的富家子弟來欺負,可怎麼辦?
  幸好,弟弟去得並不久,才一個時辰左右就回來了,等聽到丫鬟來稟報,弟弟不僅回來了,還帶來位客人時,曲瀲不免有些奇怪,等出了歇息的船艙,悄悄探頭往外一看,待看清楚來人時,曲瀲傻眼了。
  被弟弟請上船的是個穿著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的少年,腰間墜著兩枚瑩潤的玉佩,雖然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但身形修長,風姿秀骨,午後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頭上束髮的鑲羊脂玉的金冠折射著耀眼的光芒,直刺人眼睛。陽光下那垂落的長髮透著深紫的色澤,襯得那張臉如陶瓷般無瑕潔淨,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的溫雅柔和。
  一個如春日陽光般明媚卻不灼人的少年。
  等那少年仿佛不經意地看過來,輕易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朝她微微一笑時,曲瀲整個人都不好了。
  正是有幾面之緣並且曾經在祝家時,將血玉強迫性塞給她的少年。
  他怎麼可以笑得這般毫無芥蒂?
  這讓她差點以為,那次在祝家假山山洞裡發生的事情只是自己的一個夢罷了。要不是從祝家姐妹那裡得知,這少年並沒有同胞兄弟之類的,曲瀲真的以為是另一個人。
  或許,她寧願是另一個人,至少這樣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那少年顯然是發現了她,不過礙於規矩,視線並沒有太久停留,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起來是個極為端正的正人君子,頗有君子之風,與那日的野蠻詭異截然不同。
  然後便見秦嬤嬤迎了出來,將他們恭敬地迎進了船艙的客廳,季氏已經等在那兒了。
  曲瀲目送他們進去,眉頭不由得蹙了下,然後就聽跟著她過來的碧春小聲道:“姑娘,這位紀公子又來了,怎麼辦?要不要將那血玉還給他?”
  雖然有曲沁開口,可碧春仍記得當初在祝家時被那叫宮心的丫鬟攔下的事情,連帶的也覺得這位紀公子對自家小姐太過孟浪,不是個好的,那血玉不蒂於一件燙手之物,早早歸還了主人,她才安心。
  “還什麼還?若是他又拿這血玉來生事,將之宣揚出去可就不好了。”曲瀲沒好聲氣地道:“就算是要還,也不是這種時候。”然後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青州城,甚至和弟弟一起過來,難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想著,便吩咐碧春道:“你去打聽一下,問問徐管事那位紀公子怎麼和少爺認識的,來這兒有什麼事情,仔細打聽好了回來稟我。”
  等碧春離開後,曲瀲便回了自己歇息的船艙。
  碧春很快便回來了,將她打聽的道來:“奴婢問過徐管事了,徐管事說,少爺是在青州城裡逛書肆的時候遇到那位紀公子的,因先前在祝家老太君的壽宴上見過,彼此並不陌生,紀公子聽說太太在船上,便說要過來給太太請安。”遲疑了下,又道:“好像聽說紀公子的父親與逝去的老爺是故交,紀公子于情于禮也該要上門來拜見一翻。”
  曲瀲有些驚訝,她爹和那紀公子的父親是故交?
  然後又覺不對,若父輩是故交,當初在常州府,怎麼不見他上門來拜訪?就算是他是個男人不方便,但也可以見見弟弟嘛,她可沒聽弟弟提過這事情。
  兩人正說著,便見季氏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綠柳過來,說是季氏請她和曲沁一起去見客,說是故人之子來訪,讓她和曲沁也出來認個臉。
  曲瀲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按捺住自己,讓丫鬟伺候著換了身衣服,便出了船艙。
  剛出船艙,便見到姐姐也來了,等見到姐姐臉上隱藏不住的喜悅時,曲瀲深深地心塞了。
  她怎麼會忘記了還有個重生的姐姐透露的事情?求千萬別像她想像的那樣,她寧願自己腦補多了。
  可是姐姐這般高興,還是讓她感覺到心驚肉跳。
  曲沁確實很高興,她沒想到紀凜會出現在青州城,看來這輩子提前進京還是有好處的,能在路上碰到紀凜。而且紀凜是個有心的,在見到弟弟後,還特地過來給季氏請安,這分明是將季氏奉為長輩一般尊敬。而她也知道,紀凜能給予這份尊敬,應該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
  見到妹妹磨磨蹭蹭地過來,曲沁忙過去拉著她的手看了看,然後眉間微向打了個褶子,覺得妹妹今兒穿得太素淡了,身上連首飾也沒戴幾樣,雖說模樣兒擺在那裡不論穿什麼都好看,可是稍會是要見客的,見的還是未來的妹夫,怎麼能打扮得這般隨意?
  想了下,她便將手上戴的一串南珠手串擼下來,將之纏到妹妹手上,因著妹妹的手腕纖細,多繞了一圈,從淺碧色的袖子露出來,顯得頗為秀雅瑩亮。又給她整了下頭上的南珠發箍,只覺得那瑩潤的南珠襯得妹妹更顯嬌美可人,心裡頗為滿意。
  “聽說是爹的故人之子前來給母親請安,來者是客,屆時你要好生表現。”
  曲瀲心裡苦逼,姐姐果然很在意那位紀公子,不然也不會如此特地叮囑她了,還要讓她好生表現,分明是一副要推銷妹妹的模樣。姐姐求放過,她才十二歲啊!QAQ
  等到了客廳,便見季氏坐在上首位置,曲湙陪坐在一旁,她的對面坐了個秀美如玉的少年。那少年笑容溫和,聲音如珠如玉,給人一種視覺與聽覺上的享受,他言語溫和,情感真切,很容易便讓人放下心房與之交談起來。
  季氏和曲湙面上都帶著笑意,顯然此時是極為放鬆的。
  曲瀲和曲沁進來時,那少年也看了過來,目光落在了曲瀲身上時,又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愉悅,雙眸像碎落了星辰的夜幕,又像黑寶石,透澈而美麗。
  曲瀲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和姐姐一起走進來。
  “紀公子,這是我兩個女兒,沁兒比你年長一歲,瀲兒比你小一些。”季氏笑著介紹道,又對兩個女兒道:“這位是你們父親的故交之子,姓紀。”
  紀凜起身,朝曲沁行了一禮,叫了一聲“沁姐姐”,又朝曲瀲叫了一聲“瀲妹妹”。
  曲沁笑著還禮,見妹妹低頭頭,不著痕跡地擰了她的腰一下,讓她關鍵時候別犯傻。
  曲瀲醞釀好了情緒,終於抬起頭,朝紀凜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施了一禮並喚“紀公子”。
  互相見禮後,眾人又落坐。
  紀凜這回頗守規矩,看著就像個乖孩子,目不斜視地對季氏道:“先前在濟明寺初見伯母和瀲妹妹時,並未得知伯母和瀲妹妹的身份,後來在祝家給祝老太君祝壽時,才清楚。原是想要上門前去拜訪的,卻不想被事情絆住了,等好不容易抽得出空來,又聽說你們進京來了,原以為只能在京城相見,沒想到會如此湊巧,可見有些緣份,是擋不住的。”
  季氏忙笑道:“確實是這個理。”卻不好問他當時被什麼事情絆住,以至於在常州府將近一個月,都沒能抽個空來,心裡不禁有些犯嘀咕。
  季氏嫁進曲家十幾年,但和曲三老爺相處的時間卻是極為短暫,也不知道丈夫在世時所交的朋友有哪些,丈夫去逝後,她一個寡婦守著三個孩子過日子,與外界接觸不多,唯一的兒子又還小,不能繼承丈夫的衣缽,久而久之,當年與丈夫有交情的人便淡了,其中有什麼故人她卻是不知道的。
  今兒紀凜過來拜訪,稟明身份時,季氏也嚇了一跳。
  她沒想到紀凜竟然出身京城鎮國公府長房之子,祖母更是連今上也敬重的淑宜大長公主,其父更是與皇上一同長大的表兄弟,感情自是不一般,其身份之顯赫,是她難以想像的。更想不到,這樣身份的人,竟然是丈夫的故人,而這紀凜,對她十分敬重,對兒子也頗為親切,看得出來是真心的。
  紀凜微笑道:“一直沒能上門去探望,我心裡也頗覺不安,只是我這回來常州府,除了給祝老太君祝壽外,也因為祖母的命令,有要事在身,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季氏忙道:“大長公主的事情要緊,紀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紀凜微微地笑了下,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來我與瀲妹妹也是有緣,當年在宣同府裡,還曾與瀲妹妹見過,只是那時候恰逢曲伯父病逝,瀲妹妹尚在病中,想必她也不記得當時的事情了,我卻是記得頗為清楚的……”
  曲瀲眉頭跳了跳。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8:41

第25章

  紀凜聲音裡有明顯的愉悅之情,在場的人分明都能感覺得到。
  季氏和曲湙都愣了下,心下有些狐疑,覺得這位紀公子,似乎在說起曲瀲時,表現得也太明顯了吧?
  曲瀲木著臉,忍不住看過去,對上那少年含笑的面容、清亮喜悅的目光,臉色更僵硬了。
  她真的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有見過他,可看他的模樣,應該不會信口開河。
  這時,便聽到季氏驚訝地道:“原來還有這回事情,紀公子說的莫不是……”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若是她沒記錯,紀凜所說的便是當年丈夫在宣同府任知府時的事情,那時候丈夫剛上任,長女曲沁被駱老夫人接進京城小住,兒子恰逢長痘,她便帶著兒子留在常州府供奉痘娘娘,打算過些日子等兒子消痘了再帶兒子去宣同與丈夫團聚,當時隨丈夫去宣同府的只有四歲的小女兒。
  卻不想,兒子痊癒後,母子倆正準備出發去宣同府時,惡耗便傳來,丈夫出門時被流民所傷,命不久矣,女兒也因為驚嚇過度,大病一場。
  這些事情,在季氏這個以夫為天的內宅婦人眼中,簡直是天塌的大事情,整個人都懵了。那段日子,也過得渾渾噩噩,至今想起,仍是傷心絕望。
  紀凜歉意地道:“當時家父恰好路過宣同,所帶的侍衛不多,不想途中遇到一群流民,幸而得曲大人出手相助才得已全身而退,卻不想曲大人最後仍是……當時瀲妹妹正在生病,我隨父親去府衙探望,瀲妹妹在病中,精神不太好,人也糊裡糊塗的,怕是不記得我了。”說罷,又朝曲瀲微微一笑。
  曲瀲微微扯了下嘴角。
  按紀凜所說的,莫不是她爹還是紀凜之父的救命恩人?不過她倒是想起了這輩子的父親去世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她因水土不服,正在生病中,病得糊裡糊塗的,還未等她適應,就聽聞父親受傷不好的消息,她病上加病,差點起不來,整個人都糊塗了。
  莫不是那時候見過?
  聽到紀凜的話,曲沁目光卻是一疑,忍不住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心頭的疑竇更甚。
  她記得上輩子時聽紀家說,兩空的婚約是父親去世前定的,當時兩家父輩定下了口頭婚約,以一塊玉佩為信物,一分成二,一塊由紀家那兒所持,一塊由季氏當成了丈夫的遺物妥善收著。上輩子也因為有這兩片斷玉作為信物,兩家方能成好事。
  只是,這婚約是何時所定,當時是什麼情況情,卻是不清楚的。當年的話都由紀家來說了,曲家陷入背動,甚至因為一些意外,紀家有悔婚之意時,若非紀凜看中妹妹,又是個守諾的誠信君子,怕早就被有心人挑拔解除了。
  如今聽紀凜所言,原來父親還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難道這就是當年定下婚約的真相?紀凜與妹妹年紀相當,當時父親出事時,又由妹妹陪在父親身邊,所以方才會給兩人定下婚事。
  若是這樣,那為何她上輩子時,卻有人說原本該和紀凜定下婚約的是她,而不是妹妹?也因為如此,駱家幾位舅舅還一度為此事而起爭執。
  想到這裡,曲沁心裡不禁有些焦急。
  等紀凜告辭離開後,曲沁回了船艙,將妹妹打發後,第一件事便將徐山找了過來。
  “你趕緊派人去將當年跟在我父親身邊的幾位幕僚找出來,若是能請動他們進京更好了,我有事情相詢。這事情很急,要儘快!”
  徐山見她臉色凝重,心中一凜,點頭道:“姑娘放心,屬下知道了,定會儘快將他們找出來的。”然後頓了一下,又道:“當年老爺頗為倚重的一位幕僚名叫葉長青葉先生,老爺的很多事情都是找他商議,若是能將他請來,姑娘想知道的事情他必定能清楚。屬下已經找到他的住處了,應該過不了多久,便能將他請來。”
  曲沁聽得大喜,笑道:“如此甚好。”又叮囑了徐山幾句,方讓他退下。
  ****
  另一邊,曲湙將紀凜送走後,便回房稟了季氏。
  “紀公子此次遇過青州城辦事,爾後也要回京,據他所言,與紀公子同行的還有甯王世子周琅周公子,他說若是不嫌棄,便和我們一起結伴進京,途中也好有個說話之人。”這麼說時,曲湙其實知道,紀凜此舉有抬舉自己的意思,不然以紀凜的家世,什麼樣的朋友沒有。
  莫不是真的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
  季氏遲疑了下,說道:“我觀這紀公子年紀輕輕,行事卻頗有章法,是個信得過之人,聽他談吐,學問定然也不差的,若是你能同他多交流,也是好的。”然後歎了口氣,“既然他是你們父親的故交之子,咱們也不好過於拘泥形式,如此也好。”
  曲湙聽罷,笑了笑,說道:“紀公子確實是個極有內涵之人,先前在青州城書肆,兒子與他探討了下學問,兒子對他十分傾佩。”
  聽罷,季氏便放心了。兒子將來是要頂門戶的,雖然年紀小,卻已經要可以自己抓主意了,外面的事情,若是他覺得好,便由著他,她們不會太過左右他的決定,免得他養於婦人之手,於他將來不好。
  等曲瀲聽說船還要在青州府的渡口停上半天,等紀凜一起進京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到了傍晚,安排好事宜的紀凜和周琅回到了船上,一起過來給季氏請安。
  周琅身份雖然尊貴,可是卻是個性子灑脫不羈之人,因著紀凜的關係,初次見面時對季氏也頗為尊重,讓季氏對他印象不錯。紀凜更不用說了,不說那皮相就占了大便利,仿佛天生點亮了親和技能,與他說過話的人,沒一個會覺得他不好。
  紀凜和周琅乘坐的是三層的大船,看起來頗為氣派豪華,一下子便將曲家的官船給比下去了。
  曲瀲從視窗看去,能看到船上的漆著紅漆的雕花欄杆,還有船上的侍衛與看著就是練家子的船員,再次對周琅和紀凜的身份有所認知。
  她看了會兒,默默地縮回了腦袋。
  晚上,曲湙被紀凜派人請去了那艘三層的船,周琅特地設宴招待他。因著周琅和紀凜那邊沒有同行的長輩女眷,所以並未宴請曲家的女眷,但仍是讓人整治了桌席面送過來,十分周到體貼,還有一個神色嚴厲的嬤嬤和丫鬟特地過來給季氏和兩位曲家姑娘請安。
  那丫鬟正是曲瀲以前在祝家見過的宮心,而那嬤嬤姓厲,據聞以前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嬤嬤,後來因疼惜孫兒,便將她派去紀凜身邊伺候,也是紀家有頭有臉的嬤嬤,有她出面,給足了曲家三房面子。
  到了三更時,曲湙才回來。
  曲家三個女人都沒有睡,得知曲湙回來後,曲瀲和曲沁都紛紛前去季氏那兒,卻見紀凜親自將曲湙送了回來。
  曲湙神色正常,似乎並沒有喝酒。
  原本以為少年人相交,定然會飲酒戲樂,卻不想紀凜認為曲湙年紀還小,喝酒傷身,只讓他小酌兩杯便讓人換了茶,倒是周琅喝醉了,此時正歇下,便由紀凜親自送曲湙回來。
  季氏對紀凜體貼的行為又滿意了幾分,只覺得這少年不管行事作派都讓人舒心放心,便笑道:“又要勞煩紀公子了,多謝紀公子送小兒回來,紀公子若是不嫌棄,便坐下來喝盞茶再走。”
  紀凜婉言推辭了,很快便離去。
  然後從次日開始,曲湙不再是窩在房裡埋頭苦讀,而是時不時地被請去另一艘船上,和周琅、紀凜說話,幾個年少年紀相當,又是世家出身,書畫琴棋詩酒花無不涉獵,倒是相談甚歡。而且比起周琅這位出身親王府的世子,因不用參加科舉,對學業之事稍有耽擱,紀凜自幼便聰敏好學,授課先生無不是當朝鴻儒,見識頗為不凡,曲湙與他聊天說話或請教他功課,頗有進益。
  至此,曲湙在功課上若是碰到什麼不解的疑問,便喜歡去詢問紀凜,兩人相處得頗為融恰。
  相比之下,曲瀲這陣子過得十分糾結。
  因曲湙與紀凜相處愉快,季氏對紀凜更是欣賞不已,使得紀凜與曲家人也相熟起來,紀凜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時常過來給季氏請安,或者被曲湙邀請到他那兒喝茶說話,好得像一家人一樣。
  次數多了,總有避不開的時候。
  紀凜每次見到她時,都會露出一副高興愉悅的模樣,不說季氏和曲沁,連年紀最小的曲湙也感覺到了點什麼。只是紀凜沒有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頗守規矩,曲湙想到已逝的父親,便也沒有多說。
  曲瀲臉皮再厚,也架不住有這麼個美少年明晃晃地對她表示好感,一副求關注的模樣,尷尬得不行,加上有曲沁在暗中推波助瀾,幾乎要忘記了紀凜以前的詭異。
  只是幾乎,並沒有忘,不僅沒有忘,甚至很快地,紀凜再次讓她記憶深刻了一次。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8:54

第26章

  還有五四日便到京城時,船停泊在了一處渡口。
  曲瀲睡了個很長的午覺醒來,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到船停了,邊翻著身體懶洋洋地趴著蹭來蹭去,邊問船行到哪裡了。
  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一個伺候她起床,一個為她倒了杯溫水潤喉,回答道:“聽說到了一個叫烏郩鎮的渡口了。”
  曲瀲呆滯地聽著,直到淨了把臉,又喝完一杯水,方才清醒一些。
  “船怎麼停了?可是要去補充什麼東西?”曲瀲從小到大跟著姐姐進京好幾次,對沿途的渡口碼頭皆有印象,可這小鎮的渡口卻沒什麼印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小鎮並非什麼交通要道。
  碧春邊收拾邊笑著答道:“許是如此吧。”
  曲瀲便不再言語,明明穿好了衣服,卻仍是渾身憊懶,撐不住後,又懶洋洋地窩在美人椅上發呆,直到曲沁進來。
  “這是怎麼了?剛睡醒?”曲沁笑著坐到妹妹旁邊,捏了捏她的臉,知道她的德行,不輕不重地斥道:“早就告訴過你了,午覺不能貪睡,晚上要睡不著的,難道你要做那夜貓子不成?”
  曲瀲抱著姐姐軟軟香香的身子蹭了蹭,打不起精神地說:“一路上太無聊,娘親那兒現在已經不用我陪了,一整天就困在船上,也不知道做什麼好,都不得勁,只好多睡了一些消磨時間了。”
  曲沁好笑地彈了記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又貧嘴了。”雖然每次都要說她幾句,可到底縱容她這些壞習慣。
  曲瀲嘿嘿地笑著,比起姐姐這個受正宗的古代庭訓長大的大家閨秀,她骨子裡仍是有些懶散肆意的,平時不顯,但私底下總會不覺流露出一二來。幸好因她是家裡最小的姑娘,母親和姐姐都縱容了一些,只要明面上端著,私底下便由著她。
  碧夏沏了茶過來後,姐妹倆邊喝茶邊聊天,聊的自然是弟弟曲湙了。
  “……以前聽平陽侯府的幾位舅舅說過,紀暄和自幼聰敏好學,他曾是五皇子的伴讀,當朝太傅對他極為誇讚,連皇上也對他讚賞有加,是個讀書的好料子。湙弟和他一起,若得他指點一二,也是不錯的。”
  曲瀲看姐姐對紀凜那般推崇,有些不服氣地說:“姐,他才十四歲,比弟弟大不了幾歲。”
  曲沁抿嘴一笑,“學問之事與年紀無關,有些人便是天生的讀書種子,一點便通,紀暄和便是如此。”況且三年後,那紀凜參加科舉,不僅一舉奪魁,一路上更是高歌猛進,榜上有名。一個才十七歲的舉人,雖說古往今來並非不是沒有,可是在京中卻是極少見的,特別是在勳貴弟子之中,大多仗著祖蔭,少有會想走科舉的路子。
  上輩子她就聽聞,紀凜有過目不忘本領,文韜武略,十分出色。若非礙於家世原因,怕屆時他若繼續考下去,怕會是最年輕的狀元郎了。
  所以,弟弟與紀凜相交,跟著紀凜讀書,曲沁心裡是十分願意的。
  可曲瀲不放心啊,再看姐姐的樣子,她心裡頗為心塞。更心塞的是,姐姐又開始在她耳邊不著痕跡地詢問她對紀凜的看法,縱使姐姐說得隱晦,若是常人幾乎聽不出來,可曲瀲和她一起長大,又會腦補,哪裡沒聽得出來。
  時間差不多時,姐妹倆便起身,一起去季氏的船艙,陪季氏一起用晚膳。
  晚膳時曲湙不在。
  季氏對兩個女兒笑道:“周公子派人將你們弟弟叫過去了,說是先前停船時,讓人去鎮上買了些下酒的特色小食,邀他前去一同品嘗,也讓人送了一些過來。”
  “他們不會喝酒吧?”曲瀲有些擔心地問,總覺得那甯王世子很不靠譜的樣子。
  想到這裡,她瞥了姐姐一眼,甯王世子以後真的能和祝蒹成就好事麼?祝蒹雖然出身常州府的名門世家,已故祝老太爺曾是當朝閣老,門生遍地,還有祝老太君出身郡王府,澤被後人,可架不住周琅是皇室中人,娶媳婦並不如何看重這樣的家勢,反而多是在勳貴中挑選媳婦更好一些。
  而那周琅,雖然曲瀲與他沒見過幾次,可從弟弟那兒得知,周琅這個人說好聽點性子頗為豪邁瀟灑,說難聽點便是個棒槌,想要與祝蒹成就好事,怕是不容易了。不然她姐姐當時也不會給他們製造了一個見面的機會。
  “自然不會。”曲沁微笑道:“紀公子是個有分寸的。”
  季氏一副贊同的模樣。
  曲瀲聽能將話默默地咽下了。
  其實她也覺得紀凜這人行事挺有分寸,是個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少年,做事也讓人放心,就是她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關,總覺得對著他感覺到很彆扭——如果不知道姐姐是重生的,別腦補太多,估計她也不會這般彆扭了。
  用過晚膳,又陪季氏說了會兒話後,姐妹倆方告辭回了自己歇息的船艙。
  夜幕降臨時,曲湙便被人送回來了,曲瀲得知後,便安心地坐在燈下練字。
  可能是白天真的睡太多了,等曲瀲躺在床上翻天覆地地鬧騰了個把時辰,怎麼也睡不著後,終於悲劇了。
  果然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
  睡不著後,曲瀲只好坐起來,讓值夜的碧春點了燈,歪坐在燈下看一本古代具有玄幻色彩的話本。
  夜色很安靜,只能聽到江水堆疊時輕輕拍打著船沿的嘩啦聲,整個世界安靜得仿佛只有眼前的一盞羊角宮燈,一方小天地。曲瀲原本是打發時間看書的,可是看著看著,注意力便轉移了,不知不覺便傾聽起了外面有節奏的水聲。
  然後,她覺得水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這麼想著時,遠方傳來了一記仿佛從水中透來的悶響,曲瀲有些不確定地轉頭看向船艙門口,正疑惑著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時,便聽到了外面船舷上響起了一陣紛遝的腳步聲。
  有事情發生了。
  曲瀲猛地站起身,推了一把旁邊打磕睡的碧春,沉聲道:“碧春,外面好像出事了,咱們去瞧瞧。”
  碧春下意識地點頭,等走了兩步才發現不對,忙拉住她家小姐的袖子,“姑娘,有什麼事情自有徐管事他們出面,您身份貴重又是姑娘家,萬一發生什麼事情……”
  “我自然不會出去。”曲瀲反手拉住她,打斷了她的苦口婆心,“我只是去船舷前看看罷了。”在情況不清楚之前,她才不會蠢得出去當耙子,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碧春這才閉了嘴,跟著她一起摸黑出去。
  外面的躁動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漸漸歇了,甚至並沒有因此而吵醒船艙裡歇息的人。等曲瀲出去時,只能看到江面亮起的點點火光,正是坐在小船上的船員或侍衛持著的火把,在夜風中搖晃不休。
  看這情況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過很快又被壓制下來了,而壓制的便是周琅和紀凜的人。
  曲瀲有些奇怪,忍不住往船舷外探了探頭,見到船舷的兩頭,那些船員和侍衛也已各歸各位,夜風中隱隱傳來了交談的聲音。就在她眯著眼睛,想看清楚不遠處正在說話的人是誰時,那人已經往這兒走來了。
  曲瀲下意識地想要縮回頭等那人離開,卻不想一條手臂伸過來,如蛇般纏住她的腰,便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他懷裡。
  “啊……”
  短促的低呼聲嘎然而止,變成了悶哼,顯然是被什麼東西打斷了。
  曲瀲瞪大眼睛,急促的呼吸噴在了捂住她嘴的大手上,就著江面上的光線,看到了一張俊秀如玉的臉,卻又有些模糊不清。
  “你果然是個不安份的!”壓低的聲音像夜的絮語,帶著低沉笑意的曖昧,“這麼晚了,好姑娘應該要上床睡覺了。”
  曲瀲雙手用力扯著他纏在腰間的手,可惜不能悍動他分毫,只能任那人低下頭,呼吸輕輕地落在她臉上、脖子上、頸窩間,還有……正在發育的胸前……
  曲瀲:“……”
  變、變態啊!
  曲瀲覺得這個少年一定不是紀凜!至少不是那個一看到她就會歡喜愉悅、並且恪守君子禮儀規矩的紀凜。
  他仿佛在嗅聞她身上的氣息,鼻尖蹭著衣服而下,停在了胸口前幾息時間,方又抬起臉,用那種柔和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說:“明日我讓人給你送一盒香料過來,以後就用它,別再用這種劣質的東西了,難聞。”
  曲瀲一隻腳用力地踩在他的腳背上。
  他不痛不癢,低低地笑道:“你不該來的,讓你看到我這樣子……”
  話未說完,他一隻手摟住她的身子,飛快地轉了個身,然後曲瀲便聽到了一聲悶哼及落水聲,正驚疑抬頭時,恰巧看到掛在艙舷下的燈籠散發的昏暗的燈光中,摟著她的少年染上冷酷殘戾的眉眼,唇邊露出一抹獰笑,手中的長劍泛起一陣寒光……
  曲瀲幾乎呆住了。
  她所認識的紀凜,像春日的陽光般明媚美好,像塊無瑕的玉般清透湛然,待人體貼周到,看著就像個好孩子,甚至沒有任何負面的黑暗情緒。
  可面前的這個少年,容顏依然美好無瑕,可是氣質卻大變樣,變得張揚傲慢,眼裡有著不容質疑的殘酷冷戾,殺起人來就像砍白菜一樣簡單利索,甚至隱隱透著一股興奮,絲毫看不出曾經的美好陽光。
  他抱著她,旋身一轉,一腳將撲過來的人踹下船,嗤笑一聲,滿臉戲謔,“難道今天來的都是這種貨色?”然後他眯起眼睛,看向遠處的江面,朝身後招了招手。
  一名侍衛恭敬地將一張半人高的大弓送過來。
  他接過大弓後,笑著睨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如淵,終於將她放開。
  一陣河風吹過來,曲瀲打了個哆嗦,同時也將眼前的事情看明白了。
  此時,江面上已經亂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9:08

第27章

  此時江面上火光點點,殺聲四起,不斷地有從水中破水而出的水賊,然後那些乘坐著小船的侍身手矯健利索地將之斬殺落水,慘叫聲接連而起,打破了先前的寧靜,也驚動了附近的停泊的船隻。
  曲瀲僵硬地收回了視線,然後看向站在船舷處長身玉立的少年。
  夜風掀起青蓮色的衣袂,他手持長弓,彎弓搭箭,屬於少年單薄卻柔韌的身體充滿了力量,箭矢破風而去,遠處破水而出的一名水賊被箭矢貫胸而過,嘩啦一聲又慘叫著落回了水中,屍體很快便浮在水面上,將江水浸紅。
  空氣中飄來了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嗖的一聲,又一支箭矢穿透了上船的水賊。
  曲瀲木著臉,此時沒有人再束縛著她,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往後挪,直到背靠到一面牆。其間她的目光一直盯著那挽弓射殺水賊的少年身上,將他在搖曳的江火中顯得異常冰冷殘酷的面容看得分明,那樣俊美的面容,不再像乾淨清透的美玉,反而染上了一種妖異的邪氣,那雙原本如墨玉般溫潤柔和的眼睛閃爍著癲狂興奮的芒色,深邃冰寒,仿佛眼前的一切是他肆意掌控下的一場殺人遊戲,手段狠辣。
  然後他回首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曲瀲心臟狠狠地跳了下,雙耳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雙眼也看不到其他,只剩下那雙帶著陰翳癲狂色彩的眼眸,還有一股子寒意從心底往上躥,讓她整個人都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
  直到他轉過頭後,她突然鼓起所有的力氣,扭身一閃,推開了船艙的門,便跌進了船艙中,迎面便和船艙裡的人撞上,兩人撞成了一團,搖晃著跌倒在地上。在跌倒時,曲瀲還不忘反手將門關上。
  此時,和她撞到一起的人忙拉住她的手,哽咽地叫了一聲:“姑娘……”
  是先前被關在船艙裡的碧春。
  “咱們快回房。”曲瀲反手抓住碧春,語氣急促地說,滿臉大汗。
  碧春雖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在自家小姐被人拖出去,她也被人擋在了船艙裡頭,然後便聽到了外面傳進來的聲音,已教她心驚膽顫,又急又怕,差點要回去尋曲沁來救人了。幸好,就在她急得沒辦法要去找曲沁時,自家小姐回來了。
  碧春忙扶著她往裡面的艙房行去。
  回到歇息的艙房,曲瀲讓碧春將門鎖緊,然後便攤坐在美人榻上大口地喘著氣,感覺手腳都有些不受控制,也不知道是先前那血腥的一幕教她這個連殺只雞都不敢的弱女子害怕,還是那個詭異的少年狠辣嗜血的殺人之舉讓她害怕。
  或者,兩者皆有。
  兩輩子以來,她唯一目睹過的死亡,便是自己的死亡,還有這輩子的父親。
  而今天,那江面上飄浮的屍體,還有那穿破風聲的箭矢,空氣中飄浮的血腥味,都讓她手腳發軟。
  最後是那個少年望過來時陰翳卻灼人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身體一樣的濃烈。
  碧春緩了會兒,終於緩過勁來了,抖著手給曲瀲倒了杯茶,等遞給曲瀲後,才憶起這茶早就放冷了,喝冷茶對身體可不好。
  曲瀲也不管這茶是不是冷茶,一口飲盡,將心頭那莫名躥起的心慌感壓下。
  “再倒一杯。”
  碧春沒辦法,只好又倒了一杯給她。
  曲瀲連續喝了三杯,神色平緩下來,只是手指尖仍是有些發顫。
  碧春見她縮成一團,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要有多柔弱可憐就有多柔弱可憐,原本到嘴邊的話又變成了滿滿的憐惜,忙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姑娘莫怕,沒事了沒事了。”
  “……我知道。”曲瀲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再給我緩緩。”
  她需要時間來接受那個少年的詭異,不然滿腦子都是那雙嗜血癲狂的眸子,教她實在是吃不消。明明白天見時還是個溫潤如玉般美好的少年,特麼的到晚上時一下子就精分了,變成了個嗜血殺人狂魔,很可怕好不好?
  這讓她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個兩面派,或者是太會演戲了,才能演繹出兩種不同氣質和性格的人。
  碧春哦了聲,心裡想著,可能是外面的情況很是嚇人,所以才將她嚇壞了。她家姑娘原本就長得比平常的姑娘柔弱,被嚇到也是情有可緣。想到這裡,她心裡又有些憤憤不平,很是氣憤剛才將她家姑娘拖到船舷處的人,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還過份地將艙門給關了,竟然不讓她出去,若非不知道情況如何,怕自己冒然叫人壞了姑娘的名節,也不至於就在那兒守著。
  原是想問問曲瀲先前將她拖出去的人是誰,可現下看她的模樣,碧春也不好問了,就怕再將她嚇著。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然後響起了曲沁焦急的聲音:“阿瀲?你在裡面麼?有沒有事?”
  碧春雙眼一亮,看了曲瀲一眼,得了她的同意,馬上去開門。
  曲沁身上只披著一件薄披風,頭髮簡單地綰起,並未插什麼釵環,可見是被驚醒後,便跑過來尋人了。因她和曲瀲的艙房離得近,自然是第一時間便過來探望了。
  見到差點將自己縮成團的曲瀲,曲沁十分心疼,忙過去摟住她,嘴裡說道:“阿瀲莫怕,姐姐在這兒,已經沒事了。”
  曲瀲這會兒已經緩過勁來了,只是手腳仍有些虛軟,見姐姐過來,心裡原本還很高興的,等聽到姐姐痛惜的話,她不禁木了下。
  姐姐……這特麼的就是習慣將她當成一朵柔弱的小白花來照顧啊!
  曲瀲知道自己的長相挺容易讓人生起保護欲的,她家姐姐也不例外,從小到大對她充滿了保護欲,可有些時候反應也過激了。可特麼的她就長這副樣子,她也沒辦法啊!
  “姐姐,我沒事。”曲瀲拍拍她,不敢和姐姐說先前自己大膽地偷跑到門邊偷看卻被人惡劣地拖也去的事情,忙轉移了話題,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娘和湙弟那兒沒事吧?”
  曲瀲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很是符合她十二歲蘿莉的身份,配上那副小白花的臉,特別地有說服力。此時她裝出一副剛醒被嚇著的模樣,曲沁並未懷疑,為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你放心,我已經打發人去娘和湙弟那兒守著了,不會有事情的。”遲疑了下,還是說道:“聽說是一群水匪見咱們的船吃水深,以為有什麼財物,便欲上船搶劫,幸好巡邏的侍衛發現得早,沒有發生什麼傷亡,並未讓那些水匪上船,你放心吧。”
  曲瀲眨了下眼睛,偷偷看了眼姐姐在燈下堅毅的神色,心裡的懷疑像長草一般。
  怕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吧,若是真的這般簡單,剛才紀凜就不會跑到他們這條船上來,雖然她沒有看見,但紀凜確實是殺了好幾個摸上船的水賊……
  想到這裡,曲瀲突然有些不自在,那時候紀凜突然抱住她,雖然行為詭異,卻將她保護得很好,甚至沒有讓她看到什麼殘忍血腥的畫面,不然現在她早就吐了……只是後來他的行為仍是讓她刺激極深就是了。
  “也不知道母親那邊如何了,我們去瞧瞧。”曲沁讓碧春給妹妹找了件披風過來給她套上,拉著她起身,“你不必多想,咱們去母親那兒。”
  曲瀲自然乖乖地點頭,扮演乖孩子什麼的,她最拿手了。
  姐妹倆便出了艙房,往季氏歇息的艙房行去。
  比起先前曲瀲偷摸出來時的安靜,此時船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俱已被驚醒,紛紛往這兒來,神色間皆有些驚惶,見到曲沁姐妹,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模樣。
  “聚在這裡做什麼?都散了。”曲沁神色沉穩,聲音透著威嚴,“賊人已被侍衛拿下了,不會有事情的。”說著,又吩咐喬媽媽,讓她去尋徐管事,看看有什麼事情要做,聽徐管事的安排。
  安排好這些後,兩人便往季氏的艙房行去。
  曲湙也在。
  看到曲湙,姐妹倆都松了口氣。
  畢竟比起曲瀲這個只有長相柔弱其實內心一點也不柔弱的偽小白花來說,季氏才是真正柔弱的小白花,需要細心呵護的那種。今夜有水賊作亂,雖然並未殺進船艙來,可是也足以將季氏嚇壞。
  曲湙在這裡,能安撫季氏幾分。
  果然,季氏的神色雖然蒼白,但人還算鎮定,只是有些焦躁不安,直到看到兩個女兒平安無事地過來,終於松了口氣,喃喃地道:“怎麼會有這般大膽的水賊呢?咱們乘坐的不是官船麼?”
  這問題自不是姐弟三人能回答的,曲湙只好道:“許是夜黑,那些水賊沒有瞧清楚罷。幸好紀大哥和周公子帶來的侍衛多,沒有出現什麼傷亡,那些水賊還未上船便被解決了……”
  聽到“解決”兩字,季氏抖了下,很快又平靜下來,感慨地道:“幸好有紀公子他們……”
  曲瀲木著臉。
  就在這時,便聽秦嬤嬤來報,紀凜過來了。
  曲瀲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瞬間便想避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9:22

第28章

  曲瀲終究沒能避開。
  等紀凜進來時,她悄悄地往姐姐身後挪了下,算計著紀凜進來的角度,利用視覺的死角,儘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至少可以讓進來的人可以輕易地忽略她。
  可惜紀凜進來後,隨意地往室內掃了一眼,然後不著痕跡地錯開一步,抬首時視線正好與她對個正著,然後朝她勾了勾瀲灩的紅唇。
  那雙眼睛,依然深邃陰翳,仿佛蒙了一層陽光無法衝破的烏雲。
  曲瀲心臟又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紀大哥,外面如何了?沒事吧?”曲湙問道。
  季氏和曲沁也一副關心的模樣,曲沁甚至心裡有些懷疑,同樣覺得今晚的事情發生得太過奇怪,不說他們乘坐的官船,便是周琅和紀凜,無論是哪個,這身份擺在那兒,那些水匪也不敢輕易得罪。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縱使是水匪這種視法律道德如無物的存在,多數也是以過往的商船和客船為目標,若是遇到官船或者是哪位皇親國戚的船隻,只會遠遠地避開,就怕惹到什麼貴人或者官府一怒之下和他們死磕上。
  所以,今晚的事情怎麼都透著一種詭異。
  紀凜笑了下,聲音依然清越,可若是細心之人會發現那聲音裡多了種異樣的情緒,他道:“沒事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見錢眼開,想要大撈一筆,沒有仔細打聽清楚便冒然動手。待天明後,我便讓人將那些活著的水賊送去城裡的府衙好好審問一番。”
  曲家姐弟三人聽了,都覺得這理由實在是牽強,只是看紀凜不欲多說,只得作罷。倒是季氏一下子便相信了,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又關心地問起了外面的傷亡情況。
  紀凜隨意地答了幾句,雖然儘量放緩了語氣,甚至將過程也提了一些,可是那漫不經心的口吻以及敷衍的語氣,曲家姐弟三人都聽出來了,只是因著季氏膽子小,說得詳細了反而會嚇著她,便沒有吭聲。
  紀凜說了幾句話,刷夠了曲家人的好感,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努力地減弱自己存在感的曲瀲,朝她露出一個在曲瀲看起來十分高深莫測的邪惡笑容。
  直到他的身影消息,曲瀲慢慢地放鬆了神經,此時也才發,自己屏著氣好久了。
  即便剛才進來的紀凜刻意地放緩了語氣,甚至一舉一動也看起來斯文謙和,可曲瀲卻覺得他身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緊緊相隨,使得他此時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帶著一種刻意的壓抑。
  就在她失神間,便聽到母親帶著高興的聲音說紀凜有心了,這種時候都不忘過來探望,不由得低首抽了下嘴角,又瞥了眼坐在旁邊的姐姐。
  姐姐神色很平靜,對紀凜的舉動既不贊許也不否認,只是眉眼間略帶有些深意,讓曲瀲心提了起來,很想問問姐姐,是不是她也感覺到了剛才紀凜的詭異?甚至想問她,在姐姐上輩子的記憶裡,紀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等到她回了艙房後,仍是什麼也沒問。
  曲瀲不禁伸出爪子在床沿邊撓了下。
  她問不出口,怕自己若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姐姐那麼聰明,定會察覺到什麼。
  就在她窩在床上種蘑菇時,碧夏端著一個紅漆描金的託盤進來,笑道:“姑娘,二小姐讓廚房做了安神湯,分別給太太和少爺那兒送過去了一份,讓你也喝一些,好壓壓驚。”
  曲瀲聽後,很爽快地端起來喝了,她確實需要壓壓驚。
  喝完了安神湯,曲瀲便詢問碧夏,“姐姐現在在哪裡?”
  碧夏收好湯碗,笑道:“二小姐在客廳裡,徐管事正過來給二小姐彙報先前的事情呢,聽說先前水賊竟然趁夜色潛上船,幸虧有紀公子發覺不對勁帶他的侍衛過來查看,將好幾個水賊都打落了水,方沒有讓水賊闖進船艙裡。咱們船上的侍衛和船員也沒有受什麼傷,就是有兩個船員不小心落了水,其他的都安好。”
  碧夏語氣裡有著對紀凜的感激以及慶倖,碧春也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曲瀲有些心塞。
  誠然碧夏說得不錯,當時多虧了紀凜趕過來,才沒有讓那些潛進船上的水賊摸進船艙,不然船艙裡一屋子老弱婦孺,可就要遭殃了。可是想起當時站在船舷上射箭殺人像穿白菜一樣簡單利索的少年,仍是有些不得勁。
  曲瀲默默地躺下,拉過被子蒙住臉。
  她覺得自己需要再冷靜一下。
  *****
  月色有些暗淡,混亂的江面很快恢復了平靜,江水向南流淌而去,很快便將浸透了鮮血的江水帶往南下,一陣風吹來,空氣中的血腥味漸漸淡去。
  踏著月色,紀凜回到了船艙裡。
  剛進來,便見到穿著一襲染血袍子的周琅正皺著眉坐在那兒喝茶,見到他進來,一躍而起,大步走了過來。
  “暄和!”周琅走近他,眉頭一直未鬆開過,問道:“你說奇不奇怪?哪裡來的水賊這般沒眼色,竟然連官船也敢打劫,莫不是想銀子想瘋了?”他一臉嘲諷的表情,“你說是吧?”
  紀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越過他走了。
  周琅愣了下,然後有些氣急敗壞地追上去,伸手就要搭上他的肩膀,卻不知那人如何動作的,只覺得眼前一花,他伸出的手便被人扭在了背後,身體朝下,雙膝跪在地上時,腰也被迫彎折,然後背上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反應過來時,一條長腿已經踩在他的背上。
  周琅:“……”
  然後聽得那道清越的聲音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放開!”周琅咬牙切齒,“別又用這招,又不是我來招惹你了,難道你今晚殺得不痛快?小心嚇壞了曲家兩位妹妹!”
  等背後的力道松了,周琅一躍而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間,一雙眼睛含怒帶怨地看向面前神色冷淡中透著不耐煩的少年,那囂張中帶著狠戾的模樣,哪裡是那個如玉的紀暄和?差點想淚奔回京。
  特麼的這傢伙又變臉了。
  從小到大,只要他一變臉,周圍的人都要倒楣。
  他深吸了口氣,決定不和這詭異的傢伙計較,等明天再和他算帳,“你這次來常州府,真的只是為了探望明方大師?”
  紀凜瞥了他一眼,一副懶得回答這麼弱智問題的表情。
  周琅冷笑一聲,“難道就沒有和漕幫有什麼瓜葛?”
  “那又如何?”
  “……”
  周琅繼續深吸了口氣,讓語氣緩和一些,“那個人……仍是想要置你於死地?”
  紀凜這回終於笑了,他笑得頗為張揚,雙眸陰翳含煞,聲音冷酷,“誰死還不一定!”
  聽到他的話,周琅吞咽了口唾沫,小聲地道:“你千萬別衝動啊,若是……到時候你會身敗名裂,為天下人所不恥的。”不過想起現在這變臉的傢伙啥壞事都幹得出來,指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那麼點名聲呢?
  周琅頭皮發麻,欲言又止。
  紀凜彈了彈先前被他碰過的衣袖,仿佛拂去了什麼髒東西,在周琅憋紅著臉想揍他一頓的憤怒中,轉身施施然地走了。
  *****
  翌日,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兩艘大船平穩地行駛在江面上。
  曲瀲將做了一半的繡帕放下,揉了揉眼睛,又伸了個懶腰,透過窗櫺,可以看到外面兩岸青山如黛,陽光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偶爾可以看到躍出江面的魚,還有飛過江面的鳥,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寧靜安逸,仿佛昨夜的殺戮血腥不過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正失神間,便見碧春一臉忐忑地捧了一個小黑漆繪玉簪花的匣子進來。
  “這是什麼?”曲瀲奇怪地問道。
  碧春小聲地道:“這是紀公子讓人送來的東西,說是送給姑娘用的。”然後又瞥了她一眼,補充道:“送過來的是宮心姑娘,她正在外面候著。”
  想來是在祝家時體會到宮心的厲害,碧春對她有些發悚,聲音裡也有幾分敬畏,覺得宮心這種丫鬟才是個合格的丫鬟,她遠遠不及的。
  曲瀲臉色微凝,然後深吸了口氣,讓碧春將那小黑漆繪玉簪花的匣子呈過來,她親自打開匣子,等看到裡面的東西時,臉色難看地用力合上。
  那啪的聲音,驚得碧春縮了縮腦袋,覺得今天的姑娘火氣似乎很大。
  或許是因為不待見紀公子?
  曲瀲捧起那小匣子,就想推開窗櫺將之丟到江裡,爾後想到了什麼,又坐了回來,只是看也不看那小匣子的東西,將它推過去給碧春,說道:“你將它還給宮心姑娘,就說我用不上這東西。”
  等碧春領命而去後,曲瀲從鼻腔哼了一聲。
  她還記得昨晚紀凜變態的行為,將她嗅了個遍,然後竟然說她用劣質的香料、氣味難聞什麼的……這是該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做的事情、說的話麼?未免太輕浮了,指不定平時他那種如玉君子的模樣是裝出來的,昨晚那個出手狠辣的紀凜才是他的真面目。
  正在氣憤中,碧春又回來了,只是手裡仍捧著那只匣子,有些忐忑地道:“姑娘,宮心姑娘說了,若是姑娘您不收,她不好回去和紀公子交待,屆時紀公子會親自送過來……”瞅著曲瀲,小聲地說,“姑娘,這是京城秘香閣的制香大師親手所制的頂級香料,聽說五十兩銀子才得一小盒,有錢也買不到呢。”
  曲瀲:“……”
  意思是說,這小匣子裡的香料,已經頂個幾百兩了。真是讓人羡慕嫉妒恨的有錢人、敗家子!果然世人的仇富心理就是這麼來的。
  她深吸了口氣,半晌才道,“先收著吧。”
  碧春松了口氣,忙找地方將這匣子香收了。不過鑒於曲瀲現在心情不好,碧春也不敢惹她的眼,將之遠遠地放著。
  等放好後,碧春便出去給宮心回話,將她送走。
  經這麼一遭,曲瀲心情有些煩躁,沒辦法再安心下來練字,便站起身,走出了船艙。
  只是剛出去,便遇到從對面船走來的少年。
  他走在兩艘船相搭的踏板上,施施然而來,陽光灑落在他身上,乾淨而透澈,仿佛連日光都為之失色。特別是那雙溫潤柔和的墨玉色眸子凝望而來,被那樣的雙眸凝望,只教人心情也跟著愉悅柔和起來。
  如此的潤澤美好的少年,乾淨透澈,陽光為之失格。
  當看到她時,那雙墨眸瞬間綻放出明亮歡喜的色彩,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喜悅歡快,連氣息都變得歡快起來,然後默默地看著她,一副求關注的模樣。
  曲瀲瞬間不知道擺什麼表情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9:34

第29章

  紀凜看到曲瀲確實很愉悅,這種愉悅形無外,使得他身上的氣息越發的雋秀和煦,如清風明月,拂過心頭,泛起絲絲漣漪。
  連看著都讓人跟著心情愉快起來,生不起絲毫的惡感。
  曲瀲亦是如此。
  她明知道紀凜昨晚像是精分一樣變成了個手段狠辣果決的殺人狂魔,可是今天看到這般陽光潤澤的少年,還有他看向自己時明亮純粹的目光,依然受到了盅惑一樣,竟然生不起絲毫的厭惡之心。
  “瀲妹妹,你這是要去伯母那兒麼?”紀凜走過來,站在距離她五步遠之處溫和地問道,神色愉悅,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這樣的紀凜沒有絲毫的威脅性,曲瀲感覺不到昨晚面對紀凜時帶給她的那種無形而緊迫的壓力,可越是這樣,越是讓她心生詫異,直覺很不對勁。
  她慢吞吞地道:“是啊,紀公子是來尋湙弟的?”
  紀凜笑著點頭,“剛才收到下屬送來的消息,昨晚捕捉到的那些水賊,俱已交由官府處置了,官府也探查出了些東西,正是為此事而來。”然後看著曲瀲,聲音越發的和煦了,“昨晚的事情讓瀲妹妹受驚了,若是當時我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還望瀲妹妹見諒。為表歉意,我先前讓宮心給你送的那安息香是秘香閣制香大師今年新制的,有安神寧心之效,還望瀲妹妹莫要嫌棄。”
  這話說得十分光明磊落,他坦蕩無偽的舉動讓曲瀲先前的憤怒輕易地化為無形,突然覺得這少年若是要討人歡心,真是輕而易舉。只是,見識過他昨晚展現出來的另一面,雖不知道他怎麼能一下子精分得那般徹底,縱使此時這個少年溫暖雅治、清澈純粹,依然心裡有些忐忑懷疑的。
  只是雖然懷疑,畢竟才剛認識不久,不宜交淺言深,曲瀲只能將那種懷疑和忐忑壓在心中,感謝了紀凜贈的安息香,然後忙不迭地告辭離開了。
  紀凜看著曲瀲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抿嘴一笑,可惜因婚約之事現在不宜挑明,紀凜不敢做出什麼失禮之事,只能克制著收回視線,便見曲湙親自迎了過來。
  “紀大哥,您怎麼來了?”曲湙笑著問道,忙將他迎進船艙的客廳。
  紀凜笑道:“自是為了昨晚的事情而來,昨晚之事讓你們受驚了,我們已經查明了那些水賊的身份,如今過來正是想同你們說一聲,讓你們心裡有個數。”
  曲湙感激地道:“昨晚紀大哥來去匆匆,我們還未來得及好生感謝你呢,若非紀大哥趕過來幫忙擊殺水賊,若讓他們潛進船艙,後果不堪設想。”
  他素來敬佩紀凜,不僅因為紀凜風彩過人、學識豐富,更因為紀凜這人出色得讓人生不起嫉妒之心,反而渴望能與之相交,每每與他說話,收益頗大,對他這個自幼無親近長輩指點的人來說,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他甚至能感覺到紀凜對他如師如友般的指點,是他過去幾年都未曾得到過的,讓他心裡越發的感激。
  除了這些原因外,紀凜本人也足夠優秀,家世與才華皆不缺,難得的還沒有那些勳貴子弟養成的壞毛病。若非他們父輩有交情,以曲湙現在的年紀,曲家三房與他根本無交集,更何況讓紀凜如此費心地指點於他。
  而昨晚的事情,更讓他看明白了紀凜的手段能力,原以為他性子溫和、有一股書生意氣,卻不想關健時候,無論是智謀或武力,都讓人無法忽略。
  所以,曲湙對紀凜極為感激,感激中又夾雜著敬重,已然將之當成師長來看待。
  紀凜見男孩沉穩中閃爍著晶亮眸芒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
  *****
  匆匆忙忙地縮回了自己的艙房後,曲瀲才猛然憶起先前她對紀凜撒謊說是要去母親那兒的,可是都沒去就跑了,不是擺明著自己心中有鬼,讓人笑話麼?
  曲瀲惱得又伸爪子撓了下桌面。
  這下子,她更沮喪了,懨懨地趴在美人榻上,將自己縮成一團。
  碧春見狀,雖然不知道曲瀲為什麼沮喪,但聯想剛才的事情,心裡卻覺得曲瀲反應過大了,不禁勸道:“姑娘,那位紀公子其實也算是個明理之人,以前的事……莫不是有什麼誤會不成?”
  曲瀲沒吭聲。
  碧春見狀,知道她需要靜一靜,便不開口了。
  曲沁進來時,見到美人榻上縮成一團的妹妹,不禁有些黑線。
  她看了碧春一眼,碧春被看得心驚膽顫,忙不迭在搖頭,表示姑娘身體沒什麼事,只是心情不好罷了。
  曲瀲心情一不好,就喜歡窩在角落裡將自己團成團,像只尚未斷奶的幼崽一樣。
  從小到大,這習慣不知讓曲沁笑話了多少次,可是縷縷改不回來。最後見她這模樣也挺可愛的,便由著她了。
  想起剛才聽到的事情,曲沁心裡有些明瞭,便走過去,坐到美人榻前,笑著拍了拍將自己團成一團的人。
  曲瀲見是姐姐,忙舒展四肢爬了起來,“姐姐怎麼過來了?事情忙完了?”
  她這位姐姐因為年紀最長,加上母親不頂用,所以家裡的大小事務都被她攬過去,管事婆子們有什麼事情都是來找她。以前曲瀲還會在一旁幫一幫,等知道曲沁是重生的後,曲瀲不必再緊張地盯著,後來暗中觀察一陣,見曲沁處事圓滑,行事更不動聲色,比以前不知道精明了多少倍,曲瀲便安下心來。
  所以,比起曲瀲每日練字繡花或陪著母親打發時間,曲沁便比較忙碌,加上昨晚的事情,曲沁一直為此事忙著,還以為她今日會沒時間過來呢。
  “嗯,忙完了。”曲沁說著,吩咐一旁的碧春去廚房讓人做碟曲瀲愛吃的點心過來。
  等碧春下去後,曲沁笑道:“聽說紀公子先前打發宮心給你送了秘香閣的安息香。”
  曲瀲心塞地看著她,心裡明白,若非沒有曲沁同意,那宮心根本不可能將東西送過來——有個掌握了重生技能一直在無形中坑你的姐姐,腫麼辦?
  “他既然送了,你便收下,過了明路的東西,算不得私相授受。”何況,紀凜給他自己的未婚妻送東西,本是情理之事,並不算得過份。
  所以曲沁並不覺得有什麼,況且紀凜是個有分寸的人,上輩子她就沒見紀凜做過什麼不靠譜的事情,對他是極為放心的,不放心的反而是自己這傻妹妹,幸好上輩子有紀凜護著,她才走得安心。
  曲瀲不知道姐姐心中對紀凜的評價之高,都恨不得將她打包送人了,心塞了下,馬上道:“聽說那香可以安神寧心,我讓碧春也勻一些給姐姐和母親吧,咱們一起用。”有好東西不忘家人。
  “不用了。”曲沁笑著拒絕了,“安息香用料難得,一年也只是產出這麼點,你自己留著用吧。”何況這是紀凜送給妹妹的,更不能要了,不然像什麼樣。
  曲瀲見她不受,只得作罷,只是心情有些懨懨的。
  姐妹倆一起坐著喝茶說話,說的便是剛才紀凜過來之事,應該是昨晚的事情已經查明,特地過來說一聲。曲沁猜測,昨晚水賊之事疑雲重重,怕是不簡單,就不知道是沖著誰來了,也幸好紀凜早有防備,方才沒有出現太大的傷亡,他們這條船上的人甚至只是虛驚一場,第二日後該幹嘛就幹嘛了。
  過了會兒,果然見季氏讓人叫她們過去。
  等到了季氏那兒,見曲湙也在,便知道紀凜應該是回去了。
  果然,等她們過來了,曲湙便將紀凜先前過來所說之事與她們說了一遍。對兩位姐姐,曲湙素來敬重,並未因她們是姑娘家且年紀小而有所避諱,家裡發生的事情,都會和她們商討。
  昨晚的事情,其實也挺簡單,不過是漕幫現任當家出了事,導致漕幫內部不穩定,各個堂主暗中爭權奪勢,手段百出。上行下效,不免有疏忽的時候,於是他們經過烏郩鎮時,受到了牽連罷了。
  對於漕幫,曲家三個足不出戶的女性聽都沒聽過,一臉茫然。
  曲湙因為在族中讀書,平時與同窗討論外面事情,倒是隱約知道了一些,加之今日紀凜過來將前因後果同他說明,讓他對漕幫這個隱於黑暗中的存在更有一個詳細地瞭解,見母親和姐姐們不解的樣子,便將漕幫的存在及性質簡單地提了一提,好讓她們有個概念,才能理解這事情。
  紀凜的解釋合情合理,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曲沁和曲瀲尋不到其中的漏洞,便接受了這個說法。只是經此一事,也讓她們暗暗有些心驚,看來這些所謂江湖的力量,連朝廷都默許的存在,雖說並不強大,但是平時也不能太過忽略。
  知曉了前因過程,季氏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然後又對紀凜分外感激,對三個兒女道:“此次多虧了紀公子和周公子他們,咱們可得表示一番。湙兒,你稍會備上禮物去隔壁船上,好生地感謝他們。”
  曲湙馬上站起來,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
  將前來送禮感謝的曲湙送走後,周琅的眼睛一直盯著對面的人,目光略……糾結。
  “看什麼?”紀凜忍不住好笑道。
  周琅想起昨晚被這人一腳踩在後背,迫得他半跪在地上,心裡那股憋屈感怎麼也壓不下,不由得諷刺道:“真是被人賣了還感激人販子。”
  “你是在說阿湙蠢麼?”紀凜言笑晏晏地問。
  “呸!”周琅跳起身來,幾乎咆哮道:“我說的是你!阿湙弟弟原來是不蠢的,可是跟你這內心藏奸的大尾巴狼一比,不蠢也要比得蠢了!你這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原本就是因你之故才差點連累了曲家的人,可偏偏曲家人不知情,還特地過來感謝你,怕是以後無論你做了什麼事情,他們皆信你是個誠信人……”
  紀凜微微笑著,對他的指控不痛不癢,低首喝茶時,想起今日落荒而逃的少女,不禁抿嘴笑起來。
  這一笑,越發的風姿雋永,清靈純澈。
  周琅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和這傢伙比臉皮厚只有輸的份兒。
  於是他不再糾結紀凜先前做的事情,問道:“還有四日便可到京城了,我一直不懂,你當時為何特地在青州城等曲家的人一起進京?雖說紀伯父和已逝的曲三老爺是故交,可我沒聽說過你爹還和曲家的人有往來,這故交什麼的有待商榷。縱使伯父與曲三老爺有交情,那與你何干?你堂堂鎮國公世子,何必如此屈就自己?”
  周琅早就懷疑了,這曲三老爺八年前就去世了,曲家三房能頂事的只剩下今年才十歲的曲湙,這身份放在京城裡,那真是不值一提……當然,曲湙還有個都察院左都禦使的伯父,可縱是如此,曲家在京城裡的勢力也不乍樣啊,至少現在還不足夠引起朝臣勳貴們的注意。
  倒是曲家的姻親……
  “以後你自會知道。”紀凜說道。
  一聽這敷衍的話,周琅便有氣,手癢癢地想揍他一頓——可惜他竟然打不過像個文弱書生一樣的紀暄和==!
  “你就敷衍吧,等到時候我知道了,如果不足以讓我驚訝的事,你就別想下次有事再找我給你打掩護!”周琅氣極而笑。
  紀凜笑道:“別這麼說,如果你真對祝家大房的那位三小姐有意,指不定到時候你要來求我幫忙呢?”
  周琅頓時什麼脾氣也沒了,想到自家母妃的脾氣,指不定屆時真要求紀凜幫忙呢。
  想到這裡,他歎口氣。
  大家都不容易。
  ****
  可能是受過一場驚嚇,接下來的日子,一路上皆是順風順水。
  曲瀲覺得自己也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於是接下來的日子,盡可能地窩在艙房裡,沒事的話絕對不出艙門一步,就是去給季氏請安,也盡可能地與紀凜錯開。
  所以,一連三天,曲瀲都沒有和紀凜打照面,這讓她覺得自己棒棒噠,終於松了口氣。
  時間轉瞬便過。
  還有兩個時辰便能到京城了。
  曲瀲正陪在季氏身邊做錢線、同她討論衣服上的花樣,聽說紀凜和弟弟過來了,直覺便要起身離開。
  “娘,我去避一避。”
  季氏遲疑了下,便點頭同意了。
  雖然她也極為喜歡紀凜這孩子,可是到底身份有別,她不希望女兒以後像自己這般,高攀上紀家,一輩子都過得小心翼翼,唯恐踏錯一步,被人恥笑連累兒女,還不如給她尋個家勢相當的夫婿。紀凜雖然有心,奈何與女兒身份相矩甚遠,她從來未考慮紀凜會和小女兒成就好事。
  這些天來,季氏也看得明白,每次紀凜過來,看到小女兒時,眼睛都像會發光一樣,那副喜悅高興的模樣只要稍微留心的人都能看出來了,而且紀凜對此也並不隱瞞,很明顯地表達出對小女兒的好感。因著他並未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一言一行極為妥帖,縱使大家都看出來了,因著沒有點明,所以都未說什麼。
  只要想到紀凜的身份,作為母親,季氏如何不心動?可是心動過後,更多的是對現實的考慮以及對女兒的疼惜愛護,不願意讓女兒將來過得太難。她知道,以紀凜如此家世人品,就是公主也尚得,怎麼也輪不到一個父早喪的姑娘。
  所以,季氏對女兒避著紀凜的行為,也是默許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49:47

第30章

  紀凜進來時,目光不經意地往室內一掃,然後在那一扇花鳥屏風上頓了下,便很快移開了目光。
  曲瀲坐在屏風後,豎起耳朵偷偷傾聽聲響,雖然看不到外面,但是卻感覺到紀凜的目光似乎在屏風上打轉了下,心知以他的聰明,怕是猜測出自己躲在這裡,只是什麼都不說罷了。
  美少年什麼的,實在是讓人Hold不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曲瀲也不例外,可是一想到這美少年風姿雋永背後還一個極少發作的精分一面,如何也產生不了其他想法,加之知道他也許會和自己未來有什麼關係,心裡越發的彆扭了。
  就在她失神間,便聽到紀凜和母親說稍會船靠岸之事。
  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回京,雖說不會大張棋鼓,可是該有的排場也不會少,家中定然會派有管事僕人來接應,屆時那排場怕是十分惹人注目。相比之下,曲家三房老弱婦孺進京,雖說京城的曲家會有人過來等侯,但以曲家三房的弱勢,只會是平常的規格,不會引人注目。
  紀凜繼續來刷曲家人的好感。
  等聽完他的安排,季氏和曲湙縱使知道太麻煩打擾他不好,臉上的笑容卻也十分柔和,對他印象非常的好,一天比一天增加。
  曲瀲木木地坐著,覺得這少年真會收買人心。
  “多謝紀公子了,我們一路上麻煩你們許多,已心中不安,便不用紀公子派人護送了。”季氏委婉地拒絕了紀凜的好意,“我們出發前已經著人送信進京,想來應該會有人來接應,就不必勞煩紀公子。”
  紀凜也不強求,聽後便笑著道:“如此也罷,待你們安置好後,改日我再登門拜訪,若是你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讓人過來尋我,我自不會推辭。”見季氏還要客氣,又笑道:“伯母不必如此,我見阿湙是個好的,與他一見如故,心裡十分喜歡,將他當兄弟一般,你們若是再推辭,可就生分了。”
  就算不生分,可他們曲家也和鎮國公府走不到一塊吧?
  曲瀲免不了心裡嘀咕著。
  越對這個世界的規則瞭解,曲瀲越是理智,不會做什麼不切實際的白日夢。所以,她實在是無法想像,自己以後會如何和紀凜這樣身份的人扯上關係的,甚至懷疑姐姐是不是搞錯了,除非以後人生來個神轉折——神轉折什麼的,真是讓人心塞。
  就在她失神間,紀凜終於離開了,等弟弟送紀凜回來,曲瀲才回過神來,起身走出屏風。
  曲湙見她從屏風後走出來,先是驚訝了下,然後心裡了悟,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曲瀲耳聰目明,如何沒看到弟弟臉上的表情。
  看吧,連弟弟都不看好她和紀凜,所以——她以後應該能和紀凜劃清界線吧?姐姐都重生了,證明未來不是一成不變的。縱使姐姐覺得紀凜好,但她才是當事人,可以自己選擇。
  正巧曲沁也過來,見弟妹都在,朝他們笑了下,便對季氏道:“娘,船等會就要靠岸了,半個月前我讓徐管事送信到雙茶胡同,告訴他們我們到京的時間,屆時會有人在渡口接我們,雙茶胡同那裡的屋子也已收拾好了,等我們進京了,直接住進去便可。”
  聽到曲沁的話,季氏和曲湙面上都有著淡淡的笑意,顯然曲沁的安排極為妥帖。
  曲瀲聽後也松了口氣,她就怕若到時候來接他們的人掉璉子,不得已讓紀凜出手幫忙,越扯越深,以後可不好善後。有些事情,能少麻煩人就少麻煩人,這樣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後,便各自回了艙房。
  知道快要上岸了,丫鬟婆子們也俱開始收拾行李和箱籠,船艙裡一片忙碌。
  等船終於抵達了渡口時,曲瀲透過窗櫺往外看去,便能看到渡口處一片繁華,過客絡繹不絕,江面上停泊著無數船隻,甚至有些商船和客船都需要排著隊靠岸,擁擠在一起,形成一副繁華卻充滿了市井氣息的畫面。
  他們的船自然不用排隊前進。
  除了有專門的官船停放之處外,加之有甯王府的管事提前打點,其他船隻只能紛紛讓道,曲家的船跟在後頭也跟著沾光,並未需要等候太久,船很快便靠岸了。
  曲瀲與母親和姐姐坐在船艙裡,等候下人抬轎子過來接她們上岸。
  曲湙站在船頭,徐山陪在他身邊,小聲地報告著什麼。他的目光往渡口上看去,便見到恭迎周琅和紀凜的下人烏鴉鴉地跪滿了一地,已細心地備好了華蓋馬車,兩家的管事僕人湊到一起,聲勢極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相比之下,曲家只來了少許的人,曲湙雖然認不出那領頭的管事,不過旁邊有徐山幫著指點,倒也從容以對。
  突然,曲湙目光微凝。
  “少爺,駱府的人也來了。”徐山在旁小聲地提醒道。
  曲湙點點頭,知道駱府能派人過來得如此及時,怕是早就算好了時間,讓人早早地在這裡等侯了。不得不說,駱府能如此看重一個表姑娘,怕也是因為駱老夫人之故,只要駱老夫人看重曲沁的一日,駱府便不敢待慢。
  曲家的管事和駱府的人見船靠岸後,忙帶著人過來給曲湙請安,然後曲家的僕婦和駱府的僕婦跟著進船艙裡給季氏和兩位姑娘請安。
  季氏端坐在船艙裡接見前來請安的僕婦,兩個女兒坐在她身邊,一個端莊嫻淑,一個嬌美可人,皆是難得的姝色,讓進來的僕婦們看得目炫神迷,忙將臉壓下給主子們請安,生怕自己不小心失態得罪了主子。
  而駱府派來的嬤嬤目光也一下子凝在了曲家兩個姑娘身上,越看越心驚,曲瀲便不用說了,她年紀還小,縱然生得嬌美異常,可也只是個小丫頭,根本沒什麼女人韻味,看過便行。卻是曲沁,不過是一年未見,似乎變了很多,不僅端莊大氣,那通身的氣派,竟然比在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兩位姑娘還要出色。
  嬤嬤心裡雖然震驚,面上卻不顯,笑盈盈地給季氏和曲沁等人請安,然後對曲沁道:“老夫人可是一直念著姑娘,自從得知姑娘進京後不知道有多高興,天天派人過來守著,就想讓姑娘進京時,奴婢們能在第一時間來給姑娘請安。”
  曲沁臉上露出了歡喜又感動的神色,用帕子半掩住臉,哽咽道:“我也極是想念外祖母她老人家,讓她老人家擔心,是我的不孝。嬤嬤回去稟報外祖母一聲,待明日安置妥當,我便和母親、妹妹一起去給外祖母請安。”
  “那真是太好了……”
  那嬤嬤又奉承了幾句,終於笑眯眯地閉嘴了,由曲家的僕婦和季氏報告:
  “知道太太和少爺、兩位姑娘進京,馬管家早早就讓奴婢們將房子收拾了一遍,有些地方也修葺過,務必要讓太太和少爺、兩位姑娘進京即可放心入住……”
  等聽完下人的報告,季氏十分滿意。
  很快下人們便將轎子抬了過來,季氏和曲瀲姐妹倆紛紛上了小轎,等轎子上了岸後,便轉而上馬車。除此之外,馬管事還特地多雇了一些馬車拉行李,來的人雖然不多,但行事還算利索,曲沁看了心裡十分滿意。
  滿意之余,曲沁不由得回首瞥了眼駱府的人。
  上了馬車後,曲瀲便將石青色的車簾微微掀起,便見到弟弟正在岸邊和周琅、紀凜告辭。
  紀凜站在渡口迎風處,和風掀起他的衣袂,整個人立于清風之中,長身玉立,風雅之極,他臉上噙著笑,目光溫澤如玉,一副認真傾聽旁邊十歲男孩說話的模樣。
  他旁邊一襲天青色五福祥雲錦袍的周琅同樣面上含笑,並無一絲不耐煩,偶爾高興時,還伸手在曲湙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
  前來迎接曲沁的駱府的管事是個眼睛毒辣的,如何認不出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乍然一見,心頭震動。
  甯王世子、鎮國公世子,這兩位少年在勳貴中可是香餑餑,說起他們,無人不識,想和他們攀上關係也無門。兩人俱是天之驕子,京城中多少宗室及勳貴子弟想與他們套些交情,卻少有人能成功,極少能入得了這兩位爺的法眼。
  如今,這兩位天之驕子竟然對一個從外地來的落魄世家子弟如此笑臉相迎,如何不讓人震驚?
  這曲湙不過是個十歲少年,是何德何能教兩人另眼相待?如此看來,曲家三房似乎是攀上了寧王府和鎮國公府?若是曲湙能與這二人一直交好,曲湙的未來怕是不可估量,這事絕對要稟明家中的老侯爺才行。
  相比駱府的下人看得震驚,曲家的下人倒是暗暗歡欣一片,並且也覺得自家這少爺年紀雖輕,可也不是什麼不靠譜之人,定不能唬弄,暗暗地收斂了心思。
  曲瀲目光掃過駱府的下人,又瞥向弟弟他們,心裡不禁嗤笑。
  這真是……誤會大了。不過若是駱府的人認為他們三房得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另眼相待,怕是心裡會有幾分忌憚,想要隨便安排姐姐的婚事,也會斟酌幾分吧。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有些高興,暗暗地給機智的弟弟點贊。
  正當她高興時,突然見紀凜遠遠地看過來,目光裡似乎蘊藏著什麼東西,明明距離如此遙遠,他應該看得不清楚自己才對,可被他看著,心裡就是莫名地跳了下,忙將車簾放下,不敢再看。
  曲湙辭別了紀凜兩人,轉身離開時,目光似有若無地瞟了駱府的下人一眼,然後施施然地在曲家下人恭敬的目光中,上了馬車。
  另一邊,周琅鑽進了鎮國公府派來的馬車,嘖嘖有聲地對紀凜道:“我都不知道你何時心腸那麼好了,竟然願意讓一個剛相識不久的小子將你當踏板來踩別人。”
  紀凜聲音和煦、笑容淡然:“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罷了,何必計較太多?”
  周琅心裡不信他說的理由,要是有這麼簡單的話,那就不是紀暄和了。但是想到曲家兩個姑娘的容貌,還有平陽侯府的一慣強勢,也不由得歎了口氣。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剛才見紀凜的行為,他才會屈尊降貴地站在那裡,由著人誤會。
  馬車緩緩地前行,紀凜靠著車壁,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
  雙茶巷位於京城的城西,從渡口到雙茶巷,約模半個時辰。
  到了雙茶巷後,天色已經近傍晚。
  雙茶巷的曲家的下人們早已在門口迎接,人數並不多,但伺候四個主子卻已夠用。
  等季氏他們下了馬車,被迎進屋後,下人們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用具、熱水和茶點飯菜,一切井井有條,讓人看了極為舒心。
  季氏長長地舒了口氣,坐了二十多天的船,下船時感覺腳還是飄著的,直到回到家,才真實地感覺到了一種腳踏實地感,沒有像在船上那種不著地時的飄浮。
  在下人的伺候下,眾人洗漱更衣,然後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
  晚膳過後,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聊明天的事情。
  “我問過馬管事了,大伯明日並未休沐,白天怕是沒空的,不如我們先去駱府給外祖母請安,等下午大伯下衙後,我和姐姐們再去給大伯請安便是。”
  為了兩個兒子讀書之事,曲大太太多數時間是待在常州府,曲大老爺獨自居於京城,內宅裡除了管事的婆子,並未有女主人,所以季氏不方便登門,由三個小輩過去便可。
  季氏點頭,如此安排極是妥當,不管怎麼說,駱府是曲沁的外家,自然是第一時間去請安較為恰當。
  然後又商議明日帶過去給駱府的禮物,除了土儀,駱老夫人那邊還要多備一些,以感謝她老人家對曲沁的照顧。特別是這次進京,事關曲沁的婚事,討好點駱老夫人准沒錯。
  “駱大老爺和駱大太太那兒要不要也加一些?”季氏有些猶豫,駱老夫人要討好,駱家長房以後要承爵的,自然也要討好。
  曲沁淡淡地道:“不用了,親戚之間心意盡到便可,母親不必如此,省得被人說生分了。”
  季氏對長女極是信服,聽後便作罷,根本沒往心上去。
  曲湙和曲瀲皆忍不住看了姐姐一眼。
  而曲瀲則暗搓搓地覺得,怕是上輩子駱府長房和姐姐之間有什麼齟齬,所以姐姐實在不待見,人也顯得冷淡,連孝敬的禮都懶得加,只給老夫人精心準備。
  想到這裡,曲瀲對明天去駱府的事也多了幾分謹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50:25

第31章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夕陽光穿透皇城,整個世界由白日的喧囂漸漸進入沉寂的黑夜。
  素來安靜的鎮國公府裡,因為世子的歸來而變得熱鬧起來。
  “世子,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公主一直念著您。這一路上可還順利?沒有遇到什麼事情吧,世子見到明方大師了麼?可有按時吃藥?頭還疼不疼……”
  紀凜大步走進家門,文管家像牛皮糖一樣一路跟著一路嘮叨,雙眼濕潤,一副因為他的歸來而喜極而泣的模樣,差點聲音都跟著哽咽了,看著就可憐,讓人不忍心打斷他的話。
  文管家年紀已過五旬,可能是早年時跟著鎮國公在外四處征戰時常受傷,雖然年輕時看著沒什麼,可是老了時各種症狀時不時會暴發,飽愛病痛折磨。如今看來十分蒼老,頭髮已經斑白,臉上的皮膚皺巴巴的,分佈著老人斑,連那雙曾經溫暖有力的手也變得削瘦乾巴,不過依然很溫暖。
  紀凜的步伐不知不覺放慢了,文管家原本要疾步跟著,很快便變成了平時慢悠悠的步伐,兩人可謂是龜速一般地往淑宜大長公主所居的寒山雅居而去。
  “文爺爺,你放心,我很好,沒什麼事。”紀凜溫和地答道。
  文管家笑呵呵地看著他,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寒山雅居中的一株比周圍建築都高了一截的古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深了,眼角的紋痕極深,看著紀凜的目光充滿了慈愛溫暖,不禁加快了步子,就怕自己這老頭子拖著世子,讓寒山雅居的公主好等。
  還未到寒山雅居,便看到一道月亮門前一個穿著茜紅色焦布比甲的丫鬟等在那兒,那丫鬟一張鵝蛋臉十分明麗,笑起來宛若珠玉一般光華湛然,看到紀凜等人,臉上綻放出喜悅的神色,看起來十分驚喜,忙疾步走過來請安。
  “世子,您可回來了。”
  紀凜腳步不停,只道:“勞煩明珠姐姐在這裡等候了,祖母現下可忙著?”
  明珠邊跟著邊回答道:“公主自從得知世子您今日會回來,一早就等著您了。”
  紀凜聽罷,忙加快了步子。
  他手長腳長,一步邁得是常人的兩步,文管家和明珠差點追不上,只得小跑著跟上去。
  到了寒山雅居的正房,剛到門口便又見一個頭髮綰成圓髻、簪著兩支金鑲玉簪子的五旬婦人等在那兒,見到他時,趕緊上前來請安,激動地道:“世子可回來了,公主已經叨念了一天了……”
  “嬤嬤別多禮,我這就進去給祖母她老人家請安。”紀凜笑著道。
  這嬤嬤正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烏嬤嬤,從淑宜長大公主在宮裡時便跟在身邊伺候了,淑宜大長公主出閣後,也跟著一起來到鎮國公府,一直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得體人,連鎮國公見了也要恭敬地稱一聲嬤嬤,不敢放肆。
  烏嬤嬤看著時隔幾個月歸來的紀凜,只覺得他看起來雖然瘦了,卻更精神了,激動中夾雜著柔和慈愛,顯然十分高興見到他的歸來。
  紀凜大步走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息室,烏嬤嬤親自為他打簾,方走進去後,便看到坐在臨窗大炕上的一位年約五旬左右的婦人,皮膚保養得很不錯,細膩白晳,身上穿著丁香色仙鶴銜仙草的褙子,整個人看起來高貴中透著一種犀利的威儀,那雙眼睛湛然有神,銳利中透著一股剛毅與冷傲,教人不敢直視。
  只是,當她看到走進來的少年時,眼中的銳利變成了柔和的眸色,還有對眼前的少年的寵愛,笑著張開手道,“暄和回來了,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紀凜笑著上前,擁抱住祖母,由著祖母用不輕不重的力道在他肩膀上拍撫著,就像漂泊在外的遊子,終於歸家後被慈家的長輩包容的溫暖,讓他臉上的笑容璀璨而真切,比三月的陽光還要明媚。
  在祖母面前,他就只是個正常的十四歲的男孩。
  等丫鬟上了他慣愛吃的茶點後,紀凜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和她說起自己這次去常州府的事情。
  “我已經見到了明方大師,他讓我給祖母問聲好,感謝祖母當年對他的幫助,還說若是祖母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自可讓孫兒給他送個訊,他已經將自己的聯絡方式給了孫兒了……”
  明方大師漂泊不定,沒有特定的修行場所,到哪個寺宇修行,皆是隨緣。也因為如此,有時候他的行蹤成迷,關鍵時候想要尋他並不容易。
  淑宜大長公主聽得又驚又喜,撫掌笑道:“這可真是太好了,也不枉這次讓你辛苦走一趟。對了,明方大師可是能治好你的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若非為了疼愛的孫子,她也不會在多年後去尋明方大師,打擾他的修行。
  “明方大師給孫兒開了藥,自從喝了他的藥後,孫兒覺得好多了,想來是有效的。”紀凜說道。
  淑宜大長公主何等人物,如何聽不出孫子話中的意思,怕是連精通醫理的明方大師也無法根治,所以只能用藥徐徐圖之,不禁有些失望,看著孫子的目光也含了些許的痛惜。
  “祖母,我沒事的,反正這些年都這樣過來了……”紀凜怕淑宜大長公主再為自己擔心,忙轉移了話題,“對了,祖母,我這次去常州府,見到了曲家的四小姐了。”
  淑宜大長公主一愣,看到孫子歡喜的模樣,心裡有些複雜,神色卻不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哦,就是你說的當年在宣同遇到的小姑娘……現在也有十二歲了吧?長得如何?性情如何?”
  “長得很好、性子也好,什麼都好。”紀凜笑眯眯地說。
  “你就胡扯吧,世界上哪有這等十全十美之人,莫不是你在唬你祖母。”淑宜大長公主拍了他一下。
  紀凜笑嘻嘻地說,“孫兒回來的一路上都是和曲家人一起結伴回京,當時孫兒去給祝老太君拜夀時,在祝家見過她。瀲妹妹不僅孝順長輩、友愛兄弟姐妹,還做得一手好針線,寫得一手好字,惠質蘭心,溫柔體貼……祖母若是不信,他日給曲家三太太下帖子,請她們到府來作客親自瞧一瞧便知道了……”
  淑宜大長公主笑盈盈地聽著孫兒說他一路上的見聞,還有他對曲家四姑娘的喜歡,心裡早已千回百轉,等見時間差不多了,忙道:“行了行了,人家姑娘才十二歲,要幾年才及笄,你莫要輕狂做出什麼壞了人家姑娘名聲的事情,姑娘家比不得男兒,若是稍有不慎,縱使不是她們的錯,世人卻要先苛刻女子。”
  紀凜忙道,“祖母放心,我省得的!我定不會忘祖母的教晦,雖然喜歡瀲妹妹,卻從來是發乎情止乎禮。”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十分滿意,方道:“先下去梳洗,等會再過來陪我用晚膳。”
  紀凜笑盈盈地應了一聲,便退下去。
  等紀凜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變得嚴肅。
  林嬤嬤換了一盞茶過來,笑著道:“公主怎麼了?可是不放心世子?”
  林嬤嬤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了一輩子,一輩子未嫁過人,兩人雖為主僕,實則感情深厚,淑宜大長公主並未將她當成僕人,反而如姐妹一般,特別是年紀大了,退去了年輕時的臭脾氣,身邊有個能一起說真心話的姐妹,日子方沒有過得那般無趣。
  所以,有些話林嬤嬤也說得,甚至因為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的性子,每每能戳中重點。
  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說道:“我如何能放心?你剛才應該也瞧見了,他對那曲家小姐,可真真是喜歡,我這些年,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這般上心過,說起那曲家小姐,他的眼神都變了。先不說那曲家小姐是什麼模樣性子的人,其實當年也因為她,暄和才能變成這般乖巧的模樣,我心裡是極感激她的,可感激歸感激,也不能將暄和搭上去,暄和值得更好的……或許,我應該自己親自瞧瞧才能放心。”
  林嬤嬤聽罷,笑道:“公主又操心了,您就算不相信那曲家小姐,難道信不過世子的眼光?世子可是您手把手教出來的,眼光自是不錯。而且世子有時候執拗起來,可真是像你,撞破頭也不肯放手。”
  淑宜大長公主聽得十分開心,然後又道:“我如何能放心?暄和才十四歲,半大的小子,能懂什麼?而且他是我一手教養長大的,就算是暄和他爹,我當年也未曾這般用心過……”
  人心都是肉做的,耗費了那般大的心血養大的孩子,朝夕相伴,看著他從一個懵懂的孩子漸漸長大成優秀的少年,那種心情既驕傲又心疼,恨不得將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捧到他面前。
  兩人正說著,突然丫鬟過來稟報,鎮國公下衙回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後臉色又淡了幾分,說道:“讓他進來。”
  很快便見一名穿著藏青色團花暗紋直裰的中年男子走進來,他面如冠玉,身形修長,舉手投足間風儀無雙,端的風流倜儻,雖已過而立之年,依然讓小姑娘們見之臉紅心跳。
  鎮國公進來後,先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方道:“母親,聽說暄和回來了?怎不見他過來給你請安?”說著,語氣裡有些不滿。
  淑宜大長公主冷哼一聲,“你以為暄和是你麼?他剛才回來就過來給我請安了,方才我才讓他下去梳洗,稍會過來陪我用膳。”見兒子面露窘然,冷笑道:“暄和久未歸家,等會你收收自己的脾氣,別在我面前隨便發脾氣,省得我看了心煩。”
  鎮國公越發的窘然,訕訕地道;“母親,我這不是怕暄和學壞,不孝順你麼?平時忙時沒什麼時間管教,所以……”
  淑宜大長公主剛想說什麼,聽到丫鬟進來說孫子過來了,只得咽下出口的話,轉而道:“行了,我不愛聽這些,既然你們父子都在,便一起陪我這老婆子用膳。”
  等紀凜進來,見到父親也在,並不如何驚訝,忙上前給父親請安。
  鎮國公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下位置,面容嚴肅,已然不見先前的窘態,詢問了兒子這次去常州府的事情,等聽兒子一一答完,方撚著頜下的美髯道,“既然回來了,功課也不能落下,明日一早記得去傅師父那裡。”
  “是,父親。”紀凜低首應了一聲。
  見兒子低眉斂目的模樣,鎮國公又道:“還有,你娘那兒,你稍會也過去給她請個安……”
  “這事明日再說!”淑宜大長公主打斷了鎮國公的話,“暄和稍會還要陪我說話,屆時也晚了,明日再過去。”
  鎮國公見母親開口,只得作罷,只是有些不滿地看了眼兒子。
  紀凜垂著眼睛,長長的眼睫像蝴蝶的雙翅,輕輕地顫動著覆蓋住那雙漂亮的眼眸,根本沒將父親的臉色放在眼裡。
  *****
  歇息了一晚,到京的第二天,曲瀲精神滿滿地起床了。
  碧春和碧夏邊伺候她洗漱更衣,邊笑道:“姑娘今兒看起來精神很好,臉色也比在船上好多了。”
  曲瀲坐在梳粧檯前,看著打磨得明亮的銅鏡上的人影,仔細看了看,也覺得自己這張小臉紅粉飛花,一看就有精神氣,笑道:“雖說在船上也平穩,可是到底不是真正的房子,偶爾想起還是睡得不夠踏實。”
  碧春兩個丫鬟聽罷都心有戚戚地點頭,就算沒有暈船,可是在船上待得久了,也有些懨懨的。
  今日他們要去平陽侯府給駱老夫人請安,碧夏給曲瀲梳了雙螺髻,又從首飾匣子裡挑了赤金掐絲茉莉花發箍戴上,耳朵墜著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的耳墜,身上穿著一襲粉色茉莉花暗紋的褙子,整個人看起來清新淡雅,又不失小姑娘的朝氣可愛。
  曲沁過來看到妹妹的打扮,暗暗地點頭,目光在妹妹的首飾匣子上轉了一圈,發現妹妹的首飾還是少了一些,找個日子得去珍寶齋那兒選一些方行,只是銀子方面……曲沁覺得,她得想法子給他們三房添些進項了,不然領著公中的銀子和田莊鋪子的收入,實在不夠用。
  京城可不是常州府,京城不僅物價貴,女人的衣服首飾更新換代的快,與那些官家小姐及貴女們交往,可不能換來換去都是那幾樣,會被人笑話的。曲沁可不想再像上輩子那樣,背地裡不知道多少人暗暗嘲笑她們,她便罷了,誰敢再羞辱她妹妹,她非撕了那人不可。
  “姐,我準備好了,我們去母親那裡用膳。”曲瀲上前拉住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有些陰晦不定的姐姐。
  曲沁回神,看到妹妹粉嫩嫩的小臉蛋真是討人喜歡,笑著點頭,姐妹倆便一起連袂去了季氏那兒。
  一家人用過早膳後,便出發前往平陽侯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50:40

第32章

  馬車駛出雙茶巷後,便往平陽侯府而去。
  季氏有些緊張,目光不由在三個兒女身上打轉著,就生怕不小心遺漏了什麼,有不得體之處,讓平陽侯府的人笑話。
  對平陽侯府的人,季氏記憶深刻。
  以季家的情況,當年她能嫁進常州府名門世家的曲家給曲三老爺當續弦,算是她高攀了,當時情況有些複雜,算是多方面妥協的結果。當時便有平陽侯府的強勢干涉,讓曲家不得不妥協,最後挑來挑去,挑中了落魄的季家姑娘。也幸好季氏為人柔順安份,兼之花容月貌,不僅曲三老爺滿意,平陽侯府也十分滿意。
  在季氏心裡,平陽侯府是無法逾越的存在,當年她嫁入曲家時,京城的駱府來了人觀禮,來的正是駱府的兩位夫人。新婚第二天認親時,駱家的人也在,當時她緊張得幾欲昏厥,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直到認親完,她依然回不過神來,當時唯一的印象便是平陽侯來觀禮的幾位夫人精緻華美的衣著首飾,還有那端莊中暗含鄙夷、憐憫的目光。
  每每回想起來,都讓她羞憤之極,連帶著對平陽侯府之人避之如蛇。
  這樣的心思她自然從未對人提起,她也明白,平陽侯府的反應才是正常的,而且平陽侯府還是曲沁的母族,丈夫素來敬重駱家,她更不敢讓人知道了。
  如今,再次面對駱府的人,季氏覺得自己又緊張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娘,你怎麼一直盯著我們了?難道我們打扮得不得體?”貼心的小棉襖曲瀲湊過來問道,有些奇怪季氏的反應,雖說母親不常出門,可也不會緊張成這樣,莫不是駱府有讓她害怕的存在?
  想到這時,曲瀲暗暗皺眉,她也知道平陽侯府的強勢,母親又是填房,指不定當年母親嫁進曲家時,駱府刁難過她?
  季氏見三個孩子都朝自己看過來,甚至連平時冷淡的曲沁都一臉關心,頓時心弦一松,神色緩和了許多,勉強道:“沒有什麼不得體,只是娘擔心有什麼疏漏的,若是在你們外祖母面前失禮就不好了。”
  曲瀲忍不住笑起來,挽著季氏的一邊胳膊道:“娘你多心了,姐姐都檢查過一遍了,怎麼可能有疏漏?你瞧弟弟,他今天穿這件寶藍色祥雲紋的袍子,墜著玉葫蘆,是不是看起來清秀又雅治?就像個翩翩佳公子,好看極了。”
  曲湙被她誇得有些臉紅,叫了聲“二姐”,卻見曲瀲笑嘻嘻的,朝他使了個眼色。
  曲湙只好繼續允當母親的解壓劑了。
  季氏也被小女兒弄得忍俊不禁,拍著她的手道,“哪有這麼誇自己弟弟的?讓人聽了也不害臊!”
  “我弟弟長得好、性子也好,我自然要誇了。”曲瀲朝曲沁擠眉弄眼,“姐,你說是不是?”
  曲沁笑著點頭,她也發現自從上車後,季氏便開始緊張,以為她是對今兒去平陽侯府給外祖母請安之事緊張,不由得安撫道:“娘,我有一年不見外祖母了,外祖母是個慈和不過的人,素來最大方了,到時候你只要多笑笑就可以了。等會應該還有幾位舅母和表姐妹也在,若是舅母和你說話,你聽得懂的就應兩聲,聽不懂就朝她們微笑就行了。”
  季氏覺得長女說得太輕鬆了,有些遲疑地道:“哪能這樣?會不會太失禮?”
  “不會,反正咱們是客人,她們都不會介意的。”
  見曲沁說得信誓旦旦,季氏心情又鬆懈了幾分,她看著面前的三個兒女,想到今天來平陽侯府的目的,不禁又打起精神來。
  為了長女,怎麼著她也不能太慫。
  馬車走得並不快,花了半個時辰方到平陽侯府所在的巷子。
  許是知道曲沁昨日進京,今日定會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所以等他們進了平陽侯府時,便見尚嬤嬤親自迎了過來,給他們請安。
  季氏和曲沁等人不敢托大,側身避開了,只受了她半禮。
  “你們昨日才剛到京城,一路上舟車勞頓的,怎麼不在家裡多歇息兩天?老夫人曉得姑娘如此辛苦,指不定要心疼了。”尚嬤嬤嘴裡說著,心裡卻對曲家敬重的態度十分滿意。
  季氏忙道:“老夫人是長輩,我們難得來京城,自當要先來給老夫人請安便是。”
  尚嬤嬤又滿意了幾分,神色舒緩。
  曲沁接著道:“也是我心急,有一年多未見外祖母了,所以方才一早就催著弟妹一起過來了。弟弟出生到現在,還未曾進京給外祖母請安,便帶他過來了,妹妹對外祖母也極是想念……”
  曲瀲安靜地跟著曲沁,看曲沁信口胡扯,心情十分微妙。
  她發現重生的姐姐似乎點亮了嘴炮技能,沒有的事也能說得情真意切。
  再瞄瞄尚嬤嬤,果然她臉色舒緩柔和,眼裡透著滿意。
  好感度刷得滿滿的!
  一行人說著,便往駱老夫人居住的嘉善堂行去。
  尚嬤嬤帶著他們穿廊過院,邊走邊為他們介紹駱府的環境,還有一些格局的變化,以便讓有一年未進京的曲沁清楚,行事十分妥帖,讓人不由得感慨不愧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得意人,就是不一樣。
  就要到嘉善堂時,一行人卻在回廊處與一名少年不期而遇。
  這少年穿著紫紅色梅蘭竹暗紋直裰,看著十三四歲的年紀,五官俊俏,肌膚白晳,神色飛揚,精神飽滿,充滿了朝氣,讓人一見便生好感。在看到尚嬤嬤帶著曲家人過來時,那雙眸子裡滑過一閃而逝的驚喜,明朗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神彩飛揚,教人移不開眼睛。
  尚嬤嬤心裡卻一個咯噔,暗暗喊苦,這小祖宗怎麼會在這裡?
  曲沁臉上的笑容微斂,冷眼看著那少年,心裡止不住的冷笑。
  季氏和曲湙對這少年都有些好奇,唯有曲瀲縮了縮肩膀,往她姐姐身邊挪了挪。
  “沁表妹、瀲表妹!”少年十分開心地道:“前些日子就聽人說你們要進京,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到,一直想要派人去接你們,沒想到今兒能在這裡見到你們,你們這是來給祖母請安的?這兩位……應該是舅母和表弟吧?”
  曲沁和曲瀲同時朝他福了福身,叫了一聲“七表哥”。
  然後曲沁對季氏和曲湙介紹道:“娘、湙弟,這位是大舅舅家的表哥,承字輩,後一個風字,在家中行七。七表哥,這是我娘和弟弟。”
  那少年一聽,忙道:“舅母和表弟叫我承風便可。”
  又少不得一番見禮後,那叫駱承風的少年高興地道:“我剛從祖母那兒過來,難得你們過來,舅母和表弟也是第一次見,不若我帶你們過去給祖母請安吧?”
  眾人聽了俱是嚇一跳,季氏和曲湙覺得他熱情得過份,曲沁心裡卻冷笑連連,曲瀲也扁了扁嘴。
  尚嬤嬤哪可能讓他跟過去,忙道:“七少爺今兒不是約了人一起上林苑麼?這兒有奴婢這老婆子便可,哪裡勞煩得七少爺?七少爺還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省得大太太知道要生氣了。”
  駱承風想起母親對他今兒去上林苑的事頗為緊張,若是他此時不去,指不定要生氣了,頓時懨了。他眼巴巴地看了縮在曲沁身後的曲瀲一眼,心知自己若自己今兒堅持,教母親知道,指不定她心裡會惱上曲瀲,更不會待見曲瀲,便只能作罷。
  不過他目光一轉,看到曲湙後,笑道:“表弟應該是第一次來京城吧?改日有空我再去尋你說話。咱們年紀相近,又是親戚,應該多多往來親近便是。”
  曲湙不知道這位表哥在打什麼主意,心裡凜然,面上卻溫和從容,含笑道:“七表哥若說得是,若是七表哥來,弟弟自是掃榻歡迎的。”
  駱承風十分高興地離開了。
  因為這個小插曲,所以接下來到了駱老夫人的院子時,尚嬤嬤雖然依然熱情周到,但態度稍稍有些轉變。
  曲沁只當不知道,時不時地附和著尚嬤嬤。
  到了駱老夫人居住的嘉善堂,自有丫鬟親自過來迎接,態度親切自然,讓季氏等人受寵若驚,心裡明白駱老夫人這是給曲沁作臉呢,從派尚嬤嬤到二門相迎到這兒派自己的心腹丫鬟過來,都說明了老夫人的態度。
  曲沁在心裡歎了口氣。
  兩輩子,外祖母都沒有變化,依然疼愛她如昔,只是有時候,她的行為有些矯枉過正。
  曲瀲安靜柔順地跟在姐姐身邊,見姐姐臉色有些惆悵,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怕她分心,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曲沁回過神,見妹妹關切地看著自己,朝她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邁步進了嘉善堂的廳堂。
  廳堂裡,坐了很多人,熱熱鬧鬧的,都圍著駱老夫人說話。
  駱府是個人口眾多的興旺之家,府□□有五位老爺,其中兩位老爺是嫡出,其餘皆是庶出。因著老侯爺還在,並未分家,五房皆住在一起,這人多了,事情便多,不過也熱鬧。
  “老夫人,曲家三太太和兩位表小姐、表少爺來了。”尚嬤嬤進來,笑呵呵地稟報道。
  尚嬤嬤這話響起時,熱鬧的廳堂慢慢安靜下來,眾人皆往門口看來,坐在上首位置的駱老夫人更是激動地翹首看向門口,一臉期盼。
  曲沁跟著母親進來,當看到頭髮花白的外祖母時,眼眶一熱,眼淚便落了下來。
  接著自然是祖孫倆久別相見,抱在一起哭,周圍的人不管心情如何,都應景地拿著帕子壓眼睛陪哭,哭不出來的,也遮掩一些。
  曲瀲也拿帕子揉著眼睛,將眼眶揉得紅一些。
  這時,她感覺到一道視線,抬頭看去,正好看到坐在駱大夫人身邊的一個穿著櫻紅色鑲著綠色格子錦襴邊禙子的少女,十三四歲的年紀,頭上珠翠環繞,粉桃一般的臉蛋兒,肌膚白裡透紅,和先前離開的駱承風十分相似。
  這少女正是駱承風的雙胞胎妹妹——駱櫻,兩人因是龍鳳胎,又是長房嫡出,在駱府十分得寵。
  她見曲瀲看過來,朝曲瀲微微一笑,雖然笑容已經儘量地修飾了,可是仍難掩神色間的倨傲。
  曲瀲也朝她笑了下,然後便又低頭跟著作傷心狀去了。
  祖孫倆抱著哭了會兒,終於在旁人的勸慰下慢慢止了淚,駱老夫人更是將曲沁摟在旁邊,一副捨不得外孫女的模樣兒,看得廳堂內那些女人目光都忍不住往曲沁身上飄。曲沁當作不知道,眼睛仍紅通通的,正接著駱老夫人說話。
  “……幸好當時有娘和妹妹照顧,為了讓沁兒的病儘快好,娘還帶著妹妹一起徒步走上濟明寺祈福,去求了明方大師親手繪的平安符保佑沁兒平安,弟弟也是個聽話懂事的,天天過來探望,有他們悉心照顧,沁兒的身子方能好轉,只是遲了些時間來給外祖母請安,是沁兒不孝。”
  駱老夫人聽後看向季氏和曲瀲的神色十分柔和,對季氏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將沁兒照顧得很好。”
  季氏受寵若驚,忙站起來直說應該的。
  曲瀲儘量當背景,心裡再次肯定了姐姐嘴炮的技能杠杠的,十分會挑話說,直戳人心,更是難得地在駱老夫人面前刷了遍他們幾個人的好感。
  因有曲沁的話,所以駱老夫人對季氏等人十分和藹,又叫曲瀲和曲湙上前,等姐弟倆給她磕頭後,她拉著姐弟倆的手仔細端詳,笑道:“你們姐弟三個,都隨了娘的長相,都是好的,倒是沒一個像我那女婿的……”說到這裡,駱老夫人又歎息一聲,“算了,隨娘親才好,省得像女婿一樣,沒有福氣。”
  季氏和曲家三姐弟臉上都露出黯然的神色。
  一旁的駱大夫人見狀,忙道:“娘,今兒沁丫頭來,可不能說這種讓人難受的話,您應該高興才是。”她是個伶俐性子,如何不知道老夫人心裡念著這外孫女,自是十分奉承,“瞧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跟著傷心,像蔫了的花兒一樣。”
  “是啊,一年未見,沁表姐和瀲表妹越發的出落得好看了,有這麼如花似玉的外孫女,祖母應該高興才是。”駱櫻繡口一張,好話便拈來。
  旁邊坐著的駱家幾位夫人都跟著附和,加上曲沁嘴甜,哄得老夫人眉開眼笑,一時間氣氛又熱鬧起來。
  雖說曲家三房因曲三老爺去世、曲湙又未成長,聲勢並不顯,但架不住曲沁是駱老夫人的親外孫女,老夫人要抬舉她,駱府的人自然也要跟著抬舉捧場,至於心裡怎麼想的,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曲沁的生母駱氏是駱老夫人唯一的女兒,平陽侯府尊貴的嫡女,當年若非她相中了進京趕考的曲三老爺,說服了父母結這門親,以她的身份,根本不會嫁到曲家去。
  駱老夫人就只得這麼個寶貝女兒,原是想著曲家的家風清正、規矩頗嚴,又有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祖宗規矩,上頭的婆婆更不是嫡親的,女兒嫁過去不必受罪。可哪知道女兒卻沒那享福的命,生曲沁時難產,曲沁剛滿月便去了。
  駱老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自是悲痛不已,對女兒留下的外孫女自是疼愛非常,為了外孫女,當年方會強勢地插手女婿續娶之事,對季氏也算是滿意的。不過這份滿意也只持續了幾年,得知曲三老爺在任上沒了,平陽侯府幾乎傻眼了。
  曲三老爺沒了,季氏那柔弱的性子,哪能教養好兩個女兒?駱老夫人無奈,只得每年春夏之時派人將姐妹倆接到駱府來小住,給她們請教養嬤嬤教導。
  見外孫女的身體完全好了,人看著也健康,駱老夫人十分欣慰,見曲湙清俊斯文、進退有度,亦十分滿意,覺得季氏還算是不錯的。便又詢問起曲湙的功課來,對曲湙的學習很是上心。
  當下,駱老夫人便問道:“雖然來了京城,可功課也不能落下,不知道你有什麼安排。”
  季氏忙答道:“我們想先安置妥當了,屆時再去尋湙哥兒他伯父,讓他伯父幫著尋個可靠的書院,讓他繼續讀書。”
  駱老夫人卻皺起眉頭,說道:“何必如此捨近求遠?不若就讓湙哥兒在駱家的族學跟著承風他們幾個一起讀書便可,也省得去了書院,湙哥兒要住在書院裡,衣食住行皆不方便。”
  駱老夫人的行事頗為霸道,少有能讓人反駁的,季氏一下子便沒詞了,看得曲家三姐弟都心裡捉急。
  曲沁忙道:“祖母這提議很好,若是弟弟找不到好去處,那可就要厚臉皮過來了。”
  駱老夫人聽得滿意,雖然她能護著外孫女,可是總有老邁的時候,將來外孫女靠的還是娘家兄弟,雖說並不是親外孫,可曲湙名義上也要稱她一聲外祖母,自然要幫一幫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51:05

第33章

  到了午時,駱老夫人留了他們午膳。
  午膳便擺在了駱老夫人的嘉善堂,用屏風隔開了男女席,大家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用膳。
  以駱承風為首的一輩駱府的少爺也回來用膳了。
  曲湙今年已經十歲,已過了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年齡,自然要在男席那邊用膳,然後被駱承風一把抓了過去,頗為熱情地將他引見自家的人。
  眾人見駱承風的舉動,皆只是笑了笑,唯有曲湙窘迫不已,又不好拒絕駱承風的好意,心裡不禁有些警惕。
  駱承風這熱情得過份了,感覺不對勁啊!
  曲家人今兒都是客,自然陪駱老夫人一塊兒坐,陪同的還有駱府的幾位夫人,唯一能跟著一起坐的只有長房的駱櫻和四房的駱槿,可見這兩個駱家的姑娘在駱老夫人面前十分得寵,甚至連駱大夫人等幾位媳婦還要在駱老夫人面前立規矩,伺候駱老夫人用膳,站著看別人吃。
  等駱大夫人意思地遞了碗筷後,駱老夫人方道:“今天有客來,不必如此拘束,你們都坐下來一起吃。”
  駱大夫人幾個笑著應了聲是,便在丫鬟的伺候下落坐。
  曲瀲看在眼裡,默默地低頭。不論看多少次,都覺得這種事情教人好生尷尬。女兒像個尊貴的往子一樣坐著看母親站著伺候祖母用膳,一直吃完才下去吃剩菜剩飯,雖說這是大多數人家的規矩,可曲瀲仍覺得有些不近人情,這也是她不太喜歡來駱府的原因。
  幸好他們家人口簡單,不用經歷這種尷尬事。
  用過午膳後,駱府給他們收拾了歇息的客房,曲沁則被駱老夫人留在了她那邊的碧紗櫥歇息,想來三月時曲沁那場大病,嚇著駱老夫人了,這祖孫倆少不得要說些體已話。
  曲瀲幾乎每年都要跟著姐姐來駱府小住,對於駱府雖說不上如數家珍,對這裡卻有一定的印象,席子、被褥等所用的東西俱是新的,空氣中燃的安眠香頗為清淡雅治,讓人放鬆,隨時都可以入眠。只是她昨晚歇息得好,一時半會卻是睡不著。
  就在曲瀲閉目養神時,突然聽到了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其中壓低聲音的應該是碧春,而另一道聲音卻和平時差不多。
  “……我自進去尋她,你在這裡侯著。放心,阿瀲不會生氣的。”
  “櫻姑娘,我們姑娘正在歇息……”
  “哎呀,一年不見,碧春你怎麼還是這麼囉嗦?”
  曲瀲睜開眼睛,擁著被坐起時,便見一個杏眼桃腮的俏麗少女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意,看起來明媚美好,卻隱藏不住眉宇間的些許的嬌縱之色,是個天之嬌女一樣備受寵愛長大的姑娘。
  “阿瀲!”駱櫻走過來,一屁股坐到旁邊,“我們有好久不見了,剛才人多,想和你多說句話都沒辦法。所以我就趁現在來找你了,你別睡了,咱們一起說說話。”
  曲瀲攏了攏頭髮,朝她笑了下,問道:“說什麼?”
  “咱們許久未見,有很多話要說,自然什麼都可以說啦。”駱櫻不以為意地道,覺得自己主動跑來尋曲瀲,曲瀲竟然如此冷淡,讓她心裡有些不悅。
  曲瀲和她不過相差一歲,因兩人年紀相當,也算是一起玩大的,比駱府其他的姑娘的感情親厚一些。當然,也只是親厚一些,畢竟寄人籬下的表小姐和正真的千金小姐怎麼著也沒辦法做到真正感情深厚的。
  曲瀲應付她很有經驗,往裡面挪了挪,笑道:“那你一起上來坐坐。”
  駱櫻這才展顏笑起來,笑著脫鞋上了床,和曲瀲擠到一起,扒著她道:“從春天開始我就一直等著你來,沒想到春天都過了,你們才來。難道先前沁表姐真的病得很厲害?對了,怎麼你娘和弟弟都來了?沒想到你弟弟長這副模樣的,還挺俊秀的,就是身子骨看著單薄了點兒,和你一樣,你們姐弟倆長得都像你娘,而你比你娘更要出色一些。”
  這姑娘一開口就是一大串的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曲瀲挑著能回覆的說:“姐姐那時候病得確實厲害,我們都嚇得不行,幸好姐姐後來好了。你也知道,我弟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常州府,所以這次便帶他過來開開眼界。”
  “你們曲家三房都來了,莫不是以後都住京城了?”駱櫻開心地拍手道:“這更好,以後就有人陪我玩了。我們還要一起讀書,省得我一個人沒勁兒。”
  曲瀲笑道:“你哪裡沒勁兒了?不是還有好幾個表姐、表妹陪著你麼?”
  駱家也注重女子的教育,專門請了女先生回來教導姑娘們,一直讀到及笄之前。曲瀲姐妹若是在駱府,自然也要跟著一起去上課的。
  駱櫻撇嘴道:“那些人……算了,還不如和你在一起自在。”
  曲瀲心裡了然,駱府人多,利益衝突也多,幾房暗地裡各有爭鬥,姐妹間看著和諧,其實互相防備,鬥得像烏雞眼似的。而她和姐姐姓曲,算是外人,自然不會攪和到駱家姐妹中去,久而久之,駱家姐妹們倒是喜歡和她們玩耍。
  兩人窩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後,駱櫻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轉,壓抵了聲音道:“阿瀲,你們這次進京,應該是為了沁表姐的婚事吧?”
  曲瀲心中一凜,故作疑惑地道:“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這很好猜啊!”駱櫻一副她小瞧自己的模樣,“沁表姐今年及笄了,自然要開始議親了。前些日子,我在祖母那兒可是偷聽到祖母和我爹娘的話,說要給沁表姐找個五角俱全的好親事,讓我爹娘在外面留意呢,就不知道屆時會挑中誰。沁表姐這樣的人品,確實要好好地挑一挑。”
  以駱老夫人對姐姐的疼愛,曲瀲並不擔心駱老夫人會壞姐姐的婚事,她擔心大舅舅和大舅母的態度,怕其中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當下,曲瀲便握住駱櫻的手,認真地看著她:“阿櫻,雖然說婚姻大事由長輩作主,可是姐姐自小疼我,我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所以,若是舅舅、舅母那兒有什麼安排,你定要提前告訴我。”
  駱櫻被她看得俏臉微紅,覺得曲瀲越長大越好看了,特別是這麼看著人時,眉宇染上幾許清愁,真是讓人又愛又憐,心中一個衝動,馬上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盯著的!我爹娘最疼我了,定不會防我的。”
  曲瀲知道駱櫻為人雖然倨傲霸道,但是答應了,她便會做好,當下對她又是一翻感謝。
  這邊兩個小姑娘湊在一起說話,另一邊駱老夫人的房裡,曲沁也挨著祖母小聲陪她說話。
  “沁兒長大了,和你娘越發的像了,我只得你娘這麼個女兒,對她自是疼愛萬分。原是想將她留在京城的,可誰想她卻看上了你爹。曲家在京城雖然經營得不錯,可到底根基不在京城,原是想你爹是個有才華的,又有平陽侯府周旋一翻,過個幾年,將他調回京城來,全了我與你娘的母女之情,可誰想她年紀輕輕地就去了呢……”
  曲沁心中悲傷,眼眶微紅地道:“祖母,你還有我。”
  駱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繼續道:“是啊,我還有沁兒,沁兒是個乖巧的,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是該為沁兒打算了。你放心,祖母定會為你選一個五角俱全的好親事。”
  “祖母!”曲沁低下頭。
  見孫女害羞,駱老夫人反而笑起來,“這男婚女嫁的,有什麼好害羞的?你自小沒有爹娘,你那繼母看著也不頂事,若是連我也不為你打算,還有誰會為你打算?”
  曲沁仿佛更害羞了,微垂的眼睛裡卻是一片晦澀,無絲毫的羞澀。
  然後,她仿佛忍住羞意道:“祖母,婚姻大事雖說是由長輩作主,可是沁兒仍是想要親自見見……若是沁兒不滿意,祖母能不能答應沁兒,別將沁兒輕易許嫁了?沁兒知道這樣不應該,可是……”
  駱老夫人一時間沒說話。
  半晌,她悠悠歎了口氣,說道:“你這脾氣像你娘。”
  曲沁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臉上露出了笑容,柔聲道:“就因為沁兒像娘,所以更不能將就。”
  駱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十分慈愛,摸摸外孫女的頭髮,笑道:“也罷,以你的才貌不怕找不到好人家。若是外面的不行,還有你幾位表哥,你看中哪個就說,祖母給你作主,我看誰敢有意見!”
  曲沁聽得汗顏,然後想到當年的事情,還有幾位舅母的諷刺,臉色又是一澀。
  算了吧,那些表哥誰要就要,她們曲家的姑娘再如何落魄也不需要他們施捨。
  ******
  歇了個午覺起來,曲瀲又隨著母親去嘉善堂陪駱老夫人說話。
  駱家的幾個姑娘也在,倒是駱大夫人幾人去忙了,只有駱四夫人陪著。
  駱家的大老爺和四老爺是駱老夫人所生,特別是四老爺是駱老夫人的小兒子,自然比較受寵,連帶的四夫人在駱老夫人面前也說得上話,平時沒少過來奉承駱老夫人,總能將駱老夫人逗得開懷,駱老夫人也喜歡留她在身邊說話。
  這會兒,駱四夫人正招呼人一起陪老夫人打葉子牌,季氏自然被叫了過去。
  於是駱老夫人、駱四夫人、季氏、尚嬤嬤便湊成了一桌。
  曲瀲姐妹和駱府的幾個表姐妹們到偏廳說話聊天,一年未見,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
  “一年未久,兩位表妹越發的出眾了,果然像大伯母說的那樣,曲家盡是出美人兒。”一個長相豔麗的少女說道。
  她便是駱槿,駱家四房的長女,今年十五歲,只比曲沁年長一個月。因著駱老夫人疼愛小兒子,駱四夫人又是個會鑽營的,使得長女在老夫人這兒也頗為受寵。加之她豔麗的長相,發育得極好的身段,四房對這長女頗為看重,對她的婚事也十分慎重。
  曲沁笑道:“哪有槿表姐的好,槿表姐這也是越長越好看了,妹妹看了都要臉紅心跳。”
  駱槿聽了十分開心,她素來對自己的容貌自傲,甚至隱約知道家裡對自己婚事的安排,說句不知羞的話,怕到時候自己成為皇子妃都使得。
  想到這裡,她睨了駱櫻一眼。
  駱櫻差點氣炸,心裡冷笑,以後分家,四房什麼都不是,可不像自己,是平陽侯府嫡女,哪是旁支能比的?面上卻故作不以為意地道:“沁表姐又謙虛了,要說長得好看,誰比得過阿瀲?我從小就知道,阿瀲長得最好看了。”
  曲瀲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又來了,她們姐妹之爭,為毛總要扯上她?
  不過她這模樣看在旁人眼裡,實在是又無辜又可憐,那副怯生生的嬌弱,真真是讓人心憐不已,連聲音也放輕了幾分。
  曲沁也覺得自己妹妹長得好看,少有人能及得上,不過面上卻不顯。
  她看向坐在這裡吃茶果聊天的幾個駱家的表姐妹們,除了駱櫻和駱槿,其餘的都是庶出,而其中以駱槿的容貌最為出眾,又以駱櫻最為尊貴。
  駱家這一輩的姑娘中,若說最端莊大氣有前途的,還是駱櫻的大姐駱柯。駱柯是長房嫡長女,才思敏捷、端莊大氣,三年前嫁入陳國公府為世子夫人,如今已誕下一子,地位鞏固,頗受夫家器重。
  駱槿心裡哼了一聲,看向曲瀲,對上那張春花曉月般的臉龐,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比不上,便轉了視線,對曲沁道:“春天時見你們沒來,我還以為你們今年不進京了,卻不想你竟然生病了?如今身體怎麼樣?可好一些了?”
  曲沁笑著道:“謝謝,已經好了。”
  “幸好你們今年也來了,等到五月份時,三姐姐要出閣了,你們屆時也可以來湊湊熱鬧。”
  曲瀲和曲沁一臉驚訝的模樣。
  駱槿口裡的三姐姐乃駱家二房的長女駱梅,去年她們在駱家時還沒有聽說她定親之事,卻不想今年再來,竟然直接就要出閣了,莫不是其中有什麼緣由不成?
  然後自然又是好奇地詢問駱梅定親對象之類的事情,一群姑娘說得很是熱鬧。
  在駱府一直待到了申時過兩刻,季氏才帶著三個兒女告辭離開。
  離開之前,駱老夫人免不了道:“過些日子,就讓沁兒和瀲兒過來陪陪我老婆子,有她們姐妹在身邊陪著,我也裡也開心。”
  這陪的意思,自然是要讓曲家兩個姑娘如往常般在駱府小住的意思了,季氏諾諾地應了聲是,等離開駱家,上了馬車後,不免有些愁眉苦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51:20

第34章

  在曲家人告辭離開後不久,駱大老爺恰好回府。
  他回府後,並未先回房去更衣洗淨一身煙塵,而是直接往駱老夫人的嘉善堂而來。
  駱老夫人坐在炕上,半閉著眼睛撚著十八子佛珠,兩個丫鬟坐在腳踏上給她捶腿,見到駱大老爺進來,忙起身給他行禮。
  駱老夫人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見他身上的朝服都未換,便慢悠悠地道:“你這匆匆忙忙地來做什麼?有什麼事情自可去尋你們父親,我老了,已經不中用了,可幫不了你們什麼。”
  駱大老爺聽後不禁有些惶恐,忙不迭地道:“母親怎麼說這種話?可是有誰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駱老夫人哼了一聲,沒再開口。
  室內伺候的丫鬟們見狀都有些心驚,忙不迭地看向尚嬤嬤,見尚嬤嬤給她們使了個眼色,便識趣地離開,而尚嬤嬤也藉故出去,到茶房給駱大老爺沏茶,好避一避,讓他們母子倆說說體已話。
  房間裡只剩下母子二人。
  駱大老爺坐到駱老夫人旁邊的位置,對駱老夫人道:“娘,爹如今在西陵苑那兒休養,難得沁丫頭進京來,可要安排沁丫頭過去給他老人家請個安?”
  “不必了,你爹身體不好,就別讓人去打擾他了。”駱老夫人又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打什麼主意我不知道?我已經問過沁兒了,沁兒他們進京時,不過是恰巧在路上遇到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的船,因在祝家給祝老太君祝壽時有一面之緣,方一起結伴進京罷了。”
  駱大老爺有些納悶地道:“可是兒子聽說,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都頗為禮遇曲家三房的人,對曲湙亦是十分賞識。”雖說曲湙年紀還小,但曲湙可是有兩個姐姐,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都未議親呢。
  平陽侯府與寧王府是有些交情,但那交情是駱老侯爺與甯王早年在軍中結下的情誼,甯王世子這一輩反而與平陽侯府的交情泛泛,這也是駱大老爺焦急的事情,卻不知如何下手。
  不過,自古以來維持兩家長久利益的最好方法,莫過於聯姻!
  平陽侯府對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的婚事是極為上心,所以昨天從管事那兒得知周琅和紀凜對曲湙頗為禮遇時,駱大老爺的心思也動了起來。
  駱老夫人不以為意地道:“他們年輕人之間年齡相近,又一起結伴進京,相識一場,自然是禮遇幾分。”
  見駱老夫人不以為意的模樣,駱大老爺心裡也有些狐疑,或許自己不該如此緊張,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如今年齡不大,身無要職,靠的不過是祖蔭罷了,曲湙現在與他們再好,也成不了什麼大事,還得要觀望一番才行。
  想通這點後,駱大老爺也輕鬆下來,和駱老夫人說起了其他。
  ****
  上了馬車後,季氏便有些愁眉苦臉,不過在瞥見曲沁時,忙斂起了愁容,生怕曲沁誤會自己不滿駱老夫人的安排。
  季氏的道行太淺了,曲沁哪能沒看到,不過想到季氏的性子,多少有些瞭解她的想法,自然不會苛責她。
  “娘,你這是怎麼了?”曲瀲挨著她坐,柔聲問道,繼續當貼心的小棉襖。
  季氏瞥了眼坐在對面的長女,勉強地笑了下,說道:“沒什麼。”
  她總不好說不太希望兩個女兒常去駱府小住吧?平陽侯府是曲沁的外家,駱老夫人又是長輩,既然她都開口了,兩個女兒過去孝順老人家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如今她和兒子也在京城,若是兩個女兒還住在駱府,不免會讓人說閒話。
  而且平陽侯府無論如何的富貴,兩個女兒去了那兒也是寄人籬下,還不如住在自己家自在。她也是心疼兩個女兒住在駱府不方便,甚至怕她們在那兒看人臉色。
  今兒去駱府拜訪,雖然駱家的人都十分的熱情得體,但她天生對人的喜惡頗為敏感,如何感覺不到駱府的幾位夫人對他們一行人的不以為意,不過是礙於老夫人抬舉曲沁,跟著捧場罷了。
  駱家看著富貴,其實那裡的人天生骨子裡瞧不起不如他們的人,姻親又如何?沒有利益照樣瞧不起。
  曲瀲見季氏笑得勉強,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左不過是擔心他們幾個兒女罷,於是便攬著她,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等馬車到了雙茶巷後,季氏已經被小女兒哄得眉開眼笑了,連帶曲沁和曲湙兩人也被曲瀲弄得哭笑不得。
  “你呀,以前還說櫻表妹秀口一張就愛唬人,其實你也不差。”曲沁捏了捏妹妹的臉。
  曲瀲嘟著嘴道:“哪有?我在人前可是很乖很淑女的,從來不亂說呢。”
  曲沁聽了不由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一些小細節從腦海中掠過,突然明白了什麼,心裡有種淡淡的惆悵和悲傷。妹妹也並非天生安靜寡言,柔弱嬌怯,不過是寄人籬下時,不能太過突出表現自己,也不能和駱家姐妹們起什麼衝突,否則會讓她們姐妹不好過,也讓外祖母為難。
  久而久之,妹妹便成了駱家人眼裡溫馴軟弱之人。
  她心裡不免有些難過,覺得妹妹為了自己委屈了。
  被姐姐突然抱了抱,曲瀲懵了下,再看她有些難過的神色,眨巴了下眼睛,不知所以然。
  難道姐姐又想到了上輩子的什麼悲慘事?
  進了家門後,季氏拒絕了兒女們送她回房,對他們道:“稍會你們還要去榆林胡同那兒給你們大伯請安,先回去準備準備,便趕緊過去,省得讓你們大伯好等。”
  三人也不勉強,應了聲是便回房了。
  換了身衣服,喝了口茶,姐弟三人便又坐車去了榆林胡同。
  雙茶胡同距離榆林胡同十分近,一刻鐘不到的車程。
  等到了榆林胡同的曲家門口前,剛好遇到散衙回來的曲大老爺——曲珀。
  “大伯!”曲湙從馬車裡出來,走到曲大老爺所乘的轎子前,欣喜地叫道。
  曲大老爺知道今兒早逝的三弟家的侄兒侄女們要過來給他請安,所以今天還特地提前下衙回家,這會兒見到侄子自然十分高興,忙道:“湙兒長這麼大啦?快進來!你兩個姐姐呢?”
  話剛落,便見馬車的車簾被人掀開,車廂裡坐著兩個貌美的少女,正朝他盈盈地笑著,脆聲聲地叫著“大伯”。
  曲大老爺更高興了,在管家出來後,忙讓人將大門打開,攜了三個侄兒侄女進門。
  曲家的基因好,曲家人都有個好樣貌,曲大老爺也不例外,他身材修長,容貌俊雅,如今已是四旬的年紀,卻一點也不顯老態,只是表情有些嚴肅,等高興過後,對著幾個侄兒侄女,不免擺出了大家長的威嚴表情。
  姐弟三個坐在廳堂裡喝茶,管家親自沏了茶點過來,喝了一盞茶,便見曲大老爺已經換了身常服出來。
  姐妹三人忙起身,恭敬地給曲大老爺請安。
  曲大老爺打量他們,目光在年紀最大的曲沁身上停了下,想到他們今年進京的緣由,心裡不禁歎了口氣。
  曲大老爺問了常州府的事情,又詢問了姐弟一些日常生活索事以及曲湙的功課,得知他們會在京城住一段時間,便道:“湙兒的功課不能落下,不知道你可有什麼安排?”
  曲湙起身答道:“侄兒年紀還小,又剛來京城,娘親和姐姐們足不出戶,對京城並不瞭解,還想請大伯幫忙參詳一下。”說著,遲疑了下,又將駱老夫人今日說讓他在駱家族學上課的事情說了。
  曲大老爺聽後有些意外,然後又不意外。駱家素來行事強勢霸道,從當年弟弟續娶之事可見一斑。駱老夫人能提讓曲湙進駱家族學,不過是看在曲沁的面子上罷了。不過,他心裡卻不太贊同這事情,只是也不能駁了駱家的面子,得拿捏好一個度。
  沉吟片刻,曲大老爺道:“駱老夫人的好意不能不領,湙兒可以先在駱家族學上段時間再看看情況。若是有更適合的,再離開也不遲。”
  曲湙恭敬地應了聲是。
  曲瀲姐妹聽後心中一動,若說這京城更好的,莫過於國子監和丹山書院了。前者不必說,後者卻是當朝鴻儒坐鎮,所收學子不拘出身,有才德者皆可入,但考核卻十分嚴厲,且每個月有一次考核,若是不過關,便不得入或被遣離。
  不過,它有一個缺點,就是每年春秋報名招收生員,過了招生時間,便只能等下一個時間段了。無疑的,現下已過了春天的招生時間,只能等到秋天了,現在距離秋天還有好幾個月呢。
  而曲大老爺話裡的意思,莫不是他有法子讓曲湙在非招生時間進去?
  比起駱家族學,丹山書院不知道好多少倍,屆時若曲湙去丹山書院,駱家也不會覺得失面子,並不傷情面。
  曲瀲自然希望弟弟去丹山書院的,所以便眼巴巴地看著大伯,希望他能快點給弟弟搞到個名額。
  等到天色差不多時,曲大老爺又留了他們姐弟一頓晚膳。
  用過晚膳後,天色也要黑了,姐弟三人便告辭。
  曲大老爺叮囑曲湙道:“這些天好生讀書,等去了駱家族學也切不可頑皮,仔細跟著先生讀書,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你是你們家裡的唯一男子,要照顧好母親和兩位姐姐。”
  曲湙應諾。
  曲瀲在旁邊看得猛笑,等上了車後,便對姐姐道:“姐,你瞧大伯人還是挺好的,他看起來嚴肅了點,但是為人還是很和氣的,就是囉嗦了一些。”
  “是啊……”曲沁輕聲道,眼神有些飄忽。
  她也不明白,這樣的大伯,明明一直覺得很好的,為何最後妥協了呢?若是當時大伯能出面,她是不是就不會被迫進了皇子府,生生被磋磨?或許犧牲一個女人保全了家族,才是一個合格的大家長的選擇?
  可是憑什麼她要被人設計,要被人犧牲?難道女人的命就這麼賤,這麼不值錢?
  “姐,你怎麼了?”
  曲沁回神,見弟妹擔心的模樣,勉強笑了下,鬆開了掐得疼痛的手心,搖了搖頭,對他們道:“沒什麼,只是最近太累了,歇息幾天便好。”
  曲湙以為她真的太累了,關切地讓她好生歇息,曲瀲卻覺得應該是姐姐又想到了她前世的事情,而這事情應該是和大伯有關吧。難道大伯在姐姐前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想到當時姐姐含糊地說,她在夢裡誤信了人,最後慘死在莊子裡,心中微凜。
  *****
  拜訪了平陽侯府和曲大老爺後,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好生歇息了一翻。
  曲瀲年輕、精神旺盛,根本不需要怎麼歇息,在雙茶巷的房子轉了轉,便琢磨著在院子裡養些花的事情。院子裡只種了兩棵榆錢樹和一些平常的花草,看起來光突突的,沒有什麼活力,和他們在常州府的家比相差太遠了。
  所以,為了讓這裡更像一個家,曲瀲覺得多種些花草才好。
  季氏亦是這般認為,十分贊成小女兒去折騰那些花花草草,省得成天窩在屋子裡做繡活,對眼睛不好。
  “石景山那邊有專門養花的花農,你若喜歡,可以去挑一些回來種。”曲沁對妹妹道,也不想拘著妹妹,“不過若是出門,記得多帶些人,截上皂紗帷帽。”
  曲瀲聽後十分高興,打從心裡覺得,還是住在自己家好,因為這樣出門實在方便,只要姐姐答應了,就不會有人攔著,也不會有下人嚼舌根,不像在駱家,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
  除了曲瀲琢磨的養花外,季氏也琢磨著去寺裡請一尊佛象回來供奉,曲沁亦琢磨著如何賺錢的事情,一家人都很忙。
  曲湙聽說曲瀲想要去石景山那兒買花時,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書,要陪曲瀲出門。
  “二姐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不如我陪二姐去。而且二姐你不是常說讀書要勞逸結合麼?多出去走走才好。”曲湙振振有詞,堅決不讓如花似玉的姐姐自己出門,他不放心啊。
  曲瀲被他說服了。
  季氏和曲沁都贊同,曲沁甚至很欣慰地道:“湙弟長大了,懂得照顧姐姐了。”
  看她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模樣,曲瀲和曲湙都無語了下,不過曲瀲也知道,以姐姐現在的心理年齡,指不定真的將他們當成兒女看待吧,所以現在越發的有長姐風範了。
  既然說好了,翌日早晨,曲瀲姐弟準備好,便讓下人套車準備出發。
  只是出發前,他們家來了客人。
  這也是他們來到京城後的第一個來拜訪的客人。
  “紀大哥來了?”
  曲湙聽到下人來報,十分高興地迎了出去,果然看到坐在廳堂裡喝茶的紀凜,一身竹青色錦袍,腰間纏了深藍色絛帶,左邊掛著靚青色繡祥雲荷包,右邊掛一塊羊脂玉佩,襯得整個人風姿卓越,如一杆秀竹挺立。
  “為兄不請自來,望湙弟莫要見怪。”紀凜謙和地道。
  曲湙高興地道:“紀大哥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不知道今日紀大哥來此可是有什麼事?”
  紀凜笑道:“哪有什麼事情?不過是想你們進京幾日,應該已經安置好了,便過來瞧瞧你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對了,當日在船上,為兄不是答應過你,等到了京城,要好生招待你遊玩一番,品賞京城風光。”
  曲湙沒想到他竟然記得這事情,而且還打算履行,不禁十分感動。當時大家湊在一起說話,不過是隨意一提罷了,哪想紀凜會放在心上,由此可見其人品,讓他頗為欽佩。
  不過想到今兒他答應陪二姐出門的事情,不禁有些愧疚地道:“多謝紀大哥記掛小弟。只是今日怕是不行,我昨天答應了姐姐,今兒要陪她出門,去石景山那兒挑一些花回來。”
  紀凜目光微閃,臉上的笑容更和煦了,“原來是這樣。若是阿湙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們當個嚮導。石景山那邊的花農極多,但若要挑一些好的、價格實惠的,倒要找個內行人才行,區區不才,正好略知一二。”
  曲湙更感動了,可是他卻有些遲疑,雖然他信得過紀凜的人品,卻也知道男女有別,不能輕易答應,只得道:“紀大哥請稍等,我去問問姐姐。”
  “自是如此。”
  紀凜從容地笑道,等曲湙離開後,手指撫著茶盅上的青蓮花瓣,不禁露出滿意的神情。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51:36

第35章

  曲湙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是先去問曲沁。
  曲沁自幼便是個有主意的,加之是長姐,且有長姐如母之說,對兩個弟妹負擔起照顧和教育的責任,非常盡職,使得兩個弟妹對她尊重非常,遇事自然會找她商量。曲湙雖說敬重紀凜為人,可他和紀凜相交也不過二十來天,對於他並不算太熟識,有些事情自然要先來請教長姐。
  曲沁正在查看帳簿,琢磨著怎麼生財為家裡添些進項,聽到弟弟的話,心裡十分高興,笑道:“原來是這事,沒關係,有個熟人帶你們去石景山也省得花那些冤枉錢。”這當然不是主要的原因,而是覺得這是難得的機會,讓紀凜和妹妹可以培養一下感情,並不需要阻止。
  況且,在她眼裡,妹妹和紀凜的婚約很快便會公開,這便看鎮國公府幾時派人過來提了,他們兩人自幼有婚約在身,一起結伴出行並沒有什麼,不會落人口實。
  曲湙知道他們三房並不寬裕,聽到姐姐的話頗為愧疚,覺得自己身為男兒,竟然沒辦法賺錢養家,反而讓姐姐操心。也打算稍會別太亂花錢,有個熟人帶路應該能省點錢。於是,便也同意了紀凜的提議。
  曲湙這個原本並不需要理會俗務的文弱書生,因為兩個姐姐不經意地培養,開始變得對財錢之類的關注起來,對庶務之事也上心幾分。
  而曲瀲被弟弟告知,紀凜來了,而且要陪他們去石景山買花時,整個人都傻了。
  不能拒絕麼?
  曲瀲欲言又止,等聽說連大姐都答應了,頓時淚奔。
  絕逼是不能拒絕的!若是她現在敢拒絕,曲沁非過來壓制她不可。
  也不知道上輩子紀凜到底做了什麼讓曲沁心悅誠服的事情,這輩子竟然如此看好紀凜,巴不得將妹妹打包。看來她只能自己自救了!
  沒辦法,曲瀲只好作出一副矜持的模樣,和弟弟一起出門了。
  當曲瀲跟著弟弟到正廳,看到坐在那兒喝茶的少年,對上他潤澤如墨玉般的雙眸,只得尷尬地和他見禮。
  “瀲妹妹不必多禮,今日不請自來,還望你們莫要見怪才好。”紀凜溫和地說道。
  曲瀲心裡呵呵兩聲,明明聲音這般謙和,可是他的臉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那副壓抑不住的喜悅是腫麼回事?不僅她尷尬,連弟弟都看出來了,弟弟看著似乎也有些尷尬,終於有種後悔的感覺。
  明知道這紀凜對她家二姐生有好感,他剛才怎麼會腦抽地同意了這事呢?
  曲湙有些後悔,不過因為紀凜一片風光霽月的坦誠,很快又釋然。
  他們先去了季氏那兒。
  紀凜順便去給季氏請安,季氏得知紀凜今兒是特地為兒子過來,同樣十分開心,覺得紀凜有心了,當下叮囑兒女出去時要聽紀凜的話,莫要惹是生非,平安回來。
  曲瀲姐弟皆應諾。
  石景山並不遠,坐馬車半個時辰不到便到了。
  到了石景山後,剛下車便看到一片花的海洋,從遠處的小山峰一直蔓延到跟前,陽光下蜂飛蝶舞,暗香浮動。行人絡繹不絕,其中也有很多像曲瀲這般專門過來選花的未婚姑娘,顯然將這兒當作了一處難得的出門場合。
  曲瀲在碧春的伺候下,將帷帽戴上。
  紀凜的目光不免有些失望,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但也讓一直關注他的曲瀲捕捉到了,當作沒看到。
  她在防著這少年又精分呢。不過今天他顯然是那個陽光潤澤的好少年,沒有精分的打算。
  “不知瀲妹妹想挑些什麼花?”紀凜隔著曲湙問道。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下了馬車後,曲湙便緊緊地跟在他姐身邊,將紀凜和姐姐隔開,兩人若是要說話,得隔著一個人。
  曲瀲看得好笑,想了想,回答道:“先看看吧,如果有好的,就挑一些蘭花、石榴、茶花、牡丹之類的回去。”
  紀凜聽罷,便知道都是石景山這兒花農們大多數會種植的花,在這兒並不難找。他看了眼身後的一名清秀的小廝,那小廝暗暗打了個手勢,心裡便了然,帶著他們往其中一處花農的家行去。
  石景山這邊不愧是專門給整個京城提供花卉之地,這些花農家裡所養的花種類各異,而且都下了很多心血,將花養得很精神,看得曲瀲目不轉眼,迸發了所有的精力,甚至貪心地挑了近十來種花,超出了預期的需要。
  只是她就是喜歡啊!
  曲湙原本還緊跟著姐姐,含笑看著她挑,等跟著她走了十幾家後,發現精力開始不濟,再看姐姐高興地和花農討教著怎麼養蘭花的技巧,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不由得苦笑。
  果然不能小瞧總是陪母親一起去爬濟明寺的姐姐,只是看著柔弱罷了。
  紀凜極會察顏觀色,見狀不禁了然,便道:“湙弟,快午時了,不如先找個地方用膳吧。”
  曲湙高興地說了聲好,等曲瀲又看中一盆建蘭時,便道:“二姐,快午時了,咱們先去用膳吧。”
  曲瀲這才注意到天空中的太陽升到正中,目光不由得往紀凜臉上看去,見他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頓時面上有些發熱,幸好隔著帷帽他看不見,正要回答時,突然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
  “紀表哥?”
  眾人轉頭看去,卻見是兩個被一群僕婦簇擁而來的女子。一名年紀稍大,約莫二十來歲,梳著婦人的髮髻,容貌清麗雅治,只是看人時十分矜持冷傲,顯然很是自持自己的身份。一個是十來歲的小姑娘,青春靚麗,濃眉大眼,很是可愛,不過也同樣有些矜傲。
  再觀她們的穿著打扮,還有身後跟著的僕婦,便知非富即貴。
  那少女看到紀凜時一臉驚喜,驚喜中又含了絲仰慕。
  反而那婦人倒是自在多了,朝紀凜笑道:“暄和,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你也是來這裡挑花的?這兩位是……”她的眼裡有些疑惑,忍不住打量曲家姐弟,因為曲瀲戴著帷帽,看不見她的容貌,心裡更疑惑了。
  這兩個人,不僅陌生,看衣著打扮,也不像是京城人士,還帶了些江南那邊的特色。
  因剛來京城,衣服未做好,所以曲瀲姐弟幾人身上穿的東西都帶有江南的特色,讓人一目了然。
  紀凜朝那婦人微笑道:“繡表姐,這是我的兩個朋友,今日陪他們過來選些花。”卻沒有為他們介紹的意思。然後又道:“若是無事,我們先走一步了。”
  曲湙和曲瀲也忙朝那兩人施了一禮,然後帶著捧著花盆的僕人一起離開。
  兩人目送著紀凜一行人離開,目光在曲家兄妹身上打轉,一時間也琢磨不透曲家姐弟倆人的身份,竟然能讓紀凜和顏悅色地陪伴過來挑花的,她們可從來沒見過。也不是說平時紀凜不和顏悅色,而是紀凜雖然看著脾氣好,待人真誠,可能讓他放下身段相陪的人可不多,連她們這些表姐妹們也沒有。
  就像現在,縱使她是紀凜嫡親的表姐,他要走,甚至沒有給她們介紹那兩人的身份,也不敢攔他的。
  “大嫂,紀表哥他竟然陪人過來挑花……那兩個人是誰?”
  婦人回頭,看到小姑子咬著唇,面上一副好奇卻隱藏不住眼裡的嫉妒,心裡有些輕蔑,面上卻很是柔和地道:“我也不知道,想來是暄和新交的朋友吧。”
  小姑娘對這答案不開心,挽著她的手,嬌憨地道:“大嫂,紀表哥脾氣好,什麼人都敢來尋他幫這幫那的,若是有人欺他脾氣好得寸進尺怎麼辦?我觀剛才那兩人,看著也不像京城人士,莫不是剛從鄉下來的?鄉下人沒見識,會不會借此為難紀表哥?”
  這些那婦人自然也看出來了,曲家姐弟的穿著打扮沒有江南世家大族中的小姐那般底氣,看著不過是略微富餘的模樣,這樣的身份在京城來說實在是寒酸,更是和紀凜不相配。
  看了眼旁邊的小姑子,婦人決定改日有空去趟鎮國公府找姑姑問一問。
  不過婦人在和小姑子回去後,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鎮國公府一趟。
  ***
  紀凜和曲家姐弟一起離開了花農的家後,便對曲湙姐弟道:“剛才那位年長的姑娘是淮安郡王府的嫡女周繡,也是我的表姐,她如今嫁到了景德侯府,年紀小的那位姑娘是德景德侯府的小姐。”
  曲瀲姐弟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剛才那兩人的氣勢為何高人一等了。
  這麼說來,紀凜的母親原來還是淮安郡王府的郡主了,父親是鎮國公、祖母是公主、母親是郡主,這身份也夠彪悍的,怨不得紀凜在王公貴族中的身份也不同尋常,連甯王世子都是他的好友,平陽侯府對他也是十分禮遇,曾經曲瀲見過,駱櫻她們說起他時神色各異。
  聽紀凜介紹後,曲家姐弟都沒有放在心上,讓僕人先將曲瀲挑好的花裝上車運回曲家,紀凜便帶他們到孤附近的酒樓吃飯。
  紀凜對這兒十分熟悉,帶他們進了一間雅廂後,給他們點了酒樓的招牌菜,便含笑地對曲瀲道:“瀲妹妹可以將帷帽放下來了,省得這大熱天的,悶著難受。”
  曲瀲默默地將帷帽放下,然後又見紀凜親自將一盅酸梅湯放到她面前,對她道:“姑娘家喝冰的不好,這是放在井中冰鎮過的,自有一翻清爽味道,瀲妹妹和湙弟可以嘗嘗。”
  逛了半天時間,他們也渴了,當下兩人都沒客氣,喝了半盅的酸梅湯,整個人都舒爽起來,心弦一瞬間放鬆下來,不免有些心房失守,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看向紀凜的目光也跟著輕鬆起來。
  紀凜面帶著和煦的笑容,似乎無論何時,他的笑容總是如此的和煦,讓人一看便心裡暖洋洋的,歡喜不已。
  用過膳後,紀凜又道:“瀲妹妹可是要回家歇息?若是不累的話,可經繼續去逛逛,我記得石景山這邊還有幾家種出了墨蓮、十八學士等。”
  “墨蓮?”曲瀲的眼睛瞬間發亮。
  紀凜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深了,“是啊。”
  曲湙蹙起眉,慢吞吞地道:“春天時,二姐還送了我一盆她親自種的十八學士呢。”
  紀凜驚訝道:“曲妹妹自己種出來的?”
  “對。”曲湙十分驕傲地道:“我姐雖然自己沒辦法親自動手,但卻對花草極為瞭解,種過很多名花呢。”
  紀凜看向曲瀲,目光發亮,“那改日可要去見識見識。”
  曲瀲瞪了眼不靠譜的弟弟,這不是給了他藉口上門來麼?
  不過經過這半天的相處,紀凜處處體貼周到,見解卓識,讓曲瀲又慢慢放下心防,明知道他詭異,可是很難拒絕這樣溫柔美好的人啊。
  於是用過午膳後,他們並沒有回去,而是繼續在石景山這邊留連,直到快要申時方才打道回府。
  紀凜將他們平安送回曲家,又與曲湙約好改日再敘時,終於滿意地回家了。
  路上,紀凜坐在馬車裡,唇邊的笑容一直未落,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溫暖明亮,也讓跟著紀凜的小廝常安隱約明白了什麼。
  “世子,那位曲姑娘人長得好、心腸也好,剛才奴才幫忙搬花時,差點摔著,她不僅沒有責怪,還讓碧春姐姐給奴才端了碗水。曲少爺也是個好人,年紀小小的,便能出口成章,將來定然不凡……”
  紀凜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這讓常安更確定了一件事情。
  春天時他家世子下江南,只帶了兩個貼身侍衛,輕車從簡,他被留在了京城,連厲嬤嬤和宮心他們也是大長公主不放心,後來才派她們去常州府隨行伺候的。所以,他也不知道世子在常州府幹了什麼,不過聽宮心的話,世子頗為器重曲家人、特別是曲家的那位瀲小姐後,常安也知道了怎麼做。
  見主子心情好,常安心情自然也不錯。
  只是這份不錯,在回到鎮國公府,迎面見到鎮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畫眉過來,請他們去上房裡便沒了。
  常安偷偷瞄了主子一眼,果然見到他唇角微抿,便知道他此時心情有些不太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51:51

第36章

  每當紀凜生氣時,很難讓人看出來。
  因為他即便生氣,身上的氣息也極是柔和,臉色甚至少有變化,直到他壓抑不住發作時,方才讓人悚然而驚。常安自幼便跟在紀凜身邊伺候,算是他的玩伴,自是知道正常時的主子情緒變化很是平淡,溫潤平和,讓人賞心悅目,直到氣到極點,那便會變得很恐怖。
  而此時,紀凜只是微抿著嘴,顯示心情有些不好。常安心裡卻有些擔心,生怕等會兒主子見到夫人時,會不會被夫人激得生氣。
  懷著這種擔心,跟著紀凜一起去了正院。
  畫眉低眉斂目地跟著,看她這副恭敬的模樣,常安不免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卻見畫眉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給他使了個臉色。
  見狀,常安心中一突,等到了正房時,他自然被攔在外頭,只能目送著主子進去。不過他只是站了會兒,便左右看了看,見到一個粗使的小丫頭,忙將她叫過來,拿了塊碎銀塞給她,吩咐道:“你去寒山雅居給明珠姑娘傳句話……”
  等小丫頭走後,常山又恢復了先前的恭敬,侍立在一旁。
  畫眉跟著紀凜走過正院的院子,對紀凜輕聲道:“世子,夫人今兒身體有些不適,正在裡面歇息。”
  紀凜沒出聲,走動時衣袍微微相擦,發出極輕微的聲音。
  等他進了房,便見屋子裡的窗戶半掩,光線有些不足,顯然室內變得昏暗。不過他很快便適應了室內的昏暗,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上、背靠著一個錦緞面大迎枕、身上穿著月白色纏枝花禙子的女子,她半披著一頭黑羽般的長髮,襯得一張臉越發的白晳柔潤,五官精緻美麗,一種看不出年齡的美麗。
  紀凜看到她,目光掃過那張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臉,然後又垂下了眼眸。
  發現他進來,她抬起一雙和紀凜相似的漂亮的眼睛看過來。
  “回來啦。”如珠玉般清柔的聲音響起,十分美妙,可惜卻有些冷淡。
  紀凜輕輕地應了一聲。
  一時間室內一片寂靜。
  這時,畫眉用雕著海棠花的黑漆託盤端著一碗藥進來,看到屋子裡的情形,心裡暗暗叫苦,只是依然硬著頭髮走了進來,將那碗藥放到床前的黑漆小幾上,輕聲道:“夫人,您該喝藥了,大夫說最好趁熱喝。”
  “先放著吧。”冷淡的女聲道。
  畫眉只得應了一聲,偷偷地抬頭看了眼夫人,見那張與世子極為相似的臉上仍是一片淡漠,便知她今日的心情非常不好。這種不好從午時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離開時便開始了,也不知道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過來說了什麼。
  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要叫夫人一聲姑姑,雖然兩人是嫡親的姑侄,不過夫人對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並未怎麼親近,只是近來景德侯府的大少夫人卻總愛往這邊跑,次數多了,畫眉也隱約知道是為了世子的婚事而來。
  隨著世子的年紀漸長,漸漸地有人起了心思,想要與鎮國公府聯姻,景德侯大少夫人也不例外。
  畫眉安靜地退到了一旁。
  這時,紀凜開口道:“母親可是身體不適?若是如此,兒子便不打擾母親歇息了。”
  話罷,便要轉身離開。
  “你這是對娘親的態度麼?”鎮國公夫人冷聲道,神色十分淡然,看著面前的兒子,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
  紀凜回過身來,朝畫眉看了一眼,畫眉馬上識趣地搬了一張錦杌過來,讓他坐下。
  “母親有什麼話便說吧,兒子稍會還要去給祖母請安呢。”紀凜微笑道,仿佛沒有看到床上的女人冷淡中略帶薄怒的臉色。
  聽到他的話,鎮國公夫人氣得一拍桌子,怒聲道:“你今天去哪兒了?成天往外跑成何體統?你爹像你這般大的年紀時,已經進金吾衛了。看看你,成天無所事事,今兒還陪一些不入流的人去石景山,你將自己當成什麼了?別忘了,你是鎮國公世子,你爹百年後這位子要讓你來繼承的。”
  紀凜臉色未變,抬眸看著面前的女人,一雙眼睛依然潤澤,卻深不可測,聲音也不緊不慢,“母親不必為我擔心,祖母說過,我年紀還小,待我年紀大些再進宮當差也不遲,皇上也答應了的。”然後聲音一轉,微微變得冷硬,“況且,那是我朋友,不是什麼不入流之人,母親莫要婦人之見,道聼塗説。”
  鎮國公夫人氣得臉龐漲紅,指著他說不出話來,半晌喘著氣道:“你好啊,翅膀硬了,敢忤逆我了,明日我便進宮和太后娘娘哭訴……”
  “母親還是莫要做這等自傷根本之事,祖母會生氣的。”紀凜歎了口氣,仿佛十分為難。
  鎮國公夫人再次氣得說不出話來。
  畫眉在一旁看得膽顫心驚,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那對峙中的母子,他們長得極像,無論是眉眼和五官,世子分明是繼承了夫人的樣貌,只是偏向男性的硬朗,卻讓他的五官比平常的男子更柔和精緻,漂亮極了,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怨不得皇上也曾說過,如珠玉在側。
  只是,這母子倆卻天生像不對盤一樣,從來沒能好好地坐著說一次話,每次見面都是夫人被世子輕描淡寫地氣得暴跳如雷,偏偏世子有大長公主護著,夫人縱使是親娘,拿世子也沒轍。
  鎮國公夫人氣了一陣,終於喘著氣道:“算了,我知道你大了,我管不住你了。今兒叫你過來,有事和你說,前些日子,你大舅母帶了你纖表妹過來,我很喜歡你纖表妹,欲要聘她為你妻,你覺得如何?”
  紀凜的眼中瞬間滑過幾許冷意,聲音越發的冷了,霍地站起身,“多謝母親關心,不過我的婚事自有祖母和爹作主,母親既然身體不適,兒子便先告退了。”
  說罷,不再理會鎮國公夫人,大步離去。
  鎮國公夫人見他竟然如此無視自己這當母親的,頓時氣得一把將桌上的藥碗掃落於地。
  紀凜聽到室內傳來的聲音,眉頭未動一下,腳步不停。等出了門後不久,便見到院子裡侯著的常安。
  “世子!”常安小心地看他,他知道世子每回去見了夫人,心情都要惡劣。
  紀凜抿了下唇,說道:“去寒山雅居。”
  常安聽出他聲音裡的壓抑,瞬間膽顫心驚,以為他要發作了。幸好仔細看後,發現他依然是那個溫潤美好的少年,臉上的神色雖然有些冷峻,還算平和,沒有變得恐怖。
  很快便到了寒山雅居,便見明珠在門口眺望,見到他過來,臉上一喜,仿佛松了口氣。
  紀凜大步走過來,直接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息室。
  大長公主正在看佛經,見到孫子大步走進來,心中一驚,忙往他臉上看去,見他正在忍耐,終於放下心來。不過看他的神色,也知道有人又在撩拔他的忍耐力了,總非要讓他氣得發狂做出什麼恐怖的事情來才好似的,不必說,她也知道是誰。
  “暄和,到祖母這兒來。”淑宜大長公主笑著道。
  紀凜坐到腳踏上,將腦袋伏在祖母膝上,悶悶地道:“祖母,我只喜歡瀲妹妹一個人,其他人我都不要,你能不能幫我去將瀲妹妹定下來?”
  淑宜大長公主沒開口。
  “我記得的,當年爹當著曲大人的面給我和瀲妹妹定下婚事了,曲大人也答應了,只要瀲妹妹及笄,我便可以娶她回來。我只喜歡瀲妹妹一人,喜歡她好久了,做夢都想要娶她回來……祖母,我怕我忍不住了……祖母,我頭疼……祖母,暄和好疼……”
  聽著他變得虛弱的聲音,淑宜大長公主由原來的憐惜化為了心痛,忙叫尚嬤嬤進來,“世子的病發作了,快去將世子的藥拿過來。”
  尚嬤嬤也看到捂著腦袋伏在淑宜大長公主膝上的世子,心中大急,忙去旁邊的架子上取了一個寶藍色掐絲法琅的盒子下來,打開盒子後,上面鋪著黑色的絨布上放著幾粒姆指大小的藥丸,忙拿了一粒出來。
  “世子,快點吃藥,吃了就不疼了。”尚嬤嬤柔聲說道,哄著他吃藥,又給他倒了杯水佐藥。
  折騰了半個時辰,紀凜方才好一些,只是臉色十分蒼白,靠著炕上的大迎枕,連原本粉櫻般的唇色也變成淺白,那副虛弱的模樣,看得人心痛不已。
  淑宜大長公主眼睛微微濕潤,拉著孫子的手拍著,終於下定了決心道:“下個月是平陽侯府老夫人的壽辰,祖母便過去親眼瞧一瞧,到時候就讓你爹拿信物去將那小姑娘給你定下來。”
  紀凜聽罷,朝她微微一笑,笑容間滿是喜悅,這份喜悅沖淡了他臉上的倦色,也讓淑宜大長公主堅定了決心。
  等稍晚一些,淑宜大長公主便讓人將下衙回來的鎮國公叫了過去。
  紀凜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宮心來報,微微睜開眼睛,眼中的明亮光澤已然被黑暗吞噬,雙眼詭譎難辯,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原來還能這般,倒是有趣!”
  宮心默默退出去,等到了沒人看到的地方,默默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裡飛快地算著時間,要等到曲四姑娘及笄嫁過來,還需要三年。真希望她快點嫁過來,到時候世子應該就不會這般反復無常了吧?
  ****
  曲瀲非常高興地將買回來的花放到院子裡,讓人按著自己的安排將它們一一擺放,很快地,整個院子便生機盎然,充滿了活力。
  她滿意地站在廊下看了會兒,叮囑了伺候的婆子好生照顧,便讓碧春她們分別抱了兩盆精心挑好的花往季氏和曲沁那兒送去。
  季氏收到女兒送的花非常開心,讓人擺在了窗臺上。
  曲沁正規劃著他們家的未來財務,見妹妹親自送花過來,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將她拉到身邊坐下,笑道:“今兒玩得怎麼樣?開心麼?”
  “開心。”曲瀲高高興興地將今天去石景山的經過和姐姐說了一遍。
  曲沁暗暗點頭,她就知道紀凜是個細心的,有他相陪最好不過。看妹妹那模樣,似乎對紀凜也不那麼排斥了,心裡更高興了。
  “姐,你今天看了一天的帳本了,可是出什麼事情了?”曲瀲不禁關心地問道。
  “這倒沒有,我只是想看看有什麼營生能為家裡添些進項,屆時就讓徐山去經營。”
  曲瀲聽罷,大感興趣,便坐下來和姐姐一起討論起來。
  姐妹倆直討論到天快黑了,才被丫鬟提醒要用晚膳了,忙去季氏那兒陪她用膳。
  等用完晚膳回來,曲沁看到擺在窗臺上的那盆牡丹花,沉吟了會兒,便讓紅蕊打開自己的箱籠,讓她挑出其中一套寶石頭面給妹妹送去。
  比起妹妹光棍一個,她擁有生母留下的陪嫁,這些年來徐山仔細經營打理,已有不菲的收入,只是不能算入公中。所以,她也不吝嗇這些東西,時不時地找些名目送給妹妹,算是提前給她攢嫁妝。
  等曲瀲收到姐姐送的寶石頭面時,撓了撓頭,有些無奈,不過仍是高興地收下了。
  只是第二天,她又不高興了。
  因為家裡來了訪客,依然是打著弟弟的旗子來找她的。
  “駱府的七少爺?”曲沁面色微寒,對來報的管事嬤嬤道:“告訴他,少爺有事出去了,讓他回去。”
  管事嬤嬤見曲沁臉色有些不好,諾諾地應著。
  等管事嬤嬤走後,喬媽媽端了茶過來,小心地窺著曲沁的臉色,輕聲道:“姑娘,這樣不好吧?承風少爺是駱府的長房嫡出少爺,若是他與少爺交好,對少爺將來也有好處……”
  “喬媽媽!”曲沁突然看向她,面無表情,“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現在是伺候誰?或許我應該將你送回外祖母那兒?”
  喬媽媽臉上湧現慌亂,忙跪了下去,賭咒發誓道:“姑娘怎麼說這種話?奴婢一心一意為姑娘,姑娘難道不知道麼?奴婢若是有異心,讓奴婢不得好死!”她原是駱府的人,後來曲沁出生後,便被駱老夫人挑中,送到曲沁身邊成為曲沁的奶娘,對曲沁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曲沁只是定定地看她,直到喬媽媽被看得心裡恐慌極了時,終於見她臉色變得緩和。
  “既然如此,你便應該知道,我做的事情不容質疑。你要記住,我才是你的主子,以後別有個什麼事情,都往駱府傳。”曲沁警告道。
  喬媽媽差點被嚇破膽,哪裡還敢說什麼?當下忙表了一翻忠心。
  “行了,下去吧。”
  等喬媽媽下去,曲沁方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自是知道喬媽媽對自己忠心耿耿,只要覺得對她好的事,喬媽媽都可以做。
  可是對她來說,她的妹妹和弟弟才是最重要的,當年若不是喬媽媽,駱承風又如何能將妹妹騙出來,差點壞了妹妹的名聲,害得妹妹和紀凜的婚事差點不成。
  這輩子,她絕對不允許讓這種事情發生!
  “姐,你在忙麼?”一道柔糯的聲音響起。
  曲沁睜開眼睛,便見到書房門口探出一張漂亮的小臉,看起來真是可愛極了,充滿了小姑娘特有的趣味,讓人也不禁想笑。
  “不忙啊,怎麼了?”曲沁笑著將她叫進來。
  曲瀲蹦進書房,她現在心情很好,主要是因為姐姐讓人將那駱承風給趕走了,讓她十分高興。
  重生前的姐姐可是覺得駱承風不失為一個妹夫人選,所以對駱承風某些討好她的行為是默許的,讓她十分心塞。當時的曲沁應該是這麼覺得的,駱府好歹也是勳貴,駱承風又是長房的嫡幼子,壓力不大,加上駱承風十分喜愛妹妹,不失為一樁良緣。
  可是曲瀲卻不覺得啊,從小到大,有一半的日子是住在駱府,七歲以前駱承風住在內院的,沒少和她們這些姑娘紮堆著玩,最愛變著法子欺負她了,簡直就是個讓人想暴揍的熊孩子——那時她便知道駱承風就是那種喜歡她便欺負她的熊孩子,甚至駱承風以前尿床的事情她都還記得呢,這讓她怎麼對一個看過他光屁股蛋、尿過床的傢伙感興趣?她又不是喜歡小破孩的怪阿姨!
  等駱承風長大後,倒是不再欺負她了,可是也變著法子勾搭她了,心理年齡比較大的少女對他實在不感興趣,可又顧忌著駱府沒辦法暴揍他,最後只好憋屈地避著他。
  所以,現在姐姐開始幫她擋駱承風時,她自然十分高興啦。
  曲瀲笑呵呵地道:“剛才娘和我商量,想去枯潭寺去迎一尊佛像回來供奉,她說已經好多天沒有給佛祖上香了,怕佛祖怪罪,現在安頓下來了,是該迎佛祖回來了。”
  曲沁嘴角抽搐了下,難道來了京城,還是逃脫不了以後煙薰火燎的命運麼?不過想到季氏的性子,還是拼了。
  “行了,明天咱們就去請枯潭寺迎一尊佛像回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2 23:52:03

第37章

  翌日,曲家姐妹陪季氏去了一趟枯潭寺,迎了一尊佛像回來,供奉在小佛堂裡。
  季氏來到京城後,便讓人將自己臥房旁的一間耳房佈置成了一間小佛堂,方便她禮佛。果然將小佛堂迎回來後,季氏所住的上房那邊,又開始每天都彌漫著枷南香的味道,曲家姐弟雖然已經習慣了,但仍是有些哭笑不得。
  隨著季氏將佛像迎回來,曲家三房的人在京城的生活也步上了正軌。
  在家歇息了幾日,曲湙便開始每天都去駱家族學上學,曲沁也每天帶著徐山出門在街上逛逛,當作市場調查,看看在京城裡做些什麼營生好,而曲瀲除了練字做繡活養花弄草外,也很有興趣地跟著曲沁一起琢磨著生財之道。
  可惜曲瀲雖然兩世為人,但她上輩子還是個沒出過社會的小姑娘,人生經歷並不豐富,並未因為人生重來一次便能積累下什麼用有的經驗,根本幫不上忙。反倒是曲沁,在外面悠轉了幾天後,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主意,見妹妹實在是幫不上忙,不忍心她沾這些俗務惹上一身銅臭味,便將她打發了。
  曲瀲撓撓頭,她可不認為商人下賤什麼的,能賺到錢才是好的。於是扒拉了下自己的私房銀子,將自己的私房錢湊到一起,將之送到曲沁那兒,讓她當做生意的本金,也算是盡一份自己的心意。
  這私房銀子一送出去,她便成了個窮光蛋了==!
  曲沁哪裡會看上妹妹這一千多兩的銀子?根本也不用她來出,不過想了下,還是收下了,對妹妹道:“這便當便你的本金入股吧,到時候給你分紅,攢起來給你當嫁妝。”
  曲瀲汗顏,怎麼又說到她的嫁妝去了?
  見她神色怪異,曲沁以為她年紀小不懂,邊讓紅蕊收起銀子邊道:“我們女人立世,不像男人那般有諸多自由選擇,甚至有那麼多機會,世間的規矩多是束縛女子。女人想要生活得好,腰板挺得直,除了家勢等的因素外,錢財也是不可少的東西之一,特別是嫁妝猶其重要。”
  然後又同她說了一翻嫁妝的重要性之類的,說得曲瀲更汗顏了,只好乖乖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曲沁雖然琢磨著為家裡添進項,卻不會自己親自出面打理,自古士工農商,世人皆認為商最賤,為士人所不恥,曲沁自不會落下把柄,不過她手下有管事,可以將之交給徐山來辦。
  曲沁給了徐山一筆銀子,除了讓徐山做生意的本金外,也讓徐山在京城買了些田莊鋪子之類的,數目也不多,多的根本買不起,因為京郊的土地有限,好的田莊都有主了,就算有出售的也不便宜,甚至有錢也買不到,京城裡好地段的鋪子也很難買到。
  但這也不要緊,曲沁只要和駱老夫人說一聲便行了,駱老夫人以為曲沁想要添些嫁妝,自然不會反對,甚至會讓管事出面,幫徐山說項。
  果然,不過幾天時間,便辦妥當了。
  徐山拿了地契過來時,曲沁很是滿意,翻了下,便讓紅蕊收著,然後又詢問徐山關於做生意的事情,等一一問完後,最後方提及父親曾經的幕僚葉長青,詢問他幾時進京。
  徐山有些愧疚地道:“姑娘,恐怕葉先生還需要一段時日方才進京。葉先生感念老爺當年的知遇之恩,已經答應進京了,只是他還需要處理家中的事宜,待處理完了方才進京。”
  “那要多久?”曲沁有些急切。
  “屬下不知,怕不少於一個月左右。”
  曲沁聽罷,只得按捺下心急。葉長青當年能得他們父親信任,是個有本事的,若非他感懷父親當年的知遇之恩,根本不會進京來。等這次進京,就讓他跟在弟弟身邊,以後也好指點弟弟為人處事。
  等到了五月,京城的天氣開始漸漸地變熱。
  曲沁姐妹倆也收拾了行李,被接到駱府小住。
  姐妹倆在駱府有自己的院子,這是駱老夫人特地為疼愛的外孫女安排的,曲瀲不過是沾了姐姐的光,算得上是附帶品。
  姐妹倆進平陽侯府後,便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發現駱大夫人和駱四夫人都在。
  駱四夫人一見姐妹倆個,便掩嘴笑道:“有這兩個漂亮的外甥女陪著,老夫人真是有福氣,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沾點老夫人的福氣,老夫人可要多疼疼我。”
  駱老夫人被她逗得笑容滿面,指著她道:“你這張嘴,什麼都讓你說盡了,我這裡你哪天沒來?好茶都沒少被你蹭去。”
  “沒辦法,我若是一天沒見著老夫人,心裡就慌得緊,只好天天過來蹭吃蹭喝了。”
  駱老夫人被逗得更開懷了,曲沁和曲瀲坐在一旁秀氣地笑著,唯有駱大夫人笑得有些勉強,眼睛不時地睃著曲家姐妹,讓曲瀲心中微凜,不知道這位大舅母是什麼意思。
  等說笑一陣後,駱老夫人便對曲家姐妹道:“時間不早了,沁兒和瀲兒先回去歇息一會,等晚上過來用膳。”
  曲沁和曲瀲忙站起身,應了聲是,便退下去了。
  將曲家姐妹倆支開後,駱老夫人便對駱大夫人道:“大老爺那邊是什麼意思,最近可有什麼好消息?”
  駱大夫人就知道老夫人今兒會問,心裡不禁發苦。
  其實以平陽侯府的勢力,要給個表姑娘說親自是容易,有很多選擇。可這位表姑娘不比其他的姻親,可是老夫人的心尖尖,這人選就難選了,若是選個與曲沁家勢相當的,怕是老夫人不滿意,若是給曲沁選個家勢太好的,曲沁身份又不夠,人家根本瞧不上眼,真真是左右為難。
  這讓駱大夫人不禁有些埋怨,明明曲沁父喪母喪,雖說是常州府名門望族、書香門第,可這身份並不高,偏偏老夫人常居京城,這眼界變高了,非王孫貴族不可,他們要去哪兒尋個也願意娶曲沁的物件?婚姻是結兩姓之好,你看中人家,人家可不一定看中你,平陽侯府再強勢,也不得能這樣得罪人吧?
  這些日子,她和大老爺將認識的人家的適齡公子都扒拉了一遍,尋出很多和曲沁相配的,其中也不泛勳貴人家,可老夫人沒一個滿意的,嫌東嫌西,讓他們由原來的信心滿滿變成了沮喪,最後終於發現,老夫人根本是將曲沁按著侯府嫡女的規格給她選夫婿了。
  想到這裡,駱老夫人有些輕蔑,便是現在曲三老爺還在人世,怕也不過是個地方知府,曲沁只是個知府之女,難不成想當皇子妃不成?勳貴有勳貴的圈子,少有會在文官圈子中挑媳婦的,更不會挑個父喪幫不了什麼忙的妻子。
  只是,老夫人既然發話了,他們也沒法子,只得繼續相看。
  “娘,老爺最是疼沁兒,自然也願意為沁兒找一個滿意的夫婿,還在相看呢。”駱大夫人含蓄地道。
  駱老夫人眉頭微皺,有些不滿意這個答案。
  這時,駱四夫人眼睛轉了轉,笑道:“娘,過些日子便是你的壽辰了,不如到時候大辦一場,請與咱們駱家的姻親朋友過來熱鬧一翻,屆時您便將沁兒帶在身邊,讓她多見見人,指不定那些夫人見到沁兒如此氣度模樣,心裡會喜歡呢?不是我說,咱們沁兒遺傳了她娘的好樣貌,又是在您身邊長大的,個個都是頂好的,就怕到時候您要挑花眼睛。”
  這馬屁拍得駱老夫人眉開眼笑,先前的不快一掃而去,拍著駱四夫人的手道:“就你慣會說話。罷了,原本我不打算今年太過鋪張,請一些親朋友過來吃一頓便可,現下看來是要大辦了,只望那些老姐妹們莫要笑我臨老了反而喜歡折騰。”
  “哪裡會呢?娘這是有福氣,是咱們作兒女的孝順您……”
  駱大夫人坐在一旁,看著弟妹哄得老夫人眉開眼笑,心裡有些不屑。
  她還不知道這洪氏是什麼意思麼?不過是惦記著老夫人手中的梯已罷了,等老人家百年後,便會分家,屆時他們大房繼承侯府,四房便要變成旁支,從公中所繼承的財產並不多,都是有慣例可尋,所以便巴著老夫人,想從老夫人這兒多得點好處。
  老夫人管了一輩子的家,手裡要說沒點東西是不可能的,隨便漏一漏,都讓人眼熱不已。
  等晚上時,駱大老爺回來後,駱大夫人便和他說起今年老夫人壽辰大辦的事情。
  “原本不是說小辦麼?”駱大老爺有些驚愕。
  駱大夫人邊伺候他更衣邊撇著嘴道:“還不是四弟妹,趁機在老夫人面前說壽辰大辦,屆時也好給沁丫頭相看人家,也不瞧瞧沁丫頭的身份,可不是咱們侯府的嫡女,只有人家挑她的份兒,哪能讓人挑她?”
  駱大老爺聽得有些不舒服,說道:“沁丫頭是妹妹的女兒,她自幼喪父喪母,咱們作長輩的自該多盡心,也好讓老夫人安心。得了,既然老夫人發話,便由著她吧。”
  駱大夫人就知道他會這麼說,雖然抱怨不成反被訓斥,但也不敢頂嘴反駁,只好嘟嚷了幾句。
  曲沁姐妹倆可不知道駱老夫人的打算,就算猜出來,她們也不能幹什麼。
  她們正在招待過來探望的駱家姐妹們。
  知道她們被老夫人接到駱府小住後,駱家未出閣的姐妹們都過來了,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很是熱鬧。
  駱櫻笑嘻嘻地對曲瀲道:“太好了,明天開始,你也和我一起去竹宣齋一起讀書,是吧。”
  曲瀲苦著臉點頭,果然她就知道,來了駱府沒有自家那般悠閒自在、能隨意安排時間。
  “開心點,咱們都是這麼過來的。”駱櫻扯扯她的臉,然後壓低了聲音對她道:“對了,我告訴你啊,我爹娘最近都在忙著幫沁表姐相看物件呢,但是好像祖母沒一個滿意的,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哪個會是未來的沁表姐夫。”
  曲瀲眼睛微轉,很快便明白定然是老夫人眼界高,又想給疼愛的外孫女最好的,所以才沒能決定下來。雖然這麼說很滅自己威風,可曲沁也知道他們家的情況,怕是門當戶對的駱老夫人瞧不上眼,而能瞧上眼的,人家可瞧不上他們。
  這麼一想,不禁有些氣悶。
  曲瀲也覺得自己姐姐千好萬好,但架不住這是個拼爹的年代,恰恰他們老爹早就不在了。
  不過她仍是叮囑駱櫻,若是有什麼情況繼續和她說。
  駱櫻拍著胸脯保證,她是長房的嫡幼女,又是龍鳳胎,很得父母疼愛,打探起消息來輕而易舉,沒人會防著她。
  等說完了這事後,駱櫻趁著姐妹們都圍著曲沁說話時,趁機將曲瀲拉到房裡說話,然後讓她的貼身丫鬟翠屏將一個檀木盒子捧上來,對著她直笑,笑得曲瀲臉色有些發黑。
  檀木盒子沒什麼,但是若由駱櫻拿出來的,曲瀲便要警鈴大作,因為從小到大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每一次這些東西都代表了一個人送來的。
  “呐,你平時不是喜歡練字麼?這裡面是一本前朝的名家法帖,是我七哥特地去找來的,送給你。”
  曲瀲沒有打開,而是將它推回去給她,一臉嚴肅地道:“我不能要!”
  “為什麼?”駱櫻瞪大眼睛,有些生氣,“這可是承風辛苦找了半年才找到的,一直等著你進京來,好送給你。”她覺得自己同胞兄長的一片心意被曲瀲糟蹋了,就算是好姐妹也要翻臉。
  曲瀲不為所動,繼續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受。你莫要忘記了,我們都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了。”然後語氣一軟,略為惆悵地道:“你也知道,若非是我姐姐,我和你們家根本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外祖母和幾位舅舅、舅母了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接納我的,我自是不能做出這種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不然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你懂吧?”
  最後那句“你懂吧?”說得怯生生的,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巴著,讓駱櫻看得愣愣的,明明一開始被她的強硬拒絕弄得很生氣,可一看她怯生生的模樣,那股氣又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輕易地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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