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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晴 - 好運閨女(卷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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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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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晴 - 好運閨女(卷二)《全文完》
《
好運閨女
(卷二)》作者:心晴
當初誰能料到,過往只是姊姊曲沁附屬品的曲瀲,轉眼成了京城名女人,
自她奪下鎮國公世子未婚妻的寶座後,連太后也邀她入宮作客,
這一份份殊榮加身,理當嫉妒她、不滿她的人將會更多,
但她有良人紀凜罩,哪能隨便被欺負?那些人還是含恨咬手帕比較快,
他私下處處護她周全,明面上更將她寵上天,送她的精緻小禮都別具巧思,
最特別的就數那只他親手調教的伶俐老鷹,平時給兩人傳遞情書好不浪漫,
必要時還能貼身監視她……呃,如今她是信了「斯文公子八成是腹黑的」,
平常老臉紅耳朵紅的含蓄大暖男,訂親後竟大言不慚說「你是我的了」,
對她霸道的要抱就抱,要親就親,她真怕自己的小心臟承受不住他的攻勢……
只是紀凜想讓她給他暖床還早呢,眼前有兩大麻煩得先解決,
一是得為她姊姊尋良配,還要提防長輩為攀附權勢送姊姊去當大皇子側妃,
二是外傳受寵的襄夷公主心儀紀凜,竟想嫁入紀家和她當一輩子「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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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5:32
第38章
最後,駱櫻才不情不願地道:“好吧,我會和七哥說的。”
她也不是真的嬌縱任性,什麼也不懂,心知曲瀲說得對,自己兄長喜歡曲瀲,時常借著名目來找曲瀲,或者送她東西討好她,但成功的次數極少,曲瀲總是有各種法子拒絕。以前大家年紀小時便罷了,現在年紀大了,不能再如此了。
當然,駱櫻會這麼幫駱承風,除了他們是龍鳳胎比平常的兄妹關係更親近一些外,還因為知道駱承風真的喜歡曲瀲,她和曲瀲一起長大,知道曲瀲是什麼樣的人,不免也想要幫一幫兄長。
可曲瀲好像並不喜歡,從小到大一副膽小懦弱的模樣,連收人家送的東西也不敢,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最後總讓人心軟,沒敢強硬地塞給她。
“阿瀲,你不喜歡我七哥,是吧?”駱櫻臉色有些陰沉地道。
曲瀲努力地維持著臉上的表情,其實心裡十分無奈,駱櫻就是個任性的大小姐,一不合心意,那就要發脾氣,對不如自己的人非常倨傲,若非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怕是駱櫻根本不會看自己一眼。如果她說不喜歡駱承風,怕駱櫻會非常高興。
“七表哥人很好,我素來敬他。”
駱櫻的臉色好了一點。
“不過我更喜歡阿櫻,我知道阿櫻對我最好了。”
駱櫻的臉色更好了。
曲瀲自小就和駱家的姐妹一起混,對哄小女孩兒自有一翻本事,當下幾句話就將駱櫻給哄好了,不再生她的氣。等離開時,駱櫻讓翠屏將那檀木盒子帶走,沒有再要硬塞給曲瀲的意思。
“行了,既然如此,我去還給七哥,不會讓你難做的。”
曲瀲笑盈盈地點頭,起身送駱櫻出門,倚在門框處,迎著夕陽,橘色的光暈打在她白瓷般秀氣精緻的臉蛋上,看起來柔弱又美好,讓駱櫻這個傲嬌的姑娘也不得不承認,她沒辦法和曲瀲生氣,覺得和她生氣,仿佛在欺負她一樣。
這一刻,曲瀲覺得自己真是個心機婊,將小姑娘都哄得沒邊了。
不過,能將麻煩解決讓自己一身輕鬆,什麼手段都可以,哪裡會顧忌是好是壞,這就是她這輩子在駱府學到的東西。
來到駱府小住的第二日,曲瀲回答應了駱櫻,便陪她一起去竹宣齋上課,曲沁側去嘉善堂陪駱老夫人。
在竹宣齋上課的駱家姑娘一共有六人,年紀都在七歲到十四歲,像曲沁和駱槿這樣及笄的姑娘不需要來這裡讀書了。
所以竹宣齋中年紀最大的是十四歲的駱杪,是長房的庶女,人看起來有些木訥,駱櫻並不太喜歡她——大概天底下當嫡女的都不會太喜歡和自己同個爹的庶出的姐妹。年紀最小的是五房的駱柳,今年才七歲,圓糯糯的粉團兒,正好到姑娘家啟蒙的年紀,便被送到竹宣齋來跟著姐姐們讀書。
教她們的是一位三旬左右的女子,大家叫她陳娘子,是在駱家族學裡授課的一位先生的娘子,被駱府請來教導自家姑娘們。
曲瀲和姐姐每年春天時都會進京到駱府小住半年,從七歲開始,便跟著駱府的姑娘來這兒學習,一直是陳娘子教她們,是以陳娘子對這位駱府的表小姐也是有印象的,見曲瀲回來上課,便開始考她。
曲瀲心裡苦逼,去年秋天她和姐姐離開京城回常州府時,陳娘子佈置了功課,沒想到都過了半年多,她竟然還能記得布了什麼功課,這不是逼著她上進麼?讀那麼多《女則》《女戒》什麼的,她都要倒背如流了,可卻仍覺得那些都是個屁!
等陳娘子考完曲瀲,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說道:“不錯,你很用功,看來沒有偷懶。”然後又去抽查其他的姑娘。
曲瀲松了口氣。
見陳娘子去考其他姐妹了,駱櫻便湊了過來,偷偷地遞了樣東西給曲瀲道:“阿瀲,這東西送你。”
曲瀲見是一塊綢布包著的東西,看起來像本冊子,有些疑惑地打開,不禁一愣。是一本法帖,頁面有些泛黃捲曲,但被保護得很好,可以看出時間的痕跡,再翻開裡面一看,又吃了一驚。
是一本前朝大家法帖。
想起昨日的事情,曲瀲便要還她,卻被駱櫻瞪了。
“這本名家法帖是我七哥送我的,現在是我的了,我送給你又如何?”
曲瀲:“……”
曲瀲最後只得收下,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那泛黃的頁面,將它仔細收好。
一個早上,陳娘子講了些四書上的東西,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其他的時間便讓大家寫大字。其間曲瀲寫的大字自然又被陳娘子誇獎了,讓在場的駱家姑娘看著曲瀲的目光都有些羡慕,不過看到坐在她身邊的駱櫻,倒底沒有說什麼。
等午時下課,大家一起結伴離開時,駱櫻便道:“你怎麼這麼喜歡練字啊?怨不得你的字是姐妹間寫得最好,陳娘子說你很有才華,假以時日,定然會形成自己的風骨,指不定將來還能成為書法大家,出自己的名帖流芳百世。”
曲瀲笑道:“哪有這麼容易?你說得倒簡單。”而且不是她喜歡練字,而是她上輩子的祖父曾告訴過她,字代表一個人的品行風骨,做人之前,先要會寫一手好字,然後兩輩子都這樣堅持下來了。
其實這種堅持,也是一種對上輩子的懷念,還有銘記。
說話間,便到了嘉善堂,卻見屋子裡除了駱老夫人和曲沁、駱槿外,還有駱承風。
曲瀲眼皮跳了下,等跟著駱櫻去給駱老夫人請安後,便蹭到姐姐身邊,眼觀鼻、鼻觀心,將旁邊一道探視的視線忽略。
“都下學啦,你們快過來,吃些東西墊墊肚子,還未到用膳時間,別餓壞了。”駱老夫人見一群孫女過來,個個長得像花骨朵兒似的,鮮嫩活沷,看著讓人心情也高興,笑呵呵地讓丫鬟們端來各色點心甜湯。
駱櫻笑盈盈地坐在駱老夫人下首位置,高興地道:“就知道祖母這兒有好吃的,所以一下課,我們就迫不及待地來了。果然是祖母最好了,怨不得我每天來這裡就高興,四嬸也那麼喜歡來。”
她長得甜美可人,嘴巴也甜,一連串的話將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對她越發的疼愛。其他的姑娘們雖然沒有駱櫻的能說會道,但這種時候自然要多表現,也紛紛嬌聲軟語地說著,一時間滿室歡快。
只有駱承風有些急,磨磨蹭蹭不肯離開。
他就是算著姐妹們下課的時間過來給祖母請安,以能多看曲瀲一眼,可沒想到這狠心地丫頭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讓他心裡十分委屈。覺得自己都為她找來她最喜歡的前朝名家法帖了,為何她還不接受,甚至對他依然如此冷淡?就算自己小時候欺負過她,那也是他不懂事,後來長大一些了,就沒再欺負了,反而十分護著她。
“行了,承風若沒事就回去吧。”駱老夫人說道,並未留孫子在這兒用膳,一屋子的姐妹們在這裡,哪裡能留他?
駱承風只得起身離開,離開之前先是飛快地睃了曲瀲一眼,卻發現被沁表姐擋住了,只好無奈地給妹妹使了個眼色,見妹妹朝他眨了下眼睛,方才高興起來,打算去尋曲湙,從他那兒打探點瀲表妹的事情。
曲沁自是將那兄妹倆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裡,沉吟了下,還是沒法決定要不要將妹妹和駱櫻分開。
誠然駱承風上輩子差點壞了妹妹的名聲,可是駱櫻卻什麼都沒做過,甚至在出閣前,對妹妹還算不錯的,特別是在駱家,若非有駱櫻一直和妹妹交好,妹妹恐怕早就被駱家的其他姐妹暗中使絆子了。
駱櫻也算是妹妹的一個擋箭牌。
算了,先看看吧。
一群姑娘陪駱老夫人高高興興地用了頓午膳,然後各自回房午休,而下午姑娘們並不用去上課,可以自由安排時間,或者是跟著駱府請來的繡娘學習女紅之類的。
駱櫻自然來找曲瀲玩,曲瀲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
曲沁重生一回,對上輩子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再回京城來,已然隔世。如今她再次來到駱府,心態已非昔日,心裡擔心駱櫻那脾氣會欺負柔弱的妹妹,不放心地偷偷過來看了一眼。
等看完後,曲沁若有所思。
似乎……不是像幾位舅母說的那樣,覺得妹妹在駱家就是駱櫻的玩伴,像陪太子讀書一樣。現在看來,比較像是駱櫻是妹妹的玩伴才對,相陪的物件不知不覺地反過來了,駱櫻大多時無數中跟著妹妹做什麼,也讓曲沁第一次發現,原來十二歲時的妹妹在駱府時是這樣的麼?竟然能不聲不響地將駱櫻這個侯府長房最尊貴的嫡女提溜在手中溜得團團轉不自知。
曲沁覺得自己對妹妹的印象要重新組裝一下了。
曲瀲不知道自己心機婊的一面被重生後三觀重組的姐姐發覺了,笑盈盈地和駱櫻一起分著繡線,兩人有說有笑,氣氛親密,等曲瀲放下針線後,提議去跳百索,駱櫻又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
曲沁終於放心了。
傍晚,駱櫻帶著自己今天做的荷包回大房,原本她還想偷偷摸一個曲瀲做的走,可曲瀲賊精,竟然提前將它收好了,只得作罷。
剛回到長房,駱櫻便被等在那兒的駱承風攔住了。
“怎麼樣?今天瀲表妹有說起我麼?”駱承風一臉期盼地問。
“別想了!阿瀲那麼規矩膽小的人,可不敢做什麼不規矩的事!”駱櫻皺著小鼻子,“七哥,不如還是算了吧,阿瀲膽子太小,不適合我們家,娘也不喜歡膽小的人。”
“不,我就是喜歡她。”駱承風固執地道,並且也十分自信,“我相信只要我繼續努力,瀲表妹遲早有一天會知道我的決心,被我感動的。”
若是她一直不感動呢?
駱櫻正要打擊他一下,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你們兄妹倆個在說什麼呢?”
兄妹倆一驚,轉身看到站在廊蕪的母親,臉上忙露出笑容,駱櫻笑得甜甜的,駱承風儘量讓自己自然一些,別讓母親看出異樣。
“沒說什麼!娘,你怎麼在這裡?爹回來了?”駱櫻笑道。
“你爹有事,今天會回來晚一些。”駱大夫人說著,走出廊蕪,目光在小兒子身上審視,狐疑地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可是又幹壞事了?”
“沒有,我只是和妹妹說些事情。”
駱大夫人心中一沉,眼神不覺變得嚴厲,“什麼事情?”
駱承風面上有些僵硬,正要想法子混過去時,駱櫻已經哎喲地叫起來了,便過去挽住駱大夫人,癡纏起來,很快便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駱承風朝妹妹投去感激的眼神,心裡知道母親不太喜歡曲瀲……不,應該說母親對曲瀲並沒有什麼想法,但是若他喜歡曲瀲,母親便會不高興,因為母親覺得曲瀲的出身太低微了,又是個父喪之女,家中沒有出息的子弟,將來嫁過來後,對丈夫沒什麼實質的幫助,從未想過讓他娶曲瀲的可能。
所以,他從不敢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自己對曲瀲的喜歡,免得讓母親知道對曲瀲不喜,甚至針對曲瀲。
若是他想要娶曲瀲,首先還得讓母親喜歡才行,省得將來曲瀲嫁過來受罪。不過他也並不是太擔心,因為還有祖母,只要祖母答應了,父親必不會反對,到時候母親也不能反對了。
*****
曲瀲姐妹來到駱府的第五天,駱老夫人便帶曲沁和駱槿去枯潭寺上香許願。
至於許什麼願,看被老夫人帶在身邊的曲沁和駱槿便知道了。
駱櫻聽後十分羡慕,因為這是難得出門的機會,卻因為她們年紀還小,需要上課,而被留在了家裡,讓駱櫻整個人都懨了。
不僅是她,竹宣齋的其他幾個駱家姐妹也懨了,唯有曲瀲很平靜。
不怪乎她平靜,因她在常州府時,時常陪母親去寺裡上香,覺得這種事情沒啥好羡慕的。比起這些京城裡輕易出不得門的世家貴女,曲瀲覺得自己時常能出門上個香、爬上山,其實還挺幸福的。
直到申時正駱老夫人她們才回來。
曲瀲當時在房裡練字,見姐姐回來時,如往常般給她沏了杯茶,卻見姐姐失神地坐在那裡。
“姐,你怎麼了?”
曲沁回神,見到妹妹時,忙拉著她的手飛快地道:“阿瀲,你知道我今天在枯潭寺見到誰了麼?竟然是明方大師,他雲遊到京城了,現在就在枯潭寺潛修,若不是我今天和槿表妹一起去逛枯潭寺的後山,還不知道他來了呢,京城裡的香客應該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來京城。”
明方大師可謂是當朝得道高僧,不知道多少善男信女為了他而來,為求得他一卦而散盡千金,可惜明方大量是個有佛法就任性的,千金捧到他面前,只要不入他法眼,不合他眼緣的,都懶得理會,飄然遠去。
曲瀲看姐姐激動中帶點興奮的模樣,心裡有些詫異,直覺不對。
姐姐是不是對明方大師太在意了?難道明方大師在姐姐的上輩子擔任著什麼重大的角色?還是今天去見到明方大師,被他的佛法感悟,想要學著她們娘一樣虔誠禮佛,每天燒香念經?
“哦,他來京城了,那挺好的,娘一定會高興的。”曲瀲附和道。
曲沁點頭,將雙手交疊在一起,以讓自己平靜下來,只是一顆心卻仍跳得厲害。
她不知道上輩子時明方大師是什麼時候進京的,但是她對明方大師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慎重,加上今天她不小心偷窺到明方大師做的事情,讓她越發的心驚。
那樣一個慈悲憫然的有德大師,原來也會殺人的麼?上輩子他在京中後來發生的風雲聚會中,又擔任著什麼樣的角色?
“姐,你怎麼啦?”
曲沁回神,勉強朝她笑了下,說道:“我沒事。”然後眼睛一轉,又道:“還有半個月就是外祖母的生辰了,阿瀲你可是準備好給外祖母的壽禮了?”
“正在準備呢,我打算給外祖母做條額帕。”曲瀲笑道。
曲沁點頭,“你的針線素來好,連繡安坊的安娘子都說你有悟性,屆時外祖母能收到你做的額帕也會開心的。”小姑娘家沒什麼私房錢,曲瀲這表小姐的情況駱儲的人都知道,用自己做的東西孝敬老人家,既不失禮又顯心意,十分妥帖。
曲瀲點頭,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窮,而且也不會在意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小姐送什麼,所以她很輕鬆。
只是,發現姐姐又失神了,曲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難道是和明方大師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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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5:43
第39章
接下來的日子,曲瀲仔細觀察了下,發現姐姐和平常沒什麼兩樣,讓她也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沒辦法,便暫時將之放到一旁,全心全意地做要給駱老夫人的壽禮。
雖然她和駱老夫人沒有血緣關係,甚至駱家也是因為姐姐的原因才接納她的,但名義上也算是外祖家,曲瀲受駱府照顧極多,自然要用心準備了。好在駱府未出閣的姐妹們多少都和她一樣,給老夫人準備的壽禮都是自己親手做的針線,如此不僅能顯示自己的女紅,又表示了孝心,真是一舉兩得。
所以,平時姐妹們倒也坐在一起交流討論,一起做下針線,畢竟這也是功課中的一種。
轉眼便到了五月下旬,京城的天氣越發的熱了。
“祖母的生辰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去莊子裡避暑,到時候咱們就可以跟著祖母過去了,這京城的夏天真是太熱了,還是你們江南好。”駱櫻拿著一把金柄大紅色絹紗團扇,邊扇著邊喝冰鎮過的甜湯。
曲瀲低頭翻著一本山河傳記,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此時快要到晌午時分了,陳娘子已經授完了今天的課,在隔避廂房歇息,由她們幾個姐妹們在這兒自由玩樂,曲瀲沒事可做,便翻起一本專門敘述大周朝各地風俗人情的雜書。
這時,坐在她們旁邊的駱林笑道:“櫻妹妹又沒去過江南,怎麼知道江南的夏天比京城的涼爽?而且今年恐怕祖母不會去莊子避暑了。”
駱櫻目光嗖的一下便射了過去,一臉的倨傲,“阿瀲自小在江南長大,聽她說過,我就知道了。”然後她又慢吞吞地用一種嬌縱的語氣道:“祖母去不去,你又知道了?”她就不信駱林的消息比她精通。
駱林是三房的姑娘,雖然是嫡出,但駱三老爺卻是庶出,身份自然比不得駱櫻的尊貴。不過駱櫻太貴重了,加上有時候脾氣克制不住,難免嬌縱了一些,和姐妹們相處得並不怎麼樣,大家暗地裡都喜歡和她抬杠。
駱林心中暗怒,面上的笑容跟著也有些勉強,“這還用說,今年槿姐姐和沁表姐都及笄了,指不定不久後咱們就要有兩個姐夫了。”說著,不禁看了曲瀲一眼。
曲瀲恰好抬頭,見她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駱林的怒氣微歇。她是看不慣駱櫻的嬌縱,但對曲家兩位表姐妹卻是沒什麼惡感的,畢竟她們是侯府的姑娘,沒必要和個身份不如自己的人置氣,就算曲瀲長得漂亮一些,可那副膽小懦弱,只能當駱櫻跟屁蟲的模樣,實在是沒什麼出息。
駱櫻聽後,明媚的大眼睛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林姐姐真是神機妙算,不過我昨天才聽祖母說,等到六月時,便會帶我們去莊子裡避暑,屆時請一些和咱們家交好的人家到莊子裡去賞花聽戲,到時候又熱鬧了,我都盼著快快去莊子裡玩。”
駱林的臉色微微一僵,見駱櫻那張笑臉,只覺得十分刺眼,她根本就是在自己面前炫耀在祖母那兒得寵。只是,她心裡雖然難受,面上卻不能顯露,只得勉強道:“原來是這樣,我們都不知道呢,等會兒可要去問問祖母才行。”
駱櫻沒理會她的挑釁,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對曲瀲道:“阿瀲,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我餓了。”
曲瀲聽後很自然地將手中的山河傳記合上將它交給碧春收好,然後朝周圍的駱家姐妹們微笑致意,跟著站了起來,和駱櫻一前一後出了竹宣齋。
出了竹宣齋後不久,曲瀲便和駱櫻分手,她要回去繼續做駱老夫人的壽禮,還有兩天便是駱老夫人的壽辰了,額帕還有一些沒有完成,得回去繼續趕。
駱櫻知道她的情況,也沒有惱,和她分手後,便往嘉善堂行去。
下午,曲瀲終於將給駱老夫人做的額帕做好後,剛放下手中的活,卻見駱櫻興沖沖地來了。
“阿瀲,我有個好消息。”駱櫻臉蛋紅撲撲的,這不知是天氣熱薰出來的,還是她心情興奮之故,她激動地扒著曲瀲道:“你知道我剛才在祖母那兒聽到什麼了麼?祖母的壽辰那天,甯王世子竟然會來哦,而且聽我爹透露的意思,三皇子好像也會來……”
曲瀲虛應了一聲,來就來唄。
不過等聽到駱櫻接下來的話,她就不淡定了。
“你說鎮國公世子會不會來呢?雖然我們家和鎮國公府沒有什麼往來,可是我記得紀暄和和甯王世子可是好友,甯王世子既然來了,紀暄和應該也會來吧?”
曲瀲瞥向她紅撲撲的臉、亮晶晶的眼睛,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說的是鎮國公世子?你見過他?我以前怎麼都沒聽你提過?”
駱櫻嘲笑道:“你一年也只有幾個月住在京裡,和你有什麼好說的?紀暄和那樣的人物……”凡是見過他的姑娘,駱櫻就沒見過不喜歡他的,出於莫名的私心,自然不想讓曲瀲知道紀凜這個人,畢竟曲瀲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一些。
所以,以前她並不想在曲瀲面前說鎮國公世子的事,只是這回心情太過興奮,不知不覺就過來嘮叨了。
先前母親和祖母在說話時,她就坐在內室裡喝綠豆湯,聽到祖母和母親猜測這次祖母的壽辰時,可能會有很多京中適齡的公子小姐隨長輩過來,甚至可能會有周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時,心便呯呯地跳起來。
曲瀲心情很是微妙,雖然她沒有親眼目睹過,但見過紀凜其人,也知道紀凜那長相和氣質十分出眾的少年,定然會受小姑娘們的親睞,沒想到連駱櫻這個天之嬌女竟然也對紀凜傾慕,頓時心情真是一言難盡。
見曲瀲一雙眼睛像會說話一樣地看著自己,駱櫻的臉更紅了,有些結巴地道:“那個,鎮國公世子你應該聽說過吧?”
怎麼沒聽說過?甚至這次進京還和他們結伴同行的。
不過當時駱府來接他們的管事雖然看到了,但那管事是奉駱老夫人之令行事,自不會多嘴地宣揚出去,所以這事除了駱老夫人和駱家幾位老爺外,其他人卻是不知道的。
“鎮國公世子姓紀,單名一個凜字,字暄和。聽說‘暄和’這字還是皇上賜的呢,可見他在皇上面前也是個體面人,王公貴族中的子孫那麼多,也唯有他能在未及弱冠之前得皇上賜字,這可是天大的福份,我也覺得‘暄和’這字很配他……”
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聲音,曲瀲只能跟著虛應和,其實根本沒放在心上,反而有些頭疼。
若是明天紀凜也過來,她可得想個法子避開才好,省得和他撞見,不管他突然精分了,還是表現出一副對她喜歡的模樣,都不會讓現在的她太好過。
等將駱櫻送走後,曲瀲又見姐姐過來了,而且跟著她的紅蕊還捧著個漆紅色掐絲法琅的匣子,讓她心情更複雜了。
姐姐這又是來給她送首飾了麼?
“阿瀲。”曲沁看起來很高興,上前拉著她坐下,對她道:“明天就是外祖母的壽辰了,我記得你這次來駱家沒有帶多少首飾,所以給你送過來了,明天可得好生打扮,不能墮了咱們曲家的名聲。”
曲瀲:“……”
然後又聽著姐姐絮叨了很久,終於忍不住道:“姐,明天外祖母的生辰,應該會來很多和平陽侯府交好的人家,外祖母是不是打算從這些人家家裡給你選物件?”
曲沁臉上的笑容微斂,拍拍她的手道:“小孩子別想那麼多,聽話。”
曲瀲仗著姐姐不知道她的來歷(兩世經歷),可著盡兒地裝嫩,纏著她道:“姐姐別騙我了,你今年及笄了,是該要說親了,我從阿櫻那裡聽說了,大舅舅和大舅母正為這事忙著呢,只是外祖母覺得不滿意,沒有看中。姐姐,你怎麼想的?”
曲沁沉默了下,微笑道:“我哪有怎麼想?自然是聽長輩的話了。”
曲瀲暗暗打量她,發現根本看不透她的想法後,只得撇了下嘴,不再逼問了,反而問起了其他,卻不想又讓曲沁不著痕跡地將話題扯到了鎮國公府上。
“聽說淑宜大長公主與老鎮國公共育有三兒一女,長女平甯郡主嫁到了忠靖伯府沈家,因為去年沈老太爺病逝,和郡馬一起回鄉守制了,若是無意外的話,兩三年後應該會回京城。長子就是現在的鎮國公,娶的是淮安郡王府的郡主,這淮安郡王府雖然比不得先帝在世時的興盛,可現在在宗室中依然頗為體面,不容忽視,次子紀二老爺娶了工部侍郎府的嫡女,如今幫著打理家中庶務,三子紀三老爺……”
曲瀲想要捂臉呻.吟,原來姐姐你已經刺探清楚敵情了麼?是不是隨時準備著打入內部?
等曲瀲聽了一耳朵的鎮國公府的事情和與鎮國公府有關的姻親之事後,曲瀲終於滿頭大汗地將她送走了,然後一頭撞到炕上的大迎枕上。
*****
等到了駱老夫人壽辰這天,曲瀲還是將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看著打磨得光滑清晰的黃銅鏡裡自己的模樣,摸摸那水嫩嫩的小臉,連她自己也忍不住想要自戀一下。
不過那耷拉著的眉毛有點兒滑稽,生生破壞了美感。
“姑娘作什麼呢?”碧春嗔怪道:“等會兒二姑娘就要過來了,看到您這樣子,可不喜歡。”
碧夏也在旁附和,她們可是被曲沁耳提面命過,今兒要好生為曲瀲打扮。兩個丫鬟也知道今兒是駱老夫人的壽辰,屆時會有很多勳貴府的夫人上門來,她們覺得,二小姐這樣吩咐,應該是想要將小姐多在那些夫人們面前多露臉,對以後小姐的婚事也有益處。
所以,兩個丫鬟打理得十分用心,就怕壞了曲沁的安排。
“算了吧,反正姐姐今兒要陪著外祖母,沒空理我,我就不必打扮得太隆重了。”曲瀲說著,就要將腦袋上的赤金丁香步搖拿下來。
“哎喲,我的姑娘,您可不能這樣,弄亂頭髮了!”
正當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大急時,此時應該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曲沁卻過來了。
“你在做什麼?”曲沁拿著雙眼上下掃視著妹妹的衣服首飾,一副緊張萬分的樣子,讓曲瀲覺得,姐姐今天根本不緊張外祖母會為她選到什麼樣的夫婿,反而比較緊張她,難道今天要發生什麼事情不成?
“沒什麼。”曲瀲賠笑道:“我覺得這步搖太重了,正讓碧春換成珠花呢。”
曲沁看了看,點頭道:“你的臉型小,模樣還沒長開,確實不適合。”說著,她的眼睛在匣子上掃了一遍,然後對身後的紅蕊道:“我記得昨天花房的婆子送了兩盆正好開花的丁香花過來,你去摘些回來。”
紅蕊很快便摘回來了,淺紫色的丁香花小小的,一串連在一起,看著並不惹眼,等將它們簪到曲瀲的髮髻間,給她添了份嫻雅柔靜的之感,貞靜美好,讓曲沁心裡很是滿意。
她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比較喜歡那種貞靜溫柔的小姑娘,所以今天妹妹只需要安靜地坐在那兒就行了,出風頭這種事情就不必了,因為淑宜大公主自會暗中觀察一翻,若是過了她那一關,妹妹和紀凜這輩子的婚事會比上輩子平穩許多。
上輩子祖母的生辰時,她們因為要在秋天和大伯母一家進京,所以並沒有提前進京,是以也沒有參加外祖母的壽辰。當時淑宜大長公主有沒有來她不知道,可是這輩子很多小細節都改變了,為防萬一,怎麼著也得將妹妹給收拾好了,給可能會來的淑宜大長公主留個好印象。
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出面,妹妹的婚事一定會順順當當的。
左瞧右瞧,曲沁滿意了,她現在要回到嘉善堂去陪外祖母,沒辦法盯著妹妹不讓她出錯,離開前又警告道:“稍會你便去嘉善堂,別和櫻表妹亂躥,要做個貞靜乖巧的好姑娘,也不准故意露怯,知道麼?”
重生姐姐的眼神太有壓迫力了,甚至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威言,讓曲瀲愣愣的,等姐姐一走,頓時內牛滿面。
果然經歷過重生的人就是不同,不經意見那種氣勢,顯然曾經也是身居高位過的。
上輩子的姐姐,似乎是皇子妃呢=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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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5:56
第40章
曲沁走後不久,曲瀲將自己收拾妥當,看了下時間,便帶上了給駱老夫人的壽禮,也往嘉善堂而去。
剛到嘉善堂前,便見到駱家的幾個姐妹正好到了,她們顯然也是過來給駱老夫人拜夀的,曲瀲卡的時間剛剛好。
“瀲妹妹每次都是這般及時。”駱林似笑非笑地道,一副看穿她的模樣。
曲瀲靦腆地朝她笑了下,沒有解釋。
駱林眼神微黯。
駱櫻橫了駱林一眼,朝曲瀲叫道:“阿瀲,快過來,我們一起去給祖母拜夀。”
曲瀲笑著走到駱櫻身邊,先是和駱家的幾個姐妹們見了禮,然後才在駱櫻的不耐煩中,和她們一起走進嘉善堂。
現在時間尚早,賓客還沒有到,都是駱家的子孫們過來給駱老夫人磕頭請安的。先是由長輩們給駱老夫人請安拜夀,為了今日給駱老夫人祝壽,駱家幾位老爺都推辭了所有的事情,特地留在家裡,哪兒也沒有去。
等駱大老爺等給駱老夫人請安完,便輪到子孫輩了。
曲瀲跟著駱家幾個姐妹們一起進去,混在這些小姑娘中,她個子現在還不高,自有比她年長的駱櫻和駱林、駱杪等將她掩住了,使她絲毫不出眾,泯于妹子們中。不僅如此,也能隔絕了駱家的那些少爺們的目光。
素來表妹這種生物實在是難為,特別是她這個家勢不顯、又長了張禍水臉的表妹,猶其要小心。
首先是由長房的駱承嗣帶領承字輩的少爺們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磕頭,獻上他們的壽禮。駱承嗣是長房的嫡長子,妻子安氏是昌德伯府的嫡女,在兄弟中排行最大,自然由他帶領弟弟們過來給祖母請安。
駱老夫人今天穿上了墨綠色的仙鶴紋的褙子,頭上戴著藍寶石的頭面,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仿佛臉上的皺紋也少了許多,容光煥發,正所謂是人縫喜事精神爽。
她看著帶著弟弟們給自己磕頭的長孫,臉上一片慈愛,等收到了孫子送給她的一串由孫子親手雕的小葉紫檀十八子佛珠時,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你有心了,祖母很高興,不過也別為這事累著了自己。”
駱承嗣含笑道:“這只是孫子的一點孝心,算不得什麼,祖母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都喜歡!”
和駱承嗣一起給老夫人請安的其他幾位兄弟面上也是笑容滿面,只是看到駱承嗣表現,眼神卻透露出了別的心思。
站在兄長身後的駱承風有些心不在蔫,眼角餘光一直往姐妹們那邊睃去,可惜想看的人卻沒看到,心裡分外失望。直到跟著兄長們退到一旁,輪到姐妹們上前給祖母請安時,才看清楚了站在妹妹駱櫻身後的曲瀲。
她今天穿著粉嫩色的織百蝶穿花褙子,頭髮梳成雙螺髻,濃密如雲的黑髮間繞著一串淺紫色的丁香花,隱隱透著一種小姑娘的嫻雅可愛,微垂的小臉雖看不清神色,可那優美的弧度仍是輕易地將周圍的姐妹們比了下去。
駱承風一下子看癡了。
曲沁和駱槿今日一早就到駱老夫人身邊伺候,兩人一個豔麗含蓄,一個端莊雍容,一左一右伴著駱老夫人。她們站在駱老夫人身邊,位置微高,同時也將室內的人的樣子看在眼裡。
駱槿喜歡這樣的風光,心裡有些自得,也知道今日祖母會一整天將她和曲沁帶在身邊,用意十分明顯。所以,今日她也想要給那些客賓們留一個好印象,這關係到她的前程,想必以她侯府嫡女的身份,怎麼樣都會比曲沁這個來投奔的表小姐好多了。
曲沁面上笑得端莊,仿佛連眼中也蘊著喜悅含蓄的笑容,一舉一動,渾然天成。
上輩子的經歷讓她明白,一個人要偽裝時,最好連眼神也要偽裝徹底,讓人無法窺探你的內心,發現你的破綻,如此也不會有人能猜出你的內心,進而可以營造出一種假像,然後達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她看著齊集一堂的駱府的人,心裡一片森冷。
她的目光落在了駱府的那些少爺身上,自然發現了駱承風看著妹妹的目光,除了駱承風外,還有一人……駱承正。
她的目光微冷,然後不經意地低頭。
曲瀲將自己給駱老夫人繡的額帕呈上去,駱老夫人笑容滿面地接了,誇獎了一句,便讓旁邊的丫鬟收起來了。
曲瀲低眉斂目地退到一旁,她就知道駱老夫人不會多看一眼的,不過即使如此,她仍是繡得十分用心,並且比駱家的其他姐妹都繡得好。問心無愧便好,對此她也不是多難過,早就習慣了。
抬頭時,看到姐姐對她微笑,眼裡有些擔心的模樣,也朝她甜甜地笑了下。
她知道姐姐擔心駱老夫人的舉動讓她傷心,不過曲瀲又不是玻璃心,怎麼可能為這點小事就傷心?
拜夀完後,客賓也上門了,大家便散去,各自去忙碌,整個駱府變得熱鬧起來。
曲瀲也跟著駱府的姐妹們一起離開,看都沒看一眼頻頻往這兒看來的駱承風,倒是曲沁和駱槿不意外地讓駱老夫人留下來,想必接下來那些來給駱老夫人祝壽的夫人過來時,會第一時間見到兩人。
這是一種最直接的露臉方式,只要曲沁和駱槿表現得好,想必今天過後,兩人的婚事很快會有著落的。
“距離開席還有好一段時間,阿瀲,咱們去哪裡玩好?”駱櫻高興地問道。
因為今天是駱老夫人的生辰,所以姑娘們也被放了一天假,不用上課,大家都很高興。
曲瀲沒有冒然地提議,而是暗暗地看了眼周圍的那幾個駱家的姐妹,特別是駱林和駱杪,都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樣子——當然,平時駱杪也木訥慣了,看不出什麼來,但曲瀲觀察入微,如何看不出來。
曲瀲心裡有些納悶。
“還是算了,我們不能走太遠,若是祖母找我們,卻找不到,那太失禮了。”駱櫻突然又道。
曲瀲見駱林幾人臉上皆露出一副贊同的神色,心中一動,突然明白了。
怕是她們都知道,今天來給駱老夫人拜夀的還有甯王世子等京中勳貴家的年輕公子,都想去見見呢。駱林她們的心思曲瀲還不知道,但駱櫻想見紀凜的心思曲瀲卻是知道的,這姑娘一直在猜測著紀凜今日會不會來,怕自己會錯過。
她要不要找個藉口走開?就說身體不適,回房去歇息,然後等娘親過來時,再尋個機會讓人將娘叫過來,省得屆時她在那群夫人中不自在。
女人嘛,一個月總要有個幾天不舒服的,大家都懂的~=v=
正想要開口時,突然看到回廊上正朝這兒看來的紅蕊,曲瀲頓時懨了。
原來姐姐怕自己今天掉璉子,連紅蕊都特地派過來盯著她了麼?
如果她敢說自己不舒適,姐姐馬上會殺過來,知道她沒事後,會直接再將她拖過來的,而且說不定還要承受她的怒氣。
在駱家的姑娘們達成一致協定後,大家便尋了個地方,坐下來一起喝茶聊天,實則暗暗地等著客人上來。
然後等客人過來時,那些陪著長輩們來的勳貴府的小姑娘們也被引過來和她們一起玩了。
在曲瀲混在一群姑娘中時,駱府上下一片忙碌。
駱大夫人帶著大兒媳婦安氏接待著各家女眷,忙得腳不沾地,雖然還有駱府的幾位夫人一起幫忙,但奈何駱家的姻親朋友多,讓她們忙得團團轉。
正當駱大夫人陪著親家昌德伯夫人說話時,便見大兒媳婦面帶焦急地匆匆而來,那冒冒失失的模樣讓她心裡有些不悅,又因昌德伯夫人在這裡,不好呵斥,只好呵呵地笑道:“瞧你這孩子,有什麼事慢慢來,別急。”
駱大少奶奶此時哪裡不急,她根本顧不得婆婆的面子,忙道:“娘,淑宜大長公主來了。”
駱大夫人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道:“你說誰?”
“淑宜大長公主。”駱大少奶奶又重複了一句,對婆婆的表現很是理解,剛才她聽下人來報時,自已都吃了一驚,就慌慌張張地過來找婆婆了。
平陽侯府雖然強勢,但是在鎮國公府前卻差了一大截,當年的老鎮國公手握兵權,在邊疆立下汗馬功勞,連皇上都敬重不已,若非老鎮國公戰死,恐怕現在鎮國公府還不知道是何等的風光。而淑宜大長公主更是當今皇上的嫡親姑母,是皇上如今留在世上的幾個長輩之一,皇上更是敬重萬分。
自從老鎮國公戰死後,淑宜大長公主守寡,便不愛出門,尋常人家辦什麼宴會,或是紅白喜事,少有能請得動她的。駱大夫人雖然和駱老夫人商議過今天會來的賓客名單,心裡也眼饞就快要到議親年齡的鎮國公世子這乘龍快婿,可也知道只要淑宜大長公主不輕易出門,不開口,啥都白搭。
她對鎮國公世子紀凜可是萬分中意,一直覺得他和小女兒駱櫻極為相配,卻苦於無機會與鎮國公府相交,如今一直閉門不出的淑宜大長公主竟然來了,讓駱大夫人精神一振。
當下駱大夫人和昌德侯夫人告辭,吩咐了個丫鬟去通知老夫人一聲,便匆匆忙忙地和大兒媳婦一起往二門處迎接,邊走邊問道:“她老人家是一個人來的?”
駱大少奶奶道:“似乎不是,鎮國公世子陪著她老人家呢。”
駱大夫人雙眼迸發出晶亮的眸光,整顆心都活絡起來。
鎮國公府行事一向低調,不僅淑宜大長公主閉門不出,連鎮國公夫人也極少會出來走動,連鎮國公世子也很少在勳貴中露面。不過只是很少,卻並非沒有,凡是見過鎮國公世子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孩子長得好、氣質好、脾氣更好,甚至還頗受皇上器重,別看他現在閑在家裡讀書,但皇上可是說過,等他年紀大些,就要賜個官職給他,不管是進羽林軍,還是其他,都不會太差。
這簡直就是個完美的乘龍快婿人選啊!如何不教家中有與他同齡的女兒的人心動?
如今紀凜十四歲了,再過一兩年都可以娶妻了,淑宜大長公主破天荒過來,意思不言而喻,正是給自己疼愛的孫子相看孫媳婦呢。
駱大夫人瞬間充滿了幹勁,想了想仍是不放心,對駱大少奶奶道,“稍會你讓個人去盯著櫻兒,別讓她亂躥,讓她多學學瀲丫頭,姑娘應以貞靜為要。”
駱大奶奶知道婆母的意思,怕是想要為小姑子爭取淑宜大長公主的好感,好能促成兩家好事。她心裡覺得小姑子性子有些嬌縱,指不定淑宜大長公主根本看不上眼,但面上笑盈盈地應了。
兩人很快便到了二門處,正好看到一名穿著青蓮色團花暗紋錦袍的俊麗少年扶著淑宜大長公主下車。
雖然上次見淑宜大長公主時還是三年前,但駱大夫人一眼還是認出來,蓋因淑宜大長公主身上那種尊貴中帶著剛硬的凜然氣勢,只是一個眼神便讓人腿肚子發顫的犀利及臨人氣勢,京中沒有哪個老太太能做到這程度。
可以說,淑宜大長公主是一個極為剛強可怕的老太太,氣勢足足的,少有人能在她面前保持正常心。
而淑宜大長公主這樣臨人的氣勢下,卻顯得她身邊那少年越發的潤澤柔和,如三月和煦的陽光,明媚卻不炙人,一點也沒有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氣勢而使他失色,反而讓人更樂意去親近他。
駱大夫人雖然很高興淑宜大長公主會來,可是見到本人了,心裡在打鼓,撐著笑臉過來請安。
“不知您老人家來,可真是讓我們好一陣驚喜,若是母親知曉,還不知如何高興呢。”駱大夫人奉承著,又對扶著淑宜大長公主的少年誇獎道:“這是鎮國公世子吧?沒想到轉眼就長這麼大了,長得越發的像老鎮國公了,您真是有福氣……”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笑了下,目光在駱大夫人和駱大奶奶身上掠過,一個眼神便將兩個女人看得心中發寒時,又聽她笑著道:“今日不請自來,還望莫見怪。”
“您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如何會見怪。”駱大夫人忙道。
正在寒暄著,便聽到聲音,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駱老夫人帶著駱大老爺等人過來迎接,可謂是給足了淑宜大長公主面子。
駱老夫人滿面紅光,對淑宜大長公主笑得極為熱情親切,“您要來也不讓人通知我一聲,好讓我早早過來等您。”
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說道:“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沒有讓人通知。你也知道我的脾氣,這些年越發的喜靜了,不再講究那排場。”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駱老夫人等人不免想到當初淑宜大長公主與老鎮國公夫妻恩愛,可老鎮國公卻戰死沙場,淑宜大長公主悲痛不已,親自去邊境將丈夫的遺體迎回來之事,心裡也不禁噓唏不已。
一翻見禮後,眾人簇擁著淑宜大長公主和駱老夫人往嘉善堂行去。
路上,眾人邊說邊走,紀凜依然扶著淑宜大長公主,而曲沁則扶著祖母,四人並排而行,其他人在兩人身後跟隨。
曲沁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首先看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的紀凜,笑容謙和,整個人如一塊上好的美玉,靜靜地綻放著他的光華,在這樣喧囂的時刻,只要看到他,仿佛整個塵囂遠去,讓人心中安寧。
曲沁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駱槿,發現她目光時不時地飄過來,臉上有幾分紅暈,心裡不禁搖頭。
縱使紀凜年紀比她們小,可是對年輕的姑娘的吸引力仍是無以倫比的。如果可以,怕駱槿也願意嫁個比自己小的男人,不過相差一歲罷了。其實駱槿的心思她懂,她也沒覺得如何,可紀凜是她妹夫,自不能讓旁人沾染。
到了嘉善堂後,淑宜大長公主自然被迎到主位上,卻被她推辭了,坐到駱老夫人下首位置。駱老夫人心裡拿不定她今日來做什麼,謙讓幾次後,便坐到主位上。
這時,那些得了消息的夫人們紛紛過來要拜見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今日是客,自不能像在家裡一般強勢拒絕,由著主人安排。
見到這種情況,駱老夫人不滿地看了一眼駱大夫人,怨她將淑宜大長公主過來的消息透露出去。
駱夫人聽聞那些人過來要拜訪淑宜大長公主時,臉色也是變了幾變,再看婆婆不滿的目光,心裡委屈極了。此時她早已明白,將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之事透露出去的,定然是當時也在場的昌德伯夫人。
昌德伯夫人素來是個不靠譜的。
想到這裡,她也瞪了大兒媳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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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6:13
第41章
曲瀲坐在水榭中,姿勢看起來很端莊,也很不引人注目。
此時水榭中來了很多與平陽侯府交好的勳貴家的小姑娘,一群鮮花般嬌嫩的小姑娘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時,並沒有什麼黃鶯清啼,反而像一群蜜蜂嗡嗡嗡地叫著,讓人心頭無端有些煩。
至少曲瀲此時覺得是如此。
曲瀲坐在她們之間,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旁人問一句她答一句,偶爾不經意間巧妙地說上一兩句的好話,很快便將周圍的小姑娘們哄眉開眼笑,看著她的目光很是和善,讓她在這群貴女間還算是如魚得水。
曲瀲再次化身心機婊將小姑娘們都哄得團團轉時,其實眼睛一直往水榭外面看去,盼著能見到碧春的身影。
今兒是駱老夫人的壽辰,弟弟也被放了一天假,已經說好了會和母親一起過來給駱老夫人拜夀。她叮囑過碧春,若是娘親過來時,便過來通知她一聲,好教她有藉口離開這裡。不管今兒會發生什麼事情,曲瀲都決定等差不多時,就找個藉口回房歇息。
只是,未免太久了一些吧?
等又有人過來時,曲瀲下意識地望過去,見到被駱林帶著走進的一個小姑娘時,不禁一愣。
那小姑娘身上穿著大紅織錦彩色雲紋的褙子,頭上簪著鑲紅寶石的赤金簪子,耳朵上墜著赤金填紅寶石的耳墜,脖子上戴著一個瓔珞,一眼望去,只覺得整個人金光閃閃,尊貴非常,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姑娘們的注意力。
曲瀲認得她,正是上回在石景山那兒對紀凜叫“紀表哥”的那位景德候府的小姐,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臉上帶著矜持的笑,給人一種疏離客氣的感覺,對笑臉迎人的駱林似乎也沒有怎麼熱情,但也不失禮。
“嘖,這討厭的傢伙又來了。”
曲瀲聽到旁邊的駱櫻小聲地嘟嚷著,聲音很小,只有自己能聽見,不禁看向她。
駱櫻見曲瀲看過來,精神一振,便湊近曲瀲,小聲地和她道:“我告訴你,那個傢伙是景德侯府席家的長房的小姐,名叫席姿,人挺討厭的,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臉,聽說在家極得寵,私底下的脾氣很是嬌縱呢,討厭鬼一個。”
曲瀲又看了那位席姿姑娘一眼,雖然覺得她看起來確實驕傲,但她也有驕傲的姿本,因為不認識,所以也看不出她哪裡討厭。駱櫻自己也是個被長輩們寵得嬌縱的貴女,卻去說別人嬌縱,也不知道是不是兩個姑娘家勢年紀相當,同性相斥,所以對彼此生了敵意。
“她看起來還挺好的。”曲瀲含蓄地說,不喜背後道人長短。
駱櫻一副鄙視她的模樣,“在你眼裡,誰都是挺好的,我都懷疑你到底有沒有討厭的人。告訴你,那傢伙真的很討厭,從小到大,只要我們一起出現的地方,她總要和我比,而且她還仗著她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內侄女,對紀暄和一口一個表哥地叫著,也不害臊……”
曲瀲明白了,原來涉及到男人,所以姐妹都沒得做。
正說著,席姿目光已經看過來了,見到駱櫻,便往這兒走來。
駱林走在後面,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怎麼都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阿櫻,你怎麼躲在角落裡偷懶?這可不像你。”席姿不客氣地說,目光在駱櫻身上轉了一圈,眼睛明顯地在駱櫻手婉上那串紅珊瑚手串上多瞧了一眼,“今天是你祖母的壽辰,我記得駱老夫人最疼你了,怎麼你不陪著她老人家?”
駱櫻剛才雖然和曲瀲抱怨了一通,但當著眾人的面,姿態儀度及笑容分毫不差,矜持地道:“祖母她老人家體諒我,怕我留在那兒無聊,所以就讓我在這邊招待客人了。倒是阿姿你今天打扮得很不錯,金光閃閃,像金娃娃似的。”
席姿笑容微斂,一副煩惱的模樣:“我也這麼覺得,可是我娘硬要說今天是駱老夫人的壽辰,可不能穿得太寒酸,反正我們家也不缺那幾個銀子。既然是長輩的意思,作晚輩的只好遵從了,是吧?”
駱櫻皮笑肉不笑地道:“席伯母向來大方。”
“呵呵。”
兩個小姑娘話中有話,眼神廝殺了一會兒,席姿終於走了。
席姿坐到水榭另一邊時,目光不禁往駱櫻身邊坐在那個少女望去,她側著身子坐在駱櫻身邊,甚至被駱櫻擋住了半個身子,看起來絲毫不起眼,若是粗心一些甚至會忽視。可是她卻覺得這姑娘的身影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似的。
正想著,卻見一個穿著頗為體面的丫鬟進來,朝著駱櫻行去。席姿剛才還見過這丫鬟,記得是在駱大少奶奶身邊伺候的。卻見那丫鬟給駱櫻請了安後,便低語了幾句,駱櫻起初一臉不耐煩的模樣,突然又變得一臉驚喜,讓對駱櫻的性格頗為瞭解的席姿心中突突一跳。
等見駱櫻突然站起身後,席姿眼神微閃,眼睛一直追著駱櫻的身影。
駱櫻此時真是又驚又喜,她沒想到大嫂竟然會特地讓丫鬟過來告訴她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了,雖說這是母親的意思,讓她稍會安份一些別亂跑,不過駱櫻已經不在意母親的警告,她此時的心已經飛到了嘉善堂中,恨不得馬上過去。
不過為了不教旁人看出異樣,駱櫻還是保持著一副矜持驕傲的模樣。
只是駱櫻自認為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但曲瀲和駱家的姐妹們對她的性格頗為了然,哪裡看不出她此時的心不在蔫,心裡不禁也猜測起剛才駱大奶奶的丫鬟過來到底說了什麼,竟然讓她這般驚喜。
在場注意到駱櫻異樣的姑娘都跟著心不在蔫起來。
過了一刻鐘時,便見原本應該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尚嬤嬤過來了。
尚嬤嬤進到水榭,給姑娘們請安後,便笑著對駱家的幾個姑娘道:“今日有貴客來臨,老夫人讓姑娘們去見客呢。”
能讓尚嬤嬤親自過來叫喚,顯然這位貴客十分尊貴,在場的姑娘們都有些吃驚。
駱家的姑娘們自然笑著起身去了。
尚嬤嬤看了看,又朝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減弱的曲瀲道:“表小姐,老夫人讓你也一起過去。”
曲瀲的笑容有些僵硬,大庭廣眾之下,自然不好頗了尚嬤嬤的面子,只得起身。
駱櫻、駱林等人也看了過來,駱櫻微微蹙眉,駱林心裡也有些狐疑,再看向臉上笑容不變的尚嬤嬤,心裡有些明悟,覺得祖母之所以會叫上曲瀲,是怕只叫自家的姑娘過去見客,目的太明顯,會教貴客不喜歡,所以將常在駱府小住的表小姐也一起叫過去充數。
駱櫻拉著曲瀲,對尚嬤嬤笑道:“那阿瀲和我們一起過去。”
“尚嬤嬤,等等,我也和你們一起過去吧。”席姿笑嘻嘻地過來,挽住駱林的手,對尚嬤嬤道:“是不是淑宜大長公主來了,我這當晚輩的,自當過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
尚嬤嬤目光微閃,笑著對席姿點頭。
席姿松了口氣,幸好自己猜對了,來的貴客真的是淑宜大長公主。
駱家姐妹們看著席姿,心裡奇怪她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她提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會來?想到席姿的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內侄女,以為她早就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會來。
等一行人離開了水榭時,水榭裡的那些姑娘都騷動起來。
她們沒想到一向深居簡出的淑宜大長公主今日竟然來參加駱老夫人的壽辰,不管淑宜大長公主今兒為何而來,若是能在她老人家面前露個臉,意義非凡。此時只恨她們是在平陽侯府作客,沒有主人家叫喚,並不好像席姿那般跟著過去,畢竟席姿之所以能這般理所當然,也因為她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內侄女,與鎮國公是姻親,所以她跟著去,也是合情合理。
駱櫻氣得小臉繃得緊緊的,拽著曲瀲的手有些發緊,讓曲瀲吃疼之下,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駱櫻也沒在意,繼續隱晦地瞪著席姿。
席姿睨了她一眼,一副驕傲的模樣。
兩個小姑娘在用眼神廝殺,曲瀲在心裡用爪子撓著地,腫麼辦?有什麼藉口離開?
等到了嘉善堂時,她都沒發現有什麼藉口可以離開,反而被駱櫻扯過來插.在她和席姿中間。曲瀲見她們兩個氣鼓鼓的模樣,心裡有些羡慕她們的率性,只有被長輩們寵愛的孩子,才能這般活沷,不像她表面上怎麼規矩怎麼來,示弱是常事。
尚嬤嬤進去通知後,便對她們笑道:“姑娘們請進,淑宜大長公主也盼著能見見你們呢。”
在場所有的姑娘們眼裡都充滿了驚喜,但臉上卻努力地作出一副矜持端莊的模樣,務必要給淑宜大長公主一個好印象。可是當她們進去,看到站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少年時,頓時都愣住了。
尚嬤嬤沒有說鎮國公世子也在啊?
雖然因為這裡多了個少年而慌亂了下,不過小姑娘們很快便恢復自然,進來給淑宜大長公主和駱老夫人請安。
屋子裡的人並不多,除了駱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祖孫倆外,還有幾位與平陽侯府關係密切的幾家老夫人,曲沁、駱槿和駱家的幾位夫人作為晚輩陪在一旁,皆是站著。
看到席姿也跟著駱家的幾個姑娘一起過來,眾人都愣了下,不過因為景德侯府的老夫人也在這裡,倒沒有顯露出什麼異樣。
曲瀲像往常一樣混在駱家姐妹中,低眉斂目,並不起眼。
只是,不知怎麼地,自打進來時便覺得一道極為犀利可怕的目光在身上逗留,讓她差點冷汗都出來了。只是屋子裡的人太多,她也不好抬頭查看,更不敢看向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那個少年,就怕他會當著眾人的面做出什麼事情來。
等請安完後,她飛快地抬頭睃了一眼,很意外地發現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少年此時含笑站在那兒,目不斜視,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樣,謙和守禮,反而讓人讚賞。
曲瀲心裡有些驚訝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不過她這口氣還沒松下來,便對上了淑宜大長公主那雙銳利凜冽的眼睛,駭得她趕緊低下頭。
不僅曲瀲被駭住,在場的其他姑娘都有些怯怯的,顯然淑宜大長公主身上那種與平常老太太那種慈眉善目的模樣相反的剛硬凜冽,實在教小姑娘們難以承受。
“好久未見公主了,聽說您老人家來了,所以晚輩便厚著臉皮過來了。”席姿笑著道,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著淑宜大長公主,看起來嬌憨可愛。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浮現笑容,微微緩和了她身上那種剛硬凜然的氣息,整個人顯得親切了不少,也讓那些小姑娘們的壓力沒這麼重了,反應也從容了不少。
“你有心了。”
席姿抿嘴而笑,繼續嬌憨地道:“這是應該的,您老人家這般厲害,晚輩還想要多和你學學呢。”
一旁的景德侯老夫人笑道:“公主莫聽她亂說,小孩子家家的,就愛湊熱鬧。”
“祖母,人家說的是真的。”席姿跺腳,一副被冤枉的模樣,逗得人忍不住笑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面前這四五個像花像嫩生生的小姑娘,笑著對駱老夫人道:“瞧著都是好模樣,還是你有福氣,有這麼多貼心的孫女。”
“你說哪兒的話,孫女多了,也要發愁……”駱老夫人忙客氣地回著。
突然,淑宜大長公主目光落在一處,笑道:“哎喲,這孩子真是生得俊,快過來給我瞧瞧。”
眾人連忙望過去,當看到淑宜大長公主說的人時,心中都跳了一下。
當發現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時,曲瀲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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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6:30
第42章
曲瀲頂著眾人的目光,腦袋懵懵木木地站在那裡,一時間竟然像傻了一樣。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懵懂無辜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一些,柔和了她身上那種尊貴凜然的氣勢,使她平易近人不少。
打從這群小姑娘們進來伊始,淑宜大長公主便開始觀察這群小姑娘,並且很快便發現孫子的目光落在哪個姑娘身上,初看之下,不得不承認,這曲家的小姑娘模樣兒長得確實俊俏,雖然才十二歲,模樣兒未長開,看著就像個小丫頭,卻瞬間將周圍的那群小姑娘們襯得黯淡。
讓她玩味的是,這小姑娘雖然看著規規矩矩的,可是總在不經意間錯個一小步,便將自己藏在了其他姐妹們身後的位置,使自己看起來分毫不顯眼,泯於眾人之中。剛開始她還以為這小姑娘性子怯懦,上不得檯面,與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兒一致,可是觀察久了,發現並非如此。
這小姑娘有些意思。
現在看她一副懵得快要傻的模樣兒,可想而知今天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那樣子更讓人忍俊不禁。
淑宜大長公主仿佛沒有發現周圍人的異樣表情一般,笑著對曲瀲道:“小姑娘,過來給我瞧瞧。”
曲瀲見淑宜大長公主真的是對著自己說話,那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頓時心臟不爭氣地抖了下。她雖然沒見過淑宜大長公主,可是姐姐早就將淑宜大長公主的生平摸清,並一股腦兒地塞給她了,防的就是這種情況。
據聞淑宜大長公主當年可宮裡的嫡長公主,未出閣前在宮中頗為得寵,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女,天下無一女子能比得上她,本身就尊貴非常,後來嫁入鎮國公府後,與駙馬鎮國公夫妻感情相得,甚至曾一度陪著駙馬定居于邊境,據聞也曾上過戰場,可謂是一個上馬殺得了敵人,下馬能入得廳堂的女強人。
這樣的女強人前半生性子頗為剛強冷硬,行事果決,當之無愧的巾幗鬚眉,也造就了她一身淩厲凜然的氣勢,縱使年經大了,有所收斂,但對於內宅這些嬌養長大的小姑娘來說,仍是可怕的。
曲瀲下意識地看向站在駱老夫人身邊的姐姐。
曲沁擔心地看著她,怕她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露怯,畢竟連駱櫻和席姿這樣的小姑娘都承受不住,何況是素來柔弱的妹妹。
看著妹妹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小動物一樣求助似地看過來,這一刻曲沁又忘記了自己妹妹其實是個心機婊的事情,一心為她擔心了,忙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讓她好生表現。
表現啥啊?
曲瀲內流滿面,但是這種場合之下,她也不敢故意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使小手段,只得遲疑地上前一步。
這時,駱老夫人開口道:“這孩子性子安靜乖巧,平時都是跟著姐妹們一起玩耍,不常出門,公主莫要見怪。”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這般俊的孩子,看著人都要喜歡了,如何見怪?”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她們明顯感覺到淑宜大長公主對曲瀲的維護,難道只是因為曲瀲是這些小姑娘中長得最好的,得她歡心?
駱老夫人也弄不懂淑宜大長公主是什麼意思,只得笑了下,對曲瀲親切地道:“瀲丫頭,快過來。”然後又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公主,這孩子在我身邊長大,最是可人,我也愛惜得緊,你莫要嚇著她。”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子麼?這些年我可是收心了,壞脾氣都改了,可不像當年那樣,動不動就發脾氣。”
兩人說笑兩句,這時曲瀲終於硬著頭皮走過來了。
她眼瞼微垂,乖巧地站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視線裡只看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膝蓋部位,和微微露出松墨色馬面裙下的那雙淡綠色掐祥雲紋的鞋子,這樣的角度,甚至連站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少年的身影也沒看到,但她就感覺到他在看她。
她現在明白了,原來今天是要發生這種事情,所以姐姐才會這麼緊張。
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情,讓她心裡有些發愁。
然後曲瀲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就聽到淑宜大長公主讚歎地說道:“若非我今日來一趟,我還不知道你家裡還藏了這般俊的小姑娘,先前說你有福氣你還謙虛,若沒福氣,能養得出這般水靈的姑娘麼?對了,我記得她和沁兒一樣,是媛丫頭的女兒吧?”
曲瀲心頭莫名發虛,覺得像淑宜大長公主這般厲害的人物,不可能只看重人的皮相。
所以總覺得被稱讚得很心虛啊。
駱老夫人點頭,然後歎息著說道:“是啊,她是我那女婿續弦後所生的女兒,原也要叫媛兒一聲母親的……”
說到早逝的駱氏,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也有些噓唏,“媛丫頭確實是沒福氣,可惜了。”
兩老開始懷念起了曲沁早逝的母親來。
不過氣氛只是低迷了一下,淑宜大長公主很快又將話題引回正軌,誇了曲瀲的好樣貌後,將自己頭髮上的一支銜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步搖撥下來賞給了曲瀲。
淑宜大長公主這舉動又讓室內的人心頭跳了下,眼神古怪。
那支步搖是實心的,而且上面的寶石也大,整根步搖帶著一種厚重的氣息,當它插到曲瀲的發上時,曲瀲只覺得腦袋一重,心裡暗暗吃驚。
能讓淑宜大長公主拿出手的,自然是好東西,可是這未免也太不尋常了。
淑宜大長公主賞了禮物後,又像個初見親戚孩子的長輩一樣,詢問曲瀲一些常事,曲瀲一一答了,回答得中規中矩,並無什麼出彩的地方,但是那副文靜的模樣,卻很合淑宜大長公主的心意。
淑宜大長公主這一輩子的性子剛硬倔強,過剛易折,自然不會喜歡一個同樣剛硬倔強的人和她硬碰硬,平常時候倒是喜歡那種柔和文靜卻不怯懦的孩子,曲瀲這副乖巧文靜的模樣便讓她心裡有了些許好感。
她詢問曲瀲時,眼角餘光也關注著一旁看似目不斜視的孫子,如何沒有發現他隱藏在眼中的喜悅?
心裡不禁歎了口氣。
今日親自走這一趟,發現孫子比想像中更中意這曲家的小姑娘。
等曲瀲被淑宜大長公主放開退回到原處時,只覺得背上都沁出了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剛才的壓力有多重?不過等她抬頭,瞥見了駱大夫人眼中的冷漠審視時,壓力更重了,更不用說旁邊駱櫻姐妹幾個的目光。
她又頭疼起來。
這時,淑宜大長公主也將駱家姐妹幾個和席姿也叫過來說了幾句話,分別賞了她們每人一件首飾,看那工藝,無論是上面的寶石還是做工,都十分精緻,不過是由丫鬟捧著託盤過來,給她們自己挑,與曲瀲的待遇一比,高下立見。
在場的人都不太得勁。
駱家姐妹和席姿等人看著曲瀲的目光都十分複雜,不過面上依然笑盈盈地答謝長輩所賜。
等小姑娘們都退下去後,室內又恢復了先前的氣息,仿佛先前淑宜大長公主所做的事情就和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平常。
只是,駱家幾位夫人心裡都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舉動而注意起以往從來不注意的曲瀲來。以往她們只注意被老夫人捧在心尖上的曲沁,對曲瀲這個安靜的小姑娘沒什麼印象,如今卻發現,這小姑娘原來還有這樣的造化。
曲瀲跟著駱家姐妹們出了嘉善堂後,便發現眾人若有似無的目光。
“這位是曲家的表妹吧?阿櫻你也真是的,你們家有這般漂亮的表妹竟然也不介紹給我瞧瞧。”席姿走到曲瀲身邊,仿佛仔細看了看,然後笑盈盈地道:“莫怪大長公主這般喜歡,我看著都喜歡了。”
駱櫻雖然被剛才的事情弄得十分糾結,心裡想不明白淑宜大長公主為什麼一副很喜歡曲瀲的模樣,但是此時聽到席姿這含沙射影的話,頓時不高興了。
“這是我駱家的表妹,和你席家有什麼關係?別一口一個表妹的。”她拉著曲瀲,用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情看著席姿,“不過今天的事你也見到了,我們駱家的表妹生得就是好,連大長公主都喜歡呢。”
席姿心裡罵她白癡,臉色也沉了幾分,哼道:“你這炮仗性子也要改改了,我和曲家妹妹說話,你別插嘴。”
駱櫻脾氣上來了,拉著曲瀲就走。
“櫻妹妹!”駱林趕緊叫了聲。
駱櫻頭也不回地走了,任性非常。
曲瀲只得回頭,禮貌性地朝席姿和駱林等人露出歉意的笑容。
無論何時,她都不會讓自己做出讓人詬病的事情,這種行為在駱家已經成了一種本能反應了。
席姿見曲瀲回首時那歉意的模樣,襯得那張精緻的小臉楚楚動人,莫說男人,連女人看了都要不忍心了,眼神不禁微黯。她突然發現,原來讓她忌憚的人從來不是駱櫻,而是這個不知什麼殺出來的曲瀲。
她暗暗咬了咬嘴唇,等轉過頭來時,對著駱林等人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這時,便聽到駱林道:“阿櫻就是這性子,脾氣一來了,不管不顧,幸好瀲表妹性子好,從未和她一般見識,反而依著她。你也莫要見怪。”
席姿矜持地道:“我自是知道她是什麼脾氣,不過看來那位曲姑娘還真是有些可憐。”
“是啊。”
見駱林等幾個駱家姑娘一副同情的模樣,席姿不禁挑了下眉,心裡突然有些好奇這曲瀲為人,怎麼連駱林這般有心機的姑娘都對她沒什麼惡感呢?曲瀲一看就漂亮得讓女人都要嫉妒的,可看駱家的幾個姑娘對她卻沒什麼惡感。
這做人也做得太成功了吧?
駱櫻拉著曲瀲氣哼哼地往前走,直到走過一條回廊,到了一處院子時才停下。
此時她們已經到了楓林院,可以看到院子裡忙來忙去的下人們,這裡是平陽侯府平時用來搭戲臺聽戲的地方,今日駱老夫人的壽辰,自是少不了聽戲的一項娛樂活動,請的還是京城有名的戲班子。
駱櫻拉著曲瀲到一間閣樓去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似乎很喜歡你,為什麼呢?”她支著下巴,漂亮的柳眉蹙著,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曲瀲給兩人倒了茶,喝了一口,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
她總覺得心裡很不踏實啊,淑宜大長公主今日太過抬舉她了。現場那麼多小姑娘,其中不乏公卿侯府家的貴女,怎麼著也輪不到她一個依附著侯府的表小姐,所以定然有什麼內情。
而這內情姐姐一定是知道的。
她得找個機會,去套套姐姐的話才行。
駱櫻看她,見她眉染清愁,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縱使剛才還在糾結,但是看到她這模樣,卻生不起氣來,只得嘟嚷道:“好啦好啦,你愁什麼?我才要愁呢,剛才我太緊張了,都沒有好好看紀暄和,也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麼模樣了,一定長得很好看……”
曲瀲頓時無語。
不過也因為如此,所以駱櫻脾氣去得很快,並沒有再糾結剛才淑宜大長公主抬舉曲瀲的事情。她自己倒是看得開,又不是曲瀲自己爭著上前表現的,是淑宜大長公主自己要抬舉曲瀲,和曲瀲生氣什麼的,反而中了那些姐妹們的圈套,她才不幹這種傻事呢。
曲瀲低首喝茶,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駱櫻還是挺好順毛的。
就在兩人窩在這裡喝茶時,碧春尋過來了,告訴曲瀲,她母親和弟弟已經過來了,正過去給駱老夫人請安呢。
曲瀲聽後,臉色突然變了。
駱櫻歪著腦袋看她,“幹嘛呢?你娘和弟弟過來,你不高興啊?”
曲瀲苦逼地看著她,她能高興才怪,經歷了剛才的事情,總覺得淑宜大長公主此舉另有目的,那樣尊貴剛強的女性,哪裡會無緣無故地抬舉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特別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情況下,更不會故意在駱家人的面前做出這樣的事情,抬舉駱櫻都比抬舉她好多了,更符合情況才對。
所以,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
就在曲瀲坐立不安時,季氏攜著兒子去嘉善堂給駱老夫人請安祝壽。
此時廳堂內除了駱老夫人、淑宜大長公主和一些勳貴府中的老夫人外,其他人都離開了,她們都是同一輩的人,除了淑宜大長公主,都是老一輩的交情了,將那些小輩們打發出去後,正好一起說說話。
等聽說曲家三太太和兒子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時,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微動。
駱老夫人倒是沒有想太多,笑著讓人請他們進來。
很快地,季氏帶著兒子過來了,曲沁陪同一起。
曲沁知道祖母趁著今日壽辰,定會和那些過來的老姐妹們坐在一起聊天,所以她和駱槿被打發出去後,便去等繼母和弟弟過來,屆時也好陪他們一起去給祖母請安,順便幫襯一下,省得季氏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掉璉子。
季氏和曲湙給駱老夫人請安送上壽禮後,又在駱老夫人的引見下,給在場的諸位老夫人們請安,曲湙自然也收到了那些老夫人們贈的見面禮,都是一些早就準備好的。
季氏人雖然不擅言詞,人也有些拘謹,不過她知道今日是駱老夫人的壽辰,自不能給長女丟臉,所以表現得頗為中規中矩,倒是沒有出什麼錯誤。這讓隨時準備幫襯的曲沁很是滿意,心裡也有些複雜。
兩世為人,才知道天下的繼母並不都是狠心的,也有像季氏這般的笨人。
等季氏和曲湙請安完後,淑宜大長公主方開口道:“這就是曲三太太?冒味地說一句,我早就想見見曲三太太了,沒想倒今日倒是有緣得見。”
此話一出,除了早已心知肚明的曲沁外,室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淑宜大長公主這話裡透出的意思,莫非認識季氏?可是季氏是常州人氏,今年才是第一次進京,而淑宜大長公主這輩子也沒有去過江南,兩人八杆兒打不著,也不認識,淑宜大長公主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季氏訥訥地道:“公主這是……”
淑宜大長公主面上含笑,轉頭對同樣一臉疑惑的駱老夫人道:“說起來這事我也是近日才知道的,我沒想到當年你那女婿去世之前,竟然和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定了樁兒女親。”然後笑著從袖口裡拿出半塊玉佩。
所有人都看著那半塊玉佩,不明何意。
只有曲沁目光微縮,心臟突突地跳著。
她認得那半塊玉佩,正是當年鎮國公給父親的信物,將之一分為二,兩家各持半塊玉佩,作為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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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6:46
第43章
曲瀲突然站起身,正在往閣樓外看風景的駱櫻轉頭看她,一臉迷茫。
“怎麼了?”
曲瀲朝她道:“既然我娘和弟弟來了,我覺得我也該過去接他們,你知道我娘的性子的,她沒怎麼來過這裡,我得去瞧瞧。”
聽罷,駱櫻便不感興趣了,揮手道:“那行吧,安置好你娘後就過來,不然我一個人很無聊的。”
曲瀲笑著應了一聲,說道:“若是無聊的話,你可以去水榭那邊,那裡人比較多,林表姐和席小姐她們應該都在那裡。”
駱櫻馬上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那我寧願一人在這兒待著。”
曲瀲知道她的脾氣,也不再勸,便帶著碧春離開了楓林院。
剛出了楓林院,曲瀲便被人攔下了。
“瀲表妹!”駱承風一臉笑意,俊秀的臉龐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已經具備了少年應有的風彩。他笑容滿面地看著她,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歡喜,“你這是要去哪裡?”
“七表哥。”曲瀲朝他客氣地施了一禮,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見他一雙眼睛緊盯著自己,暗暗蹙眉,到嘴的話一轉,說道:“我正要去水榭那邊尋找幾位表姐。”
“我陪你過去吧。”駱承風脫口而出。
曲瀲皺眉,委婉地道:“不用了,不過幾步路,哪裡用勞煩七表哥相陪?”
“不會勞煩,反正我也要去那邊。”駱承風熱切地說道。
曲瀲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深吸了口氣,說道:“七表哥,抱歉,我突然記得還有其他的事情……啊,對了,我先前見到劉家表妹了,她好像正在找你。”
駱承風臉色微變,尷尬地笑道:“你是說菁表妹麼?我好像沒看到……”
“她就在這附近,我先前還碰到她,她還問我有沒有見到你呢。沒想到你在這裡,如果她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這就叫人去通知她一聲,省得她為了找你到處亂轉。”說著,就要吩咐碧春去叫劉菁過來的樣子。
駱承風這下子真的急了,這劉菁是他舅舅家的表妹,從小到大最愛追著他跑,很是黏人,駱承風覺得她很煩人。而且她黏人不要緊,脾氣比自己妹妹還嬌縱,一定要人順著她才行,每次讓她纏上,駱承風都幹不了別的事情不說,還不准別的小姑娘靠近他一步,不然就發脾氣。
“瀲表妹,不用找她了,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情,等會兒我再來找你。”說著,駱承風往曲瀲先前來的地方看了看,趕緊走了。
終於將駱承風唬弄走後,曲瀲松了口氣,繼續往嘉善堂行去。
碧春跟著她,小聲地道:“姑娘,你又唬人了,若是七少爺知道您唬他,可要不高興。”跟著曲瀲那麼久,碧春還不知道自家姑娘是什麼德行麼?平時看著是很文靜乖巧讓人憐惜,但有時候卻特別地會唬人,謊話信口拈來。
她真擔心若是哪天她又唬人時兜不住,讓人發現了怎麼辦?這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的名聲可不好。
曲瀲無奈地道:“難道你真想讓七表哥陪著我去水榭?”
碧春苦著臉道:“自然不想了。”
“那不就結了。”曲瀲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碧春無言以對。
兩人穿廊過院,很快便到了一處小竹林,過了小竹林,便是嘉善堂了。
小竹林旁有一株老槐樹,兩人合抱粗,也不知道在這兒生長了多長時間,枝繁葉茂,遮擋出一片涼爽的濃蔭。
曲瀲剛走過那株老槐樹時,便被人叫住了。
“瀲妹妹。”
曲瀲嚇了一跳,駭然望去,便見到站在老槐樹下的少年,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陽光從樹蔭下走過,清風吹過老槐樹杆上垂落的藤蔓,隨風搖曳,站在樹下微笑的少年乾淨純澈,美好無瑕,那雙潤潤的墨玉色眼睛,當佈滿了笑意時,像碎落了漫天的陽光,美麗極了。
曲瀲心弦一松,不知為何,看到這樣潤澤無害的少年,她松了口氣,直覺他對自己並無什麼危險。明明都被他嚇過兩次,可偏偏每次只要面對這樣潤澤的少年,心裡又莫名地生不起氣來。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幾次異常的情緒變化,一個無害一個危險。
這簡直就像精分一樣。
而現在的少年,卻是無害的。
“紀公子。”曲瀲微微退後一步,禮貌性地福了下身,“你怎麼在這裡?”
碧春也被嚇了一跳,有些防備地看著他,就怕這少年又像上回在祝家一樣,莫名地將她家姑娘給拖到假山後。
紀凜臉上的笑容溫煦和善,甚至笑起來有些孩子氣的陽光,喜悅地道:“自是在等你。”見她沒說話,一雙眼睛定定地看過來,臉上不禁有些紅,訥訥地道:“我剛才見到伯母和湙弟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便知道你定會來的。”
曲瀲木著臉,他的誠實讓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然後她點頭道:“我知道了,若是紀公子沒事的話,我就先過去了。”
“等等。”紀凜叫住她,“瀲妹妹,過幾日,我和祖母會去府上拜訪。”
曲瀲嚇了一跳,“什麼意思?”
紀凜笑而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看得她臉皮都要繃不住了時,突然看到竹林另一邊走來的人,曲瀲的表情更木了。
“瀲表妹!”
是駱承風追上來了。
曲瀲頭疼得差點想扭頭就走,不過等看清楚和駱承風一起走來的人時,她又愣住了。
除了駱承風外,還有駱承嗣,而駱家兄弟此時明顯是陪著客人而來,那客人是個紫紅色五蝠拜夀團花錦袍的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左右的年紀,五官英挺,通氣的氣質清貴非常,臉上帶著高人一等的矜傲之色。
那紫衣少年看到紀凜,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臉上的矜傲之色稍減,問道:“暄和,你怎麼在這裡?”然後視線往曲瀲身上掃來,眼中露出了些許驚豔之色,不過很快便斂去了。
在他眼裡,雖然和紀凜站在一起的小姑娘長得很精緻漂亮,但也只是個未發育的小丫頭罷了,不過等過個幾年,長成了少女時,應該才能綻放屬於她的美麗。
“三殿下。”紀凜上前行禮,姿態不卑不亢。“三殿下是過來給駱老夫人祝壽的?我祖母在嘉善堂陪老夫人說話。”
雖然沒有怎麼解釋,但是三皇子和駱家兄弟都沒有追究,只是駱承風看看曲瀲又看看紀凜,皺著眉頭,看向紀凜的目光有些敵意。而駱承嗣看著曲瀲兩人若有所思,那種眼神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
曲瀲聽到紀凜對那少年的稱呼,不禁嚇了一跳,忙上前給他行禮。
雖然先前聽駱櫻說過,三皇子可能會過來,可當真的見到本人時,還是讓她嚇一跳。三皇子是宮裡的鐘貴妃所出的皇子,在宮中十分得寵。而鐘貴妃出身英國公府,其母英國公府的老夫人正是駱老太爺嫡親的妹妹,算是駱櫻等小一輩人的姑祖母,所以今日駱老夫人壽辰,三皇子奉了鐘貴妃之命,過來給駱老夫人祝壽。
曲瀲沒想到三皇子會這般輕車從簡地過來了,一點架子也不擺,就由著駱家的兄弟陪著過來,這像什麼樣子?不過此時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只能默默地縮到一旁,最好不要引起什麼注意才好。
可曲瀲想要神隱,偏偏三皇子沒放過她,反而感興趣地道:“這姑娘是誰?看著很是面生?”
駱承嗣忙道:“這是都察院左都禦使曲大人的侄女,也是我們的表妹。”
三皇子聽後又看了眼低眉斂目地站在一旁的曲瀲,別有深意地看向紀凜,笑道:“暄和和曲姑娘似乎認識?”
紀凜不慌不忙地道:“是啊,家父和曲姑娘的父親是故交,故爾也算是認識的。”
聽罷,三皇子便不感興趣了,便對駱承嗣道:“行了,我們進去吧。”然後又對紀凜道:“暄和也一起吧,咱們好些日子未見了,稍會可要把酒言歡才好。”
紀凜笑著應了。
曲瀲看著這群人,此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如何辦。卻不想,這時尚嬤嬤走過來,當看到這群人時,頓時吃了一驚,忙過來請安。
眾人都認得尚嬤嬤,三皇子也頗給老人家面子,笑著道:“聽說姑祖母今兒也來了,許久未見她老人家了,本殿下想念得緊。”說著,便大步往前走。
紀凜看向曲瀲,對她道:“我先走了。”
曲瀲:“……”
駱承風慢騰騰地跟上,卻扭頭看著站在老槐樹下的曲瀲,聽到紀凜對曲瀲說的話,頓時臉色有些難看。
駱承嗣正小心地陪著三皇子,發現弟弟竟然還兒女情長,頓時有些生氣,嚴厲地看了他一直,直到弟弟耷拉著腦袋跟上來,臉色才好一些。
幾人在尚嬤嬤的引領下進了嘉善堂,曲瀲望著他們進去的背影,站了會兒,便對碧春道:“你去打聽一下,看看我姐姐、娘和弟弟他們現在如何了?幾時能出來?”
碧春很快便回來了。
等聽說姐姐、母親和弟弟都在嘉善堂沒出來時,曲瀲頓時急了。不過是去嘉善堂給老夫人請個安,用得了多久?她娘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弟弟年紀還小,駱老夫人根本不會久留他們,這種時候也早該出來了。
所以,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在老槐樹下團團轉,很想也進嘉善堂瞧瞧,但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還在,她又洩氣了。
就在曲瀲秋水都要望穿時,三皇子一行人已經到了嘉善堂的正房廳堂處。
他們進來時,沒想到嘉善堂裡除了幾位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外,還有其他的客人。當看到其中一個氣質沉穩、如牡丹花般漂亮雍容的少女時,三皇子不由多看了兩眼,卻只能看到她微垂著眼睫,掩住了那雙漂亮的水眸。
除此之外,他們明顯感覺到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其中一名長相柔弱的婦人一臉迷茫地坐在那兒,而其他那些勳貴府的老夫人們神色驚訝,唯有淑宜大長公主一臉笑意盈盈。
三皇子笑著上前給幾位老夫人見禮,除了淑宜大長公主外,其他人都不敢受他的禮,慌忙起身還禮。
等再坐下來後,三皇子朝淑宜大長公主道:“若非母妃今兒讓我過來一趟,我還不知道姑祖母您也來了。皇祖母時常念著您,說想和您說說話,可您一直沒進宮,讓她老人家好一陣掛念呢。”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知道了,這次你回宮後就和你皇祖母說一聲,改日得了空,我便帶孫媳婦進宮去看她。”
“孫媳婦?”三皇子有些傻眼,像鸚鵡學舌般地重複著。
這消息太突然了,不怪他傻眼。
在座的幾位老夫人目光微閃,但臉上一副為淑宜大長公主高興的模樣。
淑宜大長公主今兒難得地有耐心,指著和他們一起進來的孫子道:“還不是暄和,我也沒想到他爹幾年前竟然給他定了樁兒女親,今兒我見了那小姑娘,心裡十分喜歡。”
三皇子心裡吃驚不已,這位姑祖母可是連皇祖母和父皇都敬重的人,她的脾氣他多少也有瞭解,既然她這麼說,那就是真的了。而且他可不知道紀暄和幾時竟然定親了,聽這話,難道是鎮國公在兒子小時候給他定的?可這事情從未聽說過。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三皇子看著紀凜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這福氣,可不是我說,父皇也常稱讚表弟長得好,不知道多少姑娘芳心暗許。”他看得出淑宜大長公主的好心情,所以三皇子也順勢著奉承道。
駱老夫人聽到三皇子的話,臉色微微變了下,心裡不知怎麼地有些失望。
今日淑宜大長公主的行為,帶著她慣有的強勢,也給足了曲家面子,這樁婚事不成也得成了,心裡只遺憾曲瀲偏偏不是他們駱家的姑娘,失了這麼個機會。
不過,曲瀲是在她身邊長大的,雖然她沒怎麼關心這小姑娘,但外孫女曲沁卻對這異母妹妹十分愛護,如此對駱家也沒什麼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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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7:04
第44章
曲瀲在嘉善堂外的老槐樹下等了會兒,依然等不到母親和姐姐他們出來時,頓時心涼了半截,最後也沒轍了,只得跺了跺腳,便去叫了個嘉善堂中伺候的小丫頭過來,吩咐她若是自己母親出來,勞她們去告訴她一聲。
“表姑娘放心,交給我就好。”小丫頭收了銀子,笑嘻嘻地保證著。
曲瀲憂心忡忡地帶著碧春離開了。
她沒辦法不憂心,因為先前紀凜的那話,分外地有深意。
淑宜大長公主是何許人也,有什麼事情需要她老人家屈尊降貴地去曲家拜訪?再聯繫先前在嘉善堂時淑宜大長公主對她過份抬舉的事情,曲瀲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聯想自從認識紀凜後發生的事情,還有姐姐的態度,她覺得自己似乎猜測出什麼了,只是又不確定。
她寧願自己不確定。
所以,曲瀲有種駝鳥心態,決定還是先離開這兒,省得待會兒要和隨三皇子一起出來的紀凜又碰面。
“姑娘……”碧春有些不安地叫道,覺得曲瀲此時臉上的愁緒實在讓人心疼。
雖然說,她家姑娘天生長這模樣,柳眉一蹙,就會營造出一種嬌弱幽怨的樣子,極為惹人心憐,讓人不忍心和她置氣,恨不得捧著她。可那只是個表面現象,要透過表面現象看兇殘的內在,她家姑娘才沒這麼脆弱呢。
所以,此時她突然變得這麼苦惱,讓碧春也有種事情不太妙的感覺。
很快,這種預感很快便應驗了。
曲瀲並沒有回楓林院找駱櫻,而是尋了個地方窩著,想等她家娘親和姐姐找過來。
可是她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她們找過來,直到宴席開始時,駱櫻怒氣衝衝地過來找她,只得歎了口氣,和駱櫻一起往擺宴的院子行去。
到了擺宴的地方,很快便看到了一群打扮得光鮮亮麗的貴女們,她們已經入座,每個少女看起來都端莊極了,笑容也極為得體,看著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嫻良淑德的好姑娘。當然,也有一些活沷的,正開心地和旁邊的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神彩飛揚,顯露出另一種可愛的模樣。
曲瀲一一看過去,很快心裡便了然。
今天雖然是駱老夫人的壽辰,但是也是變相的一種相親地點,不過都是長輩們趁這個機會相看罷了。而來此的那些貴女們應該都被家裡的長輩們提點過,這種露臉的時候,最好要好好表現,指不定這些夫人中,哪個就是未來的婆婆呢。
猶其是她們知道,今兒來的還有淑宜大長公主時,更緊張了。
那些顯得比較活潑或輕鬆的,都是一些年紀比較小的姑娘,或者是已經定了親的姑娘,她們倒是沒有太緊張,或者對此太在意。畢竟小姑娘們坐的地方,距離長輩席那兒還有些遠呢,也不虞被人瞧見什麼失態的。
曲瀲張望了下,遠遠地便看到了姐姐和母親竟然和駱老夫人坐一個位置,頓時吃了一驚。
她知道自己母親是續弦之故,而且性子也太小白花,駱老夫人面上雖然客氣,可到底看不上眼,縱使要抬舉曲沁,也不會親自邀請母親一起同坐,只可能會讓人去招待母親罷了,根本不會在人前如此抬舉,因為抬舉了也對曲沁沒什麼幫助。
那是為何?
她有些迷惑。
“阿瀲,到這兒坐。”
駱櫻已經拉著曲瀲坐到位置上,周圍還坐了幾個平陽侯府的姻親家的姑娘。
“櫻表妹、瀲表妹。”
坐下後,馬上便有人來打招呼,兩人同時看去,便見一個圓臉的少女,一雙眼睛也圓乎乎的,並不算得美麗,但給人的感覺是恰到其處的可愛。她便是劉菁,承恩伯府的小姐,駱大夫人是她嫡親的姑母,和駱櫻、駱承風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常來駱家玩耍。
劉菁是個活沷的,和她們湊到一起便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不過說的都是和駱承風有關的事情,讓駱櫻聽了很煩。
“你怎麼一直都在說我七哥?能不能不說他了?好煩。”
劉菁撅起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七表哥,可是我今天找了他半天了,都沒見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先前好像聽說他被大表哥叫去陪三皇子殿下、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他們了。真是的,有什麼好陪的……”
又是一翻抱怨,顯然對於今天沒能見到駱承風一面滿腹怨氣。
駱櫻翻了個白眼,不想理她,對她的德行十分瞭解了,不理她是最好的,便抬頭張望著,時不時地和曲瀲交談,說著小姑娘的秘密心事。
“淑宜大長公主還在呢,那紀暄和應該沒走吧?阿瀲,你覺得呢?”
曲瀲:“……”
“淑宜大長公主看起來好有威嚴,一雙眼睛更是犀利極了,比我爹還威嚴可怕,我有點怕她呢,一在她面前,肚腿子就打顫,說話都不利索了,你說怎麼辦才好?”
曲瀲:“……”
“阿菁真是煩,我七哥都不喜歡她,她怎麼就那麼喜歡纏著我七哥呢?阿瀲,你說是吧?姑娘家可不能如此直白。”
曲瀲:“……”
“哎喲,林姐姐她們竟然和席姿坐在一起說話……哼,瞧她們那德行,看了就討厭!阿瀲,你說是吧?”
曲瀲:“……”
好不容易宴席結束了,眾人便又移駕到楓林院去聽戲。
曲瀲心不在蔫地跟著駱櫻,目光一直往前方看去,發現駱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並排著走,她們身後是一群女眷跟著,其中就有她姐姐和母親,讓曲瀲想上前去找她們也不敢冒然擠進去。更讓她焦急的是,為毛姐姐都不派個人過來找她呢?明明先前姐姐還讓人盯著自己,像看犯人一樣,現在卻撂手不管了,這是為毛?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情的反常讓曲瀲一整心提得老高,連旁邊的駱櫻又和席姿鬥起來也沒有太注意,直到聽到有人叫自己時,才一臉茫然地轉過頭來,卻看到席姿有些惱怒的臉,還有駱林她們暗含幸災樂禍的神色。
“啊?”
席姿原本有些惱怒的,覺得這曲瀲未免太不將人放眼裡了,可是當看到她一臉無辜地瞅著自己,那雙清亮的水眸倒映著自己的臉,看起來柔弱又無辜,天大的氣也發作不出來,只能無奈地道:“瀲表妹看起來不太好,怎麼了?”
即使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曲瀲經驗豐富,瞬間進入了狀態,靦腆羞澀地道:“沒什麼,剛才只是正在想事情,真是抱歉,下次不會犯這種錯誤了,請你原諒。”
席姿接受了她的說詞,沒再理她,繼續和駱櫻用眼神廝殺。
到了楓林院,便看到院子裡早已搭好了以戲臺子,戲臺前有棟精緻的兩層閣樓,可以坐在這裡看戲。
駱老夫人等人自然是上到二樓去,一樓都是小姑娘們。當然,也有一些小姑娘是上到二樓去,到各自的長輩身邊伺候。不過這樣的話,就比較拘謹,沒有在一樓因為都是同齡人比較自在。
“阿瀲,咱們也上樓去。”駱櫻興致勃勃地說。
曲瀲忙拉住她,“你若是過去,要留在外祖母身邊伺候的,你不怕大長公主啦?”
駱櫻果然遲疑起來,可是當她看到了席姿也上去,馬上挺了挺背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也跟著上去了。
曲瀲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上去。
到了二樓,一眼便能看到坐在首位上的駱老夫人和淑宜大長公主,周圍還坐著各家的女眷,桌面前擺著各種瓜果茶點等,戲還未開鑼,大家都坐在一起說笑聊天,笑語喧天。
席姿和一些勳貴府的小姑娘已經坐到自家長輩身邊,看起來乖巧端莊。
曲瀲和駱家的姐妹一起過去,她看到坐在駱老夫人身邊位置的姐姐和母親,一時間有些遲疑,便想要走過去,坐在母親身後。
只是不給她過去的時間,在她們到來時,淑宜大長公主便看過來了,然後朝她笑眯眯地招手道:“瀲丫頭,過來坐。”
瞬間,曲瀲又經歷了一次先前在嘉善堂時的事情,成為在坐所有人的目光焦點。
駱櫻和席姿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仿佛不明白淑宜大長公主這樣厲害的人,為何單單對她另眼相看。
曲瀲頂著眾人的目光,硬著頭皮過去。
然後便有一位年輕的夫人道:“哎呀,這孩子長得真是漂亮,我好像沒見過,可是公主家的?您將她藏得也太深了,這樣漂亮的孩子,也應該讓我們開開眼界的。”
眾人的目光都隨之看了過來。
淑宜大長公主已經攜著曲瀲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拍拍她瘦弱的小肩膀,朝那位夫人笑道:“可不我是藏的,是平陽侯府藏的,不過這小姑娘是暄和的未婚妻,也算是我家的了。”
淑宜大長公主這話一出,整個閣樓都安靜下來,唯有樓下的喧鬧之聲傳來,也顯得這裡過於安靜。
曲瀲直接木了。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曲瀲身上,有疑惑、有審視、有意外、有不相信,更有不可思議。
不過在場的那些夫人們都是人精,很快便反應過來了,又是那個年輕的夫人開口了,“暄和的未婚妻?暄和那孩子我是見過的,前些日子在淮安郡王府時,我還遇到過鎮國公夫人,卻未從她那裡聽過暄和有未婚妻呢,是幾時定親的。”
此話一出,閣樓裡的夫人們心中微動。
前些日子,鎮國公夫人頻頻回娘家淮安郡王府,那意思不言而喻,怕是鎮國公夫人相中娘家的姑娘,想要給兒子定下兒媳婦吧。如今淑宜大長公主又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抬舉個沒什麼印象的小姑娘,還說這是那紀暄和的未婚妻,如何不教人奇怪?
她們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淑宜大長公主的解釋。
而那些被這件事情衝擊得反應不過來的小姑娘們也是愣愣的,直勾勾地看著被淑宜大長公主拉著坐在身邊的曲瀲。
淑宜大長公主拍拍曲瀲的肩膀,像是沒有發現小姑娘的僵硬似的,繼續笑眯眯地說,“說來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在暄和年紀還小時就給他定下了樁兒女親,若不是暄和年紀大了,就要娶媳婦了,我還不知道呢。幸好,瀲丫頭很合我的脾氣,我也很滿意。”
淑宜大長公主雖然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可最後那句“很滿意”表明了她的態度,就算是鎮國公以前糊塗定下的,但她老人家很滿意,喜歡這小姑娘,誰也別想欺負。
淑宜大長公主的態度也說明了這樁婚事是真的。
瞬間,曲瀲又承受了一次目光的洗禮,並且很快地,鎮國公世子紀凜自幼定親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駱家。
所有剛知道這事的人都愣住了。
鎮國公世子紀凜其人,凡是京城的人都知道,雖然鎮國公府因為老鎮國公去世後行事轉變成低調,但有皇上、太后惦記著,時不時地會有賞賜過去,如何能低調得起來?
無疑如今的鎮國公府因為有淑宜大長公主在,依然聖眷不衰,而鎮國公嫡長子紀凜,從出生時就被封為世子,後又被皇上賞了個五品的官職,雖說只是閒職,但也說明了皇上的態度,可不是京中那些王公貴族子弟能比的。
這樣的紀凜,無疑是所有夫人心目中的好女婿人選,特別是隨著他的年紀漸長,紀凜的優秀有目共睹,眾人也開始關注起他的婚事來。可惜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十分疼愛這嫡長孫,連鎮國公夫妻都沒辦法作主兒子的婚事。
可如今,卻聽說了鎮國公世子竟然自幼定親,未婚妻都有了,哪能不驚訝?這好女婿人選就這麼飛了,讓所有人都開始關心起紀凜的未婚妻到底是何方神聖。
“未婚妻?”今日也過來給駱老夫人祝壽的甯王世子周琅震驚不已,“你有未婚妻我怎麼不知道?你小子藏得可真是深。”
紀凜沒有理他,而是和三皇子對坐著喝茶,駱家的兄弟陪在一旁。
見沒人搭腔,周琅又道:“對了,你未婚妻是誰?”
這時,三皇子道:“琅弟,他的未婚妻正是都察院左都禦使曲大人的侄女。”
“曲大人的侄女?”周琅一副迷茫的模樣,曲大人的侄女可多了,是哪個?
不過在場的人都不會道人家姑娘長短,自不會細說是哪個,周琅心癢癢的,追著紀凜要細問,紀凜只是笑而不語,就不告訴他。
自己的未婚妻,怎麼可能告訴他?就算他們見過,他就是不說。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此時紀凜的心情很好,仿佛連陽光都變得明媚溫暖起來,顯然他也很滿意自己的未婚妻。這樣的紀凜,讓在場那些勳貴府的公子難得對他未婚妻的身份感興趣起來。
他們沒想到紀凜會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妻,這事情實在是出乎意料,而得三皇子肯定,那便是三皇子是事先知情的,那應該不是唬弄人了。
唯有駱承風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兒,整個人都失魂了,讓正小心地陪著三皇子等人的駱承嗣氣得很想踹他一腳。不就是個女人麼?用得著這般天都要蹋下來的死樣子麼?果然應該建議父親,將這不著調的弟弟弄到丹山書院去讀書的。
女眷那邊有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態度,男席這邊有三皇子的親口肯定,兩人的身份都尊貴非常,有了他們的親口承認,那麼這樁婚事便坐實了,不會再有什麼意外。
這樣的結果,不僅紀凜滿意,曲沁也十分滿意。
兩人都覺得,終於了了一樁心事。
只有曲瀲木然地坐在那兒,頂著眾人的目光,一直到戲落幕,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
從此至終,曲瀲都被淑宜大長公主拉著,讓她根本無瑕去查看其他人的反應,不過她中途瞥了一眼,發現駱家姐妹和席姿等人看過來的眼神十分複雜,若非當時淑宜大長公主也在,恐怕她們怕就會直接撲過來質問她了。
可她們撲上來問她也不知道啊!
她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夫自己怎麼不知道啊!?=口=!有比她更苦逼的麼?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和紀凜自幼定親的,按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這親事還是她那老爹在世時為她定下的。死者為大,既然是死去的父親定下的,旁人自然不好質疑什麼。
可是她總覺得不對勁啊!
怎麼會這樣呢?就算先前她有所猜測,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然後,她又想起了姐姐自重生以來的表現,怨不得她對紀凜的感觀那麼好,妹夫嘛,自己人,能不好麼?而且這樁婚事一看就是她高攀了,撇開他似乎精分的事情,紀凜無論是人品長相還是家世都是頂尖的,在世人眼裡,那就是個乘龍快婿,反而是她配不上紀凜。
所以,這樣好的婚事落在她身上,姐姐如何不會再用心為她籌謀?不籌謀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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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7:18
第45章
淑宜大長公主離開時,曲瀲仍被她拉著,身不由已地跟著駱老夫人等人一起去送她。
站在駱老夫人和一群駱家的女眷之中,周圍就只有她一個晚輩,曲瀲壓力山大,可是淑宜大長公主一直拉著她,根本沒有給她離開的機會,只能硬著頭皮頂著了。
直到紀凜從男席那邊過來,微笑著從她這裡接替了位置,並且溫煦地朝她道:“多謝瀲妹妹代我照顧祖母。”
曲瀲微微低頭,細聲細氣地道:“這是應該的。”
雖然沒有抬頭,但曲瀲也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她和紀凜身上,讓她更不好抬頭了。
淑宜大長公主拍拍曲瀲的手,笑道:“今日辛苦你了。”然後又對站在駱老夫人身後的季氏道:“過兩日,我便和暄和爹娘登門拜訪。”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曲瀲心中發苦,而周圍的駱家人則目光晦澀,帶了些不可置信。
她們都聽得出淑宜大長公主話裡的意思,這是當著她們的面表明自己的態度抬舉曲瀲呢,甚至連鎮國公夫妻都會去曲家拜訪,這分明是要坐實那樁所謂的兒女親。如今她們雖然不知道當初曲三老爺是如何與鎮國公定下兒女親的,可現在已經無意義了。
季氏慌忙道:“公主和鎮國公及夫人能來,我們求之不得,屆時必定恭候您大駕。”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又和駱老夫人說了幾句話,終於扶著孫子的手,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
眾人目送鎮國公府的馬車離開後,終於將視線落到了站在她們之中的曲瀲,這裡也只有曲瀲這麼個小姑娘,很是顯眼。駱大夫人等幾位夫人看著曲瀲的目光十分複雜,她們沒想到不過是個依附著駱家的表姑娘,沒想到會一朝飛上枝頭,得到了一門顯赫的親事,不知教多少人羡慕又鬱悶。
怎麼就是這麼個沒權沒勢的小丫頭這般幸運呢?
駱老夫人看了眼周圍的幾個兒媳婦,面上淡淡的,“行了,都回去吧。”然後看向曲瀲時,臉上便多了些笑容,朝她伸手道:“瀲丫頭過來。”
曲瀲便學姐姐平時的樣子,走過去扶住駱老夫人的手。
一行人將駱老夫人送回嘉善堂,季氏也跟著去了,只是神情茫然中帶著些許不安。
她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宛若夢鏡一般,讓她過得渾渾噩噩的,想破腦筋都想不明白,丈夫怎麼會給女兒定下這麼一門親事。誠然這門親事很好,是她的女兒高攀了,不知多少人羡慕,可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不安害怕。
如果女兒是侯府的姑娘,她還不會如此惶恐,畢竟這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女兒嫁過去也有底氣。可就是因為兩家的家勢相差太大了,又不是同個圈子的人,將來若是女兒真的嫁過去,不知會過得多苦?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一生都在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而且先前在閣樓時聽那些夫人的意思,鎮國公夫人似乎有意為兒子擇娘家淮安郡王府的姑娘為妻,這不是說明她不會喜歡自己女兒麼?若不得婆婆喜歡,將來女兒嫁過去,還不知道如何的受磋磨呢。
所以她根本不覺得開心。
凡是愛子女的父母,都不會考慮將女兒嫁得太高,甚至在兩家門第相差太大時。
到了嘉善堂後,駱老夫人面上浮現些許疲憊,對駱大夫人等人道:“累了一天,你們去送了客後,也回去歇歇吧,不必過來伺候了。”
駱大夫人等人應了聲是,因還有客人未送完,所有她們也沒有停留,又紛紛離開了。
曲瀲和季氏還在,丫鬟給她們搬了凳子過來,因駱老夫人沒有開口,她們也不好冒然出聲離開。
這時,有丫鬟進來稟報,表小姐過來了。
能被嘉善堂的丫鬟理所當然地稱為表小姐的,只有曲沁一人。
季氏和曲瀲聽說曲沁過來,臉人的眼睛裡都露出驚喜的神色,仿佛找到了寄託一樣。
駱老夫人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臉上露出笑容,笑道:“快讓她過來。”
曲沁很快便進來了,她先是給駱老夫人和季氏請安,然後坐到駱老夫人身邊,關切地道:“外祖母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可是沁兒來得不是時候,打擾您歇息了?”
駱老夫人慈愛地道:“你最是貼心了,哪會打擾?你來得正好,來帶你母親和妹妹回去,留你母親歇會兒,明日便和你妹妹家去。”
曲沁聽罷乖巧地點頭,說道:“外祖母放心,等過個幾日,我便帶妹妹過來陪您。”
曲沁的話讓駱老夫人笑得更舒心了,她就知道這外孫女最是體貼孝順的孩子,除了嫡長孫女駱柯外,也唯有曲沁各個方面都好,兩個都是端莊大氣,就算是皇家的公主在她們面前也要遜色幾分。
想到這裡,她心裡歎氣。
為何當初女婿定下親事的對象不是長女,反而是曲瀲呢?若是曲沁,她今天就不會這麼失落了,也不必給外孫女挑物件挑來挑去也挑不中。那紀凜是多好的對象,和她的沁兒最相配。只可惜,女婿當年定下的人選卻是小女兒。
駱老夫人很快便丟開這些情緒,對季氏和曲瀲笑得頗為溫和,說道:“剛才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怕是過兩天便會讓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登門來說這門親事,屆時你們可要拿出個章程來。”
季氏慌忙站起來應了聲是。
駱老夫人看她這副上不得檯面的模樣,心裡又歎了口氣,再看曲瀲,雖然一副嬌怯的模樣,好歹看起來算是鎮定,進退有度,心裡不禁有些欣慰。這也是他們駱家教養出來的姑娘,若是讓曲瀲跟在母親身邊長大,還不知道被養成什麼樣,將來嫁進鎮國公府,不是讓人笑話麼?
又說了會兒話後,駱老夫人終於讓她們下去了。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嘉善堂,然後隨著兩個女兒去了她們在駱家住的院子。
一路上,可以看到依然在忙碌著的駱家下人,他們見到曲家姐妹倆,都恭敬地行禮。若是以前,他們恭敬的對象都是曲沁,曲瀲不過是附帶的,而今知道曲瀲得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又自幼和鎮國公世子定親,自然是不同了。
曲瀲也感覺到了駱府下人的態度轉變,心裡的滋味難言,看著姐姐和母親欲言又止,不過因為在外頭,只得閉上嘴,悶悶地跟著她們。
回到她們居住的院子,丫鬟殷勤地端著茶果過來,朝曲瀲笑道:“今兒要恭喜表姑娘了。”
曲瀲笑了下,沒有開口說話。
“行了,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都下去吧。”曲沁說道。
等屋子裡的下人都下去了,季氏一臉愁緒地道:“沁兒、瀲兒,我……我不知如何說,我真不知道你們爹是何時給瀲兒和那鎮國公世子定親的。”
今兒淑宜大長公主拿出那半塊玉佩時,季氏都懵了,她對亡夫的遺物都細心地收妥著,如何不知道丈夫的遺物中有半塊玉佩,當時不知道它為何會在丈夫的遺物中,只是好生收妥,卻不想原來是與鎮國公府的婚約信物。
老實說,她真的完全不知道丈夫曾經給小女兒定過婚約,所以對今兒的事情也是很茫然。
曲沁安撫道:“娘不必擔心,既然淑宜大長公主能拿出信物來,那就是真的了。”
季氏蹙著眉道:“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內情。”
曲沁聽罷,心裡便是歎了口氣。
其實她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內情,上輩子這樁婚事是由鎮國公命人送來信物時,她們才知道的,因為沒有像今日淑宜大長公主一翻表態,所以讓這樁婚事一波三折,鬧出了不少的事來,差點兩家解除婚約。
這也是她迫切地想要讓葉長青進京好問個明白的原因。
從徐山那裡,她只知道當年鎮國公帶其子南下,路過宣同府時遇到流民,然後得她們父親相助,不久後父親便去世,婚事應該就是當年鎮國公在宣同府時定下的。至於父親與鎮國公不過是只有幾面之緣,甚至交情泛泛,為何兩人會給兒女定下婚約,她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只能指望葉長青能解惑了。
又安慰了會兒季氏後,姐妹倆看天色差不多了,便將季氏送出門去。
“明天我和阿瀲就回家,到時候母親讓人給我們做好吃的,我也很想念母親做的酒釀豆腐。”曲沁笑道。
季氏聽罷,馬上又活力四射,高興地道:“好好好,我在家裡等你們,到時候親自給你做酒釀豆腐,還有瀲兒愛吃的紅燒獅子頭。”
將季氏送走後,輪到曲瀲去折騰她姐了。
“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今天差點被淑宜大長公主的舉動弄傻了。我怎麼會和紀公子有婚約呢?你不知道,阿櫻和那個席姑娘都很喜歡紀公子的樣子,今天的事情,恐怕她們現在都要埋怨死我了……”
曲沁一臉淡然地道:“這是父親為你定的婚事,若是她們因此而遷怒於你,如此品行不相交也罷。”
曲瀲看著姐姐霸氣側漏的模樣,頓時內流滿面。
其實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姐姐,鎮國公府和咱們家是兩個世界,門第相差太大了,而且今日的事情只是淑宜大長公主自己的態度,還有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畢竟鎮國公夫妻才是紀公子的父母,若是他們不滿意……”
“你放心,淑宜大長公主既然發話了,他們便不會有什麼意見。”曲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淑宜大長公主在鎮國公府說一不二,只要你能討得她老人家歡心,便不懼什麼。”說罷,她輕蔑地笑了下。
當年就算鎮國公夫人不喜妹妹,去和鎮國公鬧,但淑宜大長公主一開口,鎮國公夫人也不敢再說話了。
曲瀲苦笑,意思是說,這樁婚事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了麼?
可是,她心裡總有種不安感,總覺得紀凜給她的感覺太怪,她莫名地有些抗拒。
見她面露愁緒,曲沁又道:“你這小丫頭怕什麼呢?鎮國公世子可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的好兒郎,就便宜你這小丫頭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曲瀲被她親昵地捏著鼻子,知道姐姐完全是將她當成了孩子來看了,心裡真是一言難盡。她很想說點什麼,可是怕說下去,就是她不知好歹了,今日的事情她也看清楚了,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地看著她,怕是兩輩子她都沒有這般風光得意過。
可她心裡為啥就是很不得勁呢?
“好了,天色晚了,你先回房洗漱歇息,明天咱們便回家。”曲沁拍拍她的手,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一臉愉悅,心裡對能回家也很是高興。
雖然平陽侯府是她外祖家,自幼有一半的時間在這裡渡過,可是這裡的人除了外祖母外,其他人她都沒有什麼好感,若非為了孝順外祖母,她絕對不會想回到這兒來。還是回自己家舒服。
曲家姐妹各處回去歇息了,待夜色暗沉時,駱家的幾位老爺忙完了事情,便都去到駱老夫人那兒。
駱老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神色淡淡的,看都不看面前的這幾個兒子。
其中又以駱大老爺和駱四老爺坐得離老夫人最近,駱二老爺等幾個庶子知道老夫人的脾氣的,沒有湊那麼近。不過幾人看老夫人不鹹不淡的神色,心裡都有些尷尬,只是為了各自的目的,只得硬著頭皮留下來。
“娘,我有些糊塗了,慎之當年怎麼會給小女兒和鎮國公世子定親?按著姐妹排行,要也是先給沁丫頭定才是,畢竟沁丫頭是姐姐,與那紀凜年紀相差一歲,並不算大。”駱老夫人說出心裡的疑惑。
駱老夫人道:“這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沒明說,我問了季氏,季氏自己也是糊裡糊塗的,雖然收著兩家的信物,可她卻不知道女婿當年還給女兒定過親的事情。怕是這樁婚事是在女婿在宣同時定下的,只可惜女婿去得早,也不知道是如何定下的。”
駱家幾位老爺聽罷,皆是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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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7:30
第46章
駱老夫人此刻卻有些厭煩他們,揮手道:“行了,若是沒什麼事的話,你們便各自回去,我累了。”
駱府幾位老爺見老夫人如此不給面子,便知道她不喜他們拿曲沁的事情作伐,皆是訕訕的,只得作罷。
不過等駱府的幾位老爺離去後,駱大老爺卻留了下來。
駱大老爺留下來的目的便是和老夫人商量曲沁的事情,“娘,今日來了那麼多人,我瞧著有幾個優秀的年輕人倒是很配沁丫頭,像承恩伯府的三公子、昌德伯府的二公子、景德侯府的五公子、林尚書的嫡長孫……”
駱老夫人皺眉不語,等駱大老爺將他看好的人選列出來後,有些不滿地道:“不行不行,他們和沁丫頭不配。”這些人選中,不是嫡幼子就是庶子,身份都不高,在家族中也不受寵,她如何捨得將外孫女嫁過去吃苦?
駱大老爺聽後十分無奈,這些都不行,難道曲沁是公侯府小姐不成?就算是公侯府的小姐,也不一定能找得到門當戶對的,低嫁的總比高嫁的多,那些勳貴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如何會看得上一個沒有父兄幫襯的姑娘?曲沁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自幼在老夫人身邊長大,規矩禮儀等方面都比其他的姑娘們出色。
可是看老夫人的樣子,駱大老爺自然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省得母親生氣。他也知道母親因為妹妹早逝之故,將對妹妹的一腔憐愛轉移到曲沁身上,加之曲沁也是個孝順的孩子,成為母親的心尖兒,可不能隨意地唬弄她老人家。
“算了,再看看吧,反正沁丫頭今年才及笄,還有一年,可以慢慢挑。”姑娘家十六歲才定親的也不少,駱老夫人心裡琢磨著,若是不行,她舍了這個老臉,去求那些老姐妹們,總能挑出一個適合的。
其實她心裡也知道兒子例的人選是很配外孫女的身份,可她就是捨不得看她委屈吃苦啊。
駱大老爺心裡歎了口氣,知道這事兒還沒完,只好暫時作罷。然後,心思又轉到了今兒的事情上,說道:“娘,鎮國公世子和瀲丫頭的婚事到底是如何的?我知道瀲丫頭是個好的,可是曲家和鎮國公府……實在是不相配?”
所以他實在不明白,當年鎮國公難道腦袋被驢踢了麼,才會輕率地給以後要繼承爵位的嫡長子定下這麼一門親事,長媳可是將來要主持中饋的,對家族和後代的影響極大,哪家不是慎重挑選?甚至因為擔心孩子沒有長大就夭折,會讓自家孩子落下克妻(克夫)的名聲,所以一般在孩子長大之前,都不會輕率地定什麼兒女親,除非那兩家是通家之好,實在是喜歡得不行。
可他從未聽說過早逝的妹夫和鎮國公有什麼過命的交情,甚至當年妹夫在京城時,連面都沒見過幾次呢。
“這事情既然是淑宜大長公主親口說的,那便不會有錯,即便是錯了,但她已經表明了態度,就不會輕易地改變,瀲丫頭將來是一定要嫁進鎮國公府的。”駱老夫人瞥了他一眼,繼續道:“所以,不管你們有什麼心思,都給我收起來。”
駱大老爺終於被母親說得臉上臊得厲害,忙道:“瀲丫頭也是我看大的,我知道她是個好孩子,自然為她高興。”
駱老夫人臉色稍緩。
母子倆又說了幾句後,駱大老爺見老夫人面露疲憊,知道她老人家累了一天了,便起身告辭離開。
駱大老爺離開後不久,嘉善堂這邊的事情很快便傳到曲沁耳裡。
她聽說明駱大老爺在外祖母那兒逗留了會兒,不禁冷笑了下。
如今有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在諸位夫人面前承認這樁婚事,以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必定不會再有人敢拿它挑事。以淑宜大長公主的性子,她就算是錯了,那也是沒錯的,若是還有人敢不知死活地挑事,只會得罪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是那麼好得罪的麼?
想到這裡,她心中也一輕,覺得重生回來,終於促成了一件好事,那就是讓妹妹與紀凜的婚事提早定下來,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場合下由淑宜大長公主出面承認,算是有了個保障,沒人敢像上輩子那般,輕易地在上面做什麼文章。
了卻一樁心事,曲沁心情大好,晚上也睡得格外地香。
相比之下,卻有很多人都睡不著了。
不說駱家其他幾房是什麼態度,長房這邊,駱大夫人卻是十分頭疼的。
她沒想到一向沒看在眼裡的一個依附著侯府的小丫頭竟然會這般幸運地和鎮國公府定下婚約,而且還能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更是難得。想到小女兒以往說起鎮國公世子就高興的模樣,駱大夫人只能歎息。
原本她還想著,若是可以,也為小女兒去爭一爭,畢竟若是小女兒能嫁進鎮國公府,對侯府也有好處。只可惜,卻沒這個緣份。
而她頭疼的還有小兒子對曲瀲那點小心思,別以為她不知道,只是因為曲瀲一直遠著兒子,看著也是個規矩的,所以她才當作不知道罷了。先前她特地讓人去小兒子和小女兒那兒看了,知道小兒子因為曲瀲定親一事失魂落魄,小女兒也在房裡發脾氣,對這兩個孩子實在是頭疼。
如今弄成這樣,只能說造化弄人,以後勢必得仔細看緊著一對兒女了,省得兩個都是不安份的,鬧騰出什麼事情來。
想到這裡,她心裡也有些埋怨曲瀲的,若非是她,小兒子和小女兒也不會這樣。
等駱大老爺從老夫人那兒回來後,駱大夫人忙過去詢問丈夫去老夫人那兒問出什麼了,聽完丈夫的話,駱大夫人心知老夫人說得對,這事情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出面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聽今兒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過兩日鎮國公府應該會去曲家拜訪,好將這樁親事給落實了,以後你仔細看看,若是曲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也不要吝嗇。”駱大老爺叮囑道。
駱大夫人聽得心裡不舒服,這還沒成親呢,老爺就急哄哄地交好曲家了,用得著麼?曲家將來有沒有出息還不知道,光靠著曲瀲一個出嫁的姑娘能成什麼事情?一個家族的興旺靠的還是家中的男丁,曲湙如今還小,也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造化呢。
只是丈夫的話不能反駁,她只能將那些不高興掩住,面上笑著答應了。
*****
翌日,曲瀲因為要和姐姐回家,自是不用去竹宣齋上課了,所以起得比平時遲了一些。
等她用過早膳後,便和姐姐一起去嘉善堂給駱老夫人請安。
此時嘉善堂裡有幾位駱府的夫人,其中駱槿依然陪在老夫人身邊,她們進來時一室笑語喧天,似乎駱四夫人又說了什麼逗趣的話,逗得老夫人笑語連連,駱槿則站在旁邊給老夫人捶肩。
見到姐妹倆進來,她們都一副高興地樣子。
“沁兒和瀲兒來了,快過來。”
等曲沁和曲瀲給在場的人請安後,駱四夫人便拉著曲瀲的手端詳了下,笑著道:“以往我就猜著憑瀲丫頭的好樣貌,以後還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公子,沒想到轉眼間,原來這丫頭還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夫,瀲丫頭和那紀暄和站在一起,那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老太太,你說是不是?”
駱四夫人一席話又將室內的人逗得開懷大笑,駱老夫人指著她道:“就你慣會說話。”
“哪兒的話?我每一句都是真心實意的,連淑宜大長公主都喜歡瀲丫頭,還不許我誇誇麼?”
曲瀲站在那兒低著頭,一副害羞得不行的樣子,偷偷看了一眼,發現這些舅母們都是一臉為她高興的模樣,心裡再次肯定,每個都是影后級別的演員。
唯有駱槿還沒有修練到家,看著曲瀲的眼神有些複雜。
在駱槿心裡,以往的曲瀲是曲沁附帶來的,和他們駱家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不過是因曲沁疼愛妹妹,捨不得妹妹才帶到駱府來,和曲沁一起養在老夫人身邊,有這層關係,對曲瀲的名聲也好一些,將來說親時不至於太吃虧。
可沒想到,轉眼間,這讓駱家沒怎麼在意的小丫頭,就這麼飛上枝頭,成了鎮國公府的准兒媳婦,還讓淑宜大長公主如此喜歡,明擺地護著她。
駱槿想到自己,今年已經及笄了,也不知道以後的親事會如何。不過,讓她沒那麼失落的是曲沁現在也沒著落,而且不管怎麼說,憑著她的身份,以後她的親事應該都會比曲沁的好。
在嘉善堂陪著駱老夫人說了會兒的話,曲沁便帶著妹妹起身告辭。
駱老夫人對她們叮囑道:“若是家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使人過來和我說一聲,可別在公主面前失了禮。”
駱大夫人也笑著道:“你們外祖母說得對,你們剛搬到京城來,雙茶巷那邊添置的東西也不知道妥當了沒。”
駱四夫人也跟著附和,快人快語,說起話來,讓人十分舒心。
曲沁笑道:“外祖母放心,我省得的。”然後又謝謝幾位舅母,心裡卻沒想過要來駱府找人幫忙,上輩子她便主持過一個皇子府,後來又成了親王府,人口可不比駱府簡單。
曲瀲在姐姐身後繼續充當她靦腆害羞的小妹妹角色,有姐姐在旁頂著,她也樂得輕鬆。
好不容易應付完,兩人方回了她們住的院子。
此時喬媽媽正帶著丫鬟們收拾,待巳時正便歸家。
沒想到剛坐下,卻見駱櫻帶著丫鬟過來了。
此時正是駱府的姑娘們上課的時間,看駱櫻出現在這裡,便知道她定然是翹課偷溜了。
“阿瀲!”駱櫻沉著臉盯著曲瀲。
曲瀲正要說話,便見曲沁從屋子裡迎了出來,看到駱櫻時目光微閃,然後笑著迎上來道:“櫻表妹怎麼來了?先坐吧。”
駱櫻看到曲沁,暫時按捺住脾氣,和曲沁見了禮,說道:“沁表姐,我找阿瀲有事。”
見駱櫻來勢洶洶,曲沁知道小姑娘家的感情用事,怕是駱櫻對紀凜也有點兒意思,又是個嬌縱脾氣,所以跑過來質問妹妹來了。這讓她心裡有些不悅,怎麼看都覺得來勢洶洶的駱櫻兇悍,妹妹那麼柔弱,定會在她那兒吃虧。
所以,瞬間曲沁便有了主意,說道:“可真不巧,我們今兒要回家了,正忙著,可能沒時間招待,櫻表妹改日再來吧。”
“我就找阿瀲說兩句話,說完就走,不會打擾太久的。”駱櫻趕緊道,她知道曲沁的性子,別看著平時端莊穩重,但一直很護著曲瀲,有時候連她都不能對曲瀲太凶。
就在曲沁要拒絕時,曲瀲出聲道:“姐姐,我和阿櫻說幾句話,沒事的。”
曲沁見妹妹一雙眼睛巴巴地看著自己,駱櫻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雖然擔心,但想著上輩子駱櫻後來也和妹妹感情挺好的,便由著她們去了。
曲瀲拉著駱櫻進了她的臥室,讓丫鬟們到外面候著。
剛進房,駱櫻便沉著臉甩開了曲瀲的手,氣哼哼地坐在一旁。
“你怎麼了?”曲瀲明知故問,聲音放得很輕柔。
駱櫻唬地轉過身,憤怒地道:“別假惺惺了!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明明和紀暄和有婚約,竟然從來不告訴我,害得我、害得我……”眼淚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差點就要掉出來。
“阿櫻。”曲瀲有些急了,駱櫻的性子何其驕傲,從來沒見她哭過,現在竟然一副要掉眼淚的樣子,便知道她和紀凜的婚事對她的影響。
對駱櫻,她雖然不能像對姐姐一樣對她真心實意,可是她從來未欺騙過她,對她也是真心交好的,很是包容她的性子。
“若是我知道你和紀暄和有婚約,我根本不會……嗚嗚嗚!我傷心死了,都怪你!”駱櫻說著,便趴在了炕桌上哭了起來。
曲瀲看她這副孩子氣的模樣,反而有些想笑,但也知道自己要儘快解釋,免得她誤會下去,忙道:“這可不能怪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事實上,這事連我娘和姐姐都不知道呢,若非淑宜大長公主說了,我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駱櫻的哭聲一頓,抬起臉來問道:“真的?”
“真的!”曲瀲一副嚴肅的樣子,“若是我騙你,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駱櫻見她發了毒誓,終於信了她,拿帕子擦臉,悶悶地道:“那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連你娘都不知道?”
曲瀲坐到她身邊,給她倒了杯茶,歎了口氣,“聽說好像是我爹去世之前定下的,當年我娘和我姐姐都不在宣同府,我那時候年紀小,又生著病,根本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聽罷,駱櫻一臉同情地看著她,見她小臉上憂愁的樣子,心裡不禁泛起了同情,對她道:“好吧,我明白了,這不是你的錯。”然後也跟著歎了口氣,悶悶地說:“既然你和紀暄和有婚約,我……我才不搶別人的未婚夫,以後我就再也不看紀暄和一眼,若是我再看,我就讓自己眼瞎掉!”
“阿櫻!”
駱櫻見她一副感動的樣子,不由有些得意,她雖然任性了點兒,但也是讀著聖賢書長大的,才不會做出這種搶姐妹未婚夫的卑鄙無恥的事情來。果然,阿瀲不是很感動麼?
不過,想到喜歡曲瀲的同胞兄長,駱櫻又苦了臉。
如今曲瀲既然和鎮國公世子有婚約,那兄長和曲瀲是不可能的了,也不知道他如何傷心了。
兩人坐著說了會兒話後,駱櫻便離開了。她是翹課過來的,解了心結後,便得回去上課,免得讓母親知道,她可要受罰。
曲瀲親自將駱櫻送出去,兩個少女手拉著手一副好姐妹的模樣,看得坐在廳堂裡喝茶的曲沁不禁有些發愣。
她突然明白為何上輩子出了那些事情後,妹妹和駱櫻的感情仍是那麼好了。
“沁表姐,我先走了,以後有空我去雙茶巷找你們玩。”駱櫻打了個招呼,便帶著丫鬟急匆匆地離開了。
曲瀲將駱櫻送走後,轉身見姐姐盯著自己的樣子,頓時有些不自在。
“姐姐,你看我作甚?”
曲沁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和阿櫻感情挺好的。”
曲瀲眨巴了下眼睛,故作無事道:“阿櫻看起來雖然嬌縱了一些,但人挺好的。”還挺天真的,很容易哄。
很快丫鬟們收拾好了東西,姐妹倆便去辭別了駱老夫人,乘坐馬車回雙茶巷的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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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7:42
第47章
半個時辰後,曲瀲姐妹倆回到了雙茶巷。
季氏對兩個女兒歸來十分歡喜,親自下廚去做了她們愛吃的酒釀豆腐和紅燒獅子頭,忙上忙下的,就如同每回曲瀲和姐姐去京城小住幾個月後再回常州府,這時候的季氏總會歡喜不已,為了兩個女兒忙上忙下,連燒香拜佛這事情都往邊靠。
不過曲瀲也很高興,終於回到家了,不用再裝模作樣、慎言慎行了,在自己家裡,她想幹嘛就幹嘛,沒人會盯著她要揪她的錯,也沒人會說她不規矩,反而一個吩咐下去,便會有下準備好她要的東西。
曲沁看起來也很高興,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不少,見季氏忙碌時,不由道:“娘你坐會兒,其他的讓下人去忙便可。”
季氏笑道:“難得你們回家,在自己家裡想吃什麼做什麼就儘管隨自己的心意。”雖然平陽侯府家勢顯貴,但那兒終究不是曲家,季氏總是擔心兩個女兒在那裡受委屈,她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只好儘量地疼她們多一些。
聽罷,曲沁神色微黯。
若是以前,她聽到季氏這種話,心裡未免不喜,不過兩世為人,很多看法都變了,她也知道季氏說這話沒有其他的意思,不過是擔心她們姐妹倆在平陽侯府受委屈罷了。畢竟那裡就算有疼愛她的外祖母,終究不是她們家,她們在那裡,也不過是客人罷了。
想到這裡,曲沁歎了口氣。
對於平陽侯府,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唯有外祖母讓她放不下,上輩子那些人對不起自己,但只有外祖母對她的疼愛是真心實意的。誠然外祖母每年都要接她們進京,讓她們寄人籬下,但是此舉也是為她們好,畢竟在京城侯府長大,眼界也會比常州府的其他世家的姑娘開闊一些。
外祖母對她們悉心教養,有栽培教養之恩,使她們姐妹的規矩禮儀不遜於那些勳貴府的貴女們,這是在曲家受不到的教育,對她們以後嫁人後有著莫大的幫助,甚至以後在她們嫁人後,平陽侯府也算得上是她們的助力,夫家的人會瞧在平陽侯府的面子上,對她們也會敬重幾分。
這道理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所以才會將妹妹也帶過去,就擔心妹妹跟在繼母身邊,學不到什麼好的,畢竟繼母是出身沒落的官宦世家,能教她們的與侯府相比實在是太少了,而那性子,更是……
到了午時,母女三人坐在一起用了一頓豐盛的午膳,氣氛十分和諧。
午膳過後,母女三人便坐在一起說話,說的自然是曲瀲的婚事。
“今兒一早,我接到鎮國公府送來的名帖,淑宜大長公主後日會過來拜訪。”季氏有些忐忑地看著曲沁,“聽今兒送帖子過來的鎮國公府的管事說,屆時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鎮國公夫人應該都會來。”
曲瀲臉皮抽搐了下,這陣勢未免太大了。
季氏只要想到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便心慌慌的,因為這關係到小女兒的未來,她明白自己有幾斤兩,就怕自己到時候招待不周,給小女兒丟臉,將來小女兒若嫁到鎮國公府去,不是給人小瞧麼?
而且鎮國公也來的話,她們這些內宅婦人是不能出面招待,由著十歲的兒子出面招待,哪裡能行?份量也不夠啊。
曲沁略一思索,便道:“娘,不如這樣,到時候我們請二叔祖母和大伯過來,有二叔祖母和大伯在,也不至於太失禮。”
季氏一聽,馬上點頭。
曲老太爺還有一個弟弟,便是曲二老太爺,他們一家定居在京城,住在常葉胡同那邊,距離這兒有些遠,進京後季氏也帶了兒女們去常葉胡同那邊拜訪送上土儀,不過因為兩家住得遠,又早已是分家的,所以往來並不頻繁。但無論如何,都是曲家族人,有什麼事情自會幫襯,這也是曲沁沒有想找駱府人來幫忙的原因。
他們曲家雖然不顯,但也是有人在的。
曲沁安排道:“下午娘帶我們去一趟常葉胡同尋二叔祖母,等湙弟回來後,讓湙弟親自去一趟榆林胡同,同大伯說一聲。”
季氏和曲瀲都沒有意見。
下午,季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去了常葉胡同那邊拜訪曲二老夫人。
常葉胡同這邊的人也沒有多少,除了曲二老太爺夫妻外,便只有一個守寡的媳婦溫氏在身邊伺候,其他的兒女們都是各自成家,外放做官,曲二老太爺如今正在翰林院奉旨修饌典籍,雖然官職不高,但卻耐得住清苦,極得讀書人敬重。
“哎喲,你們怎麼來了?”溫氏見到她們,笑盈盈地將她們請了進來。
季氏笑道:“不知二嬸在不在,我們有事要麻煩她老人家,因實在找不著人了,只好厚著臉皮過來了。”
溫氏聽罷,面上有些好奇,但也沒有冒然詢問,而是笑盈盈地將她們帶到了曲二老夫人住的院子。
曲二老夫人見到她們來也十分高興,如今兒女都不在身邊,孫子孫女們都是隨父母上任,京城就只有一個兒媳婦在身邊伺候,平時說話的人來來去去就是那麼幾個,能有客人來她十分高興。當然,老人家更喜歡孫輩們,見到曲沁曲瀲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歡喜得忙讓丫鬟上好茶點。
待眾人坐下後,季氏便將來意給說了。
聽完後,曲二老夫人和溫氏都愣住了,不免看向安靜乖巧地坐在母親和姐姐身邊的曲瀲。
“這真是慎之那孩子以前給瀲丫頭定下的婚事?”曲二老夫人有些不相信,畢竟兩家的家勢相差太大了,又不是在同個圈子裡的,怎麼看這樁親事都有些匪夷所思。
昨日駱老夫人壽辰上才由淑宜大長公主公佈紀凜和曲瀲自幼定親的事情,還未過一天,所以這消息只在勳貴之家知道,京城中還有很多人不知道的,像常葉胡同這邊的曲家這種極少和勳貴打交道的更不知道了。
季氏一臉無奈地道:“我也不清楚這事情,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應該是我家老爺在宣同府上任時給瀲兒定下的,剛定下不久,老爺就去了……”她一臉黯然,“您也知道,當時沁兒還在京城,湙哥兒出痘,我沒有跟去,直到我家老爺病重時我才接到消息,匆匆過去,卻已經來不及了。”
說完,眼眶又紅了。
曲二老夫人憐惜地拍拍她的手,歎道:“你是個苦命的,幸好幾個孩子都是孝順的。”
季氏拿帕子擦擦眼角,又道:“淑宜大長公主親自開口,我知道這是她老人家好心抬舉我家瀲丫頭,所以便想請二嬸和嫂子那天能過去幫襯。”
曲二老夫人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你放心,到時候我們會去的。”然後又打量曲瀲,笑道:“咱們家瀲丫頭模樣長得好,性情也好,又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誰人不誇?你也不用太擔心,這是瀲丫頭的福份呢。”
老人家活了一輩子,自是看得出季氏的擔心,不免安慰幾句。
季氏被老人家安慰,心裡的惶恐擔心也去了幾分。
說了會兒話後,曲二老夫人便朝溫氏使了個眼色,溫氏笑盈盈地請曲家姐妹到院子裡去賞花。
等將姐妹倆支了出去後,曲二老夫人才問起曲沁的親事,“沁丫頭今年及笄,該到議親的年齡了,不知道你們可是有什麼人選?我知道駱老夫人素來疼愛沁丫頭,她可是有什麼安排?如今瀲丫頭都定親了,她這作姐姐的可不能再拖了,免得讓人笑話。”
季氏頓時苦了臉,“二嬸,你知道我是個笨拙的,為這事情也急得不行,也不知道駱老夫人那兒有什麼安排,心裡十分急,又不好去問駱老夫人。”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駱府那邊怎麼安排吧,駱老夫人人脈廣,應該能給沁兒找到個好歸宿的。”曲二老夫人安慰道,她雖然愛惜曲沁,可是在不知道駱家的打算時,也不好冒然插手。畢竟駱老夫人是曲沁的嫡親外祖母,曲沁現在又沒有父親,在曲沁的親事上也是能說上兩句的。
在常葉胡同這兒消磨了會兒時間,得了曲二老夫人的同意,眼看曲湙就要下學回來了,季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告辭離開。
回到家時,正好見曲湙也到家了。
“大姐、二姐!”曲湙看到兩個姐姐回來,也十分高興。
他和母親一樣,也認為駱府雖好,可不是自己的家,兩個姐姐在那裡不免會受委屈,自是希望姐姐們回家來。不過駱家對兩個姐姐有教養之恩,兩個姐姐親近駱家自是對她們有好處,加上駱老夫人是大姐的嫡親外祖母,大姐能過去孝順她老人家,是一種孝順之舉,對姐姐的名聲也好,自然不好反對了。
所以,每次兩個姐姐們回來,他都十分高興。
見兒子回來,季氏少不得又吩咐兒子去榆林胡同那邊尋他們大伯曲珀,好告訴他後天淑宜大長公主登門拜訪的事情,希望到時候他能過來招待鎮國公。
曲湙知道這關係到二姐的終身大事,二話不說,馬上坐馬車去榆林胡同。
到了掌燈時分,曲湙才回來,去了季氏那兒,笑著對母親道:“大伯已經答應了,說那天會請假一天過來。”
季氏松了口氣,有曲大老爺相陪,對鎮國公也不算太失禮。
翌日,曲沁和季氏又忙碌起來,翻箱倒櫃,重新佈置家中的器具擺設,為了招待淑宜大長公主,曲沁甚至將母親的陪嫁的一套茶具翻了出來。
季氏阻止忙道:“如何能用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這些東西你要好生收好,以後留著你當嫁妝的。”
曲沁只是笑了笑,說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時候鎮國公夫人也會來,為了妹妹的將來,怎麼著也不能讓她們覺得太寒酸。娘,沒事的,交給我就好。”
說著,又讓人去將徐山家的請安,吩咐了一系例的事情後,再和母親、妹妹一起商量那日的菜單,當然,都是曲沁和曲瀲商量,季氏在聽。
曲沁上輩子主持皇子府的中饋,曾和鎮國公府打過交道,自然可以安排出讓客人滿意的菜色,所以根本不懼。不過她還是想提前培養妹妹一些管家事宜,等將來她嫁到鎮國公府後,不會那麼辛苦。
曲瀲自然也感覺到了,偷偷瞅了眼正在傾聽管事報告的姐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可以相信,姐姐兩世為人,心裡年齡比較成熟,所以真的是將她當成了女兒來看待。而且她也可能感覺到姐姐在主持中饋這事情上的得心應手,對於要接待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悚,甚至很多雜亂無章的事情,只要她一出面,馬上就捋順了。
曲瀲就算是跟著駱老夫人學了十幾年,也沒能學到姐姐這程度。
嗯,大概是她只是跟著老夫人學習,卻沒有親身體驗過,不像姐姐,可是曾主持過一個皇子府的中饋。
很快便到了鎮國公府來拜訪的日子。
一大早,曲二老夫人、溫氏和曲大老爺都過來了。
曲大老爺見到二老夫人,忙過去請安,問道:“二叔他老人家可仍在忙?今兒不過來麼?”
二老夫人說道:“你也知道他在修饌的典籍正到了關鍵時候,實在是抽不出身過來,所以到時候就要麻煩你了。”
曲大老爺忙道:“這是應該的。”
到了巳時,管家忙過來稟報,鎮國公府的馬車到了,曲二老夫人便帶著眾人去門口處迎接。
曲瀲和曲沁一左一右,扶著二老夫人到門口,便見淑宜大長公主由著一個三旬左右的美貌婦人扶下馬車。
那婦人穿著桃紅色的十樣錦妝花褙子,海藍色的梅竹蘭襴邊綜裙,頭上珠翠環繞,襯得她高貴美麗,五官和紀凜極為相似,便知這位是鎮國公夫人了。不過她臉上雖然帶著淡淡的笑意,但那笑容卻不及眼底,眼神十分冷漠,只是淡淡地掃了曲瀲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恭敬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過來。
曲瀲不用想就知道這位鎮國公夫人不喜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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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7:56
第48章
曲瀲只是看了一眼,便微微垂下頭,作出一副恭謹賢良的模樣,跟在曲二老夫人身邊。
再看過去,便見鎮國公和紀凜從另一輛馬車下來。鎮國公生得風流倜儻,不過而立之年,英姿勃發,一雙丹鳳眼猶其迷人,簡直就是個魅力無邊的中年帥大叔。而紀凜和他站在一起,與父親並未如何相似,唯有那雙丹鳳眼睛遺傳了鎮國公,漂亮極了。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等人迎了上去,寒暄幾句後,便恭敬而熱情地將淑宜大長公主一行人迎進了曲家。
曲二老夫人的年紀和淑宜大長公主相當,兩老活到這把歲數了,很多事情都看得開。所以面對淑宜大長公主,曲二老夫人恭敬卻不過份謙卑,淑宜大長公主知道曲二老夫人的身份後,也未因她只是個老安人而有所輕視,甚是客氣。
“今日冒味前來打擾,還望見諒。”淑宜大長公主客氣地道。
曲二老夫人笑道:“您能來,是咱們家的榮幸,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打擾的?若是招待不周,也望您見諒。”
淑宜大長公主不禁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也別太客氣了。”
兩個老太太當下說說笑笑地往廳堂行去。
到了廳堂後,曲二老夫人將淑宜大長公主迎到主位,眾人按主賓位置坐下,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坐在淑宜大長公主下首位置,紀凜坐在父母下方位置,一雙清亮的鳳目溫煦地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女,見她只是低著頭,一副謙遜賢淑的模樣,眼裡的笑意不禁深了一些。
曲瀲微垂著頭,盯著自己膝裙上的花紋,明顯感覺到有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她有些緊張,幸好在駱家長大,見過的場面也不少,又有駱老夫人請的教養嬤嬤教導應有的規矩禮儀,還算克制得住。
待大家坐好後,曲沁便帶著弟妹們上前去給長輩們請安見禮,也讓鎮國公夫妻趁機察看曲瀲。
鎮國公夫妻在曲瀲上前來行禮時趁機多看了幾眼,發現這小姑娘禮儀規矩方面倒是挑不出什麼錯,不禁都有些意外。
他們原以為在江南長大的小姑娘,家勢並不顯,也不過如此,沒想到倒是出乎意料。再想起她也算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倒也明白了幾分。唯一的缺點便是身子骨太單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有長大之故。
鎮國公夫人目光微微一冷,然後睨了丈夫一眼。
見了曲瀲後,鎮國公心裡終於松了口氣,看來當年這樁婚事雖然答應得匆促,但是這小姑娘也不差,不僅模樣兒生得好,規矩禮儀方面也不差,看著貞靜嫻雅,可為良媳。不過見妻子眼神冷冰冰地看過來,他微微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鎮國公夫人見狀,不禁滿腹的怨氣。
鎮國公心裡滿意了,對著曲大老爺便熱情了幾分。
長輩們說話,晚輩便坐陪在旁邊。
曲瀲很耐得住性子,一直豎起耳朵傾聽長輩們拉家常扯皮,直到扯到了當年兩家定下婚約之事,耳朵豎得老高。
不只是曲瀲,季氏等人也微微傾身,想聽聽鎮國公的話,好知曉這樁婚事是如何來的。
“當年我帶著凜兒路過宣同府,不想遇到一股流民,和隨行的侍衛分散了,幸好有正在巡視的曲兄弟路過相助,方僥倖平安脫險。卻未想,曲兄弟為了救我,被流民所傷,當時的傷勢極重,又因拖了些時間未能及時醫治,拖了半個月時間,人竟然沒了。”鎮國公歎了口氣,一臉愧疚地看著曲大老爺。“曲兄弟對我有救命之恩,當時見曲兄弟放心不下女兒,便提出和他結個兒女親,好讓他走得安心。”
曲家的人都驚呆了。
他們沒想到曲瀲的婚事的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當年曲三老爺去世,他們得到的消息是他去巡視宣同府的農桑時,路遇一小股流民,不慎被流民所傷,傷勢太重,最後拖了幾日人便沒了。那時聽罷,心裡都悲痛萬分,卻未想曲三老爺竟然是為了救鎮國公才受傷去世的。
曲沁也呆呆地看著鎮國公,見鎮國公一副愧疚的樣子,心裡突然有些生氣。
為何上輩子他不明白地說出來這樁婚事的背後原來還有這樣的□□?既是如此,分明是他們紀家不占理,還好意思欺負他們曲家,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曲家高攀,甚至鎮國公夫人幾次拿這事情來說項,惡意地污辱妹妹,瞧不起他們曲家。
如果不是他們父親,鎮國公早就沒了,她爹明明就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
很快她便明白了為何今日鎮國公會據實以告,怕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之故。上輩子他們一家進京得遲,錯過了與紀凜結伴進京的機會和外祖母的壽辰,自然也未能在壽辰上見到淑宜大長公主,沒有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介入,鎮國公根本沒拿它當回事情,能履行當初的約定已經不錯了,卻根本沒一個解釋。
他們一直以為父親當年在宣同時是救過鎮國公,不過是幫忙趕走了流民,卻未想到父親的死竟然是為救他而死的,並不是父親單純地受到流民所傷而死。
一時間,滿室寂靜,眾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愣愣地看著鎮國公。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都不知道當年還有這樣的事情,終於明白了為何堂堂的鎮國公府竟然能輕率地給承爵的嫡長子許下這樣家勢不相當的婚約,救命之恩,當得一樁婚約相抵。
只是,想到早逝的弟弟,還有三個沒有爹的可憐的侄兒侄女,曲大老爺心裡還是不舒服,甚至有些難受。
其中最難受的還是季氏,隨著鎮國公的話落,她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了,用帕子掩著嘴,嗚咽地哭了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見狀,歎了口氣,給季氏遞了條帕子,輕聲道:“曲三老爺的恩義,我們鎮國公府永遠記在心裡。你們放心,將來瀲丫頭嫁過去後,我們待瀲丫頭定如親生的一般地疼愛,不會讓人欺負她的。”
季氏嗚咽著點頭,還在為再次揭開丈夫之死的傷疤而悲痛中。
曲瀲和曲湙呆呆地看著他們,很快姐弟倆皆紅著眼眶低下頭。
曲湙想起當年父親死時,他才兩歲,對父親根本沒有印象。在成長的日子裡,因為沒有父親,受到不少欺負和嘲笑,可是想到家裡的母親和姐姐們,他仍是振作起來,努力地讀書,希望將來考取功名,能成為幾個弱女子的依靠。
他又看了一眼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二姐姐,最終歎了口氣。逝者已矣,如今有淑宜大長公主這話,二姐姐將來嫁到鎮國公府定然不差,原本他還擔心兩家的門第相差太懸殊,如今有這層原因在,便不用擔心什麼了。
這種事情在場的曲家人都能想明白,心裡也跟著暗暗歎了口氣。
說什麼早已無意義,況且曲三老爺當年是宣同的知府,治下發生這種事情,若真讓鎮國公在宣同出事,鎮國公府要追究起來,那才是可怕的,而他也算是因公殉職,反而怪不得鎮國公。如今鎮國公和淑宜大長公主這種態度,已經算是好的了。
當下曲二老夫人道:“這是慎之那孩子的造化,他是宣同的知府,那也是他該做的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心裡松了口氣,也覺得曲家人胸懷寬廣,對這樁婚事不禁越發的滿意了。
“不管如何,我也要感謝曲三老爺。”淑宜大長公主說道。
鎮國公也道:“是啊,曲兄弟是個胸懷磊落之人,我素來敬佩他。當年他雖然傷得重,但仍是讓人先去安撫受驚的百姓,大公無私,品德教人敬佩。”
曲大老爺謙遜地道:“那是他該做的,您不必太掛懷。”
他心裡暗暗歎了口氣,突然想起自己和二弟在守孝複職後,官途平坦,便知這裡面應該有鎮國公府在暗中周旋之故。這讓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這是拿弟弟的生命換來的。再看幾個紅著眼睛的侄兒侄女,心裡決定以後有什麼事情要多幫襯一下他們。
曲大老爺能明白的事情,兩世為人的曲沁自然也能想明白,不禁有些意興闌珊。
曲瀲的心頭也十分不是滋味,她沒想到自己和紀凜的婚事是這麼來的,她不能狼心狗肺地說這樁由這輩子的父親拿生命換來的婚事不好,而是……她與這輩子的父親的緣份太短了,短得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因為,上輩子她的死,便是被親生爸爸推下樓摔死的,以至於對父親這種存在有種天然的恐怖感。所以對這輩子的父親並不親近,卻不想他早早地去了,竟然在去世之前,因放不下自己,為她定了樁婚約。
就在她有些失魂落魄時,發現坐在對面的少年正用擔心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愣了一下,有些不能承受他關切的眼神,又低下了頭。
因為這件事情,室內的氣氛有些低迷,直到季氏將當年那半塊作為信物的玉佩拿出來。
淑宜大長公主將兩塊斷玉放到一個盒子裡,笑著對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道:“今日便算是兩家人來見個臉熟的,待過些日子,挑個吉日,便給兩個孩子定親,以後瀲丫頭就是我的孫媳婦了,你們放心,只要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瀲丫頭。”
這話曲家人聽得都舒心,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是抬舉曲瀲,好讓那些對這樁婚事有所猜測的人知道鎮國公府對曲瀲的重視,如此也少一些流言蜚語。
氣氛很快便緩和起來,說了會兒話後,曲大老爺便陪著鎮國公去外書房說話,紀凜和曲湙作陪,曲瀲則和姐姐陪著淑宜大長公主、鎮國公夫人。
兩家都有心親近,所以說起話來自然是和樂融融,連鎮國公夫人看起來冷淡,但也是笑語晏晏,唯有曲瀲發現鎮國公夫人笑臉背後,看著自己的眼神十分冷漠,甚至還帶了些許的厭惡,讓曲瀲大為不解。
若說鎮國公夫人中意的兒媳婦是娘家的姑娘,不滿意她這個中途□□來的程咬金,但這樁婚事明顯是當年鎮國公定下來的,她爹對鎮國公還有救命之恩,難道一樁婚約換來丈夫的命不算重要?又不是他們曲家自己強求來的,她有什麼好不高興,甚至厭惡的?
雖然不解,但是曲瀲見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鎮國公夫人一副尊敬有加的模樣,心裡便知她就算不滿意,有淑宜大長公主在,她也不能說什麼。
只是,鎮國公夫人那種冷漠的眼神,還是讓人看得挺心塞的就是了。
說了會兒話後,看時間差不多了,季氏便去安排午膳,曲沁有心讓妹妹在鎮國公府的人前表現一番,便也讓她跟著季氏去安排。
曲瀲見不用陪在這裡裝模作樣,自然是樂得輕鬆,很歡快地跟著母親離開了。
誰知去廚房轉了一圈,便被心疼她的母親給趕走了,“外面熱,別薰著了自己,你先回房歇息會兒,等會兒我讓人叫你再過來。”
現在已經是五月下旬了,白天的京城若是沒有冰,實在是熱得緊,特別是室外,走了會兒便要汗水淋漓,到時候形象可不雅。
曲瀲只得摸摸鼻子,很愉快地去偷懶了。
只是她剛走過回廊,便見到站在回廊下濃蔭處的少年,一片清風綠影中,少年如玉的面容生動明朗,特別是臉上的笑容,更是連陽光都為之失色。
“瀲妹妹!”紀凜叫道。
曲瀲一看,便知道他是特地等在這兒了,再看看周圍,根本沒有下人在,便知道是特地安排的。如今他們算是有婚約的未婚夫妻,私下見面也算不得出格,長輩們多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都不會太阻止。
從駱老夫人的壽辰時知道和他有婚約開始,曲瀲面對他時便挺尷尬的,一時間不知道和他說什麼好。
只能說,紀凜曾經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縱使平時是個三好少年的模樣,但那兩次那種危險的感覺,已經烙在她心頭,讓她沒辦法輕易地接受。只是現在他們都有了婚約,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曲瀲有些認命。
“紀公子……”
“我的字是暄和,皇上所取的,你可是叫我暄和。”紀凜說道,他走上前,和她隔著欄杆,一雙眼睛清亮明湛地看著她,說道:“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你了,你是不是不記得當年在宣同府的事情了?”
“啊?”
見曲瀲一臉詫異的模樣,紀凜的神色頓時有些黯淡,“當年父親去江南時,我也是跟著他一起去的,後來曲伯父受傷時,我和父親便在宣同府衙逗留了些日子,我就是在那時候見到瀲妹妹的。”
曲瀲:“……”還是沒印象腫麼破?
紀凜的神色更失望了,看她的目光漸漸地有些變化,潤澤如墨玉般的眼睛漸漸地變得深邃。
曲瀲直覺有危險,趕緊道:“我有事先走了,紀公子請自便。”
說著,根本不理會他,拎著裙子疾步走了。走了幾步路,為了確認他是不是跟著,還回頭看了一眼,誰知正好看到倚在欄杆那兒望過來的少年,少年修長的身影背著陽光,神色有些晦澀不明,一時間仿佛連陽光也穿不透那種晦澀,讓曲瀲心跳莫名地加快,再也不敢細看,趕緊溜了。
碧春追在她身後,等回到房時,方喘著氣道:“你跑什麼?紀公子還在那裡呢,多失禮啊!”
自從得知紀凜和她家姑娘是自幼定親的未婚夫時,碧春對紀凜的印象完全改觀,覺得當初在祝家時,紀凜的舉動完全是出於給未婚妻送禮物,意義已經不一樣了,所以自然也沒了以往那種對紀凜的偏見。
疾走了一段路,曲瀲也感覺到了身上的熱意,一屁股坐在榻上,拿了一把白紗團扇扇涼,喃喃地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跑什麼……”
碧春奇怪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曲瀲呆呆地坐著,心裡有些糾結。
她到底跑什麼呢?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還那麼陽光溫煦的美少年,又沒有精分,有什麼好跑的?
曲瀲自己也說不明白。
碧春見她這模樣,只得搖搖頭,給她沏了杯茶,親自拿了扇子給她打扇。
待得時間差不多時,季氏便派了人過來,曲瀲知道今天的事情馬虎不得,趕緊理了理衣服和頭髮,照了照鏡子,沒有什麼失禮之處,便帶著碧春回了廚房那邊,和季氏會合後,便往廳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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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8:20
第49章
午膳擺在廳堂,用屏風豎起隔開男女席。
男席那邊,自有曲大老爺和曲湙相陪,曲大老爺有心培養曲湙,所以在與鎮國公父子說話時,時不時地借機讓曲湙表現一翻。畢竟將來兩家是姻親,紀凜便是曲湙的姐夫,讓曲湙在親家面前多表現,將來若是能得鎮國公府提協,對曲湙也是好的。
紀凜原就和曲湙認識,當初結伴回京時,對曲湙有諸多指點,讓曲湙頗為敬佩。如今又成了未來姐夫,自然更願意親近了,於是兩人都有心交好對方,使得兩人相處得頗為愉快,話語間頗為投契。
鎮國公和曲大老爺見狀,皆有些錯愕,等聽紀凜解釋當初回京時便認識了,方明白,自然也樂得這郎舅二人親近。
男席這邊和樂融融,不久便勸起酒來。女眷那邊也頗為愉快,淑宜大長公主今兒一點也不擺架子,加之她的輩份最高,身份最是最貴重的,沒人敢拂她老人家的面子,給她不痛快,連鎮國公夫人也一派笑意盈盈,一時間氣氛融洽極了。
而讓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吃驚的還是今日的午膳,雖然說這頓午膳做得比不得鎮國公府的大廚,但是從菜色上來說,卻十分符合她們的口胃和習慣,可見曲家在這方面也是用了心的。但是曲家才剛來京城,他們哪裡來的人脈打探清楚這事情?
素來宴客這種事情,考驗的便是主人的能力,無論是家中的器皿擺設還是宴席,都要讓客人滿意,須做到客主盡歡。而曲家虧便虧在是文人圈子,與勳貴府並無往來,就算還有個平陽侯府,可是除了曲沁,與平陽侯府的聯繫卻不密切的。
所以,曲家能做到這程度,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都有些驚訝,特別是得知都是曲家姐妹協助季氏一起安排的時候,淑宜大長公主心裡更是滿意了。
說是協助季氏,但短短兩次見面,淑宜大長公主已經摸清了季氏的性子,怕是今兒的宴客,皆是曲家姐妹倆一手安排的,竟然比那些世家貴女毫不逝色,可以說她們被教養得十分好,管家理事這方面並不比那些世家貴女差。
雖說姐妹倆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但是學到什麼還要靠各人的悟性,顯然曲家姐妹倆學得不錯,在這方面表現得十分優秀。
淑宜大長公主目光掃過曲家姐妹倆,越看越滿意,姐姐穩重雍容、端莊淑雅,妹妹嬌美端肅、嬌而不怯,都是好孩子。又看了曲沁一眼,想到今年她及笄了,也不知道將來會被哪家相中這孩子。
曲沁感覺到淑宜大長公主的滿意和鎮國公夫人心中的驚訝,只是抿嘴一笑,並未說什麼,心裡卻十分高興,只要給淑宜大長公主留下好印象,這印象慢慢地積累起來,總會補足妹妹家勢上不足的劣勢,將來會越發的得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將來妹妹嫁進鎮國公府時,能儘快地站穩腳根。
等曲家人將淑宜大長公主等人送走時,眾人皆松了口氣。
總的來說,今天的這次宴客還算是不錯的,圓滿結束了。
將客人送走後,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折回正廳,眾人再次坐在一起。
曲二老夫人拉著曲瀲坐在身邊,笑著對季氏道:“我觀今日淑宜大長公主的神色,對咱們瀲丫頭那是真心實意地喜歡的,而且她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如今說將來瀲丫頭嫁過去後,會將瀲丫頭視如已出,必然會做到,你們也不用擔心了。”
季氏聽罷,心裡掩不住地歡喜,她自知沒什麼本事,只求三個兒女這輩子平安喜樂,各有個好歸宿,如今二女兒這也算是有個好歸宿了,自然是歡喜不已。
曲大老爺見狀,也跟著道:“先前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怕是過段日子,便會挑個吉日過來給兩個孩子正式定親。”
“到時候又有得忙了。不過忙得好,有得忙才高興。”曲二老夫人笑呵呵地說,可見老人家心裡對這事十分的樂見,這證明鎮國公府重視他們曲家的姑娘。
“到時候可能又要麻煩二嬸和大伯了。”季氏忙說道。
“有什麼麻煩的?瀲丫頭是咱們曲家的姑娘,咱們歡喜都來不及,就樂意忙活。”曲二老夫人高高興興地說。
曲沁和曲湙亦是一臉笑意,心裡對這位叔祖母十分的感激。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坐了會兒便也告辭離開了。
季氏等人自然起身相送。
將客人都送走後,雙茶巷的曲家又恢復了平時的安靜。
果然,過了幾日,便聽說淑宜大長公主親自請了欽天監的人算了個吉日,然後由鎮國公親自到雙茶巷曲家來商議兩家的親事,正式給兩個孩子定親。這回自然由曲大老爺出面,正式將這樁親事定下來。
親事定下後,鎮國公府和曲家便將這樁婚事廣而告知親朋好友,很快地,無論是勳貴還是文官圈子都知道了兩家定親之事,眾人反應不一,不過很多家中有與紀凜年紀相當的適齡姑娘的人家聽後都十分扼腕,又一個好女婿人選沒了。
當然,眾人得知鎮國公世子定親的事情時,更多的是好奇他們定親的對象,得知是都察院左都禦史曲大人的侄女時,有些不以為意,覺得兩家的門第相差太大了,娶個家勢如此低的媳婦,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擔當起宗婦的重任。
不過也有和平陽侯府交好的人家順便解釋了句,那曲姑娘自幼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後,眾人便沒有再針對此說什麼。
對於外面的一切,曲家一概沒有理會,曲瀲更是足不出戶,更不知道外面之人對這樁婚事有什麼看法了。
她現在有些糾結。
自從她和紀凜正式定親後,紀凜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給她送東西了,今兒是一盆蘭花,明兒是首飾,後日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都沒有重複的,讓曲家人對紀凜的用心大為震動,同時也覺得紀凜是個有心的,看著曲瀲的目光十分欣慰。
曲瀲都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讓她不好意思的是,姐姐曲沁透露的事情。
如今曲沁還不知道自己妹妹已經看破了她的秘密,所以有時候高興之餘,會忍不住向妹妹透露些東西,加上曲瀲是個乖覺的,就算姐姐說漏嘴了,她也一臉“窩啥都聽不懂”的無辜模樣,根本不主動去點破,嬌嬌弱弱地看著人時,真是讓人連心肝都要挖出來給她。如此,讓曲沁以為妹妹沒有多想,松了口氣之餘,於是一個不小心便對妹妹透露得更多了。
曲沁對自己的經歷在外人面前絕口不提,就算是疼愛她的外祖母,也從未提過一句,死死地捂住。但架不住她對妹妹太信任了,兩輩子的經歷讓她覺得這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便是妹妹,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就是個心機婊,將她看透了,還以為妹妹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便不知不覺在妹妹面前漏底了。
而曲瀲從姐姐那兒得知,上輩子她及笄後不久,便嫁給了紀凜,然後……生包子什麼的……曲瀲覺得自己要陣亡了。
提前得知自己的人生軌跡,這種感覺真是一言難盡,讓曲瀲不知道說什麼好。
縱使活了兩輩子,她也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上輩子都沒有成年,便以一種慘絕的方式遂死,這輩子投生在這樣的社會中,安份守已地過日子,讓她對感情婚姻之事從沒奢望過,如何不糾結震動?
偏偏這種時候,紀凜還來獻殷勤,這種殷勤不管是任何一個女性,都難以拒絕的。
曲瀲覺得,或許自己可以試著接受一下?反正這親都定了,從姐姐那裡知道她註定要嫁給紀凜的,除了接受沒其他選擇了,她應該嘗試一下轉變心態。
想明白後,曲瀲在紀凜再次讓人送東西來時,也回了禮。
回的自然是她做的荷包扇套等小飾品,雖然不值錢,可是是她親手做的,意義非凡。要知道大家閨秀的針線繡品是不輕易贈人的,如此也代表了那姑娘的心意。
曲瀲就是知道這其中的意義,所以想了想,便回贈自己做的東西了。
曲瀲覺得自己現在適應良好,也不知道紀凜那邊有什麼反應。她想起每回見到紀凜時,他總會用那種湛亮潤澤的目光看著自己,雙眸因為喜悅而更潤澤時,可以想像紀凜收到這東西時高興的模樣,讓她忍不住也抿嘴笑起來。
****
六月初的午後陽光有些烈,紀凜剛從外面回來,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見他玉面微酡,額上也沁了些汗漬,不禁心疼地道:“現下天氣熱了,暑氣重,這種時候就莫要常往外走,省得熱出病來。”
紀凜笑了下,說道:“不礙事的,今兒碰巧遇到大皇子,陪他在上林苑遛了會兒馬。”
淑宜大長公主微微蹙眉,知道這事情孫子拒絕不得,只得歎了口氣,說道:“大皇子背後站著安妃,安妃的娘家乃安國公府,與咱們家交情泛泛,有些事情,你也莫要多理會,遠著就好。”
紀凜恭敬地應了聲是,他知道祖母活了大半輩子,老人家什麼事情沒經歷過,自有自己的見解,思慮周到,聽祖母的話自然沒錯。而且他也對幾個年紀較長的皇子間的暗鬥並無摻和的興趣。
與祖母聊了會兒,還是淑宜大長公主心疼孫子,讓他回去歇息了。
紀凜回了自己的院子——暄風院,去淨房洗漱一翻,換了身寬鬆的常服出來時,便見常山捧了個楠木匣子進來了。
紀凜心臟微微一跳,眯起眼睛看著那楠木匣子,眼裡隱隱有著驚喜。
常山果然不負他的期盼,笑道:“世子,屬下今兒奉您的命令去給曲四姑娘送東西,這是曲姑娘讓屬下交給世子的,說感謝世子您送去的東西,她很喜歡。”常山說著,恭敬地將那楠木匣子呈到紀凜面前,面上也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沒有人比他這個貼身伺候的人知道世子對曲家姑娘的用心,世子對曲家小姐真是掏心掏肺的,恨不得將他覺得好的東西送過去,那種高興喜悅的心情,連他們這幾個伺候的下屬都感覺得出來。
如今曲家小姐還了禮,便說明曲家小姐對世子也並不是無意的,他們又是未婚夫妻,若是能兩相情悅,那便更好了。
更重要的是,常山能感覺到曲家小姐對世子的影響,每次提到曲家小姐時,世子便會很高興,情緒也穩定了許多,不像以前那樣反復無常,頭疼的毛病也不像以前那樣頻繁。如此,常山如何不希望世子與曲家小姐感情穩定?
紀凜迫不及待地想要打開那楠木匣子,不過看到常山還在,便道:“這裡沒你什麼事了,先出去罷。”
常山如何不知道主子這是小心眼地不讓他看曲家小姐的回禮,自是不介意,笑嘻嘻地退下了。
等常山退下去後,紀凜打開那楠木匣子,看到裡面繡工精緻的荷包和扇套等小飾品,雙眼泛著濃濃的喜悅,愛不惜手地撫著楠木匣子裡的東西,當下便將身上掛的荷包換下,掛上未婚妻做的,也一併地將扇套用上了。
他擺弄了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將之取下來,另用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裝好。
因是曲瀲第一次送他的東西,他實在是捨不得用,便想將它收藏起來。
等宮心端著淑宜大長公主吩咐廚房做的解暑的甜湯進來時,看到世子坐在炕上看書,炕邊還放著個精巧的楠木匣子,時不時地抬頭看一下,忍不住嘴角抽了下。
她終於知道世子對曲家姑娘到底有多喜愛了,這喜愛程度直逼癡漢了。
宮心決定,以後這匣子裡的東西,不能輕易碰一下。
夜深了,整個世界安靜下來,只余夏蟲的鳴叫聲。
床上的少年突然睜開眼睛,翻身而起,將床的檔板打開,從裡面的格子裡取出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打開看罷,見只是一些荷包扇套等東西,微微眯起鳳眼,不由嗤笑了一聲。
“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原來只是這麼幾樣東西,枉他還那麼歡喜地送了那麼多東西過去討她歡心,那小壞蛋自小便慣會耍心眼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又來唬弄人。”
看了會兒,他又將東西收回了匣子裡,然後將之放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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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8:35
第50章
六月份的京城白天像蒸籠一樣,人在外面有種身體的水份都在被蒸幹的感覺。
曲瀲變得不太愛出門,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懶洋洋地窩在室內抱著冰盆子,練練字繡繡花打理一下幾盆心愛的花草,這便是人生最美妙的享受了。
可惜,以上只是幻想,偶爾平常為之罷了。
自從她和紀凜的親事正式定下來後,她變得比以前忙碌了很多。首先,姐姐開始有意識地培養她管家理事、主特中饋等事宜,姐姐每天處理家裡的大小事情時,都會讓她在旁邊觀看學習,然後手把手地教她,幾乎恨不得將自己會的都塞到妹妹腦子裡,讓她一下子成為個合格的當家主母,以後嫁到鎮國公府後,便可以大展伸手,抓住管家權將婆婆拍飛了。
曲瀲見識過姐姐處理家中大小事務時嫺熟圓滑的手段,每天只花一點時間便將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心裡便猜測起上輩子姐姐到底活了多少歲才能有練就這般手段,想必不會少於二十五歲吧。
對於曲沁來說,他們家人口簡單,伺候的下人也少,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幾乎不用她出面,只要將事情吩咐下去,自有管事會處理好,而這其中便涉及到如何用人這一項。
曲沁現在要教妹妹的,便是禦下之道,如何恩威並施,識人之明。
除了要跟著姐姐學這些事情外,曲瀲還有一項功課,每日會抽出一些時間做些針線,算是孝順未來的婆婆和太婆婆。如今名份定下來,她也算是鎮國公府的准媳婦,孝順長輩是應該的,而孝順的一種方式,便是給長輩們做些衣物飾品之類的,對曲瀲來說,完全沒問題。
而且,自從上回她給紀凜回了禮後,曲瀲發現紀凜對她更熱情了,翌日便親自到了雙茶巷來,名義上是找曲湙的,但是曲家誰人不知道紀凜的心思。
曲瀲當時被母親和姐姐打趣的眼神看得臉都紅了。
所以,當她被長輩們默許著去廳堂見紀凜時,十分不自在。
不過等見到紀凜後,她又恢復自在了。
因為紀凜見到她時,雖然依然用那雙湛亮潤澤的眼睛看她外,面上卻有些許赧然,比她更害羞。當他紅著臉感謝她為他做的荷包扇套等物,並且請求她以後繼續給他做時,曲瀲頓時發現原來自己的臉皮還能如此的厚,當時還有心思欣賞對方臉紅的模樣。
當發現對方比她更害羞時,自持著心理年齡比較大的少女頓時臉皮變厚了,當時便大大方方地應下來。
當聽到她應下來後,紀凜更歡喜激動了,頓時一個衝動拉住了她的手。
曲瀲頓時木了,反應過來時,擔心這舉動讓人看了不合規矩想要抽回手時,發現他力氣大得不可思議。
曲瀲:“……”
紀凜的臉頓時更紅了,但眼睛卻更亮了,然後臉上卻露出了笑意,溫和地道:“瀲妹妹,你做的荷包和套扇都很好看,我很喜歡。你喜不喜歡珊瑚盆景,等過些日子,我讓人送盆珊瑚盆景過來給你賞玩。如果你不喜歡,我讓人做成珊瑚珠子串在一起做珠簾掛在房裡欣賞也使得。”
曲瀲:“……”真是敗家啊!
面對這個為了自己敗家的殷勤又出色的美少年,曲瀲覺得自己好像撿到大便宜了。
人家對自己這麼好,曲瀲自然不能無動於衷,投桃報李,於是便答應了以後會給他做荷包扇套等東西。
因為這一出,曲瀲發現,定親後她變得更忙碌了,給人做針線的時間多了許多,不過都是心甘情願就是了。
除了她外,季氏和曲沁也很忙碌,兩人忙碌的都是曲沁的婚事。
如今小女兒終身大事有了著落,季氏不免更心急大女兒的終身大事來,這妹妹都定親了,姐姐還沒有定親,說出去不是教人笑話麼?幸好小女兒的親事是丈夫去世前定下的,知道的人自不會笑話,但架不住這世間有些人以偏概全啊。
所以,季氏萬分迫切地希望平陽侯府能儘快有好消息。不僅如此,她有時候也會去常葉巷那邊走動,這是她的私心,若是平陽侯府有什麼變故,還可以讓曲二老夫人出面幫曲沁相看——當然她仍是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憑著平陽侯府的威勢和人脈,應該不會有什麼變故才對。
曲沁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倒是有些無所謂,心裡並不急,不過她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家寡人一個,還有家人弟妹,為了他們,她這輩子是不可能不成親的。在妹妹成親之前,她勢必要將親事定下來,然後順利地出嫁,好給讓妹妹能平安出嫁。
所以,她對此也很是配合,但是對自己這輩子會嫁誰倒是有些無所謂。
為此,在妹妹的親事定下來後的半個月,曲沁便又帶著妹妹去了平陽侯府小住。
這回季氏倒是沒有那麼擔心了,以前擔心小女兒和平陽侯府沒有血緣,是曲沁附帶過去的,會被平陽侯府瞧不起繼而刁難。如今小女兒與鎮國公世子有婚約,淑宜大長公主又表現出喜歡小女兒的架勢,有這兩個因素在,根本不用擔心平陽侯府會輕慢小女兒。
果然,曲瀲這回跟著姐姐到平陽侯府後,明顯感覺到平陽侯府的人態度的大轉變。
以前她只是跟在姐姐身後的跟屁蟲,與平陽侯府根本毫無關係,平陽府的人礙著曲沁的原因才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卻十分的瞧不起的,將她當成了隱形人般無視。
而如今,曲瀲與鎮國公世子有了婚約,以後會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鎮國公府可不是平陽侯府能比的,平陽侯府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輕慢,對她開始重視起來。
曲瀲跟著姐姐去給駱老夫人請安時,能感覺到駱家人的變化,對此她心裡很平靜。
對平陽侯府,她的感觀一般,但不得不承認平陽侯府教會了她很多東西,甚至這時代貴女所具備的技能也是平陽侯府悉心教導的,這讓她心裡還是感激的。駱老夫人對她有教養之恩,駱櫻和她有姐妹之誼,甚至在這裡,她學會了很多與人相處之道以及一些心機手段,雖不至於用心機手段害人,卻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對她的成長過程有著很深的影響。
而在外人眼裡,她與平陽侯府是分割不開的,駱家對她的栽培之恩讓世人將她與駱家聯繫在一起。這也是為何在她定親後,依然會隨姐姐到平陽侯府小住的原因,這是她對駱老夫人的一種孝順之舉,她越是孝順,世人對她的評價讚譽會越高。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太過注重名聲的世界。
所以,在定親後再次來到平陽侯府,她給駱老夫人請安時,依然像以往那樣,恭敬而謙遜,並未露出什麼成了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便張狂起來的德行。
駱老夫人看罷,心裡滿意了幾分,笑著讓兩個外孫女坐到自己身邊來。
曲沁笑盈盈地攜著妹妹坐到駱老夫人身邊,心裡對妹妹的行為很是滿意。人活一世,不可能不受世間的規矩束縛,特別是女子,名聲重於一切,若是沒有名聲,這人也要完了。如今妹妹是和鎮國公世子定親,身份與以往大大地不同,可是也就是這樣,盯著妹妹的人更多了,可不能讓妹妹出了什麼差錯,壞了名聲,讓這樁親事出什麼意外。
駱老夫人對曲瀲道:“如今你已經定親了,還有三年便及笄,指不定鎮國公府很快便會來下聘,時間不等人,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你雖然不是我的親外孫女,可是也要叫我一聲外祖母的,我自是希望你好好的。”
曲瀲感動地看著她,用力地點頭,糯糯地說道:“外祖母放心,我一定會聽您和姐姐的話,會用心學習,不會墜了您的名聲的。”
駱老夫人被她逗得笑起來,“什麼墜了我的名聲?你是個好孩子,用心學便是了,其他的也不用那般著急。”
曲瀲又用力點頭。
駱老夫人見她依然和以前一樣,並未因為定了一門顯貴的親事而有所改變,心裡不由得歎了口氣。以往她不太注意這丫頭,因著曲沁的原因,覺得以平陽侯府的家勢,不過是多添雙筷子罷了,並未在意。卻沒想到她會有這般造化,而且還是個純良的好孩子,懂得感恩,也不枉外孫女當初這般護著她。
說話間,便聽丫鬟來報,櫻小姐過來了。
見到駱櫻過來,駱老夫人笑呵呵地將她招到面前,笑道:“你這皮猴子,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又翹課了?你母親知道了可要捶你。”
駱櫻抱著駱老夫人的胳膊,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道:“不怕,有祖母在!娘親若是敢打我,就就過來找祖母給我作主,不回去了。”
駱老夫人笑呵呵地道:“這可不行,你翹課了還指望著我幫你作主?這可不是個好姑娘該做的事情。”
駱櫻頓時苦了臉,不依地搖著駱老夫人,嬌滴滴地叫著外祖母,眼珠子亂轉,見到坐在旁邊的曲瀲時,頓時又高興地道:“我還不是聽說沁表姐和阿瀲來了,所以心裡高興,就過來了。祖母,我好陣子沒見阿瀲了,今兒就讓我和她說說話,不去竹宣齋了吧。好不好嘛?”
駱老夫人被小孫女嬌滴滴地撒著嬌,直呼吃不消,最後笑呵呵地答應了,慈愛地對兩個姑娘道:“好了,你們自去說話吧,等會兒一起過來這邊用膳。”
駱櫻高高興興地應了,挽著曲瀲的手離開。
兩人到水榭那邊去喝茶,丫鬟已經準備好了瓜果點心還有用井水冰鎮過的酸梅湯。
駱櫻拉著曲瀲坐下,開始和她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問的自然是淑宜大長公主去曲家拜訪和曲瀲定親的事情,曲瀲也不瞞她,一一告訴她了。
駱櫻聽到曲瀲說當年定親的真相,雙眼瞪得大大的,吃驚地道:“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你爹還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怨不得當初你們兩家會定下兒女親。不過,你爹對你真好,這般惦記著你。”她抓著一塊甜瓜啃著,突然說道:“哎喲,我明白了。”
“嗯?明白什麼?”曲瀲捧著酸梅湯喝,疑惑地看著她。
駱櫻笑嘻嘻地道:“我明白當年為何曲伯父去世之前會答應鎮國公給你和紀暄和定下婚約了。我覺得吧,曲伯父之所以當時會給你和紀暄和定親,定是知道沁表姐有祖母護著,並不用擔心她的終身大事,你弟弟是個男孩,只要他肯上進,自是能闖出一翻天地來,反而是你,是個姑娘家,又是兄弟姐妹中最差的,最讓人擔心的。”
曲瀲不由怔住了。
“你娘出身不高,她又是繼母,沒什麼主見,自是幫不了你什麼。曲伯父定然是擔心他死後沒人能護你,所以當時才會給你定了這樁婚事,雖然門第並不相當,倒是能解決你的終身大事,且是世人求都求不來的親事……”
駱櫻說什麼曲瀲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兒,鼻子發酸,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
傻得讓她後悔死了。
就因為上輩子被爸爸狠心地推下樓慘死,所以這輩子對父親這種存在存著懷疑恐怖的心情,並不敢親近,在四歲之前,和父親並不親近,甚至和他說話的次數也少得可憐,直到四歲時,父親受傷不愈而死,她雖然難過,但是因為感情不深,並沒有像姐姐那般悲痛。
直到現在,駱櫻的一個猜測,讓她明白天下的父親並不是都像前世的爸爸那樣的,大多數都是愛護子女的。
她錯過了四年,然後四歲那時父親遂死,直到如今才明白他當年給她定這樁親事的意義。
“哎,你哭什麼……”駱櫻看她落淚,頓時有些慌了。
曲瀲原本就生得美,那是一種精緻到恰到好處的柔弱之美,美得讓人憐惜。如今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更是讓人看得心都要碎了。駱櫻以前覺得女人哭起來醜死了,特別是她爹的那些姨娘,哭得再有手段,也不及曲瀲的十分之一,果然人長得好看,就算哭起來也是好看的。
如今看曲瀲落淚,她就有種想要將自己的心肝都捧到她面前的衝動。
“這是怎麼了?阿櫻,你欺負瀲表妹?”
正急得不行時,突然一道聲音響起,駱櫻猛地看過去,發現站在水榭外面的兄長,頓時吃了一驚,“七哥,你怎麼在這裡?”
駱承風沒理她,而是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正在落淚的少女,雙眼裡有著難受和傷懷。
難受於她的眼淚,傷懷於她已經是別的男人的未婚妻了,今生他註定和她無緣。
從小時候第一次見面,他便喜歡上跟著沁表姐身後的小姑娘,當時她小小的,第一次跟著姐姐來平陽侯府,像個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樣,怯怯地用胖乎乎的小手拉著姐姐的衣服,不安地打量著周圍,讓他初見看一眼便好喜歡,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甚至去拉她的頭髮……
“七哥,我可沒欺負阿瀲,你莫要亂說。”駱櫻撅著嘴,有些生氣地道。
曲瀲沒想到駱承風會出現在這裡,眼淚頓時止住了,難過的心情因為駱承風的出現而散了許多,忙拿帕子擦擦眼淚,對駱承風道:“七表哥,阿櫻沒欺負我,是我想起我爹了。”
駱承風聽罷,臉色好了許多,不過仍是盯著她,有些失魂落魄。
駱櫻一見他這樣子,便急了,擔心會被人發現多嘴地傳出什麼不好的話,忙起身走到駱承風身邊,將他推離水榭,“七哥,現在還是上課時間,你竟然翹課,爹知道會生氣的,你快點趁先生沒發現之前回去。”
駱承風扭頭看曲瀲,見她避開自己,心裡更是失落,喃喃地道:“生氣就生氣吧……”
“七哥!”駱櫻跺跺腳,氣得掐他幾下。
駱承風先前聽人說曲家姐妹倆過府來給祖母請安,一個按耐不住,方才會翹課過來。他也知道自己此舉若是被父母知道,定會罰他,可是卻管不了這麼多。如今見到曲瀲,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駱承風失魂落魄地走了。
駱承風走後,駱櫻也回了水榭,見曲瀲在丫鬟的伺候下淨臉,頓時撅起嘴來。
“你剛才哭什麼?害得我七哥都以為我欺負你?我像是會無故欺負人的樣子麼?”她怒聲道。
曲瀲對她的怒氣不以為意,哭了一場,又有駱承風打岔,心情好了許多,歉意地道:“阿櫻對不起,我只是想到我爹……我沒想到他當年給我定下婚約的真相是如此。”然後她雙手拉住駱櫻的手,誠懇地看著她,“阿櫻,謝謝你,若不是聽了你的話……”她可能一輩子都活在自我的世界中,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男人這般地愛護她,只因她是他女兒。
駱櫻原本是有些生氣的,但被她這麼誠懇地感激著,心裡又覺得十分歡快,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笑嘻嘻地道:“沒什麼,這只是我胡亂猜測的,也許曲伯父當年給你定親時,還有什麼心思呢。”
她原本是想要安慰曲瀲的,但是話又說得不著調了。
曲瀲卻不在意,駱櫻作為平陽侯府的天之驕女,被父母寵愛兄長們過甚,有時候說話不經大腦,卻是無心的。她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又自持著心理年齡比駱櫻大,自不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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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8:53
第51章
曲瀲哭了一場,雖然心裡悔恨不已,但逝者已矣,現在做什麼都已經遲了。
這讓她情緒有些低落,心裡悶悶地難受。
駱櫻根本沒啥影響,對她道:“你別這樣,若是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你現在可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孫媳婦,她老人家最疼你了,若是她也以為我欺負你,我可吃不著兜著走。”
只要一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那淩厲的眼神,駱櫻腿肚子就要發軟,心裡頓時覺得自己沒有和鎮國公府結親也是挺好的,紀暄和再好,可是上頭還有雙重婆婆,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可應付不來。
不過,阿瀲能應會麼?駱櫻看著曲瀲柔柔弱弱的樣子,心裡不禁為她擔心了。
曲瀲歎了口氣,知道她說得對,如今她在外人眼裡是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不像以前那般不引人注目、隨時可以減弱自己的存在感,暗地裡不知道多少人盯著,自是不能讓情緒太過外露,省得出什麼閒言碎語。
她打起了精神,叮囑了駱櫻今天她告訴她的事情莫要告訴旁人。
“放心吧,我會給你保秘的,對林姐姐她們也不會說。”她拿手在嘴巴上比了下,作一個打爛嘴也不說的動作。
兩人說了會兒話,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和駱櫻一起回嘉善堂陪駱老夫人一起用膳。
駱家的姐妹們此時也下學了,來到嘉善堂後,便坐在駱老夫人身邊,鶯聲燕語地陪老夫人說話逗笑。
駱槿依然和曲沁一起,一左一右地伴在駱老夫人身邊。不過在看到曲瀲和駱櫻進來時,駱槿看著曲瀲的目光不免有些羡慕和嫉妒。
鎮國公府到曲家提親的事情如今已經傳遍了京城,連淑宜大長公主都曾親自去了雙茶巷的曲家一趟,可見淑宜大長公主對這樁婚事的注重。以淑宜大長公主的身份,可不會對誰都這般抬舉的,能得老人家一句好話,對未出閣的小姑娘來說,已是天大的福份,在將來說親時也有好處。
可偏偏淑宜大長公主似乎對曲瀲十分喜愛,讓人如何不羡慕?
想想曲瀲才十二歲就定親了,她今年及笄,眼下也不知道家中長輩們會給自己定樁什麼樣的親事,讓她心裡頗為擔心。若是以往,她是不擔心的,可在曲瀲和鎮國公世子定親後,曲沁作為曲瀲的姐姐,又有祖母疼愛,身份也會上漲,自己在曲沁面前可討不了好,說不定還要撿曲沁漏下的。
駱槿顯得有些患得患失,看著曲家姐妹的眼神有些晦澀。
曲瀲敏感地發現駱家姐妹看自己的眼神有了變化,心裡自然明白這是什麼,再看看姐姐一派端莊沉穩地坐在駱老夫人身邊,抿嘴而笑,端的雲淡風清,對駱家姐妹有些疏遠的行為根本不在意。
曲瀲弄不懂姐姐到底在想什麼了。
午膳後,駱櫻許久不見曲瀲,興致勃勃地跟著曲瀲到了她住的客院說話,沒想到駱林等駱家姐妹也來了。
“你們來做什麼?”駱櫻有些不悅,她是個嬌縱的性子,自己和曲瀲好,就不許旁人□□來。
駱林笑盈盈地道:“許你來找瀲表妹玩,就不許我們來啊?”她看向曲瀲,笑問道:“一陣子沒見了,難得瀲表妹來,我們自然是要過來和瀲表妹說說話了。還未恭喜瀲表妹定親呢。”
駱杪等人也紛紛上前來道喜。
曲瀲一一地回了禮。
駱櫻聽後,嗤笑一聲,“平時也不見你們來,現在倒是來了?”
駱林面上一紅,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駱櫻也不是傻的,若是她真傻,哪裡能得家中長輩如此喜歡,在駱老夫人面前這般得寵?所以對駱林她們的心思自是明白,現在不過是見曲瀲與鎮國公世子定親,便想著與她交好罷了。
曲瀲怕駱家姐妹在她這裡鬥起來,忙道:“幾位表姐表妹能來,我自是歡迎的。”說著,又叫碧春等丫鬟上茶點,請她們入坐。
駱家姐妹們入座後,寒暄幾句,駱林不經意地道:“我剛才聽說瀲表妹先前在水榭那兒哭了,七哥當時也在,可是有人欺負你了?”說著,特意地看了駱櫻一眼。
這曖昧不清的話,蘊含著很多意思,甚至還扯出駱承風,若是不及時解釋清楚,不僅對曲瀲名聲不好,就是對駱承風兄妹也不利。
駱櫻臉上頓時一怒,嘴皮子伶俐地道:“林姐姐莫要聽風就是雨,旁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先前我和阿瀲在水榭那兒玩,阿瀲不過是想起曲姑父,所以才會觸景傷情罷了。七哥當時正巧經過,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便在那兒問明一聲罷了。怎麼在林姐姐嘴裡,什麼都變了?”
曲瀲抿著嘴,看向駱林,並未說話,由著駱櫻這只戰鬥機去鬥她們姐妹。
這種事情從小到大發生過很多次了,並不奇怪。
駱家的人只要有心,自會發現駱承風對自己的心思,但她與駱承風從來都保持著一個距離,自是不怕有人拿它說事。以前大家都沒當一回事,畢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兄妹們,哪裡能不見面的,如今他們長大了,也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根本不擔心旁人說什麼。
“我也是聽人說的,不是怕有人不識泰山欺負瀲表妹麼?”駱林強笑道,忙對曲瀲道:“瀲表妹莫要多想,我也只是關心你罷了。”
“多謝林表姐關心。”曲瀲冷淡地道。
“哼,還不知道是不是黃鼠郎給雞拜年呢。”駱櫻有些不依不饒的。
直到駱林被駱櫻窮追猛打,好生賠了不是,曲瀲才恢復笑臉,笑盈盈地道:“我自是知道林表姐為人的,哪裡會生氣?只望林表姐以後明辨是非才好。”
“自然不會如此了。”駱林笑著說。
氣氛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祥和。
駱家的其他姐妹們也暗暗地松了口氣,若是連才思敏捷的駱林都要吃虧,她們自然不會主動上去招惹駱櫻,現在又多了個有靠山的曲瀲,更不會主動去招惹了。
坐了會兒,駱家姐妹們便告辭離開了。
平時曲瀲在駱家姐妹中素來不多話,今天招待她們,自然也和平時一樣,笑著坐在一旁,聽小姑娘們說,她微笑就是了,加上先前發生的事情,總讓人以為她還在介意,讓駱林等人有些坐立不安。
曲瀲這態度倒是讓駱櫻笑了,駱林等人面上有些發熱,所以終究沒坐多長時間,便匆匆地告辭離開了。
駱櫻見她們離開後,笑著跳起來,叉著腰神氣地道:“平時不搭理人,現在才來作態,以為人人都是傻的麼?”以前她和曲瀲玩得好,那些人還暗地裡嘲笑過她,說她沒丁點侯府嫡女的自覺,和個身份不配的人混在一起。
現在,曲瀲身份不一樣了,被打臉了吧?
曲瀲好笑道:“行了,你莫要如此,若是教大舅母瞧見,可要生氣了。”
駱櫻撇了撇嘴,對曲瀲的話還是聽的。
沒了駱林她們,駱櫻便和曲瀲說起來曲沁的婚事來,“自從你定親後,祖母似乎也沒那麼固執了,打算儘快給沁表姐定下親事,省得沁表姐被人笑話。我觀外祖母的意思,可能會在和平陽侯府交好的幾家勳貴那裡尋找與沁表姐相配的物件,可能不會是長子媳婦,皆是嫡次子或幼子之類的。你放心,祖母自不會讓沁表姐太過委屈的。”
曲瀲眉頭微微皺起來,她明白駱老夫人的心思,是想讓那些人看在平陽侯府和老夫人的面子上,讓曲沁嫁過去不至於太受欺負。至於宗婦長媳之類的,曲沁的身份並不夠。
可憑她姐姐的才貌,就算是大家宗婦也使得,如何需要在勳貴府中屈就?
這一刻,曲瀲對平陽侯府沒了期待,覺得還不如找叔祖母或是大伯幫忙看看有什麼合適的,說不定比平陽侯府挑的更適合姐姐呢?
和駱櫻交流了情報後,曲瀲便對她道:“我知道了,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儘快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駱櫻拍著胸脯道:“沒問題!”
哪想隔了幾天,駱櫻這耳報神又匆匆地過來,對她道:“阿瀲,昨兒我聽我爹娘說,好像過兩天大姐姐要回家來,好像這事情涉及到大皇子府呢,說大皇子想要納側妃什麼的。”
曲瀲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駱槿和姐姐,心中一緊,有些小心地試探道:“這應該和駱家沒關係吧?”
駱櫻白了她一眼,“若是沒關係,我大姐姐會回來麼?”她扁了扁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現在是安國公府的長媳,安國公府可是有位姑奶奶在宮裡呢,大皇子是安妃所出,安國公府是大皇子的母族,怕是他們也有什麼打算吧。”
大皇子早就迎娶了皇子妃,府中除了皇子妃外,只有幾個妾氏並無側妃,如今大皇子年過二十,怕是心裡有什麼想法吧。
當今皇后只生了一位公主,便無所出,那些皇子們皆是嬪妃所出,在身份上皇子們都是相同的。而大皇子居長,隨著年齡漸長,對太子之位漸漸生起什麼心思也不一定。
曲瀲懷疑,莫不是大皇子想用側妃之位拉籠人?平陽侯府在勳貴中地位顯貴,駱老太爺當年在軍中立下赫赫戰功,皇上也對駱老太爺敬重有加,只要駱老太爺在的一天,駱府便不會如何。
所以,若是大皇子想要拉攏平陽侯府,那也不奇怪。
想到這裡,曲瀲頓時有些憂心了。
側妃就算有個妃字,那也是小老婆、側室,一輩子都要低人一頭的,她姐姐上輩子就算過得那般苦,仍是當正室的,這輩子怎麼可能去給人做小老婆?就算大皇子以後可能會繼承那位置,可現在皇上正是春秋鼎勝,還不知道會如何呢,未來的事情誰說得准?
曲瀲就怕有些人看中大皇子在皇子中居長的身份,對這側妃的位置也動心怎麼辦?
她又琢磨了下駱府,覺得以駱府的人的心態,若是真惦記大皇子側妃的位置,應該會送駱槿過去比較保險。可也保不准有人會將她姐姐塞過去啊。
當下,曲瀲謝了駱櫻,將她送走後,便去找姐姐。
曲沁還在駱老夫人那兒未回來,曲瀲心裡雖然急,但也知道這事情還沒個定論,急不得的,便按捺下心來。
到了午後,曲瀲正在邊做繡活邊打瞌睡時,聽說姐姐回來了,趕緊讓丫鬟伺候她梳洗,又用水撲了把臉清醒清醒,便去尋曲沁了。
曲沁見她臉頰紅撲撲地進來,臉頰上還有一些印子,不禁笑道:“你這又是在哪兒午覺了?臉上都烙下印子,若是出去讓人瞧見,還不給人笑話了?”
曲瀲忙用手掩住臉頰,朝她傻笑,“我就只是靠著榻眯了會兒眼。姐姐,我來找你有事情。”
“有什麼事?”曲沁邊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換衣服,邊漫不經心地道。
曲瀲瞅著她,沒搭腔。
曲沁見狀,也沒有說話,依然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打理好了,便攜著妹妹坐到臨窗的榻上,等丫鬟上了茶點後,便讓她們退到槅扇外候著,說道:“有什麼事情,慢慢說,不急。人的一生要面臨的事情很多,若是什麼事情都要急一急,反而將事情弄得一團亂,讓下人瞧見心裡不知道怎麼想呢。”
曲瀲聽了好生無奈,姐姐真是無時無刻不忘記教導她,簡直將她當成孩子一樣來培養了。
偏偏她拒絕不得,只得柔順地應了聲是,表明已經記住了,方道:“姐,今兒阿櫻告訴我,柯表姐過兩天要回來呢。”接著,便將駱櫻今兒透露給她的事情一一道來。
曲沁聽罷,不免有些詫異地看了妹妹一眼,沒想到妹妹竟然能讓駱櫻給她當平陽侯府長房的探子,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平陽侯府的長房將來是要承爵的,還有什麼比長房的消息來源最多最快?有駱櫻這個耳報神幫她,還愁著掌控不了平陽侯府的動向麼?
曲沁不禁啞然失笑,為何上輩子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妹妹這般厲害呢?
“這事情我知道了,你別急,我自有打算。”曲沁柔聲安撫。
曲瀲眨了下眼睛,然後想起她這位姐姐可是個重生的,行事素來心有成算,怕是早就有什麼打算了吧。
她這是白急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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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9:06
第52章
因著曲沁那副平淡從容的模樣,讓原本還有些擔心的曲瀲最後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瞎操心。
不過雖然知道自己在瞎操心,但她又不是沒心沒肺的人,理智上明白,感情上仍是放不下。所以,對於駱櫻帶來的消息,她還是很注重的,繼續讓駱櫻充當耳報神。
果然,過了兩天時,曲瀲正和駱家姐妹們在竹宣齋上課,便聽說駱柯回娘家的消息。
駱柯是平陽侯府的長房嫡長女,也是駱老夫人第一個孫女,當年她出生時,平陽侯府並未因為她是個女孩的原因而有所不喜,反而在平陽侯府極得寵,甚至連駱老太爺對這嫡長孫女也是喜愛萬分的,曾一度將她當成男孩子一般地教導過段時日,讓駱柯的襟懷不輸男兒。
可以說,駱柯才是真正千般寵愛於一身長大的天之驕女。
她得侯府悉心教導,又有駱老太爺的指點,無論是眼界還是才華皆比平常的貴女高出一截,嫁入安國公府後,很快便在安國公府站穩了腳,甚至在婆母面前都能說得上話,丈夫敬重喜愛,在這時代中可謂一個成功的女人典範。
曲瀲因為與這位大表姐的年齡相差甚大,和她沒見過幾次面,不過在她看來,駱柯簡直就是個人生贏家,家勢、美貌、才華、夫婿等等都是萬里挑一的,說起她來,駱府的姑娘們對這位大姐姐都是嚮往羡慕的多,想要成為她這樣的成功女人。
所以,在得知駱柯難得回娘家時,駱林等人都一副驚喜的模樣,根本無心聽課了。
駱櫻早就知道大姐姐今兒要回來,所以她十分淡定,加之她是龍鳳胎中的女孩子,家中長輩都寵愛她,大姐姐對她自也是寵愛非常,時常讓人接她去安國公府玩兒,對於大姐姐回家之事,倒是沒有什麼激動的。
陳娘子看著這些姑娘已經無心上課,心裡歎了口氣,也不拘著她們,讓她們自行安排時間去了。
於是駱家的姐妹們便湊到一起說話,一起談論駱柯。
駱林心中微動,她看了眼曲瀲,想到曲沁和駱槿兩人,覺得可能駱柯今兒回來的目的,正是為兩人的親事而來,不由得心裡泛酸。她雖然是二房的嫡女,可是父親到底是侯府的庶出,如何比得上駱槿?更不用說和駱櫻比了。
陳娘子離開時不久,便見嘉善堂那邊來了丫鬟,正是奉駱老夫人的命令,請她們這些姐妹去嘉善堂。
駱柯作為安國公府的長子媳婦,幫著婆母主持中饋,平時若是沒什麼事情,根本沒空回娘家。且這時代的出嫁女,也不會無故回娘家,是以駱柯出嫁後,駱家的姐妹們見她的次數十分有限。
難得駱柯回家,自然是要見見姐妹們。
不過在場的人都知道,說是見姐妹們,實際上是為了見曲瀲才對,只是不好將曲瀲單獨喚過來,方才將在竹宣齋上課的姑娘們一起叫過來罷了。
曲瀲如同往常一般,和駱櫻走在一起,混在駱家姐妹之間往嘉善堂而去。
到了嘉善堂時,便見嘉善堂裡十分熱鬧,駱大夫人等幾位夫人都來了,曲沁和駱槿依然像往常般伴著駱老夫人。
她們進來時,一眼便注意到坐在駱老夫人身邊位置的那個豔若丹桂的女子,身上穿著品紅色芙蓉團花暗紋褙子,烏黑的頭髮挽起,插了支赤金累絲攢珠五鳳釵,耳朵上墜了對碧瑩瑩的翡翠墜子,端莊秀麗。
當她看過來時,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那通身的氣派及成熟自信的神韻,駱家姐妹們在她面前皆黯然失色,唯有曲沁能和她平分秋色。
曲瀲和駱家姐妹們上前去和她見禮。
“好一陣子不見,妹妹們看著都長大一些了。”駱柯含笑說道,目光移到站在小妹妹身邊的少女身上,當她抬起那張精緻的心型小臉時,眼中浮現驚豔,只覺得這表妹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光是這長相,便是極配那鎮國公世子的,只可惜家勢低微了些,方顯得這門親事不太相配,暗地裡不知被人說成了什麼樣了。駱柯雖然不是特別地關注外面的流言,但從安國公府的那些人得知鎮國公世子定親後的表現來看,便能猜得十之八、九。
不過,在她看來,那些都是一些羡慕嫉妒的嘴臉罷了,自是不必在意,得到實際的才是好的。
“這是瀲表妹吧?”駱柯拉著曲瀲的手端詳,笑道:“沒想到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甚至比你幾個表姐妹們都要早地定親,真是恭喜了。”說著,便從手腕上擼下一個綠汪汪的翡翠鐲子給她作定親的賀禮。
曲瀲接過後,客氣謙遜地道了謝,便坐到姐姐身邊去。
眾人坐在一起說話,說的不過都是些家長里短的事情,曲瀲這些未出閣的姑娘插不上嘴,便坐在一旁傾聽。
直到午時,駱老夫人便讓人在嘉善堂擺膳,大家熱熱鬧鬧地坐了一桌用膳。
午膳後,眾人便各自回去歇息,駱柯和駱大夫人留了下來侍奉老夫人。
曲瀲跟著姐姐離開時,便見駱櫻朝自己比了個手勢,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卻見不遠處的駱林在看著她們,微微擰著眉。
曲瀲心中無奈,以前她在駱家就是個隱形人,很容易便能將自己泯於群眾中。如今,不管在哪裡,總會有目光追著自己,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看來有個身份顯赫的未婚夫,也是一種負擔。
回到房,曲瀲惦記著駱櫻的消息,並未去午歇,而是坐到臨窗的大炕上,將繡了一半的小屏風拿起,繼續繡。
繡了一會兒後,便聽碧春說駱櫻過來了。
曲瀲迎出去,見駱櫻只帶了翠屏一個丫鬟過來,看起來鬼鬼祟祟的,讓人不禁有些好笑。
駱櫻喝了杯涼茶驅去了午時的躁熱,讓丫鬟們下去後,自己脫了鞋爬到炕上和曲瀲坐到一起,便和她分享今兒得到的消息。
“我剛才找了個藉口留在祖母那兒,偷聽到祖母她們說話,果然是和槿姐姐和沁表姐的親事有關。大姐姐透露的意思,是想在槿姐姐和沁表姐中選一個人送進大皇子府。”
“什麼?”曲瀲有些愕然,蹙著眉道:“這是大表姐的意思,還是安國公府的意思?”她直覺是前者。
其實在她看來,駱柯是安國公府的長子媳婦,安國公府又是大皇子的母族,和大皇子的聯繫已經足夠了,侯府就算想投資大皇子,也並不需要再特地送個姑娘進大皇子府了,除非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應該是大姐姐的意思吧。”駱櫻老實地道:“我從大姐姐的話裡猜出她是她自己的意思,安國公府並未知情。”
“那大表姐有說想要送誰進大皇子府麼?”她真擔心會選中她姐姐,畢竟在世人眼裡,大皇子最可能繼承大統,就算是側妃,豈是旁人家的側室能比的?
“不知道,祖母和我娘都沒有開口。”
“那外祖母和大舅母有什麼打算?”
“就問了妥不妥當什麼的,其他的就沒了,我看著她們好像也沒什麼打算,還得我爹回來問問他吧。”駱櫻對自己爹娘商量事情的模式很是熟悉了,她娘可不敢擅自作主。
這些資訊太籠統了,不足以讓她分析出全部的事情來,曲瀲不覺啃起手指來,皺著眉思索。
“喂,你作甚咬手指?這壞習慣又犯了,小心沁表姐看到要罵你。”駱櫻伸手拍她。
啪的一下,曲瀲白玉般的秀氣的手背上多了道紅色痕跡。
駱櫻看罷,訕訕地笑道:“你皮也太脆了吧,拍一下就紅了。疼不疼?”
“挺疼的。”曲瀲老實地說,雙目含著霧氣,一副可憐相。
駱櫻不由得愧疚了,她明明拍得挺輕的,可是曲瀲就像水做的一樣,用點力都不得。
曲瀲從駱櫻這裡得不到準確的消息,雖然心裡挺想知道駱柯的目的的,但也沒有太過著急,原因便是曲沁依然老神在在,穩坐釣魚臺,既然她都不急,她急個什麼?
而在之後幾天,也沒見平陽侯府有什麼異樣,每天她過去給駱老夫人請安時,更沒見她老人家和平常有什麼不同,日子過得波瀾不驚,仿佛那天駱柯那天只是回娘家探望外祖母一般。
曲瀲只能歎氣。
六月中旬時,駱老夫人突然來了興致,叫來幾個兒媳婦,商議著去城郊的莊子住個幾天。
駱家的姑娘們聽後,都很心動,想跟著老夫人一起去莊子裡玩,駱櫻玩性最大,早早地就去磨著駱老夫人了。最後駱老夫人決定帶上駱四老爺夫妻和駱家未出閣的姑娘們、曲家姐妹一起過去。
能去莊子裡避暑玩耍,曲瀲自然是高興的,歡歡喜喜地和姐姐一起收拾行李。
誰知還未出發呢,鎮國公府打發了人過來。
當曲瀲被尚嬤嬤請去嘉善堂時,曲瀲還有些懵懂地問道:“是鎮國公府的什麼人過來?”
“是公主身邊伺候的烏嬤嬤。”
曲瀲一聽,不免有些詫異,懷著疑惑的心情去了嘉善堂。
等到了嘉善堂時,便見到一個年約五旬的婦人坐在駱老夫人身邊,她頭髮已經花白了,身上的氣息十分祥和,一雙眼睛看人時讓人感覺到一種慈愛關切,就像個親切的鄰家老太太一般。
曲瀲上前來給烏嬤嬤行禮,她方才聽尚嬤嬤的解釋,這位烏嬤嬤可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十分得淑宜大長公主倚重,自是不敢托大。
烏嬤嬤哪敢受她的禮,側著身避開了,然後給她行禮,方笑盈盈地道:“今兒來打擾姑娘了,老奴今兒過來同姑娘說一聲,公主請姑娘明天過府一趟。”
曲瀲一時間有些愣,懵懵地道:“這樣麼?”可是明天不是要和駱老夫人一起去莊子裡玩麼?她不由得看向駱老夫人。
駱老夫人笑道:“我先前已經和烏嬤嬤說過了,推遲幾日再去莊子也不急,公主那兒的事情要緊。”
曲瀲點頭,對烏嬤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明天就去打擾了。”然後歪了歪腦袋,聲音軟軟地問道:“嬤嬤能告訴我,公主請我過去做什麼麼?”到時候也好有個準備嘛。
這是定親後第一次去未婚夫家,曲瀲還是很慎重的。
駱老夫人聽得眉頭直皺,覺得曲瀲問得太直接了,十分沒禮貌。長輩叫,應該隨時隨到,哪裡由得晚輩問東問西?
烏嬤嬤卻不以為意,蓋因曲瀲樣子生得好,聲音也軟軟糯糯的,像個嬌娃娃一樣透著一股嬌憨勁兒,十分討人喜歡。烏嬤嬤一輩子都未嫁過人,盡心盡力地服侍淑宜大長公主,又是看著紀凜長大的,對紀凜視如已出,所以不免也對未來的世子夫人十分看重。
先前從曲瀲進來時,她便暗暗地觀察了,起初見她規規矩矩的看不出什麼,如今見她嬌憨可人的模樣,雖然問得直接,卻未有什麼失禮之處,反而讓她覺得她直率可愛。
只能說,烏嬤嬤這是愛屋及烏,淑宜大長公主和紀凜覺得好的,她也覺得好,甚至美化了幾分。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前幾天公主進宮尋太后娘娘說話,太后娘娘提起您,也想見見您,公主便答應帶您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烏嬤嬤笑著回答道。
聽罷,駱老夫人和曲瀲都吃了一驚。
駱老夫人可是知道宮裡的貴人可不是說見就見的,甚至有一定的規矩,外命婦須得有品級方能遞牌子進宮。能讓太后惦記,並且被召見的,哪些不是身上有品級的誥命夫人?少有會召見個沒有未出閣的小姑娘,這還是多虧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原因。
所以,曲瀲這算是在太后面前露臉了,若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而曲瀲則是暗暗叫苦,她心裡有些發悚,沒想到一下子就要面對這麼高級的長官,怕自己到時候緊張掉璉子就慘了。
等烏嬤嬤離開後,駱老夫人看著乖乖地坐在錦杌上的少女,心裡又湧起些許失落。隨著曲瀲定親,她越發的感覺到鎮國公府的尊貴顯赫,並不是人人都能得太后和皇上的敬重的,只要鎮國公府有淑宜大長公主在,再加上由淑宜大長公主一手教導出來的紀凜,怕未來的五十年,鎮國公府都會如此煊赫,皇恩不減。
可惜曲瀲身上卻沒有流有他們駱家的血脈,到底親疏有別。
雖然失落,不過駱老夫人仍是盡心盡力地叮囑曲瀲一翻,同她說一些宮裡的事情,然後又叫來一個教養嬤嬤,讓她跟著曲瀲回客院,今天多教她一些進宮的規矩禮儀。
等曲瀲領著教養嬤嬤回了客院時,曲沁聞聲出來,當得知妹妹明日要進宮時,雖然吃驚,不過仍是一臉歡喜,馬上回房去翻箱倒櫃,將自己得用的首飾等東西翻出來,明天務必要將妹妹打扮得整齊得體,好讓太后留下個好印象。
等到了傍晚,駱老夫人也打發人送了今年珍寶齋新推出的一匣子首飾過來。
曲瀲少不得要過去謝她老人家,然後又趁著天還未黑時,繼續和嬤嬤學習宮中的規矩禮儀,力求做到合格完美。
*****
在曲瀲辛苦地跟著教養嬤嬤學習宮中的規矩禮儀時,烏嬤嬤也回到了鎮國公府。
剛到府裡,便見常山在那兒探頭探腦,見到她下轎子時,一溜煙地過來了,笑嘻嘻地給她請了安,說道:“嬤嬤今兒可是去平陽侯府見著曲姑娘了?”
“自是見到了。”烏嬤嬤笑盈盈地道。
常山眼睛轉了轉,笑道:“嬤嬤,曲姑娘果然是個好的,是吧。哎呀,公主那般喜歡曲姑娘,為何不常接她過府來一起說話呢?”
烏嬤嬤看得好笑,笑眯眯地道:“行了,你小子心裡想什麼嬤嬤我都知道了。”
常山一臉驚喜地道:“那就謝謝嬤嬤了。”
等將烏嬤嬤送到寒山雅居後,常山忙回了暄風院。
他先去書房瞧了瞧,見沒有人便往演武場行去,果然看到穿著一身勁裝的少年正在演武功上練習弓箭,箭箭正中靶心,那破空而去的淩厲聲響,挾著千鈞之勢,淩厲非常,聽得他心臟都鼓動起來,這大熱天的,一股寒意從腳底往上躥。
等見主子終於停下來後,常山忙和守在一旁的宮心一起端茶倒水伺候他。
“世子,烏嬤嬤從平陽侯府回來了。”常山稟報道。
清雅俊秀的少年聽罷,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看了過來。可能是剛才運動一場,玉面帶著好看的紅暈,鬢角的黑髮被汗水打濕,幾縷青絲黏在臉頰旁,襯得那白玉般的臉龐更雋秀雅治,身上那股淩厲的氣勢漸漸瀲去,又變成了平日那個溫煦秀美的少年。
常山很自覺地稟報道:“明日曲姑娘會過府來,到時候便和公主一起進宮給太后請安。屬下不才,先前和烏嬤嬤聊了下,得知公主十分喜愛曲姑娘,覺得不若時常請曲姑娘過府來陪伴公主她老人家。”
紀凜臉上露出笑容,拍拍小廝肩膀,“不錯,挺機靈的。”
常山嘿嘿地笑著,能不機靈麼?若是不機靈,他早就被總是反復無常的主子給折騰得挪位置了。
能留在暄風院伺候的下人,都是非常人,這點機靈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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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9:18
第53章
翌日,曲瀲早早地被人叫起了。
叫她的人自然是比她還要心急的姐姐。
對於妹妹今兒要進宮一事,曲沁比妹妹自己還要上心,她知道這對妹妹以後有莫大的好處,所以一整晚都在惦記著這事,睡得也不踏實,所以這一大早便起來了,親自過來叫人,並且坐在這裡盯著,就怕碧春等丫鬟見識短淺、又粗手粗腳地服侍得不好。
就在曲沁皺著眉,打算揮開丫鬟自己擼袖子親自上時,嘉善堂那邊也派了人過來。
駱老夫人和曲沁一樣,擔心曲瀲年紀輕,屋子裡伺候的人又沒什麼經驗,怕會有什麼遺漏的,所以派了尚嬤嬤親自過來瞧瞧,幫襯一把。
曲沁見尚嬤嬤過來,目光一轉,便歇了自己上去的想法,客氣地對尚嬤嬤道:“真是多謝嬤嬤了,我也正愁著呢,碧春這幾個丫鬟年紀輕,妹妹這兒又沒什麼用上得的人,如今有尚嬤嬤在旁盯著,我也放心了。”
尚嬤嬤被曲沁這般高捧心裡十分高興,原就有心交好曲家姐妹,當下便道:“若是兩位表姑娘不嫌棄,奴婢便獻醜了,給姑娘指點指點。”
“哪會,我自是知道嬤嬤有一手梳頭的好手藝,眼光也不是我們這些小丫頭可比的,有嬤嬤在,我自是放心。”
尚嬤嬤被奉承得心中舒泰,當下便親自上前去伺候曲沁梳頭更衣。
曲沁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等到尚嬤嬤為妹妹打點好,上下端詳一會兒,便笑道:“果然有嬤嬤出馬,自是比我們這些小丫頭弄得好,多謝嬤嬤了。”
謝過尚嬤嬤後,見時間差不多了,曲瀲便登上平陽侯府安排的馬車,往鎮國公府而去。
半個時辰左右便到鎮國公府。
許是淑宜大長公主早有吩咐,平陽侯府的馬車到時,便有候在那裡的管事嬤嬤親自過來迎接,態度殷勤,笑臉盈盈,絲毫未有待慢,馬車也順利地進了鎮國公府。
曲瀲扶著丫鬟的手下車,給過來迎接的嬤嬤施了半福禮。
那嬤嬤哪敢受她的禮,忙側身避過,笑盈盈地道:“姑娘請隨奴婢來。”
說著,便引著曲瀲登上由四個粗使婆子抬的青帷轎子,往淑宜大長公主所居的寒山雅居而去。
這是曲瀲第一次來鎮國公府,心情忐忑,所以一路上未敢掀簾子往外看。等到了寒山雅居前,便下了轎子,又目不斜視地跟著引路的嬤嬤走進了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是淑宜大長公主所居之處,放眼看去花木繁茂,曲徑幽深,給人一種幽靜、遠離塵囂之感,這裡占地面積較大,格局也以大氣為主,回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甚至不見絲毫的落葉,一路走來,卻並未見到伺候的下人,給人一種冷清之感。
淑宜大長公主那樣強勢的人,卻中年喪夫,守寡後避居寒山雅居,閉門不出,少與外界往來。也許淑宜大長公主在外面是尊貴的,受人奉承,可是回到鎮國公府,卻不過是個寂寞的老太太罷了。
曲瀲從寒山雅居的一景一物中隱約感覺到淑宜大長公主的日常生活狀態,心裡不免有些歎息。以她的年紀,她自是沒法體會淑宜大長公主那種喪夫後的孤寂,只是從寒山雅居的環境中略感一二。
等到了寒山雅居的正房裡,曲瀲頓時緊張了。
“曲姑娘,到了。”引路的嬤嬤輕聲地對她道。
曲瀲努力地讓笑容自然一些,謝過了這位嬤嬤。
這時,從正房那邊走來一個如明珠般光彩照人的女子,她穿著藕荷色的素面比甲,頭上簪著鑲南珠的花簪,一顰一笑皆是動人。不過等聽到那引路的嬤嬤上前稱這女子為“明珠姑娘”時,曲瀲便知道這樣光彩照人的女子只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一個丫鬟罷了。
一個伺候人的丫鬟都這般的美麗動人、氣質不俗,可想而知鎮國公儲的底蘊。
“曲姑娘來啦,快過來,公主剛才還在叨念著您呢。”明珠笑容親切。
曲瀲靦腆地朝她笑了下,隨著明珠往寒山雅居的正房行去。
等到了正房的一處花廳,便又見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走出來,同樣容貌不俗,一個清雅蘊秀,一個嬌憨可人,氣派甚至不比那些官宦之家的姑娘差。不過在明珠介紹下,曲瀲知道這兩個少女也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丫鬟,清雅蘊秀的那個叫清雅,嬌憨可人的那個叫嬌蕊。
兩人給曲瀲施了禮後,那嬌蕊掩嘴笑道:“曲姑娘快進來,夫人和世子都來了,正等著姑娘呢。”
這嬌蕊不僅長得嬌憨可人,連性格也有些快人快語,一派天真無邪。
曲瀲靦腆地說了聲“有勞幾位姑娘”後,便跟著引路的明珠進了花廳。
花廳裡,除了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紀凜外,還有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婦人並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那婦人柳眉杏眼瓜子臉,一個很典型的美人兒,她坐在鎮國公夫人下首位置,身上穿著件銀紅色的妝花禙子、油綠色鑲寶相紋的馬面裙,笑盈盈地看著人時,格外的溫婉動人,和鎮國公夫人那種高傲淩厲的貴氣之美截然不同。而她身邊的小姑娘模樣兒與那婦人相似,一看便知道是母女。
曲瀲看罷,便知道這位婦人是鎮國公府的二老爺之妻,工部侍郎之女何氏,那小姑娘是二房的嫡女,閨名紀語。
曲瀲上前去給眾人行禮請安,等請安完後,便坐在丫鬟端來的錦杌上。
丫鬟給她奉了茶,不過曲瀲只是意思地沾了沾唇,並沒有喝。
今兒要進宮,在宮裡有諸多不方便,姐姐早就叮囑她今天最好不要多喝水。
紀凜從她進來時目光便落在她身上,見她只是沾了下唇並未喝茶,不免有幾分心疼,他也知道進宮之事索碎又麻煩,曲瀲從未進過宮,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可惜她進來後只是規規矩矩地坐著,讓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娘,這孩子長得好,還是娘有眼光。”紀二夫人笑著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和暄和真是相配,站在一起看著就像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可不是我有眼光,是暄和他爹有眼光,早早地給他定下這孩子了,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那也是娘您的福氣,以後有這麼個漂亮的孫媳婦在跟前孝順,就算什麼都不做,看了心情也舒暢。”紀二夫人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奉承起人來十分利索,將淑宜大長公主逗得開懷大笑起來。
曲瀲只需要坐在一旁做出一副害羞狀就行了,不過她也敏感地注意到在紀二夫人奉承淑宜大長公主時,鎮國公夫人眼中的不耐煩以及對紀二夫人的輕蔑,看來妯娌間並不和諧。而那紀語也在好奇地打量著她,然後掩著嘴朝一旁的紀凜笑著。
紀凜神色溫和,對堂妹的打趣不以為意,只是時不時地瞧了眼坐在對面的曲瀲,眼裡透著濃濃的愉悅。
說了幾句話後,曲瀲又將自己給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做的額帕等小物件奉上去。這是她早就做好了的,原是準備過兩天讓人送過來孝敬的,卻不想今兒會過來,便一起帶過來了。
“你有心了。”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和藹,面色柔和,很是滿意曲瀲的孝順。
鎮國公夫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也說了句有心了,只是眼裡並未見什麼喜歡。
倒是紀二夫人瞧了瞧,讚歎了曲瀲的針線工夫,說道:“沒想到暄和媳婦女紅這般好,改日可要請她指點一下阿語,阿語這孩子不知為何,就是對針線不感興趣,我都要愁死了。”
“娘!”紀語在一旁不依地叫了一聲。
“阿語是咱們鎮國公府的姑娘,府中有針線房,又不是繡娘,何須她做這些,會個幾針便可。”鎮國公夫人淡淡地說道。
瞬間,氣氛有些僵硬。
淑宜大長公主眼神微寒,看了一眼鎮國公夫人,看得鎮國公夫人臉上的表情變了變,不由低下頭。紀凜也看了眼母親,抿緊了唇。
紀二夫人原是想要討好淑宜大長公主和紀凜的,卻沒想到鎮國公夫人這般不配合不說,還說出這種讓人尷尬的話,心裡不免有些無趣。她知道這位大嫂自來最是驕傲的人,原是想要聘淮安郡王府的姑娘為媳,卻不想鎮國公和淑宜大長公主橫插一杆,讓她的打算落空,心裡不舒坦。
原以為婆婆親自出面抬舉這曲瀲,大嫂怎麼說也要給曲瀲幾分面子,可是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說這樣的話,實在是蠢得不行,也不怨怪婆婆這些年來對這大嫂從來沒給過什麼好臉色。
紀二夫人可不想讓紀凜對自己有意見,忙又道:“瞧大嫂說哪裡的話?針黹女紅乃是姑娘家的本分,雖不用如何懂,但是也要會一些的。曲姑娘是個孝順的孩子,自己親手做來孝順婆婆和太婆婆,我看了都眼熱了,恨不得我家冽哥兒也快點長大,好娶個兒媳婦來孝順我。”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這才露出笑容,說道:“瞧你這張嘴,你才幾歲,冽哥兒今年才幾歲?想要享婆婆的福,還有得等呢。”
“我這不是說說嘛……”
說笑一陣,便將這事情揭過不提。
這時,鎮國公夫人又出聲道:“娘,時辰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要晚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點頭道:“是該如此。”
紀凜忙走過來,親自扶了淑宜大長公主起身。
淑宜大長公主笑著拍了拍孫子的手,又朝曲瀲伸出手。曲瀲客隨主便,也不知道鎮國公府今日有什麼安排,自是看老人家的意思行事,忙過去扶她。
淑宜大長公主由著兩人扶著走出了花廳,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跟著一起出去。
院子裡已經準備好了一輛華蓋馬車,自有婆子侍立在那兒,見他們出來,忙上前請安,然後端來腳凳,將馬車車簾掀起,恭迎主人上車。
淑宜大長公主轉身對鎮國公夫人等人道:“行了,我帶這兩個孩子進宮,你們無事也回去歇息,不用跟著了。”
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忙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等淑宜大長公主帶著紀凜、曲瀲上了馬車後,馬車便慢慢地駛出了鎮國公府。
馬車上,淑宜大長公主坐在正中央位置,紀凜和曲瀲一左一右伴著她,恰好兩人相對而坐,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了。
曲瀲……略尷尬。
只要一想到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是自己的未婚夫,將來她不僅要嫁給他,甚至給他生猴子……臉上就要冒煙,心裡十分不自在。這大概是她和紀凜根本沒見過幾次面,說的話也不多,甚至曾經還有兩次詭異的相處經歷,所以對這樁婚事其實還沒有什麼踏實感,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不過這種事情在這裡十分常見,今兒能同坐一輛馬車,還是因為他們定親了,又有淑宜大長公主在,規矩能放得松些罷了。
紀凜卻十分自然,神色煦和,笑容溫煦,整個人仿佛一道融融的春光,明朗清爽,讓人一眼便心生喜歡。
他看了眼曲瀲,見她垂著眼瞼,一副乖巧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喜愛,對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太后娘娘怎麼會突然想見瀲妹妹呢?”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曲瀲一眼,笑嗔道:“還不是因為你!”
“我?”紀凜一臉不解。
“太后素來喜歡你,還曾……所以知道你定親了,便想見見瀲丫頭。”淑宜大長公主說著,又對曲瀲道:“瀲丫頭也不必太緊張,太后是個慈善不過的,屆時她問什麼你便答什麼,不必太拘謹。”
曲瀲自然溫順地應了。
行了,她知道稍會自己該如何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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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9:32
第54章
快到皇宮時,淑宜大長公主便開始叮囑曲瀲一些稍會在宮裡的注意事項,省得小姑娘家第一次進宮緊張。
曲瀲乖巧地聽了,覺得淑宜大長公主說的還不如駱老夫人的詳細,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來,淑宜大長公主在太后面前還是頗為體面的,也是因為有這樣的體面,所以她在太后面前,並不用像其他人那般地謹慎,要注意的事情實在是不多。
“瀲妹妹不用緊張。”紀凜溫和地開口道,“一切有祖母呢。”
曲瀲朝他笑了笑,道了聲謝謝。
紀凜被她笑得俊臉微紅,抿了抿嘴,眼裡卻十分愉悅,看得淑宜大長公主有些忍俊不禁。
到了皇宮後,早有內侍在宮門口侯著,忙上前來請安,很快便有內侍抬來了軟轎過來,三人坐上了軟轎,往太后所居的慈甯宮而去。
等下了軟轎後,曲瀲低眉斂目地跟著淑宜大長公主,目不斜視。到了慈甯宮時,聽得有宮女內侍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飛快地抬頭睃了一眼,見那宮女生得面如新月,清雅柔和,笑盈盈地請了她們進去。
“公主可是來了,太后娘娘剛才還叨念著您和世子怎麼還未到呢。”那宮女說道。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問道:“太后娘娘這兒可是還有什麼人?”
那宮女恭敬地回答道:“知道您要帶世子和曲姑娘進宮,太后娘娘今兒便省了娘娘們過來請安。”
聽罷,淑宜大長公主便沒再說話。
穿過宮廊後,便到了慈甯宮的正殿。
曲瀲突然有些緊張,袖子掩著的手指捏了捏,暗暗給自己打氣。突然,感覺到袖子微緊,曲瀲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正好見身旁的少年低眸朝她微笑的模樣,雙眼湛亮溫潤,乍然一看,讓人心情不禁一松。
曲瀲沒想到這種場合他竟然會拉自己袖子,雖知道他這是在安撫自己,但還是被他弄得嚇了一跳,擔心會被人看到。
不過這事情只是瞬間便過去了,周圍的宮女皆是肅手而立,似乎並沒有看到。
進了正殿後,便聽到一道柔和的女聲說道:“淑宜,你可終於來了,每次都是這般,摧三摧四都不肯進宮,讓哀家好等。”
然後便是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喜靜,不耐煩出門去亂躥,若是如此,指不定給人說我為老不尊呢。”
“你這樣可不好,人老了,就應該多出去走走,身體才健康。”
說話間,淑宜大長公主帶著孫子和曲瀲上前去給太后請安,太后給他們賜了座。
“一陣子不見,暄和看著又長大一些了,是個英俊的少年郎了,這模樣兒也不知道招得多少小姑娘們茶飯不思,連哀家看著都好生歡喜。”太后笑著說道,聲音柔和。
紀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太后娘娘,暄和已經定親了,莫要如此說……”
太后當下笑了起來,“好了,哀家不打趣你了,這位就是鎮國公給暄和定下的未婚妻吧?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曲瀲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小心地抬起頭,飛快地睃了太后一眼,這才看清楚太后的模樣,是個容貌秀麗的婦人,雖然上了年紀,卻能從臉龐的輪廓中看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她看起來比淑宜大長公主年紀大些,不過保養得宜,皮膚看著倒還算細緻,一雙眼睛波瀾不驚,透著一種歲月沉澱的睿智。
比起淑宜大長公主刻到骨子裡的驕傲與尊貴,太后反而像個平常不過的婦人,雍容而平淡,說話也慢條斯理的,正像淑宜大長公主說的那般,是個慈善不過的人,聽著她說話時,很快便會忘記了緊張。
曲瀲慢慢地平靜下來,等太后開口詢問她的年齡等事情時,一一答了,神色從容,不怯懦也不特意討好,果然看太后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還算滿意的模樣,眼角瞄見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讓她心裡松了口氣。
太后這模樣兒,也讓她心裡莫名地生起些親切感,太后可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有個皇帝兒子,只需要坐著享福便好,可沒人敢給她不自在。這簡直是全天下所有女人終身奮鬥的典範,卻能保持著這般平淡柔和的性子,沒有太過端著架子,讓人心生敬畏。
再看她和淑宜大長公主說話的模樣,想來和淑宜大長公主平時都是這般,十分自在,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並不需要過於謹慎小心,就像兩老太太隨便地聊天拉家常。
怨不得太后時常想要淑宜大長公主進宮陪她說話。
“果然是個漂亮的孩子。”太后問完了曲瀲後,對淑宜大長公主道:“你素來眼光高,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你眼裡的,以前哀家給你看了那麼多的姑娘,偏偏你一個都瞧不上眼,如今倒好,天上掉下一個好模樣的讓你撿去了。”
淑宜大長以主笑道:“哪是我撿的?是暄和他爹當年給他定下的,不管如何,她爹當年救了我那不孝子,害得她沒了爹,我自是要多疼她一些的,若不然,如何對得對她爹的救命之恩?”
“是極,你素來是個明白的。”
正說著,便見有宮女進來稟報道:“娘娘,襄夷公主來給您請安了。”
太后聽罷,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對淑宜大長公主道:“你也很久不見襄夷了,這孩子定然是知道你今日進宮來,所以巴巴地過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嗔怪道:“你別什麼都往我身上扯,襄夷是來給你請安才對。”
很快便見一個穿著桃紅色宮裝,頭上珠翠環繞的少女進來,她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五官明媚,雖比不得駱槿的豔麗,卻自有一種凜然尊貴之美,像一朵肆意綻放的淩霄花,富貴天成,豔冠群芳。
這位襄夷公主乃皇后所出的公主,在宮裡十分得寵,皇上也喜愛非常,她出生不久後便賜了封號,聽說是充當皇子一樣地教養長大的。如今看來,她果然比曲瀲所見的那些世家貴女們多了一種少見的颯爽英姿,縱然穿著一身繁複的宮裝,依然讓她看起來像一棵青松般帶著一種朝氣。
她進來後,便給太后和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曲瀲也和紀凜起身同她見禮。
曲瀲行禮後,便見這位襄夷公主突然轉頭看過來,上下打量她,朝太后問道:“皇祖母,這位姑娘生得好模樣,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太后將她叫到身邊坐著,笑著對她道:“這是暄和的未婚妻,是都察院左都禦史曲大人的侄女。”
襄夷公主聽罷,一臉恍然,笑道:“原來是紀暄和這小子的未婚妻,怨不得長得這般漂亮,紀暄和自己長得好看,自也要娶一個漂亮的媳婦才對。”然後她笑盈盈地朝淑宜大長公主道:“還是姑祖母有福氣,以後有這般漂亮的孫媳婦陪伴左右。”
淑宜大長公主笑呵呵地道:“就你這嘴巴甜,怨不得你父皇給你哄得都要將他內庫的東西給你搬空了。”
“姑祖母又冤枉襄夷了,是父皇自己賞我的,可和我無關。”說著,她眼睛轉了轉,對曲瀲道:“咱們坐在這裡好生無趣,不若去御花園走走,也讓皇祖母和姑祖母說說體已話,咱們這些小輩就別留在這裡礙眼兒了。皇祖母,你說好不好?”
太后笑呵呵地道:“可不許作弄人,照顧好你曲妹妹。”
“祖母放心,還有紀暄和看著呢。”
紀凜自然也跟著起身,對太后道:“太后娘娘,晚輩便不打擾您了,今兒進宮,也應該過去給皇上請個安。”
太后點頭。
曲瀲下意識地看向淑宜大長公主,見她點頭,方隨襄夷公主起身離開了慈甯宮。
出了慈甯宮後,三人在宮人的簇擁下往御花園行去,襄夷公主走在前頭,突然轉頭對紀凜道:“先前聽說你定親了,沒想到真有這回事,聽說是幼時定下的?”
紀凜答道:“正是家父定下的。”
襄夷公主淡淡地笑道:“曲家妹妹這模樣兒倒是和你相配,看你也極是喜歡的模樣,鎮國公倒是好眼光,以後你可別欺負曲妹妹才好。”她特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頗有深意。
紀凜笑得溫和,煦然地道:“公主說哪裡的話,我自小認識瀲妹妹,自然對她極是愛護的。”
襄夷公主一聽,頓時好奇起來,追問道:“哎呀,你們原來小時候也是認識的呀,怎麼認識的?”然後她又轉頭拉了曲瀲,笑問道:“你還記得麼?”
曲瀲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她沒想到襄夷公主會是這般性子的,看著凜然尊貴,卻是個開朗不過的性子,沒有故意擺什麼架子。而且似乎和紀凜認識,並且交情還不錯,不然也不會問這種話了。她先前還以為襄夷公主既為中宮嫡女,自是尊貴無比,又養在深宮中,或許還會對紀凜有好感……
原諒她腦洞太大,總會腦補,覺得紀凜這模樣,怕是連宮裡的公主也會喜歡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進宮來,會不會遇到什麼刁難自己的人,可誰想,卻是這種情形,還被人追問和紀凜不得不說的一二三事。
問題是,她真的對小時候的紀凜從來沒什麼印象啊,難道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到底要她說什麼?
所以,她忍不住扭頭去覷紀凜。
紀凜見她這樣子,眼神有些黯然,不過面上卻未露絲毫,溫和地道:“公主莫要問她了,當年瀲妹妹才四歲,年紀還小呢,自是記不得了。”然後三言兩語地將自己曾隨父親下江南,路過宣同府住進知府家的事情說了一遍,只說在那兒見過一面。
襄夷公主聽後咂吧了下嘴,嫌棄地道:“你說得太簡單了,一點趣味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們早早地認識,這些年來還有聯繫呢,沒想到會這樣。”
“讓你失望了。”紀凜輕飄飄地說了聲。
襄夷公主瞪了他一眼,然後挽著曲瀲道:“曲妹妹,走,咱們去逛御花園,不必理他。你自去罷,別來打擾我們。”
紀凜見曲瀲巴巴地望過來,似乎不太習慣襄夷公主的作派,朝她安撫地笑了下,便往前殿去了。
等紀凜走後,襄夷公主便拉著曲瀲去逛御花園。
真的是去逛御花園,兩人溜溜達達,逛了大概兩刻鐘左右,便回慈甯宮了。
回到慈甯宮時,太后和淑宜大長公主正喝茶聊天,說的竟然是京郊外的哪座山的寺院環境好之類的,見到兩個少女回來,招手叫她們過來喝涼茶。
襄夷公主坐到太后身邊,朝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姑祖母,曲妹妹真是個妙人,我很喜歡她,改日便出宮去尋她玩,可不可以?”
饒是曲瀲淡定,也被襄夷公主弄得愣愣的。
明明剛才只是陪她逛了圈御花園,也並未怎麼說話,更沒看出她哪裡喜歡自己,怎地突然就說要出宮來尋她?曲瀲感覺襄夷公主似乎有什麼目的,頓時看向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你喜歡她,是她的福氣,自是可以的。”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曲妹妹,改日我出宮去尋你玩兒。”襄夷公主朝曲瀲笑道。
曲瀲忙道:“這是臣女的榮幸。”
等曲瀲跟著淑宜大長公主離開慈甯宮時,不僅得了太后的賞賜,還得了襄夷公主的賞賜,都是一些玉如意和首飾等東西,一看就是給小姑娘的,而且兩人出手頗為大方,讓曲瀲有一筆不菲的收入。
可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出了皇宮後,曲瀲扶著淑宜大長公主上馬車,因紀凜還未回來,兩人便坐在馬車裡等他。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六月的天氣十分躁熱,就算馬車裡放了冰塊,依然擋不住外面的躁熱,曲瀲擔心淑宜大長公主年紀大了被熱著,便取了把絹紗碾白繪紫竹團扇給她打扇。
淑宜大長公主接過明珠倒的茶水喝了口,對曲瀲道:“先別忙活,先喝些水潤潤喉。”
明珠也給曲瀲倒了杯水,“姑娘喝茶。”
曲瀲忙謝過,等喝了茶後,見明珠自己給淑宜大長公主打扇,無事可做,便乖巧地坐在一旁,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正襟危坐,面上不由得笑起來,和藹地問道:“累不累?”
曲瀲搖頭,乖巧地道:“公主放心,我年輕,不累的。”
她這誠實話又逗得大長公主發笑,長著一副柔美漂亮的模樣,聲音也軟軟的,說出來的話實誠又逗趣兒,讓見慣了那些在她面前恭恭敬敬或討好的小輩的淑宜大公主見了就覺得可愛有趣,覺得這淮孫媳婦初時看罷還有點兒小心機,如今久了又是一副老實樣,不由得暗暗搖頭。
她故作一副概然的模樣,“果然老了,不過走了半天,就覺得累得緊,比不得你們小姑娘。”
曲瀲眨了下眼睛,心裡琢磨著難道剛才她的話不對,可是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不是這般小氣的人啊?那她要換個方式和她相處麼?不過等見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決定還是保持不變吧。
她們整整等了兩刻鐘,才見紀凜從宮裡出來。
紀凜的臉被太陽曬得有些紅潤,額頭沁出了晶瑩的汗珠,鬢角的發微濕,整個人看起來竟然比平時的溫潤煦然多了種說不出的昳麗之姿,看起來就是個粉嫩嫩的美少年,讓人都想咬一口。
特別是此時他竟然還朝她笑了下,讓曲瀲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差點忍不住捂著胸坎了。
慘了,她覺得自己中了美男計了。
“抱歉讓祖母和瀲妹妹等了,皇上先前留我說了好一陣子的話,一時間走不開。”紀凜解釋道。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笑道:“不礙事。”然後便吩咐車夫回府。
回到鎮國公府後,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在二門處迎接。
曲瀲扶著淑宜大長公主下車後,見鎮國公夫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地迎過來,心裡雖然有些無奈,不過旁邊有淑宜大長公主在,暫時也不悚她,便扶著淑宜大長公主回寒山雅居。
因著時辰晚了,淑宜大長公主便留曲瀲午膳,吩咐烏嬤嬤道:“瀲丫頭今兒也在這裡用膳,你讓廚房做幾道江南的菜色。”
烏嬤嬤笑著應了,便去廚房張羅。
鎮國公夫人臉色有些沉,抿著嘴不說話。
等用過午膳後,淑宜大長公主又對曲瀲說道:“這日頭還毒著,等傍晚時太陽落山了,再讓人送你回平陽侯府。”說著,又吩咐明珠去給曲瀲準備客房歇息。
曲瀲知淑宜大長公主愛護自己,也不推辭,上前謝過她。
等明珠過來稟報客房收拾好後,紀凜便道:“祖母好生歇息,我帶瀲妹妹下去歇息。”
淑宜大長公主見狀,心知孫子這是趁機想和人家姑娘處會兒,便笑著點頭,並未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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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9:45
第55章
離開寒山雅居的正房,曲瀲隨著紀凜往客院行去。
紀凜走在前頭,她落後幾步跟著,低垂著頭,教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後面是幾個丫鬟遠遠跟著,碧春便在其中。
這時,曲瀲突然感覺到前面的人放緩了速度,然後站在了她面前,讓她不得不跟著停步。
“瀲妹妹。”
曲瀲抬頭看他,發現自己和他身高相差還是有些距離的,要抬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瀲妹妹最近過得如何?”紀凜問道,臉上帶著慣有的笑意。
他的聲音如珠玉般,溫和煦然,聽在耳裡成為一種極致的享受。
“挺好的。”曲瀲朝他抿嘴微笑。
紀凜也笑起來,他似乎很喜歡看她微笑,每次她露出笑容時,他的眼睛總會變得更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著她的面容,仿佛他在認真地凝視著你,旁人再也進不了他的眼裡。
不可否認,這樣子的凝視,任何女孩子都有些受不住,心裡也會跟著泛起異樣的情愫。
“對了,我有件事情想要拜託瀲妹妹。”說著,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塊玉佩。
當曲瀲看到那枚玉佩時,頓時有些不自在,蓋因這枚玉佩就和當初紀凜在祝家塞給她的那塊血玉太像了,就不知道血玉後面的字是什麼,很快她便看到了,血玉後面雕刻的是一個篆體的“瀲”字。
曲瀲:“……”
“希望瀲妹妹能給這塊玉佩打個絡子。”
曲瀲糾結了下,最後還是道:“最近有些忙,可能要過段日子才能打給你。”
“沒關係,我等得。”紀凜笑得十分愉悅。
到了客院後,紀凜十分君子地在門口止步,對曲瀲道:“瀲妹妹先歇息,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吩咐宮心。”
曲瀲轉頭望去,發現宮心不知何時來了,頓時臉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不過還是謝過了紀凜,又對宮心客氣地道:“勞煩宮心姐姐了。”
宮心忙道:“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等紀凜離開後,宮心便指揮著丫鬟過來伺候曲瀲洗漱,房間裡已經鋪好了乾淨的涼席和被褥,被子上縈繞著淡淡的安眠香,十分好聞。屋子裡的角落放了冰盆子,沁著一股涼意,將炎夏白天的躁熱驅散了,在這樣的氣氛中,讓人幾乎忘記了場合,只想躺上去睡個糊塗覺。
曲瀲原本以為自己在陌生的地方會睡不著的,可是聞著安眠香,漸漸地意識朦朧起來。
燥熱的風穿堂而過,掀起房中垂落的絲絛。
曲瀲突然驚醒。
睜開眼睛時,一時間懵懵懂懂地不知身處何處。她側身而眠,面朝裡頭,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盯著裡頭填漆床上的雕花紋路,寒毛卻根根豎起,一種惡寒感從心底由然而生,讓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披散在枕上的長髮。
曲瀲只覺得渾身僵硬,呼吸放得極輕,那種幽靜的室內不只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太過明顯,讓她心裡有些哆嗦。
碧春知道她的習慣,在她入睡時,從來不會進到內室來。
難道有鬼……
直到那只手撫上她的腦袋時,曲瀲終於克制不住,猛地轉身,摟著被子翻身而起。
窗簾掩著,房間裡有些幽暗,不過曲瀲仍是認出了坐在床前的少年,只因他身上穿的衣服,正是今天早上所見的那個少年身上穿的那件青蓮色的流雲紋錦袍,她還記得在他行走間那袖口處鑲嵌著紅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華美非常。
床前的少年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看著她防備的模樣,逆著光的臉龐神色晦澀。
“你……”
當對上床邊坐著的少年的那雙眼睛時,曲瀲差點嚇尿,嚇得噤聲。
在她的印象裡,紀凜就像一道明媚的春光,煦和溫潤,明朗清爽,代表一種美好的存在,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喜歡。而他的眼睛總是那般的潤澤和煦,如一塊上好的墨玉,安靜地綻放著柔和的光芒。
可是現在,這雙眼睛詭譎難辯,神色晦澀難懂,整個人仿佛和屋子裡的陰暗融為一體,給人一種詭異之感。
曲瀲只覺得毛骨悚然,一種危險感讓她忍不住往床裡頭縮。
床前的少年見她這副小動物下意識地防備的模樣,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曲瀲自然不會像只小狗一樣被人一叫就過去,而是謹慎地問道:“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明明這人是紀凜,但是感覺太不對了,讓她忍不住就問出了這種話。
“你不會連自己的未婚夫都認不出來吧?”他嗤笑一聲,又朝她招招手,“過來,讓爺抱一下。”
曲瀲:“……”
曲瀲被他弄得有些驚愕,這聲音、這模樣都是紀凜,但是氣質不對,眼神不對,語氣也不對。她心裡的紀凜是個恪守規矩的君子,總是明白地表示對她的喜歡之情,但卻從來不會越雷池一步,規規矩矩的。而眼前這個人,張揚肆意,根本沒將這世間規矩放在眼裡——若是放在眼裡,就不會闖姑娘家的閨房來了。
就在她搞不清楚情況時,床邊的少年已經伸手拉住她身上的被單,將她拖了出去,飛快地將她抱了個滿懷。
曲瀲驚了下,馬上就拍他:“你不是紀凜,放開我!”
“胡說,你竟然連自己未婚夫都認不出來,該打。”
啪的一聲,曲瀲感覺到自己屁股被人拍了一下,讓她臉蛋莫名漲紅,整個人都懵了。
活了兩輩子,她第一次被人拍屁股。
一時間怒向膽邊生,她攥起拳頭就揍過去,被一隻大手抓住了,將她的拳頭包裹住。
“你又想揍我麼?”他摟著她纖細的身子,輕易地壓制住她的掙扎,低低地在她耳邊笑道:“小時候不知道你這麼凶,被你揍過,長大可不會了。”
“胡說,我……”
聲音截然而止,曲瀲瞬間瞪大了眼睛,雙目發直。
唇瓣上柔軟的觸覺無比地真實,緊緊地壓制著她,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曲瀲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再次掙扎起來,一爪子撓了過去。
他嘶叫了一聲,抓住那只行兇的爪子,不用看也知道脖子被她撓出痕跡了,卻不以為意,將她壓到床裡頭,又吻了她一下,與她雙唇相貼,輕笑道:“你該剪指甲了,留那麼長的指甲作甚?”
“放開我!”曲瀲又驚又氣,沒想到這人這般放肆,心中充滿了羞恥感。
“不放,我親自己的未婚妻可沒犯法。”他說著,又親了一下,親著她漲得通紅的臉頰,一隻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肢,將她像個孩子一樣摟在懷裡。
曲瀲差點尖叫出聲,夏天單薄的衣裳根本阻止不了什麼,讓她感覺到自己剛發育的胸貼在他懷裡,整個人都要羞恥得縮成一團。兩輩子以來,除了父親,從來沒有和哪個男性這般親近過,就算是和父親,那也是她小時候的事情了,長大後何時這樣過?
“你放開,不然我要叫人了……”曲瀲惱羞成怒,聲音急促地道。
“沒關係,客院這邊沒有其他人,你叫大聲點也不要緊。”
曲瀲:“……”
她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地忽視那種被個少年抱在懷裡的感覺,平靜地道:“你能不能先放開我,這樣我不舒服。”她溫順地低頭,一副柔弱的模樣。
他沒有出聲,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半晌才道:“好。”
等他一鬆開,曲瀲便要翻身遠離他,卻不想被他抓住了手。
“如果你敢跑,我不介意再像剛才那樣抱你,直到你乖為止。”他聲音輕淡,卻滿含惡意。
曲瀲乖乖地坐著,小心地攏了下衣襟,瞅著他,細聲細氣地道:“你到底是誰?”
“你的未婚夫啊。”他笑盈盈地看著她,拉著她纖細的手把玩,像尋到了什麼玩具一樣,又捏又掰的,不過力道卻十輕柔,沒有弄疼她。
曲瀲憋著氣,試著笑了下,又問道:“你到底怎麼了……”她斟酌了下,嘗試著道:“你和平常不一樣。”
“自然,這才是我私底下的樣子。”他笑盈盈地道:“所以小丫頭,你要習慣。”
曲瀲笑臉瞬間僵硬,心裡差點咆哮起來:騙鬼去吧!哪有人的演技能做到這樣的,簡直像變了個人,她寧願他精分了。可是看到他眯著眼睛望過來,眼裡莫名的神色,讓她心吊得老高,一時間不敢再問什麼了。
“怎麼不說話?”他又問道,伸手輕撫著她落在背上的長髮。
曲瀲實話實說:“我不知道說什麼?”
他又笑了起來,笑得張揚肆意,整個人都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那個乾淨溫煦的少年,而是個帶種莫名氣場的危險人物。他又低頭,親親她的臉,和煦的聲音道:“很誠實!不過這樣很好,永遠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
曲瀲沒吭聲。
一時間室內安靜下來,只有窗外夏蟲遠遠地傳來的聲音。
“我先走了,下次再來找你。”他站起身來,在她抬頭看過來時,雙眸溢滿了莫名的笑意,彎身將她摟進懷裡,貼著她的耳畔道:“快點長大吧,等你及笄了,我娶你過門,到時候……”
到時候要做什麼?
曲瀲莫名驚恐,一雙清澈的水眸誠實地反應著她的心情,讓他看了又想笑了,聲音變得邪惡,曖昧地在她耳邊吹了口氣,“自然是——狠狠地欺負你!”
她的臉莫名地漲紅了,恨不得一腳踹去。
別以為她長得一副小白花的樣子就好欺負!
可是現在她沒膽子踹他,總覺得若是踹他,會很慘。
最後只能木然地被他放到床上,然後給她拉上床單,笑著又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方起身離開了,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掀著簾子走出去。
曲瀲差點咬被子。
這也太光明正大了,讓她產生某種懷疑。
果然,等過了會兒,她沙啞地叫了一聲,見到宮心走進來時,曲瀲此時什麼都明白了,氣得臉色發白。
她心裡有種憤怒感,覺得紀凜分明就是個騙子,人前表現得那麼好,人後卻這般欺負她。就算他們是未婚夫妻,那也只是定下名份,還未成親,竟然就對她又抱又摟又親的,簡直就是個衣冠禽獸。
宮心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胸口起伏得厲害,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剛才的事情,她就算沒有親眼看到,但是聽到些許聲響,也知道曲姑娘定是被欺負過了。可是她一個小侍女,能做什麼?特別是在主子突然變了臉時,這種時候最好要順著他,不然他發起狂來,連淑宜大長公主都制不住。
曲瀲見宮心垂著頭肅手而立,頓時那口氣梗住,然後莫名地泄了氣。
她素來不是個刁難人的,自是知道宮心作為個丫鬟,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什麼。
“剛才進來的是世子?”曲瀲問道。
宮心應了一聲,又抬頭飛快地睃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平靜,語氣也聽不出喜怒,一時間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他看起來不一樣。”曲瀲試探性地道。
宮心卻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仿佛不懂她的話一樣。
曲瀲心裡冷笑,說道:“我雖與世子認識不久,但也知道他品德高潔,素來守禮,剛才……”
宮心低下頭,不緊不慢地道:“曲姑娘多心了。”
曲瀲差點氣炸,心知宮心是紀凜的丫鬟,怎麼可能會說主子的不是,怕是其中還有什麼隱情,只是從宮心這裡怕是問不出來了。
她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急,反正她總會弄清楚的,當下便道:“公主可是醒了?若是醒了,我去給她請個安,我也該告辭回府了。”
宮心忙道:“姑娘請稍等,奴婢讓人去瞧瞧。”
曲瀲淡淡地應了一聲,冷眼看著她離開。
等宮心一離開,曲瀲又叫了一聲:“碧春。”
一會兒後,碧春睡眼朦朧地走了進來,曲瀲見狀,頓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更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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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39:59
第56章
碧春進來時,見曲瀲臉色陰晴不定地坐在那兒,瞬間睡意被嚇沒了,忙過去道:“姑娘怎麼了?”
曲瀲眯著眼看她,“你先前去哪兒了?”
碧春不知這是何意,小心地道:“宮心姐姐體諒奴婢辛苦,先前讓奴婢去隔壁歇息,她守在這兒伺候。”說著,又看著曲瀲,忐忑地道:“姑娘,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臉色更黑了,但只能憋著氣道:“沒什麼,以後若是在外面,你不要離開我身邊半步。”
碧春順從地應了一聲,心裡卻有些不解。
若是在其他地方,她自不會離開姑娘太遠,只是宮心不僅是鎮國公府的丫鬟,還在暄風院中伺候的,聽說是世子身邊的大丫鬟,自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幾次和宮心相處,碧春覺得宮心人還是不錯的,很是照顧她們這些小丫鬟,所以對宮心有些放心。加之先前宮心勸她去歇息,又保證會守在這裡寸步不離地伺候,還透露是世子吩咐的,碧春以為是未來姑爺體貼自家姑娘,讓宮心過來伺候姑娘有什麼需要也方便吩咐她,方才放心地離開。
聽完碧春的解釋後,曲瀲只能歎氣。
莫怪碧春會這般放心,紀凜平時表現得太好了,好得連她這陣子都要忘記了曾經在進京時那晚水匪的事情,後來還以為是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又是在夜晚中,紀凜表現得怪一些也是情有可緣,可能是她想太多了。可經歷了剛才的事情,曲瀲已經明白,紀凜這個人透著一種古怪。
今天的事情,讓她心裡有些警惕。
等宮心回來時,曲瀲已經穿戴妥當,坐在室內喝著解暑甜湯,微微垂著眼瞼,濃密卷翹的睫宇像兩排小扇子一般,遮住了那雙仿佛會說話的水眸,如此姿態,越發的顯得嬌婉可人,讓人心生憐惜。
不過想起先前她冷著臉的模樣,宮心心裡又不敢真的將她當成沒脾氣的嬌小姐,怕是也是個有主意的,不免擔心起來。
“曲姑娘,奴婢去問了嬌蕊姐姐,嬌蕊姐姐說公主還在歇息。奴婢已經吩咐了那邊的小丫頭,若是公主起了,讓她過來知會一聲。”宮心稟道,行事頗為體貼。
聽罷曲瀲有些失望,她雖然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但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未起來,與主人說一聲,冒然離開實在失禮,只得按捺下心來等。
等她喝完了甜湯,又坐了近兩刻鐘,方見寒山雅居那邊有小丫頭過來通知她們淑宜大長公主起來了。
曲瀲拿帕子擦了擦臉,又對著鏡子整了下儀容,見沒有什麼失禮處時,便帶著碧春去了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長公主道別。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過來,面上帶著笑容,問道:“剛才歇息得可好?”
曲瀲差點崩不住臉,半途被人嚇醒了,怎麼可能歇息好?不過這種事情總是難以啟齒,又是在別人家,曲瀲自不會說出來,且她與紀凜定了親,以後若是不出什麼意外便真的要嫁過來了,而淑宜大長公主是紀凜的祖母,又素來疼愛紀凜,她也不會沒眼色地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搬弄什麼。
“晚輩歇息得很好,公主不必擔心。”
見曲瀲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加之年齡還小,臉蛋上的嬰兒肥都沒有消褪,看著就討喜。淑宜大長公主既然作主給兩個孩子定親,自然也希望與這孩子多親近的。當下便道:“如此甚好,我一個老婆子住這麼大的地方也是寂寞,改日瀲丫頭有空便過來陪陪我,可好?”
曲瀲心裡再不情願也知道這對自己來說是好事,未成親之前多親近一下太婆婆,贏得淑宜大長公主的喜愛,等她嫁過來後,就算婆婆不喜歡她,有淑宜大長公主護著,也擺不了婆婆款來壓制她。就算婆婆將來熬過了淑宜大長公主,但那時候她已經在鎮國公主站穩了腳,自然也不懼她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歎了口氣。姐姐什麼都為她考慮好了,當初也同她分析,挑明瞭鎮國公府的情況,怕也是知道鎮國公夫人兩輩子都不喜歡她,所以方讓她儘量抱好淑宜大長公主這條粗大腿,屆時嫁過來也不怕有人刁難。
她最是識時務了,自然不會和未來的舒坦日子過不去——如果將來真的會嫁過來的話,當下便乖巧地道:“若是您不嫌棄,晚輩自是願意過來陪您老人家的,您這兒的點心茶水都好,床也舒服……”說著,她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淑宜大長公主就是喜歡她這種實誠的模樣,有點小心思也不要緊,人只要有自知之明,懂得擺好自己的位置,行事又不畏手畏腳的,便能入她的眼。無疑曲瀲現在很是入她的眼,讓她看了便喜歡。
淑宜大長公主喜歡的方式,便是賞曲瀲首飾。
她心知曲三老爺不在了,曲家三房孤兒寡母的,季氏又是那樣的性子,怕是沒法給小女兒攢什麼嫁妝,女人在夫家安身立命,嫁妝便是頭一等重要的,如何忍心她將來讓人取笑?心裡到底對曲家有些愧疚,見曲瀲又是個討人喜歡的,便想多賞她一些東西,算是給她提前攢嫁妝,這種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不會有人想歪。
曲瀲又被淑宜大長公主的大手筆鎮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自己好像貪了老人家的便宜一樣,想要推辭,卻被淑宜大長公主強勢地定下了。
“你做的額帕鞋襪我都很喜歡,可見你沒少用心,你這孩子孝順,我這作長輩的總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那豈不是讓你白忙活?”淑宜大長公主笑著說道,讓她不必放在心上。
曲瀲只能無奈地收了。
她素知人與人之間交往,假情假意永遠是虛假的,你以真心待人,他人才會回報真心。如此,讓她對淑宜大長公主又真切了幾分。
說了會兒話後,淑宜大長公主便讓人裝了匣子宮裡賞的點心讓明珠將曲瀲送出去。
曲瀲隨著明珠出了寒山雅居,然後坐上軟轎到了二門停放馬車處。
剛下轎子,曲瀲便聽到一道急促的叫喚聲。
“瀲妹妹!”
曲瀲身形一頓,莫名地想到了剛才在室內那少年柔軟的唇覆上來時,那炙熱的呼吸,讓她臉上有些不自然,心裡既羞惱又覺沒臉見人,當下也不理身後的叫喚,便上了馬車。
紀凜匆匆忙忙走過來,見她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臉色微微一白,不覺露出些許慌張,忙走到馬車的一側,朝裡頭喚了聲:“瀲妹妹!”
明珠微微蹙眉,見紀凜臉上的神色焦慮,心中不禁大奇。
因為紀凜過來,車夫不好駕馬離開,只得停住。
馬車裡的曲瀲聽到紀凜在外頭呼喚,便知若是自己不出聲,紀凜在外頭不走,車夫也不好駕車離開,而這裡還是鎮國公府,自己是客,若是與他僵持,不免會讓人猜忌。
當下便掀開簾子,看向站在馬車邊的少年。
見到她掀起簾子露出臉,那少年眼睛微亮,但想到了什麼,臉上又是一紅,盯著她的唇看了下,又飛快地調離了視線。
曲瀲臉色也有些不自在,心裡有些亂糟糟的,只覺得眼前的紀凜變得古怪之極,似乎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莫不是真的像剛才在客院時說的那般,那般放肆狂妄的模樣,那才是他私底下的樣子,在外面卻是個謙謙如玉君子?
這精分得也太徹底了吧?
“瀲妹妹……我、我……對不起……”紀凜歎了口氣,心裡又羞又愧。
曲瀲好半晌才讓自己看起來從容淡斂,聲音軟軟的,“紀公子何出此言?若是無事,我要先回府了。”
紀凜一聽,臉色又是一變,想要說什麼時,那簾子已經放下來了。
等馬車緩緩駛離,他依然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顯得失魂落魄。
“世子,您……”明珠看得心中不忍,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也感覺得到世子的焦急,正想上前來說點什麼,突然看到了什麼,臉色微變,視線往旁邊掃去,自是看到了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小丫頭,當下上前移了兩步,擋住了紀凜的身影。
紀凜收回了視線,抿著嘴,看了她一眼。
明珠忙收回了視線,不敢再看他脖子上的痕跡,說道:“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
紀凜淡淡地應了一聲,轉頭吩咐道:“今兒的事情,莫要告訴祖母,無論你看到什麼,都別說。”素來潤澤的雙目變得幽深,和煦的神色也有些凜然。
明珠心中微凜,低眉斂目地道:“世子請放心,奴婢省得。”
紀凜又抬頭看了眼門口處,神色微黯地離開了。
回到暄風院,常山迎了過來,正欲請安時,抬頭一看,臉色也變了變,驚道:“世子,您的脖子被什麼弄傷了?”
“嗯?”紀凜疑惑地看著他,下意識地伸手摸著脖子處,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滿臉通紅,匆匆回了臥室。
回到臥室,他在一面半人高的西洋鏡前,將衣襟拉開,便看到幾條細細的抓痕,頓時想起了那幽暗的室內,少女柔若無骨的身子、幽幽的甜香、嬌花般的唇瓣,無不刺激著他的神經,血液往臉上沖去。
只是,當想起那少女離開時的背影,臉色又是一白,頓時忍不住握緊拳頭,青筋畢露,最後頹喪無力地倒在西洋鏡旁,低垂著臉,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夕陽的餘輝漸漸地西移,室內的光線也開始變得稀少。
半晌,他再次睜開眼睛時,轉頭看向西洋鏡裡的人,一雙詭譎難辯的雙眸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脖子上的痕跡,嘖了聲,嗤笑道:“那小丫頭可真是狠!不過味道確實不錯。”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自己脖子上的痕跡,並不以為意,反而有些自得,欣賞了會兒,方施施然地起身,將衣襟拉攏好,走了出去。
常山正在房外候著,聽到聲音便轉頭看去,當對上那雙狹長而妖異的鳳眼時,頓時噤若寒蟬。不過等見他大步走出去,常山終於回過神來,忍住心中的驚懼,忙道:“世子,您要去哪裡?”
“出城,你自去和祖母說一聲,我過幾日再回府。”說罷,便大步地往馬廄行去。
常山心中大急,忙追過去,見有兩名侍衛跟著,方放心一些。
*
鎮國公府的正院,鎮國公夫人聽到心腹丫鬟的稟報,瞬間陰了臉。
“婆婆當真那般喜歡她,竟然還賞了她那套明珠照霞的首飾?”
聽到她冷冰冰的聲音,畫屏噤聲,不敢再言語。
鎮國公夫人臉色冰冷,恨恨地拽著宮扇,神色陰沉不定,好一會兒方問道:“先前世子可是親自送那曲姑娘出去?”
“是。”
鎮國公夫人臉色更抑鬱了。
就在這時,有丫鬟進來稟報道:“夫人,世子騎馬出府去了。”
鎮國公夫人聽得皺眉,“這種時候他還出去做甚?”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經晚霞暄天,又問道:“老爺可是回來了?”
“還沒呢。”
聽罷,鎮國公夫人揮揮手,讓丫鬟下去,自己起身理了理頭髮,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
馬車踏著夕陽的餘輝回到了平陽侯府。
“曲姑娘,到府了,請下車。”隨行的婆子恭敬地說道。
曲瀲深吸了口氣,又將那股濁氣吐出,終於平靜了心態,便扶著碧春的手下車。
讓碧春打賞了今兒隨行的車夫婆子後,曲瀲便先往嘉善堂行去。
駱老夫人正在那兒看佛經,見她回來,臉上露出笑容,問道:“今天一切還好吧?”
曲瀲坐在她身邊的錦杌上,將今兒進宮的事情同她說一遍,沒什麼隱瞞。
駱老夫人聽罷,心裡對太后與淑宜大長公主這對姑嫂間的感情有了更準確的認知,心裡歎氣,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在,想來鎮國公府就算沒什麼出息的子孫,再風光個二十年都使得。況且那紀凜卻是個優秀的,怕是三代內依然顯赫罷。
等聽到曲瀲說起中宮皇后所出的襄夷公主時,駱老夫人不禁奇道:“襄夷公主真的這般說?”
曲瀲點頭,“是的,我也不知道襄夷公主為何如此。”
難不成襄夷公主真的對曲瀲另眼相看?駱老夫人有些鬧不懂襄夷公主的意思,不過也知道襄夷公主在宮中極得寵,若是曲瀲真的能入了她的眼,倒也是曲瀲的造化,不免又是一歎,沒想到這丫頭之前默默無聲,卻一朝飛上枝頭,沒人有她這般好運氣。
“襄夷公主住在宮裡,要出門一趟不容易,想來也不會隨便出宮,他日再見時,不管她做什麼,你應著便是了。”駱老夫人說道。
曲瀲溫順地應了一聲。
又說了會兒話後,曲瀲辭別了駱老夫人,便回了客院。
回到客院時,便見到姐姐已經等在那兒了。
曲沁看起來有些焦急,上下將她一打量,攜著她的手進去,笑問道:“今天如何?”
曲瀲少不得又將今天進宮的事情說一遍,至於在鎮國公府的那事情卻是絕口不提的,若是她提了,還不是讓她姐姐擔心?
曲沁聽後,不禁掩著嘴,心裡已然明白了襄夷公主的打算,不禁啼笑皆非。
這襄夷公主為了出宮,竟然連妹妹都賴上來了,也不知道她是否是因為看中妹妹是紀凜未婚妻方才會如此。
曲瀲察顏觀色,便知姐姐是個明白人,不禁問道:“姐姐,你覺得襄夷公主如何?她怎麼會說這種話?”
“自是……”曲沁忙止住了順口而出的話,笑道:“我也不知,不過聽說襄夷公主和靖遠侯府的小姐投契,想來是想出宮來玩,方才會這般說吧。”
曲瀲壓根兒不信,不過也不好再細問。
等得知太后和襄夷公主賞給妹妹的東西,又看了淑宜大長公主賞給妹妹的那套明珠晚霞的首飾,曲沁很快便明白了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不禁為妹妹高興。
“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先去吃些東西,稍會便洗漱歇息,明日咱們和外祖母一起去莊子玩。”曲沁心疼地道,擔心妹妹累著。
曲瀲應了聲,此時她也沒心情和姐姐鬧。
夜幕降臨,星子爬到了半空中,曲瀲穿著寬大的寢衣,躺在床上一時間卻有些睡不著。
她在想紀凜,想著在常州府的濟明寺時第一次見到的紀凜,直到今天站在夕陽之下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紀凜,最後一咬牙,翻身而去,趿上軟布鞋,去抽屜裡翻出那塊雕刻著“瀲”字的血玉,恨恨地將它丟進了一個匣子裡,然後將它丟到箱籠裡鎖著,來個眼不見為淨。
做完這些,她拍拍手,氣哼哼地爬上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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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0:13
第57章
翌日天未亮,平陽侯府便熱鬧起來,蓋因今日駱老夫人要帶著四兒子夫妻和府中年紀小些的孫子孫女們去莊子裡住段日子。
曲瀲打著呵欠,眯著眼睛坐在梳粧檯前讓碧春她們伺候她梳洗,只覺得眼睛酸澀得睜不開,腦仁也一抽一抽地難受著,這是睡眠不足的症狀。
昨晚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宿,直到快天亮時才模糊入睡。
“姑娘,你昨晚沒睡好?”碧春憂心地問道。
碧夏看了看曲沁微紅的眼眶,道:“奴婢稍會卻廚房取兩個水煮蛋過來給您敷下眼睛吧。”
曲瀲懨懨地點頭。
等她穿戴妥當,仰著臉讓細心的碧夏用雞蛋給她敷眼睛時,便見曲沁過來了。
“這是怎麼了?”曲沁驚訝地問道,見妹妹眼眶有些紅,不禁蹙起眉頭。
曲瀲不想她擔心,便搪塞道:“昨晚有些熱,我睡不著。”
曲沁沒有多想,以為她是苦夏,便對她道:“稍會用完早膳就出發了,趁著清晨氣溫沒那麼熱出發剛好,你也準備一下,別喝那麼多水,省得在路上不方便。”
叮囑完了妹妹,又忙去讓人擺早膳。
曲瀲敷了會兒眼睛,就著銅鏡看罷,發現紅腫消退了許多。年輕就是本錢,她現在才十二歲,正是水嫩嫩的小蘿莉一枚,就算通宵不眠,也不過是眼睛紅腫一些,並未有黑眼圈這種東西,還是很好處理的。
檢查了沒什麼異樣,曲瀲便起身出了臥室。
等姐妹倆一起用完早膳後,她們便往嘉善堂行去,去和駱老夫人會合,一起出發去駱府位於京郊的莊子。
駱四老爺夫妻已經來了,讓曲瀲驚訝的是,除了駱家未出閣的姐妹們,少爺中還有駱承正、駱承風也在,正陪著駱老夫人說話,看情況,似乎他們也會跟著去莊子。駱承正和駱槿皆是駱四夫人所出,在駱家的地位僅次於長房的幾個嫡出的兄弟,駱老夫人對這兄妹倆也極是看重。
曲瀲雖不知道什麼情況,不過仍是低眉斂目地跟在姐姐身邊,如同以往般並不出風頭。
駱承風忍不住往那兒看了一眼,發現根本沒看到曲瀲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一條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然後便聽到有人的聲音響起:“七弟,看什麼?”
駱承風見是駱承正,懨懨地道:“沒什麼。”
駱承正也往曲家姐妹那兒看了一眼,如何不曉得這位堂弟的心思,心裡不禁嗤笑了下,正欲說什麼時,見父母扶著駱老夫人要出發了,便住了嘴。
曲瀲和駱家姐妹同乘一輛馬車,駱槿和曲沁、駱四夫人一起陪駱老夫人同坐一輛車。剛上了馬車,曲瀲便被駱櫻叫著坐到她身邊。駱家其他姐妹們見狀,便各自找了位置來坐,駱林和駱杪便坐到她們對面。
駱櫻顯得十分興奮,一邊和曲瀲嘰嘰喳喳地說著去年夏天在莊子裡的事情,一邊掀著簾子往外看,然後又可惜父母兄長不能過去之類的。
駱林聽得眉頭跳了跳,看了用扇子半掩著臉的曲瀲,眯了眯眼睛,說道:“上回就聽櫻妹妹說祖母今年會去莊子,沒想到還真被你猜對了。”
這帶些奉承的話讓駱櫻聽得眉開眼笑,微抬著下巴,一臉驕傲的模樣。
駱林打開了話題,便又順其自然地將話題引到了曲瀲昨日進宮之事。
因為曲瀲的原因而推遲了去莊子的日期,駱家的人自然會打聽原因,得知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要帶曲瀲進宮給太后請安時,駱家幾房都很是受到震動,連駱櫻這個天之嬌女都隱隱有些羡慕。
駱櫻雖是侯府受寵的姑娘,可是她長這般大,還沒有進過宮,更不用說駱林這些身份不如駱櫻的了。想來駱府的姐妹中,唯有如今已是安國公府大少奶奶的駱柯進過宮。
所以,曲瀲竟然能進宮之事,自然讓駱家的姐妹羡慕不已,今兒見到她,都想問問她進宮的事情。
曲瀲見駱家姐妹神色雖然都有收斂,但皆是些小姑娘,或多或少地表現出好奇,自也不隱瞞,將自己進宮之事簡單地說了一遍,不帶個人色彩地敘述。
不過這仍是讓駱家姐妹們聽得很是認真,特別是當聽到曲瀲還見了襄夷公主和她一起逛了御花園時,駱林羡慕地道:“聽說襄夷公主是中宮所出的公主,深得皇上喜愛,在宮中風頭無兩,和靖遠侯府的小姐感情極好。”
“那有什麼,靖遠侯府是皇后的娘家,襄夷公主自是親近外家罷了。”駱櫻不以為意地道。
駱林瞥了她一眼,又道:“靖遠侯府雖是外戚,不過這些年來行事頗為低調,只可惜靖遠侯世子自幼體弱多病,若是……怕到時候靖遠侯府便會斷了嗣子,只能從旁支那兒過繼了。不過想來有皇后娘娘在,靖遠侯府自也不差。”
駱櫻嘟著嘴道:“那又和我們沒關係。”
駱林差點氣竭,駱櫻不是笨人,但被長輩們寵得嬌縱了些,大多時候都有長輩們為她安排好,她便懶得動腦子,生生憋成了個蠢人,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駱林沒再吭聲了,同馬車裡的其他幾個駱家姐妹都是幾房庶出的,在嫡出的姐妹們面前素來有些怯懦,自也不會主動開口,於是馬車裡便安靜下來。
曲瀲用扇子半掩著嘴打了個哈欠,見她們不說話也樂得輕鬆,小姑娘們雖然聲音清清嫩嫩的,可是湊到一起嘰嘰喳喳的也會很聒噪,尤其她現在睡眠不足,根本提不起精神來應付,巴不得她們都乖乖的。
太陽還未出來,清晨的天氣還算是清爽怡人,很是適合睡個懶覺,莫說曲瀲,就是駱家姐妹今兒也起得有些早,很快地也坐著靠著車廂的迎枕開始打瞌睡,一會兒後小姑娘們都漸漸地迷糊了。
等馬車走了一半的路程時,曲瀲突然醒來,發現馬車竟然停了。
她揉了下眼睛,以為是到莊子了,不想外面靜悄悄的,也沒有下人請她們下車的聲音,不禁掀起簾子往外看去,卻看到不遠處停著一群人,然後是一道清朗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正是去岐雲山遊玩打獵,離你們莊子極近。”
“如此,臣便不打擾殿下了。”
然後便聽到了馬蹄聲響起的聲音,一陣煙塵飛揚撲面,曲瀲忙放下車簾。
等她放下車簾時,發現駱林和駱杪已經醒了,駱杪安靜地坐在那兒,看起來木訥呆板,倒是駱林早就機靈地去掀簾子往外看了,直到馬車再次動了起來後,方依依不捨地將簾子放下。
駱林見曲瀲看向自己,朝她抿嘴一笑,雙眼微亮,說道:“方才好像遇到宮裡的貴人了。”
曲瀲朝她點頭。
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駱林不禁有些興奮,若是皇子去岐雲山遊玩打獵,想來定會有勳貴府的公子隨行,也不知他們到時會不會經過莊子……
“做什麼?吵死了……”駱櫻揉著眼睛醒來,抱怨了一句,在曲瀲伸手攬住她時,將臉往曲瀲懷裡一拱,又繼續睡死過去。
駱林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朝曲瀲露出一個“辛苦了”的表情。
曲瀲笑了笑,給駱櫻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到了巳時正,終於到了駱家位於岐雲山下的莊子。
此時太陽已經升到高空,炙烈的光線明晃晃地降下來,坐在馬車裡,感覺到就像坐在蒸籠一樣,熱得人汗流浹背,眾人皆是拿著扇子使勁兒地給自己扇著風,好減少些熱量。等婆子請她們下車時,姑娘們都迫不及待地下了車。
剛下車時,便感覺到一陣涼風撲面,讓人精神一振,仿佛連心中的躁熱都去了幾分。
莊子中的管事早已得到了消息,待主子過來後,已將一切準備好,待曲瀲她們到時,便被迎乾淨整治的廂房裡洗漱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喝了冰鎮的酸梅湯解暑,還有豐富的農家野菜,都是以夏日開胃為主。
一起用過午膳後,曲瀲便和姐姐一起回了她們所居的院子,說了會兒話,便去睡了個午覺。
午覺起來,曲瀲被足了睡眠,精神飽滿,小臉也粉嫩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還有心情拿了藤條編織、紅絨布壓邊的針線筐過來,做起了針線活。
曲沁走進來,見妹妹做的那個青蓮色底的荷包,不禁抿嘴一笑。
曲瀲原本的好心情在姐姐別有深意的笑容中有些變壞了,嘟著嘴道:“這是給湙弟做的。湙弟這次沒有跟來,也不知道他在京裡熱不熱,還有娘……”說著,她有些低落。
駱老夫人原本也讓人叫了曲湙的,但曲湙覺得留季氏一人在京城不好,且他還要讀書,便拒絕了。而季氏一個守寡的婦人,一般若是無重大的事情不會出門,寧願整天待在小佛堂裡燒香拜佛。
曲沁攬著她道:“沒事,等從莊子回京,咱們就回家去。”
曲瀲聽後又高興起來,想起早上馬車中途停下來的事情,忙道:“姐姐,今兒早上遇到誰啊?我聽到四舅舅的聲音,叫那人殿下,可是哪位皇子?”
“是大皇子。”曲沁答道,微蹙著眉。
曲瀲哦了一聲,窺著她的神色,見她先是蹙眉,後又恢復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便知她根本沒將大皇子放在心上,便松了口氣。想來上輩子姐姐是做皇子妃的,自是與已經迎娶了皇子妃的大皇子無關了。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已經娶皇子妃,三皇子雖然未娶妃,但聽說今年春時皇上已經給他選了皇子妃,待明年便會娶進門。除了這三個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同年齡,今年皆是十六歲,七皇子十五歲,只有這三個皇子的年齡最是合適。
所以可以肯定,姐姐上輩子應該嫁的是這三個皇子之中的一個,也不知道是怎麼嫁的,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不過可以想像,這過程定然不會太美妙。
曲瀲窺著她,心裡雖有諸多猜測,也不敢去揭她的傷疤,只得按捺住。
來到莊子後,果然感覺涼爽了許多,更讓曲瀲這些姑娘們高興的是,在莊子裡不用每日跟著陳娘子讀書,只要稟了老夫人,她們便可在莊子裡自由地安排時間玩耍,駱櫻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幾乎在莊子裡玩野了。
這日,駱櫻提議著一起去遊湖划船摘蓮蓬,其他人自然是紛紛回應了,便去稟了駱老夫人。
駱老夫人聽了,笑著道:“你們這群猴子,可別玩得野了,待回京你們母親都要生氣。”然後又吩咐年紀大些的駱槿和曲沁照看好妹妹們,“帶多點人,別像沁兒一樣不小心落水生病。”
“沒事,如今天氣熱,就算落了水,也不會輕易得病的。”駱櫻笑嘻嘻地說,若不是有大人們看著,她都打算下水去玩水了。想到這裡,她眼珠子轉了轉,不由往曲瀲看去,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一群姑娘們便熱熱鬧鬧地去了莊子裡的那面湖划船。
曲瀲和駱櫻同坐一艘小船,每條船上都安排了兩個會水性的婆子跟著,小船中的竹桌椅上放著裝點心的攢盒和水果飲料,安排得極為妥貼,駱櫻看罷,忍不住誇獎道:“還是沁表姐細心,總是安排得這般細緻。”
曲瀲聽人誇獎自己姐姐,自然也高興,目光不由往另一條船的駱槿看去,見她臉色有些不自然,心裡不禁搖搖頭。
兩人如今同樣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自然無形間便有了比較,只是無論從模樣、氣度、談吐、手段,都是曲沁略勝一籌,讓駱槿漸漸地生起了一股不服氣,總想要和曲沁爭個高下。可惜曲沁總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讓她心裡著實氣悶。
就在她又再次為曲沁輕易地得了姐妹們的稱讚而暗暗氣惱時,卻見湖邊有丫鬟在那裡揮著手,駱槿眯眼看去,發現是曲沁房裡伺候的丫鬟,叫的應該是她了。
曲沁見罷,便讓人劃了一條船過來,對駱槿道:“想來是有什麼事情,我過去瞧瞧,這裡就就勞煩槿表妹照看一二了。”
“知道了,交給我吧。”駱槿淡淡地道。
曲沁又交待了隨行的幾位嬤嬤幾聲,便上了另一條小船,往岸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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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0:26
第58章
曲瀲自然也看到自家姐姐離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忙探頭望去。
遠遠地,便見姐姐上了岸後,站在青柳之下,紅棠走到她身邊,和她說了幾句話,然後她便離開了,而且腳步看著有些急促。這讓曲瀲忍不住心下琢磨,莫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如此一想,曲瀲也有些坐不住了。
“阿櫻,我姐姐那邊好像有什麼事情,挺急的,我去瞧瞧。”曲瀲拉著正趴在船沿邊、指揮著划船的婆子劃到荷葉深處讓她好摘蓮蓬的駱櫻。
駱櫻正玩興大發,聽罷奇怪地扭頭看去,發現曲沁確實不在了,只有駱槿一人在船上。她是個喜歡湊熱鬧的,興致勃勃地道:“要不要我幫忙?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曲瀲笑容很柔美,“許是我家裡那邊有什麼事情,你去了反而不方便。”
駱櫻聽後,只得作罷,讓划船的婆子先前船劃到岸邊,將曲瀲送到岸上去,順便還和曲瀲保證會多摘些荷葉回去,嫩的荷葉曬乾了做荷葉茶喝,老的用來做荷葉雞和荷葉飯之類的。
等曲瀲走後,駱櫻讓婆子將船劃到湖的正中央,駱林她們幾個都端莊地坐在船中的竹椅上,四處看著,看到開得正好的夏荷,便讓丫鬟去摘,然後兜在懷裡。
見駱櫻坐的小船過來,卻不見素來和她焦不離孟的曲瀲,不禁愣了下,轉頭四顧問道:“櫻妹妹,瀲表妹呢?”
“哦,這個啊,她有事,和沁表姐先走了。”駱櫻漫不經心地道,突然哎呀了一聲,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荷葉道:“那幾片荷葉看著很是生嫩,快過去摘來……算了,我自己去摘。”說罷,便挽了袖子。
兩個划船的婆子只得將船劃過去,翠屏忙拉住駱櫻的袖子,軟聲勸道:“姑娘小心一些,湖水深著,若是落了水可要嗆著了。”
“沒事,這會兒天氣熱……”
嘟嘟嚷嚷間,船又劃走了。
駱林氣得心裡直罵蠢貨,卻又對駱櫻羡慕之極。本就是侯府長房嫡女,且還是象徵吉祥的龍鳳胎中的姑娘,原以為以前眼光不好,帶了個沒用的跟班在身邊,誰知跟班翻身成了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若是那曲瀲知恩圖報,將來拉上駱櫻一把,駱櫻這輩子只會越過越好,萬事不愁。
同樣都是駱家的女孩子,為何她就是這般的好運呢?而她千萬謀劃,卻只是自取其辱。
“林姐姐……”駱柳小心地喚了聲。
駱林勉強地笑了下,用帕子擦擦臉,便吩咐划船的婆子道:“這太陽越發的大了,我不耐煩在這兒,先回岸上的涼亭坐會兒。柳妹妹呢?”
駱柳乖巧地道:“我和林姐姐一起。”
聽罷,划船的婆子便將船往岸上劃去。
駱槿見姐妹幾個不是躲著就是散慢地看著,只有駱櫻一個人玩得瘋了,哪裡還有先前熱鬧的氣氛,心裡有些抑鬱,索性也不玩了,讓婆子將船劃到岸邊去。
曲瀲不知道自己走後駱家姐妹的興致很快敗掉,她提著裙擺,快步往居住的院子行去,便見到站在月亮門處的碧秋。
“姑娘。”碧秋見到她,忙上前來,同她說道:“二姑娘剛才回來了,先前徐管事讓人帶了個中年文士過來,說是姓葉,老爺還在時是跟在老爺身邊的幕僚先生。”
碧春、碧夏、碧秋、碧冬四個丫鬟,其中碧秋是四個丫鬟中長得最是平凡,是她放在屋子裡專門盯著姐姐的。只要姐姐有什麼異常之處,便可提前得知,也好有什麼準備。自從知道姐姐是重生的後,曲瀲便多了個心眼,讓碧秋平時沒事時多注意一下,她覺得姐姐在對自己的婚事上定然有什麼計畫,就怕她重活一世有些想不開,所以讓人盯著,如此也好挖掘出更多的秘密。
所以,現在聽到碧秋的話,曲瀲便覺得幸好自己早有準備。
曲瀲將碧秋打發了後,便往廳堂行去。
紅棠就站在廳堂外面的臺階下候著,見她過來時正要上前請安。
曲瀲朝她擺了擺手,便走過去,原想要走進廳堂的,卻在槅扇前停住了。
因為她正聽到姐姐的那句話:“……說清楚一些,當年是怎麼回事?我爹是如何去的?”
難道姐姐讓徐山將葉長青叫過來就是為了詢問清楚當年父親去世時的事情?其實當年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的,只是那時候她年紀小,身體抵抗力差,恰逢倒楣地大病一場,在床上躺著病得糊裡糊塗時,聽說父親受傷讓人抬回來了,便撐著去看了一回,還記得當時那室內都是血腥味,讓她實在是受不住,直接吐了,人更懵了,看人都是重樣的,後來奶娘在父親的呵斥中,強行將她抱走……
然後是一道沉穩的男聲響起:“不敢欺瞞二姑娘,當年曲大人巡視農桑時,在宣同府外遇到一股流民搶劫傷人,卻不想被流民所搶之人原來是鎮國公,曲大人情急之下,便帶著隨從過去救人,誰知暗地裡還躲著流民,從背後偷襲鎮國公,曲大人拉了鎮國公一把,卻代他承了那一擊,受了重傷……”
這話倒是和當日淑宜大長公主過府時鎮國公所說的一樣,他們父親確實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
“後來呢?兩家的婚約又是如何定下來的?你可有親眼所見?”曲沁的聲音響起,聲音有些冷清。
葉長青道:“這是自然。曲大人受傷,在下也是心急如焚,擔心他的傷勢,一直陪在床前左右。當時鎮國公和世子也在,大夫說曲大人傷得太重,又沒有及時送去醫治,怕是拖不了幾日……卻不想這時侯,四姑娘過來了。”
“妹妹?”
“在下記得,四姑娘當時才四歲,那陣子身體不適,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曲大人憂心壞了。曲大人受傷回府時,她被奶娘抱過來,臉蛋燒得紅通通的,進了門時馬上便嘔吐起來,人都糊塗了,對著鎮國公叫爹,差點摔在鎮國公世子身上,還是那世子抱住她。奶娘要抱四姑娘走時,世子竟然不讓,模樣兒很是倔強。”
葉長青說到這裡,沉默了下,又道:“四姑娘被房裡的血腥味沖得不舒服,最後曲大人讓奶娘將她抱下去。她又轉頭朝鎮國公叫爹,當時曲大人躺在床上,看到這情景時,面上十分不忍。”
曲沁隔著屏風,狐疑地看著屏風後的人影。
“鎮國公也聽了大夫的話,知道曲大人命不久矣,極是愧疚,見曲大人十分憐惜四姑娘,便對曲大人道,想和曲大人結成兒女親家。當時曲大人聽了並未應下,而是說他有兩個女兒,一個七歲,一個四歲,七歲的女兒母族是平陽侯府,四歲的女兒是繼妻所出,問鎮國公想要結的兒女親是哪個女兒?”
聽到這裡,曲瀲和曲沁都明白,素來定兒女親,若是年紀相當,便都是先定下姐姐,妹妹反在其次。當時曲瑋的話,便是點明鎮國公,兩個女兒不是同個妻子所出,外家自也不一樣,若是他身死,女兒除了曲家外,還要仰仗外家多拂照一二,外家也是一門助力。就怕這門兒女親結得不明不白,未來讓人拿它來說事。
上輩子便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曲沁依然清楚地記得便有人拿這事情來想攪胡了妹妹和紀凜的親事,只說若是按正常情況,當時應該是姐姐和紀凜定親才對,怎麼反而是妹妹居上。鎮國公夫人甚至還一度拿這事情來說他們曲家行事不地道,人選都沒有好好定下,污蔑曲家不敬鎮國公府,差點便借著這由頭想退了這門親事。
曲沁牙銀暗咬,心裡憤恨上輩子鎮國公做事不靠譜,由著妻子胡攪蠻纏,差點鬧得兩家退親。不過此時聽了葉長青的話,由衷地覺得父親做事還是穩妥的,不穩妥的是鎮國公,也不知道他一個堂堂大男人,如何將妻子縱成這般無理取鬧的貨色。
“鎮國公當時沒說話,卻是鎮國公世子說,他只要剛才那個妹妹,鎮國公方才答應了給世子定下四姑娘。”
曲沁聽罷,終於松了口氣。
果然和紀凜定下婚約的是妹妹而不是自己,上輩子她也曾懷疑過當時父親定的是誰,紀凜在她心中就是妹夫,若是真像他們說的,應該和紀凜定親的是自己,她心裡實在是彆扭。
葉長青抬眼窺了屏風後的人影,自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不過從先前聽她娓娓道來,又從徐山那兒得知這位二姑娘的行事,便知道是個聰慧能幹的,若是男兒,將來成就怕是不比其父差。
他想起曲大人去世之前和他說過的話,曲大人說大女兒自幼聰敏能幹,外家又是平陽侯府,有駱老夫人疼愛,縱使他不在了,也不會有人敢欺她,將來有平陽侯府相護,定能尋一樁不錯的良緣。
他擔心的是小女兒。
小女兒柔柔弱弱的,和他也不親近,看著就是個清冷的性子,甚至對父親有些畏縮恐懼,曾一度在夢裡哭醒過來,醒後又懵懵木木的,著實讓人心疼。他擔心繼妻性子軟弱,無法護持小女兒,小女兒又和繼妻的容貌頗為相似,甚至略勝一籌,顏色太好的姑娘容易招罪,將來誰能護持她?所以方才會讓鎮國公表態,給小女兒和鎮國公世子定親。
這話他也不好說出來,就怕這位曲二姑娘以為父親偏袒妹妹,若讓她們姐妹不和便是大罪了。
過了會兒,屏風後方傳來聲音,“這次辛苦葉先生了,讓您走這一趟。想必徐管事已和先生說明了小女子的意思了吧?先生何意?”
葉長青略略思索,方道:“二姑娘,曲大人對在下有知遇之恩,他去世之前卻不願意隨便安排在下的去處。所以,在下須得考核一下曲少爺,若是曲少爺能通過考核,在下自然願意留在曲少爺身邊助他一二。”
“這是應該的,那就多謝先生了。”曲沁欣喜地道,“如今我們姐妹倆住在莊子裡不方便,弟弟年紀又小,只能勞煩先生和徐管事先回京城,我會讓徐管事給您安排住處。”
“就有勞二姑娘了。”
外面的曲瀲慌忙避開,等葉長青離開後,方走進廳堂。
“姐姐。”
“阿瀲?”曲沁有些驚訝地從屏風後走出來,“你怎麼在這裡?”
曲瀲瞅著她,“剛才我見你離開,以為出了什麼事便過來瞧瞧,沒想到……”她低頭踢了踢桌腳,嘟嚷道:“沒想到會聽到你和葉先生的話。”
曲沁歎了口氣,摸摸妹妹的臉,失落地道:“我們爹是個有擔當的人,若是他還在……”多好啊,那樣後來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了。
曲瀲心裡又泛起了那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後悔的情緒再次將她淹沒,讓她忍不住又落淚。
曲沁也有些傷感,不過見妹妹哭成這樣,以為她是想到父親,拿了帕子給她擦臉,柔聲道:“別哭了,爹當年給你定下親事,也是為了你好,我有外祖母護著,沒人能欺負我,湙弟是個男孩,能自己拼博前程,唯有你……只要你以後和紀公子好好的,相信爹九泉之下便安心了。”
曲瀲沒吭聲。
過了一個時辰,駱櫻讓人抬了兩籮筐的荷葉過來,她笑嘻嘻地對曲瀲道:“一籮筐嫩荷葉曬乾了做荷葉茶,一籮筐老荷葉先晾好收著,等天氣涼了,做荷葉雞和荷葉飯吃都使得。”
曲瀲看了眼,朝她點頭。
過了兩天,曲瀲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後她去翻了箱籠,將被丟在箱籠底下的一個檀木匣子捧了出來,打開匣子,拿起裡面那塊血玉,琢磨著打個什麼顏色的絡子配它好。
不過曲瀲還沒有選好打什麼顏色的絡子和血玉相配時,便被駱櫻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打斷了。
駱櫻興奮地拉著她道:“阿瀲,聽說大皇子在岐雲山那邊打獵,好多人都去了,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也在呢,約了哥哥他們,咱們也去瞧瞧。”
曲瀲聽到紀凜也在,心跳快了幾拍,然後又有些迷惑:“瞧?”
“哎呀,就是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唄,咱們不上山,就在岐雲山腳下逛逛就行了。”駱櫻拉著她,“走,咱們去祖母那兒,同她老人家說一聲。”
曲瀲慌忙中隨便抓桌上的東西,便被她拉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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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0:40
第59章
曲沁正好從房裡出來,瞧見兩個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忙叫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駱櫻回頭笑嘻嘻地道:“沁表姐,我們去祖母那兒。”
曲沁失笑,這才瞧清楚根本就是駱櫻拽著文雅柔弱的妹妹往前跑,妹妹似乎還手忙腳亂地將手中抓著的東西往袖兜裡塞,看著著實好笑。她走了過來,說道:“既是如此,我也和你們一起過去罷。”
駱櫻一聽,表情微滯,就怕曲沁到時候會斥她胡鬧,然後不讓她們出去。老實說,她覺得曲沁能讓外祖母這般疼愛也不是沒原因的,光是心性氣度還有手段就不是她們所能及得上的,她長這麼大,也只在大姐姐駱柯那裡承受過這種壓力,若是她不允許自己和曲瀲玩,恐怕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和曲瀲混在一起了。
所以對曲沁,她還是頗為規矩,不會太在她面前放肆。
“那、那好吧。”
曲瀲見駱櫻苦巴著張臉,朝她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三人很快便到了駱老夫人所居的正院,老夫人此時正在安息室裡笑看著丫鬟們抹牌逗樂,見三個姑娘過來,很是歡喜,笑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駱櫻先是覷了曲沁一眼,方才道:“祖母,今兒天氣看著不錯,我們想去外面看看,我聽佃戶家的小丫頭說,咱們家在岐雲山的小農莊旁的那個桑葚園裡的桑葚果都熟透了,想去摘些來孝敬祖母。祖母,您說好不好嘛?”
這種話老人家愛聽,最喜歡孫女的孝心了,當下笑呵呵地道:“既是如此,你們便去吧,不過可不准亂跑,也不要往山裡去,大皇子他們在山裡狩獵,那些動物到處亂躥,危險得緊。”
駱櫻忙豎起手來保證自己最乖最聽話了,又拽著曲瀲笑呵呵地道:“我們只去摘桑葚,阿瀲和沁表姐也一起去,沁表姐最是穩妥的人了,有她盯著,我們絕對不頑皮的。”
駱老夫人還是很相信曲沁的,望向曲沁。
曲沁心裡有些啼笑皆非,此時如何不明白駱櫻打的是什麼主意,一來便搶先開口,讓外祖母以為她也同意了這事情,所以這會兒才會答應讓她們去岐雲山下玩。不過想到先前得到的消息,曲沁倒也不反對。
“外祖母放心,我會看好兩個妹妹的。”
駱老夫人笑著點頭,便吩咐人去給她們準備車馬,想起剩下幾個孫女,又道:“阿櫻不叫上你幾個姐妹?”
駱櫻根本不想和那些鬥雞眼似的姐妹們一起出去好不好?所以當下便道:“天氣熱,槿姐姐她們可不耐煩出門,我怕熱到了她們,所以就不叫了,到時候我們多摘一些桑葚,分給姐妹們嘗嘗。等哪天天氣涼爽一些,再和姐妹們一起去那邊玩。”
駱老夫人聽罷,笑著點點頭。
得了駱老夫人的同意,曲瀲姐妹和駱櫻便一起出門了。
乘坐馬車到岐雲山腳下的小農莊那兒,需要半個時辰左右時間。
到了地方,曲瀲三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遮陽的帷帽戴上,一起下了馬車。
放眼望去,便見到岐雲山腳下專門種桑葚的園子,桑葚園子不遠處便是通往岐雲山上的道路,四處皆種著高矮不一的樹木,將岐雲山裡的情況掩映住,教山下的人無法窺探上面的情況,不過卻可以聽到山裡不時地有些異樣的聲響遠遠地傳來。
這岐雲山本就不是專門狩獵之地,不過是距離京城較近,時常有些王公子弟過來遊玩打獵,讓一些住在岐雲山下的獵戶專門放養了些動物在山裡罷了,並沒有什麼猛獸,也算不得危險。
駱櫻使勁兒地探頭,自然什麼也沒看到,頓時洩氣地想要咬帕子。
曲瀲本主就有所猜測,如今再見她那失望之極的模樣,心裡不禁好笑之極,拉著她道:“行了,既然是來摘桑葚的,就親自去摘一些吧。如果摘得多了,還可以釀些桑葚酒。”
駱櫻蔫蔫地應了。
自有管事嬤嬤去和打理桑葚園的佃農們交涉,等她們進桑葚園時,丫鬟婆子們早就在桑葚園中清理出一處濃蔭的落腳歇息之地,擺上帶來的點心清水,讓她們累了可以去歇息。
曲沁坐在歇息處,對兩人道:“我就不去摘了,省得沾了小蟲子過敏,你們兩個小心一些,注意那些小蟲子,別讓它們沾到身上。”
曲瀲的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駱櫻卻興致勃勃地應了,拉著曲瀲便躥進桑林中。
豔陽高照,不過桑園位於山腳下,倒是有山風時不時地吹過,地表的溫度也比山下清涼一些,並不怎麼熱。曲沁端著茶盞喝了會兒茶,見眼前山色不錯,桑葚園旁還有一條清澈的溪水,便起身去逛逛。
曲瀲和駱櫻去摘了會兒桑葚,便有些無趣。
她看了看,便到一棵樹下乘涼,將方才塞到袖子裡的東西拿出來,見是打絡子的幾根線,又看了看那塊血玉,神色有些莫測,終於低頭雙手靈活地打了根絡子。
就在她打好絡子時,遠遠地聽到了駱櫻的聲音,忙將那塊血玉塞回袖子裡,抬頭便見駱櫻拎著個小籃子過來。
“阿瀲,快過來,翠屏她們摘了些地莓,咱們去溪水那邊洗洗一起嘗嘗。”
曲瀲見她興致勃勃的,自然應了聲好。
待兩人在丫鬟的陪伴下一起去溪邊,卻見紅蕊在那兒。
“紅蕊,你在這裡做什麼?”曲瀲問道:“姐姐呢?”
紅蕊嚇了一跳,神色有些不自然,說道:“姑娘說難得出來一趟,便便去附近逛逛。”
曲瀲狐疑地看她,見紅蕊低下頭,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周遭,並沒有看出個什麼大概,便拉著駱櫻到溪水邊的一塊石板上去洗果子順便玩水。她自知這個姐姐自來有主意,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所以也不是很擔心。
“哇,這水真的很涼爽。”駱櫻開心地道,拿了帕子在水中清洗,然後撩起帷帽上的羅紗,用沾濕的帕子覆在臉上,高興得直笑。
這溪水很乾淨,溪水約莫半丈寬左右,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水草和水中的細沙石礫,曲瀲就著溪水洗了下手,溫溫涼涼的水確實讓人很舒服,若不是在外面,她都想脫了鞋襪下水去泡泡了。
駱櫻卻真的這麼幹了,嚇得翠屏差點要飆淚。
“阿瀲,你也一起泡泡。”駱櫻招呼曲瀲。
曲瀲正要開口,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馬嘶聲,翠屏已經要哭了,“姑娘,有人來了,一定是山上打獵的公子他們回來了!您還是快點穿好鞋襪,若是教人看到您這樣子,奴婢就活不成了……”
駱櫻忙將鞋襪穿上,拉著曲瀲便蹦過去。
她們回到桑葚園中,站在一片荊棘圍成的半人高圍牆前,望著通向岐雲山的路,很快便見到了十幾匹馬從山道那邊沖出來。
“哎呀,是四哥、七哥他們。”駱櫻很快便認出了其中的兩人。
曲瀲眼神也很好,同樣認出了這群人中一個穿著玄色勁裝的少年,他騎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望著遠方,迎面的風吹起他的頭髮和衣袍,屬於少年的身形纖瘦卻並不羸弱,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氣勢淩厲。
當那人看過來時,曲瀲便扭頭避開,走到高大的桑葚之後。
很快,她便聽到駱承正的聲音響起:“阿櫻,你怎麼在這裡?”
“我和阿瀲她們過來摘桑葚,四哥、七哥,你們這是要回莊子了麼?”駱櫻好奇地問道。
“不是,我們有些事情,大殿下還在山裡,我們等會兒還要上山。”駱承風溫和地說道。
駱櫻頓時十分失望,“那好吧,你們去忙罷,我們稍會也要回莊子裡去。”
馬蹄聲再次響起,很快便消失了。
“阿瀲,你在哪裡?”
聽到駱櫻的聲音,曲瀲才從桑葚後探出頭來,朝她道:“我在這裡呢。”邊說邊往外頭看去,見到那些騎士絕塵而去,方松了口氣。
駱櫻走過來抱怨道:“你怎麼躲起來了?剛才我還見到鎮國公世子呢,難道你不想見見他?”
曲瀲低頭故作忙碌地摘桑葚,沒答理她的話。
駱櫻以為她在害羞,嗤笑了下倒也沒再說什麼,剛才的人很多,駱承正他們過來和她說話也因為他們是兄妹,其他人隔得很遠,並未過來。所以就算曲瀲也在,怕紀凜也不好過來,心裡不免為曲瀲可惜,好不容易能見一面,卻因為地點不對,兩人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見面說話。
曲瀲沒有答話,而是看了下自己手指上沾到的桑葚汁,紅色的汁水沾在白嫩嫩的手指上,有點兒笨乎乎的樣子,讓她看了有點想笑。可見剛才情急之下,用的勁兒有些大,將桑葚都弄破了,沾了些汁在上面。
很快便有婆子過來說道:“兩位姑娘,已經摘了幾籃子了,可還要摘?”
駱櫻本就不是來摘桑葚的,見這裡看不到什麼,自是不想再待了,當即便道:“不用了,讓人收拾一下,咱們回別莊。”說罷,便和曲瀲回濃蔭處歇息喝杯水解渴。
駱櫻剛喝了杯水,突然反應過來,“沁表姐呢?還沒回來?”
曲瀲心中一跳,她不覺得自己姐姐是個魯莽之人,所以定然是有什麼事情,當即忙站起身來往四周看去,不想正好看到一道人影沿著溪邊往這兒行來,等在那兒的紅蕊忙迎過去,然後主僕倆一起回來。
曲沁的臉蛋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汗水打濕了她的鬢髮,見丫鬟們正在收拾,便笑道:“抱歉,剛才見周圍的環境不錯,便走得遠了。”
駱櫻笑道:“沁表姐若是喜歡,下次咱們再來玩。”
曲瀲沒說話,而是瞄了眼曲沁的鞋子,發現那鞋尖處沾了些污泥,而且裙擺處還有一些暗紅的痕跡,倒是有些像血跡,讓她心中又是一跳,不由看向她的臉。
曲沁轉頭,見妹妹一雙清亮的眼睛盈盈望來,朝她微微一笑。
丫鬟們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走時,突然發現天邊一團烏雲飄過來,很快地天色便陰了。
“哎呀,就要下雨了。”紅蕊驚聲道:“這夏天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聲勢浩大,怕是無法趕回莊子裡去。”
曲沁笑道:“不要緊,先去那邊的小農莊等雨停再回去。”她指著距離桑葚園不遠處的一處面積並不大的農莊,這也是平陽侯府建在這兒的莊子。
隨著狂風四起,眾人自然都點頭同意,丫鬟婆子們忙送三個小姐上馬車,將馬車趕到小農莊。
剛到小農莊,雨便下了,劈哩叭啦的雨聲啪打著屋簷,浩大的聲勢讓人心驚肉跳。
三人只是被剛降的幾滴雨微微打濕了臉,倒是沒有淋到雨,不過外面的聲勢仍是讓駱櫻和曲沁的臉色有些發白,曲瀲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指揮著莊子裡的小丫頭送上溫水,招呼兩人過來梳洗一下。
“姑娘,廚房裡煮了甜湯,你們可要用一些?”紅蕊過來請示道。
“這雨不知道會下多久,就用些墊墊肚子罷。”曲沁吩咐道。
紅蕊應聲下去了,一會兒後帶著兩個小丫頭拎著食盒過來。
梳洗過後,又坐在乾淨整潔的房間裡,身邊有著認識的姐妹們,眾人的心情很快又恢復過來,駱櫻還讓人將先前摘的地莓和桑葚洗乾淨送過來和姐妹們一起嘗嘗。
正說笑著,一名管事婆子冒著雨過來,稟報道:“姑娘,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來此避雨,正在廳堂那邊。”
曲沁一聽,忙道:“可是淋濕了?”
曲瀲正撚著一顆桑葚要吃,聽罷便頓住了。
駱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管事嬤嬤。
“都淋濕了,奴婢正讓人收拾間廂房讓他們去梳洗呢。”管事嬤嬤也知道兩人的身份,早就殷勤地讓人去安排了。
曲沁聽罷點點頭,說道:“先送些熱水和乾淨的衣物過去,等他們梳洗完後,再送些吃食過去。”她又看了看外面陰沉的天空,“讓人好生伺候兩位公子。”
管事嬤嬤應了聲,忙又冒雨過去安排了。
見管事嬤嬤下去,駱櫻便奇怪地道:“怎麼只有他們?難道四哥和七哥都沒跟著一起?剛才看他們那麼多人,也不知道去幹什麼,難道還沒有回來?”
曲沁剛才不在,並不知道這回事,忍不住看向妹妹,微微蹙起眉頭來,心裡有些擔心。
曲瀲笑道:“許是他們先回來,卻不想會下雨,也不知道在山裡的那些人會如何。”
駱櫻聽了一樂,笑道:“怕是都要淋成落湯雞啦。”
周圍的人聽得都是一樂,想到那群平時注重儀容的王孫公子都淋成落湯雞,委實可笑。只有曲沁沒笑,臉色變了變,忍不住又望向外面的天空,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蔫。
雨一直下了半個時辰,終於從大雨變成了小雨,可能再下半個時辰,應該就能停了。
“阿瀲!”曲沁突然對正和落櫻手談的妹妹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和我一起出去一趟。”見駱櫻看過來,對她笑道:“櫻表妹,我們去去就來。”
駱櫻先是有些奇怪,然後想到了什麼,笑嘻嘻地道:“沁表姐你們儘管去,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
曲沁見她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心裡有些好笑,不過也覺得這姑娘好忽悠,如此更好。
曲瀲不知道姐姐要幹什麼,不過仍是乖乖地跟著去了。
出了門,一陣細雨飄灑過來,涼涼地撲到臉上,驅散了這個夏日的躁熱。
下雨的天空陰沉沉的,周遭地面一片濕嗒嗒,讓人的心裡也變得有些不好。
“姐姐,去哪裡?”曲瀲問道,注意到姐姐只帶了紅蕊一個丫鬟。
曲沁朝她笑了下,輕聲道:“咱們去找甯王世子和紀公子。”
曲瀲心裡更奇怪了,直覺姐姐有什麼事情,不過見她臉上有些憂慮,也不好問,便跟著她往客院行去。
穿過廊院,到了農莊前院,紅蕊便道:“姑娘,甯王世子和紀公子在那兒。”指著其中一間廂房。
曲沁點了點頭,對紅蕊道:“你去將那邊伺候的小丫頭叫出來。”
紅蕊應聲而去,很快便見一名十歲左右的黑膚小丫頭過來了,原是莊子裡廚娘的女兒,因今兒下雨,他們來得突然,人手不夠,所以便讓這小丫頭到前院這兒伺候。
“兩位公子在做什麼?”曲沁問道。
“正在手談。”小丫頭答道。
曲沁點頭,讓她進去通報一聲。
很快地,小丫頭便過來回話了,甯王世子請她們到廳堂相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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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0:54
第60章
到了廳堂時,便見紀凜親自迎了出來,甯王世子周琅百無聊賴一般地跟在後頭,看到曲瀲時,還朝紀凜使了個促狹的眼神。
曲家姐妹一看,如何不知道這廝誤會了。
曲瀲心裡有氣,差點想要瞪他一眼,只是此時紀凜已經走過來,雙眼緊緊地盯著她,仿佛要在她臉上盯出朵花來似的,讓她心裡氣惱不是,無力也不是,最後決定就跟在姐姐身後,當作沒看到。
“瀲妹妹……”
紀凜有些忐忑地喚了聲,擔心她仍在生氣,心裡有些急。
就算平時就算在皇上面前他也能對答如流、進退自如,可不知怎麼地,只要在她面前,見不得她一點兒惱怒,他心裡就像有只貓在抓一樣地急躁難受,心情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起伏著。
“甯王世子,紀公子。”曲沁當作沒看到紀凜的模樣,對著他們福了福身。
周琅笑著道:“外面地濕,兩位姑娘還是先進來吧。”
曲沁也不客氣,帶著妹妹進來。
待紅蕊和碧春上了茶點後,周琅偷偷用手戳了下心不在蔫的紀凜,笑道:“不知曲姑娘有什麼事情?”他心裡已經認定了曲沁是帶妹妹來見紀凜的,正琢磨著稍會怎麼給這對未婚夫妻安排個兩人空間,讓他們解解相思之情。
這幾日他和紀凜一起,如何感覺不到他的異常,不說他變臉時可怕的模樣,單說如今這正常的時候,仿佛有什麼事情讓他憂心忡忡,讓他一時間十分好奇。他一直以為這天下間沒有事情能難得到紀暄和,和紀凜混在一起,就算他比紀凜年長,腦袋沒紀凜的好使,也只有聽紀凜吩咐的份兒。
所以,當紀凜變得患得患失時,周琅大為好奇,可惜無論他如何問,紀凜皆不可告訴他,讓他好生無趣。直到今日,遇到來桑葚園摘桑葚的平陽侯府的姑娘,得知曲姑娘也在,紀凜竟然冒著雨巴巴地過來時,周琅覺得自己明白了。
紀凜定然是為了剛定親不久的未婚妻患得患失。
這讓周琅著實驚奇,他沒想到原來世間還有人能讓世凜如此失態,所以當曲瀲過來時,周琅帶著看好戲的心情,親自去招待曲家兩個姑娘。
“自是有事。”曲沁歎了口氣,直言不諱地道:“有件事情要請教世子,還望世子坦誠相告。”
曲沁的話不在預料之中,周琅一時間愣住了,他看了眼紀凜,心裡琢磨了下,便對曲沁道:“曲二姑娘請隨在下來。”說罷,便起身走到外面回廊處。
曲瀲見姐姐和周琅二話不說,便走到門外回廊處說話,從屋子裡往外看可以看到他們兩人,卻因為雨聲的干擾,聽不到他們說的話,頓時覺得她姐姐的事情非同小可,正琢磨著是什麼事情時,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叫了聲“瀲妹妹”。
曲瀲身子一僵,然後深吸了口氣,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年。
紀凜見她看過來,眼神瞬間變得欣喜,不過想到自己曾對她做的事情,又有些不安忐忑,忙起身來,朝她作了一揖,說道:“瀲妹妹,當時多有冒犯,請你莫要生氣。”他垂下眼,輕聲道:“若是以後再如此,瀲妹妹你儘管……”
他嘴角噏動了下,然後一臉堅定道:“瀲妹妹,以後定然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請你相信我!”
曲瀲見他給自己作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道:“你別這樣。”若是教人看到,還以為她得理不饒人,對未婚夫兇悍,竟然教他作揖陪禮。
想著,下意識地往外看去,卻見周琅一臉詫異,沒有注意到這裡的事情。
紀凜走過來,坐到她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瀲妹妹,這幾日我心裡實在難受,自知做了過份的事情,一直想著如何補嘗你,只是……”他看著她柔美的臉,欲言又止。
曲瀲原本被當時的事情弄得挺生氣的,不過都過了好幾天了,後來又聽了葉長青的話,得知這樁親事的由來,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如今又見他誠心誠意地道歉,就算心裡還有很多疑惑,卻已經不生氣了。
“我已經不生氣了。”曲瀲輕聲說,看了他一眼,心裡又想起了音容早已經模糊的父親。
這輩子的父親的形象終於取代了上輩子的爸爸,讓她心甘情願地將他當成父親,對他給自己的安排,曲瀲心裡還是很感激的,若是可以,並不想辜負他的期望。
“真的?”紀凜一臉欣喜地看著她。
曲瀲見他雙眼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著自己的面容,那歡喜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順眼,心裡不禁也有些欣喜,朝他抿嘴一笑,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到桌面上,輕聲道:“絡子我已經打好了,給你。”
紀凜低頭,看到那塊血玉上的絡子,心裡終於確認她是真的不生氣了,頓時歡喜不已,激動之下,又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雙眼炙熱地盯著她。
“咳!”
一聲咳嗽響起,兩人同時縮回了手,轉頭看去,便見周琅和曲沁雙雙站在門口,讓兩人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曲瀲的臉皮厚些,很快便恢復了自然,一臉坦然地看著門口的兩人。
沒辦法,上輩子更大尺度的事情都看過,此時和個小男生牽手,有什麼好害羞的?她就是這樣厚臉皮!
周琅看了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少女,又看向有些害羞的少年,心裡不禁有些古怪,這是不是反過來了?
見姐姐進來,曲瀲忙站起身,走到她身邊。
曲沁有些心不在蔫地看了眼妹妹,說道:“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兩位了,稍會若是雨停,兩位公子再走。”
又是客氣了一翻,曲沁方帶著妹妹離開。
紀凜將她們送到門口,等她們走遠了,依然站在廊下看著。
“行了,別看了,曲妹妹都走遠了,還看什麼?”周琅打趣道。
紀凜沒理會他,直到曲瀲的身影消失,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
回到廳堂,待兩人坐下後,周琅又繼續嘴賤地開始打趣了,“先前我還不相信,現在倒是相信了,沒想到你也有一天會被個小姑娘弄得心神不寧。原來我還以為你是個鐵打的呢,沒想到一個曲妹妹倒是成了你的軟肋了。”
紀凜端起微涼的茶喝了一口,“那又如何?”十分地坦然。
周琅被他坦然的態度弄得愣住了。
“她縱是我的軟肋又如何?我護著她就是了!倒是你,以後甯王妃若想再給你定個未婚妻什麼的,可別再來找我出主意。”紀凜繼續道。
“別啊!”周琅再也不敢嘴賤了,忙不迭地討好道:“暄和兄,別這樣,咱們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自該守望相助,若是你有什麼困難直說,我定然幫你,若是我有什麼困難,你自然也要幫我。”
紀凜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周琅一個哆嗦時,問道:“剛才沁姑娘來找你是何事?”
“對了,正要和你說這事情呢。”周琅收起剛才戲謔的語氣,擰著眉道:“我不知她是何意,竟然向我問起明方大師……”
紀凜愣了下,也蹙起眉頭來,說道:“莫不是先前明方大師負傷下山時,碰到沁姑娘了?沁姑娘怎麼會認識他……”他眉頭擰得更緊了,想不出曲沁是如何認識明方大師的。
“對,我也奇怪呢,不過後來聽她說,明方大師救過她一命,她在山下撞見明方大師,心裡擔心,所以便過來問我了。”周琅輕鬆地道:“你也知道明方大師是得道高僧,去的地方很多,救過的人更不知凡幾,醫術又高明,指不定是在什麼時候救過她呢。”
紀凜微微點頭,心裡卻仍是有些不太明白,他總覺得能勞得曲沁親自過來相詢,怕是沒這麼簡單吧?這位妻姐,紀凜對她的印象不好不壞,只覺得她行事頗有主張,胸有成竹,仿佛將很多事情都看得極透,讓曲瀲十分敬重她。
****
曲沁不知道妹夫紀凜對自己的懷疑,她心裡尤在擔心明方大師。
明方大師確實是她的救命恩人,不過是上輩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十分敬重明方大師為人,縱使這輩子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明方大師並非那樣慈悲的方外之人,仍是對他十分敬重,不忍苛責。所以先前發現他從岐雲山下來受了傷,親自給他尋找草藥給他敷藥。
只是後來明方大師拒絕了她的好意走了,也不知道他傷得如何,想起上輩子明方大師和周琅的關係,方才會過來問周琅。剛才她不過是詐一詐周琅,沒想到明方大師和周琅竟然真的早就認識了。
想來明方大師和皇室應該有什麼聯繫吧。
回到廂房,便見駱櫻正無聊地撐著下巴趴在窗前看雨,見到她們回來,雙眼一亮,笑嘻嘻地道:“怎麼回來這麼早?這雨都還沒停呢。”
曲瀲被她打趣得真想翻白眼,這姑娘簡直就是個傻白甜,很多時候不想動腦子,總將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駱櫻笑嘻嘻地看著曲瀲,纏著她東問西問,問的自然是她怎麼不和紀凜多處處之類的,曲瀲無奈地拿了塊點心塞她的嘴。
過了半個時辰,雨終於停了,天空掛著一條彩虹,眾人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別莊。
周琅和甯王世子過來辭行,感謝主人借地方給他們避雨,十分客氣。
曲沁和駱櫻都知道周琅作為甯王世子能這般客氣,其實還是看在紀凜的面子上,所以也客氣地說了幾句話,然後便目送著兩人翻身上馬離開。
紀凜坐在馬上,回頭看了眼曲瀲,眼裡有歡喜和不舍,終於拉起韁繩,策馬離開。
曲瀲也和姐姐、駱櫻上了馬車離開。
回到別莊時,已經傍晚了,天邊晚霞絢爛,整個天空都被煌煌赫赫的色澤染得通紅。
三人先是去了駱老夫人那兒,將採摘的桑葚和地莓送過去,卻不想在駱老夫人這兒見到駱槿等駱家姐妹。
“沁表姐和兩位妹妹去摘桑葚了?怎地也不叫上咱們姐妹幾個?”駱林捏著帕子,嬌嗔地道。
曲沁和曲瀲含笑不語,由駱櫻打頭陣,“當時太陽大,我可是記得林姐姐你們說怕太陽曬黑了,不想出門,所以就不叫你們啦。不過你們放心,等過兩天,咱們還會去的,到時候林姐姐你們也一起去。”
駱林臉皮有些僵硬,心裡著實惱怒,過兩天大皇子他們都不會來岐雲山了,還去做甚?她心裡疑心今兒駱櫻和曲家姐妹是趁機守在岐雲山腳下等大皇子一行人好露臉,可是駱老夫人在此卻開不了口,只能心裡暗暗惱怒。
駱槿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想來沁表姐和瀲表妹、櫻妹妹也累了,先回去梳洗歇息吧。”
駱老夫人也關切道:“是啊,你們沒有淋到雨吧?先前那雨下得真大,擔心你們三個傻姑娘沒輕重,淋了雨可怎麼辦喲。”
“祖母,咱們才不傻呢,還給你帶了桑葚孝敬您。”駱櫻忙道。
駱老夫人被哄得眉開眼笑,催促她們趕緊回去洗漱歇息。
等三人離開後,駱槿等人也跟著起身告辭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駱槿見蹭到自己身邊的駱林,並未吭聲。
駱林心中暗氣,面上卻笑盈盈地道:“也不知道今兒沁表姐和櫻妹妹在那邊有沒有見到什麼人,我聽小丫頭說下雨前四哥和七弟都回來過,後來又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忙得怎麼樣,有沒有淋到雨。”
駱槿悠然道:“這我可不知道了,不過若是當時他們在山裡,怕是會被淋到,就不知道山中可有什麼避雨之地。”
駱林眼睛轉了轉,試探地道:“若是大皇子他們被雨淋了……”
駱槿心中一緊,看了駱林一眼,並未吭聲。
駱林回了房,在室內轉了轉圈子,叫來個小丫頭吩咐道:“你去前院看著,若是四少爺和七少爺回來,告訴我一聲。”
待小丫頭領命下去後,駱林捏著帕子,神色有些陰沉不定。她就不信駱槿不會心動,而且大房和四房雖然都是嫡出,可是四房如何比得過要承爵的大房的尊榮,怕是四房也有什麼小打算吧。
哼,駱櫻也不過是仗著自己投了個好胎罷了,駱槿也同是嫡出,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
天色微微發暗,曲瀲洗了頭躺在榻上晾時,便聽到前院傳來喧嘩聲。
碧秋進來,告訴曲瀲道:“姑娘,聽說兩位表少爺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客人回來。”
“客人?”曲瀲馬上想到誰,輕聲道:“你去瞧瞧是什麼客人,別湊太前去。”
碧秋笑著應了聲,便出去了。
過了一刻鐘左右,碧秋回來稟報道:“姑娘,表少爺帶回來的客人有大皇子和幾位勳貴公子。說是先前在山裡淋了雨,絆住了他們下山的時間,如今天也黑了,怕趕不回城,所以今兒在別莊借宿一晚。”
曲瀲不由來了興趣,琢磨著這大皇子不知道是誰引過來的,莫不是平陽侯府真的想要大皇子側妃的位置不成?難不成是四舅舅的主意?是了,若是駱槿能成為大皇子的側妃,大皇子將來真能成事,駱槿就是皇妃了,四房自然不會輸長房了。
想到這裡,曲瀲將頭髮往後一甩,對碧秋道:“你去找紅蕊,和她透露一聲。”
紅蕊知道了,姐姐自然也知道了,屆時她應該知道怎麼做。
她們姐妹倆只是來平陽侯府孝順駱老夫人的,平是侯府要做什麼和她們沒關係,曲瀲也不希望旁人來設計她們姐妹倆。
做完這些事情,她便安心地爬上床睡覺了。
可惜,駱櫻又精力旺盛地跑過來了。
“阿瀲,別睡,今晚有好戲。”駱櫻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你想不想看戲?”
“不想!”曲瀲誠實地搖頭,“我怕自己成了演戲的。”
駱櫻滯了下,然後洩氣地道:“你一直都是這麼膽小,我來找你真是見鬼了!算了,咱們去抓螢火蟲吧,總不能辜負這大好的夜色。”
這個倒是可以有,難得來別莊玩,又都是年輕的姐妹們,調皮一些也可以的。就像那句人不輕狂枉少年,駱老夫人也並不苛責她們,由著她們去玩,只要帶好僕婦,別出事就行了。
曲瀲很快便穿戴好,想了想,又讓人去取了幾個透明紗絹紮的燈籠和孔明燈過來,到時候將螢火蟲放到孔明燈中,讓它飛上天那才好看。
駱櫻好奇地道:“能放麼?會不會它們在燈裡就死了?”
曲瀲也不知道能不能,到時候看情況啦。
兩人準備好後,便去找曲沁,自然是想姐妹們一起去玩。
曲沁此時已經換上了寢衣,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吧。記得別亂走,遇到什麼事情趕緊回來,千萬別往前院去。”
曲瀲和駱櫻都知道她的意思,齊齊地應了,然後高高興興地帶著丫鬟婆子往莊子裡的那面荷花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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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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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1:07
第61章
夜色彌漫,回廊間早已點亮了燈籠,襯得夜色越發的黑沉。
今晚的天色倒是不錯,天上星河璀璨,下弦月散發著朦朧的光暈,整個世界像披了一層薄紗般,極目所見,都是一片朦朧的夜色。
曲瀲和駱櫻一起穿過回廊,遠遠地便看到那面她們時常來泛舟摘蓮花的湖,湖邊的草叢中和湖面上都可以看到小小的螢光一閃一閃地舞動著,和天上的星辰相輝映,十分美麗。
她們今晚的運氣不錯,螢火蟲並不少,這些螢光在星河之下飛舞,將如水的夜色營造得如夢似幻般美麗。
“兩位姑娘小心一些,這草叢中時常有隱藏著的小石子,可別被絆倒了。”引路的婆子討好地叮囑道。
兩個婆子提著燈籠在前面開路,曲瀲手中也拿著一盞八寶燈,瑩瑩然的亮光照亮了腳下的路。一陣夜風吹來,送來舒爽的涼意,看著那在黑暗中飛舞的螢火蟲,曲瀲對這種久違的自由感覺十分喜歡,讓她覺得晚上不睡覺出來一趟也挺值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和駱櫻往湖邊行去。
丫鬟們圍在她們周圍,已有婆子去拿了絹紗做的網兜過來。
“我來我來!”駱櫻忙不迭地拿過網兜,要自己兜螢火蟲。
婆子有些擔心地道:“姑娘小心腳下,這草叢還濕著,莫要弄髒了鞋子。”
“知道了。”駱櫻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便帶著翠屏前去草叢中兜螢火蟲了。
曲瀲沒去兜,白天下了雨,雖然地面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但草根處仍是濕嗒嗒的,不小心蹭到鞋上,很快便要將鞋子打濕,腳也會弄得濕濕涼涼的,讓她有些嫌棄。而且螢火蟲在夜間再好看,那也是蟲子,她只欣賞就好,可不想動手。
她坐在湖邊一塊大石上,將絹紗紮的燈籠抱在懷裡,等碧春兜了螢火蟲過來時,便讓她將螢火蟲放進燈籠裡來。很快沒有燭火的燈籠亮了起來,因為放的螢火蟲很多,看起來就像盞瑩瑩綻放的夜光燈。
“好看不?”曲瀲捧著它,朝碧春笑問道。
“好看。”碧春看著也有些心癢,“姑娘,奴婢也想弄一個,今晚要放到床頭看。”
曲瀲笑道,“你喜歡就多捉一點兒,叫捕螢的婆子也幫你多捉一些。”
然後又拿了幾個絹紗紮的燈籠過來,將抓到的螢火蟲放到裡面去。至於孔明燈,曲瀲看了看,決定還是不將螢火蟲放裡面了,讓人將孔明燈點亮,她跑到湖邊不遠處的一叢高大的海棠花樹下,去放孔明燈。
就在她蹲在海棠花下擺弄著一盞孔明燈時,突然一種莫名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往左右看去,周圍除了守在周圍的婆子和湖邊正在捕螢的駱櫻等人,似乎沒什麼異樣。
難道是她的錯覺?
很快曲瀲便發現這不是她的錯覺,因為一雙手從身後摟住她,溫熱的呼吸在她脖頸處拂過,讓她心肝都顫了起來,然後是一道絲柔暗啞的笑聲響起。
“瀲妹妹。”
“……”
那聲音像融入黑暗中一般絲絲滑滑的,又帶著某種甜膩的感覺,端的妖孽,讓她寒毛都豎起來了,差點將手中的孔明燈就往後面的人身上砸去,卻被身後的人握住了手,將她手中的孔明燈奪了過去。
“小壞蛋,又想打人麼?”
曲瀲頭皮發麻,直覺就要連滾帶爬地跑開,卻不想被人摟著腰站了起來。
“紀少爺?”
碧春發現這裡的異樣,忙跑了過來,等看清楚和她家小姐站在一起的人時,不由驚訝地喚了一聲,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紀凜。燈光有些暗淡,天上的星辰一眨一眨的,讓那站在黑暗中的少年只能窺見隱約的輪廓,卻也認得出這是鎮國公世子。
碧春見兩人站在一起,雖不知道紀凜怎麼會在平陽侯府的別莊,不過想來應該是兩個表少爺帶回來的客人,而且紀凜和自家姑娘是未婚夫妻,他若是來尋自家姑娘也是使得的,倒是沒有多想。
碧春沒多想,但曲瀲卻有些苦不堪言,原因便是那擱放在她腰間的手,因著周圍的黑暗,他借著海棠花的掩飾,著實不規矩。這些也沒什麼,反正兩人已經有名份,曲瀲可以將他當成男朋友來看,可是現在的紀凜又給她那種古怪的感覺了,讓她打從心底發毛,有種驚悚的感覺。
莫不是就是曾經紀凜說的,這是他私底下的另一面?
什麼私底下的一面?這也太與眾不同了,分明就是個精分嘛!
見碧春背過身,拿網去兜螢火蟲,一副為他們打掩飾的模樣,曲瀲深吸了口氣,欲推開他的手,低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今兒下了雨,大皇子他們在山裡淋了雨,駱四便好心地邀請大皇子過來,周琅愛湊熱鬧,回程時見到了,也一併過來了。”他溫聲說道,原本和煦的聲音帶著些許異樣的甜膩。
曲瀲打了個哆嗦,覺得這人病得不輕,白天時那樣多陽光清正的美少年啊,現在卻變成了個妖孽似的古怪人物,說他們是同一個人真是難相信。果然她能原諒的只是白天時那個溫潤如君子般的紀凜,現在這個……還是有點難接受。
“那這裡也不是你該來的……”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隻手捏住下巴,迫得她的臉抬起來。她心中一顫,以為那天在鎮國公府客院的事情又要發生了,心裡不禁有些抗拒,卻見他只是撫了撫她的下巴,聲音越發的絲滑甜膩。
“你有沒有發現,這種時候你倒是沒客氣,白天時候那麼溫婉可人,規規矩矩的。”他低頭,蹭了蹭她的額頭,黑暗中那雙眼睛亮得灼人,“你是不是發現了?”
“發現什麼?”曲瀲有些肝顫,不知為何,她好像總是能一下子便感覺到他的情緒的變化,所以對著溫煦謙和的紀凜也會跟著心情愉快,對著現在這個在夜色中顯得古怪的紀凜,又會跟著不客氣,甚至有些抗拒。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凜。莫不是在當初在常州府的祝家時,她心裡其實已經隱約地明白了,只是當時沒發現,後來也沒有多想罷了。
“還說沒發現,你最會耍人了,只是不承認罷了。”他突然拉著她,隱入海棠花叢後,隔絕了其他探視的目光,“白天時你送還了玉佩,他……我很高興。”
曲瀲沒理他,而是四下看了看,想要跑。
“別跑,我不會對你做那種事了,等以後成了親……”他又摟住她嬌小的身子,笑著在她耳邊說。
發現路被他堵死後,曲瀲終於死了心了,忍住莫名的驚悚,低聲道:“你真的是紀凜?”
“是啊。”
“可是,你明明……”
“哎呀,讓你發現啦。雖然不一樣,但都是我。”他輕撫著她的臉,語中帶著深意:“小壞蛋,你要習慣。”
曲瀲心頭驚濤駭浪,差點要尖叫出聲,便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別叫,會將大皇子他們叫來的。”
曲瀲驚駭地看著他,心頭亂糟糟的,不知他為何今晚如此誠實,這種事情,一向不是捂得嚴嚴實實的麼?他怎麼這般大方地承認自己有病?承認自己是個精分?
曲瀲以前便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有個秘密,而這個秘密就是他這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如今看來,分明是個雙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
難道他真的是雙重人格?
見他低頭就要湊過來時,曲瀲驚得一把推開他,就要矮下身跑開,不想被他抓住,拉著她上前,害得她迎面撞到他胸口上,鼻子瞬間疼得差點要飆淚。
“別動,我答應了他,不會再對你做什麼的。”他拉著她道。
“他?”曲瀲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問。
“是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既然他為了那天你的態度那麼難過,我便答應他,沒有成親之前,不會再對你出手。只要成了親……”他摟著她的身子,緊緊地將她按在懷裡,微涼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脖子。
曲瀲雞皮疙瘩顫起,嚇得縮起腦袋,心裡將他一陣臭駡,別以為她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純真閨秀,怎麼可能聽不出他的暗示?色魔一個!他才多大啊,竟然想這種事情——只要想到白天時紀凜那清正如玉的眼睛,曲瀲簡直晴天霹靂。
她被他按在懷裡,根本動彈不得,只得扯著他的衣袖,讓他放開。
“冷靜下來了?”柔滑的聲音帶著莫名的甜膩氣息。
曲瀲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稍稍放開她,見她乖乖地站著沒有跑也沒有叫,不禁有些滿意,掬起她先前因為掙扎而落到頰邊的一縷頭髮,笑道:“你素來就是個識時務的,從小就會耍人,不過也算是優點,至少有自知之明。”
曲瀲憋屈,“你別說這種我聽不懂的話。”
“不是聽不懂,怕你是忘記了吧?”他的聲音突然變冷。
曲瀲縮了縮脖子,不吭聲,腦子裡卻飛快地回想小時候的事情,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哦,對了,聽說是在她爹去世之前,她病得糊塗時在房裡見過,可惜當時她病懵了,根本對他完全無印象,也沒聽奶娘說她當時有打人或做了什麼事,不過當時就是糊裡糊塗地將鎮國公當成她爹,對著鎮國公喊了聲爹嘛。
莫不是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不過還未給她想到個明白,突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驚呼傳來,曲瀲一驚,就被旁邊的人捂住嘴,將她拖到一旁。
湖邊掛在柳樹下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屬於小姑娘的快活聲音傳來。隔著半個湖,那邊卻幽幽靜靜的,甚至只有天上的星子閃爍,下弦月高掛在天邊,黯淡的月光如水般鋪漫而過,將整個別莊的花園照得影影綽綽的。
曲瀲探頭望去,便見到一個人影匆促地走過,她眯了眯眼睛,認出了那是駱槿的身影。
“聽說平陽侯府的別莊裡種了幾盆月下美人,近來正要花開,所以駱四便邀請大皇子他們一起來賞花。”暗啞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大皇子他們就在湖的對面。”
曲瀲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湊到身邊,忍不住挪往旁挪了挪。
誰知他也跟著挪過來。
曲瀲頓時有些洩氣,卻又無可奈何。
她看著駱槿穿花拂柳而去,若有所思,突然問道:“大皇子妃……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紀凜挨著她的身子,一條手臂扶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整個人幾乎都賴在她身上一樣,蹭著她的耳畔說道:“不錯,大皇子妃生第一胎時難產,傷了身子,以後難再有孕了,偏偏她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又只是個小郡主。”
曲瀲吃了一驚,沒想到駱四老爺打著這樣的主意。怕是安國公府也有自己的打算,想從家族中挑個姑娘送過去,若是能一舉懷男,就算是側妃所出,也是大皇子的第一個兒子,大皇子妃自己不能生養,還不得好好地供著?而駱柯是安國公府的長孫媳婦,怕也是得到了消息,所以也動了念頭,才會回家來說一起,想要將娘家的姐妹送進大皇子府。
曲瀲很快便將事情想明白了,平陽侯府的長房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姑娘便是駱櫻,駱櫻年紀太小了,所以駱大夫人沒有吭聲。而駱四老爺雖與駱大老爺一母同胞,可架不住駱四夫人心思太活泛,應該有她在其中攛掇,駱四老爺才會起這心思,怕是駱承正這人的心思也不少,才會想要將妹妹送進大皇子府。
這一家子,果然像駱櫻說的那樣,鬥得跟烏雞眼似的,只可憐了還在養病的駱老太爺。
曲瀲想明白這些,心裡有些膩煩。
“怎麼了?”紀凜像是感覺到她心情瞬間有些壞了。
“沒什麼。”曲瀲不想和他多說,“你不用過去陪大皇子他們麼?”
“不用,有甯王世子在,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他拉著她的手,“難得良辰美景,不若陪我的未婚妻。”
曲瀲:“……”又被調戲了。
大概是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正常,曲瀲鼓起了勇氣,輕聲問道:“你……你一直都是這樣麼?”難道雙重人格是天生的?
紀凜拉著她走在黯淡的月光下的花從中,柔聲道:“你說呢?”
她哪裡知道?原想再問的,突然抬頭時,看到月光下那少年狹長的丹鳳眼妖美異常的模樣,差點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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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1:20
第62章
曲瀲很想淚奔。
原本她以為自己是個人生贏家,在京城所有貴女的羡慕嫉妒恨中,獨得她自己抱得了美少年歸。而且這個美少年還心儀她,長相好、性格好、脾氣好,可以預見她以後嫁到鎮國公府後,獨霸後院的輝煌日子。
可卻不想,突然一個晴天霹靂,美少年原來是個雙重人格的精分,而且另一個人格還是個危險份子,預期中的美好的未來一下子碎成了渣,未來變得撲朔迷離。
果然,人生贏家不是這麼輕易當的。
身邊這個正牽著她的爪子在所謂的良辰美景的黑暗環境中浪漫漫步的少年,眯著一雙妖美的眸子,朝她笑得詭異非常,讓她肝膽俱顫,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的浪漫,只覺得下一刻世界就要發生驚天大轉變。
這特麼的就是個不知道怎麼伺候的危險之人,還愛恐嚇她。
“你很冷麼?”少年說著,探手就要將她抱住。
“不冷。”曲瀲木著臉說,“只是周圍太黑了,我有點怕。”
“不用怕,有我在。”他又轉頭朝她微笑,手指很輕滑地撫過她的手腕。
“……”
就是因為有你在,她才怕啊!曲瀲內流滿面,她有多欣賞溫煦如玉的紀凜,就有多忌憚這個妖孽一樣的紀凜,雖她不知道雙重人格是怎麼回事,可聽他話中之意,怕是兩個人格是心意相通的,而且知道彼此的存在。
想到這裡,曲瀲突然憶起他剛才的話,心弦突然松了下。
他說,因為那個紀凜不喜歡,所以他在未成親之前,不會再對自己放肆,再做那天在鎮國公府客院中的事情。所以今兒他只是摟抱一下,再牽牽手罷了,並沒有再做那些過份的曖昧之事了。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很快便有了主意,不過現在情況太危險,不敢在這兒用上。
“想什麼?莫不是不喜和我一起在這星空下散步?還是……怕我?”
帶著些許柔到甜膩的聲音傳來,曲瀲打了個哆嗦,忙道:“沒有……我們不要往前走了行不行?”她停住步子,想要抽回手,可惜是徒勞。
少年回頭看她,月入烏雲,周圍很快又變得昏暗一片,只能隱約看到他眼睛裡的亮光,如狼一樣的可怖。“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去看看駱四他們要如何行事?雖說駱四打的好算盤,但是駱家並非鐵板一塊,若你姐姐未定親,她也可能會是被算計中的一人。”
曲瀲蹙眉,所以這就是今晚姐姐寧願窩在房裡的原因麼?
“大皇子是最年長的皇子,此時中宮無皇子,大皇子居長,又已過弱冠,素有賢德,深得朝中大臣的讚賞,私底下已有一些人向大皇子投誠。”
“那又如何?”曲瀲不以為意地道:“皇上正春秋鼎勝,未來的事情那麼遙遠,誰能說得准?”
“這倒是。”他像是附和她的話,然後將她拉到身邊,伸手又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笑道:“你一介弱女子,也敢這般平靜地和我討論這皇家之事,竟是一點也不懼?”
曲瀲頓了下,聲音馬上變得柔弱,“那我不說了……”
“呵……”他輕輕地笑了下,“你素來愛作戲了。”
曲瀲暗暗地翻了個白眼,閉嘴不言。
此時,他們已經繞了大半個湖,到了一處薔薇花築起的花牆前。
薔薇花後,便是莊子裡種值著幾盆月下美人的地方,曲瀲人比較矮,站在薔薇花牆前,那花牆比她頭頂高一些,她自然是啥都看不到。紀凜比她高,抬頭便能看到花牆後面的情況。
見她抬頭盯著那花牆,一臉鬱悶的模樣,紀凜笑得很是放肆,然後在她的驚呼中,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曲瀲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咬住嘴忍住脫口而出的驚呼,等發現自己坐在他的手臂上,感覺到他一隻手托著自己的屁股,瞬間臉紅得像猴子。
她自七歲以後,就不讓人抱了,此時卻被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少年這樣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看他輕鬆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重,實在是教她難為情。這樣的姿勢,讓她與他貼得太近,他身上的氣息竟然沾到了她身上。
“噓,看那裡。”如絮語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曲瀲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薔薇花牆不遠處,那裡有一個涼亭,亭子四周掛著幾盞燈籠,使整個亭子就像黑夜中的聚光點一樣。而此時,涼亭裡的一切也展現在他們眼前。
只見一個穿著紫色團花錦袍的男人背對著他們而坐,看背影應該就是大皇子了,而他的對面,便是駱槿,此時她姿態謙和地站在那兒,手執茶壺為石桌前的男子倒茶。而亭子裡除了他們,竟然不見旁人。
曲瀲往周圍看了看,沒有看到其他人,直到一隻手指向另一個地方,輕輕地在她耳邊笑道:“看那邊。”
她順著那只手指示的地方看去,見到不遠處湖邊飛舞的螢火蟲處,有幾人在那兒,看模樣,似乎是在月下垂釣,端得閒情逸志。
曲瀲微皺眉,心裡覺得十分不妥。
“這是……四表哥安排的?”
“不是他還有誰?駱四這人倒是有趣。”他用臉蹭了下她的臉頰。
曲瀲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退後,差點從他懷裡栽下來,幸好對方抱得穩,沒讓她摔倒。她不敢再亂動,雙手扒著他的肩膀,又往那兒看了下,心裡琢磨不透駱承正的行為,竟然願意將同胞妹妹送去皇子府當側妃,就算是側妃,那也是個妾。
“以後離駱四遠點。”
聽到他開口,曲瀲咕噥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她知道自己在駱家的身份很敏感,所以一直都避著駱家的那些表哥們,熟悉一些的也只有七歲前還沒有搬到外院去住的駱承風。至於駱承正這人,在她眼裡長相英俊,和駱四老爺很像,但是那雙眼睛卻藏著太多心思,她不太喜歡。
“真乖!”他讚賞地又貼了貼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用一種詭異的聲音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誰敢打你主意,就弄死他!”
曲瀲再次被他凶狼的語氣嚇得肝顫,好端端的他怎麼發起狠來?
等曲瀲被他牽回先前的海棠花樹前,心臟依然跳得有些快,對他那種忌憚之心越發的強烈。
“好了,我要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他用微涼的手指輕輕地壓了下她的唇瓣,讓她打了個哆嗦。
快走吧!明天也不要過來看她了,就算過來,還是讓萌萌噠的美少年紀暄和過來吧。
他給她扶正頭髮的發釵,拾起了地上一個未放螢火蟲的絹紗燈籠,走入了夜色中。
曲瀲望著他悠然融入夜色中的身影,只覺得心裡又堵得慌,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姑娘。”碧春的聲音從海棠花那一邊傳來,小小聲的呼喚。
曲瀲深吸了口氣,從花樹後走出來,說道:“我在走裡呢。”
碧春抱著一盞螢火蟲燈籠過來,眼睛往周圍看了看,小聲地問道:“紀少爺呢?”
“走了。”曲瀲沒好聲氣地說,蹲下身將先前放到海棠花樹下的孔明燈撿了起來。
碧春發現她的情緒有些不高,摸了摸腦袋,以為紀凜離開了她不高興,便也沒再繼續這話題,轉而道:“剛才櫻小姐找您,奴婢擔心被人瞧見,所以就說您在附近逛逛,沒將紀少爺過來的事情告訴她。”
“嗯,做得好。”曲瀲松了口氣,剛才紀凜竟然膽大妄為地帶她去窺視大皇子的事情,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若是大皇子發現可不好。
曲瀲看向湖邊,發現駱櫻竟然還有興致地在那裡捕螢火蟲,不由得搖了搖頭,叫了個婆子拿了火摺子過來,她將孔明燈點了放飛。
駱櫻發現這邊的情況,將手中的網兜丟給丫鬟,自己跑了過來:“阿瀲,你怎麼將它放飛了?”
“夜深了,該回去歇息了。”曲瀲很平靜地說,她覺得自己今晚受到了驚嚇,需要早點回去睡一覺。
駱櫻雖然有些依依不捨,但也沒有反對,拍了拍手,說道:“好吧,讓翠屏將東西收拾好,咱們回去歇息。”說著,她也點了一盞孔明燈放飛。
孔明燈緩緩升空,雖然天上星子璀璨,卻仍成為夜空下的明光,也教湖的另一邊的人瞧了個正著。
“咦,誰在放孔明燈?”周琅笑著看向孔明燈升起的方向,湖裡生長著亭亭玉立的蓮花,荷葉高高掣起,看不清楚湖對面的情景,“莫不是駱家的姑娘?”
駱承正眯起眼睛,轉頭看了眼百無聊賴地蹲在柳樹下拿著魚杆卻不像釣魚的駱承風,輕笑了一聲,說道:“世子果然好眼力,孔明燈正是湖的對面升起的,應該是家中的姐妹們出來捕螢所放。”
“哦,原來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將螢火蟲放到孔明燈裡放到天上去。”周琅說著,突然來了興趣,竟然叫來了一個小廝,讓他去拿幾盞孔明燈和捕螢火蟲的網兜過來,一副要試驗的模樣,甚至很沒眼色地讓人去請亭子裡的大皇子過來。
駱承正暗暗搖頭,覺得寧王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周琅這個甯王世子哪裡比得甯王當年的殺伐果決?也怨不得甯王妃成天要將這兒子抓回府裡讀書,不讓他總出去外面瞎混……想到這裡,他心裡又有些狐疑,似乎從剛才開始,便沒見到鎮國公世子了。
“世子,不知紀公子在哪裡?好像從剛才就沒見到他了。”
駱承正說著,眼角餘光掃了過去,果然見到原本露出無聊神色的駱承風突然看過來,豎起了耳朵。
“哦,這個啊,他應該是回去歇息了吧。你知道的,到了晚上,他便不太愛出外。”
周琅說得漫不經心,周圍的人卻也沒覺得有何不對,甚至聽景德侯府的三少席燕也附和著:“就是,紀暄和這人最是無聊了,平時一本正經的樣子,長這麼大,竟然連胭脂胡同都沒去過,聽說……連房裡人都沒一個呢。”
駱承風眉毛抖了下,雙眼如利劍般往那席燕剜去。
其他人笑了下,沒有搭腔。席燕的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侄女,與鎮國公府是姻親,所以他能這般調侃紀凜,但他們可不敢。
不過剛笑完,卻見席燕突然哎喲了一聲,眾人望去,原來是席燕被一個燈籠砸中腦袋。
“誰——暄和?”
眾人瞧去,只見背著光的柳樹下站著一人,那人的臉龐隱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隨後一道煦和柔雅的聲音傳來。
“小燕子,你管得也特寬了,是不是想要下水去泡一泡醒醒腦?”
聲音雖然柔和,卻讓人心裡為之一凜,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但夜色掩映之下,如何也瞧不清這連皇上也稱讚的如珠玉般的少年的模樣。
“別叫我小燕子!”席燕差點要暴躁。
周琅一聽那聲音裡的邪惡,便知道要糟糕,趕緊走過去,擋在紀凜面前,“暄和,你回來啦,走,陪我去逛逛。”說著,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走了,省得他真的將席燕踹下水去,那不是教人存疑麼?
等周琅將人拉走後,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不知他們怎地突然走了。
駱承風和駱承正卻看向他們,兩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
曲瀲抱著一個螢火蟲燈籠回到歇息的院子前,和駱櫻分了手。
等駱櫻帶著丫鬟婆子們走遠後,她站在那裡愣愣地吹著夜風,仿佛一時間癡了。
“姑娘,怎麼了?”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看著她。
曲瀲回神,有些懨懨地說,“沒事,夜深了,咱們回去歇息吧。”
帶著兩個丫鬟回到房前,卻見隔壁屋子裡的燈亮著,然後見穿著寢衣的曲沁走了出來,將她上下打量,笑道:“回來啦,沒什麼事情吧?”
不,有事情,她一度受到驚嚇,心靈受到了巨創。
曲瀲心裡咆哮著,面上卻一副平靜的模樣,“沒有呢,姐姐怎麼還沒歇息?”
“這就歇息了,你也早點歇息。”
姐妹倆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回房。
洗漱後換上乾淨的衣物,曲瀲躺在床上,腦子裡再次回想著夜色中的紀凜,糾結了半宿,終於將被子壓著頭睡了。
翌日,曲瀲自然起得遲了。
她賴了會兒床,才叫丫鬟進來伺候。
等她梳洗完畢,正坐著吃早點時,駱櫻又來了。
“阿瀲,剛才我聽說了,大皇子竟然去探望祖母。”駱櫻驚奇地說道,然後壓著聲音說:“你說,是不是大皇子想要納我們駱家的姑娘為側妃啊?應該是槿姐姐吧,畢竟槿姐姐的年齡最合適。”
曲瀲昨晚已經看到大皇子和駱槿花前月下的事情了,覺得只要無意外,駱槿是要進大皇子府了。駱槿若是仍對她姐姐心懷介蒂,怕是也覺得進大皇子府好吧,加之大皇子的身份,怕是駱家對大皇子也有所期盼的。
駱櫻和曲瀲嘀咕了好一會兒,便將這事情放下,反正這事和她關係不大,她倒是不怎麼上心,又開始琢磨著今兒要去哪裡玩好。
“也不知道大皇子他們今兒還上不上山?”駱櫻眼睛轉來轉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阿瀲,我記得附近的桃溪鎮似乎有一家燒餅不錯,咱們去逛逛吧。”
曲瀲一聽,馬上心動了。
她上輩子死時才十六歲,本就是個愛玩的年紀,這輩子投生到這樣的年代,一直壓抑著性子當個大家閨秀,很少出門,此時能光明正大地出門,自然是歡喜的,當下也不再理會駱府的打算,和駱櫻湊到一起商量起來。
“去找祖母吧。”駱櫻拍手道。
於是兩人連袂去了正院,駱櫻再次用“桃溪鎮裡的燒餅很好吃,想買來孝敬祖母”這無敵的藉口讓駱老夫人笑呵呵地允許了。這裡不是京城,駱老夫人知道姑娘家只有未出閣前能自由自在一些,並未拘著她們,只讓她們多帶點人,別讓人衝撞了。
兩人高高興興地應了,又對著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曲沁道:“沁表姐,一起去麼?”
曲沁看著兩個小姑娘如嬌花般明媚的笑臉,原本有些蒼老的心也跟著年輕了幾分,看著她們,就像看著女兒輩的一樣,不覺有些寵溺,“我就不去了,等你們買回來給我吃就是了。”然後也像駱老夫人那般叮囑她們。
有駱老夫人答應,下人們很快便準備好了車馬,兩個姑娘帶足了人手,便上了馬車。
只是,剛出了莊子的門,曲瀲便聽到一道馬嘶聲,然後馬車外響起了一道如珠玉般清越的聲音。
“瀲妹妹可在裡面?”
曲瀲木了下,轉頭看向駱櫻,見她朝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便知道她被駱櫻給唬弄了,這丫的分明是和紀凜串通好的,等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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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1:33
第63章
馬車聲轆轤,一路往岐雲山附近的桃溪鎮而去。
曲瀲有些心神不寧,好幾次看向車窗,鴉青色底繡五色團花的簾子遮掩得密密實實,她又沒好意思掀簾子,自然什麼都看不到。可雖看不到,聽聲辯位,也知道車外騎馬的少年所在的位置。
“阿瀲,你不高興啊?”駱櫻奇怪地看著她,若是她定了未婚夫,未婚夫又是那樣的人中龍鳳,對自己如此上心,怕早就恨不得每日相見,就算不說話,能看到他也好。
怎地曲瀲現在神色有些不太對勁?
曲瀲轉頭看她,突然壓低聲音道:“就你促狹,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和他串通好了?”
“絕對沒有!”駱櫻趕緊豎起手發誓,“我一個閨閣姑娘,哪裡會和外人有什麼聯繫?不過是先前來找你時,路過客院那邊,聽到甯王世子和紀公子商議著要去外面逛逛,便讓人去紀凜那兒假裝無意地透露一聲咱們要出門的事情。我原也不知道他會跟來的,如此看來,他倒是對你有心。”
曲瀲嘴角翹了翹,很快又耷拉下來。
可不是有心嘛,昨晚兩人去偷看大皇子和駱槿的好事,而且那人還將自己雙重人格的事情坦然透露,怕是這個紀凜知道後,心裡應該也有些擔心她嫌棄吧,所以就算沒有駱櫻多事,怕今天無論如何,也會讓他找著機會見她一面。
不知為何,曲瀲就是這般地肯定。
原本睡了一覺,心情平靜下來,她正要打想好好想想以後怎麼面對紀凜,沒想到紀凜根本不給她時間,直接逼上來了。看來就算平時那樣溫煦謙和的少年,骨子裡仍是有著男人的驕傲及手段,斷是容不得她優柔寡斷,思忖再三。
想到這裡,曲瀲心弦一松,便平靜地靠著馬車裡的一個細竹面的迎枕,懶洋洋地賴在那裡。
駱櫻有些迷茫地看著她,不懂她怎麼情緒怎地變得那麼快。自也蹭過去,挨著她的肩頭道:“阿瀲,雖說定了親要避嫌,但也不能像那些老古板一樣將未婚夫往外推,連見個面都琢磨再三,省得他到了年紀,卻因未婚妻未進門,另去尋家中的婢女相好,這是最蠢之事。”
曲瀲吃驚地看著她。
駱櫻笑嘻嘻地玩著腰間的香囊,不以為意地道:“你莫不以為我真是天真愚蠢得什麼都不知道?別忘記了我家中的爹和兄長們,還有大姐姐,這種事情看得多了,像我爹房裡的白姨娘,就是當初我娘未進門前房裡伺候的,我大哥房裡的通房芳華,也是大嫂未過門之前一直伺候的大丫鬟,都比正妻要得男人的心。”
曲瀲汗顏,看來在這方面,她是比不得身處那樣環境長大的駱櫻。而現在,這個在她眼裡有些傻白甜的驕傲姑娘正在教導她如何拿捏未婚夫、勾著未婚夫的心系在自己身上,省得被家裡的大丫鬟捷足先登了呢。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暖暖的,摟了駱櫻嘻笑起來。
“行,都聽阿櫻的。”
“那是自然,聽我的准沒錯。”駱櫻伸出纖白的手指,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
半個時辰後,便到了桃溪鎮。
待得馬車停穩妥當後,兩人在丫鬟的揣扶中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曲瀲便看到站在馬旁的少年,一身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站在驕陽烈日之下,澄澈無瑕,氣宇軒昂,如芝蘭玉樹,無損他的氣韻,反而那些都成了他的背景色,教人竟然一夕之間看得癡了。
駱櫻看得也怔了下,曾經在小時候見過他一次,後來又曾在一些勳貴府的紅白喜宴上陸續見過他幾次,便是被他的容貌氣質吸引,心裡對他存了心思。雖說已經放下了,如今隔了幾個月再見到這人,心裡隱隱有些悵然若失,卻也不是放不下。
於是她推了旁邊的曲瀲一把,說道:“阿瀲,這太陽怪大的,我怕熱,先去前面的茶樓裡躲躲懶。”說罷,便帶著丫鬟婆子先走了。
曲瀲見她走得乾脆,一時間反而有些不自在,又窺了眼那邊的少年,見他脈脈地凝視而來,臉上的神色不復以往的和煦,反而有些慎重。
“瀲妹妹,這日頭大,咱們也去茶樓稍坐。”紀凜走過來,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曲瀲點了點頭,不待他說話,便帶著丫鬟跟著駱櫻的步子去了。
紀凜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微微凝了下,然後抿了抿嘴,邁開步子跟上去。
到了茶樓,隨行的婆子便去要了兩間樓上的雅廂,引著姑娘們上去了。
駱櫻進了雅廂後,就叫來翠屏道:“今兒沒吃什麼東西便出來了,肚子也餓了,你讓人去買鎮東的張老漢家的燒餅回來,我要加甜麵醬的,不要鹹和酸的。”
翠屏笑著下去了。
駱櫻笑嘻嘻地看著曲瀲,曲瀲無奈地道:“你還真是來吃燒餅的?”
“自然不是,等會兒歇息歇息,便要去逛逛那桃花溪、喝上一杯桃花釀的。”駱櫻拍拍她的肩膀,站了起來,“我去下淨房。”說罷,便帶著丫鬟們都出去了。
曲瀲知道她的意思,沉著不語。
果然駱櫻離開後不久,敲門聲響起,碧春極有眼色地去開門,見到門口的少年,笑著給他請安,然後避身讓他進來,自己也識趣地出去,將門關上,然後在門口守著。
曲瀲面朝著視窗而坐,似是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進來一樣。
“瀲妹妹。”紀凜上前,站在她身後,遲疑了下,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昨晚你已經知道了?”
“嗯。”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不過微微側身,教那手落了個空。
紀凜頓時神色有些黯淡,不過很快便又恢復自然,只是雙眸裡透著些許慌張,急聲道:“並非我有意欺瞞瀲妹妹,而是我自幼生了場病,一直有頭疼之疾……”說到這裡,到底有些難堪。
曲瀲心中微驚,此時聽到他能說這些已覺得足夠了,若是再逼,那就是不識好歹了,趕緊轉過身來,“紀公子……”
紀凜見她肯轉過身,一張臉頓時變得明亮起來,只覺得此時說些什麼好,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地道:“六歲那年,在宣同府裡第一次瞧見瀲妹妹,我便十分喜歡,當時曲大人和家父為我們定下兒女親事,我亦是十分歡喜,一直記在心頭,待長大後,亦是盼著要娶你過門……”
說到這裡,他面上有些赧然,似乎已經覺得既然說開了,自是沒什麼好隱瞞的,反而坦然起來,含笑地彎下腰來,與坐著的她平視,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雙墨黑潤澤的雙目變得銳利,“瀲妹妹,我對你之心,絕無瑕疵,縱你此時心裡惱我,我也認下了。”
曲瀲一時間怔住,直直地看進那雙眼睛,它的形狀很美,雖是丹鳳眼卻比一般的鳳眼大一些,眼尾上挑,當它坦然地直視人時,又是那般的清潤無瑕,如若一泓清泉。可當它微微眯起來時,一種妖美的風情泄了出來,瞬間將那煦和溫雅的氣韻衝擊得半點不剩,使他整個人都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心頭有些亂糟糟的,明明是如此明媚和煦的少年,此時卻帶著一種淩厲的霸道。縱使仍是個清澈無瑕的,卻多了些什麼東西。
“瀲妹妹,可信我?”他又開口,聲音依然溫煦柔和。
曲瀲遲疑了下,點了點頭,見他面上浮現歡喜,整個人快活起來,也忍不住跟著一笑,低聲道:“紀、紀哥哥,以後莫要再嚇我。”
紀凜聽著她軟軟糯糯地叫著那聲“紀哥哥”,心裡十分的愉悅,含笑道:“都依你,只願瀲妹妹莫要怕我才好。”
曲瀲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心裡卻直撓爪子。
臥糟!原來連萌萌噠的陽光牌都是腹黑的麼?這般嚇她,讓她根本無法說個“不”字。怕是在他來之前,已經打定了主意,讓她沒有反悔的機會,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走。
曲瀲心塞塞的,已經預見了自己以後嫁到鎮國公府的命運,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簡直不能更心塞了。
“瀲妹妹。”紀凜見她乖巧地坐在那兒,覺得自己先前對她過份了一些,語氣一軟,又道:“你放心,我以後定會克制自己,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曲瀲瞅了他一眼,她自是信他的,但信不過他另一個兇殘的人格。可是現在兩人婚約都定下來了,尼瑪還能反悔麼?不能反悔,只好努力地適應了。
想清楚後,曲瀲朝他一笑,低聲道:“紀哥哥方才說你小時候生了場病,不知是……”
“我不太記得了。”紀凜倒是有問必答,神色有些淡然,“當時好像才三歲,病得有些糊糊塗塗的,後來就發現自己變成這樣了。”說罷,又愧疚地對她道:“瀲妹妹莫怕,明方大師醫術高超,已為我瞧過,特地為我開了藥,許是以後就會好了,我定不會傷害於你的。”
“我信你。”曲瀲違心道,瞅著他,“只望紀哥哥的病早點好。”只是雙重人格這種精神上的病,能很快好麼?
紀凜笑著看她,雙眼眨也不眨,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讓曲瀲差點承受不住這般少年的情思。
幸好,這時房門被敲響了,然後是駱櫻的聲音響起:“阿瀲,燒餅買回來了。”
曲瀲看了紀凜一眼,經凜忙起身走到一旁,輕咳了一聲,又恢復了先前那副清潤無瑕的風姿。
曲瀲看了他一眼,心裡暗暗歎氣,知道今天只能這樣了,便出聲道:“阿櫻,你們進來吧。”
駱櫻帶著翠屏進來,見屋子裡的兩人,暗暗一笑,面上卻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只道:“紀公子也來嘗嘗這桃溪鎮張老漢的手藝,我還是聽家中的兄長提起才知道這家的燒餅味道不錯,比京城裡的好多了。”
紀凜笑了下,拱手道:“那就打擾了。”
待三人坐下,翠屏和碧春一起將幾個攢盒擺到桌上,打開攢盒,裡面是各色點心,顯然不只什麼燒餅,還有其他精緻的糕點。再沏了一壺清茶過來,三人便若無其事地一起品茶享用點心,邊看著窗外不遠處的那條桃花溪,只見桃花溪上人影綽綽,時不時地有笑聲傳來。
“我剛才問過了,今兒桃溪鎮每日的固定節日,好像在迎什麼桃花娘娘保平安,挺好玩的,阿瀲,咱們也過去瞧瞧吧。”駱櫻興致勃勃地道,又轉頭看向紀凜:“紀公子可賞臉。”
紀凜微微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駱櫻笑著拍手,“那咱們便過去吧。”
看著駱櫻活沷的身影,曲瀲又轉頭看了眼伴在身邊的少年,望著桃花溪那邊熱鬧的人影,一時間有些茫然,茫然過後,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不好,人生苦短,除了生死離別之外,其他的都不過是日常生活小事,只看那個人能不能活出個樣子罷了。
直到在人群中,被那少年借機拉住了手,就像一對小情侶一樣走在人群裡,讓她的心口顫了顫,再抬頭看去,對上那雙佈滿了笑意與歡喜的清澈墨眸,忍不住心中也溢上了點點的歡喜。
她好像真的喜歡這個純澈如玉的少年——如果他不犯病就好了。
果然世間之事不能兩全。
曲瀲心頭歎了口氣。
“瀲妹妹可是累了?”紀凜見她神色有些懨懨的,關切地問道,拉著她柔軟的小手,只覺得心跳得極快,卻又捨不得放開。
“沒有。”曲瀲說著,探頭往溪邊看去,有些擔心地道:“阿櫻呢?人多,可不能教她走散了。”
紀凜笑道:“不用擔心,我已經讓侍衛注意了的。”
紀凜出來,身邊也帶了兩個侍衛,雖然只有兩人,但是看他們的下盤極穩,走路輕盈,應該是練家子,平常人可不是他們的對手。若是有他們看著,倒是不用擔心駱櫻遇到什麼危險。
直到夕陽西下,三人才打道回府。
駱櫻玩了一天,依然精力充沛,甚至有些意猶未盡,她依依不捨地對曲瀲道:“聽祖母的意思,過幾日咱們就要回京城了,以後想要出來玩不容易了。”
曲瀲笑道:“我出來倒是容易,卻是你不行。”只要離了平陽侯府,回到雙茶巷的曲家,她倒是自在。
“那你回了家後,可要時常叫我出來。若是你叫的話,我娘應該會放行的。”
“行,包在我身上。”曲瀲滿口答應了。
回到了別莊,紀凜將她們送到了二門前便止步了,目送著她們進了二門,方才收斂了神色,往別莊的客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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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1:45
第64章
紀凜回到平陽侯府別莊的客院,卻見周琅百無聊賴地躺在廊廡下的一張搖椅上,翹著腿喝酒,旁邊還有個專門倒酒的清秀小廝,整個人說不出的閒適寫意。
紀凜咳嗽了一聲。
周琅抬頭看來,見到他後一躍而起,瞪著眼睛道:“好你個紀暄和,有異性沒人性,將我唬弄了就跑,將事情都丟給我一個人去處理。你可知道,明方大師今天竟然對我笑了,笑得我心臟都要被嚇得跳出來了。”
“別嚷嚷,省得教人聽見。”紀凜輕飄飄地說了聲,撩袍便進了房。
周琅揮揮手將那斟酒的小廝揮退,跟著進了房,在他身後滿是怨氣地道:“你倒是好,去會美人了,留我一個人受著氣,明方大師今兒對我特別地不客氣,也不知道是誰惹著他了,一個出家人,火氣這般大。”
紀凜進房去換了身衣服,等出來後聽到他仍像個怨婦一樣嘮叨,便道:“行了,這次就當我欠著你,下次你有什麼事,我自當盡力。”
周琅聽罷馬上眉開眼笑,樂呵呵地道:“我可記下來了,到時候你可不准推辭。”高興完,突然有些奇怪,凝眉問道:“你今兒看起來挺高興的?為何?莫不是消受了什麼美人恩?”
紀凜笑而不語,自不會告訴他,他與曲瀲之間的事情。
見他不說,周琅知問不出來,便轉了話題,旋身和他隔著一張太師椅而坐,邊抓了把桌面上的松子磕邊道:“對了,午時大皇子回京了,看情況,他很是滿意駱家的姑娘。”說著,他微微蹙起眉頭,歎了口氣,“平陽侯府……這手伸得太長了,我父王若是得知,還不知道要為駱老太爺可惜呢。可憐當初駱老太爺出生入死,落得一身的病,如今還在西陵苑養病,子孫卻個個都是心眼,怕鬧不起來似的。”
紀凜淡淡地道:“種什麼因就承什麼果,就讓他們去鬥好了。”聲音雖然溫煦,卻顯得有些薄涼。
周琅也笑了笑,打趣道:“你這話說得容易,莫不是忘記了曲家兩位姑娘可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
“嫁出去的女兒沷出去的水。”紀凜淡聲道,“且還有我呢。”
周琅搖頭,知這人若不是看在曲瀲的面子上,根本不會看平陽侯府一眼。然後又想到他昨晚消失的那段時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恐嚇曲家妹妹了,所以今兒才將明方大師的事情拋給他,自個巴巴地去尋人,怕是去解釋什麼吧。
想到這裡,周琅突然覺得以後要和這人過一生的曲家妹妹挺可憐的,那麼柔弱的姑娘,不知承不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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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周琅可憐的曲瀲趴在炕上,盯著一雙繪著彩色的憨乎乎圓滾滾的不倒翁,時不時地戳上幾下。
碧秋走進來,難得見她如此孩子氣的舉動,不禁有些詫異,轉頭看去,見碧春朝她比了個手勢,心裡恍然,原來是未來的姑爺送的,怨不得素來只圍著正事轉的小姐如今有這般小女兒心事來玩這東西。
她輕咳了一聲,便湊到曲瀲身邊道:“姑娘,今兒你和櫻姑娘出去後,二姑娘也出了莊子,卻不知道去哪裡了。過了半日才回來,之後去駱老夫人那兒伺候了會後,便回來歇下了。”
曲瀲猛地坐起身來,“姐姐心情不好麼?”怨不得剛才她回來時,詢人一問,說今兒伺候駱老夫人累著了,所以歇下了。這也歇得太早了,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知,二姑娘看著和平時一樣。”
曲瀲歪著頭想了會兒,又問道:“大皇子他們走了麼?”
“走了,只有甯王世子還在客院裡,說是喜歡這兒,多逗留一天。”碧秋如實地道。
曲瀲支著下巴,想了會兒,仍是想不通姐姐神神秘秘地做什麼,不過想到姐姐是重生的,有自己的秘密,若是她不說,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
翌日,曲瀲起得很早,正好和曲沁一起用早膳。
曲瀲觀察了下,看不出姐姐有啥失常的地方,知道她就算是去忙什麼事情,應該也不會是太重大的事情,便放下心來。
吃過早膳,姐妹倆一起去了正院給駱老夫人請安。
等她們到時,駱家的姐妹們出陸續到了,正圍坐在駱老夫人身邊說笑。
曲瀲敏感地發現以往喜歡往駱老夫人身邊湊的駱槿今兒很是文靜地坐在那兒,身上穿著一件大紅柿蒂紋折枝花禙子,身下一條石榴紅綾裙,發上簪著金鑲百寶的如意簪,整個人透著一股沉靜的富貴之氣,眉眼雖然平和,卻隱隱有些自信驕傲。
曲瀲想到昨晚所見,如何不知道駱槿此時的心思,怕是覺得勝過了姐姐一次,所以不覺有些自信驕傲了,她自己對能進大皇子府也是很高興的吧。
只是,聽了紀凜昨晚的話,曲瀲終究覺得不妥。大皇子妃不能生養了,側妃的位置很多人盯著,到時候誰生下第一個男孩,就是大皇子的長子,也是皇長孫,意義非凡,哪個不看著眼熱?
駱四老爺真的急了一些。
正想著,就聽到駱林嬌笑道:“槿姐姐今兒沉靜了一些,整個人看著也有些不一樣了。”
駱槿看過來,唇角一挑,那豔麗的容貌瞬間鮮豔得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讓人驚豔不已,曲瀲便明白為何大皇子會相中她了,這樣的美色,連女子看了都要失神,何況是男人。
駱槿笑盈盈地道:“林妹妹莫不是說我平時很鬧人,靜不下來?”
這反擊太過犀利,又是在駱老夫人面前,讓駱林臉色變了變,忙賠笑道:“槿姐姐說哪裡的話,您素來是個嫺靜的,只是妹妹今兒沒怎麼聽您說話,所以才……”說著,她忍不住看向駱櫻。
誰知駱櫻正和曲瀲湊到一起嘀咕地說話,根本不摻和,頓時氣得心口發疼。平時駱櫻的嘴皮子很是利索,哪個姐妹沒被她埋汰過,怎地關鍵時卻不見她吭聲。
駱槿笑了下,說道:“都聽你們說了,所以我便不說,省得祖母說我話多吵得她老人家頭疼。”
駱老夫人笑道:“怎地又扯到我這老婆子身上了?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喜歡看你們姐妹們一起樂和。”
駱林見狀,心裡越發的失望了。她不再敢多嘴,扯著手中的帕子,不住地看著駱老夫人和駱槿、曲沁,只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她卻沒撈到分毫的好處。
等駱櫻又起哄著姐妹們去莊子裡摘花做香露離開後,只有曲沁已經沒了這些姑娘的玩性,便留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駱老夫人不禁幽幽地歎了口氣。
“外祖母,怎麼了?”曲沁柔聲問道。
駱老夫人看著肖似女兒的外孫女,心裡有些難受,說道:“大皇子看上了槿丫頭,我知道此事是老四一手促成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就怕惹怒了宮裡的鐘貴妃和英國公老夫人……”
英國公老夫人是駱老太爺嫡親的妹妹,所出的女兒鐘貴妃十分得皇上的寵愛,育有一兒一女,便是三皇子和四公主,英國公府素來與平陽侯府交好,如今平陽侯府卻要塞個女兒到大皇子府上,可不是教鐘貴妃和三皇子著惱麼。
曲沁沒說話,這事她可安慰不了外祖母,大皇子府的後院儼然是個小後宮,皇上都還沒死呢,人人就自有打算了,卻不想最後事情來了個大反轉。這事情純粹是四舅舅在作死,曲沁不想去計較它,心裡還巴不得四舅舅父子倆被外祖父教訓呢。
看外祖母憂心忡忡的模樣,曲沁便知道外祖母其實心裡對平陽侯府幾房的心思都明白的,只是她如今老了,兒子們都有自己的心思,管束不住罷了。且慈母多敗兒,外祖母便是個典型的慈母。
駱老夫人雖然憂慮,可想到丈夫還在,覺得事情沒那麼糟糕,便按捺下來,對孝順地陪在身邊的外孫女道:“沁兒,你看你四表哥如何?”
曲沁嘴角一抽,很想不客氣地說,不如何,駱承風這種心眼多又薄涼的男人她死都不想要。不過面上卻很是沉靜地道:“外祖母,我自小在您身邊長大,對著幾位表哥們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
駱老夫人聽罷,就知道外孫女沒這個心思了,只能歎息著作罷,心裡想著,等回了京,還是去找老姐妹們吧,總得給外孫女挑個好的。
正想著,卻見四兒子帶著甯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過來。
“老夫人,在您這兒叨擾了兩天,我們該回京了,特地過來和您辭行。”周琅笑著說道。
紀凜在這兒沒有看到曲瀲,心裡有些失望,面上卻一派溫煦清淡,也笑著感謝了駱家的招待。
駱老夫人看著這兩個少年,各有千秋,心裡暗暗可惜甯王世子身份太高,外孫女有些配不上,而且甯王妃性子太不好相與,她也捨不得將外孫女嫁過去受罪。因此也沒有動什麼心思,很是和藹地和他們說了會兒話,便讓四兒子送他們出去。
駱四老爺殷勤地送著兩個少年出去,絲毫不敢待慢,面上笑著道:“兩位賢侄難得有空,怎麼地不多留個幾日?這岐雲山附近還有很多可以遊玩的風景。”
紀凜微笑道:“出來許多天了,怕家中長輩掛念。”
周琅笑道:“是啊,大殿下他們都走了,我和暄和兩個人也無聊。”然後仿佛想到什麼,朝著駱四老爺別有深意地笑了下。
駱四老爺被他笑得心頭有些發虛,不知他是何意,莫不是他發現大皇子是被人故意引到岐雲山來的?
大皇子一連幾日來岐雲山狩獵,自也是有意安排的。正好這時,駱老夫人也帶了家中的孫女們過來,便湊到了一起,加之老天爺都賞臉,一場大雨留住了大皇子的腳步,讓他來平陽侯府的別莊借宿一晚。
很多巧合湊到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只是卻無人再關心這些罷了。
周琅見駱四老爺不動聲色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次確定了自己不想和駱家打交道的心思。在經過別莊的花園時,周琅突然問道:“聽說駱家的妹妹們去了花園玩耍?曲家妹妹也在?”
駱四老爺聽罷,忍不住看了紀凜一眼,笑道:“自是在的。”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駱四老爺當下便決定作個順水人情,叫了個婆子過來,叮囑幾句。
紀凜在一旁看著,並未出聲。
等曲瀲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出現在垂花門處,紀凜便走了過去。
“瀲妹妹。”紀凜走到距離她一丈遠之地,聲音溫柔地道:“我和甯王世子先回京了。”
曲瀲莫名其妙地被那婆子叫出來,先前還不明白,現在看到紀凜如何不明白了,她瞄了眼遠處駱四老爺和周琅的身影,心裡越發的覺得這舅舅真不靠譜,面上卻謙和地道:“我知道了,紀哥哥慢走。”
紀凜看著她,有些不舍,又道:“若是有什麼事情,瀲妹妹儘管使人來找我。”
她能有什麼事情?曲瀲心裡嘀咕著,見他一雙漂亮潤澤的眸子清清澈澈地看過來,簡直要將人要溺斃,面上也不禁微微發紅,低低地應了一聲。
兩人便這麼面對面地站著,直到遠處的周琅咳嗽一聲,紀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曲瀲站在垂花門處目送他們離開,好一會兒才轉身回了花園。
****
過了幾日,駱老夫人也帶著孫女們浩浩蕩蕩地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後,曲沁告辭了駱老夫人,便帶著妹妹回家。
回到家裡,曲瀲完全放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懶散,到季氏那兒膩了半天都不肯走。
季氏見兩個女兒回來,十分歡喜,馬上將燒香拜佛的事情丟到了一邊兒,圍著兩個女兒轉。
曲瀲看了忍不住好笑道:“娘,你又忘記佛祖他老人家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的胡說什麼?”季氏嗔道:“佛祖就在我心中,我不過是遲些再去給佛祖上支香罷了。”然後又和藹地詢問女兒們想吃什麼,讓廚房去做之類的。
等曲沁回房去洗漱後,季氏便和小女兒咬耳朵,詢問平陽侯府那兒對曲沁的婚事有什麼安排。
“沒聽說呢。”曲瀲吃著新鮮的葡萄,含糊地道:“外祖母好像還沒有選好,不過應該很快便會有消息了的,娘你放心吧。”駱槿都有著落了,駱老夫人不會讓曲沁太過尷尬的。
季氏聽得直皺眉,決定明日還是去常葉巷那邊走走。
晚上曲湙回來後,見兩個姐姐回來,也十分高興,一家人熱鬧地用完晚膳後,曲湙便告訴她們一個好消息。
“我已經通過了丹山書院的考核,大伯讓我過幾日去丹山書院,雖然不是正式的學員,卻可以旁聽,只是少了個名份罷了,待九月份再正式報名便可。”
聽到這個消息,曲瀲和曲沁都很是高興。
曲沁問道:“怎地我昨天回京時,沒聽大伯說這事情?”駱家人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異樣。
曲湙笑道:“大伯親自去和大舅舅說了,大舅舅也覺得這樣好,應該進丹山書院,所以並未說什麼。”
聽罷,曲瀲也明白了,有大伯出面,又是進丹山書院,駱府自然不會覺得落面子,所以反應便不大。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曲沁和曲瀲高興的意思雖然不同,但是都共同有一個目標,讓弟弟離駱家的人遠些。
曲沁還在計較著上輩子弟弟之死,雖說和平陽府無關,但總是有間接原因,今生無論如何,也要讓弟弟遠離平陽侯府一些。而曲瀲在知道平陽侯府裡的幾房不和,又想要在皇子們中左右逢源,便知駱府以後定然有劫數,並不想讓弟弟與駱府走得太近。至於她們這些姑娘們,嫁出去的女兒沷出去的水,所以她也不是很擔心駱櫻。
等到了七月底,駱老夫人突然讓人請了曲二老夫人和季氏、溫氏等人去駱府。
曲瀲一看這陣勢,馬上明白了,等隨著長輩們去了平陽侯府給駱老夫人請了安後,她便馬上去竹宣齋尋駱櫻。
駱櫻此時正在上課,曲瀲不好進去打擾,但心裡又急著知道情況,便在門口晃了晃。
駱櫻是個不安份的,上課也不認真,總是喜歡開小差,所以很快便看到了竹宣齋外徘徊的曲瀲,眼睛轉了轉,對陳娘子道:“先生,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去淨房。”
陳娘子頓了下,看向駱櫻的眼神簡直就像看個不屢教不改的熊孩子,歎了口氣道:“去吧。”
駱櫻笑嘻嘻地在姐妹們羡慕的目光中走出去,眾人見她一溜煙地跑出去,隨後見到竹宣齋門口處的曲瀲,如何不明白了。若是以往,駱櫻敢幹這種事情,告到駱大夫人面前,駱櫻少不得要受罰,可現在曲瀲是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駱大夫人有意讓駱櫻和曲瀲交好,自然是睜隻眼閉隻眼讓兩個姑娘混一起了。
所以,這也是駱櫻心安理得地跑出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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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1:56
第65章
駱櫻以一種看不出身體哪裡不舒服的動作跑出了竹宣齋,看到曲瀲萬分的高興,讓竹宣齋裡一直關注著她的陳娘子更無奈了。
這姑娘找了個身體不舒服的藉口,那應該也作出個應有的樣子來啊,這未免也太缺心眼兒了。
“阿瀲,太好了,我正待得無聊,你終於來找我了。”她一副終於擺脫了麻煩事的放鬆神色,可見每天要去陳娘子那裡上課,對於愛玩的小女孩來說,實在是件討厭的事情。
曲瀲見狀,對她的性格實在無奈,說道:“阿櫻,我來找你有事……”
駱櫻先是有些疑惑,很快便明白了,“我知道了,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駱櫻拉著她到了她們常去玩耍的水榭,就在竹宣齋的附近,倒也不遠。等到了水榭後,丫鬟們上了茶點,駱櫻將她們都揮退到外面守著,便和曲瀲道:“你是來問沁表姐的婚事的吧?”
曲瀲點頭,水眸蘊著清愁,“外祖母昨日打發人到家裡來,請我娘和叔祖母今兒過來商議事情,我想了想,能教外祖母如此慎重地請叔祖母她們過來,只可能是為了姐姐的婚事了。所以我也仗著年紀小,說來找你玩兒,才跟著她們出門的,我姐姐現在在家裡呢。”
駱櫻點頭,笑著對她道:“確實如此,外祖母已經為沁表姐選好夫婿了,聽我爹娘說,對方家中的長輩也極是滿意沁表姐,這次沁表姐應該能定下來了。”
曲瀲精神有些振奮,不過還是先問清楚對方是何人,“你知道對方是誰麼?”
“這是自然,我答應會幫你盯著的,怎麼可能啥都不知道?”駱櫻有些自得地說,“我聽祖母的意思,祖母給沁表姐挑的是余尚書的族中侄子,聽說是鎮安望族余家的宗子,屆時沁表姐若是嫁過去,便是余家的宗婦了。”
曲瀲聽後愣了下,沒想到駱老夫人竟然會在文人圈中選,她還以為以駱老夫人的性子,要選也會選勳貴子弟,這樣姐姐便能留在京城了。
想了想,曲瀲又道:“和我說說這餘家吧,我對鎮安府不太熟悉,這余尚書……”她皺了下眉頭,很快便想明白了,“外祖母和余府老夫人交情如何?”
“挺好的啊,聽說外祖母的閨閣時和餘府老夫人可是手帕交呢,不過是後來各自嫁了人後又各奔東西,漸漸地沒了往來,但這感情還是在的。後來余尚書一步步高升,進京後,方才將餘老夫人接進京來,只是餘老夫人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常出門走動罷了。”
說著,她又支著臉道:“我對餘家也不懂,不過那餘家在鎮安府一帶也頗有名望,以沁表姐的身份,是不能嫁進余家宗家嫡長子的,還是我爹在這上面使了力。當然,我偷聽我爹說,對方能相中沁表姐,也是因為上回祖母的壽辰時,餘老夫人當時也也過來,加上曲家也是常州府名門世家,和餘家家勢是極相配的。”
曲瀲聽罷,便知道這樁婚事使力最多的怕是餘老夫人,若是駱老夫人真的和餘老夫人交情匪淺,駱老夫人難得請求,餘老夫人見過曲沁,覺得曲沁不錯,方才動心思去和余尚書說項。余尚書是個純孝之人,餘老夫人在餘家應該也頗有威望,所以才能說動族中的侄子應下這門親事。
一時間,曲瀲也不知道這樁親事好不好,但無疑在家勢上是極相配的,甚至還是她姐姐占了便宜。
在曲瀲和駱櫻嘀咕這事情時,嘉善堂裡,駱老夫人也和曲二老夫人、季氏說這事情。
“那孩子叫余長昊,今年十八歲,余尚書是他的族中堂伯父,為人純善孝順,品德上佳。近段時間,他進京來給余尚書祝壽,打算留在京城住段時間,到九月份時進丹心書院讀書,聽說學問是不錯的,將來是要走舉科出仕的,是個上進的孩子。我先前去餘家瞧了一眼,是個很實在的孩子,沁兒嫁過去,定然不會被欺負。”駱老夫人說道。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相信以駱老夫人對曲沁的疼愛,自然會給她挑個好的,既然她覺得那餘長昊好,那就是個好的了。
當下,曲二老夫人說道:“我們自是相信老夫人的眼光,不過還是想去瞧瞧這孩子如何,若是沁兒也滿意,我們自是沒意見。”
季氏在一旁猛點頭,鎮安餘家也是個名門望族,原本以曲沁的身份,餘家無論如何也不會聘娶為宗子媳婦的,許與家中其他嫡子倒是可以。不過這事情因有駱家、餘老夫人、曲家因素在,餘家方才接受。
若是曲沁能嫁進餘家,她自也沒什麼反對的。
當然,前提是曲沁自己也滿意方行。季氏不是那種獨斷專行的長輩,加上曲沁從小太有主意了,她也不敢作主曲沁的婚事,甚至不覺得姑娘家只需要聽長輩的安排,她還是想要聽聽孩子們的意見的。
所以,現在她先保持沉默。
駱老夫人笑道:“沒問題,我已經和餘老夫人通過氣了,過幾日秋日宴賞菊,請餘老夫人過府來吃螃蟹,讓她帶上那餘長昊,屆時你們也過來一起看看合不合眼緣。”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在駱家坐了大半天時間,曲二老夫人方帶著季氏、溫氏和曲瀲告辭離開。
她們先是送曲二老夫人和溫氏回常葉巷,然後母女倆方坐車回雙茶巷。
沒了外人後,曲瀲纏著母親問道:“娘,是不是你們在商量姐姐的婚事?外祖母相中了誰?那人如何?好不好?”
季氏拍拍小女兒,笑道:“家勢上來說是不錯的,人還未見到,還不知道如何。不過你外祖母不會害沁兒,她老人家說不錯,應該是不錯的。”說著,又有些遲疑,“我不知道沁兒如何想。”
說到這裡,季氏已經糾結起來,若是繼女不喜歡,她到時候要怎麼辦?
曲瀲見季氏說的和駱櫻差不多,覺得挖不到什麼有用的,便不問了。所以,關鍵還是要看幾天後駱府的秋日宴。
回到雙茶巷的曲家,曲瀲扶著季氏回到正房時,便見曲沁聞聲而來。
曲沁看起來很淡然鎮定,一副不知道季氏和妹妹今兒去平陽侯府做什麼的模樣,讓丫鬟端了放在井裡冰鎮的酸梅湯過來給她們解渴。
雖然快到中秋了,但秋老虎依然不饒人,這白天時候還是有些熱的。
喝了酸梅湯後,季氏便和曲沁說起今兒她們去平陽侯府的事情,順便也將餘家的事情說給她聽。她心裡明白,這事情是不能瞞曲沁的,還不如讓她心裡清楚。
曲沁平靜地聽完了,說道:“既然是外祖母看中的,應該也是好的,待那日我再看看,若是不錯,就定下來吧。”
她對餘家沒什麼印象,上輩子她嫁入皇子府,平時打交道的都是京中王孫貴族,對江南那邊的家族並沒有什麼印象,所以也不知道這余家的宗子如何。如果真是個好的,定下來倒是也不錯,省得外祖母和家人為了她的親事操心。
想到這裡,她心裡歎了口氣,對於嫁人真的沒什麼感覺,到時候若真嫁進餘家,雖說宗婦很風光,但是又要操持一大家子,好像和上輩子差不多吧。只是,為了家中的弟妹,她自是不能一輩子不嫁人,而且也不能讓自己的名聲受損,免得累及家人。
見曲沁神色平靜地接受了,季氏的心懸得老高,只覺得曲沁這反應不對啊。若是姑娘家聽到這事情,第一反應不是先害羞麼?
於是被繼女弄得心裡七上八下的季氏轉身就去佛祖那兒尋求安慰了,一時間小佛堂裡又煙霧彌漫的,看得曲瀲好生無語。
“佛祖真忙啊,世人只要有點什麼事情都要找他,咱們娘特愛找佛祖嘮嗑。”
姐妹倆掩著鼻子離開正房後,曲瀲感歎了一聲。
曲沁聽罷不免覺得好笑,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又促狹了!若是讓佛祖聽到,小心他老人家怪罪。”
曲瀲才不信有佛祖呢,她心裡不相信,卻又害怕鬼這種東西,說來也挺矛盾的。她挽著姐姐的手走在庭院中,故作天真地道:“姐姐,你說余家公子是怎麼樣的呢?姐姐到時候若不滿意,會拒絕麼?”
曲沁想了下,說道:“應該不會吧。”如果在妹妹的婚事未定下之前,她可能會親眼看過對方如何,然後覺得不滿意會退掉,或想辦法延遲自己嫁人的日子。不過這陣子又經歷了些事情,突然間看明白了,覺得算計來算計去,生活也變不了哪裡去,過得好或不好,也端看個人的願意。
所以,如果餘長昊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就這樣也好。
曲瀲疑惑地看她,發現她坦然得不可思議,心裡有些不解。莫不是她都看透了,對自己將要嫁何人並沒有什麼意見?難道這就是她和姐姐不同之處?
她上輩子只是個還未曆事的高中生,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不過是父母感情不和,她成了父母之間的累贅,最後在父母又一次吵架時,爸爸狠心地將她這個累贅推下樓慘死。而這輩子,早早地跟著姐姐進駱府歷練了一翻,學會了些小心機手段保護自己,除了長成了個心機婊,對自己要過一輩子的人還是要求挺高的。
而姐姐的上輩子已經嫁過人,經歷過很多事情,最後病死,雖然年紀並不大,但也經歷過滄桑,所以對男女情感之事從來未抱過什麼幻想。
想到這裡,她有些莫名的傷感。
曲瀲也不知道這傷感從何而來,直到第二天,紀凜的小廝常山突然送了一隻鷹來給她。
曲瀲聽到常山來時,還有些莫名其妙,待她去廳堂一看,見到常山小心翼翼地拎著一個籠子過來,籠子裡站著一隻渾身漆黑的鳥,只有頭頂上一綹金色的毛,十分亮眼。
曲瀲一開始眼拙,並未看出這是一隻鷹,見它站在籠子裡,十分高傲地看著她,眼神陰冷陰冷的,心裡有些發毛,問道:“這是什麼?”
“曲姑娘,這是世子養的鷹,世子說送來給你解悶兒。”常山笑得很是殷勤,“這只鷹已經是訓好了的,只要不招惹它,並不會輕易傷人。”
聽到是鷹,曲瀲這才驚訝了下,她打量那只鷹,看模樣還未長大。籠子裡的鷹也回視她,仿佛在打量她一般,然後轉了個身,將屁股對著她。
曲瀲:=口=!日了狗了,為毛她覺得這只鷹……很瞧不起她的樣子?
曲瀲瞧了瞧那鷹,慢吞吞地問道:“這只鷹,真的是你們世子叫送給我解悶的?世子有說其他麼?”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是哪個人格的紀凜讓送過來的。如果是陽光的美少年,她相信確實是送過來給她解悶的,如果是兇殘妖孽的那個——有等商榷。
常山不知她為何這樣問,如實地答道:“確實是世子讓送過來給姑娘解悶的,而且這只鷹兒頗通靈性,世子說,姑娘只要安心收下便可。”
曲瀲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一臉為難地道:“可是……我不會養鷹。”萬一養死了,那多不好啊。
“曲姑娘不用擔心,這鷹兒十分乖覺,很好養的,只稍每日準備新鮮的肉食給他便可。若是姑娘不理它,它也自己會去找食物。”
聽起來就像放養一樣,好像真的不用她操心。
曲瀲心裡嘀咕著,不知道紀凜讓常山送它過來給自己作什麼,只得收下,讓人去給這只鷹準備住處。
常山將籠子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將籠子打開,那鷹抬爪子走了出來,然後飛了起來,一翅膀往常山腦袋上扇去,常山被這位祖宗扇得只能抱腦袋,等它飛回籠子上站著,趕緊賠著笑。
“曲姑娘瞧,它知道是屬下將它塞進籠子裡的,所以頗為生氣,卻也不傷人。”常山為那只鷹開脫,就怕曲瀲誤會這只鷹兇殘——雖然它確實很兇殘的。
曲瀲哦了一聲,只是看著常山,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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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2:11
第66章
常山頭上的髮髻被那只鷹的翅膀扇得歪了,鬢角邊落下了些髮絲,雖然滿臉堆著笑,但是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碧春和碧夏等人當即忍不住掩嘴笑起來。
常山臉上一紅,但是也只能厚著臉皮繼續道:“曲姑娘,這鷹兒平時是個乖覺的,只要好生伺候著,它會親近對它存有善意之人。”說著,他偷偷地瞄了眼站在那裡不說話的少女,就生怕她一個姑娘家不喜這等猛禽,讓他拿回去,屆時可要受罪。
昨兒晚,世子又變臉了,陰森森地吩咐他今兒要將他養的這只鷹送來給曲姑娘,他自不敢質疑。等到今天白日時,瞧見世子又恢復溫煦和善的模樣,便來詢問了一回,見他也是同意的,便沒有異意地送過來了。
反復無常的主子在兩次確認後都讓他送過來,便證明這事只能成功。
幸好,曲瀲也無意刁難他,問道:“這鷹兒可取了名字?”
“世子喚它金烏。”
常山的話剛落,那只站在籠子上面的鷹突然叫了一聲,聲音很是低沉,並不嘹亮,似乎只是因為有人喚它的名字而懶洋洋地回了一聲罷了。
曲瀲忍不住看過去,這只鷹收攏著翅膀站在那兒,一雙鷹目給人的感覺仍是陰冷陰冷的,但姿勢卻頗為高傲,頭上那綹金毛在一身漆黑的毛髮中尤其明顯,曲瀲突然有些明白紀凜給它取“金烏”這名兒的原因了,那一點金色,在黑色映襯下,可不就像一輪升起的金烏嘛。
將常山打發後,曲瀲便讓人抱著那籠子回了房。
那只鷹站在籠子上面,抱著籠子的婆子有些顫巍巍的,生怕這高傲的畜生突然攻擊自己。不過幸好直到進了後院,將它送到廊廡下的鐵架上,它依然沒有攻擊人的意思,等見到了廊下的鐵架,便展翅飛了上去。
難得養了只鷹,曲瀲心裡還是有點小興奮的,讓人去廚房取了生肉過來要喂它。
只是無論是丫鬟婆子拿了肉去喂它,它都不理,直到曲瀲親自上陣,它才懶洋洋地朝她叫了一聲,伸腦袋去吃。
“哎呀,它一定是知道姑娘是誰,所以才會吃姑娘喂的肉。”碧春馬上腦補起來,掩著嘴笑道:“這是姑爺養的,莫不是姑爺吩咐它只聽姑娘的話?”
其他的丫鬟聽後,都覺得有理,忍不住朝曲瀲笑,有些促狹。
曲瀲臉皮很厚地由著她們笑,嘴上嗔怪道:“笑什麼,這鷹兒看著就是個脾氣壞的,讓人將它當祖宗一樣地伺候,定是瞧著我美貌罷了。”心裡卻也覺得,莫不是紀凜特地訓練出來的?
她這翻自戀的話果然讓丫鬟們笑得不行。
正笑著,發現那只鷹朝她看了一眼,然後轉了個身,將屁股對著她。
曲瀲:=皿=!好想拔了它的毛烤了!
眾人正對著這只鷹頗感新鮮地逗樂著,曲沁從書房出來,瞧見那只鷹,不由道:“聽說常山過來了,可是紀公子讓人送過來給妹妹解悶的?”
碧春等丫鬟都笑著點頭。
曲沁不禁啞然失笑,覺得紀凜有心了,兩輩子紀凜都是如此,讓她頗為感歎,這世間仍是有讓人羡慕的純粹感情,並不摻雜其他。
“難得紀公子如此有心,你也莫要拘泥於形式,該表現時也要表現。”曲沁給妹妹支招,巴不得這對未婚妻在婚前就培養出深厚的感情,等到婚後,那便是水到渠成了。
曲瀲在姐姐的叮囑下,只得木著臉應下,回房後就開始琢磨著給紀凜的回禮。
就在她站在窗前的實木桌上畫著花樣子,突然啪啦一聲,便見那只鷹飛到了視窗處,然後很淡定地蹲在那裡看著她。
曲瀲:“……”
為毛她此時有種這只鷹正代替某人盯梢她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在曲瀲經歷了一天去哪裡都被這只鷹跟著後越發的強烈,甚至心裡已經疑神疑鬼起來。
等到傍晚曲湙回來,姐弟幾個一起聚到季氏那兒用晚膳,那只鷹也跟著去了,它就落在院子裡的一株玉簪花枝上。
季氏和曲湙都看到了這只鷹,等知道是紀凜讓人送過來給曲瀲解悶後,曲瀲也被母親和弟弟促狹了。他們皆感歎著紀凜是個有心的,那副神色,已然認為紀凜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將來她嫁過去後,定然會夫妻和睦。
曲瀲瞬間無語,如果她不知道紀凜是個雙重人格後,她也覺得紀凜是個好男人,可是在知道他還有另一個那般兇殘妖孽的人格後,曲瀲已經不確定了。此時再看到這只緊迫盯人的鷹,曲瀲只能沉默。
不談這個,到了中秋節前的兩天,平陽侯府的秋日宴,宴請了平陽侯府的一些姻親舊故過來吃螃蟹賞菊花。
曲家對這次的秋日宴十分看重,甚至連曲大伯都在那天特地請假跟著一起去平陽侯府。
曲大老爺自從知道弟弟的死因以及自己和二弟是弟弟死後的受惠者後,心裡對三房的幾個侄子侄女頗為愧疚,所以對三房這裡的事情十分上心,知道那天要過去為侄女相看余家宗子,曲大老爺作為曲家的大家長,自是義不容辭了。
秋日宴的前天晚上,曲家姐弟坐在季氏的房裡說這事情。
“大伯說,明天會和叔祖母一起過去,到時候他會對余公子考校一翻。”曲湙說道,忍不住瞄了眼大姐。
曲沁很是平淡地坐在那裡,沒有插嘴。
季氏聽後舒了口氣,笑道:“有他出面最好不過,希望那余公子是個好的。”
聊了會兒天,大家便散了,決定今天早些歇息,明天才有精神。
曲瀲回到自己的臥室,剛去淨房梳洗一翻後,便聽到了窗邊傳來的聲音,她抬頭看去,見到那只鷹不知打哪裡飛過來了,站在窗邊朝她叫了幾聲。
這只鷹自從在她家落戶後,白天時候會盯著她,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神出鬼沒的,曲瀲也沒有限制它,由著它自由出入,甚至一度覺得,若是它受不住這裡的格局太小,飛走了可不關她的事情。
可惜,這只鷹還真是挺盡職的,來了就淡定地在這兒落居了,並沒有要飛走的意思。
曲瀲原是不想理它,要上床歇息了,可誰知那只鷹見她不過去,又叫了幾聲,聲音有些利,怕它吵著人,曲瀲只得走過去。
等她到視窗前,那只鷹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抬了抬爪子。
曲瀲:“……”
曲瀲沒有養過鷹,甚至以前也從來不關注鷹這種飛禽,所以當初才會認不出它是什麼鳥類,更不知道它有什麼習性了。可如今這種抬起爪子的行為,特麼地會讓她腦補成了一隻信鴿啊。
所以她忍不住朝鷹的爪子看去,沒想到真的看到它爪子上有東西。
曲瀲木然著臉,從它爪子上抽出了一張卷起來的小紙條。
是上好的澄心紙,當她展開後,看到裡面的字跡,眉頭跳了下,頓時又木著臉。
這算是“鴻雁傳書”麼?準確地說,應該是飛鷹傳書才對。
小紙條不大,所以上面的字也很少,只有一句:明日,巳時末,平陽侯府,嘉善堂外竹林。
這是約她去見面的意思麼?
就在她瞪眼時,那只鷹又叫了一聲,曲瀲抬頭看它,只見它展翅飛離了窗臺,然後沒入黑暗之中。
曲瀲沒理它,將這張紙條拿了個匣子裝起來,心裡已經認定了這只鷹一定是那個兇殘妖孽的紀凜讓送過來的,不僅為了監視她這個未婚妻,還可以隨時和她通信,簡直就是送了只探子過來。
她朝窗口哼了一聲,爬回床上睡覺。
翌日,曲家人用過早膳後,便出發了。
曲湙今兒也特地和書院請了一天假陪他們一起去平陽侯府,雖然曲沁讓他不必要因此而請假耽擱他的功課,但曲湙一句話將她打敗了。
“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人,自該擔當起責任,今兒事關大姐的終身大事,我須得去瞧瞧的。”曲湙嚴肅地說,稚嫩的臉龐比同齡的孩子成熟許多。
曲沁聽得愣愣的,然後笑著拍拍弟弟的肩膀,像是松了口氣,說道:“那好吧,就聽湙弟的。”
曲大老爺倒是很欣慰,覺得曲湙越發的有擔當了,若是無意外,將來三房就要由他來挑起了。所以,今兒這種場合,帶他過去也算是見見世面。
等和曲二老夫人匯合後,一行人便往平陽侯府而去。
平陽侯府今兒辦秋日宴,雖說只宴請姻親舊故,但在京城的姻親數量還是很多的,只要家中沒什麼事情的,都會給面子過來。等他們進了平陽侯府後,便看到停在二門處的那眾多車輛,可見今兒亦是十分熱鬧。
駱大夫人帶著駱大少奶奶過來迎接,很是恭敬地給曲二老夫人見禮,笑道:“老夫人您也來了,快快進來,老夫人在等著你們呢。”笑容十分的熱情。
一翻寒暄後,女眷們往嘉善堂而去,男人被引到外院的廳堂。
到了嘉善堂,又是一陣熱鬧,曲二老夫人輩份較大,被迎到了駱老夫人下首位置坐著,兩個老太太你來我往地客氣了一翻,氣氛祥和。
曲瀲看了看嘉善堂裡的人,除了幾個,大部分都是認得的,今兒連駱柯也回來了,打扮得光鮮亮麗,不過眉宇間卻有些疲憊,仿佛未休息好一般,她和旁邊一位夫人說話,笑容疏離客氣。而容貌豔麗的駱槿側坐在她身邊,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在曲家姐妹進來時,瞥了一眼過來。
曲瀲忍不住又開始腦補了。
駱槿這是在得意呢。
駱櫻將曲瀲拉到角落裡去說悄悄話,她先是和曲瀲抱怨了下她不在駱府無人陪她去上課很無聊,然後很快便說到了駱槿身上。
“你瞧她……”她抬著下巴朝駱槿呶了呶嘴,“那得意勁兒,也不知道一個皇子側妃有什麼好得意的。大皇子現在還不是……將來若是成了,她豈不是要將下巴翹到天上去了?而且她還因此頗為自得,認為終於將沁表姐壓了一頭,心裡高興著呢。”
然後又嘀嘀咕咕地和她八卦起駱府的事情。
雖然駱槿和大皇子的事情沒有公開,但大皇子應該和平陽侯府有了約定,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便會公開這事情,然後定個日子,將駱槿抬進大皇子府。
而這件事情,恰好是駱柯回娘家透露給娘家人知曉的,方才會讓駱四老爺父子給捷足先登謀成了這事情。可偏偏安國公府自己也有心將自家姑娘送過去,不想駱柯這個兒媳婦竟然先念著娘家,回娘家先露透了這事,讓駱四老爺占了先機,怕是心頭不愉快吧,連駱柯這個兒媳婦都要怨上了。
這也是駱柯看起來不太好臉色的原因。
“大姐姐這會兒正被安國公府埋怨呢。”駱櫻說著,有些無奈道:“大姐姐明明是個聰明人,這回怎麼做出這種蠢事來?就算想要讓娘家得益,也不應該這般心急,畢竟以後她是要和大姐夫過一輩子的,應該先和大姐夫商量了才對。”
曲瀲想了想,說道:“大表姐大概是覺得娘家比較可靠,只有娘家有出息,夫家的人才會尊重她,她才能在夫家立足吧。”
駱櫻愣了下,然後嘟著嘴道:“你說得沒錯,若是我以後要嫁個看我的家勢才對我好的夫家,我才不要呢。我未來的夫婿,不能看我娘家如何才對我好,而是因為我這個人才行,就算我娘家不好了,他也要護著我、信任我。”
曲瀲真誠地道:“放心,你娘這般疼你,一定會給你找個這樣的夫婿的。”
誰知駱櫻卻懨懨地看了她一眼,沒什麼精神地道:“再說吧。”
兩人聊了會兒,曲瀲看看時間,心裡有些發懸,要不要出去,就怕紀凜真的在竹林那兒等她,她若是沒去——如果是萌萌噠的紀凜,那他該多傷心?如果是妖孽兇殘的那個……算了,她不想去了。
“怎麼了?有事?”駱櫻瞅她,“還是你也想去瞧瞧那餘長昊是什麼樣的人?”
曲瀲點頭道:“如果可以,自是想去瞧瞧的。”
“那還不簡單,我去尋我七哥,讓他幫忙。”
“不行!”曲瀲趕緊搖頭,她可不想和駱承風見面,省得讓他念著,繼續放不開。
駱櫻也想到自己七哥對曲瀲的心思,歎了口氣,只能作罷。
等越來越多的客人來了,其中不乏和她們一樣年紀的小姑娘時,駱櫻再也無法躲著偷懶,得和姐妹們一起去招待那些表姐妹們,曲瀲趁機脫身。
就要到巳時末了,還是去竹林那邊瞧瞧吧。
曲瀲帶了碧春,出了嘉善堂,往嘉善堂外的竹林行去。
竹林雖然不大,但卻錯落有致,分成幾個區域,分別種著不同品種的竹子,有青竹、紫竹、斑竹、湘妃竹等,走在其中,能隔絕外面的視線,這也是紀凜選在這兒的原因。
曲瀲慢慢地踱著步,視線在竹林中搜尋,很快便見到竹林深處,站在紫竹前的身影,讓她頓時止步,有些遲疑地看著他。等那人轉過身來,朝她露出清朗如雲的微笑,如春日的明媚陽光,曲瀲心裡歡喜起來,覺得心跳有些快,面上也有些燙。
“瀲妹妹。”
紀凜含笑看著她,等她走近時,將手中一隻竹葉編的蜻蜓遞給她,有些赧然道:“先前待你來,無事便編了一個,沒有瀲妹妹你編的好看。”
曲瀲低頭看著那只栩栩如生生的蜻蜓,覺得他謙虛了。
“瀲妹妹近日可好?喜歡金烏麼?”他溫和地看著她,聲音如珠玉的清潤,又有著陽光的溫煦,簡直像個從畫風精美的漫畫走出來的美少年,“金烏破殼而出後便一直是我照顧的,它十分通人性,又乖覺,能看得懂一些簡單的動作,所以我便讓人送過去給你解悶。”
看著這樣溫暖的美少年,曲瀲沒法說金烏簡直就像在監視著她一樣,怕是奉了另一個人格的命令,絕逼不是這個萌萌噠的溫暖美少年讓它這麼做的。
可是對上那雙清潤愉悅的墨眸,曲瀲並不忍心實話實說,所以便違心道:“它挺好的,我很喜歡。”
“是麼,喜歡就好,金烏很好照料的。”
兩人說了幾句話後,紀凜不好在這裡久待,依依不捨地告辭。
曲瀲見他要離開,突然想到了餘長昊,忙道:“紀哥哥,等一下。”在紀凜回頭看過來後,便將今兒他們曲家人過來的目的同他說了,最後說道:“我不知道那余公子是如何的,想讓紀哥哥幫我去瞧瞧。”
紀凜知她和姐姐感情好,當下也不推遲,笑道:“放心,這事情交給我就好。”
等紀凜離開後,曲瀲站在竹林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忍不住又失了一陣神,再次感慨起來:若是沒有雙重人格,這個少年簡直堪稱完美。
莫不是老天爺見他太完美了,所以便弄了個缺陷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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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2:25
第67章
紀凜穿過竹林,漸漸地離開了嘉善堂。
秋日的風吹過,掀起壓著玄邊的衣袍,撫過他帶著微微笑意的容顏,此時心情依然十分愉悅,雖然只有短暫片刻的相處很是可惜,但當看到她言不由衷地回答說“金烏很好”時,依然讓他心裡由衷地感覺到高興。
敏銳如他,如何看不出她當時的言不由衷。可是在她知道自己的秘密時,依然在面對這樣的他時,可以違心說這樣的話,就怕一言不慎讓他難受,這樣的心意,如何不讓他感動欣悅?
當他穿過回廊往前院行去時,聽到了一聲叫喚。
“紀表哥。”
他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起,那樣如珠玉般美好的容顏,比和煦如淺陽的笑容更加溫暖而富有情感的生動神色,點染著他的眉眼,畫注入了靈魂的丹青筆黑,使他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說不出的氣息,教來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紀凜轉頭看去,笑容微斂,禮貌性地頷首道:“席姑娘。”
那雙墨眸中的笑意漸漸消散,很快只剩下一片清潤明澈,人也變得謙和沉穩,雖說仍是教人賞心悅目,卻覺得少了點什麼,讓人心中悵然若失。
“席姑娘有什麼事麼?”紀凜詢問了一聲。
席姿回神,不免有些緊張,努力地鎮定下來,笑道:“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紀表哥,紀表哥今兒怎麼來了?公主可有來?我好久沒見她老人家了,想去看看她。”
紀凜禮貌性地等她說完,方道:“今日祖母並未來此,若是席姑娘想念她老人家,自可讓繡表姐帶你去府中探望。我還有事情,先失陪了。”
“等等。”席姿見他要走,趕緊出聲,拽著帕子的手指捏得緊緊的,“紀公表,我聽三哥說,上回在岐雲山那兒,你們好像有所爭執?”她小心地看著她,想起三哥回來時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說他不知道哪裡得罪紀凜,竟然教他直接磕了個燈籠過來,讓他在眾人面前十分沒面子。
“席姑娘誤會了,我和燕子並未爭執過,是他多心了。”紀凜說罷,又禮貌地笑了下,便轉身離開,往前院行去。
席姿好不容易在這兒等到他,正想趁機多說兩句話呢,卻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雖說神色謙和而客氣,卻讓她感覺到一種疏離。這讓她心中有些黯然,又有些氣惱。
而更讓她氣惱的是,當她沿著紀凜先前來的方向,看到從竹林走出來的曲瀲時,如何不明白先前紀凜來此是見了誰,神色一下子變得冷淡。
“席姑娘。”曲瀲見席姿迎面而來,禮貌性地叫了聲。
席姿頗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竹林,然後說道:“曲姑娘今兒真是好雅性。”
曲瀲微微蹙眉,雖然席姿沒有說什麼,但從她若有所指的語氣中,也感覺到她的些許惡意。曲瀲看向席姿身後竹的地方,想到剛才離開的紀凜,頓時明白了,面上卻一副靦腆羞澀道:“教席姑娘見笑了,原是要去找阿櫻的,卻不想剛才在竹林裡遇到了紀公子。”
說著,她微紅著臉,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席姿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方憋著氣轉身走了。
曲瀲眼睛轉了轉,也跟著她一起離開,對回頭看她的席姿道:“你是去找阿櫻她們麼?一同去吧。”
席姿淡淡地應了一聲。
曲瀲仿佛不知道她的冷淡一樣,朝她抿嘴一笑,和她一起往駱家招待小姑娘們玩耍的花廳行去。
剛拐到院子裡,便看到院子裡擺滿了各種造型的菊花,菊花中又有很多品種,開著顏色不同的花,被花匠巧妙地按著格局擺放,放眼望去,整片花的海洋,顏色錯落有致,分外美妙,可見平陽侯府為了辦這次的秋日宴,下了很大的功夫。
此時有幾個小姑娘在院中撲蝶,不遠處的廊廡中,還有一群坐在欄杆前欣賞秋日菊花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歡聲笑語,氣氛喧天。
“哎呀,是席姐姐來了。”有人認出席姿,笑著叫道。
“還有曲家妹妹。”這句倒是心情比較複雜了。
席姿笑著走過來,看了眼廊廡下的幾個姑娘,說:“你們倒是好雅性,在這兒邊賞菊邊說話,既雅且樂。”
那些姑娘們紛紛起身招呼,叫席姿過去,對曲瀲卻比較冷漠或者謹慎,帶著點慎重的審視。畢竟一個原本依附著侯府的表姑娘一下子變成了和鎮國公世子有婚約的幸運兒,對這兒原本自持身份的姑娘們都挺衝擊的,再加上曲瀲並不是她們這個圈子中的人,彼此也不算太熟悉,所以自是比不得和席姿的相熟。
曲瀲很坦然地回視這群小姑娘,她朝她們禮貌性地頷首,往廳堂看去,正欲要找駱家的姐妹們,卻不想駱櫻走了出來。
“阿瀲。”駱櫻高高興興地朝她招手。
曲瀲笑著過去,剛走到廊廡,很快便被駱櫻上前挽住手,她看了眼席姿,歪著腦袋奇怪地問道:“你們在哪裡碰到的?怎地一起過來了?”
席姿正要開口,就聽到一道甜糯的聲音道:“在嘉善堂的小竹林那裡呢。先前紀公子去給外祖母請安,我正好經過竹林,不想會在那兒見到他,後來紀公子剛走,又遇到了席姑娘,真是巧呢。”
聽到這話,那些先前還對席姿微笑的小姑娘們忍不住目光掃了過來,先是掃過曲瀲的臉,那張精緻的小臉上帶著柔軟靦腆的笑容,使她看起來嬌甜可愛,再聽她糯糯軟軟的聲音,心裡實在是生不起什麼惡感,甚至有時候覺得,對她產生惡感都是沒必要的。
當然,這些都是心態比較平和的小姑娘,倒是有幾個和席姿一起出氣的,正神色有些不善地看著她。
席姿臉色有些僵硬,心中一口氣堵在那裡,氣得手指尖都有些發顫。
她沒想到這個曲瀲竟然惡人先告狀,定親了卻不避嫌,反咬她一口,暗示眾人,她特地等在那兒見紀凜。此時再看她那副嬌嬌弱弱的模樣,笑容怯怯的,讓她想到家中的那些在父親面前告狀時的姨娘的作態,差點一口銀牙咬碎。
可恨極了!
心裡惱怒不已,席姿此時卻不敢再打主意拿剛才曲瀲和紀凜在竹林見面的事情擠兌,面上卻硬生生地擠出一抹笑容,說道:“我也是剛要去嘉善堂罷了,不想那麼巧。”
“是這樣麼?”曲瀲怯生生地問,見席姿點頭,臉上露出了笑靨,“席姑娘是個風光霽月般的人物,和席姑娘一起,我覺得很是親切呢。”
席姿此時真想一口血噴出來。
她算是知道這個曲瀲是什麼樣的人物了,恁地刁鑽,卻擺著一副無辜的模樣,怨不得會和駱櫻這樣的貨色混在一起。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亦是覺得曲姑娘是個很雅治的人物,像那畫中走來的仙女似的。”
曲瀲低首,有些害羞地紅了臉。
看到這一幕,周圍那些姑娘們方眨了下眼睛,反應過來。
等席姿進了花廳,駱櫻也挽著曲瀲到院子裡的菊花叢中逛,邊和她咬耳朵,“你和那討厭的傢伙怎麼對上了?是不是她先前想拿你和紀公子方才在竹林見面的事情擠兌你?哼,我就知道她表面上一副磊落,心裡其實巴不得自己替了你好成為紀公子的未婚妻。我猜啊,如果不是她特地在那兒等紀公子,又怎會看到你們一起?”
曲瀲沒想到她會這麼敏感,笑著道:“確實像你想的那樣。”
席姿喜歡紀凜,這是在石景山第一次見時就知道了,所以若她對自己有什麼惡意,並不奇怪。剛才若她不先聲奪人,怕是席姿便要在那些貴女們面說拿這事情來擠兌她,到時候難免會有什麼不好的流言。
只能說,定親就要避嫌什麼的規矩太不道德了,見面說兩句話都要給人盯著看著。
她歎了口氣,“剛才怕是我將她得罪透了,怎麼辦?”她咬著唇,一副憂愁苦惱的模樣,
駱櫻卻沒怎麼放在心上,“得罪了又如何?你將來又不嫁去她家,她也拿捏不到你。”
“她大嫂可是鎮國公夫人的侄女。”曲瀲提醒她道,“我今兒教她吃了這麼大的虧,她心裡應該很生氣,到時候讓景德侯府的大少奶奶去和鎮國公夫人說兩句……”怕是已經對她不喜歡的鎮國公夫人更加不喜吧。
駱櫻聽後皺了下眉毛,“應該不至如此吧?那席大奶奶看著人還算不錯的。”
“誰知道。”
“沒事,只要紀公子相信你,對你好就行了。”駱櫻滿不在乎地道。
曲瀲朝她笑了下,便也不糾結這事,和她在院子裡亂逛一通,直到下人過來,告訴她們宴席開始了,一群姑娘方才浩浩蕩蕩地往擺宴的院子行去。
入座的時候,席姿和幾個駱家姐妹們坐在一起,曲瀲自然也在,她冷淡地看了曲瀲一眼,並未出聲,但看到的人都能感覺到席姿心裡有些不高興。
“阿姿,你作甚?”駱櫻喝著菊花酒,很直白地道:“難道還在為先前的事情不高興?你平時可不是這般小氣的人。”
席姿差點想瞪她,她確實不高興,但若是當眾承認了,不就是說自己是個小心眼的麼?只能違心地道:“怎麼會呢?我不過是想到一些事情罷了。”
駱櫻哦了一聲,又道:“既是如此,今兒就應該大家高高興興的才是。對吧?”她說著,朝附近幾個貴女們微笑。
“對啊,阿櫻說得對。”承恩伯府的姑娘劉菁第一個附和,朝駱櫻眨了眨大眼睛,很是可愛。
駱櫻回了表妹一個欣慰的眼神,決定以後有機會,就幫幫菁表妹,說不定還能讓七哥忘了曲瀲,和菁表妹結連理。
席姿再次鬱悶得不想說話。
駱林看了看,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也看得出席姿落在下風,便保持沉默,沒有像以往那般出來圓場子。
於是這一桌的氣氛有些沉悶,唯有駱櫻和劉菁不受影響,等螃蟹上來,讓丫鬟過來幫她們拆螃蟹,兩人邊吃邊拼著螃蟹殼,一片天真爛漫,根本不受什麼影響,教人看得歎息不已,也讓席姿心裡越發的難受。
曲瀲很淡定地坐在旁邊,如往常般並不多話,誰看過來,她便回以一個柔和靦腆的微笑,讓那些姑娘們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忙回以笑容。
等螃蟹宴結束後,小姑娘們對曲瀲終於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果然如傳聞中的美貌,性子也嬌怯靦腆,讓人十分憐惜。
曲瀲沒太計較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眼瞅著螃蟹宴結束了,眾人不是去花園裡賞菊喝菊花酒,便是在花廳裡抹牌說話,讓她有些心急。
“阿櫻,咱們去嘉善堂吧。”曲瀲拉著要去打葉子牌的駱櫻,“我還沒見到那位余公子呢。”
駱櫻猛拍著腦袋,她玩得太愉快了,差點忘了這事兒,想了下說道:“走,咱們先去問問人,看看嘉善堂那邊如何了,若是祖母要見那余公子,咱們也躲到一旁去偷看。”
可惜,等她們去嘉善堂後,卻被告知一群老太太們正在抹牌,曲沁和駱槿等人在旁伺候,而余家的公子先前來過了,很快又離開了。駱櫻不好詢問得太詳細,只好和曲瀲先離開,出了嘉善堂後,她眼珠子轉了轉,又有了主意。
她又找來了個小丫頭,賞了她碎銀子,“去打聽一下幾位少爺們在作什麼。”
小丫頭得了賞銀,自然很聽話地去了,不到半刻鐘便回來,稟報道:“櫻姑娘,少爺們陪著今兒來府裡的客人在花園南邊的涼亭那兒賞菊作詩呢。”
“真是好興致。”駱櫻嗤笑了一聲,便拉著曲瀲往花園走去,“走,咱們去花園那兒。”
兩人又兜轉到了平陽侯府的花園門口,守園的婆子看到她們有些吃驚,忙攔了她們,“哎喲,兩位姑娘,少爺們正和今兒來的公子們在花園裡賞菊作詩呢,你們還是去別的地方玩兒吧。”
駱櫻自是不幹,讓翠屏朝婆子塞銀子讓她通融,那婆子看著很是心動,但想到駱大夫人昨兒就敲打過他們這些下人,若是不小心發生什麼事情,差事丟了不要緊,命沒了才是可怕的,當下仍是搖頭。
最後婆子架不住駱櫻威脅利誘,問清楚了她們只是進去瞧瞧並不會靠近後,她眼睛轉了轉,給她們出主意,“姑娘可以去閣樓那兒,那兒瞧得清楚。”
駱櫻問明白了是哪裡的閣樓時,雙眼亮晶晶的,又賞了婆子後,便和曲瀲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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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等被那守園的婆子帶她們到她所說的閣樓裡後,曲瀲和駱櫻都驚奇了下。
她們沒想到平陽侯府還有這樣的地方,簡直是專門給人偷窺花園的場所。這閣樓便建在一牆之隔外,正好角落裡種了兩株高大濃密的榛樹,將那有些陳舊的閣樓擋住了。
人站在閣樓二樓中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那群正在花園的亭子裡賞菊作詩的男人們,而她們也注意到,比起姑娘們所辦的詩社時的矜持文雅,男人顯得放蕩不羈多了。
“這裡……”駱櫻扭頭看了看,指著下麵的一面牆道:“以前我竟然都沒發現家裡還有這樣的地方?你怎麼知道的?”
那婆子臉上堆著笑道:“回姑娘,老奴時常被夫人派過來守園,自然要多注意了,注意得多了,就發現到了。”
她未說的是,這裡也是一些僕婦偷懶喝酒賭博時的地方,平常時候,僕婦們躲懶時便來這裡,很多管事都知道這地方,只是瞞上不瞞下,是以主子們都不太關注這裡,她也是看在豐厚的賞銀上才會帶姑娘們過來的。今日因是秋日宴,府裡上下都忙著,所以沒人能偷懶過來,才讓她帶過來。
駱櫻看向下麵的花園,因牆邊長的那兩株高大的榛樹,將這閣樓都擋住了,所以下面的人根本發現不了這地方,這也是為何她長這麼大都沒發現家裡還有這樣的地方的原因。等她們可以將面前的榛樹葉稍稍拔開,就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況,卻不虞擔心下面的人會發現她們。
真是個偷窺的好去處!
駱櫻很滿意,讓翠屏打賞了那婆子後,便坐在丫鬟端來的凳子,兩人興致勃勃地打量著下麵亭子裡的人。
今日的平陽侯府簡直就是菊花的世界,四處都擺滿了開得燦爛的菊花,微風拂來,枝頭上微微泛黃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高遠的天空,燦爛的秋陽下,一切都顯得很是美好燦爛。
“余公子是哪個?”曲瀲扒拉著一枝伸展到窗邊的葉子,努力地盯著下面的那群年輕人。
共有二十來人,有的坐在亭子裡品茗說話,有的擺上棋盤正在手談,有的站在亭子外的長條桌前揮毫作畫,有的對著那燦爛的秋菊吟詩作賦,還有的……
曲瀲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站在一面用菊花拼成的花牆前的少年,他背對著她們,身上穿著青蓮色的錦袍,腰間系著淡紫色絛帶,雖然身形稍顯單薄,卻頗為修長,站在那兒,如一杆秀頎的修竹。
今兒早上才見了他,自是認得出這人。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駱櫻趴在她身邊看著,很是好奇的模樣,“下面的人我還有好些人不認得的,余公子應該就是那幾個中的吧。”
先前她們過來時,就打聽到了,今兒來平陽侯府參加秋日宴的各家年輕的子弟都在這裡了,不必說那餘長昊應該也在,所以現在要做的是找出哪個是餘長昊。
曲瀲認得的人沒有駱櫻的多,她在駱櫻的指點下,用了排除法,最後排除出三個少年,而余長昊便是這三個少年中的一個。只是下面的人自然不會靜止地站在那兒給她瞧,這三個少年若是背對著她們時,那就看不到了。
正在她目光灼灼地打量三個少年的模樣長相時,突然站在那面用菊花砌成的花牆前的少年轉過身來,目光往這兒望來。
曲瀲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發現她們了,這榛樹的葉子已經紅中泛著黃色,將世界薰染得煌煌赫赫的,濃密的枝葉是最天然的掩飾,應該沒有人發現她們才對。雖是這麼想,可是見那少年意味深長的目光,曲瀲默默地想要蹲下身來。
她覺得這應該是她的錯覺。
就在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紀凜突然走到她正在觀察的三個少年中的一個,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與那少年攀談起來。
曲瀲的目光不由得放到那少年身上。
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相並不算得上出色——和紀凜比起來,但也是個斯文的少年,身上有一種世家大族特有的氣質修養,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團花直裰,腰懸荷包和小印,微笑的時候給人一種憨厚的感覺。整體上看來,雖不出色,卻也不遜色。
曲瀲一直盯著他們,見那少年從一開始紀凜找他說話時的困惑到驚喜到平和,都一一看在眼底,而讓她印象不錯的是,不知道紀凜和他說了什麼,他面上露出的笑容,穩重中帶點憨厚,看著就不是個心機深沉之人。
正當她想著時,那少年已經和紀凜結束了談話,朝他客氣地拱手走開了。
紀凜又朝棒樹這邊看了過來,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煦和愉悅的笑容,陽光下,顯得異常的俊美。
曲瀲:“……”
她確定了,紀凜一定是猜到她們在這裡了。
“阿瀲,你覺得餘長昊是哪個?”駱櫻還在糾結,“要不我讓翠屏下去打聽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是哪個了。”曲瀲給她提示,“就是那個站在樹下看掛起來的詩文的公子,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團花直裰的那個。”
駱櫻很快便找到了目標,看了看,說道:“看起來還不錯,就不知道為人品性如何。”
曲瀲心裡有些彆扭,閨閣姑娘不輕易見外男,駱櫻能見的也就是在小時候見一些駱府的姻親舊故家的公子,見的男性還沒她見的多呢,所以這餘長昊在她眼裡已經不錯了。曲瀲見過江南那些文采雯然的文人,見過祝家、方家等詩禮傳家的世家大族的世家子,也見過紀凜、周琅之流的王孫貴族,見得多了,眼光便有些高。
不過她知道這事情不是她能發表意見的,最終還要看姐姐和長輩們的意思,她只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想來親眼見見罷了。
想罷,她歎了口氣,對駱櫻道:“阿櫻,咱們走吧。”
駱櫻趴著看了會兒,也覺得沒什麼可看的了,便和曲瀲一起離開了閣樓。
直到夕陽將落,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到這時曲瀲也沒有再見紀凜,不過她心裡知道,怕是等晚上,金烏便會給她帶來消息,所以她並未太過注意紀凜的消息。
曲家人同和駱家人告辭後,一行人坐馬車先回了雙茶巷的曲家。
回到家後,眾人便坐在客廳裡開始商量起來。
曲瀲穩穩地坐在姐姐身邊,擺出旁聽的模樣,曲湙亦在。原本這種事情,不應該讓小輩在場聽的,這三個小的都應該回房去歇息,長輩們決定就好。可是誰讓三房情況特殊,季氏性子軟弱,拿不了主意,曲湙年紀又小,曲沁更是有主意的,最後只能大家一起商量了,畢竟這事關曲沁的婚事,也由三房自己決定比較好。
“今兒我見了那余公子,還算不錯。”曲大老爺說道,“順便考校了下他的學問,學問十分扎實,從他的言談舉止可知,他是個穩妥之人。”就是缺少了些少年人應有的銳氣。
曲大老爺覺得余長昊整體是不錯的,可為良婿。但若他將來要當余家的宗子,卻缺乏了些銳意,屆時作妻子的要辛苦一些。他看了眼曲沁,暗忖這侄女自幼是個有主意的,人也好強,有她這個賢內助幫著,餘長昊縱使平穩了一些,倒也能守住家業。
曲二老夫人聽罷,也贊同道:“是個不錯的少年人,聽說極為孝順長輩、友愛兄弟。不過……”她也看了曲沁一眼,遲疑地道:“就是那余夫人略有些強勢。”說得這般直白,讓老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
歷來女方家相看物件,除了看男方的家勢人品長相外,也會注意對方的家中長輩好不好相處。太過強勢的婆婆,喜歡抓著管家權不放,甚至會拿捏媳婦,那實在是讓人擔心。曲沁自己也是個要強的,兩個都是強勢之人,不知可否相處得來。
曲二老夫人本就是個好性子之人,對家中的兒媳婦們十分慈愛,從不擺婆婆的款兒。由已度彼,自然也希望自家的姑娘嫁一個家中婆婆好相處的,雖說不能像母女那般,但也要有商有量才好。
季氏聽罷,心裡揪了起來,一時間沒了主意。
她覺得餘長昊是個不錯的對象,可是若是婆婆不好,長女將來嫁過去受苦怎麼辦?若是挑剔婆婆強勢,錯過了這樁親事,怕以後找不到這麼好的了。
“湙兒、沁兒,你怎麼看。”曲大老爺看向姐弟二人。
曲湙繃著張臉,他今年才十歲,經歷的事情不多,考慮得也不比大人的周全,所以他委實發不了什麼意見,只道:“大姐姐若是喜歡,我沒意見。”
然後所有人都看向安靜地坐在那裡的曲沁。
曲沁的坐姿很端正,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優雅端莊的儀姿,仿佛刻量過一樣,沉浸到骨子裡。她的神色很平和,帶著一種從容的內斂安祥,讓人看著她,便能感覺到一種歲月沉澱的味道,那種與皮相不相符的歲月的痕跡,終究仍是沉澱在她的骨子裡了,只是很少人發現這點罷了。
曲沁見家人都看著自己,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後垂首輕聲道:“自是由長輩們作主,沁兒沒意見。”
聽罷,眾人都松了口氣,然後很快又高興起來。
“既然如此,明日我們便給駱老夫人遞話,麻煩她老人家再辛苦一回,去餘府一趟。”曲二老夫人笑著道。
曲大老爺也笑道:“如此甚好,屆時咱們等餘家上門來提親,將這親事定下來,至於婚期……”
“叔祖母、大伯。”曲沁突然開口道,“我想婚期能不能定在兩年後。你們知道的,阿瀲和湙弟年紀還小,如果我出嫁了,我不太放心。”
“沁兒……”季氏差點飆眼淚了,拽著帕子,自責地道:“都是我沒用,讓你操心這一家子。”
曲沁看了她一眼,心裡很是認同她的話,但面上卻笑道:“瞧母親說的是什麼話?他們是我的弟妹,我自要擔當起長姐的責任。”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明白曲沁的意思,知道她擔心自己出嫁後,弟妹年紀還小,需要她在家裡多幫襯,順便教導妹妹——畢竟曲瀲將來要嫁進鎮國公府的,曲沁覺得自己教給妹妹的東西有很多,怕時間不夠用。
“這個要和餘家商量。”曲大老爺心裡有些為難,怕餘家不答應,所以說話也有幾分保留。
眾人又商量了下,便告辭離開了。
曲湙和曲大老爺一起將曲二夫人、溫氏送回常葉巷。
待夜幕降臨,曲瀲從淨房洗漱出來,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衣裳,拔弄著頭髮時,便聽到了視窗傳來熟悉的聲音,轉頭看去,便見到那只鷹又飛回來了。
碧夏邊拿著梳子給曲瀲梳頭發,邊說道:“今天姑娘你們離開時,金烏也跟著飛走了,一天都沒有回來,想來應該是見姑娘回來了,便也跟著回來。就不知道它今兒是在哪兒覓食,姑娘,可要讓廚房給金烏準備一些吃食?”
“不用了。”曲瀲知道金烏雖然在她家落戶,但消失的那段時間應該是飛回鎮國公府的,鎮國公府才是它的出生地,回到那裡不會少了它的吃的。
“行了,不用弄了,你們先出去。”
曲瀲將丫鬟們都打發了後,便去窗口那兒。
金烏依然很驕傲地抬起一隻爪子,讓曲瀲將上面系著的紙條拿下來。
這張紙條比昨天的要長,寫的字也多一些,字跡雖然小,卻很有風骨,轉折處筆鋒硬朗,硬朗中又蘊含幾分俊逸,讓曲瀲不免將這字與主人聯繫在一起。
字如其人。
可見那少年縱使是謙和溫潤的那一面,也藏有自己的峰芒。
將字條上的東西看完,曲瀲莫名地有種羞恥感。果然他知道今天她們在閣樓處偷窺,所以那時候方會去尋餘長昊說話,讓她看個明白。然後他將自己今天看到的告訴她,覺得餘長昊這人的心性品行皆不錯,雖並不是最出色的,卻也是個品德端正之人。
看來駱老夫人為了曲沁,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餘長昊的。
既然連曲沁都應了這樁親事,事情便已定局,沒什麼好再置疑的了。曲瀲將那張字條放到專門的匣子裡,安心上床睡覺。
如此過了數日,餘家上門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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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2:57
第69章
曲沁的親事很順利地定下來了,鎮安餘家請了在京城余尚書來提親,曲家並未刁難,很爽快地收下了餘家的聘禮。
不過在兩家商定婚期時,卻有了分歧。
曲沁因不放心家中的弟妹,想要推遲兩年時間再成親,這也是人之常情。但餘家那邊卻想要儘快舉辦婚禮,原因是餘長昊是余家的宗子,傳宗接代乃是大事,余家的老爺和余夫人都希望看到長子儘快成親,好誕下子嗣,如此餘長昊在余家的宗子地位也更穩固。
作為鎮安府的名門望族,自然是人丁興旺的一個家族,無論是嫡支旁支,人口估計都和祝家的差不多。人多了,是非也多,爭權奪利之事不會少,看祝家就知道了。余長昊雖然是余家宗子,卻只是因為他是余家長房的嫡長子罷了,身份上占了優勢,至於能力上,若是他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人信服,怕是以後麻煩不少。
余老爺夫妻自然想要給兒子掃平障礙,等兒子接手余家時沒有那麼多波折。
所以先給兒子娶個媳婦回來生娃也是一件大事,特別是餘長昊今年十八歲了,早就該娶媳婦了,若非余夫人心中有計較,怕早就定下親事了。自來婚事的準備之事很瑣碎,但有個半年時間已經可以準備妥當,餘家便希望婚期定在明年的春天,屆時便將曲沁娶進門來。
為了這事情,曲二老太爺兩老並著曲大老爺一起和余家商量。
最後,余家和曲家各退了一步,決定將婚期定在後年的春天,也就是還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
“姐姐,你覺得這婚期如何?”曲瀲抱著個大迎枕,賴在炕上,看著坐在那兒看帳本的曲沁。
“挺好的。”曲沁抬頭抬她笑道:“雖然我想到後年的秋天再出閣,但是也不能太為難餘家,所以就這樣吧。”說著,她伸手戳了下妹妹的臉,“所以,在這段時間,我要儘量多教你一些,你可要認真地學,別憊懶。”
曲瀲馬上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倒在炕上,將大迎枕抓來壓在臉上。
她這副耍賴的模樣絲毫沒讓曲沁心軟,只是眼裡有著縱容的神色,她摸摸妹妹柔順的頭髮,心裡歎了口氣,既有些滿足的放鬆,又有些說不清意味的複雜。
不過,這樣的日子平和美好得讓她放鬆。
所以,她不會再想上輩子那些事情了,這輩子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就好。
曲瀲很快發現,自從姐姐定親後,她更忙碌了。
她原就是有些懶散的性子,在常州府的曲家時,平時也不過是陪母親燒香拜佛、蒔花弄草、練字做針線,一個很合格的大家閨秀。可這會兒,姐姐巴不得將她腦子裡所有懂的東西都塞到她腦子裡,讓她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
禮儀規矩、女紅針黹、主持中饋、管家理事……曲瀲覺得自己每天忙得像條狗。
幸好,中秋過後,曲大太太帶著兩個兒子進京了。
不僅曲大夫人進京,祝家的人也進京了,其中祝家的雙胞胎姐妹倆也跟著家中的長輩一起進京,並且兩家是結伴進京的。
聽說曲大太太進京,季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去了榆林胡同的曲家。
曲大太太未進京之前,榆林胡同只有曲大老爺一人住在這兒,府裡並沒有個女主人當家,所以很多女眷都不方便過去拜訪。如今曲大太太來了,京中的姻親自然紛紛過來。所以曲大太太剛進京,榆林胡同便熱鬧起來。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過來時,曲大太太正在招待客人,客人便是曲大太太娘家人。
“你們也來了,快進來。”曲大太太見到季氏和兩個侄女,十分高興的模樣,親自將她們迎進來。
“大嫂,澤哥兒和浩哥兒呢?”季氏笑問道。
說到兩個兒子,曲大太太笑道:“他們和老爺一早就出門訪友去了。”說著,又恭喜了季氏兩個女兒定親之事,一臉喜悅地道:“想當初三弟去了時,她們年紀那麼小,我還有些擔心,卻不想如今兩個丫頭都定親了,你也了了一樁心事,以後就放寬心來,等著湙哥兒出息了,你便可以安安心心地當個老安人了。”
季氏被她說得心花怒放,面上卻有些克制道:“你說得對,如今她們都定親了,我也放心許多。這還要感謝孩子他大伯,兩樁親事能定得這般順利,還是他大伯幫著打理的。”
曲大太太嘴裡客氣幾聲,她帶兩個兒子進京後,從丈夫那裡得知當年曲瀲定親的□□,也知道曲三老爺之死成就了丈夫和二叔的仕途,讓丈夫一路走得更平順一些。丈夫是個厚道人,因這事情心裡對三房很是愧疚,叮囑她對三房這邊多幫襯一下。
幸好以前她便看在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陽侯府,對三房素來照顧,並不克扣三房,與三房的交情還算是不錯的。如今三房的兩個姑娘都有了好歸宿,特別是曲瀲,將來還是鎮國公世子夫人,她更要與之打好關係。
所以今兒的曲大太太對季氏也比以往更熱情了幾分。
到了客廳,便見幾個夫人坐在那兒,還有兩個少女,曲大太太少不得給她們互相介紹。其中兩位年紀比曲大太太大些的是曲大太太的娘家嫂子,其中一名花信少婦是方家二房的媳婦,剩下兩個少女是方家的姑娘。
互相見禮、給了小輩見面禮後,方大太太笑著道:“你們曲家的姑娘生得真是俊俏,聽說都定親了?”
曲大太太笑道:“都定親了,瀲丫頭定的是鎮國公世子,沁丫頭定的是鎮安餘家的大公子。”
聽罷,方家兩位太太的眼裡都露出些許羡慕,不得不說,這兩樁親事都很好,而且還是曲家高攀了的。她們也是這段時間方才進京來的,當初只聽說曲家女兒定親,卻因為路途遠,不知道定的是哪戶家人的公子。
不過再羡慕也知道曲家三房這兩樁親事都定得巧妙,曲瀲的親事是曲三老爺在去逝之前給小女兒定下的,而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陽侯府,有平陽侯府出面,余家自然不會推遲。
“大姐姐還好吧?什麼時候進京來?”曲沁詢問方大太太,方大太太是曲涵的婆婆。
方大太太笑道:“涵兒已經有了身孕,不好長途跋涉,等她生下孩子便會進京來。”
聽罷,曲沁曲瀲都非常高興,就是早已經知情的曲大太太也喜上眉稍。
寒暄會兒後,曲大太太便讓幾個姑娘去隔壁的花廳說話去了。
方家的兩個姑娘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二歲,十四歲的方雅娥嫺靜端莊,模樣長得像方大太太,五官並不出眾,顯得有些平庸,勝在膚色較白、氣質不錯。十二歲的方雅嬌也肖似其母方二太太,明眸皓齒,一身書卷氣,略有些清高。
方雅嬌見曲瀲和她同年齡,又生得這般貌美,很容易便讓人產生好感,有心和她親近,所以和她搭起話來:“以前聽說過兩位姐姐,但是一直沒機會見面,如今見到,覺得兩位姐姐都是天仙似的人物。瀲姐姐平時在家裡做些什麼?有什麼愛好?會下棋麼?我祖父喜愛下棋,我也跟著學了……”
方家姐妹倆的祖父便是如今的內閣大學士方閣老,堂姐妹倆都是家中的天之嬌女,所以在和曲家姐妹交往時,舉止也頗為大方,就是聒噪了點兒。
曲瀲細聲細氣地答道:“平時在家就是跟著母親禮佛或者是做些針線活,也沒什麼感興趣的,棋藝不太精通。”
聽罷,方雅嬌有些失望,她看曲瀲的模樣是頂尖的,卻不想是個草包美人。想罷,熱情度大大地減少了一些,生不起再搭話的念頭。
曲瀲見方雅嬌沒再纏自己,面上也沒露出什麼焦急遺憾的神色,依然很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像姐姐身後的小跟班。
等方家人離開曲家,回去的路上,方大太太和方二太太詢問女兒對曲家姐妹倆的印象。
方雅娥道:“沁姐姐是個端靜人,談吐不俗,禮儀規矩樣樣出挑。瀲妹妹也是個溫柔可人的,精通女紅。”
方雅嬌道:“沁姐姐看著有些死板無趣,瀲姐姐看著也是個沒什麼才氣的,和她們說幾句話就搭不上了。”她有些失望地道:“真是沒勁兒。”
方二太太聽罷,直接拍了女兒一下,佯裝生氣道:“胡扯什麼,曲家兩個姑娘可是駱老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樣樣出挑,你可要跟她們多學學。”然後又對方大太太道:“大嫂,我觀曲家那兩個孩子都是好的,咱們家姑娘應和她們多親近方是。”
方大太太笑了下,對方雅娥姐妹倆道:“你們年齡相近,應該多走動走動。”
方雅娥乖巧地應了一聲,方雅嬌不以為意,她自幼聰敏好學,通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皆有涉獵,說是個才女也使得。而才女素來不走尋常閨秀的路線,只喜愛詩書,並不喜歡女紅之事,所以曲瀲在她心中儼然成了個草包美人。
聰明人素來不喜歡和草包太過親近。
方二太太如何看不出女兒的心思,只得歎氣。曲三老爺雖然去得早,但誰想到曲家姐妹的親事卻比曲家任何一個姑娘都要好,也讓她們羡慕,姻親之間自是該多走動,只是女兒這樣子,讓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等回到家,方二太太對女兒道“咱們家雖不是那等見識短淺的,可是女孩子家除了念些詩書裝點門面外,針黹女紅也不能太差,你如今年紀還小,我也不多教你中饋之事,但這女紅你是必要學的。”
“娘,怎麼說這種話?我不愛聽。”方雅嬌不高興地說道,她喜愛讀書,痛恨女紅,覺得家裡有專門的繡娘,她們根本不需要懂這些。
“你懂個什麼?”方二太太戳著她的腦袋,“你瞧那曲家四姑娘的針線多好,先前我看了她做的荷包,繡工十分精湛,若是你有她的三分,我都高興得念佛了。所以先前便和你姑母說了,改日打算將你送過去,好和曲家四姑娘學學女紅。”
方雅嬌正欲拒絕,見母親拉下臉,只得嘟嚷道:“學就學。”至於學得好不好,可不關她的事情。
方二太太這才露出笑臉。
她也不是特別地想逼女兒,但是那曲家姑娘自幼在平陽侯府長大,聽聞和平陽侯府的姑娘感情十分要好,如今又是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這是多好的人脈關係,這傻女兒怎麼就不懂和她打好關係呢?與這樣身份的人關好,將來定會受用無窮。
****
曲瀲不知道方家二太太對她的看好,過了兩天,她們姐妹便接到了祝家姐妹的帖子,請她們過去玩。
祝家在京中也有宅子,距離雙茶胡同不遠的隆福胡同那邊,坐轎子去也就兩刻鐘左右。
曲瀲姐妹欣然前往。
祝家的宅子比曲家的大多了,而這裡住的人也多,祝家姐妹如今進京來,只是隨長輩們過來參加一位兄長的婚禮的,順便也讓她們來京城見見世面。
“阿沁、瀲妹妹。”祝蒹笑著撲過來,一手一個攬住了曲家姐妹。
祝葭也笑盈盈地看著她們。
喜悅的重逢後,四人才坐下來說話。
祝蒹有很多話要說,拉著曲沁道:“我沒想到才進京就聽說你定親的消息,真是太嚇人了,一點風聲都沒有。還有瀲妹妹更誇張,竟然自幼和鎮國公世子定了親,真是一點兒消息都沒透露,害得那些對瀲妹妹有些心思的公子們都失望不已。”
“哪些公子?”曲瀲好奇地道,一點也不害臊。
祝蒹掩著嘴咯咯地笑道:“很多啊,我家那幾個見過瀲妹妹後就驚為天人的兄弟們,還有常州府的年輕公子。原本都以為你年紀小,還不急,等你再大些就上門提親,誰知道人家鎮國公府早就下手了,你定親的消息傳回常州府後,很多公子都成了失意人。”
“姐,別胡說。”祝葭嗔怪一聲。
祝蒹怕妹妹生氣,忙道:“行行行,我不胡說了。”她不再調侃曲瀲,不過仍是興致勃勃地催著她們快點說。
*****
就在曲家姐妹倆和祝家姐妹歡聚一堂說話時,寧王府中,周琅也得知了祝家姐妹進京的消息。
他心中狂喜,沒想到祝家姐妹竟然會進京,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來人,給本世子更衣。”
伺候他的大丫鬟茗香有些奇怪地問道:“世子這是怎麼了,可是有急事?”
周琅此時心情高興,眉眼俱是濃濃的笑意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急切,說道:“自是有事,我要去鎮國公府尋紀暄和。”
茗香聽罷,並未再多話,忙伺候他更衣。
等將周琅送走後,茗香覺得世子今兒很不對勁,心裡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決定去正院尋甯王妃,將這事情告訴王妃。
她是王妃特地派過來伺候世子的,雖說是世子身邊的大丫鬟,但是世子對內宅之事素來不在意,只有王妃抬舉她,她才能保住自己如今世子身邊大丫鬟的位置。而她也知道王妃對世子的事情極是關心,王妃將她派到世子身邊也有讓她盯著世子之意,所以並不敢隱瞞。
周琅風風火火地出了寧王府,馬上往鎮國公府行去。
到了鎮國公府,他馬上詢問門人:“你們世子可在家?”
“周公子,很抱歉,我們世子不在府裡。”
“那他去哪裡了,你可知道?”
“不知,世子並未說。”
周琅很是失望,但是此時他有些心急,又不想走開,便決定在鎮國公府等紀凜回來。
他先是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見到他來,淑宜大長公主十分高興,笑道:“你今兒怎地突然過來看我這老婆子了?”
周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撓著頭道:“姑祖母,我雖然是來找暄和的,但也是來探望您的。”說著,他有些心虛地看著她,就怕精明的姑祖母看出什麼來。
淑宜大長公主自是看得出他的心虛,不由好笑,這孩子自幼就是個活沷開朗的,當年孫子那種情況下,也是這傻孩子頻頻過來尋孫子玩,可以說周琅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對他十分縱容。
“姑祖母,您知道暄和去哪兒了麼?我尋他有事。”周琅巴巴地問道。
“這我可不知道了。”淑宜大長公主笑道:“若是你有急事,可以先回去,等暄和回來,我再派人通知你一聲。”
“呃……不用了,我還是在這裡等吧。”周琅此時哪裡還能幹別的事情,心思都不在上面了。
幸好,他等了大半個時辰,便聽說紀凜回來了,當下忙和淑宜大長公主告辭去尋他。
只是,當他看到迎面走來的少年,對上那雙狹長妖美的眸子,頓時縮了縮脖子,覺得今天來找他的時機大大地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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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雖然時機不對,但周琅想跑也來不及了,何況他也不是那麼想跑。
“你來做什麼?嗯?”
對方淡淡地掃了一眼過來,還用那麼嫌棄的語氣,讓周琅的自尊心有些受傷,萬分地懷念沒有變臉時的紀凜。那時的紀凜多謙和文雅的人啊,就算嫌棄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簡直就是個大好人,不像現在變臉後,什麼兇殘事都幹得出來,更是不念兄弟情。
“找你有事。”周琅邊說著邊往常山那兒看去,似乎在詢問常山,今兒這人受了什麼刺激,怎地在大白天時變臉了?
常山低頭裝死,他可不敢在變臉後脾氣很壞的主子面前和周琅眉來眼去,這是找死。
“什麼事?如果無關緊要的,不要來找我。”紀凜說得很不客氣,拂了拂衣袖,邁步便往暄風院行去。
周琅厚著臉皮跟上了,說道:“這事還真是非你不可,你應該還記得當初在岐山雲的平陽侯府別莊答應我的事情吧?若是我有求於你,你定會盡力幫我。”
紀凜回想了下,好像倒是有這樣的事情,他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走進暄風院。
宮心聞聲過來,發現主子冷著臉,眸子微微眯著,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頓時低眉斂目地過去伺候,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紀凜換了身常服出來,頭上束著的頭髮也披散而下,垂落腰股之間,室內的光線有些昏暗,蕭瑟的秋風吹進來,室內絲絛搖曳,吹起那如黑霧般的長髮,添了一種莫名詭異的氣氛,讓一直等著他的周琅莫名打了個哆嗦。
“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情。”紀凜手中端著盞熱茶,用茶蓋刮去上面的浮葉,臉上是一種不耐煩的神色,很明顯地告訴旁人,他心情不好,少來惹他,識相就滾。
周琅自然不會滾了。
“暄、暄和。”周琅硬著頭皮道,“祝家長房的那位三姑娘進京了。”說到這裡,他突然精神抖擻起來,十分激動地說:“她既然進京,證明我們還是有緣的,我想娶她為妻。”
紀凜見他雙眼炯炯有神地看過來,沒想到他竟然還惦記著當初在祝家有一面之緣的祝家姑娘,突然問道:“甯王妃那兒有什麼安排?”
周琅的氣勢一下子沒了,有些無奈地道:“她自然是希望我娶舅舅家的表妹。”
“你可知道原因?”
“大概是因為……表妹素來和母妃親近,若是我娶了表妹,母妃在府裡便有人幫襯,婆媳自會一條心,如此府裡我父王的那些側妃姨娘也無法再搞什麼小手段吧。”說罷,他深深歎了口氣。
他的母妃一輩子的心思都放在鬥後院的那些女人身上了,讓他頗為煩悶。
“你倒是看得明白。”紀凜挑起眉,不知道是讚揚還是嘲諷,不過配上那神色,讓人覺得應該是嘲諷。
周琅很沒好聲氣地道:“能不明白麼?這是前陣子我母妃親口對我說的,她想讓我同意娶舅舅家的表妹。我自是不同意的,她沒轍,所以只好和我示弱,說了很多她的無奈。”說著,他歎了口氣,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生平第一次難得如此喜歡一個姑娘,只想與她相守百年,並不想輕易放棄堅持。
紀凜沒說話,而是看著他,若有所思。
“暄和,你幫不幫?”周琅又問道,雙目灼灼地看著他。
紀凜漫不經心地道:“幫你也可以……”
“真的?”周琅真是又驚又喜,頓時要感動極了,扒著桌子——不敢靠近此時變臉的好兄弟,說道:“暄和,還是你最好了!”
紀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還未說完,幫你是可以,但是我不保證事成後甯王妃會不會生氣。若是她生氣,怕是你娶回祝家姑娘甯王妃不會喜歡,婆媳間的問題也會讓你為難,屆時你夾在她們中間要如何辦?”
周琅頓時愣住。
作為一個粗枝大葉的男人,自然不會太過將視線關注內宅之事上,所以有時候難免會天真一些,甚至考慮不了那麼遠的事情。而他還真未想過,若是娶了心儀的女子回來,母親卻不喜歡她怎麼辦?
“這……”周琅猶豫了下,忍不住看向紀凜,虛心問道:“你說怎麼辦?”
然後他被紀凜一腳踹飛了。
“我管你去死!”他突然冷冰冰地道,滿臉陰鷙,仿佛剛才周琅不小心犯到他的禁忌。
周琅很狼狽地差點摔到地上,幸好他知道這個變臉後的紀凜不好惹,反應也迅速,在落地之前,險險地抓住了一條從承塵垂落下來的絲絛穩住了身體,只是他的腳不小心勾住一張太師椅,硬是將它拽得倒在地上,連帶著太師椅旁的案幾也倒了,桌面上的茶盞掉到地上。
一時間屋子裡咣咣當當的聲音連續響起,讓守在外面的人心都懸了起來,以為甯王世子又犯蠢然後被他們家世子揍了。
站在臺階下的常山和宮心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甯王世子在鎮國公府裡受了傷回去,怕是甯王妃又要生氣過來質問,到時候他們夫人自然也不會給甯王妃面子,兩人難免會意氣用事。
突然,常山眼尖地看到天空中飛過的影子,很快便見到落在院子一株海堂樹上的鷹兒,頓時驚喜不已,忙小步走到海棠樹下,朝樹上的鷹兒叫道:“金烏,你又回來了?今兒有帶什麼東西麼?”
他一臉期盼地看著金烏,可惜驕傲的鷹不理他,叫了一聲,又往室內飛了過去。
屋子裡,穩住身體的周琅苦笑連連,不知道自己又犯著紀凜哪裡了,爬起身後,突然腦袋被什麼東西蹬了下,抬頭看去,便見紀凜養的那只鷹飛了進來,落到紀凜身邊的桌子上。
這只鷹他倒是有印象,畢竟腦袋上還有一綹金毛的鷹也挺奇特的,當初見紀凜養時,他還想要過去養,被紀凜拒絕了。過了不久再來看,發現這只鷹已經被紀凜養得頗為乖覺,所以現在不僅它的主人欺負他,連只扁生畜生都敢在他腦袋踩一爪子。
只見紀凜看著那只鷹,然後從它爪子下抽出一張紙條,慢條斯理地打開來看了,看完後,他的臉色緩和了很多,臉上那兇狠戾氣的神色也淡了,讓他心癢癢的很想知道那張紙條上寫了什麼,又是誰寫給他的,能讓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好。
“咳,暄和。”周琅厚著臉皮蹭過去,“你知道我是個笨人,就幫我這一回吧。”
“知道了,幫你是可以,不過你須得聽我的,而且你必須要奈下心來,不准輕舉妄動。”紀凜盯著他。
“可以可以。”周琅自然十分的歡喜,忙不迭地點頭應著。
等周琅被紀凜趕出暄風院時,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未向紀凜討教先前的問題呢。雖說紀凜和自己一樣是個大男人,但紀凜素來是個聰明的,考慮事情又周全,他能提出這樣的問題,證明他自己也曾考慮過了,應該找他討教才是。
想罷,又轉身往暄風院而去,可惜被常山攔下來了。
“周世子,您還是改日再來吧。”常山提醒道,“今兒您過去也討不了好。”
周琅:=__=!他說得太對了,竟無言以對。
周琅洩氣地走了,剛離開暄風院不久,便見到被丫鬟僕婦們簇擁而來的鎮國公夫人,他的目光落在被鎮國公夫人牽著的那個約莫八.九歲的孩子身上,他長得唇紅齒白,頗為漂亮,有七分像鎮國公,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看著就是個小心思多的機靈孩子。
“是琅兒啊,今兒怎麼過來了?”鎮國公夫人冷淡地問道。
“周表哥。”那小孩也乖巧地上前來行禮問候。
周琅臉上的笑容微斂,頗為客氣地道:“來找暄和說有些事情。”
鎮國公夫人聽後,冷冷地看向他,看得周琅有些不自在,他發現自家娘親難纏是難纏了點兒,就算很多時候不顧他的願意,拿他來當籌碼,但還是愛護他這個兒子的。不像鎮國公夫人,對紀凜這親生的兒子,還比不過姨娘生的庶子,他和紀凜認識這麼久,鎮國公夫人一直都是這般冷冰冰的,連對兒子都不假辭色。
雖說天下無不是父母,可是這話套在鎮國公夫人身上卻極不合適的。
“周表哥,沖兒最近在學射箭,你哪天有空可以來指點一下沖兒麼?”那小孩朝周琅笑得天真無瑕。
周琅笑道:“你問錯人了,你大哥的騎射功夫才好,你應該請教他才對,我的射騎功夫還沒他的精湛呢,每回皇上考核,都是他奪得第一。”
“周表哥謙虛了,你的騎射也很不錯的。而且大哥很忙,沖兒也不好去打擾他。”紀沖朝周琅笑著,仰頭又看向鎮國公夫人,“母親,你說讓周表哥教沖兒騎射好不好?”
鎮國公夫人淡淡地應了一聲,對周琅道:“琅兒若是有空,也來指點沖兒一二。”
周琅面上笑著應了,心裡卻想著這事得推遲了才好,省得兩邊討不好。紀沖是鎮國公的姨娘所出,因生得像鎮國公,方才被鎮國公夫人抱養在身邊,據聞視他如已出。只是庶出的就算抱到嫡母那兒養,依然改變不了身份,周琅素來是個驕傲之人,如何看得上一個庶出的?特別是鎮國公夫人不疼自己的親生兒子,反而去疼一個庶出的,周琅都為紀凜不值,更看不上紀沖了。
見沒什麼事情,周琅便告辭離開。
出了鎮國公府後,周琅並不算笨的腦子突然將事情聯繫起來,也明白了紀凜先前為何會說那翻話了。
以鎮國公夫人的性子,怕是以後曲家姑娘進門也討不了好,莫不是紀凜要為了媳婦不敬母親?
*****
過了中秋後,京城的天氣便開始轉冷了。
在曲沁的親事定下來後不久,京城傳出了大皇子將要納平陽侯府的姑娘為側妃的事情。對這事情,京中的勳貴反應不一。
在京城的第一場雪降的時候,曲瀲和姐姐再次去平陽侯府小住時,便聽駱櫻和她嘀咕起這的事情來。
“聽說安國公卻是氣惱得緊,對大姐姐更不待見了。”駱櫻有些擔心大姐姐,“幸好大姐夫對大姐姐還是有些情義的,在這事情上護著大姐姐,提議將家中的一個庶妹也送到大皇子府。”
曲瀲撚著一塊紅豆糕吃,聽罷問道:“大皇子也收了?”
“自然。”駱櫻鄙夷地道:“為何不收?安國公府本就是大皇子的外家,納了自家表妹,不是親上加親麼?何況聽說那個庶女也是個好容貌的,坐享齊人之福哪個男人不喜歡?”
曲瀲見她憤憤不平,拍拍她的手,又問道:“宮裡有什麼反應?就是鐘貴妃和三皇子……”平陽侯府做這事情真是不地道,出不怕鐘貴妃和三皇子不待見。
“沒聽說什麼風聲。”駱櫻支著下巴道:“我爹看著挺平靜的,沒有什麼焦慮。”
曲瀲想了想,想到京城雖然不大,但是王公貴族之間通婚,七拐八彎都是親戚,若要究根到底,腦袋都要被繞暈。恐怕在那些男人眼裡,就算是納了人家的女兒也沒什麼,用得上時便是聯姻,用不上時自是可以棄了,所以納了個側室真心不是事兒。
“算了,不說這個了,怪沒意思的。”駱櫻揮了揮手,爾後想到什麼,又高興起來,“過幾日,祖母要去枯潭寺還願,祖母要帶我去,你去麼?”
曲瀲笑道:“外祖母若是叫我,我便去。”
“又來了,你的膽子怎麼這麼小?算了,我去和祖母說。”駱櫻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覺得曲瀲就是膽子小,總是不敢爭取。
曲瀲笑盈盈地看著她,爭取什麼的,有人幫她爭取,她才不出這個頭呢。只有真正愛護關心自己的人,去爭取了才有用,不是真心愛護的,去爭取只會讓人覺得這姑娘是個爭強好勝的,免不了要給人輕賤。
駱櫻去和駱老夫人說了,駱老夫人笑道:“本就是要帶你們姐妹幾個去的,瀲丫頭自也去。”然後又戳著孫女的鼻子,“就你這小丫頭生怕瀲丫頭吃虧,巴巴地跑過來。”
駱櫻理直氣壯地道:“我和阿瀲都多少年的感情了?自然要幫著她。”
駱老夫人好笑不已,很是歡喜她們小姑娘之間的情誼,拍著她的手道:“行行行,你們姐妹倆感情好,祖母已經知道了。”
曲瀲得知自己也一起去枯潭寺時,心裡很平靜,根本沒什麼感覺,對這種在駱櫻眼裡難得的出行機會卻是對她這宅女而言,著實沒意義。
到了出行那日,曲瀲看了看,發現跟著駱老夫人去的人中有駱槿、駱櫻、駱林,還有她們姐妹倆。駱大夫人和駱大奶奶隨行一起伺候駱老夫人,隊伍看起來倒是浩浩蕩蕩的。
駱櫻和駱林都有些興奮。
“聽說靖遠侯夫人每月都要來枯潭寺禮佛,也不知道屆時會不會碰到她老人家。”駱林笑道:“上回和祖母來時,我們還遇到靖遠侯夫人和靖遠侯府的世子,兩人看著都是和善人。”
駱櫻看了她一眼,“林姐姐的消息總是這般靈通。”
駱林有些羞惱,沉著臉道:“櫻妹妹上回不也見到了?”
“我只見到靖遠侯夫人,未見靖遠侯世子。”駱櫻慢悠悠地說,“聽說那位世子自幼身子不好,靖遠侯夫人每月來禮佛,也是為兒子祈福的。”
“確實如此,瞧,櫻妹妹的消息也比我靈通。”駱林諷刺道。
“我是聽大姐姐說的。”
“……”
曲瀲將身子縮在溫暖的灰鼠皮鬥蓬中,由著她們姐妹鬥嘴,心思已經飄得遠了,漸漸地產生了睡意。
直到枯潭寺時,她被駱櫻叫醒,然後見駱櫻興奮地撲到她身上,挨著她小聲地道:“阿瀲,我剛才見到紀暄和了,他今兒也來枯潭寺。”
曲瀲瞬間清醒,狐疑地看她,“真的?”
“真的,我絕對不會看錯的。”駱櫻笑嘻嘻地道:“這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曲瀲下意識地看向駱林,見她此時偷偷掀著車簾子往外看,沒有聽到她們說話。再看駱櫻吃吃地笑著,曲瀲無奈地拍拍她,讓她別再促狹了,她的臉皮很厚,真的不會為這點小事臉紅的。
不過,如果紀凜也來了枯潭寺,曲瀲覺得今天應該會和他遇見的。
這麼一想,頓時笑得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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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3:28
第71章
下車的時候,駱林狐疑地看著她們,問道:“瀲表妹似乎很高興?”
曲瀲被駱櫻挽著,朝她抿嘴一笑道:“難得和外祖母來上香,自然極是高興的。”
駱林心裡根本不信,剛才出門可沒見她有多高興,上了馬車後一副想睡覺的模樣,實在是看不出她哪裡高興了,倒不如說,定是駱櫻又和她說什麼,或者兩人正在計畫著幹什麼了。
想到這裡,駱林決定稍會要盯緊她們。
一行人隨著駱老夫人一起進了枯潭寺,自有知客僧過來迎接。
添了香油錢,又去拜了佛後,姑娘們便被迎進了歇息的廂房喝茶吃素齋點心,而駱老夫人則帶著駱大夫人、駱大少奶奶去禪室聽經。
枯潭寺的素齋和點心都做得不錯,這也是很多官家女眷喜歡來這兒的原因之一。曲瀲覺得這裡的素點心很合自己的胃口,無論吃幾次都不膩,難得來,便坐在窗口的位置,捧著一碟點心歡快地吃起來。
曲沁和駱槿相對而坐,兩人的婚事已經有了著落,都顯得心平氣和,也不像駱櫻和駱林那般還有些少女的跳脫,加之兩人心裡都揣著心事,根本坐不住。
駱櫻和駱林這姐妹倆轉頭看曲瀲,見她捧著一碟素齋點心啃得不亦樂乎,都有些無語。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發現彼此太有默契了,都愣了下,然後駱櫻又很快轉過了視線。
“阿瀲,你先前答應過我,咱們一起去逛逛枯潭寺的。”駱櫻將曲瀲拉起來,朝她使眼色。
曲瀲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可是這會兒,她又不太想去尋紀凜了。主要是她不知道稍會見到的是哪個人格的紀凜,若是謙和文雅的那個,自然是高興歡喜,若是妖孽兇殘的那個,就要哭了。
因為不確定,所以一時間她也有些裹足不前,並沒有先前知道紀凜也來枯潭寺的歡喜。
不過在駱櫻的瞪視下,曲瀲還是跟著她起身了。
“沁表姐、槿姐姐,你們去不去?若是不去,我和阿瀲一起去了。”
曲沁和駱槿皆笑著拒絕了,兩人打算在廂房裡歇息會兒,稍會去禪室找駱老夫人,怕她們走開沒人伺候,就不陪她們去逛了。曲沁少不得又叮囑兩人小心一些,讓丫鬟們跟著,別跑到枯潭寺後山那兒,那裡沒有看守的僧人,容易出事。
兩人皆答應了。
“我坐著也有些無聊,不如和你們一起去吧。”駱林也起身,笑著對她們說。
駱櫻眼睛轉了轉,說道:“那好吧,林姐姐也一起來,人多才熱鬧。”
三人告別了曲沁和駱槿,然後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出了廂房,帶著一群丫鬟僕婦去逛枯潭寺了。
枯潭寺作為京城的名寺之一,所占的面積極大,還分了前殿和後殿的範圍,其中還有專門給來禮佛吃齋的香客們準備的廂房院子,光是前殿就足夠她們遛噠了。只是三人似乎都有些百無聊賴,只是隨便地在枯潭寺遛來遛去,並沒有多少歡喜。
逛了兩刻鐘左右,駱林終於忍不住了,“我想要去前面的鼓樓看看,瀲表妹和櫻妹妹你們呢?”她心裡覺得駱櫻和曲瀲定然是有什麼目的,所以雙目緊緊地盯著兩人。
駱櫻心中歡喜,覺得駱林今兒真是識趣,笑道:“我和阿瀲要去放生池那邊瞧瞧。”
彼此說完,都覺得很很稱自己心意,於是互相笑著道別了。
等駱林帶著丫鬟走遠,駱櫻挽著曲瀲往放生池那兒走,朝她道:“林姐姐一定是想去見靖遠侯夫人,如果能給她留下好印象,那就更好了。我聽說靖遠侯世子自幼身體病弱,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但是婚事一直不順利,沒有哪家願意將女兒嫁過去受罪,就怕將來不僅要守寡,還要幫別人養孩子。可林姐姐卻有自己的計較,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不值?”
駱林從來不是個認命的人,就算是庶出,想要比姐妹們爬得更高。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得比長房的駱柯和駱櫻好,除非情況特殊,像靖遠侯府的情況就是特殊情況,讓她心裡惦記著,總想去試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曲瀲不會多評價,說道:“林表姐喜歡就好。”
駱櫻皺眉,覺得駱林的行為讓她覺得不可思議,明知道以後要守寡的,難道還想要湊上去?
搖了搖頭,她不再想這事情,和曲瀲往放生池行去。
到了放生池那邊,曲瀲卻見到兩個熟人,竟然是祝家的雙胞胎姐妹。
“蒹姐姐、葭姐姐,你們怎麼在這裡?”曲瀲拉著駱櫻過去,又給她們互相介紹。
駱櫻見到長得幾乎一樣的姐妹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稀奇的模樣。她和駱承風雖也是雙胞胎,但是長得並不像,不像這對雙生姐妹花,初見之下根本分不清,姐妹倆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兒,很是吸人眼球。
駱櫻和她們見禮,一雙眼睛看個不停,似要將她們姐妹倆分個究竟。
祝家姐妹倆和曲瀲相熟,得知駱櫻的身份後,看在曲沁的面子上,自是不介意她好奇的探視,祝葭朝她溫柔地笑了下,反而笑得駱櫻有些不好意思了。
祝蒹見到曲瀲十分高興,說道:“我們陪長輩過來禮佛的,不耐煩在殿中聽經,就和妹妹出來逛逛。你在這兒,是不是阿沁也在?”
“在廂房裡歇息,你們要去找她麼?”
“這是自然。”祝蒹點了點曲瀲的額頭,笑眯眯地道:“我們先去找阿沁了,你們繼續自己玩。”
祝家姐妹年紀和曲沁相仿,自是和曲沁有話聊,曲瀲在她們心中就是個需要愛護的小妹妹,所以知道曲沁在這兒,都去找好朋友了。
“她們長得一樣的哎。”駱櫻驚歎著說。
“因為她們是雙胞胎嘛。”
“但我和七哥也是雙胞胎,就不像啊。”
那是因為你們是異卵雙胞胎,自然不像了。曲瀲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這事,所以就由著她驚歎個不停了,站在放生池前看著池中的遊魚,見不遠處有個七八歲的小沙彌在那兒,招手叫他過來,讓他去取些魚食過來。
“女施主,還不到喂魚的時間,寺裡沒有準備魚食。”小沙彌憨憨地道。
曲瀲很快明白其中關鍵,頓時啼笑皆非,沒為難小沙彌,讓碧春去取了兩塊素齋點心過來,裝在荷包裡,她將點心碾碎了喂魚。
駱櫻跑去找小沙彌嘀咕起來,小沙彌先是緊張,然後很快又搖頭了,曲瀲看罷,也走過去詢問怎麼回事。
“我正在問他紀暄和在哪裡呢。”駱櫻小聲地和她咬耳朵,“難得你們都在這裡,難道不想見見他?”
曲瀲一時間很是為難,她想見那個溫潤陽光的好少年,就怕來的是那個兇殘妖孽的……話說,他的人格是怎麼轉變的?有什麼契機?被嚇過幾回,曲瀲也鬧不清楚那兩個人格是怎麼變化的,所以每次見到紀凜時,都要讓她遲疑一下。
駱櫻當她是不好意思,繼續再接再厲。
“施主,小僧也不知道您口中的施主在何處,請您別為難小僧。”小沙彌很是糾結。
駱櫻見他真是不知,只得作罷。
兩人離開放生池,往枯潭寺有名的碑林行去,那裡有著前朝書法大家留下的碑帖,曲瀲想去瞧瞧。卻不想,剛走到碑林前,便看到從另一頭走過來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慣常穿的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遠遠地走來,恍似明月清風,氣質清雅淡然,容貌俊麗,不過神色卻有些凝重,皺眉不語,神色端凝,使得他身後跟著的隨從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只能沉默地跟著。
只是,當那少年抬頭,看到站在碑林前的兩名少女,凝重的神色換成了一種喜悅,如月光走過樹稍頭,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
“瀲妹妹,駱姑娘。”紀凜走過來,含笑地看著兩個少女,“你們今兒是隨駱老夫人來枯潭寺上香?”
駱櫻朝他抿嘴一笑,說道:“是啊,紀公子怎麼來了?你是陪公主來的?”
紀凜淡淡一笑,“不是,只是來這兒尋明方大師。”
駱櫻瞪大了眼睛,吃驚地道:“是那位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他幾時進京了?怎麼會在枯潭寺?”然後想到若是京中的人知道明方大師來了京城,怕是枯潭寺的大門都要給那些女眷擠破了。
“是啊,所以駱姑娘請別將他在這兒的事情說出去。”紀凜的聲音依然溫和。
駱櫻是個講義氣的,拍著胸脯道:“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說出去的。”說著,她看了眼曲瀲,然後找了個藉口離開了,明顯是要給兩人留下說話的空間,同時也將那些僕婦都一併帶走。
駱櫻一走,兩人間的氣氛便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兩人都莫名地有些臉紅。
曲瀲雖然平時臉皮厚,但是生平第一次交“男朋友”——未婚夫也相當於男朋友了,而且心裡還有些喜歡這個人,自然也免不了在他面前有些緊張。特別是當他也紅著臉看她時,讓她更不好意思了。
半晌,紀凜溫和地問:“上回送給瀲妹妹的香墨可喜歡?”
曲瀲誠實地點頭,朝他抿嘴笑道:“那墨有桂花的香息,極是清雅,我很喜歡。”
如今兩人在長輩們睜隻眼閉隻眼中,時常互贈東西,特別是紀凜,送得極是殷勤,所送的東西頗廣,從珍奇古玩到不值幾文錢的新奇小玩意,隔個幾天就送,這香墨也是他送來的東西之一。曲瀲收得壓力山大,每次都得攪盡腦汁地想著回送什麼。
被個美少年這般殷勤地討好,很容易被滿足虛榮心,心腸再硬的人也會軟化,這也是曲瀲明知道他是個雙重人格,還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他的原因。不過目前她喜歡的是這個溫潤美好的少年,而不是另一個兇殘的人格,只希望面對的是這個人格才好。
“你若是喜歡,改日我再送些來給你。”他溫和地說著,一雙眼睛流溢著脈脈的溫柔,十分醉人。
曲瀲有些赧然地點頭,正要說什麼,見他突然皺眉,神色又變得有些不好,頓時心中一緊,忙問道:“紀哥哥,你怎麼了?”
“頭疼。”紀凜扶住旁邊的一塊石碑,臉色變得蒼白。
曲瀲驚了下,忙過去扶住他,被他緊緊地抓住手,似乎極為難受。
她心裡十分擔心,左右看了下,便扶著他到碑林旁的一個小亭子坐下,看他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卻額頭佈滿了冷汗,漂亮的嘴唇都變白了,心裡十分緊張,不知他怎麼會突然頭疼。
“世子。”避到遠處的常山發現他們的異樣,忙走了過來,只稍一眼便知道紀凜的頭疼之疾又犯了,忙將隨身攜帶的藥拿出來。
曲瀲看著常山拿出一個白玉瓶子,倒出藥丸喂他,不禁有些迷惑,幸好過了會兒,他的神色看起來沒有那麼痛苦,臉色也恢復了一些紅潤。
“這是什麼藥?”曲瀲不禁問道。
常山看了眼紀凜,見他閉著眼睛不說話,輕聲道:“是明方大師開給世子的藥丸,讓世子頭疼了就吃一丸。”
“紀哥哥經常頭疼麼?”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子,曲瀲心裡有些慌張,深怕他是得了什麼絕症。才十四歲的少年,平時看起來那般健康,應該不會得什麼絕症吧?
常山猶豫了下,點點頭。
等常山退下,曲瀲坐在紀凜面前看他,眉頭擰起,有些心不在蔫。
“抱歉,讓你看到這樣子。”紀凜睜開眼睛,朝她歉意地道,眸心深處滑過異樣的眸色。
曲瀲正在想東西,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抬頭看去,見他已經睜開眼睛了,不禁道:“沒事,我又不會嫌棄。”等說完了,見他臉紅地看著自己的樣子,不禁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雖然她覺得這程度根本不值一提,但在這個含蓄為美的世界,她這舉動是頗為大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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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3:39
第72章
曲瀲反省了下自己的不矜持,很快便將它拋到天邊去了,反而饒有興趣地欣賞著臉紅中顯得萌萌噠的少年。
“頭還疼麼?”曲瀲坐在他面前,觀察了下中間隔著的石桌,心裡有些扼腕,她要不要大著膽子繞過去,坐到他身邊呢?光想想心跳就有些快。
聽到她關心的話,紀凜的神色很溫柔,“你不用擔心,我好多了。”
這種溫柔浮現在他玉般俊俏的臉龐上,讓這個人如同一塊瑰麗的寶玉,讓人看得心都要酥了。曲瀲差點雙目發直,她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溫煦謙和一面的紀凜,那已經足夠優秀到讓女性傾心,卻不想當他真正釋放自己的溫柔時,會是這般的模樣。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怕自己真的克制不住,會不矜持地坐到他身邊——這裡是枯潭寺的碑林,雖然由於天氣冷,今兒來上香的香客不多,可是也不保證不會有人來。所以她要矜持一點!
紀凜見她移開目光,頓時眼神微黯,笑容也淡了一些,很快在發現她的異樣時,他抿起唇,將那縷笑意按捺下來,但是聲音卻越發的柔和了,直到對面的少女開始面紅耳赤,雙眸染上了笑意。
“你以前一直這樣?不難受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頭疼的?”
“好像是三歲吧,記不太清楚了,那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後來就開始頭疼了。當時看了很多大夫,一直沒見好,直到祖母心急如焚,終於請來明方大師,吃了他開的藥,才緩解了頭痛之疾,只可惜卻一直未能根治。明方大師說,讓我先試著吃藥,許是慢慢地就能好了。”也許一輩子也不會好。
“那你今天來是……”曲瀲想起他剛才說的話,“莫不是特地來找明方大師看病的?
“對。”紀凜倒不瞞她,“難得明方大師回京,我隔段日子便會過來尋他看病。”
“他怎麼說?”曲瀲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紀凜溫和地道:“你放心,已經比小時候好多了,我相信以後會好的。”
曲瀲聽他未給正面的回答,就知道不樂觀了,心裡不禁有些憂心,無論是誰看到他先前痛苦的模樣,都會為此而揪心。也不知道他小時候生的是什麼病,竟然會落下頭痛之疾,問他也不清楚,或許可以問淑宜大長公主。不過也不能冒然去問,若是不小心碰觸到淑宜大長公主心中的忌諱可不好,這事得從長計議。
一陣冷風吹來,曲瀲縮了下身子,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在露天的亭子裡坐了那般久,手腳也有些發冷。
紀凜很快便意識到此時的情況,心裡有些懊惱,因著貪心和她相處的時間,竟然忘記了她是姑娘家,身子嬌弱,可不能吹太久的冷風。當下他便站起身來,將她拉了起來,趁機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冷冰冰的,忙將它裹住。
“冷麼?”紀凜低頭,聲音很溫柔,“我送你回去吧。”
曲瀲手勾了下,被那縈繞在耳邊好聽的聲音勾得蠢蠢欲動,怕自己做出不矜持的事情,她收回手,用力地握了下自己的手,抬頭朝他一笑,說道:“不冷。”
她不知道自己說不冷的時候,鼻子已經被冷風凍得發紅,配上那張柔美的臉,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一樣,簡直是暴心一擊,讓對面的少年喉嚨有些發緊,差點維持不住溫和模樣。
縱使他智計百出,現在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且只是個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年。所以也會耍手段,想讓她更喜歡自己,喜歡到不介意他的病情,不介意他反復無常的性格,不介意他另一面的殘忍冷酷。
看她臉紅的模樣,他知道她喜歡自己這樣子,所以他要更溫柔。
可惜他們還未成親,能相處的時間太少,他又不敢放任自己,怕自己又克制不住變得冷酷暴躁時與她相處,那只會加深她的害怕。
他暗暗地深吸了口氣,給她理了下鬥蓬上的兜帽,溫和地道:“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曲瀲朝他微笑,然後乖乖地跟著他離開亭子。
只是剛出碑林,便見迎面走來一個灰袍僧人,那僧人埋著頭疾步往前行,差點撞到了曲瀲,眼疾手快的紀凜一把將未婚妻拉到懷裡,然後旋身一踢,將那僧人踢飛了。
曲瀲雖然長得嬌弱了點兒,但是她常年跟著母親爬山禮佛,身體倍兒棒,連生病都少,反應能力也不錯,當時還有心情扭頭看一眼,正好看到在她心目中溫煦謙雅的少年一腳將人殘暴地踢飛的事情,頓時囧了。
不過接下來的神轉折讓她顧不得再囧,那僧人就要撞到一塊石碑時,卻見他一手撐住了碑面,然後一個後空翻穩穩地落了地,回身就兇猛地撲了過來,手中握住一把短劍刺來,眼中一片猙獰的殺意。
曲瀲被人推開時還愣愣的,直到見到紀凜借著石碑的力身體再次躍起,雙腿往那僧人胸口狠狠地蹬去,將他踹了出去,撞上了其中一塊石碑,發出訇然聲響。而踹人的那人輕袂飄飄地落地,修長的身影風姿颯爽。
“你不是枯潭寺的僧人,是何人?”紀凜聲音冷冽。
曲瀲下意識地望過去,見他面容冷酷,神色陰鷙,頓時心裡咯噔了下。
那僧人並不回答,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擦去嘴上的血,轉身就跑。紀凜冷笑一聲,手一翻,從袖子裡滑落一把短匕,在他手中靈活地旋轉幾圈,然後疾射而去,刺入了那逃跑的僧人的背部,那僧人一個踉蹌,便倒在地上。
紀凜施施然地走了過去,抬腳踩到他的背上,那僧人咳嗽了一聲,血噴了出來。而那腿繼續在插在那僧人背上的匕首上踢了下,讓那僧人慘叫出聲,血頓時染紅了那灰色的僧袍。
曲瀲雙目發直,臉色蒼白。
雖然進京的那晚也見過殺戮,可是那時候在船上,夜色遮掩了最血腥冷酷的一幕,美化了殺戮,讓她雖然害怕,但卻沒有現在直接目睹那般刺激。而更讓她刺激的是,此時行為殘忍的少年,他一腳踩在短匕上,那短匕深深地貫入僧人的背後。
剛才那種溫柔和煦、清澈如美玉的模樣不復存在,只剩下冷酷的殘忍,及對生命的輕視。更讓她顫抖的是,當他看過來時,那沒有感情的眼神,冰冷的微笑,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是紀凜,又不是紀凜。
“世子。”常山從遠處奔過來,這一切發生太快了,他為了避閑,離他們遠些,卻不想這個僧人竟然有問題。而世子出手太快,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所以不用看也知道今天這一幕嚇壞未來的世子夫人了。
紀凜虐待夠了地上的人,方高抬貴腳,冷淡地道:“將他送去明方大師那兒,告訴他,他惹的麻煩自己收拾,若再有下次,別我怪我狠辣無情掀了他的屋子。”
“是。”
常山不敢看向站在遠處的少女,低眉斂目地將那半死不活的假僧人拎起來,飛快地走了。這種時候就不要留在這兒了,反正有世子頂著,至於還會不會再有刺客,他倒是不擔心,畢竟以現在世子的武力,自可應付。
常山走後,世界又恢復了安靜,只有穿過碑林的風聲呼呼地吹過,讓也曲瀲感覺到一種刻骨的寒意。
兩輩子她都生活在一個和平的世界,幾乎從未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這樣血腥的事情。
等到那神色殘忍的少年走近來,她竟然忍不住後退一步,心中有些慌張時,便被人捏住了下巴,迫得她抬起臉,對上那張不復溫柔和善的面孔,甚至十分的冷酷,眼裡無一絲感情,仿佛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怕了?”
曲瀲沒說話,只有盯著他的臉。
“你要習慣。”他慢慢地笑起來,捏著她的下頜的手指輕輕地揉弄了下,“就算怕,也不准表現出來,我會生氣的。我一生氣……就會殺人。”
曲瀲打了個哆嗦,剛才萌得她心肝都顫得想要靠近的少年,此時讓她恨不得遠遠逃離。如此前後不一,巨大的變化,讓她有些崩潰,覺得自己也快要精分了。
似乎見她太可憐了,他放開手,摸了摸她被凍得紅通通的臉蛋,輕聲道:“乖,別怕,至少我不會殺你。你小時候揍我那般厲害,我都未想過殺你,是不是很榮幸?”
不,一點也不榮幸!她想不起小時候幾時揍過他!而且她揍過的熊孩子可多了,但是那時候應該沒那機會來揍鎮國公世子,除非他小時候沒有透露身份惹到她,被她當成熊孩子揍了。
曲瀲開始想著小時候自己揍的那些熊孩子中是不是真的有他了。
“你……”
“我怎麼了?”他笑著問道,笑容很虛偽,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流泄妖異的神色,不復先前的清澈如玉。
“你能不能先變回來。”她很狗膽地提道,還是想要面對體貼又溫柔的紀凜。
果然,聽到她這般狗膽的話,他臉上虛偽的笑容沒了,冷漠地看著她,抽動的下頜讓她知道他很生氣,雙眼翻滾著異樣的情緒,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捏得她呼痛一聲。
“別挑釁我的忍耐性。”他低首,用自己的唇輕輕地碰了下她冰冷的手背,雙目像毒蛇般盯著她的面容,“阿瀲,我雖然答應過不再對你做那些事情,但不保證你讓我不高興時我不做,畢竟,你是我的未婚妻。”
這一刻,曲瀲有種迫切想要解除婚約的念頭。
臥槽,黑化得太可怕了,她很害怕啊>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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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3:53
第73章
曲瀲是個很識時務的人,很快便決定好女不吃眼前虧,當下低眉斂目,乖乖巧巧的,不再挑釁他的忍耐力。
這個人格的脾氣很糟糕很壞,只能順毛摸,和他硬碰硬只會自己吃虧,她才不幹這種傻事。
而她這副嬌嬌怯怯的模樣,看在對方眼裡,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真乖。”他滿意地捏著她柔若無骨的手,力道放輕了許多,“你果然很識趣。”
“謝謝誇獎。”曲瀲憋了一句,抬起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他,小聲地道:“我出來很久了,應該回去了,不然長輩們會擔心的。”她隱晦地提醒他,該放人了。
他當作聽不懂,拉著她的手道:“不急,難得來,陪我逛逛。”
曲瀲力氣沒他大——如果她現在有力氣,她很想像小時候那樣揍人,只能被他拖走了,陪他去逛枯潭寺,而且他特地挑了些沒人的地方,開始毛手毛腳,十分放肆。與剛才那個恪守禮儀規矩、動輒臉紅的少年截然相反。
對她的抗拒,他理直氣壯:“你是我的未婚妻,難不成你希望我去碰別的女人。”說著,陰著臉看她,仿佛她敢點頭,直接擰斷她的脖子。
鬼扯!曲瀲心裡勃然大怒,敢去碰別的女人,她剁了他的狗爪子。
見她雙眼亮得灼人,少年滿意地將手輕輕地按放在她的眼角旁,眉稍眼角染上笑意,“這樣就對了,明明不是小白免,就不用擺出這副柔弱的樣子。”
曲瀲心說她自己就長這副模樣,旁人誤會了關她什麼事情?
她一臉委屈地看著他,然後被他歎著氣強勢攬進懷裡,讓她瞬間又僵硬了。
“既然你這麼委屈,我就勉為其難地安慰你一下好了。乖,別太感激我,誰讓你是我未婚妻呢,這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得了便宜又賣乖的邪惡少年將她強硬地按在懷裡。
曲瀲被嚇得再也不敢故作委屈去噁心他,忙一臉正直得不行的神情,等他放開自己後,悄悄地往旁挪了挪。
不知逛到了什麼地方,曲瀲初時有些迷惘,只覺得這裡十分空曠,周圍沒有見到一個僧人,附近的屋宇都顯得有些陳舊古僕,直到其中一間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走出一個光頭帥哥——錯了,是光頭和尚,而且還是她認識的和尚。
出塵脫俗,慈悲為懷。
“明方大師。”曲瀲低叫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地將被紀凜拉著的手收回來。
在佛門清淨之地動手動腳什麼的,太不尊重佛祖了,就算佛祖不怪罪,在一位得道高僧面前談情說愛,更那啥。反正,曲瀲這一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地將自己悄悄往紀凜身後挪。
在曲瀲沒看到的時候,站在廊上的明方大師意味深長地看著昂首回視他的少年,聲音是低沉的男中音,聽在耳裡,像薰染著枷南香的味道,帶著一種慈悲,還有些許的飄逸。
“兩位施主可是為何事而來?”
“隨便逛逛。”紀凜回答得很輕鬆,看著站在廊下滿臉慈悲的明方大師,臉上露出惡意的神色,“先前的事情,還望明方大師決斷,只望明方大師以後莫要再如此率性,下次再遇著,我可不客氣了。”
“阿彌陀佛。”明方大師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說道:“世間之事一切各有緣法,這緣字貧僧不才,還未悟透,所以還望施主若是得閒,略幫一二,貧僧感激不盡。”
“行啊,我直接去找住持,反正這枯潭寺也不是我的地盤,出了什麼事情我可不管。”
“切切不可。”
“不若大師隨我去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定奉大師為上賓,為大師修繕一間佛堂讓大師安心潛修。”
“阿彌陀佛。”
“那大師看著辦吧。”
曲瀲悄悄探頭,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可瞧著好像為了先前那個灰衣僧人的事情。而這位明方大師,看著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慈悲為懷,反而和紀凜你一言我一語地比著誰無恥一樣,和當初在常州府的濟明寺時的感覺根本不同。
不過她很快又想起,那時候的紀凜是個三觀正常的少年,沒有衝突,而明方大師既然負責紀凜的病情,應該知道紀凜的情況,所以對此也改變了策略?
就在她探頭時,明方大師目光看了過來,然後朝她露出一個滿懷慈悲的笑容。
紀凜一巴掌糊了過來,將她的腦袋摁了回去,明擺著不給她看和尚。
兩人又打了會兒啞謎,然後紀凜很滿意地離開了,明方大師站在廊上目送他們。
曲瀲忍不住又回頭偷看一眼,見站在有些陳舊的古寺中的青年帥和尚看著依然出塵脫俗,仿佛一陣風就能讓他羽化登仙,滿目慈悲,看著就讓人心中生起一種尊重感。
“別看了,那和尚是個六根不淨的,最會唬人的。”紀凜將她的臉板了回來,“別看他是個出家人,他這些年走南闖北,說是去化緣,其實惹的麻煩可不少,剛才那灰衣僧人就是他惹的麻煩之一,和他離得太近,會被他連累的。”頓了下,又道:“我就是因為受他所累,幫他收拾了不少麻煩。”
曲瀲一臉震驚地道:“你別亂說,他是得道高僧。”
紀凜嗤笑了一聲,捏了捏她的臉,“騙你作甚?那是個六根不淨的大和尚,都是唬弄世人的。”
曲瀲還是不信,她娘對明方大師可是推崇備致,這才是個真正無心無欲的出家人,且佛法精深,醫蔔星算無不精通,簡直就是個全能型人才。
“不過他對佛理的研究倒是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可惜卻是個六根不淨的,佛門不幸。”紀凜繼續摧毀她的三觀,“所以別太信那些大和尚。”
你在人家寺裡這樣說人家的和尚,真的大丈夫麼?曲瀲好想糊他一臉。
因著這事情,她突然又有些不怕他了,只覺得他從一個三觀正值的好少年變成了個沒三觀的無恥之徒,讓她心好累。
等終於和駱櫻會和後,曲瀲依然不想說話。
“紀公子,我和阿瀲走了。”駱櫻拉著曲瀲的手,朝紀凜笑得意味深長。
少年憋了眼兩個小姑娘握在一起的手,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說道:“多謝駱姑娘了。”對上曲瀲震驚的目光,他又眯起了眼睛,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雖然比不得另一個人格的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但依然可以將不熟悉他的人蒙混過去。
曲瀲:=口=!她終於知道為何沒有人知道他有病了。
這也太會裝了。
果然,駱櫻根本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和紀凜客氣兩聲,便挽著曲瀲開開心心地離開了。等走到無人處,駱櫻還和她咬耳朵,“怎麼樣?玩得開心麼?紀暄和是不是很溫柔的人?我可是幫你擋了很多人呢,就怕過去妨礙了你們。”
飽受驚嚇的曲瀲:>__<。。不,一點也不溫柔,反而很兇殘!姑娘你為什麼總是貼心不到重點呢?
曲瀲有苦說不出,只能故作害羞地低下頭不說話。
兩人回到了先前的廂房,見廂房裡沒有人,詢問了留在那兒的婆子,得知眾人皆在禪室,兩人又往禪室行去。
進了駱老夫人她們聽經的禪室,曲瀲很意外地發現人都聚到了這裡,而且不僅如此,這裡還多了一個陌生的婦人,和駱大夫人相妨的年紀,白晳清秀的臉龐,雖然上了年紀,神色很是溫和,看起來十分親切。
那婦人身邊坐著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姑娘,身上穿著品紅色鑲綠色芽邊的棉禙子,立領上攥著三顆蓮子米大小的珍珠扣子,身下系著一條豆綠色百花穿蝶的馬面裙,微笑著坐在那兒,一派大家閨秀的嫺靜溫雅模樣。
曲瀲不禁看了她一眼,見到駱林很是淑女地坐在那兒,一副認真傾聽那婦人說話的模樣,心裡微動,怕是這位模樣可親的婦人應該就是靖遠侯夫人了,而她身邊的少女就是和襄夷長公主交情不錯的靖遠侯府的小姐——袁佳。
“你們兩個猴子怎地回來了?”駱老夫人見兩人回來,很是高興,將她們叫到身邊,然後對靖遠侯夫人道:“這是我兩個孫女,這個大的閨名櫻,小些的閨名瀲,是和鎮國公世子定了親的那個孩子。”
靖遠侯夫人多看了曲瀲一眼,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氣,身邊的孫女們個個都是好的,看著就讓人喜歡。”然後分別給了見面禮。
曲瀲和駱櫻含笑感謝,與袁佳見了禮後,坐到曲沁和駱槿身邊。
曲瀲剛坐下,便見袁佳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有好奇和揣測,曲瀲朝她靦腆地笑了下,她也回了個柔和的笑容,微微垂下眼瞼。
“沁表姐,靖遠侯夫人怎麼在這裡?”駱櫻是個嘴巴閒不住的,偷偷地和曲沁咬耳朵。
曲沁抿嘴笑道:“靖遠侯夫人也是來聽經的,不過是湊巧罷了。”
“哦。”駱櫻眨巴了下眼睛,“林姐姐是和靖遠侯夫人一起過來的麼?”
“是啊,林表妹比你們先過來,恰好在寺裡遇到的。”
駱櫻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於是不再問了,不過瞅著駱林的眼神別有深意。
大人們在一起閒話家常,話完家常後,又討論起佛法來,一派和樂融融。等時間差不多了,自有知客僧引她們去廂房裡用素齋。
吃完素齋,姑娘們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袁佳也跟著一起落坐,駱林坐在她身邊陪著,言語裡有著些許的討好,可惜袁佳看著淡淡的,有些客氣疏離。
“林姐姐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也不嫌害臊。”駱櫻有些不高興地說。
曲瀲拍拍她,讓她別太毛躁。
“這袁佳是靖遠侯府庶出的姑娘,靖遠侯府人丁不旺,素來一脈單傳,這一代除了靖遠侯夫人所出的袁朗外,也只有一個姨娘生了袁佳。靖遠侯夫人倒是好性子,將袁佳當成嫡出的一樣教養,比京中那些勳貴的嫡女還要錦繡光鮮。”說到這裡,駱櫻壓低了聲音和曲瀲道:“我聽說啊,靖遠侯夫人之所以對庶女這般好,是怕將來兒子體弱撐不過去,就讓袁佳招婿上門,生下的孩子過繼到兒子名下供奉香火,將來讓孫子承爵。”
曲瀲恍然大悟,頓時明白了袁佳為何對一心討好的駱林冷冷淡淡的了。
除了駱林,其他人都是已經定親的,未定親的駱櫻素來是個天之嬌女,也沒那個心思,所以一時間廂房裡的姑娘還算是相處愉快的,等歇息得差不多了,方才打道回府。
直到出了枯潭寺,都未再見到紀凜,曲瀲心裡隱約明白,怕是那人格還未轉換回來,所以他不耐煩再過來了,若是過來,少不得要給長輩請安,怕是沒這個心。
不過才幾次見面,她好像已經能將紀凜的兩個人格的行事方式區分開來了,明白兩個人格行事是截然相反的。
曲瀲掀起車簾往枯潭寺看去,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簾子。
****
從枯潭寺回來後,生活又恢復了平靜,而這時的京城也越發的冷了。
在駱府住了幾日,姐妹倆便回家了。
回到雙茶胡同的曲家後,因為天氣變冷,曲瀲便不愛出門,幾乎巴不得整天都窩在暖暖的大炕上,所以看可憐的弟弟每天天未亮就要頂著寒風起床去書院讀書,十分心疼,特地給他做了個狐皮圍脖和狐皮手套等保暖之物。
這個世界的圍脖並不鮮見,倒是手套這東西,還是第一回 見,等知道它的用法後,曲湙十分喜歡那對狐皮手套,在外面時,套著毛茸茸的狐皮手套,能避免手被凍傷。
曲瀲見他喜歡,興致也來了,回想著上輩子的幾種手套,又試著做了露半截手指的手套,這樣手指更靈活,可以寫字。曲瀲套著半截手套試著寫了會兒字,覺得可以,便給弟弟做了。
可惜曲湙嫌棄戴著手套寫字不方便,也達不到練字的目的,便棄之不用,但曲瀲仍是給家人都做了,曲沁倒是喜歡那半截的手套,拔算盤和拿筆記帳時都很方便。
就在曲瀲興致勃勃地給親朋好友都做手套時,時間一晃便進入了臘月。
雖然曲瀲姐妹都定了親,但是三房沒有回常州府,原因莫過於都是為了幾個兒女,曲瀲將來要嫁在京城的,也不過是幾年的功夫,而曲湙留在丹山書院讀書也比在族學中好。所以想了想,季氏便決定還是帶著兒女在京城落居。
臘八節的時候,鎮國公府打發人送來了臘八粥。
算算時間,自從上回在枯潭寺見過紀凜後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未見他了,中途時淑宜大長公主也打發人過來請她去鎮國公府玩,不過被她找藉口推辭了,淑宜大長公主見天氣變冷,便也沒有堅持接她過來,方才讓她避開了。
曲瀲不僅沒有見過紀凜,連金烏送來的紙條也沒有看,都是拿下來就鎖到匣子裡,看都沒看,安安份份地窩在家裡。
送臘八粥來的是常山,常山還捧了一匣子的香墨給她,說道:“這是世子親自做的,知道曲姑娘您喜歡,所以趁著天氣好時多做了一些,只要您用完了,打發個人過來,屬下再給您送過來。”
曲瀲哦了一聲,讓人接了。
常山見她收得爽快,一時間也弄不懂她的意思了。原本他以為那日在枯潭寺世子兇殘的行為嚇到她,所以她對世子也跟著疏遠,可是世子送東西來,她收得很爽快,卻沒有什麼答覆,讓他有些懵。
姑娘家的心思好難猜!
“行了,沒什麼事你可以回去了。”曲瀲下逐客令。
常山硬著頭皮道:“不知曲姑娘有沒有……”饒是他一心為主,也不好意思說得太明顯,但是若不說得明顯直白一些,又擔心被這姑娘唬弄,前幾次就是被她故作無知地唬弄走了,害得他回去被晚上變臉的世子揍了頓。
曲瀲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到底沒再為難他,讓碧春將一個用錦緞包著的東西拿過來。
常山雖不知道錦緞布裡包著的是什麼,但摸那觸感左不過是些曲姑娘自己做的針線之類的,心裡十分高興,總算能交差了,便高高興興地走了。
曲瀲沒太放在心上,她做了那麼多手套,本也給紀凜做了的,先前因為拉不下臉,所以一直沒有送,如今常山過來,就做個順水人情。
所以她也不知道,紀凜收到她做的手套時十分高興,以為她不介意枯潭寺的事情了,按捺不住地又給她寫信教金烏送過來,可他巴巴地等了幾天,金烏都是兩爪子空空地回來,沒有絲毫的音信,讓他臉上的笑容又沒了。
常山夾在中間,差點裡外不是人。
他突然有種預感,這種日子怕是擺脫不了了,只要世子一變臉去嚇曲姑娘,曲姑娘就不理人,到時候就是他這做下人的兩邊跑兩邊受氣。
過了臘八不久,小年之前,京城裡傳出了甯王世子定親的消息。
這消息是曲大太太過來串門子時給季氏、曲家姐妹說的。
“你們絕對想不到,甯王世子定親的姑娘是誰。”曲大太太有些激動,她臉龐有些紅,一副比她們還要意外的神色,意外中又有點兒莫名的不甘,形成一種很古怪的神色。
“是誰啊?”季氏純粹是外行人,對這種事情只當八卦來聽聽。
“是祝家的蒹姑娘。”曲大太太說道,嘴裡有些發鹹。
曲瀲和季氏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季氏道:“哎呀,這可不得了,沒想到阿蒹那孩子竟然有這等造化。”
曲瀲也笑道:“這下子祝大伯母也安下一顆心了,蒹姐姐的親事有了著落,葭姐姐的也很快了。”而且周琅和紀凜感情好,周琅娶了祝蒹,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後也能互相幫助。
所以曲瀲對這個消息很是開心。
曲沁低頭喝了口茶,看母親和妹妹兩個呆貨樂呵呵的樣子,再看曲大太太有苦說不出的模樣,心裡也好笑。
她在上輩子就知道祝大太太有心將祝蒹嫁入曲家,相中的便是長房的曲澤,可惜大伯對曲澤的親事自有計較,大伯母也想挑個能幫襯兒子的兒媳婦,所以並未同意。祝大太太只能遺憾地作罷,後來卻不想發生了那些事情,大女兒憋屈地被送入甯王府為甯王世子側室,英年早逝。
這輩子,她提前在常州府時就讓周琅見了祝蒹一面,果然兩輩子周琅都對祝蒹一見鍾情,所以這輩子並未同意甯王妃定給他的親事,祝家姐妹進京來時,周琅不像上輩子那般已經定親,只要他有心,自然是水到渠成。
覺得又一樁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曲沁心情愉悅,見曲大太太不是滋味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大伯母的心態她也懂,原本瞧不上祝家的姑娘,所以沒有同意這樁親事,卻不想人家姑娘轉身就成了王府世子妃,這種心態的落差,正常人都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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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 02:44:07
第74章
等曲大太太離開後,母女三人便商量著等甯王府去祝家下聘時的禮物,這事自然最後還是交給曲沁來拿主意。
“到時候咱們也一起過去看看阿蒹,順便恭喜她。”曲沁笑盈盈地對妹妹說道。
曲瀲自從得知祝蒹和甯王世子周琅定親時便開始不著痕跡地觀察姐姐了,自然發現她臉上細微的變化,很快便確定了心中的猜測。怕是這事在常州府時姐姐就計畫著了,所以當時才會在祝老太君的壽辰中,硬是促成了祝蒹和周琅的第一次相見。
她想,怕是祝蒹和周琅上輩子沒有好結果——或者是結果一定很慘烈,才讓她惦記著,所以姐姐這輩子才會提前著手準備。現在這個結果,應該是讓姐姐很滿意,能從她眉稍眼角溢出的笑容中可窺探出來。
曲瀲當下故作欣喜地點頭道,“這是應該的,蒹姐姐的好日子,怎麼能不去?”
曲沁見她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她粉嫩的臉蛋,笑道:“紀公子和甯王世子自幼認識,兩家是親戚,交情不比常人,等你嫁過去後,兩家自然更親厚,阿蒹定能和你一條心,你們都在京城,以後有個什麼事情可以去找阿蒹幫忙,如此我也放心了。”
曲瀲撇嘴道:“姐姐你不要說這種話,我聽說甯王妃不是個好相與的,我還擔心蒹姐姐以後嫁過去甯王妃不喜歡她呢,到時候蒹姐姐在甯王府受委屈怎麼辦?”
“沒事,既然寧王府能上門提親,證明寧王府對這門親事都認定了的,甯王妃自不能說什麼。且祝家也不是看著自家姑娘受苦無動於衷之人,甯王妃也會顧忌著祝家幾分。”曲沁分析道,她雖然不知道周琅是用了什麼法子讓甯王同意這門親事,但是顯然周琅也是有點兒本事的。
等甯王府去祝家下聘的那日,曲家姐妹倆都去了。
季氏因為青年守寡,不好參加這種喜事,便留在了家裡燒香拜佛。
姐妹倆坐馬車出發,才到祝家所在的隆福胡同前,便看到胡同裡那一排的馬車,雖然天氣很冷,但是隆福胡同卻是熱熱鬧鬧的,地上還有沾著雪水的紅色炮紙,有一群小孩子撒著歡兒尋找未燃完的小炮竹玩。
曲家的車輛從側門進入,到了二門前停下來。
等她們被祝家的婆子引進二門後,便見祝葭迎了過來。
曲家姐妹倆和祝家姐妹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看久了,很容易便能區分開這對雙胞胎姐妹的不同,所以等到祝葭走近面前,已經認出她是雙胞胎中的妹妹了。祝蒹神彩飛揚,祝葭溫柔似水,只要熟悉姐妹倆的人,都能在第一時間區分她們。
周琅喜歡的,便是祝蒹身上的那種鮮活的神彩,仿佛全世界都鮮亮起來。
“葭姐姐。”
“阿葭。”
曲家姐妹倆對著祝葭笑盈盈地喚道。
祝葭走得有些急,雖然天氣冷,但是臉蛋卻染上了絲紅暈,她笑著喘了口氣,說道:“姐姐聽說你們來,就催著我過來接你們了,她今天不能隨便出房門,這事就由我代勞。”
“今天是阿蒹的好日子,她不出來是對的。”曲沁一隻手拉著妹妹,一隻手挽著她,美麗的臉龐上笑盈盈的,“對了,我還不知道婚期定在什麼時候呢。”
“說來也巧,寧王府請了欽天監算的日子,婚期定在後年四月,就比你的婚期遲一個月。”祝葭答道。
曲沁微微蹙起眉,“怎麼這麼遲?”
“欽天監拿了甯王世子和姐姐的八字合算的日子,說是很吉利的。”
聽罷,曲沁臉色有些晦澀,聰敏如她,再聯合上輩子的些許蛛絲馬跡,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怕是甯王妃心裡慪氣,不喜歡祝蒹這個媳婦兒,所以便讓欽天監將婚期押後一些,心裡奢望著還有轉還餘地吧。
曲沁上輩子沒少和皇親國戚打交道,也知道甯王妃這人是什麼性子的,眼睛只盯著內宅三分地,嫉妒成性,和丈夫磕了半輩子,仍是沒磕出個什麼東西來,連兒子的婚姻都成了她和丈夫鬥氣賭氣的工具,方才導致了周琅上輩子的悲劇。
很快便到了祝蒹的臥室,只見她今兒身上穿著嶄新的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下麵是一條石榴紅綾裙,頭上簪著一對赤金玉簪花簪子,耳朵上墜著鑲蓮子米大南珠的赤金墜子,整個人打扮得光鮮亮麗,明媚動人。
見到她們進來,祝蒹笑著起身迎了過來。
“阿沁、瀲妹妹,你們終於來了,快點坐。”然後又吩咐丫鬟們上茶果點心。
等四個少女坐下後,祝蒹將伺候的丫鬟們都轟出去,便拉著曲沁道:“阿沁,我沒想到寧王府竟然會上門來提親,你說這是什麼事啊?我也只見過那甯王世子兩回,印象並不深,他們家怎麼會突然上門來提親呢?”
曲沁見她有些激動,笑著按住她的肩膀,看了祝葭一眼,見祝葭對她無奈地笑了下。
“這有什麼,有緣千里來相會,這是一種緣份。”曲沁微笑道。
祝蒹本就不是愛糾結的性子,聽罷就道:“緣份什麼的先不說,我聽家中的堂姐說,當時寧王府竟然派人來我們家提親時,你不知道很多人都傻了,也不知道寧王府怎麼會瞧上我們祝家,曾祖母雖說身份貴重,很得人敬重,可是她老人家常年在常州府,又不進京來,寧王府可不會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結親。我覺得有古怪。”她一臉篤定的神色。
“你想多了!”
這句話是曲沁和祝葭一起說的。
祝蒹愣了下,見好姐妹和同胞妹妹異口同聲,忍不住看向曲瀲。
曲瀲笑盈盈地道:“蒹姐姐確實想多了。”
祝蒹被三人的話弄得有些遲疑,真的是她想多了麼?幸好她為人素來豁達,既然今兒都要親定了,糾結太多已沒必要,又興致勃勃地拉著曲沁說起自己的婚期來。
“到時候我還能先看阿沁你出閣了,再到我自己,想想就覺得這婚期定得不錯。還有葭兒的婚事,我的婚事定了,葭兒那邊就不必拖了,我可是知道安陽文家很是滿意葭兒,想儘快將葭兒的婚事定下來,最好明年就娶過門。”祝蒹嘿嘿地笑著,打趣胞妹。
“姐!”祝葭被姐姐被她說得臉上微紅,羞赧不已,“今兒是你的好日子,怎麼說到我身上了?而且你是姐姐,自是要等你出閣後的。”
祝蒹不以為意地道:“這有什麼?咱們是雙胞胎,相差時間不過半個時辰,差別也不大,且若是文家等不及,那也可以酌情處理,禮法不外乎人情,沒事。”
神葭是個溫柔如水的性子,哪裡說得過她,羞得滿臉通紅。
“哎,葭姐姐的婚事也要定了?”曲瀲好奇地問道,偷偷瞄了眼曲沁,發現她很淡定,便知道祝葭上輩子的婚事應該是不錯的。
“是啊!”祝蒹大咧咧地將妹妹的事情托出,“前陣子堂哥成親那會,文家夫人過府來喝喜酒,見到葭妹妹時十分喜歡,私底下便和祖母說,想要為家中的嫡幼子聘娶葭兒。”然後她又嘿嘿地笑兩聲,同她們八卦道:“其實那天文公子也來了,他見到葭妹妹時便起了心思,還托我們堂哥幫忙呢。”
祝葭已經羞得要掩面奔走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看來祝家姐妹這趟京城之行還不錯的,一下子便解決了終身大事。
接著四個姑娘又閒聊了下,得知祝蒹姐妹倆定親後便不回常州府了,留在京城待嫁,祝大太太則等過年後,便進京來,料理女兒們的親事。
對於祝家姐妹倆的親事都有了著落,曲瀲、曲瀲都為她們高興。
等祝蒹的親事定下後,年也漸漸地近了。
很快便到了年底。
今年是曲瀲他們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感覺有些新鮮,也義意不凡。
季氏覺得這個年會有個好兆頭,兩個女兒都順利地定親了,而且定的親事都不錯,兒子在丹山書院學習,功課也很不錯,多次受到書院的先生表揚,連曲大老爺私底下也多次讚賞這侄子是個讀書的料,和他爹當年一樣之類的,每次季氏都聽得很是開心。
到了除夕那日,三房一早便去榆林胡同,依著每年的慣例祭祖,雖然並不在常州府的祖宅,但是榆林胡同這兒也算是曲家嫡支在京中的主宅,這裡設了祠堂。因祠堂在這兒,每年常葉胡同那邊的曲二老太爺一家都會過來,吃過團圓飯後才會回去。
雖然不在常州府,這個年過得還是很熱鬧。
等到了年初二,便是走親戚的時候,曲家三房去了平陽侯府拜年。
平陽侯府的年初二素來熱鬧,出嫁的姑奶奶們都帶著夫婿一起回娘家拜年,曲瀲這些未出閣的小姑娘收到了一筆不菲的紅包和長輩們打賞的金銀錁子。
給長輩們拜了年後,駱櫻便拉著曲瀲去角落裡說話了。
“你近來都不找我,在家忙什麼?”駱櫻掐著曲瀲的臉,嗔怪著。
“和我姐學著管家算帳的事情呢,你娘應該也教你了吧?”曲瀲誠實地說,輕易地打消了她的怒氣。駱櫻過了年就十四歲了,明年要及笄,駱大夫人哪裡還放小女兒悠閒?
駱櫻趴在炕桌上,懨懨地道:“是啊,每天下午,我娘都抓著我在身邊說這說那,不像以前那麼自在了。”抱怨了一通後,很快又振作起來,和曲瀲嘀咕道:“哎,和你說啊,很多人都沒想到寧王府竟然會給甯王世子定下常州府祝家的姑娘,大家都很驚訝呢。”
曲瀲笑眯眯的,沒有說這事情是她那重生的姐姐一手推動的。
“你知道的,京城中很多勳貴都盯著甯王世子呢,想要將女兒嫁過去當世子妃的可不少,卻沒想到寧王府一點風聲也沒漏,就給甯王世子定親了,連林姐姐她們都有些不可思議,很是難接受哩。”
“哦,確實如此。”曲瀲虛應著。
駱櫻嘰嘰喳喳地和她交流了下京中的八卦,接著又道:“等過了二月,槿姐姐就要進大皇子府了。”說到這事,駱櫻眉頭擰了起來,“我還偷聽到我爹說的話,說到時安國公府的那庶女會和槿姐姐一起進門,這不是羞辱人麼?”
安國公府被駱四老爺父子刷了一把,很是惱怒,最後也挑了家中一個長相不俗的庶女塞到大皇子府中,而且竟然還讓大皇子同意了讓兩人一起進門,都是側妃。這便算了,可是駱槿怎麼說都是嫡出,身份比那安家的姑娘尊貴一些,卻沒想到要和個庶女一起並例,也不知道怎麼憋屈呢。
“四叔和四哥當時聽說這事後,氣得臉都青了。”駱櫻撇著嘴,“算計來算計去,也不知道最後能算計出個什麼來。”
曲瀲沒發表意見,聽著她嘮叨。
在駱府聽了一耳朵的八卦後,回到家時,曲家接到了鎮國公府的帖子,邀請他們年初五去鎮國公府拜年喝年酒。
正是新年之際,各家的酒宴不絕,一天可以吃好幾趟年酒,鎮國公府的年酒也不少。
接到鎮國公府的帖子,季氏頓時有些緊張,幾百年沒有好好打扮的女人這會兒也想要打扮得體一些,就怕到時候給小女兒丟臉。而她也特地叮囑了曲沁,務必要將小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曲沁得了母親的話,便將萌萌噠的妹妹給抓走了。
等到了年初五那日,曲瀲被姐姐打扮得粉嫩嫩的去亮相了。
過了年,她便十三歲了,加之她本就是江南女子嬌美的長相,發育又遲緩一些,所以現在還是個蘿莉的年紀,打扮蘿莉,自然是粉色系的最能讓人產生共鳴,曲沁有上輩子的經歷,眼光也不俗,年前便讓自家開的一家首飾店送來了今年春天時將要新推出的首飾,市面上還沒有賣呢,就想要頗個新穎。
曲沁去年來京時想為家裡開源,除了給徐山一筆銀子在京城置辦莊子田地外,還讓徐山去開了家首飾店,取名為“流芳齋”,裡面的首飾都是曲沁根據上輩子的印象設計出來的,還有曲瀲這個受過後世資訊大爆炸時代轟炸過的人也出了些意見,設計出來的首飾款式新穎,很是受女性的歡迎。
等“流芳閣”的名聲再打出去後,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年底盤點收益時,半年的收入超乎想像。
當時徐山捧著帳本激動的樣子,曲瀲心裡根本不意外,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麼,女人和孩子的錢是最好賺了,而且京城裡的有錢人真心不少,特別是那些貴女們的首飾換得最是勤快了,只要看到滿意的,一擲千金都捨得。
曲沁也很淡定,上輩子主持一個皇子府的中饋,帳本都是抓在自己手裡的,那些銀子不過就是個寫在帳本上的數目罷了,心裡產生不了真實感。
不過,銀子賺到手了,也讓曲沁覺得開始給妹妹攢嫁妝了,到時候絕對讓妹妹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地嫁進鎮國公府。
嫁妝豐厚腰板才挺得直!曲沁覺得,到時候鎮國公夫人再敢挑剔妹妹的嫁妝,讓妹妹拿銀子砸到她臉上。
曲瀲身上戴著自家店裡的師傅新打的頭飾,穿著粉嫩嫩的衣服,跟著母親姐姐和弟弟一起去了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今天很熱鬧,一反過去冷冷清清的模樣。
主要是淑宜大長公主素來喜淨,閉門不出,登門拜訪的都是姻親,比起旁人家,確實冷清多了。不過今年,鎮國公府竟然辦起了年宴,得到消息的自然都來捧場,也有心人猜測,指不定是因為鎮國公世子定親了,淑宜大長公主心情好,所以今年才會大辦年宴,熱鬧一些。
到了鎮國公府,曲瀲隨著母親和姐姐一起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拜年請安時,發現周圍的視線都落到自己身上,讓她心裡有些緊張,心知這種情況只是因為自己是紀凜的未婚妻罷了,並不是因為自己這個人。
季氏帶著三個兒女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時,淑宜大長公主萬分高興,賞了曲家姐弟三人很豐厚的紅包,裡面都是金錁子。
“哎呀,瀲丫頭今天打扮得真漂亮,看著就鮮活可愛,小姑娘家就應該這樣,旁人看著也舒服。”淑宜大長公主拉著曲瀲的手看著,笑意從眉稍眼角溢出來,讓人感覺到她此時心裡是高興的。
曲瀲赧然地低下頭,輕聲道:“公主喜歡就好,姐姐特地給我打扮的,就是為了讓公主看著高興。”
淑宜大長公主噴笑,戳著她的額頭道:“你這孩子又來逗我了,我是看得很高興,不過也是你自個長得好,旁人看著才能賞心悅目。”
曲瀲朝她呵呵地笑著,笑得有些傻氣。
等曲瀲被淑宜大長公主留在身邊坐著以示寵愛時,她敏感地發現周圍的人看她的視線又變了。
她挺了挺剛發育的胸,坐得更端莊了。
就在這時,又有下人來報,襄夷公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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