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心晴 - 好運閨女(卷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39:28     標題: 心晴 - 好運閨女(卷三)《全文完》

好運閨女(卷三)》作者:心晴

曲瀲眼裡的紀凜是個溫潤如玉的美少年,樣樣好項項棒,寵她上了天,
所以當姊姊的婚事受阻時,曲瀲想找紀凜幫忙,沒料到她出門忘了翻黃曆,
早知會遇到霸道的另一個「紀凜」,她定會記得擲筊燒香外加戴上滿滿的護身符!
孰料他聽了她的請求,反倒吃起莫名其妙的醋來了,口口聲聲說──
「我才是你的男人,你只能對我好!」
敢情他是連親姊的醋也要吃?還在氣這個霸道的傢伙呢,
當晚另一個溫柔善良的紀凜爬窗軟聲道歉,她的心怎能再硬得起來?
還沒成親就被吃死死也罷了,還是好好打算未來的生活比較實在,
先是花了一整個夏天的時間討未來婆家祖母的喜歡,再跟未來小姑成了姊妹淘,
看等她嫁到鎮國公府還有誰會欺負身小力氣小家族勢力也很小的她?
更別說她還有個公主閨蜜,特地前來看她的及笄禮,為她大大長了臉!
可誰知忽然殺出了不知是敵是友的平甯郡主,
看著平寧郡主那莫測高深的眼神,嗚嗚嗚,她這朵小白花日子堪憂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39:41

第75章

  聽到丫鬟來報襄夷公主來了,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
  襄夷公主是中宮所出的公主,身份尊貴,又深得皇上寵愛,一般時候不會輕易出宮。雖說今天是鎮國公府的年酒宴,襄夷公主再親近淑宜大長公主,那也是隔了兩輩的,並不需要她特地為此出宮。
  所以,眾人聽說襄夷公主突然來了時,心裡都有些不解,有些聽過傳聞的,都忍不住拿眼角餘光去瞄著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曲瀲。
  很快便見到鎮國公夫人滿臉笑容地陪著一名身上披著玫瑰紅雲錦鬥蓬的妍麗少女進來,那少女正是曲瀲在宮裡有過一面之緣的襄夷公主,此時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神色矜持,通身氣派高貴凜然,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來。
  眾人看到素來冷淡的鎮國公夫人此時言笑晏晏,與襄夷公主親昵的模樣,皆有些恍然大悟。
  京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對鎮國公世子十分喜愛,還曾說如珠玉在側,讓他心喜之,曾想招他為駙馬,只可惜被淑宜大長公主當時岔開了這話。雖然並沒有後續,但宮裡的公主傾心鎮國公世子的消息仍是有些走漏出來,暗中傳得很是形象,莫不是傾心鎮國公世子的便是鑲夷公主?
  很快眾人又想起襄夷公主自幼便親近淑宜大長公玉,與鎮國公世子算是青梅竹馬長大,鎮國公世子那樣的人物,襄夷公主傾心也是正常之事。
  想到這裡,有些人看向曲瀲的目光有些幸災樂禍。
  曲瀲也看了一眼鎮國公夫人,發現她倒是很開心的樣子,和剛才進門時見到她時那微微蹙眉的模樣截然相反。
  曲瀲至今仍是不太明白鎮國公夫人為何不喜歡自己,而且表現得這般明顯。若說是因為自己家勢配不上,那也是父輩定下來的,與她無關,要惱也惱鎮國公才對。想不出原因,她只好歸於鎮國公夫人心裡有自己的兒媳婦人選,現在看鎮國公夫人因為襄夷公主的到來這般高興的模樣,讓曲瀲心裡又忍不住腦補了。
  “姑祖母,襄夷來看你了。”襄夷長公主上前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攜了她的手,笑著道:“你這孩子,這大冷天的特地出宮來一趟,要教你父皇母后心疼了。”
  襄夷公主含笑看她,“襄夷很久未見姑祖母了,甚是想念,走這麼丁點路罷了,又無甚要緊。而且襄夷出宮時,皇祖母和父皇還叮囑我,讓我多陪姑祖母。”
  “你有心了。”淑宜大長公主拍拍她的手,神色和藹。
  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會兒話後,襄夷公主的目光轉到陪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曲瀲,那雙明媚的眼睛彎起,含笑道:“曲家妹妹,好久不見了。”
  曲瀲起身曲膝行禮,細聲細氣地道:“難為公主還記得臣女。”
  “哪裡不記得,像曲家妹妹這般俊俏的姑娘可難見,連宮裡的姐妹們也沒有曲妹妹這般的好顏色。”她笑著說,上前攜了曲瀲的手,對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姑祖母,我來你這兒好幾次,就只有這次能見到曲家妹妹。我心裡很是喜歡曲家妹妹,今兒可得讓曲家妹妹陪我說說話才行。”
  淑宜大長公主自然樂意看著她們感情好,笑呵呵地應了。
  鎮國公夫人原本還有些欣然的神色變得有幾分僵硬,嘴角也耷拉下來,顯然被襄夷公主的態度給弄得很鬧心。
  室內的人被襄夷公主弄的這一出又搞得有些懵了,好像事情不像想像中的那樣子啊,並沒有兩女撕x的事情出現。
  曲沁坐在母親身邊,將室內的人的神色盡收眼底,不免有些好笑。這些人都是看戲不嫌熱鬧,都等著看襄夷公主發難呢,卻不想襄夷公主竟然和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親親熱熱的。
  隨著來的人越來越多時,紀二夫人便領著一些年輕的婦人去隔壁院子的花廳裡喝茶打牌,只留了些和淑宜大長公主同輩份的老夫人在這兒。
  曲湙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完後,便被帶到外院去了。曲沁隨著長輩們走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伴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妹妹,見她正好也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便跟著母親出去了。
  今昔不同往日,她相信有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妹妹很快便能在鎮國公府立住的。
  淑宜大長公主確實有心培養曲瀲,所以將曲瀲留下,讓她和自己一起見那些客人,眾人知道曲瀲的身份,見淑宜大長公主又一副抬舉她的模樣,皆十分給面子,讓曲瀲認了很多鎮國公府的姻親及這京中的勳貴。
  除了曲瀲外,襄夷公主也在。
  襄夷公主雖說是客,但是卻是個身份貴重的客人,恐怕連宮中那些皇子們的身份也沒她尊貴,這種尊貴不僅表現在她為皇后嫡出的公主,還因為皇上對她的寵愛。
  能在她面前從容坦然的,也只有作為長輩的淑宜大長公主,連鎮國公夫人也不好在襄夷公主面前托大。
  鎮國公夫人好幾次多看了襄夷公主幾眼,神色晦澀。
  時間差不多時,襄夷公主突然道:“姑祖母,一直坐著有些無聊,讓曲妹妹陪我去走走吧。”
  淑宜大長公主笑著戳了下她的額頭,笑道:“是不是宮裡待得膩了,才惦記著我這裡?去吧去吧,你們兩個小姑娘留在這裡聽我們這些老婆子說話,也難為你們了。”說著,她拍拍曲瀲的手,笑著道:“我知道你這孩子有心了,今兒就陪襄夷公主好好玩。”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拉著曲瀲起身,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姑祖母你放心,我對鎮國公府熟悉得很,我帶曲家妹妹去逛逛,讓她熟悉一下未來的夫家。”說著,掩嘴一笑,十分促狹。
  淑宜大長公主被她逗得笑了,叫來明珠,讓明珠小心地伺候著。
  曲瀲便被襄夷公主挽回著出去了。
  出了門,一陣帶著寒意的春風吹面而來,曲瀲不禁打了個哆嗦。
  襄夷公主也打了個噴嚏,她旁邊的宮女趕緊拿了個掐絲琺瑯的手爐過來,塞進她手裡。
  “給曲妹妹吧,她看著嬌嬌弱弱的,不比我身子底子好。”說著,她朝曲瀲笑道:“我自幼跟著皇兄們也學了些騎射功夫,身體好著。”
  那宮女看了曲瀲一眼,不敢違背公主的命令,便將那手爐遞給了曲瀲。
  曲瀲瞅著襄夷公主,一臉為難:“這樣不好吧?”她正想說什麼,又被戳斷了。
  “沒什麼好不好的,是我讓你陪我的出來,咱們去走走。”她說著,不由分說地將曲瀲拉走了。
  曲瀲手中揣著那個手爐,很想對跟著的那宮女道,讓明珠再去取個手爐過來就行了,如今還是春寒料峭之時,鎮國公府的暖手爐都備著的,又不是沒有,何必如此謙讓?可是襄夷公主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一副她不需要那玩意兒的模樣。
  早上剛下過一場春雨,天空陰沉沉的,地面上的積水並未幹,整個世界變得陰冷陰冷的。
  曲瀲吹著寒冷的春風,很快便感覺到身體的寒意,這種下雨的季節,她向來不喜歡在外面走動,可惜襄夷公主興致很好,她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我記得暄風院那邊種了一棵很大的杏花樹,京城的杏花一向開得比桃花、梨花都要早,每到春天,萬物剛抽芽時,它已經開出一片兩片的粉白,那花從枝頭上落下來,可好看了。”襄夷長公主對鎮國公府如數家珍,對曲瀲介紹著。
  曲瀲心裡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襄夷公主才是女主人,而她是客人一樣。這讓她想到先前鎮國公夫人見到襄夷公主歡喜的模樣,心裡不禁有幾分猜測。
  果然,很快便見到院牆中探出的那幾簇粉白的色澤,杏花已經開了,雖然並不茂盛,卻迎來了早春的氣息。
  “我小時候很喜歡來鎮國公府玩,所以對這裡很熟悉。”襄夷公主朝她解釋道,似乎讓她別多想。
  曲瀲也朝她笑了笑,真的很難不多想,特別是她總喜歡腦補。
  她們一起進了那生長著杏花的院子。
  有兩名守園的婆子在那裡,見到襄夷公主時,忙過來請安。
  “你們世子呢?可在這裡?”襄夷公主問道,神色矜傲。
  “回公主,世子剛回來……”
  襄夷公主聽罷,便拉著曲瀲進來了,她太過自然的態度,讓曲瀲心頭有些懸。
  按理說,今兒是鎮國公府的年酒宴,紀凜這世子怎麼著也應該在前院去陪客人,卻不想他竟然會在自己院裡。
  進了院子,曲瀲便看向不遠處的那棵杏樹,枝幹很粗壯,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輪了,剛到開花的時候,枝頭上的花並不濃密,但卻給這個早春時節添了一抹春日的氣息。
  曲瀲正打量著暄風院的環境時,突然聽到襄夷公主很開心地叫了一聲“表哥”。
  她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到不遠處回廊中的兩個少年,其中一人是披著寶藍色織祥雲鬥蓬的紀凜,神色溫煦謙雅。另一個是披著玄色貂毛斗篷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但是看起來很瘦弱,而且臉色也很蒼白,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唯有一雙眉眼濃黑如墨,初得那膚色越發的慘白。
  兩人循聲望來,見到她們時,紀凜的雙眼微微發亮,目光便絞在了曲瀲身上,讓她臉上有些赧然。另一個瘦弱少年神色清淡冷漠,站在那兒淡淡地看著她們,無動於衷。
  襄夷公主將曲瀲拋了,往那兩人走去,然後站在臺階下看著他們。
  這時,紀凜身邊那個披著玄色貂毛鬥蓬的少年微微頷首道:“公主。”目光看向曲瀲時,眉頭微微一蹙,似乎不是很贊同她們的行為。
  曲瀲面上有些尷尬,她看出這少年是誤會了,以為她恬不知恥地跟著襄夷公主跑進人家主人的院子裡。或許這種事情發生過,所以他才會露出這般明顯的神色。
  “阿朗,這是我的未婚妻。”紀凜出聲道,然後朝曲瀲微微一笑,“瀲妹妹,這位是靖遠侯世子袁朗。”
  曲瀲沒想到這位會是駱林心心念念地惦記著的靖遠侯世子,忙朝他福了福身子,喚了聲“袁公子”。
  袁朗神色微霽,正要說什麼,一陣風吹來,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忙拿帕子掩住嘴。
  曲瀲見他咳個不停,真擔心他就要咳得要斷氣了。見了真人後,她才知道外界傳聞靖遠侯世子體弱多病是真的,他和紀凜站在一起,明明比紀凜還年長三歲,但是除了身高比紀凜高上許多,卻瘦得可憐,那只拿著帕子的手背上可以看到蒼白的皮膚,還有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
  “表哥,天氣冷,你快點進房去歇著。”襄夷公主催促道。
  紀凜忙架著那仍在咳嗽的少年進了一間暖閣,襄夷公主關心則亂,拎著裙子跟進去了,跟著襄夷公主的宮女也跟了上去,留下曲瀲一人傻呆呆地在院子裡站著,直到又一陣寒風吹來,讓她打了個哆嗦,抱緊了懷裡的手爐。
  正當她不知道要跟上去還是先離開時,紀凜從暖閣裡出來。
  “瀲妹妹。”
  曲瀲一眼便看出他今天的狀態,是那個謙和溫煦的少年,朝他抿嘴一笑,說道:“紀哥哥,打擾了。”有心想要解釋是襄夷公主拉著她過來的,但看他笑盈盈的模樣,又覺得不需要解釋了。
  “天氣冷,瀲妹妹也進來坐坐,喝杯熱茶暖身子。”紀凜很體貼地說道。
  “那就打擾了。”曲瀲客氣地道,跟著他進了暖閣。
  剛進暖閣,曲瀲便感覺到一股帶著清雅花香的暖意撲面而來,呼出的氣成了白霧,眼睫都有些濕潤,等她看清楚室內的情況時,曲瀲頓時覺得自己眼睛要被閃瞎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39:53

第76章

  暖閣裡,先前咳得快要斷氣的靖遠侯世子此時虛弱地坐在暖炕上,仍在時不時地捂著嘴咳嗽著,讓人看著就覺得很辛苦,蒼白的臉龐浮現一種不健康的青色。
  襄夷公主站在他面前,拿著手帕給他擦額頭上的汗。不過卻被咳嗽中的少年揮開她的手,只是襄夷公主根本沒放在心上,一把抓住了他反抗的手,硬壓了上去,仔仔細細地幫他擦去額頭上沁出的汗。
  曲瀲瞬間囧了。
  她木然地看著先前還十分矜傲高貴的公主此時沒有絲毫規矩地趴在個男人懷裡給他擦汗,再看看室內的那宮女,她肅手站在那兒垂著頭,當作沒看到,只是在她進來時,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落下了。
  “表哥,這麼冷的天氣,你不應該出門的,瞧又咳嗽了吧?”襄夷公主邊嘮叨著,邊摸他的臉。
  “知道了,襄夷,你先放開我……”袁朗聲音很虛弱,但語氣卻不容質疑:“你是姑娘家,別靠太近,成何體統?”
  “哦。”襄夷公主應了一聲,卻沒有放開的意思,差點挨進他懷裡了。
  曲瀲:=__=!秀恩愛什麼的,狗眼都要被閃瞎了。
  “瀲妹妹,過來坐。”
  她木然地轉過頭,然後被紀凜牽著到一旁坐下,紀凜親自挽袖子給她斟了杯熱茶遞到她手裡,細心地道:“茶還有些燙,瀲妹妹小心一些。”
  曲瀲隨意地應了一聲,依然拿著眼睛去窺著臨窗的暖炕上的那一男一女,覺得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看到尺度最大的一幕了——想想就悲催,這麼純潔的一幕,卻成了她在這世界上看到的男女之間最露骨的一幕,並且還要被人說成沒規矩。
  等一隻手給她擦著嘴角的茶漬時,曲瀲方回過神來,然後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我自己來。”她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不好再看那邊。
  紀凜盯著她櫻色的唇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爾後方才紅著臉移開了視線,見她一直偷偷瞄著襄夷公主那邊,輕聲道:“你別見怪,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曲瀲哦了一聲,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袁朗先前咳嗽得太厲害,身體依然使不出力氣來,只能虛弱地挨坐在炕上,臉色有些發青,襄夷公主端了杯溫水湊過去喂他,臉上露出一種很溫柔的神色,仿佛眼前的少年就是她的世界,與先前在寒山雅居時看到的那個矜傲的公主大相徑庭。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襄夷公主才不是對她一見如故,而是因為她是紀凜的未婚妻,所以才特地親近她的,方才有藉口做自己的事情。無疑襄夷公主知道今天靖遠侯世子會過來,所以早早地就將她撈出來,有她在,也方便她行事,不會有人懷疑。
  看她恨不得就黏在那病秧子身上,曲瀲的心情很微妙。
  好不容易袁朗終於緩過來,伸手將湊過來的少女推離一些,板著臉道:“公主,你身為姑娘家,以後莫要如此,成何體統。”
  “有什麼關係?你都病成這樣了。”襄夷公主不以為意地道。
  袁朗臉色又青了下,顯然被這話氣到了。
  曲瀲也覺得襄夷公主的話太沖了,那袁朗明顯很惱自己的身體殘破成這樣,還有被打擊。
  襄夷公主見狀,忙拍拍他的胸口,聲音變軟,輕聲道:“表哥,你別生襄夷的氣,你知道我口無遮攔的,別氣壞了自己的身體。”然後她又委屈地低下頭,絞弄著有些發紅的手。
  袁朗是個心細之人,正好看到那白玉般的手指被凍得紅通通的,伸手碰了下,有些不悅道:“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襄夷公主瞅了他一眼,“沒事,剛才出來時,玉翅忘記給我準備手爐了,我也不好搶了曲妹妹的手爐,若是讓她凍壞了,紀暄和會和我拼命的。”說著,她又瞅了他一眼,那雙明媚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袁朗的目光頓時落在了那個先前給襄夷公主準備手爐的宮女身上,宮女忙跪下來請罪,“都怪奴婢粗心,請公主責罰。”
  “這樣粗心的宮人,不要也罷,讓皇后娘娘換過一個。”袁朗聲音有些沙啞,冷冷地道。
  襄夷公主忙道:“可我用慣玉翅了,她除了粗心點兒,平時還是很好的。就罰她半年的月例好了。”說著,忙給玉翅使眼色。
  玉翅很是利索地道:“謝謝公主。”然後不給袁朗開口,忙爬了起來,站到一旁繼續充當背景色。
  袁朗看得又皺了下眉頭,顯然被這一唱一和的主僕倆弄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曲瀲目瞪口呆。
  她終於明白了先前為何襄夷公主將那個手爐塞給她,並且在她要開口時幾次三翻地打岔,分明就是有預謀的。再看那袁朗,雖然神色冷淡,對襄夷公主不假辭色,可是看她凍得雙手發紅,還是將自己手中抱著的那手爐遞給她。
  袁朗的神色很淡漠,分明是識破了襄夷公主的計謀,但是卻不好說什麼,然後看向坐在不遠處的紀凜的曲瀲二人。
  “抱歉,讓你們見笑了。”袁朗說道,聲音沙啞。
  襄夷公主坐在他身邊,朝兩人抿嘴一笑,然後視線又落到他身上。
  曲瀲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朝他笑了下,忍不住暗中打量他。
  可能因為自幼體弱多病之故,袁朗的身體很單薄,甚至連那張臉也因為太過削瘦,並不見得多好看,堪堪只可稱為清俊,比起美少年紀凜來,更是天差地別。但是他的神色很淡,那雙眼睛裡的情緒太過淡漠,又給他添了一種無形的魅力,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不過看他對襄夷公主不假辭色的態度,顯然是個很古板的男人,將規矩放在口中。
  紀凜微微一笑,聲音溫和地道:“沒關係,你知道我已經習慣了。”他輕咳一聲,看了曲瀲一眼,又道:“只要公主在皇上面前別說漏了嘴就好,不然我可是難辭其咎。”
  袁朗眉頭又擰了起來,說道:“你放心,我和襄夷沒……”
  “放心,父皇不會為難你的。”襄夷公主截斷了袁朗的話,笑得頗為真誠,“你都有未婚妻啦,父皇早就打消主意了。”
  袁朗聽罷,臉上卻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再看到和紀凜並排而坐的曲瀲,很快便將那遺憾的神色收了起來。
  曲瀲看得分明,心裡忍不住琢磨起來,很快便拼湊出一則狗血的事情。
  襄夷公主心儀袁朗,可惜袁朗身體不好,想將襄夷公主推給紀凜,襄夷公主為了袁朗,便利用紀凜,利用多了,連皇上也誤會他們兩小無猜感情好,卻不想她這個程咬金殺出來,成了紀凜的未婚妻,讓皇上和袁朗都十分的遺憾,此舉卻正中襄夷公主下懷,所以襄夷公主才會對她這般熱情。
  現在看來,袁朗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好,是不可能尚公主的,特別這位公主還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所以他處處恪守本份,與襄夷公主保持距離,可惜有心無力,襄夷公主仗著自己力氣大,將他的反抗鎮壓了,就差沒霸女硬上弓了。
  在曲瀲腦補時,紀凜再次為他們正式介紹一翻。
  “恭喜你們了。”袁朗真誠地道了一聲喜,又對曲瀲道:“我知道今兒是襄夷又調皮了,請你莫要見怪。”
  曲瀲忙道:“公主很好,幫了我很多。”說著,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見他蹙著眉頭,心裡嘖了一聲,嘴裡說著不要,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嘛,明明都下意識地為襄夷公主開脫,卻又嚴厲拒絕她——只是襄夷公主臉皮很厚地無視了他的拒絕就是了。
  襄夷公主笑盈盈地道:“表哥你瞧,曲妹妹真是個好人呢,我和她一見如故,看到她就很歡喜呢。”
  “莫要欺負人。”袁朗不贊同地道,“小心暄和生氣。”
  襄夷公主正要說紀暄和脾氣那麼好,才不會生氣呢,可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看過去,終於閉了嘴。
  襄夷公主轉移了話題,“是不是表哥你身體又不舒服了,所以到紀暄和這裡來歇息?要不要去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然後看向紀凜,“請大夫了麼?”
  “原是要去請的,但阿朗說不用了。”紀凜回答道,關心地看著袁朗,“阿朗,你現在身體如何?”
  “不礙事。”
  紀凜見他的臉色漸漸地恢復了些,便起身道:“既是如此,你便在這裡好生歇息,稍晚一些,我再讓人送你回府。”
  “好啊,到時候我和表哥一起走。”襄夷公主介面道。
  袁朗想說什麼,見襄夷公笑盈盈地看過來,到嘴的話便咽下了,只是眉頭又擰起來了,眉宇間有一道明顯的印子,一定是平時十分愛皺眉。
  “行了,這裡沒什麼事情了。”襄夷公主開始趕人。
  紀凜微微一笑,便識地地拉著曲瀲出門。
  剛出門時,寒風拂面,紀凜細心地給曲瀲系好鬥蓬的扣子,拉著她的手去了隔壁花廳歇息,溫聲對她道:“我不知道公主會帶你來這兒,你便先在這兒歇息吧,等會再和公主一起回祖母那兒。”
  曲瀲見他神色溫和,就像那三月的暖陽般,一舉一動無不讓人暖心,跟著笑道:“不礙事的,我先前就覺得公主很奇怪,現在倒是明白了。”
  紀凜拉著她到了花廳的暖炕坐下,待丫鬟上了茶點後,方道:“襄夷公主和袁朗是表兄妹,自幼便親近,有一次襄夷公主不小心落了水,阿朗不顧自己安危將她救上來,這事讓阿朗差點死掉,也因為這件事情,襄夷公主對阿朗極為上心,沒想到等她長大一些,便生起了要嫁袁朗之心。”
  曲瀲聽得津津有味,問道:“是不是皇上皇后不同意?”
  “自然。”紀凜點頭,“靖遠侯府素來一脈單傳,當年靖遠侯夫人生袁朗時不小心早產,讓袁朗的身體自幼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弱冠之齡,皇上自是不捨得將愛女下嫁,免得她將來年紀輕輕的便守寡。襄夷公主是個有主意的,總是藉口出宮,偷偷地去找袁朗。”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曲瀲一臉莫名。
  “你別信外面的傳言。”紀凜聲音有些急,“襄夷公主之所以常來鎮國公府,也不過是想要讓我幫她掩飾。以前她的脾氣很不好,帝后寵愛過甚,十分嬌縱任性,後來還是袁朗說了,才讓她改成這模樣,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太后娘娘和皇上還以為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改了她的脾氣,曾經想過要將襄夷公主嫁給我……只是我已有未婚妻了,自是不成的。”
  聽了他的解釋,曲瀲方將很多事情弄明白了,再看紀凜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模樣,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她先前並沒有多想,就算腦補得歡,也只是腦補罷了,沒能影響她的心情呢。
  只是,就在她這麼想著,紀凜的聲音又響起:“瀲妹妹,你還在生氣麼?”
  “啊?”曲瀲看向他,神色有些茫然。
  “在枯潭寺時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他說著,神色有些黯然,“當時我感覺到危險,便有些控制不住脾氣,方才會變成那樣。”
  聽他這麼一說,曲瀲方才記起在枯潭寺時被他又嚇又氣的,導至回到家後很長一段日子都不理他。只是她的脾氣素來是這樣,不會放在心上太過,過了一兩個月早就消了,只是兩人又沒機會見面,往來也被長輩們看著,自是沒機會再說什麼話了。
  如今,她根本不生氣了,特別是看到剛才他因為自己的出現那麼驚喜的模樣,更讓她氣不起來。
  當下,她便道:“我已經不氣了。”
  紀凜頓時欣喜萬分,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笑道:“瀲妹妹,謝謝你。”然後又笑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愉悅,“以前還有些嫌棄襄夷公主總愛強人所難,沒想到這回倒是讓她給我帶了個驚喜。”
  曲瀲朝他抿嘴一笑。
  兩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曲瀲不由問道:“今兒那麼忙,你不用出去麼?”
  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心心念念的姑娘竟然來到自己的地盤,就在充滿了他氣息的地方,想想都開心,他怎麼可能走?便道:“沒事,有我爹和二叔在,我去不去都不要緊,他們不會介意的。”
  曲瀲沒有聽出他的言意這外,見他不多說,便也沒再問。
  難得只有兩個人的空間,曲瀲初時還有些緊張,但她很快發現這第一人格的紀凜簡直就是個正人君子,除了忍不住拉拉小手外,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對她十分敬重,很快便放開了。
  等她收到紀凜精心為她準備的法帖時,更開心了,和他討論起書法來。
  開心的時光總是走得很快,出來了一個時辰,她們得回去了。
  紀凜生怕她在淑宜大長公主那兒留下壞印象,自是不敢一直留著她,當下便去叫了襄夷公主,讓她們回寒山雅居。
  “等會兒我再讓人去喚你,讓你和阿朗一起回府。”
  紀凜一句話,輕易地讓襄夷公主露出笑容。
  襄夷公主挽著曲瀲,對紀凜道:“行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會有人欺負曲妹妹的。”
  紀凜朝她拱手,道了聲謝。
  襄夷公主高高興興地和曲瀲出了暄風院,在附近逛了下,便和她一起往寒山雅居行去。
  路上,襄夷公主已經恢復了矜傲凜然的公主范兒,仿佛先前那個大膽的姑娘不是她一般,她看著曲瀲,平靜地道:“紀暄和同你說了吧?”
  曲瀲不知道她說的是哪樣,含糊地點頭。
  襄夷公主松了口氣,輕聲道:“等明年我及笄了,我便會嫁給表哥,到時候……”她咬了下唇,很坦然地道:“到時候一定會給表哥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讓他高興。”
  曲瀲一臉木然地看著她。
  就在她木然時,襄夷公主抓住她,盯著她道:“所以,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曲瀲:“……公主請說,我盡力而為。”
  “我知道甯王世子的婚事是紀暄和促成的,那傢伙素來就是個心黑的,這次竟然耍了甯王妃,讓人偽造了個把柄拿捏住甯王妃,促成了甯王世子和祝家的婚事。”她此時就是個精明的公主,雙目灼灼地盯著她,“所以這回,我也要讓紀暄和幫我,讓我能順利地嫁給表哥。”
  曲瀲又愣住了,她沒想到甯王世子和祝蒹的婚事紀凜還插了一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0:05

第77章

  甯王世子周琅和祝蒹定親之事很是突然,曲瀲知道最開始出手的是她姐姐,祝蒹是曲沁的好友,所以曲沁想讓他們這輩子有個好結果,便在最初時給讓他們提前認識了。而讓這樁婚事塵埃落定的,沒想到會是紀凜。
  此時聽襄夷公主的意思,似乎是紀凜耍了卑鄙手段讓甯王妃不得不應了這樁親事,這讓她心裡有些糾結,糾結著這是紀凜的哪個人格幹的事情。若是周琅和祝蒹兩相情悅,就算使了卑鄙手段促成他們的婚事也沒什麼,反正他們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行為更未出格,所以她糾結的是當時是紀凜哪個人格出手干預的呢?不會是那個兇殘妖孽的吧?
  剛剛才被陽光般的美少年治癒心靈的曲瀲很是糾結。
  襄夷公主可不知道她的糾結,繼續在曲瀲耳邊說著:“表哥一直不肯答應娶我,他怕自己活不過弱冠之齡,不想耽擱我的終身,所以曾經還想將我和紀暄和湊到一起,可惜紀暄和原來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妻。不過,就算紀暄和有了未婚妻,他怕也會找別人和我湊和。”說到這裡,她皺起眉,顯然對袁朗的死腦筋十分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曲瀲覺得袁朗真是愛她愛得深沉,都忍心將尊貴的公主推出去,而且還費心要給她找最好的男人來配她,就怕委屈了她。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使用非常手段了。”襄夷公主握緊拳頭。
  曲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後就見這位公主握住她的手道:“曲妹妹,我看得出來,紀暄和對你很不一樣,他定然十分看重你,不然……”以那人六親不認的黑心程度,是不可能接受曲瀲這未婚妻的,定然會找機會破壞了這樁親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幫我去和他說情,讓他幫我和表哥順利結成連理。”
  曲瀲:“……”
  曲瀲有些受不住襄夷公主那灼熱的目光,低聲道:“公主,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襄夷公主不以為然地道:“我有種感覺,只要你開口,他定然會答應的。”說到這裡,她神色又有些惱,“你別看我和他自幼就認識了,可是他一變臉時根本不將我當姑娘家看,而且有一次他竟然還將我從馬上踹下來,若不是表哥當時接住我,我差點被他摔死……咳。”
  曲瀲看著她,見她突然閉嘴,咳嗽一聲,似乎有難言之隱。
  很快曲瀲便意識到,襄夷公主應該也是知道紀凜的情況,她以為自己不知道,所以怕說漏了嘴,方不敢多說,免得讓她誤會。
  可是,從這幾句話也可以知道,襄夷公主、靖遠侯世子都是知道紀凜的身體情況的,怕也是因為知道,才會和紀凜這般要好,使喚起人來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
  這是外界不知道的事情,若非今兒襄夷公主透露出來,曲瀲也和旁人一樣,以為襄夷公主特地親近淑宜大長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也莫怪先前鎮國公夫人因為襄夷公主過來時那般高興,怕是希望借襄夷公主的手來教訓她吧。
  “公主,這事兒……還是你和紀公子說吧?我和紀公子雖是未婚夫妻,但是……”
  曲瀲說著,低下頭,很是為難的模樣。她和襄夷公主才見兩次面,有些交淺言深了,不好趟這淌渾水。而且她和紀凜只是定了親,但若說感情有多深,卻是不實的,還達不到讓她能只顧自己意願插手讓對方幫忙的地步,若是由此讓紀凜為難怎麼辦?
  襄夷公主見曲瀲為難,不由說道:“你也小瞧自己了。”
  她見曲瀲實在為難,不禁有些掃興,不再勉強她,不過並不代表她放棄了。
  所以,等喝完年酒要打道回宮時,襄夷公主便趁著去找袁朗的機會,讓人將紀凜叫了過來。
  他們站在那株杏樹下,雖然吹著初春的寒風,襄夷公主卻並不覺得冷,反而神態怡然。
  “公主有什麼事?”紀凜微微笑問道。
  襄夷公主朝他嫣然一笑,說道:“剛才我請曲妹妹幫忙,讓曲妹妹開口求你,幫我和表哥促成好事。只要你肯幫忙,我和表哥定會少些波折,事情也順利一些。”
  紀凜只是挑了下眉頭,溫和地道:“公主對我倒是有信心。”
  “這是自然,如果對你都沒信心,我不覺得這天下還有誰能讓我有信心了。怎麼樣?你幫不幫?”
  “不幫。”紀凜很乾脆地道:“阿朗已經警告過我了,若是我敢出手,他定會不高興。”
  “就算曲妹妹求你也不幫?”襄夷公主挑眉,精明地問道。
  紀凜笑而不語。
  襄夷公主看他半晌,爾後冷笑道:“紀暄和,遲早有一天,我讓你求著幫我!”
  紀凜只是微笑,伸手將落到肩膀上的杏花拂去,對她道:“公主,阿朗要回府了,你……”
  襄夷公主冷著臉走了,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問道:“你就不怕我將你的秘密告訴曲家妹妹?畢竟你們都定親了,等她嫁過來後,她遲早會知道你的情況的。”
  紀凜臉色微凝,很快又放鬆下來。
  襄夷公主有些狐疑,難道是她看錯了,紀凜其實並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妻?
  紀凜目送襄夷公主離去,靠著那株杏樹,心說曲瀲早就知道他的秘密了,甚至並未因此而遠離他,反而很快便便接受了。今天曲瀲走的這一趟,更是讓他確認了曲瀲的心思,所以對襄夷公主的威脅,他並不在意。
  襄夷公主懷著一肚子氣上了馬車。
  馬車裡一片暖意融融的,剛進去便感覺到渾身都暖洋洋的,讓她的臉色稍霽。
  “怎麼了?”
  聽到沙啞的男聲,襄夷公主看過去,見坐在馬車裡身上被著厚毯子的少年,撅著嘴道:“表哥,紀暄和又惹我生氣了。”
  袁朗直覺不信,“今天暄和的脾氣極好,定然不會與人為難,莫不是你又去為難他了?”說到這裡,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別去招惹他,若是見他情緒不對,趕緊走開為妙,省得又像當年那樣。”
  襄夷公主一臉委屈地道:“我哪裡知道他那時候真的要殺我?明明平時他脾氣那麼好……”一副受了欺騙的模樣,差點就要掉眼淚了,“我還是公主呢,父皇母后都從沒對我那麼凶,可他一變臉,就六親不認,事後反而讓父皇還對他讚賞有嘉,心黑得很。”
  袁朗沉默了下,拍拍她的手道:“你別怪他,當年之事,也是你不對在先。”
  襄夷公主心裡越發的委屈,這人竟然不安慰她,反而也認為當年是她的不對。那時候她不是年紀還小嘛,任性了點兒,如今不是都改了麼?
  袁朗見她委屈,遲疑了下,拍拍身邊的位置道:“過來坐。”
  等見到她眉開眼笑地撲過來,伸手摟著他的一條胳膊,像個小女孩兒一般依著自己,袁朗心裡又有些後悔,最後只能歎了口氣由著她了。
  “我覺得紀暄和一定很中意曲家妹妹,不然他那脾氣是不可能和曲家定親的,就算平時他性子好,可他一變臉時,六親不認,想讓他答應根本不可能。只說明一個問題,他打從心裡是滿意這門親事的。”襄夷公主分析道,“可是他剛才竟然死不承認,簡直令人髮指。”
  袁朗聽著她抱怨,並未附和,直到襄夷公主搖著他的手,讓他說兩句時,方道:“你剛才找暄和做什麼?”
  見他突然變得犀利的眼神,襄夷公主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沒什麼啊,就和他說幾句話。”
  “是麼?”
  “自然。他那麼黑心的人,我可不敢再仗勢欺他的。”襄夷公主就差豎起手錶明自己有多無辜了。
  袁朗看她一會兒,方移開視線,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見她要伸手給自己順氣時,忙將咳嗽咽下,說道:“我沒事,你別擔心。等回宮了,沒事別輕易出宮,宮外不安全。”
  “哦。”
  見她不以為然的模樣,袁朗無奈道:“你還是聽皇后姑母的話吧。”
  襄夷公主朝他笑了下,嗔道:“表哥說什麼呢,我最聽話了,母后曾經叮囑過我,讓我好生照顧你。”
  聽她厚臉皮地扭曲皇后的話,袁朗突然有些頭疼。
  他比襄夷公主年長四歲,雖說是表兄妹,但是襄夷公主是皇女,與他不同,並未真敢以表兄妹相稱。可不知道襄夷公主何時起便喜歡追著他跑,等她十歲後,甚至語不驚人死不休,立誓要嫁給他,讓他著實無奈。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自是不願意耽擱她,甚至未曾奢想過自己這樣的身體能配一個美麗健康的女子。她健康妍麗、鮮活肆意,不應該被他這樣的人拖累。而他最喜歡看的,還是她神彩飛揚的樣子,就算平時端著架子欺負人,也是她生動的一面。
  等馬車快到皇宮前,袁朗突然說道:“襄夷,我娘要給我定親了,以後你莫要再出宮了。”
  襄夷正要下車,聽罷抬頭呆呆地看著他。
  袁朗將身體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不忍看她臉上的神色。
  “表哥……”
  過了一會兒,馬車緩緩駛離,袁朗睜開眼睛,懷裡抱著手爐,卻覺得依然渾身發冷。
  ****
  從鎮國公府回來後,曲瀲思索再三,決定去尋姐姐打探消息了。
  所謂打探消息,打探的自然是上輩子的消息,關於襄夷公主的。
  襄夷公主說讓她幫個忙,她最終因為有所顧慮,不好答應她,當時看她那麼失望的模樣,又讓她心裡有些不好受。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先探探襄夷公主上輩子的命運如何吧。
  曲沁回房換了身衣服出來,見妹妹過來,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有些奇怪地道:“阿瀲,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莫不是先前在鎮國公府被人欺負了?
  曲瀲遲疑了下,便將先前在鎮國公府的事情告訴她,並未隱瞞襄夷公主的事情。她邊說著,邊仔細觀察姐姐的神色,見她從開始的驚訝挑眉,到最後的了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難道上輩子襄夷公主真的和靖遠侯世子成了夫妻?
  “這事情你不用多理會。”曲沁以為妹妹不知道該怎麼辦,便對她道:“讓紀公子自己看著辦吧,若是他覺得襄夷公主需要他幫忙,他自會幫的,你不用特地去和他說,省得冒然插手,讓紀公子對你的印象不好。”
  反正,以襄夷公主的為人,若是不達目的,也不會甘休的。
  上輩子的襄夷公主自然是嫁了靖遠侯世子,這樁婚事雖說有些波折,不過因為襄夷公主拿了靖遠侯世子的救命之恩說事,帝后無法,方才依了她。後來兩人婚後確實十分恩愛,而襄夷公主也為了給靖遠侯世子生個孩子,做了很多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襄夷公主為了靖遠侯世子,並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反而活得很坦蕩。
  可見男女之間的感情,雖然有欺騙之情,卻也有真摯感人的。
  從曲沁這兒確認了襄夷公主以後會嫁給鎮遠侯世子時,曲瀲便丟開了件事情,所以在二月份的花朝節時,皇后在宮中宴請宗室女眷,她隨淑宜大長公主進宮與宴,見到襄夷公主時,十分坦然。
  不過曲瀲卻敏感地發現襄夷公主情緒有些低落。
  襄夷公主雖然仍是端莊矜傲、高貴凜然,比在坐的其他的公主們都要光鮮亮麗,可是從她沉著的神色中可觀出她的心情有些不好。
  曲瀲被那名叫玉翅的宮女請了過去,然後被安排在公主中坐著,讓她頭皮都要炸了。
  除了襄夷公主外,宮裡還有四位公主,襄夷公主在公主中排行第二,前面的大公主十五歲、三公主十三歲,四公主七歲。
  大公主的神色很冷淡,見曲瀲被襄夷公主叫過來時,只是看了兩眼,便不關心了。三公主則是偏首盯著她看了會兒,目光晦澀,讓曲瀲有某種不太好的預感。只有七歲的四公主拿那張圓圓的包子臉仰著看她好一會兒,一派天真爛漫。
  襄夷公主叫了曲瀲過來,可不是和她坐在一起看戲的,而是打探消息來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0:17

第78章

  今日花朝節,皇后在宮中宴請宗室女眷,因今兒是個好天氣,便擺宴在御花園中,那兒還搭了個戲臺,宮中有大司樂專門培養出來供宮中貴人們平時消遣的戲班子,唱腔優美動聽,比之外面那些戲劇班子的功底更強一些,極得京中婦人們的喜愛。
  曲瀲完全是托了淑宜大長公主的福,才能進宮與宴。不過進了皇宮後,淑宜大長公主便去陪太后嘮磕去了,原本她只是乖乖地安坐在那群未出閣的宗室姑娘中,只要今天當個大家閨秀就好,卻不想襄夷公主迫不及待地讓人將她叫了過去。
  曲瀲被玉翅過去後,便低眉斂目,做足了一個大家閨秀的范兒,對旁邊那些斜射過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等她落坐,襄夷公主與她寒暄時,曲瀲嬌嬌怯怯地應了。
  看到她這副樣子,大公主和三公主的神色都有些輕蔑,覺得她上不得檯面,若非鎮國公年輕時糊塗,她也不可能仗著便宜成了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四公主天真爛漫,笑嘻嘻地和曲瀲打招呼,見襄夷公主對曲瀲有些不同,眼睛轉了轉,對曲瀲的態度客氣了一些。
  曲瀲發現四公主的態度轉變,心裡有些奇怪,將幾位公主的反應看在眼裡、記在心上,面上絲毫不顯,該笑時也不吝嗇笑容。
  “小四,坐過去點兒,我要和曲妹妹說幾句體已話。”襄夷公主對小妹妹道。
  四公主很乖巧地應了,便往旁邊挪了個位置。
  大公主和三公主看得眉頭微擰,心裡極不喜襄夷公主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可誰讓她們的身份都比不過她,爭寵也爭不過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只得忍氣吞聲,看著她和曲瀲低首輕語,心裡不禁猜測著兩人在說什麼。
  三公主心裡隱約有個猜測,覺得自己這位二姐或許還在惦記著紀暄和呢,若是她心有不甘,在眾人面前將曲瀲教訓一頓,那就有趣了。
  襄夷公主不理會周圍人的視線,低聲對曲瀲道:“我近來不能出宮,宮外有什麼消息?”
  曲瀲眨了下眼睛,故作疑惑道:“公主想知道什麼?”
  “自然是靖遠侯府的事情。”襄夷公主手中端著一杯茶盅,手指無意識地摸著茶盅上的牡丹花,冷聲道:“靖遠侯府可透露出什麼消息?”
  曲瀲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過近來她都在雙茶胡同的曲家,許久不去平陽侯府了,對京中勳貴府的事情還真是沒有什麼準確的消息,當下便道:“臣女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門,對靖遠侯府的事情並不知。”見她臉色沉沉地望過來,曲瀲不慌不忙地補充道:“公主是知道的,靖遠侯府行事素來低調,就算有什麼事情,外面也難打聽到。”
  襄夷公主的臉色方緩和一些,但仍是有些陰沉。
  曲瀲沒被她的臉色嚇到,一副溫順柔和的模樣兒,看在旁人眼裡,不禁對她高看了幾眼。
  襄夷公主自幼深得皇上寵愛,那脾氣格外嬌縱,特別是小時候,一個不高興打罵宮人的事情不少,連皇子們都在她手上吃過虧。直到年紀漸長,太后對她嚴格管教一翻,這脾氣才收斂起來。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真惹毛了她,脾氣上來,襄夷公主可不管什麼,惹到她的人就得遭殃。
  所以,見曲瀲依然坐得安安穩穩的,並未因為襄夷公主臉色不好而有所畏懼,周圍那些暗地裡觀察她的公主和宗室女對她不免另眼相待。
  過了會兒,便又聽到襄夷公主道:“曲妹妹,今兒出宮,麻煩你去幫我向紀暄和遞句話,讓他幫我探探靖遠侯府的消息,最好探清楚靖遠侯府是不是打算給表哥定親,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曲瀲有些驚訝,難道靖遠侯府打算為袁朗定親了?想來袁朗今年也十八了,放在這時代,若是沒什麼意外,十八歲的男子大半都已經成親或者當爹了,袁朗之所以拖到現在,是因為他的身體之故。
  先前因為襄夷公主之故,曲瀲特地和駱櫻打聽了下靖遠侯府的事情,知道太醫曾直言過袁朗的身體太弱,可能活不過弱冠之齡,就算饒幸能活過,怕也要卡在而立這個階段——總而言之,就是一副短命相,活不長的意思,這在京中並不是秘密。
  如今他已經十八歲,聽說靖遠侯夫妻對他的婚事十分焦急,畢竟靖遠侯府素來一脈單傳,怎麼著都想在兒子若是真撐不過弱冠,在他去世之前留個孩子好續香火,所以決定不再由他任性,今年怎麼著也得給他娶個媳婦回來。
  這是曲瀲從駱櫻、駱林那兒聽說來的,畢竟駱林對靖遠侯世子十分有興趣,很想撿個便宜,成為侯府夫人。至於守寡什麼的,駱林好像並不在意,想要的是侯府夫人這個身份,就算將來守寡,只要她是靖遠侯世子夫人的一天,撫養著靖遠侯府的嗣子,就不會有人短了她的。
  駱林的追求並不在一樁好姻緣,而是在其身份。
  不過自從知道襄夷公主和靖遠侯世子的事情後,曲瀲覺得駱林哪邊涼快哪邊呆,是沒她的份兒了。若是駱林知道,世人眼中活不過弱冠之齡的病秧子世子已經有位尊貴的公主盯上了,恐怕心裡也會鬱悶吧。
  “曲妹妹,這事情你應該能幫我吧?”襄夷公主盯著曲瀲,一副不接受拒絕的模樣。
  曲瀲見好就收,並不想得罪襄夷公主,當下溫聲道:“自是可以。”
  襄夷公主這才露出笑容,含笑道:“我希望能儘快聽到靖遠侯府的消息,這次就麻煩瀲妹妹了。”
  “您客氣了。”曲瀲謙遜地道。
  襄夷公主對她這次的識趣很是滿意,等宮宴散了後,特地賞了她禮物。
  捧著禮物過來的是玉翅,她對和曲瀲一起的淑宜大長公主曲膝行禮,在淑宜大長公主詢問時,回答道:“公主十分喜歡曲姑娘,先前和曲姑娘聊了些衣服首飾的東西,便讓奴婢送份禮過來給曲姑娘。”
  淑宜大長公主並未多想,笑道:“襄夷這孩子幾時這般客氣了?”
  “公主今兒高興,曲姑娘不要推拒才好。”玉翅回答道。
  “既是如此,那瀲兒便收了罷。”淑宜大長公主轉頭對曲瀲道。
  曲瀲面上恭敬地應了,心裡卻明白,這是襄夷公主賄賂她呢,有讓她儘快辦好她吩咐的事情的意思。
  等曲瀲跟著淑宜大長公主出宮後,曲瀲決定速戰速決,便厚著臉皮跟著淑宜大長公主去了鎮國公府,名義是伺候淑宜大長公主,不然她不放心。
  淑宜大長公主對曲瀲愛屋及烏,甚是喜愛,特別喜歡她偶爾的小俏皮,總能逗她樂一樂,所以每當曲瀲故意做出一些俏皮的事情時,總能讓她特別地高興,並不想拘著她的性情。
  曲瀲雖然和淑宜大長公主相處不多,但她有感於淑宜大長公主的愛護,對淑宜大長公主也拿出了幾分真心,很快便將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摸得個大概,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表現,以至於她在淑宜大長公主這兒越來越吃香,深得淑宜大長公主的喜歡。
  當然,相比在淑宜大長公主這兒一帆風順,曲瀲在鎮國公夫人那兒卻是沒有半點進展,鎮國公夫人依然是一副冷淡中夾雜著些許厭惡的樣子,讓她有些氣餒。
  等曲瀲登堂入室,伺候淑宜大長公主歇息下後,趁著離開之前,特地詢問了明珠,得知紀凜今日不在鎮國公府時,非常的失望,最後只能失望地走了。
  雖然沒有在鎮國公府見到紀凜,但曲瀲並不氣餒,回到家中後又生了一計,那便是金烏。
  曲瀲應付完了母親和姐姐的關心後,便撲進了書房,讓碧香鋪紙研墨,刷刷兩下便寫了張字條,將之卷起系到金烏腳下。
  “行了,這次將它送到你主人那兒去。”曲瀲喂金烏吃了兩塊生肉,摸摸它腦袋上的那綹金毛,“別將信弄丟了啊。”
  金烏朝她叫了一聲,似乎在鄙視她一般,展翅飛起,很快便消失了。
  曲瀲目送著金烏離開,心裡琢磨了下,覺得這樣應該可以了吧?她原是想寫封信讓金烏帶去的,但是金烏每回只能帶著些小紙條,只好作罷,儘量地將要表達的內容寫在一張小紙條上,希望紀凜能這個幫忙,她可不想讓襄夷公主惱上自己。
  原以為將任務完成了,曲瀲很放心地回房去洗漱歇息,卻沒想到,她剛躺下,金烏便回來了,站在窗臺前撓著窗櫺叫著。
  曲瀲忙起身去開窗,金烏見她出來,朝她抬起爪子。
  將金烏爪子上的紙條抽下來,曲瀲摸摸它的腦袋,被它用翅膀扇了下手後,由著它飛走了。
  曲瀲回到房裡,湊到桌上的羊角宮燈前,將那張紙條展開,當看到紙條上的字時,她臉色僵硬了。
  半晌,她面無表情地將那紙條燒上,然後氣哼哼地上床。
  剛才紀凜在紙條上的回復,約她明日在石景山附近的同福客棧裡相見,若她不去,他便當沒這回事,態度很是強硬。看這滿滿的威脅惡意,不必說便知道是那個兇殘妖孽的第二人格幹的,陽光美少年才不會幹這種事情。
  總是這樣,每次她都要原諒第二個人格幹的事情了,他又會跑出來惹她生氣,然後放出第一人格來安慰她,讓她不好再生氣下去,如此循環往復,簡直就像只老狐狸一樣在耍著她玩兒,偏偏她明知道是耍著自己,卻也不好置之不理。
  曲瀲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也得給紀凜弄得精分了。
  唯今之計,只有兩個法子能解決這種狀態,一是解除婚約,二是自己發揮強悍的小強神經,在被對方弄得精分之前,先適應下來。
  只是,想也知道解除婚約什麼的,怕是不現實。首先紀凜絕對不肯——她也有點捨不得第一人格的紀凜,而看好紀凜的姐姐更是不可能答應,說不定會先抽她一頓,畢竟在重生的姐姐眼裡,紀凜那就是個絕世好男人,上輩子他們便是夫妻,怎麼可能解除婚約?
  所以解除婚約這條不現實,只能自己努力地適應,在精分之前用強悍的小強神經適應下來。想想都覺得悲催qaq
  曲瀲將被子抱在懷裡,苦惱得只能在填漆床上滾來滾去。
  翌日,曲瀲起床時精神有些不好,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
  去給季氏請安時,曲沁關心地道:“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昨天進宮累著了沒有歇息好?”
  曲瀲不好解釋,只得含糊地應了。
  等去給季氏請安後,曲瀲拒絕了和母親去小佛堂做功課,蹭在姐姐身邊,試探性地問道:“姐,你覺得紀公子他……如何?”
  曲沁沒回答她,而是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問這個做甚?難道聽到外面有什麼流言了?流言止于智者,信不得,你要相信紀公子的人品方是。”
  曲瀲不過才問一句,卻不想姐姐劈哩叭啦地說了一堆,讓她愣愣的。不過很快她便反應過來,怕是上輩子發生過什麼事情,所以姐姐擔心她多想,現在給她打預防針呢。
  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見姐姐這麼幫紀凜說話,曲瀲就知道若是自己敢表達出一點想要解除婚約的跡象,姐姐絕對會抽她。於是她弱弱地道:“姐,我沒有亂想,只是昨日進宮時,宮裡的三公主看我的眼神很是怪異,讓我覺得……她對我存有敵意。”
  “不必理她。”曲沁很乾脆地道,“縱是她有什麼心思,有些事情已定局,她又能如何?”
  曲瀲:=__=!原來真的是有個什麼的嗎?怎麼她覺得好像很多人都在惦記著她的未婚夫的樣子。
  “那你覺得紀公子如何?”曲瀲又問道。
  曲沁進了書房,見妹妹鍥而不捨,便笑道:“我覺得他是個極好的,當為良人。不過,他如何與我無關,只要你覺得好便可,畢竟將來他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
  說著,曲沁忍不住又笑起來,恍然間想起,似乎上輩子妹妹也曾如此追問過她,當時她也在滿心幻想著未來的良人,對紀凜自然讚譽有嘉。
  曲瀲聽得洩氣,果然紀凜這一年來,已經將她家人的好感度刷得滿滿的,不僅是她家人,世人的好感度都被他刷得滿滿的,以至於提到他的人,都認為那是個好男人。可是卻鮮有人知道,這個好男人是個雙重人格,第二個人格還特別地兇殘蛇精病。
  她想,如果不是姐姐重生了,知道在未來她會和紀凜成親生包子,怕是她會受不住想要找時機將這婚約解除了。如今卻因為姐姐是重生的,讓她提前知道一些未來的事情,讓她糾結起來。
  糾結了一翻後,曲瀲方道:“姐,我今天想去石景山一趟,去買幾盆蘭花回來。”
  曲沁忍不住又笑了,“你又把花養死了?”
  曲瀲鼓起腮幫子,“我又不是故意的,不過就是不小心多澆了些水,根就壞死了……”她有些想淚奔,真的是手抖了下澆多了,但也不過是幾次罷了,卻未想又養死了一盆花,證實了碧春眼中她是個辣手摧花的。
  曲沁見她鬱悶的模樣,安慰地摸摸她嫩嫩的臉,便吩咐下人去套車了。
  曲瀲見狀,不禁高興起來,果然還是在自家方便,只要和姐姐說清楚要去哪裡,帶足了人,姐姐並不會因為什麼規矩而拘著她在家。不過今天她可不是去挑花的,而是去見紀凜,這讓她有些心虛。
  雖然心虛,等出門時,曲瀲還是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
  到了石景山附近,曲瀲偷偷掀開簾子往外看,等看到同福客棧時,便讓人停車。
  “姑娘怎麼了?”碧春問道。
  “渴了,先去尋個地方歇歇。”曲瀲面不改色地道。
  碧春和碧秋聽罷沒多問,等馬車停穩後,便扶了她下車。
  可誰知剛下馬車,便見常山迎面而來,讓兩個丫鬟面面相覷,隨行的婆子也眼睛瞄了過來。
  常山一副偶遇的模樣,笑道:“沒想到在這兒見到曲姑娘,我們家世子在上面,請曲姑娘上去略坐。”
  曲瀲矜持地應了一聲,帶著兩個丫鬟往酒樓二樓的雅廂行去。
  常山親自打開雅廂的門,作出請的動作。
  曲瀲微微遲疑了下,很快便抬步進去。反正都來到這兒了,怎麼著也得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麼慫,慫貨只會讓人欺負。
  而且,她心裡還抱著期望,希望今天來的是第一人格的紀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0:30

第79章

  等看到雅廂裡的少年時,曲瀲還是慫了。
  雅廂的窗戶開著,窗外是兩岸綠柳青青的內城河,連著遠處的荷花洵大湖,波光粼粼,春江水暖,明媚的春光從視窗泄進來,滿室亮堂,讓人的心中也跟著亮堂起來。這樣明媚的春光下,連坐在窗臺前那張黑漆鏍鈿矮榻上的少年也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光般俊麗。
  只可惜,對上那雙妖美的眼睛,曲瀲心肝顫了下。
  也不知道為何,當這個少年的人格發生變化時,表現得最明顯的便是他的氣質,其次是那雙眼睛也會發生變化,原本潤澤如玉的清澈眼眸,會變得詭譎,微微眯起時,流溢出一種妖異的色澤,瞬間變得與眾不同。
  此時,這無疑是第二人格又跑出來作祟了。
  曲瀲瞬間邁不開腳,站在門口處僵著,而在這時,身後的門被常山給體貼地掩上了,仿佛也將她逃跑的路給阻斷了一樣,讓她實在想要淚奔。
  “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矮榻上的少年招她招手。
  他斜坐在矮榻上,背後靠著一個猩猩紅漳絨大迎枕,一條手臂搭在矮榻的扶手上,一隻手端著一個酒杯,長髮披散下來,姿態十分肆意,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地妖孽放肆,那種貴族的驕奢淫逸的風氣撲面而來,典型的一個萬惡的享受階層,讓人特別地想要詬病的那種。
  曲瀲木然,她還是比較能接受另一個紀凜的端正清雅之姿,面對這個驕奢淫逸的貨,實在是……心臟負荷不住。
  #未婚夫每次見面都在精分腫麼辦?#
  “阿瀲,過來。”他又輕輕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曲瀲覺得自己就算慫了,也不能表現太明顯,於是深吸了口氣,走過去,坐到距離他最遠的一張黑漆椅子上,自己摸著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微溫的茶,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她讓自己冷靜時,她可以感覺到坐在榻上的那少年正肆無忌憚地掃射著她,不放過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感覺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起了細密的小疙瘩,差點讓她打了個寒顫。
  這種赤果果的眼神真心讓人受不住。
  “你都長了一歲了,你怎麼看起來還是這麼……幹扁瘦弱?”他慢吞吞地說。
  曲瀲很忍耐才沒有對他怒目而視,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女人對自己的身材這般介意了,被個男人用這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評論,都會想打人人。她爹娘都是江南人士,自有江南的特色,比京城的貴女們長得嬌小一些也不為過,而且她現在年紀還小並未發育,就不允許才十三歲的她當個平胸蘿莉麼?
  曲瀲決定不和他哆嗦,直奔主題:“襄夷公主讓我給你遞句話,你已經知道了吧?”明明襄夷公主只是讓她給他轉達下她的意思,根本和她無關,讓她不明白的是,為毛她要受他威脅跑出來見他?
  曲瀲自省了下,很快便明白自己若不出來,這人真的撂手不幹,襄夷公主最後埋怨的人怕是會成了自己。和一位受寵的公主交惡是件愚蠢的事情,如果可以,曲瀲自然是想贏得襄夷公主的好感,這是一種政治資本,對她以後只有好處。
  這麼一想,對於今天出來的事情也坦然了幾分。
  “難得你出來,卻說這種事怪沒意思的。”他一臉嫌棄的樣子。
  曲瀲對他著實無語,“不是你叫我出來的麼?”
  “我叫你出來,又不是為了說這事情。”他很是理直氣壯,“過來坐,別讓我動手。”他拍拍身邊的位置。
  曲瀲覺得自己不能放棄治療,好歹要掙扎一下,免得讓他太過容易得手,以為她好欺負。
  所以她起身後,直接往門口走去。
  “既然話已傳到,我也要走了。”
  只是手才摸到門框,身後便覆來了一具身軀,攬著她的腰入懷,將她拖走了。
  就聽到那道帶著笑的男聲在她耳邊道:“才剛來,急什麼?今兒難得春光明媚,瀲妹妹不想陪我一起賞這大好的春.色麼?”
  “不想……”
  她誠實的結果是被一隻手捏住了下巴,迫得她側著臉抬頭,對上那張俯視而來的白玉般俊秀的臉龐,才十五歲的少年,臉龐的輪廓很柔和,透著一種屬於少年人的昳麗清澈,也讓他看起來如明珠寶石般綻放著他的光芒,教人移不開眼睛。可是貼著她的後背的身體,卻讓她明顯地感覺到他已經是個快要發育成熟的男性,甚至懂得了男女之間的不同與奇妙。
  “阿瀲,乖乖的,別惹我生氣。”他覆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那略顯低沉的聲音,近在耳畔,仿佛刺穿了柔軟的耳膜,讓她身體抖了下,頭皮都炸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聲音也是一種利器,竟然讓她……曲瀲的臉瞬間不受控制地變得紅通通的。
  就在她難得羞憤時,被人拉著到了窗邊的矮榻上坐下,然後手中被人塞了一塊點心。
  曲瀲:“……”
  接著,便見那少年盤腿坐在榻上,一隻手支頭腦袋望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讓她一時間有些怔住了。
  她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先不說昨晚他竟然威脅她今天出來,沒想到今天出來的人仍是第二個人格。如果是第一人格的紀凜,她有自信能和他和平相處,甚至不經意間掌控住他的心思。可是這第二個人格,總讓她摸不透,甚至隱隱有些忌憚。
  明知道兩個人格都是同一個人所擁有,可是仍是讓她明顯地將兩個人格區分開來。
  想到這裡,她歎了口氣,放軟了聲音:“你到底怎麼了?”
  聽到她的話,他雙目微凝,突然笑了起來。
  那笑容比起先前的邪肆,變得溫和了許多,這一刻,曲瀲又覺得他變成了平時那個如同春日暖陽般溫和的紀凜,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在她心中因為他的笑容而放鬆時,突然他一把將她摟住,將臉蹭到她頸間。
  他在她耳邊輕輕地歎了口氣,摸著她纖細的背脊,歎著氣道:“為何你長得這麼慢呢?快點長大,等你及笄了就能娶你過門。”
  曲瀲被那呵在頸邊的熱氣弄得寒毛直豎,竟然一把將他推開了。
  被推開後,他卻也不惱,笑盈盈地看著她,像個無賴一般拉著她的手把玩,笑著道:“你好像不怕我了?”
  曲瀲嘴硬道:“我從來沒怕過。”
  “又騙人了。”他笑著掐了把她的臉,“總愛口是心非,小心自己吃苦頭。”
  曲瀲膽子很肥地揮開他的手,發現他現在十分好說話,心中一喜,今天早上產生的那種糾結略淡了一些。她想,只要順著他的毛摸,這個人格還是挺好說話的,也不是不能攻略的,雖然她是喜歡第一個人格的紀凜,但這個也同樣是紀凜,當他性格比較反復無常就好了。
  兩人拉扯了下,曲瀲很快便確定了心中所想,對他也沒有那麼生硬了。
  “襄夷公主要我轉遞給你的話,你怎麼辦?”曲瀲好奇地問道。
  “理她作甚?”他說得很是隨意。
  曲瀲默然,這種霸道總裁的任性范兒撲面而來,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好吧,她是公主……”曲瀲若有所指地說道,“你們不是一起長大的麼?交情不比一般,是不是該幫幫她?”
  “誰和她一起長大的?”紀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道:“若非袁朗居中調和,當年我早就殺了她了。”
  曲瀲驚恐地看著他,心說難道這第二人格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殺人犯?連得寵的公主都敢說殺就殺,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敢的?這樣的性格……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惹出什麼事情來,可真是奇跡。
  “你為何要殺她?”曲瀲瞬間腦補了很多可怕的畫面,抖著嗓子,小聲地問道。
  紀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曲瀲被他看得肝顫,覺得剛才緩和的氣氛一下子又沒了,她又開始有點怕他了。
  幸好,紀凜雖然喜歡嚇她,但是難得能見一面,倒也沒有再將她嚇跑,投喂了她幾塊點心後,拉著她起身:“走,今天帶你去逛逛,你想去哪裡玩?”
  曲瀲再次給這位爺跪了。
  第一人格的時候,是個多恪守規矩的好少年啊,等第二人格一出來,那就是霸道總裁范兒,行事隨心所欲,甚至連殺人犯法的事情也理所當然,整就是個沒三觀的貨色,讓曲瀲壓力山大。
  所以,她再次狗膽地道:“你能不能……恢復過來?”
  他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很危險:“你不喜歡我這樣?”
  當然不喜歡了!能喜歡才有鬼!
  他比她高出一個腦袋,也不知道他吃什麼長的,過了一個年,身高噌噌噌地往上長,反而是她長得挺緩慢的,站在他面前,被他俯視得很有壓力,只能寄希望過兩年身高也能多長點。
  曲瀲沒敢吭聲,她知道自己若說不喜歡,他一定得要變臉,然後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所以,最後只能乖乖地給他拉了出去。
  常山和碧春等丫鬟守在門前,見兩人出來,而且行止親密,碧春兩個丫鬟眉頭微蹙,覺得有些不合規矩,常山卻當作沒有看到,很識趣地去給他們準備轎子。
  紀凜沒有說帶她去哪裡玩,而是直接拉著她上了轎子。
  跟著曲瀲而來的婆子們已經被碧春安排去守車了,沒有在跟前,所以也不用擔心她們看到什麼回去和曲沁報告。曲瀲見碧春的安排,很是滿意,覺得碧春年紀越大,行事也變得穩妥了,讓人放心。
  最後紀凜帶曲瀲去了上林苑那兒,教她騎馬。
  曲瀲:=口=!
  “別趴著,坐直身體,不會讓你摔的。”
  曲瀲眼淚都要飆出來了,趴伏在馬上,雙手緊緊地摟著馬的脖子,雙眼緊閉,眼角濕漉漉的,腦袋一片暈沉。
  紀凜給她選的是一匹很溫順的母馬,比平常的馬還矮一些。可是對她而言,仍是高到讓她心生恐怖。
  她有恐高症。
  這種恐高症緣于上輩子被爸爸推到樓下摔死時留下的心理陰影,平時就算站得高一些,都會讓她頭暈眼花,更不用說現在坐在馬上,那種感覺太鮮明了,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又要從高高的樓上摔下來……
  紀凜見她並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真的嚇得臉都白了,忙將她從馬上抱下來。
  “好了好了,不學了,別怕。”
  他拍著她的背,見她像個小動物一般瑟瑟發抖地縮在自己懷裡,頓時得寸進尺地將她整個人都摟到懷裡,被她像個依賴大人的小孩子一般雙手緊緊地摟著自己的脖子,整個人都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時,雙眼晶亮。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曲瀲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將才那種恐懼感壓下,等她恢復過來時,甚至已經沒心思理會剛才自己失態的行為,整個人都變得懨懨的。
  “我想回家……”她輕輕地道。
  紀凜低首審視她的臉,若有所思,然後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你怕什麼?”
  “沒有。”
  見她嘴硬地不肯承認,紀凜沒有剜根究底,只是將她這次的失態記在心裡,以為她害怕騎馬,當下便道:“算了,反正你平時也不用騎馬……”
  他一臉無趣的模樣,帶著她離開了上林苑,親自將她送回雙茶胡同的曲家。
  直到馬車到雙茶胡同,曲瀲的精神才恢復一些,下了車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雖然沒有回頭,但她能感覺到坐在馬車裡的少年正掀著簾子看她,那道視線讓她背脊泛起密密匝匝的寒意,頭皮都有些發麻。
  等她進了家,發現母親和曲沁正在接待客人。
  “誰來了?”曲瀲叫住一名小丫頭詢問道。
  “是余家來人了,來的是余夫人身邊的嬤嬤,專門過來給二小姐請安的。”
  曲瀲聽罷,不免來了精神。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0:42

第80章

  自從余家和曲家定親後,兩家便開始了正常的往來,逢年過節都有互贈節禮,雖說不能很親熱,卻已將對方當成親家來走動了。
  餘家的根在鎮安,所以在京中的除了余尚書這一脈外,餘者皆是在外地。不過自從余長昊和曲沁定親後,餘長昊便在京中的丹山書院潛心讀書,為來年的科舉作準備,為此,余夫人也時常打發身邊的下人進京來探望長子。
  余夫人的身邊伺候的嬤嬤特地過府來給曲沁請安,雖不知道是誰的意思,但從中也看出來余家對曲沁的看重,這種看重自然讓曲家很滿意。
  曲瀲臉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心裡很是為姐姐高興。
  雖然她看得出來姐姐對婚約並不如何期待,會答應這樁婚事,不過是不想讓長輩們為難,可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還是希望她以後能過得好。
  等余家的嬤嬤離開後,曲瀲方才去廳堂見母親和姐姐。
  “回來啦。”季氏臉上的笑容還未消失,可見對余家的行為很是滿意,見小女兒回來,笑著道:“都是定親的人了,可不許到底亂跑了,姑娘家應以貞靜為要,在家裡多和你姐姐學學才是。”因為心情好,數落起來也不太嚴厲。
  曲瀲將她的話當耳偏風,聽過就好,並未放在心上。
  略略說幾句話,等季氏回房後,曲沁過來,發現妹妹情緒有些不高,問道:“怎麼了?沒買到喜歡的花?”
  曲瀲雖然緩過勁兒來了,可人仍是懨懨的,聽到姐姐的話,才記起今日是藉口出門買花的,沒想到最後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不過她可不敢實話實說,便道:“其實我沒去看花,路上遇到紀公子了……”
  曲沁見妹妹邊說著邊拿眼睛瞅著自己,不禁失笑,說道:“那以後再去便看便是了。”見她精神實在不好,以為她累著了,便讓她回去歇息。
  曲瀲也實在是累得緊,並非身體累,而是心累,便也不推遲,回房去歇息了。
  可能是白天時騎馬被嚇著了,所以等到睡覺時,曲瀲睡得並不安穩,甚至作起了噩夢,夢到上輩子從高高的樓上掉下來慘死的那一幕,然後又夢到這輩子的父親臨死前和鎮國公結兒女親的事情,前世今生的事情交錯著,幾乎讓她的腦子攪成了一團糊,最後冒著冷汗醒來。
  醒來時,天色還是黑的。
  她捂著腦袋坐了會兒,才掀開簾子下床,冷空氣瞬間灌進來,讓她打了個哆嗦。她也沒在意,就著黑暗摸索著去倒了杯冷茶喝了,終於讓渾混的腦子清醒了許多,心跳慢慢地平復下來。
  黑暗中,她站了好一會兒,被凍得打了個哆嗦,才爬回床上捂著被子繼續睡覺。
  可能是白天驚嚇過度,晚上又折騰了一回,等第二天時,曲瀲便病了。
  季氏和曲沁知道她生病時,都急得不行,急忙讓管事去請大夫。
  大夫很快被請來了,診脈後,只道是風邪入體造成的風寒,有些發熱,喝副藥發發汗就好了,並不嚴重,很快便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
  季氏見小女兒虛弱地躺在床上,平時紅潤的小臉慘白慘白的,心疼得直掉眼淚,說道:“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病了呢?是不是丫頭們沒伺候好?”
  曲瀲被她哭得沒轍,有氣無力地說道:“娘,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的?我一年到頭也就病這麼一兩回,就當排毒好了。”
  “呸呸呸,你胡說些什麼?哪有人將生病當排毒的?”季氏呸著女兒,然後又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號,讓佛祖他老人家莫怪,小姑娘口無遮攔,保佑她快快好之類的。
  曲瀲聽得無力,等見到母親果然因為她生病之事特地去燒香拜佛時,覺得佛祖他老人家果然忙得很,有什麼事情都要找他。
  曲沁沒有季氏那般緊張,雖然見妹妹虛弱地窩在床上也挺心疼的,但是妹妹素來身體健康,聽說上輩子生完孩子後還能精神抖擻地擼起袖子和鎮國公夫人罵架對掐,想來這麼彪悍的姑娘,哪可能被個小風寒打倒?
  所以她很淡定,讓人去抓藥後,便守在床前,拿著帕子給妹妹擦汗,對她道:“你若是覺得累,就先閉眼睡會兒,等藥煎好了,我再叫你。”
  曲瀲應了一聲,打了個哈欠眯起眼睛。
  躺了會兒,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被人叫醒了,睜開眼看罷,見是姐姐端了一碗藥坐在床前,頓時苦了臉。
  那黑褐色的藥汁,光是聞那味道就覺得難喝了,可是現在正生病中,若是不喝怕是姐姐不幹,母親也會噴淚,只得捏著鼻子灌了。只是剛喝兩口,還是忍不住噁心地吐了。
  平時健康得很少喝藥的人,自然受不住這味道的衝擊,加之生病中,脾胃虛弱,容易起反應,自然受不住吐了。季氏見狀,忙給她塞了顆蜜餞,然後仍是堅定地繼續灌,並沒有因為她吐得難受就讓她逃避喝藥。
  曲瀲見逃不過,只能淚眼汪汪地喝了,一碗藥喝了一刻鐘都沒喝完,最後還剩碗底那一圈的藥汁都冷了,曲沁見她實在辛苦,只得作罷。
  季氏實在心疼得不行,拿帕子給小女兒擦嘴邊的藥汁,憂心地道:“這可不行,還是得將藥喝了才好得快。”
  曲沁怕她急上火,安撫道:“母親不必擔心,阿瀲的身體一向很好,喝幾副藥就能好了。”
  “是啊,娘你放心吧,我好得很呢。”曲瀲打起精神安慰道,就怕她娘真的噴淚。
  季氏沒好聲氣瞪了她一眼,想起小女兒因為生病,早膳還沒吃,忙起身去廚房瞧瞧,讓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過來。
  折騰了一通,曲瀲略略吃了半碗白粥後,又被迫躺下了。
  曲沁坐在床前,見妹妹精神略好一些,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笑嗔道:“這回知道厲害了吧?以後注意著點,別再生病了,不然有得你苦的。先睡吧,等午時我再叫你起床喝藥。”
  曲瀲苦著臉,又不是她想生病的。對於自己會病倒,其實她也不意外,昨晚一個晚上渾渾噩噩的,發了一身汗,起床時還穿著單薄的寢衣站著發了好一會兒呆,可能就是那時候風邪入體,才會生病了。
  平時難得生病,病起來還真是難受。
  曲沁又叮囑她好生歇息,等她迷迷糊糊地睡下,方才起身出去。
  雖然曲瀲只是感染風寒,不過季氏和曲沁都將之當成大事來看,時不時便過來探望,見她只是有點兒發熱,像大夫說的那般沒有大礙,方才放下心來。
  臨近午時,曲沁坐在床前邊守著妹妹邊做針線時,突然見紅蕊踮著腳進來。
  “姑娘,紀公子來了。”紅蕊小聲地在曲沁身邊說道。
  曲沁驚訝地看著她,見床上的妹妹還未醒,便將手中的針線放下,起身走到外室,方蹙眉道:“紀公子怎麼來了?”
  “他聽說四姑娘病了,過來瞧瞧。”紅蕊解釋道:“聽紀公子身邊的常山說,是先前常山在街上見到咱們府裡的管事去請大夫,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問明白了是四姑娘生病,便回去告訴紀公子,紀公子憂心不已,便過來了。”
  聽罷,曲沁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她先回房去換了身衣服,親自去見經凜。
  到了廳堂,便見穿著一襲青蓮色錦袍的少年站在那裡,那張白玉般的面容竟然有陰鬱,讓她有些驚訝。當見到她出現,他忙上前幾步,朝她施了一禮,開口道:“曲二姑娘,聽說瀲妹妹生病了,現在如何了?”
  曲沁暗暗打量他,見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笑著道:“大夫說只是小感風寒,喝幾帖藥便沒事了。”
  紀凜這才放心幾分,不過並未展顏,想了想,遲疑地問道:“曲二姑娘,我……我十分擔心瀲妹妹,不知能否進去看看她?”他知道這個請求有些荒唐,可是沒看到人,心裡實在不放心。
  幸好,曲沁兩世為人,歷經的事情多了,已不是當初那個恪守規矩的姑娘,甚至有些視規矩如無物,見他情真意切,想到上輩子紀凜和妹妹成親後所做之事,不禁心中一軟,說道:“自是可以,不過還望紀公子莫要待太久。”
  紀凜喜出望外,忙作了一揖,保證道:“您請放心。”
  曲沁知他行事周密,此時見他有些方寸大亂的模樣,心裡不禁好笑,親自帶他去了妹妹的臥房,然後她站在門前,對他道:“你進去吧。”意思是要在這兒盯著了。
  紀凜朝她拱手,便進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曲瀲的閨房,若是平時,早就激動得臉紅了,可是現下他完全無心多看,腦海裡不斷地回憶著昨天的事情,然後心裡止不住地後悔。
  他知道前天晚上,因著母親來尋他說的事情,讓他的脾氣有些克制不住,導致他情緒不穩,讓另一個自己一直佔據他的思緒,甚至強勢地約了曲瀲出來。昨天的事情他完全知情,原本也很高興能和心儀的姑娘一起出門遊玩,可是當發現曲瀲在馬上的異樣時,心裡止不住地後悔。
  他不知道她會這麼怕馬。
  果然,今天便從盯著曲家的下人那裡知道曲瀲生病的事情,讓他心裡止不住地後悔,後悔自己再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另一個自己出來肆意行事。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安睡的少女身上,見她一張小臉在丁香色的錦被的映襯下顯得再小巧,似乎自己一個巴掌便可以蓋住了,看起來特別地脆弱,心裡浮上一種密密匝匝的難受,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面容。
  “瀲妹妹……”
  因為生病中,曲瀲睡得並不踏實,等發現有人在床前叫她,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當看清楚床前的人時,頓時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就要起身,沒想到一下子起得太猛,反而讓她頭暈腦脹,差點又癱回床上挺屍。
  “小心。”紀凜眼疾手快,忙伸手托住她的背。
  曲瀲坐正後,忍不住看向出現在房的少年,對上那雙溫潤如墨玉般的眼睛,便知道他此時是第一人格的少年,而這個人格的少年,也特別地讓她沒轍,因為她此時能感覺到他的痛苦難受,仿佛只要她想,就能掌控住他的喜怒哀樂。
  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想要掌探一個人談何容易。但是當一個人能輕易地掌控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證明她在那個人心中的份量。此時曲瀲絲毫不懷疑自己在紀凜心中的份量,因為他表現得太明顯了,甚至並沒有什麼掩飾。
  原本這應該是能讓人感覺驕傲的事情,但當她發現他身上那種因她而起的難以言喻的憂傷時,反而心裡跟著難受。
  就因為聽說她生病了,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這樣的純粹的心意,無法不讓她感動。
  “我沒事,你別擔心。”腦子反應之前,她已經下意識地開口安慰他了。
  紀凜勉強朝她笑了下,然後執起她垂放在被子上的手,將臉埋在彼此交握的手上,悶悶的聲音傳來:“瀲妹妹,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害你生病了……”
  曲瀲沉默了下,抽回了手。
  紀凜一下子僵硬了,他有些狼狽地抬頭看她,連笑容也擠不出來,雙眼悲傷得就像她要拋棄他一樣。
  曲瀲很想扶額。
  然後她做了一件很衝動的事情,掀開被子起身,一把摟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反正都被他親過抱過了,她回抱一下也不吃虧。
  “我沒怪你,真的。”她很淡定地退開,若無其事地說。
  她確實沒怪他,雖然昨天紀凜另一個比較兇殘的人格跑出來作祟,可她也知道他只是單純地想教她騎馬罷了,並沒有惡意。他不知道她有恐高症,是她自己的原因,這是她的心病。
  等看到少年變得紅通通的臉,害羞地看著自己,曲瀲突然覺得就算生病也沒那麼難受了。
  原來她比想像中更喜歡他,所以見不得他那般自責難過,縱使他是個雙重人格患者,另一個人格時不時地來刷存在感,可是她最初接受的便是這個溫暖純粹得如同三月陽光般的少年,因為接受他,所以對他另一個人格並未像想像中那般厭惡。
  戀愛中的人果然包容性很強麼?
  “瀲妹妹,對不起。”紀凜紅著臉,垂下了眼瞼,“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嚇著了。”
  曲瀲不知道他作了什麼決定,不過見他事事依著自己,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朝他微笑。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咳嗽聲。
  曲瀲正奇怪時,便見床前的少年依依不捨地起身,朝她道:“瀲妹妹,我該走了,你好生歇息。”
  曲瀲下意識地點頭,目送他離開,見他走兩走便轉頭看自己一眼,不禁又有些好笑,直到他出了門,終於忍不住拉起被子掩住臉上的笑。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她卻覺得很開心。
  過了會兒,又聽到一聲咳嗽聲響起,曲瀲抬頭,見姐姐不知何時進來了,正盯著自己看,她馬上露出一副很無辜的模樣。
  曲沁不禁搖頭,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沒有說什麼。
  可能是因為紀凜的到來心情變好,等到下午時,曲瀲覺得身體沒有那麼難受了,已經可以坐到窗前的大炕上,和姐姐一起說話聊天,十分悠閒。
  等晚上曲湙回來的時候,捧了個檀木匣子過來給她。
  “二姐,你的身體怎麼樣?好些了麼?”曲湙先是關心地詢問了姐姐的身體狀況,然後將那檀木匣子遞過去給她,“這是紀公子托我交給你的,說是明方大師親自制的藥丸,有治療風寒之效,一天吃三丸。若是吃不完,也可以收著,以後得了風寒,可以服用,不用直接吃那苦藥汁。”
  這不就是相當於感冒藥了?曲瀲默然。
  曲沁聽後十分高興,上輩子她就聽說明方大師的醫術高超,只是他的身份神秘,又是得道高僧,能請動他去治病的人不多,當初明方大師能去給她治病,還是因為紀凜的原因。她倒是沒想到因為妹妹一個小風寒,紀凜竟然特地去求了明方大師制的藥,可見他對此有多上心。
  兩輩子,紀凜都未曾讓她失望。
  這讓曲沁再次認定紀凜的難得,笑著對妹妹道:“紀公子對你這般好,你可要快快好起來。”
  曲瀲在姐姐和弟弟打趣的目光中,臉皮很厚地抗住了,打開那檀木匣子,一陣並不刺鼻的藥香撲面而來,比之先前喝的可怕的藥汁好多了。
  曲瀲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般有才,心裡更高興紀凜的心意,對昨天的事情很快便釋然了。
  果然每次總會被陽光少年輕易治癒心靈,覺得就算是雙重人格,也不是那麼難接受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0:56

第81章

  吃了明方大師制的藥丸,曲瀲不過兩天便活蹦亂跳了,一點也沒有生病的後遺症,讓曲家人頗為欣喜,也讓習慣了看這裡的人生個病就要延遲個十天半月才好的曲瀲心裡對明方大師極為敬佩。
  她覺得,也許就是因為明方大師的醫術這般好,才會讓淑宜大長公主特地請他專門給紀凜治病的吧。她總覺得紀凜的頭疼症狀和他人格分裂之事有關,只可惜她不知道當年紀凜為何生病,也不知道他小時候的生活怎麼樣,雙重人格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形成的,一切都不能下定論。
  這次生病,究根到底,還是因為當時坐在馬上時被嚇的,後來紀凜的行為,也讓她頗為感動。感動之餘,她開始思索著以後如何面對紀凜。
  誠然紀凜的雙重人格一開始讓她害怕,但是不管是哪個人格,都未曾對她有過實質性的傷害,反而已經儘量克制自己,曲瀲也不是感覺不到他的真心。就是因為他太真心了,讓她開始反省自己。
  她年紀雖然不大,但也知道少年時期的感情大多數最真誠、最不講究利益得失,因此並沒有懷疑他的心意。就是因為不懷疑,所以她有時候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有什麼好,竟然能讓他如此真心?
  就在曲瀲認真地考慮自己和紀凜之間的感情問題時,天氣漸漸地轉暖了,等到了三月份,草長鶯飛,整個京城沐浴在一片融融春光中。
  在這樣的日子裡,駱槿和安國公府的庶女被一頂轎子迎進了大皇子府,成為大皇子的側妃。
  雖然側妃比不得皇子妃的規格,但皇子側妃與平常勳貴的側室自是不同,大皇子府還地辦了酒席宴客。
  在駱槿進了大皇子府後第三天,曲瀲和姐姐一起去了平陽侯府,恰好遇到三朝回門的駱槿,而且陪她回門的還有大皇子。
  側妃雖有個妃字,但那也是小老婆,根本沒有回門之說。但是駱槿進了皇子府的第三天,大皇子竟然陪她回了一趟平陽侯府,雖然大家都沒將它當成回門來看,可大皇子的舉動也表明了他的態度,證明駱槿進了大皇子府後,很得大皇子的歡心,這也是大皇子對駱府的看中。
  當日駱槿和安國公府的庶女同一天進門,大皇子卻獨陪駱槿回平陽侯府,裡面已經說明了一切。至於安國公府那邊會不會因此而惱怒,這些就看大皇子怎麼做了,平陽侯府也只有駱大夫人暗暗惱怒,擔心嫁入安國公府的女兒。
  “你剛才沒看到,瞧我四嬸那得意勁兒。”駱櫻一副不屑的樣子,“就算大皇子再怎麼寵愛槿姐姐,當初還不是讓駱姐姐和那安側妃一起進門?側妃再好,好得過正妻麼?別忘記了上面還有一個皇子妃壓著呢。”
  曲瀲偏首問道:“你先前有見到大皇子麼?大皇子對槿表姐如何?”
  “大皇子殿下親自扶她下車,看著還挺體貼的。”駱櫻邊想邊回答道,然後又蹙起眉頭,“而且槿姐姐身上的衣服首飾,也太過奢華張揚了,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的意思,還是大皇子妃的意思。”
  曲瀲見她竟然能由駱槿身上衣服首飾看出其他的不對勁兒,對駱櫻刮目相看,看來駱櫻平時是傻白甜了點兒,也不是沒有心機的,只是並不需要她如何展現罷了。
  “不管是大皇子妃的意思,還是大皇子的意思,證明槿表姐在大皇子府裡還算得寵的,日子不會太壞。”曲瀲泛泛地安慰道。
  “就怕是棒殺呢。”駱櫻嘟嚷道,別以為她不知道什麼是棒殺,她娘親對家中的幾個姨娘便是棒殺,都不用娘如何出手,那些愛出風頭的姨娘最後總會因恃寵而嬌,不是被父親厭棄,就是被祖母厭惡。
  駱櫻看得多了,也不是沒想法的。何況自古以來,嫡出的子女對那些和他們爭奪資源的庶出的兄弟姐妹們,總是很難產生什麼血脈之情,就算有,也應該在一個有長輩們引導的良好的環境中才能產生。
  反正,駱櫻現階段對姨娘通房和庶姐妹們完全沒有什麼親近的想法,當然,她對自己娘親的行為也不置可否。
  若是以前,駱櫻說不定還會被她娘養成了像大姐姐一樣的性子。而她現在能這般平和,對它理智看待,曲瀲的功勞不可沒,在小孩子三觀正在成長的階段,她便和曲瀲混在一起玩,曲瀲這個芯子是大人、早就形成自己三觀的人不知不覺影響了她。
  兩人聊了會兒,便見丫鬟過來,說駱槿想要見見姐妹們,兩人方才出了水榭,一起去嘉善堂。
  嘉善堂裡,駱槿如未出閣前一般,依著駱老夫人而坐。駱家的幾位夫人坐在下首位置,然後是駱家那些姑娘們。因為大皇子為了駱槿興師動眾,得到消息的駱家出閣的姑奶奶們都特地回了趟娘家。
  等她們進來時,發現嘉善堂熱熱鬧鬧的,穿著一身嶄新的大紅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的駱槿含笑地看著家人,那張豔麗的臉龐越發的嬌豔美麗,雙目洋溢著自信的神彩,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已婚女人才有的韻味,儼然一個新嫁娘一般。
  “櫻妹妹和瀲表妹又去哪兒玩了?快過來。”駱槿見到兩人,朝她們笑著說道。
  曲瀲和駱櫻來到她面前,給她行了禮後,駱槿讓貼身丫鬟將今兒回家特地帶給姐妹們的禮物呈上來,分別賞給妹妹們。
  駱櫻和曲瀲笑盈盈地接了,又感謝了一翻。
  “以後你們倆有空,也可以去大皇子府裡坐坐。”駱槿拉著兩人的手,很是親熱,“大皇子妃是個心善的,已經允了。”
  駱櫻和曲瀲再次笑盈盈地應了,兩人心裡都沒將之當一回事。
  就是沒當一回事,所以過些日子駱槿真的打發人過來請家中的姐妹們去大皇子府作客時,兩人面面相覷,沒想到駱槿在大皇子府裡這般自由,而且大皇子妃這也太賢良了,竟然對丈夫的側妃這般大方,總讓她們覺得不可思議。
  曲瀲自然是不會去的。
  等大皇子府的嬤嬤走後,曲瀲回房將這事情告訴姐姐,想看看她有什麼意見。
  曲沁皺眉,冷聲道:“她不過是個側妃罷了,現在越是得意,將來摔得越慘。你不必理會,若是下次她再請你,你直接推了。”
  曲瀲琢磨著姐姐的語氣,總覺得她並不怎麼待見大皇子府,莫不是上輩子大皇子府的人害過她?對了,她還不知道上輩子姐姐是嫁了哪個皇子,而又是誰陷害她的,總覺得這其中牽涉的太多了,所以姐姐重生的這一年,除了事關親近的幾人外,並未做過什麼大動作。
  見妹妹沉思,曲沁想了想,對她道:“你以後是鎮國公世子夫人,往來的會是各府的夫人小姐們,縱使槿表姐是外家的親戚,可如今也不過是個皇子府的側妃,身份不對等,若是往來太頻繁,反而徒惹是非,甚至兩頭不討好。”
  見她有些懵懂的模樣,曲沁決定,這皇親國戚之間的關係人脈,也得仔細和她分析分析,省得以後不小心著了別人的道。
  駱槿自從進了大皇子府後,大皇子對她的百般疼愛、大皇子妃對她的忍讓、安側妃對她的退避,皆讓她有幾分飄飄然。
  不過她卻沒有因此而昏了頭,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切都大皇子給她的,因為大皇子對她另眼相待,才讓大皇子府的人對她一個側妃如此恭敬。大皇子妃是個賢良人,自不會和她計較,反而很是大方地對她諸多忍讓。
  可也不能因此而放肆,犯了大皇子的忌諱。
  進了大皇子府後,駱槿才發現這女人嫁了人和未嫁人時是不同的,甚至生活方式、行事方式也大有不同。
  在請姐妹們過府來玩耍時,駱槿見曲家姐妹們並沒有來,心裡雖然有些惱怒,但想到以往曲沁的行事方式,也明白幾分。只是明白歸明白,卻也仍是有些不愉快。
  等晚上大皇子回來,她伺候大皇子更衣時,便和他說起今兒請家中姐妹們來大皇子府中玩的事情。
  “姐妹們難得出門,都十分高興,這也是大皇子妃心善,讓妾身能將姐妹們請來一起玩,就像仍在家中一樣。只是……”她歎了口氣,“曲家兩位表妹因有事情來不了,多少有些遺憾。”
  大皇子伸開手,讓她解開腰帶上的搭扣,聽到她的話,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駱槿貼著他,為他更衣,他身上那股屬於男性的醇厚氣息撲面而來,讓她的臉蛋微微發紅,垂下的眼睫微顫,覆住那雙明媚的眼睛。
  “是都察院左都禦史的兩位侄女?我記得曲家三房的那位二小姐是紀暄和的未婚妻吧?”大皇子開口道,聲音是屬於男子的低沉。
  “正是這位表妹,她平時和家中的櫻妹妹感情最好,兩人自小一起玩大的,都是性子極好的姑娘。”駱槿笑著說道。
  “那紀暄和倒是有福氣了。”大皇子笑了下,又道:“我聽宮裡的皇妹說,這位曲小姐和襄夷的感情也頗好,可有這回事?”
  駱槿有些驚訝,“這妾身就不知道了。”心裡卻有些皺眉,她可不知道曲瀲竟然還和襄夷公主有交情,難不得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原因?聽說襄夷公主自幼極親近淑宜大長公主,與鎮國公世子青梅竹馬長大,襄夷公主不是應該和曲瀲不對付才對麼?
  駱槿一時間搞不清楚其中內情,自然不好冒然開口。
  等換上一身寬鬆的暗紅色團花紋的直裰,大皇子接過丫鬟呈來的茶抿了一口,又對駱槿道:“襄夷是母后唯一的女兒,又深得父皇寵愛,性子有些嬌縱,不過並無大礙,她是個直爽脾氣的,和誰好或不好都會明確表現出來,斷不會委屈自己。”
  駱槿恭維了幾句,想著他是什麼意思。
  果然,很快便聽他將話題轉到了當今皇后的娘家靖遠侯府上。
  中宮皇后無子,只生了襄夷公主一人,這讓諸位皇子們難免起了心思。大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母妃是安妃,母族是安國公府,又是最年長的皇子,比下麵的兄弟們都有優勢。當然,只是有優勢罷了,卻也不一定有十分把握,大皇子不介意讓七分的把握變成十分的把握,決定從皇后那兒找突破口。
  皇后雖無子,但是皇帝對她並沒有惱怒,皇后的地位也是穩固的。而所有人都知道,皇后除了無子這項,她心裡最憂心的便是娘家靖遠侯的子嗣,靖遠侯世子那身體,真是讓人擔心他能不能給袁家留下血脈。
  “聽說靖遠侯打算給世子定親。”
  駱槿吃了一驚,她沒聽說過這事情,再看大皇子平靜的模樣,暗忖這應該是靖遠侯府自己商議的事情,外面還不知道的。如今大皇子提它……莫不是心裡對靖遠侯府有什麼想法不成?
  等發現大皇子只是隨口地提了一句,便不再提它了,駱槿一時間弄不懂他的意思,心裡有些忐忑。
  等被大皇子摟著上床就寢之時,駱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忙道:“殿下,今兒我聽家中的妹妹說,三月下旬是祖父的壽辰,祖父屆時會回京城,家中的長輩們想給祖父熱鬧地辦一次生辰。”
  大皇子怔了下,輕輕地撫著她豔麗的面容,“真的?”
  “自是真的。”駱槿自信地笑著,“怕是過幾日,便會有消息了。”
  大皇子心中微動,便對駱槿道:“我也很久未見駱老侯爺了,屆時可要去討杯酒喝。”
  “殿下能去,祖父自然是極高興的。”駱槿笑容可掬。
  兩人自去歇息不提。
  雙茶胡同那邊,曲家人也從平陽侯府派來的嬤嬤口中得知了駱老太爺將從西陵苑回京之事。
  曲沁初聽之下,平靜的雙眸頓時滑過激烈的情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1:09

第82章

  大周朝建朝至今未及百年,邊境素來不太平,駱老太爺早年在軍中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就算當今皇上說起他來,也給予幾分敬重。
  可能是戰場上受傷頻繁,大多時候又因戰事緊張,受傷沒能及時處理,等年紀大了,便留下了後遺症,身體有些熬不住。等從戰場上退下來後,覺得留在京城中吵鬧,便帶著貼身伺候的忠僕,搬到了西陵苑去靜養了。
  西陵苑距離京城約有三百里路,那兒山清水秀、風景優美,達官貴人在那兒專門建造了一片園林,連成一片形成了一處避暑休養之地,駱家便有一處莊子在那兒。
  這幾年來,因為駱老太爺的身體不好之故,除了逢年過節駱大老爺會帶兄弟兒子去探望外,其他時候也不敢去打擾,生怕擾了老太爺修養。
  如今聽聞駱老太爺突然要回京時,季氏等人都吃了一驚。
  “老太爺的身子可是好了?”季氏詢問道。
  今天過來的嬤嬤是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古嬤嬤,自然不是平陽侯府裡的其他嬤嬤能比的,說話也實在一些,當下便歎了口氣:“哪能是好了,不過是熬著罷了。聽大老爺的意思,老太爺在西陵苑那邊靜養了幾年,甚是想念家中的子孫,方才回京住些日子,許是過了壽辰又要回西陵苑那邊去的。”
  季氏聽罷,訥訥地道:“原來是這樣,不知老太爺的壽辰是什麼時候?府裡打算怎麼辦?”
  古嬤嬤笑道:“也不遠,就是這個月的二十六日,大老爺等幾位老爺是孝順的,說老太爺難得回京一趟,恰逢老太爺的生辰,自然想要給老太爺大辦一場,屆時請上一些親朋好友過來熱鬧熱鬧。”
  “這是應該的,屆時我們也要去沾沾老太爺的福氣才好。”季氏客氣地道,嘴皮子終於比以往順溜了許多。
  季氏如今雖然仍是個社交障礙廢,但來到京城以後,因著兩個女兒連續定親,要她出面的事情多了,時常往常葉胡同和榆林胡同走動,曲二老夫人也有心拉她一把,帶她在身邊指點,終於讓季氏沒有像以前那般木訥了。
  所以聽到季氏的話,古嬤嬤臉上的笑容深了一些,覺得這位繼夫人終於會說話了,沒去年進京時那般讓人鬧心。
  在季氏和古嬤嬤寒暄時,曲沁和曲瀲姐妹倆也坐在一旁傾聽,不過曲瀲卻是一心二用,一邊聽著古嬤嬤說話,一邊觀察她姐的神情,很快便發現她姐似乎反應很是激烈。
  至少,她看到姐姐的眼神有些不穩定,甚至擱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捏緊手中的帕子,那條繡著翠竹的帕子都被她捏皺了,可見她心裡不平靜。
  曲瀲不禁又琢磨起來。
  難道是因為駱老太爺要回京的原因?或者是上輩子姐姐的命運的轉捩點便是由駱老太爺回京伊始?
  曲瀲從未見過駱老太爺,小時候她隨姐姐一起進平陽侯府時,駱老太爺在戰場上。等駱老太爺因病之故回京時,她也來不及見,駱老太爺很快又去了西陵苑養病,所以她也不知道駱老太爺的為人如何。
  古嬤嬤和季氏說了會兒話,又笑盈盈地看向曲沁。
  此時,曲沁似乎已恢復平靜,笑著說道:“我也好久未見外祖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如何了。外祖父的生辰,我們也得好生準備一下,多謝嬤嬤今兒特地走一趟,等外祖父回京時,我再去拜見他老人家。”
  古嬤嬤笑著點頭道:“奴婢就知道沁姑娘是個孝順的,若是老太爺見到您,定然十分開心。”
  古嬤嬤又說了會兒話,終於告辭離開了。
  等將客人送走,季氏便對兩個女兒道:“沁兒的外祖父回京,可是大事一樁,你們可千萬要記著,到時候別失了禮數。”
  曲瀲沒說話,曲沁笑道:“娘您放心,我們省得。”
  然後季氏又和她們商量著駱老太爺壽辰時曲家要送什麼禮物去孝敬好,曲沁和曲瀲作為未出閣的姑娘,自然可以送自己做的針線活,這個倒是方便。
  說了會兒話,季氏便讓兩個女兒回房去了。
  距離老太爺的生辰也不過十來天左右,雖然不算太緊,可是若要做得精細些的針錢活時間也不夠,曲瀲計算著若是要做孝敬長輩的衣服鞋襪等物,怎麼著也得去平陽侯府尋人要駱老太爺的尺寸才行。
  回到房,曲瀲邊吩咐丫鬟們去開庫房取適合做衣服鞋襪的布,邊瞅著有些沉默的曲沁,忍不住道:“姐姐,你怎麼了?”
  曲沁回神,見妹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只小動物一般瞅過來,讓人很想□□一翻。她此時心情不太好,便也伸手捏了捏,平淡地說道:“沒什麼,只是在想給外祖父做些什麼才好。”
  見她不肯說,曲瀲也不意外,沒有揮開她捏在臉上的手,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反而是曲沁訕訕的,給她揉了揉臉,不好意思再捏下去。
  等碧春她們將幾樣適合的布取過來,曲瀲姐妹倆便坐到一起挑選布料,又討論花樣子。
  等曲瀲畫好花樣子後,曲沁便以精神不濟為由,先回房去歇息了。
  曲瀲見她心不在蔫的,不好多問,由著她回房去歇息。
  接下來的兩天,曲瀲旁敲側擊,都沒能從曲沁那兒挖出什麼內.幕來時,便明白上輩子駱老太爺回京這事,或者是駱老太爺回京後發生的什麼事情,怕是在她心裡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所以才讓她這般沉默,不肯像以前那樣透露絲毫,省得再揭開血淋淋的傷疤。
  曲瀲是個體貼之人,見她難受,便決定不主動去問,除了變著法子轉移她的注意力外,也吩咐碧秋盯緊了姐姐那兒的動靜。雖然她不知道上輩子姐姐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也能根據一些細節來推測個大概,以此來避開,就算避不開,也要將傷害值減至最低。
  等曲瀲去了一趟平陽侯府尋駱櫻要駱老太爺的尺寸時,和駱櫻一度話,很快便能肯定了一件事情:駱老太爺的壽辰定會發生什麼事情,而這件事情對曲沁的傷害十分巨大,甚至是讓她上輩子落得那般下場的原因。
  曲瀲去平陽侯府尋駱櫻時,駱櫻也被駱大夫人押著做針線,想讓駱櫻在老太爺面前露露臉,好生表現。
  駱櫻的女紅只在及格水準,做出來的東西能看,但是卻不精細。她都對自己的女紅放棄了,可偏偏母親卻押著她,讓她做幾樣針線孝敬老太爺,心裡對此十分的不以為然。
  所以見到曲瀲來時,她便和曲瀲抱怨上了,“就算我現在開始努力,白天黑夜地做瞎眼睛,幾天的時間也不可能進步到你和林姐姐的水準,我娘就是愛操心,事事想爭第一。若是大姐姐,定能滿足她的要求,給她臉上爭光,至於我……算了吧。”
  駱櫻說著,懶散地歪在榻上,一副沒骨頭的模樣。
  曲瀲見她這副懨懨的模樣,覺得挺難得的,不禁笑道:“你還是努力表現吧,若是大舅母見到你這樣子,又要生氣了。”
  “我就是個沒出息的,能怎麼著?”駱櫻哼哼地說,讓翠屏去將祖父尺寸寫下來拿過來給曲瀲,“你和林姐姐都捨得在女紅上用心,女紅自然好了,我再努力,也比不過你們,還不如不去丟人現眼了。”
  “不能這麼說,總是心意。”曲瀲勸道。
  駱老太爺雖然避居在西陵苑,可他在平陽侯府仍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若能得他喜歡,只要有他老人家一句話,將來受用無窮。沒看到駱林等幾人都在努力地策劃著在駱老太爺生辰那天好好表現麼?
  駱櫻歎了口氣,只得繼續拿起針邊做邊和曲瀲聊天,聊的自然是家裡為準備駱老太爺生辰的事情。
  “雖說只是宴請親朋好友,不過我覺得我爹娘那陣勢,那天來的人定然會有很多,說不定連皇子都會來呢。”駱櫻拿著針在布上劃拉著,“那天我們姐妹幾個去皇子府看槿姐姐時,槿姐姐還特地問了我祖父的事情,看槿姐姐那樣子,必定會告訴大皇子,又有得熱鬧了……”
  曲瀲聽著她絮叨,漸漸地擰起眉頭,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可能駱櫻還不能明白她今日抱怨的這通話背後隱藏的東西,曲瀲卻在瞭解了駱老太爺以前的事情時,隱約明白了那些皇子們對平陽侯府的態度,想要拉攏的應該不是平陽侯府,而是駱老太爺這個人,目標應該是想要駱老太爺留在軍中的人脈。
  如果她猜得不錯,大皇子之所以冒著得罪鐘貴妃和三皇子的危險納駱槿為側妃、並且給駱槿這般大的面子,便是為了向駱老太爺表態吧。
  駱老太爺回來,恐怕會讓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告別了駱櫻後,曲瀲很嚴肅地回府,等見到和季氏坐在一起做針線的曲沁,曲瀲看著她,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位姐姐的上輩子純粹就是那些人較量下的犧牲品,就不知道最後是誰將她推出去給了她致命一擊。
  “瀲兒回來了,怎麼樣?拿到老太爺的尺寸了麼?”季氏笑著問道。
  曲瀲將心思放在心裡,面上不露分毫,笑眯眯地道:“自然拿到了,阿櫻她們也要做些拿手活兒孝敬外祖父,手上都有外祖父的尺寸。”說著便將那張寫了駱老太爺尺寸的紙拿出來。
  曲瀲坐著陪母親和姐姐說了會兒話,便藉口回房了。
  回到房,她手中拿著個玉如意,無意識地在屋子裡轉圈圈,消化自己分析的東西,直到轉得一旁伺候的碧春、碧夏兩個丫鬟頭都暈了後,她才道:“碧春,去給我鋪紙磨墨。對了,金烏在麼?”
  碧春去小書房準備了,碧夏回答道:“自是在的,今兒它還沒吃東西呢,姑娘回來就好,去喂它吧。”
  金烏是只有脾氣的鷹,它只吃曲瀲和紀凜喂的食物,其他人遞的,根本不看一眼,寧願每天在雙巷胡同和鎮國公府兩邊飛來飛去找吃的,也不吃旁人喂的。若是兩人都沒空理它,那它也會自己去覓食,很是傲嬌。
  曲瀲從視窗探頭,果然看到站在架子上的金烏,它很醒覺,見她探頭時,便朝她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金烏過來,給你吃的。”曲瀲朝它朝手。
  金烏直接給了她一個屁股。
  曲瀲:“……”
  曲瀲覺得和個扁毛畜生生氣太掉份了,便大人有大量沒生它的氣,親自拿了下人準備好的乾淨肉條去喂它。等喂完它後,又拿工具給它梳理羽毛,清洗爪子,讓它做一隻乾淨整潔的鷹。
  將鷹大爺伺候好後,曲瀲便回房去寫信,然後將寫好的小紙條卷起,系到金烏爪子上,拍拍它屁股的毛,讓它去尋它的主人去了。
  晚上歇息時,曲瀲收到了金烏帶回來的信。
  今兒的信很是正常,沒有威脅她如何,很老實地將她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她了。她也沒問什麼,只問了駱老太爺如今在軍中留下的人脈,沒想到紀凜竟然能查到,還這般快速地回復,可見紀凜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對這些事情也是了然於心的。
  不過想想也能明白,當年老鎮國公去世之前,也是先帝身邊的一員猛將,在軍中的威望比駱老太爺還盛,只可惜他戰死,如今的鎮國公又是個錦繡鄉養出來的,無法子承父業,鎮國公留下的人脈都由淑宜大長公主作主交給了皇帝,方才讓皇帝對鎮國公府如此看重。
  看完了那張沒幾句話的小紙條後,曲瀲將之揉搓成一團,放到火上燒了。
  她對即將到來的駱老太爺的壽辰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就在曲瀲也跟著心不在蔫時,三月下旬時,駱老太爺終於回京了。
  駱老太爺回京的第二日,曲瀲隨著姐姐一起去了平陽侯府給名義上的外祖父請安磕頭。
  駱老太爺身體不好,精神也差,雖回到京城,但並不太見人,能見他的也只有一些親近的子女,餘者皆被拒之門外,幸好京中的人都知道他的情況,也沒有太過在意。曲沁母親是平駱老太爺的嫡女,駱老太爺對這嫡女還是疼惜的,對女兒留下的外孫女也願意見一見,曲瀲沾了姐姐的光,當姐姐的跟屁蟲一起過來了。
  駱老太爺今年不過六旬左右,但看起來卻一副老翁的模樣,頭髮都花白了,臉上的皺紋很深,臉膛黑紅色,看起就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年人一般,唯有那雙偶爾滑過精光的眼睛讓人知道,他心裡還是明白的。
  “這是和鎮國公世子定親的瀲丫頭?”駱老太爺指著曲瀲問道。
  駱老夫人坐在他身邊,笑著回道:“正是這孩子。”
  駱老太爺又看了曲瀲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說什麼,甚至對曲沁這親外孫女,也只是詢問了兩句話罷了,未有什麼表示。
  曲瀲暗暗觀察了一翻,發現姐姐表現得很平靜,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可能是對的。
  等來拜見的孫子孫女和兒媳婦們都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駱老夫人和駱家幾位老爺,除了駱老夫人和駱老太爺坐著,其他人都一溜地站著。
  就在這時,一隻茶杯朝著駱大老爺的頭砸去。
  駱大老爺生生地受了,額頭很快便紅了一塊。
  其餘幾位駱家的老爺吭都不敢吭一聲,在駱老太爺砸人時只能縮著腦袋,等著老爺子發難。很快,第二隻茶杯又砸向了駱四老爺,砸得駱四老爺滿臉的茶漬。
  駱四老爺很是委屈地叫了一聲爹,拿袖子擦去臉上的茶漬。
  “蠢貨!”駱老太爺罵道:“我怎麼有你們這群蠢兒子?若非你們實在是蠢不可耐,讓我無人可繼,也不會……”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
  “老爺,您別氣壞身子。”駱老夫人生怕兒子再被打,忙勸道。
  這時,駱大老爺也忙跪下來,說道:“爹,請您別生氣,免得氣壞了身子。”
  其他幾位老爺此時也顧不得嘲笑駱大老爺的狼狽樣,都紛紛跪下來,生怕老爺子氣壞了本來就不好的身體。
  駱老太爺看著這群兒子,想到京中的局勢,失望地別開了眼,覺得沒一個能頂用的,淡淡地道:“行了,我還沒死呢,別跪來跪去的。”然後不耐煩看到這群蠢兒子,揮手讓他們離開了,也不管他們這副落魄的模樣會不會出去教人笑話。
  等駱家幾位老爺離開後,駱老太爺看著一旁忐忑的老妻,又忍不住歎氣。
  “你當初怎麼不勸一勸?”他有些怨上老妻的貪享富貴,不理事。
  駱老夫人嘴中泛苦,“我也不知道老四會腦子不清地幹這種事情,哪能想到大皇子也是特地在旁等著的,還以為槿丫頭的事情是老四故意設計的。”
  駱老太爺聽罷,搖了搖頭,歎氣道:“罷了罷了,我這次回來也不是為這已發生的事情。你吩咐下去,既然要辦我的壽宴,就辦得隆重些,我倒是要瞧瞧到時候有哪些人上門來。”
  駱老夫人心裡有些不安,見丈夫沉著的臉色,只能無奈地去吩咐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1:21

第83章

  到了駱老太爺壽辰那日,曲瀲隨著家人一起去了平陽侯府。
  他們雖然已經來得挺早的了,可是等到平陽侯府前的那條街道前,仍是被那絡繹不絕的車輛給阻了路,可見今日駱老太爺的壽辰,京中大多數人還是重視的,而這種重視還有皇帝、甯王府等給的面子的原因。
  怎麼說駱老太爺都為大周立過汗馬功勞,如今退居幕後落得一身病,天下人的眼睛盯著,皇上也不會做出寒了功臣之心的事情來,反而該給的面子一樣都不會少,也因為如此,對平陽侯府多有恩寵。
  有時候,皇帝的態度也代表了一個家族的榮華富貴,京中眾人的行事,也多看皇帝的眼色。如此上行下效,其他人自然也會給駱老太爺這個面子。
  曲瀲坐在馬車裡,無聊之中,掀開馬車往外看了眼,見一時半會可能進不去後,便放下簾子,開始觀察起馬車裡的家人來。
  她娘自然是很貞靜地坐著,弟弟也是個乖巧聽話的,兩人正低頭檢查著稍會要給駱老太爺的壽禮。唯有姐姐似乎情緒有些不穩定,雖然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和平時差不多,但手中那條帕子又被她絞成皺巴巴的了,看著在傾聽季氏說話,其實心思根本不在上頭。
  曲瀲留了個心眼,她決定今天無論如何,都要仔細盯著姐姐,萬萬不能教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等了大概一刻鐘,馬車終於從側門進去。
  曲瀲和曲沁扶著季氏下車時,一眼便看到正在二門處迎客的駱家幾位夫人。
  “哎喲,曲三太太、沁兒、瀲兒,你們來啦。”駱四夫人笑盈盈地迎了過來,她臉上的笑容比平時燦爛了許多,看著曲沁的神色也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得意,“自從沁兒定親好,也不像以前那般過來了,瀲兒也是,不管如何說,這裡是你們的外祖家,平時該多親香才對。對了,今兒槿兒也會回來,屆時你們姐妹幾個可以好好聚聚。”
  曲家姐妹倆自然恭順地應了,根本將她的話當耳偏風。
  駱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瞧四弟妹說的是什麼話,這兩個孩子可是定親的大姑娘了,定了親和未親定是不一樣的,要學的東西也更多,自是不能像以往那般了,你也該體諒兩個孩子才是。”
  駱四夫人被她一頓搶白,臉色僵硬了下,訕笑道:“大嫂說得是,瀲兒可是鎮國公府未來的世子夫人,自是不一般。”
  兩人雖然笑盈盈的,但是話裡各藏機鋒,都拿姐妹倆的親事及態度說項,讓原本心緒不甯的曲沁當即冷了臉,淡淡地道:“兩位舅母若是忙的話,恕我們先失陪了。娘,我們先進去給外祖母請安。”
  駱大夫人和駱四夫人都被曲沁這生硬的態度弄得微微皺起眉頭來,還是駱大奶奶機警,忙過來相陪帶她們進去,順便叫了個婆子將曲湙引到外院的花廳去。
  “沁表妹可別見怪,今兒是祖父的生辰,婆婆和四嬸心裡高興,所以就多說了幾句。”駱四奶奶解釋道。
  曲沁此時心情不好,自不耐煩應付人,當下敷衍地道:“是麼?我還以為兩位舅母是因為大表姐的事情不太開心呢。”說著,她朝神色不自然的駱大奶奶掩嘴一笑。
  駱大奶奶訕笑著,心裡也不知道曲沁知道多少,當下不好再說什麼。
  說來,自從駱槿進了大皇子府,大皇子為了她將安側妃給冷落了後,安國公府越發的不待見平陽侯府了,連嫁過去的駱柯也被埋怨。若非駱柯當初回娘家說道,讓駱四老爺搶先動手將駱槿推出去,他們安國公府的姑娘何至於被冷落如此?
  這種時候,兩家怪的並不是大皇子的反復薄情,怪對方給自己下絆子,反而將自家姑娘們在大皇子府以後會如何都給忽略了。
  駱大奶奶這些天常聽婆婆為了駱柯在安國公府受待慢一事指桑駡槐,對四房滿腹怨氣,與駱四夫人見面後,這對妯娌面上雖然仍親熱,但是言語間總會刺對方兩句,讓她這當晚輩的頗為鬧心,不知怎麼辦好,唯有聽丈夫的,避著點了。
  在駱大奶奶引著曲家人去嘉善堂時,平陽侯府門前也來了兩輛朱輪華蓋馬車,一看到馬車旁邊騎在馬上的少年,門前迎客的駱大老爺忙帶著長子迎了上去。
  蓋因伴著馬車騎馬而行的是甯王世子周琅和鎮國公世子紀凜,不用說也知道那兩輛馬車裡定然是這兩府的長輩。
  果然,馬車停下來後,周琅和紀凜分別翻身下馬,兩人皆站到馬車車廂前肅手而立。
  等馬車車門打開,便見第一輛馬車裡,甯王攜著甯王妃下了馬車。後面那輛馬車,也見鎮國公走下來,鎮國公夫人因為今日身體不適,倒是沒有陪丈夫兒子過來。
  “王爺、鎮國公,可真是巧,你們一起結伴過來了。”駱大老爺笑呵呵地迎上前,同他們見禮,笑著寒暄。
  甯王是個性情爽朗的,當下笑道:“在路口那邊見著了,便一起過來了。老侯爺如今身體如何了?他老人家還好吧?知道他難得回京,本王可是一直都盼著來見見他,誰知道他卻都推了,連本王也不見。”
  駱大老爺忙解釋道:“家父身體一直未見起色,這次回京也是因為思念家中的孩子,方回來住些日子,父親不耐煩待得太久,過段日子又要回西陵院的。”
  甯王聽罷,不禁搖了搖頭,歎著氣說道:“那西陵苑環境美則美矣,卻過於冷清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後,駱大老爺又忙和鎮國公打招呼,不敢冷落他。這位可是當今皇帝的表弟,皇帝平時也抬舉他,自然不敢待慢了。
  鎮國公對駱大老爺的示好只是略略地點個頭,並未如何親近,很快便隨著甯王一起進門,甯王妃則被趕過來的駱大夫人迎去了後院駱老夫人那兒,留著男人們在前院。
  長輩們走在前頭,周琅和紀凜走在其後。
  “暄和。”周琅走近一步,低聲笑道:“沒想到你今兒也過來,聽說宮裡的幾位元皇子今天都會過來。”
  紀凜淡淡地道:“皇上抬舉駱老侯爺,他們自然不會待慢了。”
  “駱家好大的面子。”周琅不以為然地道。
  “這面子總有耗完的時候。”
  周琅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對,很快便沒再放在心上了。他知道父王和駱老太爺早年在軍中交情不錯,所以父王願意給駱老太爺這個面子。但駱家除了駱老太爺外,下麵的子孫都讓他不怎麼看得上眼,久而久之,他也不太和駱家往來了。
  今兒若不是駱老侯爺的壽辰之故,他也不會被父王拎過來。
  兩人跟著長輩到了一處花廳時,當看清楚花廳裡的人時,周琅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花廳裡,駱老太爺像個客人一般坐在下首位置,陪著坐在上首位置的大皇子,大皇子另一邊也坐著二皇子、三皇子,這三位宮裡最年長的皇子都來了,而且還來得這般早。再看此時眾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模樣,雖然氣氛還不錯,可是總讓人覺得有些與眾不同。
  又是一翻寒暄後,周琅和紀凜與幾位皇子聊了幾句,便起身去逛平陽侯府的外花園。
  這時,三皇子也起身對他們道:“我也和你們一起去罷,坐久了身體也有些僵硬了,正好去走走。”
  大皇子看向紀凜和周琅,突然笑道:“三弟倒是好興致。”
  二皇子手端著一杯茶,來回看了兄長和弟弟一眼,並未開口。
  “大哥若是有興趣,也一起來,聽說平陽侯府的花園建得不錯。”三皇子說著,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哎呀一聲,說道:“差點忘記了,大哥府裡的駱側妃也是平陽侯府的姑娘,大哥先前陪駱側妃回門時,也是看過了的,並不稀罕。”
  聽到三皇子棉裡藏針的話,在場眾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駱家陪在一旁的幾位老爺悶不吭聲,也不敢看向神色平淡的老爺子,甯王和鎮國公一副世不關已的樣子,神色都未變化,其他陪在一旁的人倒是小心翼翼地瞄著大皇子,心裡已經肯定了三皇子怕是極為介意駱家女兒進了大皇子府的事情。
  一個側妃罷了,哪有什麼回門之說?三皇子如此不客氣,將大皇子和平陽侯府都一起諷刺了。
  就在大家都等著看大皇子的反應時,便見大皇子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三弟想去便去,何必說這些兒話?為兄今兒是來給老侯爺祝壽的,自該多陪陪老侯爺。”說著,他看向駱老太爺。
  駱老太爺笑了笑,拱手道:“老臣多謝大殿下的賞臉。承嗣,還不陪三殿下?”
  站在一旁的駱承嗣忙上前來,躬身應了一聲。
  三皇子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駱家的人,然後笑著抬步走了,周琅和紀凜有些無所謂地跟上,唯有駱承嗣壓力極大,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未想見出了院子,正準備往東路的花園行去時,便見駱四老爺陪著四皇子、五皇子來了。
  “三哥!”兩位皇子正對著駱家指指點點,見到三皇子等人忙過來,然後又朝紀凜他們打招呼,“暄和、阿琅,你們也都在啊,這是要去做什麼?”
  “難得暄和、琅弟有興趣,和他們一起逛花園。”三皇子笑著回答。
  五皇子眼珠子往紀凜身上轉了下,點頭道:“好啊好啊,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三皇子輕笑了一聲,便邁步走了,兩位皇子忙跟在他身後,繼續對著平陽侯府的環境指點。
  紀凜和周琅見那三兄弟已經自己走開了,他和周琅反倒是慢悠悠地跟在後頭,一點也不急的樣子,反而是駱承嗣,對著這幾位皇子,頭都要疼了,覺得此時壓力很大,胃都有點兒吃不消了。
  他總覺得,今兒要發生點什麼可怕的事情。
  “你怎麼了?”周琅見駱承嗣神色凝重,好心地問了一句。
  駱承嗣搖了搖頭,轉頭看見紀凜時,雙眼微亮,爾後想到什麼,又不由得心裡歎了口氣。
  這位也不是好相與的。
  等駱承嗣前去追著幾位皇子後,周琅疑心道:“暄和,這四皇子、五皇子怎麼也來了?”他扯了一片葉子捏碎,皺著眉道:“這五皇子仗著皇上寵愛,最會來事。”心裡到底有些擔心。
  紀凜看著遠處,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這時,已經走進平陽侯府東路花園的三皇子已經站在那兒等他們了,兩人忙走過去。
  ****
  曲瀲隨母親和姐姐到了嘉善堂時,發現嘉善堂中已經坐了很多各府的夫人,有平陽侯府的姻親,也有和平陽侯府交情不錯的,反正只要數得上名號的都過來了。
  而且讓曲瀲驚訝的是,祝蒹竟然也隨家中的長輩過來了,見曲瀲看過來,還俏皮地同她們眨了下眼睛。
  曲瀲回了個微笑,等給駱老夫人請了安後,便隨著姐姐一起出去,到隔壁的花廳去喝茶,那裡都是和她一樣未出閣的各府的姑娘在,正是讓這些姑娘們發展人脈的機會。
  她們出去時,祝蒹後腳也跟著出來了。
  祝蒹開心地過來拉著曲沁的手道:“幸好你們也來了,我在這裡都不認識那些姑娘,也不知道和誰說話,只好坐在那裡等你們。”
  “既然如此,你怎麼跟你祖母來了?葭姐姐就沒來?”曲瀲打趣地問道。
  祝蒹難得有些羞澀了,“聽說今兒甯王妃也會過來,況且我以後要嫁進寧王府,總要見人的……”
  這便是祝老夫人今日為何會帶祝蒹過來的原因,祝葭以後不嫁在京城,倒是沒所謂。
  曲瀲表示理解,曲沁看著祝蒹難得羞澀的模樣,心情卻有些複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1:34

第84章

  雖然很多事情變了,可是兜來兜去,大體的事情卻依然往一個固定的方向發展。
  就如祝蒹,上輩子她現在不是甯王世子的未婚妻,因為甯王世子的未婚妻已另有其人,是甯王妃在去年給甯王世子定的,定的是她娘家的侄女,當時周琅與祝蒹並不相識,所以也沒有理由反對,只得無奈地由著母親安排。
  祝蒹來到京城後不久,祝家也已經給她定親了,定的是祝家的一位門生,祝老夫人今日也同樣將她帶來了,因為她定親的物件的長輩們今兒也會來。
  雖然細節不一樣,但是大體事情卻太相似了,相似得讓曲沁有些心驚肉跳,生怕上輩子的慘劇又再一次重演,她和祝蒹都在這裡被人毀了。
  祝蒹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慘劇,純粹是受到周琅連累的,因為周琅對她另有心思,上輩子周琅遇到祝蒹太遲,遲得他們本是有緣無份。縱使如此,周琅仍然對她一見鍾情,依然很關心她,就是因為這份關心,讓人有機可趁。
  而她呢?她本本份份地伺候著外祖母,並未想過奪了誰的榮耀,將誰踩在腳下,只想等以後她出嫁了,妹妹出閣了,弟弟有出息,他們一家都會好的。可是最後為何卻是她被人推了出去?
  想到這裡,她眼中浮現幾許怨恨。
  不是不怨不恨,而是重來一次,身邊值得她珍惜的人太多了,她並不想讓怨恨主宰了自己的生活。之前也不是好好的麼?只要過了今天,一切都會不同了……
  曲瀲正和祝蒹說笑著,其實目光並未離開她姐,突然發現曲沁有些蒼白的臉色,忙道:“姐姐,你不舒服麼?”
  祝蒹嚇了一跳,忙扶住她的手,“若你不舒服,就叫個丫鬟帶你去客房歇息,可別逞強。”說著,突然發現曲沁拽著自己的手腕的勁兒很大,讓她有些詫異。
  曲沁見兩人關心的模樣,深吸了口氣,說道:“沒什麼不舒服的,只是先前人太多,空氣有些不好,現在出來了就好多了。”然後又捏捏祝蒹的手,笑道:“既然阿蒹你對這兒不熟悉,今日就別離開我們姐妹身邊才好。”
  祝蒹笑盈盈地應著,一副開心的模樣。
  曲瀲也抿嘴一笑,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這是要將她們兩人拘在她身邊看著了,曲瀲覺得這剛好合了自己的心意,她很樂意如此。
  說說笑笑間,便到了隔壁院子的花廳,那兒坐著今日隨長輩過來給駱老太爺拜夀的各府姑娘,一群穿著各色春裝的小姑娘們湊到一起很是熱鬧,除了喝茶說話外,花廳裡還設了牌桌,小姑娘們坐在一起抹牌,聲音清脆的響著,就是花廳外的院子裡,也有一起撲蝶的小姑娘。
  三人的進來並未引起什麼特別的注意,作為今日主人的駱櫻、駱杪、駱林等駱家姑娘見她們進來,忙迎了過去。
  “沁表姐、阿瀲,你們來啦。”駱櫻笑道,“是不是剛從祖母那兒過來的,先過來坐,這裡有很多姐妹們呢。這位是……”她看著祝蒹,有些疑惑。
  “這是祝蒹。”曲沁介紹道。
  聽罷,駱家姐妹們都一臉恍然大悟。她們知道甯王世子定親的物件是祝家姑娘,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見。
  駱林也笑盈盈地看著她們,很是客氣地朝祝蒹打招呼,“這位是祝姐姐吧,聽說祝姐姐和甯王世子定親了,可惜我們姐妹幾個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和祝姐姐無緣得見,今日一見,祝姐姐果然是個美人兒。”
  祝蒹雖然被稱讚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仍是大大方方地和她們打招呼。
  駱林的話在場的人都聽見了,知道祝蒹竟然是甯王世子的未婚妻,都忍不住轉頭望過來。
  祝蒹終於體驗了一把當初曲瀲和紀凜定親時那種萬眾矚目,不過她也不知道她是天生遲鈍還是真的大方開朗,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仍是大大方方地朝眾人微笑,讓那些打量她的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駱櫻很是盡職,將三人給那些貴女介紹,讓彼此都認識一翻。祝蒹也很認真地和那些姑娘們見禮打招呼,曲瀲和曲沁和這些各府的小姐以前也見過了,紛紛和她們笑著打招呼。
  “聽說祝姑娘是常州府人,那不就是和曲姑娘是同鄉了?”一名芙蓉臉蛋的姑娘好奇地問道,她是英國公府的姑娘,閨名龐墨蘭。
  曲沁笑道:“是同鄉,而且我們兩家距離很近,自幼便認識了。”
  龐墨蘭哎呀了一聲,笑道:“那可真是有緣。”
  她這聲不知是恭維或者是平常的調笑,引得周圍的其他姑娘不以為意,暗暗地撇著嘴。對於出身京城勳貴府的貴女來說,常州府哪裡比得上京城的錦繡繁華?那就是個鄉下地方,兩個鄉下來的姑娘偏偏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將兩個身份尊貴的少年叼走了,真讓人氣悶。
  與眾人都打了聲招呼後,三人在駱櫻、駱林的安排下入座。
  駱櫻也坐在曲瀲身邊,正想要和她說幾句話時,突然她表妹劉菁風風火火地過來拉住她,“阿櫻,你前些天答應我的事情,現在可以了吧?快點,不然七表哥他……”她咬下了菱唇,一副焦急的模樣。
  駱櫻抽回手時順便推了她一下,不以為然地道:“你急什麼?今兒來的人多,咱們就不要亂躥了,省得發生什麼事情,我娘又要怪我沒照顧好你了。”
  劉菁沒想到駱櫻翻臉不認人,頓時氣得直跺腳,恨恨地道:“我算是看清你了,你真討厭。”然後氣呼呼地跑了。
  其他人知道劉菁的脾氣,況且她姑姑是駱大夫人,和駱櫻是嫡親的表姐妹,時常吵吵鬧鬧的,並未在意,只有祝蒹不認得這些人的身份,不免多看了幾眼。
  “你又怎麼了?”曲瀲捏了顆果子吃,問道:“看菁表妹很是生氣的模樣,你是不是又忽悠她什麼了。”
  駱櫻不以為意地道:“忽悠她又怎麼樣?她是個任性的,想到的事情就要去做,我自然要比她更任性了。”說到這裡,她有些不高興地道,盯著曲瀲道:“還不是為了我那七哥?”
  曲瀲很坦然地迎著她的目光,笑盈盈地道:“那你確實應該看牢一些了,省得發生什麼事情你娘生氣。”
  駱櫻見她沒有絲毫的異樣,放下心來,只是想到癡心一片的同胞兄長,又覺得頭疼。她真不知道,原來她七哥竟然是如此癡情的人,曲瀲都定親了,他還走不出來,心裡著實無奈。更無奈的是,劉菁這表妹,對七哥死纏爛打,但她娘卻不太滿意表妹的模樣,總讓她多攔著劉菁。
  兩人正說著,曲沁突然開口道:“阿櫻,今兒人多眼雜,還是派個人去看看,別讓菁表妹生氣之下到處亂跑。”
  駱櫻雖然不覺得劉菁能發生什麼事情,可見是曲沁開口,不好說什麼,便叫了個丫鬟去將劉菁找回來。
  說了會兒話後,又有人過來了。
  曲瀲正低頭捏著一顆櫻桃,突然被駱櫻扯了下衣袖,抬頭望去,正好看到被幾個貴女簇擁進來的席姿,她也正好看過來,雙眸盯著自己,曲瀲很自然地回了一個笑容,席姿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席姿被駱林恭維著坐到臨窗的一張榻上坐下,心情十分抑鬱,特別是見到曲瀲竟然還能笑得那般坦然,讓她心裡堵了口氣不上不下的。她還記得去年平陽侯府的秋日宴,曲瀲給她的羞辱,兩人算是結下樑子了,可是這人卻仿佛並不在意一樣,見面了還能笑得這般自然。
  簡直就是個城府極深的可怕之人,這樣可怕的女人,一點也不配那樣美好的紀暄和。
  席姿心裡擔著事兒,臉色有些陰沉,也讓那些上前來打招呼的貴女們有些詫異,紛紛圍著她坐問她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是這春日天氣薰得人泛懶。”席姿用袖子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有些抱歉地朝她們笑道:“再坐下去我就要發困了,還是到外面走走,你們可要去?”
  那些姑娘看了看外面的陽光,紛紛搖頭,擔心這陽光會曬黑皮膚,所以都拒絕了。
  席姿見她們拒絕,心裡有些沉,面上卻笑盈盈地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帶著丫鬟出去了。
  席姿的離開並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駱櫻更不在意,和曲瀲說了會兒話後,見又有其他的姑娘過來了,便起身去安排了。
  駱櫻走後,祝蒹也覺得坐得無聊,便提議道:“咱們也到外面逛逛吧,可不能辜負這般好的春光。”
  曲沁笑著應了一聲,便和她起身,順便將妹妹拽過來,擺明瞭今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將妹妹和祝蒹拉著,不讓她們離開自己的視線。
  曲瀲很是乖順地跟著她們。
  直到宴席開始,都好像沒什麼事情,曲瀲跟著姐姐去了擺宴席的花園。
  今兒來的人很多,平時擺宴的花廳放不下,所以便將宴席擺放在花園中的一處空地上,那裡支了遮陽的棚子,周圍豎著山水屏風,還有由花築起的花牆,清風徐來,花香溢滿襟懷,吃的是一種享受。
  很多小姑娘都挺喜歡的樣子。
  駱櫻很是自豪地說,“你們瞧,這些花牆還是我建議我娘讓人擺的呢,這樣邊吃飯邊賞花,是不是很有野趣?”
  曲瀲笑著點頭。
  男女席離得不遠,用花牆隔開來,雖然看不到男席那邊的情況,不過可以聽到聲音。
  入席的時候,席姿有些心不在蔫地過來了,坐到了曲瀲她們這一桌,不知怎麼地,盯著曲瀲的神色有些陰沉。
  “喂,你做什麼?”駱櫻像護崽子的母雞一樣,“阿瀲得罪你啦?”
  席姿被她弄得有些無奈,“沒有,你這麼激動做甚?”
  “既然沒有,你做什麼這般看她?”然後想到了什麼,不禁湊到她面前,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阿姿,我以為你是聰明人,別讓我瞧不起你。”
  席姿心中一凜,沉著臉道:“你說什麼?”
  駱櫻笑著看她,繼續道:“別裝笨,我和你自幼認識了,你是什麼心思我不知道麼?原本以為你大哥娶了淮安郡王府的大小姐,你便能和鎮國公府走近一些,卻沒想到鎮國公早早地就給紀暄和定了親,而且定親的人……”說著,她掩嘴一笑,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席姿雙目含怒,咬牙道:“我就不信你沒這個心思。”
  “我是有啊!”駱櫻很是大方地承認道:“不過那又如何?並不影響和我阿瀲的情份,況且我現在已經沒心思了。”然後她拍拍席姿的肩膀,“阿姿,不屬於我們的,強求也沒用,別將自己陷進去,以咱們的身份,還有父母的寵愛,以後還怕找不到個好的麼?”
  席姿沉著臉不說話。
  她想,那些人再好,能好得過紀暄和麼?紀暄和是她這輩子所見過的最美好的人了。
  駱櫻見她這模樣,知道她一時半會沒法轉過彎來,便不再相勸,坐回了原處。
  曲瀲見她回來,叫旁邊伺候的丫鬟給她呈了一碗營養湯,笑道:“喝碗湯吧。”
  駱櫻拿著調羹劃弄著碗中的湯,歎著氣對曲瀲道:“阿瀲,有些人太死腦筋怎麼辦?她死腦筋就罷了,我擔心她傷人傷已。”畢竟是從小認識的,雖然總是吵吵鬧鬧,卻也不想見她出了什麼事。
  曲瀲知道她說的是誰,嚴肅地道:“那就派人看著她,千萬別讓她在今天發生什麼事情。”
  “沒必要吧?”駱櫻狐疑地道,“你好像很緊張?”
  曲瀲哪能不緊張,現在一切還好好的,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大事發生。
  正想著,突然聽到男席那邊響起了一陣喧嘩,在坐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可惜隔著一面花牆,自然看不到什麼。
  陪坐在英國公夫人身邊的駱大夫人見狀,忙打發人過去查看。
  很快去查看的嬤嬤回來了,笑著答道:“幾位殿下正給老太爺敬酒呢,只是老太爺身體不便喝酒,便讓幾位少爺去喝了,剛才正喝得熱鬧,七少爺年紀小不勝酒力,便摔了,幸好旁邊的四殿下拉了七少爺一把,只是不小心將酒席給碰倒了。”
  聽罷,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容,駱大夫人也嗔怪一聲:“那孩子真是的,不能喝酒就別逞強,在幾位殿下面前出醜了吧。”
  其他人善意地笑了下,對駱大夫人的話不以為意,有多少勳貴家的弟子想湊到皇子們面前喝酒還沒這機會呢。今日若非是借著駱老太爺的壽辰,這些皇子們哪裡會出面?倒是讓駱家的人撿了個大便宜。
  駱大夫人將話說給了駱老夫人聽,讓她老人家放心,然後又去查看情況,讓人再準備桌酒席過去。
  唯有曲沁,聽說駱承風喝醉了,臉色又有些難看,緊緊地拉住妹妹的手。
  “姐姐,你怎麼了?”曲瀲微微側身,擋住了曲沁的身體,不教人看出她的異樣。
  她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曲沁的涵養素來極高,定力也非同常人,可是今天頻頻失態,可見上輩子的事情對她的影響有多深,讓她在這樣的日子裡,難以安心。
  曲沁深吸了口氣,勉強扯了個笑容,說道:“我沒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1:45

第85章

  等宴席結束後,楓林院那邊的戲臺和戲班子都已經準備好,眾人移駕到楓林院看戲。
  若是不想去看戲,也可以留在花廳裡打牌,或者去逛花園。平陽侯府占地面積頗廣,有幾處花園子,其中東路的花園是外院的花園,其他的幾個姑娘們皆可以去逛逛賞風景,或者是在花園裡辦詩社。
  曲瀲安安份份地跟在姐姐身邊,然後被拎去楓林院聽戲了。
  曲瀲:=口=!她不喜歡聽戲,寧願去打牌將那些小姑娘信殺得連肚兜都輸給她。
  只是沒辦法,只好乖乖地跟著去了。曲瀲也特地看了下,發現來看戲的姑娘不多,多的都是性子比較文靜的或者是愛聽戲的,陪在長輩身邊,其他的姑娘應該是去逛花園或抹牌去了。
  駱櫻拉著曲瀲,“你不是向來不喜歡聽戲麼?不如和我一起去花園逛逛。”
  曲瀲扭頭看向已經走向觀戲的閣樓的曲沁和祝蒹,朝她搖了搖頭,“今天可不行,我先前已經答應了姐姐,今天要陪在她身邊哪兒都不去的。你若是無聊,便叫菁表妹陪你去吧,不過多帶些人。”
  駱櫻頓時一臉無趣的模樣,悻悻然地道:“你幾時變得這麼愛黏姐姐了?以前不都是和我一起的麼?”不免有幾分委屈指控。
  “突然覺得我姐美若天仙,心甚悅之,我離不開她。”曲瀲一本正經地胡扯道。
  駱櫻噗的一聲噴了,然後扭身離開,決定不再理會曲瀲這貨。
  駱櫻離開後,曲瀲便回了樓閣,等坐下時,曲沁轉過頭來看她,“阿櫻找你做甚?”
  “她不想待這兒看戲,讓我陪她去玩,不過我拒絕了。”曲瀲說著,回頭朝她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曲沁怔了下,眼神變得柔軟,摸摸妹妹的腦袋。
  很快戲開鑼了,大家便開始轉頭看戲。
  曲瀲對這古代的戲劇沒興趣,但是又答應了姐姐不離開,只得百無聊賴地拿著帕子折起小青蛙,時不時地轉頭和祝蒹湊一起說話。
  祝蒹那活沷的性子也不是個能定下來看戲的,她如今能坐在這兒,也不過是做給閣樓上二樓處坐著的甯王妃看的。所以也只能無聊地陪坐在一旁,幸好有曲瀲陪她一起說話,不然她只能呆呆地在這兒坐上半天,非要悶死不可。
  因今兒是駱老太爺的壽辰,平陽侯府請了京中兩大戲班子過來唱戲,分了男女席,大家都可以看戲。又由著駱老夫人等輩份大的點了幾摺子帶有喜慶意義的戲,估計可以唱到天黑才休。
  曲瀲打了個哈欠,用袖子掩著臉,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生理眼淚。果然她不是個懂欣賞的,看了會兒就忍不住想要睡了。
  這時,古嬤嬤從樓上下來,朝曲瀲她們這兒走來。
  “古嬤嬤。”曲沁見古嬤嬤來到他們面前,詢問道:“怎麼了?可是祖母那兒需要伺候?”說著,她便要起身。
  古嬤嬤給三個姑娘請安後,笑道:“沁姑娘說哪兒的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多著,不少姑娘一個。是甯王妃,說想見見祝姑娘,老夫人讓您和祝姑娘上去呢。”
  知道是長輩叫喚,兩人不敢推辭,忙起身跟著古嬤嬤去了。
  曲瀲自不用上去,也不想上去坐在一群長輩眼皮子底下,便繼續懶洋洋地坐在一樓看戲,看得昏昏欲睡時,被碧春推醒了。
  “怎麼了?戲結束了麼?”曲瀲下意識地問道。
  碧春差點瞪眼睛,說道:“沒呢,是二姑娘還沒有回來,剛才駱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說駱老夫人留了二姑娘和蒹小姐在上面,問您要不要上去?”
  “不要。”曲瀲想也不想地道:“我就在這兒好了,不會亂走的。”上面有那麼多長輩盯著,連分心都不行,她才不去受這苦,反正今兒她只要留在這兒,直到壽宴結束就行了。
  就在曲瀲這麼想時,沒想到駱櫻風風火火地過來了,拉著她就跑。
  “怎麼了?”走出了楓林院後,曲瀲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駱櫻急得臉都紅了,急聲道:“阿瀲,怎麼辦?阿姿不見了。”
  “啊?不見了?什麼不見了?她回家了麼?”曲瀲還有些懵懵的。
  駱櫻急得直跺腳,“才不是回家了,她若是回家了,她的丫鬟不會跑過來和我哭,讓我幫忙去找她。”說著,指著跟在她身後的一個穿著焦布比甲的丫鬟。
  那丫鬟紅著眼睛,不斷地抹著淚道:“曲姑娘,是真的,我家姑娘確實不見了。”
  曲瀲因為睡意還有些懵懂的腦袋瞬間清醒了,忙拉住駱櫻道:“阿櫻,你確定席姑娘不見了?在哪裡不見的,什麼時候的事情?阿櫻,你要說清楚。”說著,曲瀲又想起了今天可是上輩子她姐姐命運轉折的時間,莫不是她姐姐避開了,席姿倒楣地撞上了?
  “聽秋照說,阿姿就在半個時辰前不見的。”
  秋照就是這個正在哭的丫鬟,邊抹著眼淚邊期盼地看著曲瀲。
  “先前明明說好去逛花園的,可是進了花園不久,秋照說她突然就被人敲暈了,等醒來後,阿姿不見了,她也嚇壞了。我派了人去找,可是卻不知道從哪兒找,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你說怎麼辦?”駱櫻急得團團轉,就怕席姿在自家出了什麼事情。
  今兒是她祖父的壽辰,來的人很多,駱櫻也不知道來了誰,但是能在自己家裡將人敲暈弄不見了席姿,讓她直覺不安。除了擔心席姿的安危外,也擔心有人是不是要借今天來陷害平陽侯府。
  “阿瀲,你說怎麼辦?”駱櫻擔心地道:“我要不要去找我娘說一聲?”
  曲瀲皺眉,“你確定?如果找大舅母,大舅母讓人去找,這興師動眾的,遲早會驚動客人,若是其中有什麼事情,怕要壞了席姑娘的名聲。只是若不找……”時間拖得久了,誰知道席姿會出什麼事?
  駱櫻被這事情弄得頭都大了,這也是她擔心的,覺得找也不是、不找也不是,急得滿頭是汗。她平時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深得父母長輩們喜愛,很少會面對這種突發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好,所以才會直接跑過來找曲瀲。
  曲瀲比她冷靜一些,她心裡一直掛念著她姐上輩子在今天會經歷什麼可怕的事情,所以在駱櫻說席姿不見了時,馬上警惕起來。
  想了想,她道:“你等會兒,我去找我姐來,問問她。”
  駱櫻聽罷,雙眼發亮,“沁表姐為人穩重,是個有主意的,找沁表姐來說不定能給個主意。”便催著曲瀲快去叫人了。
  曲瀲雖然有些擔心會不會揭了曲沁的傷疤,可是這種時候也不能看著席姿在平陽候府出事,當下便回了楓林院去閣樓那兒,小心地往二樓走去。
  到了閣樓的二樓,曲瀲往裡面張望,很快便看到那些坐在閣樓處看戲的夫人們,祝蒹和她姐就坐在駱老夫人下首位置。曲瀲看了看,叫了門口的一個嬤嬤幫她去叫人。
  曲沁原本正在看戲,被個嬤嬤喚住後,轉頭便看到站在樓梯處的妹妹,見她有些焦急地朝自己看來,心知有什麼事情,便朝她點了下頭,讓她安心。
  曲瀲見狀,便下了樓等。
  曲沁很快便下來了,見到妹妹站在閣樓外,笑著迎過去,問道:“阿瀲,怎麼了?你不喜歡今日的戲麼?再忍耐一下,等稍晚一些,咱們便可以回家了。”曲沁安慰道。
  “不是啦,是阿櫻那兒有事。”曲瀲說著,拉著她出了楓林院。
  等見了駱櫻和席姿的丫鬟秋照,聽完駱櫻的話,饒是曲沁上輩子經歷過一回,現下也被駱櫻說的事情弄得膽顫心驚,手腳發涼。
  這輩子因為她和祝蒹避開了,所以便成了景德侯府的席姿麼?還是席姿恰好出現在那兒,被守在那兒的人給弄到客院去了?不管是她還是席姿,兩輩子的事情都讓她知道,今兒的事情,是早有預謀的,就看倒楣的會是誰了。
  “這件事情你們莫管。”曲沁當機立斷地道,她的臉色很凝重,對她們道:“阿櫻,你和阿瀲去尋大表嫂,叫她去麗景院一趟,記得,要悄悄地叫,別讓人看見。”
  之所以找駱大少奶奶,是因為上輩子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時,只有這位大表嫂沒有露出嫌棄的模樣,甚至事後好心地過來探望她,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大表嫂和幾位舅母不同,還心存仁善。
  曲瀲和駱櫻愣愣地點頭,被曲沁那瞬間張揚的氣場壓住,下意識地只能聽話。
  曲沁交待了兩人,將兩人支開後,沉默地看了眼前院的方向,轉身又回了楓林院。
  等她再從楓林院出來,身後跟著尚嬤嬤,尚嬤嬤雖然面上帶著笑,但是眼裡卻透著緊張,看著走在前面大步而行的少女,眼裡有著揮之不去的困惑。
  曲瀲和駱櫻走了會兒後,曲瀲這才回過味兒來。
  她姐是特地將她和駱櫻支開的,顯然是不管今天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想讓她們接觸到,這讓她心裡有些無奈。再看駱櫻,因為不知情,所以並沒有多想,一心趕過去尋駱大奶奶。
  駱大少奶奶並沒有陪那些夫人在楓林院聽戲,作為平陽侯府的大少奶奶,她今天的事情很多,都是一些索事。等她們尋到駱大少奶奶時,她正在聽外院的管事嬤嬤的回話,她的臉色很嚴肅。
  “大嫂!”
  “大表嫂!”
  駱櫻和曲瀲分別叫道。
  駱大少奶奶見兩人過來,有些意外,揮手讓那管事嬤嬤下去,笑著道:“你們怎麼過來了?沒在楓林院陪祖母看戲?”
  “你知道我從來不愛這種,才不看呢。”駱櫻走過來,便挽住駱大少奶奶的手,將她拉到一旁,便和她將先前的事情說了遍,又將曲沁的吩咐告訴她。
  駱大少奶奶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從席姿的失蹤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同尋常,若是一個落不好,他們平陽侯府就要得罪了景德侯府不說,甚至連今兒來的客人也要得罪好一些,還有那幾位來意不善的皇子。
  “我知道了。”駱大少奶奶沉著臉,決定去麗景院一趟。
  不過她走了幾步,見兩個姑娘要跟來的樣子,嚴肅地道:“你們不要跟過來,那裡是外院,不是你們未出閣的姑娘去的地方。”
  駱櫻想說什麼,卻被曲瀲拽住了袖子,阻止了她的話。兩人便眼巴巴地看著駱大少奶奶帶著丫鬟匆匆忙忙地走了。
  “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現在阿姿如何,就在這裡等著?”駱櫻有些煩躁地問道。
  曲瀲沒回答她,而是看著駱大少奶奶的背影。以前她對這位大表嫂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覺得她在駱大夫人身邊總是一副笑臉模樣,待誰都是一樣的,不卑不亢,將自己的本份事情做好。如今出了這事情,她姐吩咐她們第一個來找駱大少奶奶,再看駱大少奶奶帶著人去了,隱約覺得這才是當家的大夫人。
  曲瀲見她皺著眉頭緊張難安的模樣,便道:“那就去看看,不過不能給人瞧見。”
  駱櫻馬上高興起來,拉著曲瀲的手,就遠遠地跟在了駱大少奶奶身後。
  等走了一段路後,駱櫻便道:“為什麼去麗景院呢?難道現在麗景院有誰?”說著,她心裡越發的不安了。
  麗景院是給來平陽侯府作客的客人歇息之處,想來應該是今日有人喝醉了,在那兒歇息。
  曲瀲也想到了這一層,頓時目光發冷。
  她終於將事情拼湊完了,知道上輩子她姐姐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等,有人來了。”
  駱櫻眼疾手快,拉著曲瀲便躲到了一旁的拐角處,然後兩人探頭看去,沒想到會見到周琅和紀凜匆匆忙忙地走過來。
  此時兩人的神色有些不對,不說周琅不像平時那般爽朗帶笑的模樣,就是紀凜,也不復平日的溫和,那張俊麗的臉龐上的神色有些冷峻。
  就在駱櫻遲疑著要不要叫人時,曲瀲已經走出來了。
  “紀哥哥、周公子。”曲瀲朝已經走過的人喚道。
  那兩人轉過身,沒想到會見到她們從拐角處走出來,頓時都愣了下。周琅很快便用揶揄的目光打趣著紀凜,紀凜原本有些冷峻的臉色也變得緩和。
  “瀲妹妹、駱姑娘,你們怎麼在這裡。”紀凜上前問道。
  駱櫻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告訴他們,她們兩人是要去外院的客院。曲瀲倒是沒那顧忌,她看著兩人,先是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周琅正要說話,被紀凜用眼神制止了。
  他溫和地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喝醉了,正在客院中歇息,我們去看看他們。”他邊說著,邊打量兩人,見駱櫻仍有些懵懂,而曲瀲的雙眼頓時浮現憤怒的神色時,不禁心中一沉。
  “瀲妹妹……”他伸手想要拉住她,但想到周琅他們也在,只好收回手,輕聲道:“瀲妹妹,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我們先走一步。”
  曲瀲沉著臉,朝他們點頭。
  紀凜有些不放心地再看她一眼,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搭在她削瘦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下,說道:“沒事,有我。”
  曲瀲垂下眼,然後又抬頭朝他甜甜一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1:57

第86章

  目送周琅和紀凜離開後,駱櫻忍不住問道:“阿瀲,現在怎麼辦?”
  曲瀲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那兩個少年,心裡猜測著他們的目的,直到他們離開後,方收回目光,無奈地看著她,“能怎麼辦?自然是回去了。”
  如果先前她還抱著些幻想,那麼現在看到紀凜和周琅來了,便知道不管麗景院此時發生什麼事情,都已經瞞不住了,這種時候她們怎麼可能還過去?還是乖乖地回去等著吧,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她們該出面的。
  駱櫻有些煩躁,“可是阿姿她……”
  “走了。”曲瀲用力地拉住她,不容質疑。
  駱櫻一時間有些失魂落魄,只能乖乖地讓她拉走了。
  直到去了楓林院,走過回廊時,卻見祝蒹迎面走來。
  見到她們,祝蒹十分高興,笑道:“你們這是去哪兒玩了?可看到阿沁了?先前她不知道和駱老夫人說了什麼,帶著個嬤嬤走了,現在還不見她回來。”
  曲瀲面色如常地笑道:“我也不知道,許是有事情吧。蒹姐姐,你怎麼過來了?”
  祝蒹看了眼駱櫻,忍住了想說的話,笑道:“你知道的,我不愛看戲,阿沁又不在,沒人陪我說話,很是無聊,便尋了個藉口下來了。”
  最重要的是,她先前去給甯王妃請安時,發現甯王妃面上雖然帶著親切的笑容,但一雙眼睛卻冷冰冰的,似乎頗不喜歡她的樣子。祝蒹也不是笨蛋,坐在那兒好一會兒,見甯王妃愛搭不理的樣子,心裡已然肯定了。
  所以,在曲沁走後,她也覺得待得不是滋味,藉口要更衣,便出來了。
  說了幾句話後,曲瀲便道:“既然如此,蒹姐姐不如陪我們到前面的水榭稍坐吧,咱們去那兒等姐姐回來。”不管現在事情如何,曲瀲都決定將祝蒹拘在身邊再說,省得她姐又要操心。
  祝蒹欣然應允。
  到了她們常玩耍的水榭,吩咐一聲下去,自有丫鬟備上茶水點心等物。只是除了祝蒹,曲瀲和駱櫻都有些心不在蔫,只捧著茶喝了口,駱櫻便頻頻地看向水榭外面,根本沒心思說話。
  “你們這是怎麼了?”祝蒹很快便感覺到兩人的心不在蔫。
  曲瀲笑道:“也沒什麼,是阿櫻的一個朋友出了點事情,阿櫻不放心,所以正在等消息。”
  祝蒹若有所思,很快便聯想到曲沁的離開,難不成是為了這種事情。今天能來平陽侯府給駱老太爺賀壽的姑娘的家勢都是不低的,若是讓客人在平陽侯府出事,不僅平陽侯府的名聲有礙,怕是也要連累得駱老太爺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怕是以前的恩寵都要打折扣。
  想明白這點後,祝蒹便知道駱櫻此時為何如此了,頗為體諒。
  她們坐了大半個時辰左右,便見駱櫻的丫鬟翠屏回來了。
  駱櫻倏地站起身來,忙迎過去,拉住翠屏,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翠屏看到一眼祝蒹,低聲道:“姑娘,奴婢打聽到了,似乎先前有人看到,席姑娘她就在麗景院……”
  駱櫻頓時臉色發白,手腳發冷。
  她想起剛才遇到紀凜時,聽他們說,二皇子和三皇子喝醉了,正在麗景院歇息。兩位皇子在那裡,席姿此時出現在那邊,不用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不管怎麼說,席姿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在那種地方,只會是她吃虧。
  就在她拎著裙子要跑出去時,被人拉住了。
  “阿櫻,冷靜點。”
  她回頭,看到曲瀲平靜的面容,一時間忍不住眼眶發紅,哽咽道:“阿瀲,阿姿那人挺討厭的,但是她再討厭,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讓她發生什麼不名譽的事情。如果大嫂和沁表姐她們趕不及……”
  曲瀲拍拍她的手,柔聲安慰道:“放心,不會的。”硬是將她拖回了水榭,又對翠屏道:“你再去前面瞧瞧,如果見到我姐姐,告訴她,我和蒹姐姐在這兒等她。”
  翠屏應了一聲便去了。
  回到水榭,氣氛有些壓抑,祝蒹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可見駱櫻這主人的狀態不對,秉著非禮勿聽,並沒有冒然詢問,而是看向曲瀲,見曲瀲朝她搖搖頭,便不再多想,沉默地坐在那兒吃點心。
  此時,曲瀲其實在想著曲沁兩輩子的事情,想從中尋找出契合點。
  現在在麗景院裡的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已經娶了皇子妃,三皇子雖然沒有娶妃,但是已在兩年前定下了皇子妃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可能改變的。所以,如果上輩子她姐姐發生這種事情,身敗名裂,對於重視名節高於一切的姑娘家來說,只有死亡一途。
  當然,也可以猜測,駱老太爺不忍心犧牲外孫女,將這事情壓下去了,然後用自己手中的軍中人脈為她爭取一翻,如此也可以將她送進皇子府當個側妃。可是她在姐姐重生之際聽她的意思,似乎並不是側妃,而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正妃,甚至可以主持一個皇子府中饋,只可惜她身體不好,最後病逝的莊子裡。
  那麼問題又來了,二皇子已娶正妃,那麼那裡只有三皇子了,難道是三皇子後來悔婚娶了她姐姐為正妃?想想就覺得不可能啊,皇家既然已經定下皇子妃了,就算沒有娶進門,也不會輕易地更改人選,除非那位皇子妃未進門時就發生什麼意外。
  那到底事情是如何的?
  曲瀲得承認,自己的腦子又糊了,猜來猜去都猜不中其中的事情。
  ****
  就在曲瀲發散思緒猜測事情的經過時,麗景院那兒的事情也已經結束了。
  被妻子通知後,匆匆忙忙趕過來的駱承嗣目瞪口呆地看著床上人,一半的床幔放下來,只能看到擁著被子縮到裡面的一個纖細的人影——看樣子是個姑娘,另一個是坐在床上神色陰沉的少年,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
  “哎呀,五弟今天真是好興致。”
  一道薄涼的聲音響起,駱承嗣看過去,卻見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過來了,兩人臉上還有潮些紅,顯然酒氣還沒有散,但看那清明的目光,可見他們並沒有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而此時,三皇子滿臉譏諷地看著室內,聲音薄涼。
  “五弟,你這是……”二皇子神色有些不贊同,皆竟這裡是平陽侯府,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有失德行。
  五皇子冷著臉看過來,氣道:“三哥胡說什麼?弟弟可是什麼也沒做,更不明白怎麼一醒來就在這張床上了?”說著,那張俊秀的臉龐變得猙獰,雙目緊緊地盯著出現的兩位兄長。
  從他醒來看到躺在身邊的人時,他便知道自己先前所做的事情被人識破了,反而讓自己著了道。現在,就不知道反將他一軍的人是誰了。
  想到這裡,五皇子心裡恨得想殺人。
  三皇子毫不客氣地諷刺道:“都躺一張床上了,怎麼可能沒做什麼?五弟也別說了,哥哥都知道,想來是五弟先前喝醉了酒,一時把持不住,不過這也沒什麼,年輕人嘛。你放心,等回宮後,哥哥自會稟明父皇,讓父皇給你作主。”
  二皇子識趣地沒吭聲,他的生母只是個宮女,沒有母族支持,不像其他的兄弟那般生母出生太高,顯得有些強勢,這種時候,最好保持沉默。雖然他不知道是誰設計了老五,可是心裡卻有些懷疑,以老五平時那種作風,怕是今天他想要設計人不成,反被人給設計了。
  正想著,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很快便看到大皇子帶著一群人過來了,就站在門口處。
  “怎麼回事?”大皇子威嚴地問道。
  五皇子看到這一幕,氣得臉色都青了,眯著眼睛瞥向床內的那少女,雙目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五弟,為兄知道你素來愛胡鬧,可也不能……”大皇子十分無奈的樣子,“裡面的那位姑娘是誰?你既然做出這種事情,就算是你皇子,也該給她一個交待。”
  大皇子身後的那群人也紛紛看進來,沉默地聽著,心知五皇子今日之事,不管是自己酒後失德還是被人設計的,這種事情傳出去終究對名聲有礙,甚至會遭到宮裡的皇帝的厭棄。而在平陽侯府出了這種事情,不管平陽侯府是不是無辜的,怕也要名聲受損,駱老太爺晚年名節不保。
  人群中,紀凜冷淡地看著,神色冷峻。
  周琅探著頭,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這時,大皇子走進房裡,來到床前,笑著道:“人不風流枉少年,我們知道是五弟一時喝醉了,不過這也不礙事,回宮後自會在父皇面前為你說道一二。好了,讓這位姑娘下來,我們也想瞧瞧未來的五弟妹是誰。”
  三皇子聽罷,也笑著道:“大哥可不能這麼說,皇子妃一般是要由父皇、母后過目了才能定下的。”
  大皇子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三弟言重了,我自是知道這道理,不過也不能由著五弟在別人家裡胡來,若是這事傳出去,豈不是要寒了臣子的心麼?”
  既然怕寒了人的心,為何要將這群人帶過來,一副嫌不夠熱鬧的樣子?家醜不外揚的道理都不懂,這般激進的心性也想當太子?三皇子也冷笑一聲,別以為他不知道收到消息時,這位元大哥縱使隱藏得再好,也在瞬間露出驚喜的神色,怕是對他來說,下面的兄弟無論是弄倒哪一個,都對他有利的。
  眼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就要將事情鬧大,駱承嗣冷汗直流,恨不得直接撲過去,將床幔遮實了。他著實害怕床裡的那位姑娘會是今天來平陽侯府祝壽的哪家姑娘,若真是如此,平陽侯府脫不了干係,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他焦急中,大皇子身後的侍從上前,一把掀開了床幔,躲在裡面的那姑娘也露出來。
  “咦,這是哪家的丫鬟?”三皇子狐疑地道,一眼便看出裡面的少女的打扮,可不是什麼勳貴府的小姐。
  駱承嗣眼睛都瞪出來了,下意識地道:“這好像是……”聲音有些澀然,“是舍弟身邊伺候的丫鬟。”
  聞言,在場的幾位皇子都面面相覷,連此時作為受害者的五皇子臉色都變了幾變,目光銳利地射向大皇子和三皇子。
  按他的計畫,本應該是趁著三皇子喝醉了,去那邊花園裡隨便弄個貴女過來的,到時候只要讓人瞧見兩人躺在床上,三皇子有嘴也說不清了。可誰知道他被人將了一軍,反而喝得迷迷糊糊之際,被人悄悄地弄過來了。能做到這一步的,他可以相信定是今日來的幾位兄長之一,不是大皇子就是三皇子,二皇子沒那膽量,四皇子素來和他交好,不會害他。
  不過,聽到駱承嗣的回答,五皇子松了口氣,只是個丫鬟那就簡單了。當下他站了起來,一把將那驚恐的丫鬟拖了下來,然後一腳踹過去。
  那丫鬟身體撞到了房裡的一張八仙桌上,哇的吐了口血,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駱承嗣被五皇子狠辣的舉動弄得頭皮發麻。
  其他幾位皇子冷漠地看著。
  門口邊上那些隨大皇子過來的人忙縮起腦袋,不敢招惹這群皇子,果然是一群煞星。
  就在這時,麗景院門口傳來了聲音,原來是甯王和駱老太爺來了,眾人心中一凜,忙迎過去。
  紀凜站在人群中,目光滑過室內那幾位皇子的臉龐,然後又看向甯王等人,微微垂下眼睫。
  ****
  曲沁從麗景院旁的一處假山洞裡拐出來,轉身道:“大表嫂,人已經走了,快出來。”
  駱大少奶奶走了出來,她身後跟著兩個丫鬟,那兩個丫鬟扶著一個穿著桃紅色的比甲、比甲上鑲著葡萄纏枝紋錦襴邊的少女,那少女雖然醒著,但是渾身虛弱,連站立也做不到,只得軟綿綿地由著兩個丫鬟扶著。
  她抬頭看向曲沁,又看向駱大少奶奶,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卻發不出哭泣的聲音。
  駱大少奶奶和曲沁都沒有空顧及她,她們看了眼熱鬧起來的麗景院,趁著人都被吸引過去時,忙帶著那虛弱的少女走了。
  “先將人安排到我和妹妹住的院子吧。”曲沁說道,她和曲瀲常來駱家小住,所以有專門的院子,在她們未出閣之前,都會一直保留,這也是外祖母對她的一種寵愛。
  駱大少奶奶也知道此時沒好去處,便點頭,匆匆忙忙地帶著她們走了。
  等到了地方,駱大少奶奶對曲沁道:“沁兒,席姑娘身上可能被人下了藥,也不知道對身體有無害處,我看得找個大夫過來瞧瞧。”
  曲沁面色有些沉,心裡冷笑連連,怎麼會沒有害處?若是沒有害處,她上輩子就不會年紀輕輕地就去了。那些人好狠毒的心腸,自己要陷害人,卻拿她們這些無辜的女子來陷害,就算是皇子,酒後失德也是頗重的一個罪名,況且失德的物件還是勳貴府的姑娘。
  “先去請一個吧,悄悄地請。”曲沁說道,若是再不及時請個大夫來,席姿這輩子也要毀了,如果她上輩子那樣。
  駱大少奶奶這會兒對曲沁有些刮目相看,特別是剛才在麗景院曲沁沉著的表現,將席姿救出來時乾脆利索的舉動,都讓她覺得這位表妹不簡單。
  等駱大少奶奶去安排時,曲沁便坐在床前,看著床上虛弱地流淚的席姿,心頭有些輕鬆,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終於避過去了上輩子的災難,也救下了要替代自己的另一個無辜的姑娘,心頭的大石落地,讓她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可是心裡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憑什麼那些人如此狠毒,最後卻仍是逍遙自在,什麼事情都沒有,反而是她們受苦?
  上輩子,她事後才知道,原來五皇子是要設計大皇子和三皇子,讓他們在平陽侯府做出酒後失德之事,如此可一箭三雕,毀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和名聲,也給喜歡上躥下跳、左右逢源的平陽侯府一個教訓。
  卻不想大皇子早有準備,反將了一軍,因為她恰巧經過那個花園,被人當場弄暈捉過去,然後下了藥,和同樣被下藥的五皇子成了好事。
  五皇子清醒後憤怒不已,將氣發洩在她身上,對著她當胸踹了一個心窩子,讓她當場吐血,加之那藥物沉澱在身體裡,生生地折了她的壽,讓她只能活到二十歲便夭折。
  因為種事情發生在平陽侯府,極為不光彩,外祖母當場暈厥過去,幾位舅舅為了平陽侯府的名聲,想要將這件事情壓下,做出她不堪受辱自盡的模樣。最後卻是外祖父制止了幾位舅舅,他親自進宮請罪,不知道外祖父和皇帝談了什麼,皇帝最後給她和五皇子賜婚,讓她成了五皇子妃。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2:07

第87章

  在等大夫來時,曲沁想了很多。
  當時發生那些事情時,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當時被人下了藥弄進麗景院,被異性侵犯,這對她的傷害無疑是刻骨的。後來她便被留在了平陽侯府,關在她和妹妹居住的這處院子裡,那時候妹妹已經和紀凜定親了,因為這件事情,他們硬生生地將妹妹送回了曲家,生怕她和妹妹透露了什麼,毀了平陽侯府的名聲和當時隱瞞下來的事情。
  為了那幾位皇子的名聲,眾人對此閉口不言,卻將所有的傷害都轉移到她身上,認為她才是該死的,她應該不堪受辱而死,或者是畏罪而死才對。
  最後,還是妹妹在駱櫻的幫助下,想方設法地過來看望她,然後幫她弄清楚當時的事情,以及眾人的打算。
  當知道舅舅們的打算,她幾乎崩潰。
  比起作為男人的五皇子,世人對他尚有幾分寬容,對她則是一副她應該以死謝罪的姿態。當時甯王也來了,甯王不管對錯,第一時間將這事情鎮壓下來,沒有並未像今天那樣來了那麼多人,可是她當時依然覺得生不如死,被那些男人用那種像看下.賤女人的眼神輕視,後來嫁進五皇子府後,被丈夫羞辱、被知情的妯娌瞧不起……
  可是憑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就應該去死?五皇子厭惡她,認為是她的出現壞了他的計畫,認為她娘家式微,又被平陽侯府放棄的棄子,對他沒有絲毫的助益,甚至想逼著她到莊子去養病,將五皇子妃的位子騰出來。
  當時對五皇子的逼迫,她很冷靜地答應了,轉身卻進宮去尋皇后作主,然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穩穩地把持住五皇子府,讓五皇子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輕易對她動手。
  可是最後她仍是輸了,破敗的身體不堪負重,被五皇子趁機強行送到了莊子裡,並且不讓任何人去探望她。不僅她輸了,連弟弟的命也輸了,若非當時妹妹已經和紀凜定親,有紀凜護著,怕妹妹的命也保不住。
  他們對她可真是夠絕情的,明知道她是受害者,竟然要趕盡殺絕,就因為她是當時恰好被人陷害進了圈套,成為五皇子身上的污點。平陽侯府根本不關心她的死活,對她被送去莊子之事沒有任何反應。
  想到這裡,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後來,是妹妹想方設法找到她,而在她在病情加重時,是紀凜想辦法請求明方大師出手,才讓她多活了一年。
  “啊啊……”
  她抬頭,看到床上依然在默默地流淚的少女,此時她竟然連哭出聲也做不到,只能發出模糊的泣音,和那時的她如此的相似,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因為藥物的原因,甚至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一切。而他們明明知道她的不對勁,卻沒一個人想到要給她找大夫,讓她為自己辯護一聲。
  說到底,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們並不需要她辯解什麼,只要肯定是五皇子酒後失德,能給五皇子添個麻煩,教訓平陽侯府就夠了。甚至也不能讓她辯解,免得扯出其他皇子,壞了他們的名聲。
  所以,就因為她是女子,活該她受這些罪。
  她恨的不僅有罪魁禍首的五皇子,也恨促成這件事情的大皇子,還有冷眼旁觀、順水推舟的三皇子。他們都不是好東西,不過是仗著投個好胎、有個好身份罷了。
  想到這裡,她又冷笑一聲,投了好胎又如何?上輩子她死前,聽說皇上終於封了太子,那些皇子爭了幾年,卻只能為他人作嫁衣罷了。還有她留給紀凜的東西,讓紀凜輔佐太子、拿捏那些皇子足以。
  半晌,她拿帕子擦了擦臉,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在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後,她便不打算再摻和皇家之事,守護好自己的家人便可。
  將自己收拾妥當,她看向床上的少女,拿帕子給她擦乾臉上的淚,見她直勾勾地看過來,輕聲道:“你別怕,都過去了。”
  席姿愣愣地看著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依然發不出聲音,不禁急得滿頭大汗,可是身體依然軟綿綿的動彈不得。
  “別急,等大夫來了,很快便會好的。”她繼續柔聲安慰道。
  就在她說著時,大夫過來了,駱大少奶奶親自將人領了過來。
  曲沁坐到房裡的屏風後頭,丫鬟將帳幔放下,只露出席姿的一隻手腕。她坐在屏風後,聽到駱大少奶奶和大夫說的話,那大夫顯然是知道大戶人家一些陰私之事的,這一診脈,臉色變了變,面對駱大少奶奶的詢問,頓時有些吱唔。
  駱大少奶奶心知有異,不好當著席姿的面詢問,便將人叫到外頭。
  曲沁也走到門後,湊著耳朵傾聽。
  “大少奶奶,那位姑娘被人下了一種……咳,是助興用的藥,能使女子通體無力發軟,由人擺佈,男子吃了無甚大硬,發了邪火就行了,只是這藥對姑娘家而言,極傷身子……”
  駱大少奶奶聽後又羞又急,見大夫低著頭,知他此時也是極為尷尬的,忙讓丫鬟陪大夫去隔壁寫方子開藥。
  曲沁走出來,神色平淡,無視了駱大少奶奶臉上的異樣,問道:“大表嫂,大夫可靠麼?”
  駱大少奶奶知道她為何這樣問,忙道:“你放心吧,這位李大夫常進府來給府中的僕婦丫鬟治病,我今兒是藉口府中丫鬟生了病讓人請進來的,不會有人發現的。”說著,她忍不住又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低聲道:“沁兒,老實和我說吧,若是咱們不過去,席姑娘……”
  “大表嫂心裡已經明白了,何必讓我說?”曲沁冷淡地道。
  駱大少奶奶有些尷尬,勉強地道:“今兒的事情多虧你了,如果席姑娘真的在咱們府中出事……”
  景德侯府定然不甘休,雖然他們無法怪罪那幾位皇子,可是會遷怒平陽侯府,若是兩家交惡,幾輩子的交情就這麼沒了,對平陽侯府的影響極大,更不用說讓人可以拿著這件事情來要脅平陽侯府,指不定連老太爺手中的軍中人脈最後也只能乖乖地奉上去,屆時無論哪位皇子得了,駱老太爺都會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
  想到這裡,駱大少奶奶心裡倒抽了口氣,覺得設計今天這事情的人恁地歹毒,就不知道是出於哪位皇子之手。
  “大表嫂,席姑娘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外祖母那兒,省得她老人家擔心。”曲沁說道。
  駱大少奶奶還沉浸在先前的推斷中,一時間有些愣怔,聽罷朝她點點頭。
  曲沁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事情,便不用她來擔心了,那是平陽侯府的事。
  所以曲沁走得很乾脆。
  駱大少奶奶知道席姿的身份,不敢讓席姿在平陽侯府出什麼意外,便著丫鬟去和婆婆說一聲,吩咐道:“你去和大夫人說,我身子不適,不能去伺候了,讓她老人家見諒。”
  丫鬟應聲而去。
  駱大少奶奶除了吩咐丫鬟去駱大夫人那兒,也讓人去將駱櫻找過來。今兒景德侯夫人也在,席姿發生這些事情,如何都瞞不過去的,她得先作好安排,將景德侯府的怒氣壓至最低才行。
  在她一一安排時,便見丈夫滿頭大汗地趕了過來。
  “相公,那邊怎麼樣了?”駱大少奶奶緊張地問道。
  駱承嗣喘了口氣,說道:“甯王過來了,祖父也在,就看他們怎麼商量這事情了。對了,我還沒問你,你是怎麼發現當時的事情的?”他被妻子讓人叫過去時,並不知道麗景院中發生的事情。
  駱大少奶奶遲疑了下,仍是決定將駱櫻叫她過去,然後和曲沁如何進了麗景院,趁人不注意時讓麗景院中伺候的粗使婆子幫忙將人弄出來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完,果然見丈夫一臉震驚的模樣。
  “他們難道是想要將席姑娘……”駱承嗣臉色漲得通紅,滿臉憤怒。比起妻子,他當時見到幾位皇子的表現,更明白他們的打算,一時間對那些天家皇子充滿了憤怒。
  若是今天這事情設計成功,席姿便是犧牲品,不管景德侯府願不願意,都要被扣一個教女無方的罪名,平陽侯府不僅要和景德侯府交惡,甚至老太爺為了平息這件事情,不得不做出讓步,最後不管誰得了好處去,平陽侯府就是那個損失最慘重的,其他人根本沒有丁點的損失。
  “相公……”
  駱承嗣按捺住怒意,對妻子道:“這事情你做得對,阿櫻和席姑娘平時玩得好,先讓她過來幫襯一下,等會兒母親過來,和母親商量一下怎麼應付景德侯夫人的怒氣吧。”想到後續的一堆事情,駱承嗣十分頭疼。
  又匆匆地交待了妻子幾句,駱承嗣再次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前院那邊的事情還不知道如何,他是因為事前得了妻子的吩咐,才會過來看看,沒想到會知道這些。
  駱承嗣離開不久,駱櫻也過來了。
  駱櫻帶著席姿的丫鬟秋照一起過來。
  當她看到席姿時,眼淚掉了下來,恨恨地打了她肩膀一下,罵道:“你怎麼這麼笨?那紀暄和就這麼好,讓你不顧危險地跑過去?這下子被人設計了吧?”
  席姿雙眼紅紅的,啊了一聲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秋照看到自家小姐這樣子,也開始抹起淚來。
  *****
  看到駱櫻被駱大少奶奶派來的人叫走後,曲瀲心中不禁一松。
  應該事情有什麼眉目了,就不知道席姿現在如何。
  雖然不知道席姿現在如何了,但曲瀲知道自己現在在平陽侯府是客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能不湊就不湊,所以和祝蒹很安份地坐在原地,等她姐過來領人。
  駱櫻走後,過了兩刻鐘左右,果然看到曲沁過來了。
  “姐姐!”
  “阿沁!”
  曲瀲和祝蒹此時十分熱情,馬上迎過去,一人一邊拉住她。若是平時,曲沁會覺得好笑,剛才卻是回想了上輩子很多事情,有些力不從心,笑容也有些勉強。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祝蒹關心地問道。
  曲瀲沒說話,而是瞅著她,等著她開口。
  曲沁看著兩人,然後伸手摟了摟妹妹嬌小柔軟的身子,笑道:“我沒什麼,見到你們真高興。”然後又摸摸妹妹的臉,誇獎她今天很乖,沒有亂跑,甚至將祝蒹一起拘在這兒,沒讓她亂跑。
  曲瀲滿頭黑線,她覺得曲沁今兒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不然不會表現得這般感性,連習慣她那種內斂從容的祝蒹都被嚇了一跳。
  因有祝蒹在,曲瀲也不好問先前的事情,只得陪她們坐在水榭裡。
  等時間差不多時,今兒來拜夀的客人紛紛告辭歸家了。
  季氏親自過來尋她們,有些憂心地道:“先前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老夫人中途離席,後來尚嬤嬤過來說老夫人身體不適,就一直沒有出來。沁兒,你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老夫人?”
  曲沁心道,祖母此時應該在席姿那裡,陪景德侯府的人周旋呢,自然沒空過來了。若是她過去,就算是親外孫女,怕也不好的。
  當下便笑道:“母親,不用了,既然外祖母不舒服,我改日再過來也使得。”
  見季氏還有些不放心,曲沁忙給妹妹使了個眼色,讓小白花的妹妹去對付同樣小白花的繼母。
  果然曲瀲出馬,一個頂倆,很快便將季氏哄得暈頭轉相,手挽著手準備回府了。
  祝蒹在後頭看得目瞪口呆,說道:“我可是領教過伯母的纏人功夫,怎地瀲妹妹幾時這般厲害了?”
  曲沁瞥了她一眼,心說她妹妹厲害的地方你還沒看過呢,上輩子她被送去莊子養病時,妹妹為了見她,又被人阻止在莊子外時,竟然還去爬莊子的牆,要不是紀凜趕過來,都要給她爬牆成功了。
  當時她臥病在床,看到妹妹衣服上的髒汙痕跡和聽完了紀凜輕描淡寫的複述時,當場說不出話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2:26

第88章

  曲瀲也不知道麗景院的事情最後是怎麼結束的,直到她跟著姐姐和母親離開平陽侯府,來送客人離開的駱大夫人幾個看著都挺正常的,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
  駱老夫人年紀大了,並且輩份較高,今兒來的女眷中輩份少有和她齊平的,所以並不需要她親自出來送客,駱家幾位夫人完全可以了。此時駱大夫人帶著幾位夫人站在二門處送客,笑語盈盈,看不出什麼異樣。
  她又隱晦地觀察了那些與駱大夫人道別的客人,也同樣笑盈盈的。
  等她們要離去時,駱大夫人還笑著對她們道:“老夫人年紀大了,喜歡孫子孫女們承歡膝下,和和睦睦的,沁兒和瀲兒有空便過來住個幾日,陪陪她老人家。”
  曲沁和曲瀲溫順地應了。
  辭別駱府的人,曲瀲和曲沁扶著季氏上了馬車,然後去接了曲湙,馬車緩緩地駛出了平陽侯府。
  上了馬車後,曲瀲瞅了瞅,然後便去蹭她弟。
  “阿湙。”曲瀲拉著弟弟看著還算嫩嫩的手,一副好姐姐的模樣笑著道:“今兒過得怎麼樣?結識了什麼朋友麼?”
  “能結識誰?今天一起說話的都是以前在駱家族學認識的那些。”曲湙見她笑成這樣,心裡有些發毛,說道:“我年紀還小,現在又沒功名在身,能瞧上得我的人不多,幸好有未來二姐夫領著,倒是見了一些文彩不錯的公子。”說著,忍不住抿嘴笑起來,一副對紀凜崇拜感激的模樣。
  季氏笑盈盈地看著這對兒女,曲沁見妹妹憋不住去鬧小弟,面上含笑,沒有插嘴。
  曲瀲笑了下,一點也沒有因為那句“二姐夫”而臉紅,繼續道:“那你今天有遇到什麼事情麼?”
  曲湙納悶地看著她,能遇到什麼事情?不過……“二姐,今兒外祖父的生辰,大皇子和幾位皇子都來了,我當時因為跟在紀大哥身邊,還見到了四皇子、五皇子,和他們說了幾句話。”說到這裡,他微微蹙了下眉頭。
  雖然得以見到皇子是件榮幸之事,可是當那些皇子們並未將你看在眼裡,那就尷尬了。曲湙也知道自己的家勢和年齡擺在那兒,根本不可能讓皇子們垂青,後來還是聽說他是紀凜的妻弟,才看他一眼,旁的就沒有了。
  曲湙年紀雖小,但也感覺得出來這些皇子們貌似不合,面上兄友弟恭,私下卻互有爭鬥,讓他有些敬而遠之。對此,他頗為佩服紀凜,竟然能在這群不好相與的皇子們中遊刃有餘,不負他的名聲才華。
  曲瀲有些緊張地問道:“沒發生什麼事情吧?”邊說著,邊瞄向曲沁。
  曲沁這時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也看了過來,抿緊了嘴。
  她可是記得上輩子弟弟的死,就是五皇子弄的手腳。五皇子恨她,恨她壞了他的事,也恨她霸著五皇子妃的位子,把持著五皇子府,連他後院的女人都控制,在她主持五皇子府的中饋時,導致五皇子一個孩子都沒有,讓他極為羞惱,所有能讓她痛苦的事情,他都幹得出來。
  若非上輩子死前已經報復過他,這輩子也不想和他有什麼牽扯,曲沁甚至不介意再一次讓他吃個虧。
  所以,這輩子斷斷是不能再讓他對家人起什麼歹毒心事的。
  “能發生什麼事情?”曲湙忍不住納悶,覺得二姐今天挺怪的,“除了七表哥在席宴上喝醉了外,我一直待在外院中,和駱家族學的那些人一起品賞詩詞,很是輕鬆呢。”
  聽罷,曲瀲明白了,想來她弟弟年紀太小,不夠資格往駱老太爺身邊湊,所以今兒都是和駱家族學裡的那些學子們湊到一起談詩論詞,這倒也符合他們的年紀。如此,他們倒是幸運地避開了麗景院的事情,以他們的身份,知道得越少越好。
  想明白這點後,曲瀲便安心了。
  她想到紀凜,既然紀凜知道麗景院的事情,怎麼著也不會讓她弟弟去那裡,她就是有這個自信。所以,無論如何,當時紀凜都會找個人絆住弟弟,不會讓他闖進麗景院去,這也是當時知道席姿可能發生意外時,她並不怎麼擔心弟弟的原因。雖然她們女眷和男人並不在一個地方,但無疑有紀凜在,弟弟在外院也會安全無事的。
  回到雙茶胡同後,因為累了一天,眾人草草地解決了晚膳,季氏便讓他們去歇息了,曲湙也回了自己的院子裡繼續讀書。
  曲瀲沒有回房歇息,而是跟著曲沁進了她的房間。
  曲沁似乎並不意外,她也知道這個妹妹只是看起來柔弱,該強悍的時候她也會強悍,該用心思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心機婊,只是因為是自己妹妹,她總會不由自主地被她柔弱的模樣欺騙,忍不住想要護著她。
  今兒發生的事情,想必她也想弄明白。
  “坐吧。”曲沁在臨窗的大炕坐下,指著身邊的位置,讓丫鬟上了壺茶。
  曲瀲很順從地坐下,等丫鬟退到門口守著後,方才問道:“姐姐,今天的事情……席姑娘還好吧?”
  “應該還好。”曲沁說著,又望了眼妹妹,因妹妹還未出閣,讓她對席姿身上被下的藥物有點難以啟齒,怕汙了她的耳朵,當下便含糊地提了幾句。
  席姿身上被下的藥在民間不常見,但卻是宮中害人的一種秘藥,當年她成了五皇子妃後,戰戰兢兢,為了對付五皇子,隔三岔五地進宮給太后和皇后請安,有了皇后和太后撐腰,又在五皇子的生母郭妃面前擺出孝順媳婦的款兒,伏小作低,讓五皇子對她無可奈何。也因為進出宮廷多了,加上她有心探查自己當時身上被人下的藥,很快便知道這東西的來源,也知道自己的命不久矣。
  這種汙糟的東西,她如何好說給未出閣的妹妹聽?
  可她不知道她這個心機婊的妹妹非常人,聽了她含糊的話,竟然擺出一副妙懂的神情,讓曲沁有些心塞。
  曲瀲見她有些心塞的樣子,怕她多想,又追問麗景院的事情,順便將紀凜拎來當擋箭牌,“當時遇到紀哥哥和周公子,和他們說了幾句話,所以就……”說著,又瞅著她。
  果然,聽到是紀凜,她這姐姐很快便松了蹙起的眉頭,還以為紀凜已經和妹妹透露過什麼了,當下覺得也無需隱瞞,便將在麗景院的事情說了。
  “……雖然不知道這事情是誰設計的,但左不過是那幾位皇子罷了。”說到這裡,曲沁的神色很是輕蔑,“用這種下作手段,縱使鬥贏了又能如何?皇上現在還年輕,日子還長著,他們卻只盯著跟前的兄弟,使著手段打壓,只會讓皇上心寒,早晚會失了聖寵,皇家雖然不殺兒子,但也有得是法子折騰。”
  然後又開始教育她:“這次的事情,怕也是有心人給平陽侯府一點教訓,讓幾位舅舅別像牆頭草一樣,想要左右逢源,大皇子和槿表姐的事情,怕是惹惱了三皇子,祖父又是那個態度,手裡又有在軍中的人脈,雖然不多,但對於現在那些手中無權的皇子來說,極為吸引人的。”
  “你要記住,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很多事情牽一動百,要仔細思考他們的目的。不過,他們鬥他們的,和你一個內宅姑娘無關,以後你若是進了鎮國公府,也勸著紀公子一點兒,別摻和進那些皇子們的事情中……”
  曲瀲一臉很認真的表情,期間點頭點頭再點頭,至於最後的話聽沒聽進去……只有她自己知道。
  *****
  在曲瀲瞭解事情的經過時,紀凜也在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長公主說白天的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手中撚著佛珠,神色肅穆,安靜地聽著孫子的話,一直到孫子說完,都沒有開口。
  紀凜說完後,若無其事地端起烏嬤嬤沏好的茶抿了一口,然後才看向神色嚴肅的祖母。
  半晌,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說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這周家的天下……”到底有些傷心的模樣。
  紀凜見她傷心,忙安撫道:“祖母莫要如此,二皇子和四皇子並未摻和其中,兩人還是明白人的。”
  淑宜大長公主搖頭道:“他們不過是宮女所生,母族不得力,才會收斂,若是母族也像其他幾個皇子那般,怕也會有不少的心思。雖然大周建國不到百年,但是歷史讀得不少,哪裡不知道他們的心思?”
  說到這裡,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怔怔地發起呆來。
  “祖母……”紀凜輕輕地喚了一聲。
  淑宜大長公主回神,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這種時候,這位驕傲凜然的公主才有幾分年老的無奈柔弱,不知道想到了哪裡,輕聲感歎道:“太.祖皇帝和你舅爺爺都是短命的,若非……”
  紀凜見她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奇怪。
  大周建朝至今,也不過是經歷了四代的皇帝,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後不久便因病去世了,傳位於兒子,便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祖父——太.祖皇帝,這位是個短命的,不過三十便去了,便傳位於高宗皇帝,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父皇。
  高宗皇帝的壽命倒是比較長,可惜兒女緣不行,兒子連續夭折,好不容易養大的太子,卻也是個身體孱弱的,讓他愁白了頭髮。最後為了讓太子早日登基,他甚至提早退位,做了太上皇。
  可惜就算他退位當太上皇,登基的瑞和帝卻仍是身子虛弱挺不過去,留下兩個年幼的皇子後便駕崩了,可憐的太上皇不得不扶持孫子登基,即是當今的皇帝——慶煦帝,而太上皇也成了無上皇。高宗皇帝活得比前面幾個皇帝都要久一些,在第二個曾孫子——也是如今的二皇子出生後不久,終於熬不住殯天了。
  每次聽到祖母說那位曾外祖父,紀凜都覺得這位曾外祖父挺可憐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忍住誘惑,早早地退位讓賢,可是兒子仍是活不過他,最後只能扶持孫子登基,幸好孫子終於熬過了他,而且不僅長壽,子女緣也比他好多了。
  淑宜大長公主感歎了會兒,方才道:“如今我和皇上隔了一輩,就算他再敬重我這姑母,但有些事情卻不是我能摻和的。他一輩子沒有經歷過皇子傾軋之事,以為兒子生得多,就不會像你曾外祖父那樣晚年淒涼,卻不想皇子們大了,各有心思……算啦,我是管不著了,你以後也離他們遠一些,別摻和進去。”
  紀凜溫和地道:“祖母放心,孫兒省得的。”
  淑宜大長公主拍拍他的手,突然道:“我好久沒見瀲丫頭啦,改日要喚她過來說說話。”心裡琢磨著,該是將曲瀲和平陽侯府分開一些了,省得曲瀲在駱府受累。
  紀凜聽罷,雙目發亮地看著淑宜大長公主,面上卻帶著矜持和煦的笑意。
  淑宜大長公主哪裡看不出孫子的意思,當下唬著臉道:“到時候你可不許欺負你媳婦兒,她看著怯生生的,若是被你欺負跑了,看你以後去哪裡尋。”
  紀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頓時臉龐暴紅,喚了一聲“祖母”。
  淑宜大長公主伸手輕輕地彈了下他的額頭,如同孫子小時候一般,拍了下他,說道:“還不回去洗漱歇息了?”
  紀凜笑著應了一聲,起身離開。
  *****
  駱老太爺壽辰過後的第二日開始,曲瀲便關注平陽侯府,想看看還有什麼後續事情。
  相比曲瀲的上心,曲沁仿佛對此漠不關心——或者說她已經放下了一樁心事,並不願意再回憶上輩子的事情,整個人變得越發的從容安祥,甚至寧願將時間花在陪季氏去枯潭寺禮佛,也不願意去關注那些對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的事情。
  曲瀲自然願意她如此,無論上輩子她經歷了什麼,過去便過去了,這輩子已經不同,不必放在心上影響了這輩子的生活。而她之所以關注,除了想知道後續情況外,也有些擔心駱櫻。
  可惜她雖然關心,但她到底是個生活在閨閣中的姑娘,能得到外界的消息不多,甚至沒有打聽的管道,這讓她有些氣悶,不由自主地便和紀凜通信時,在紙條上抱怨了兩句。
  如今金烏已經成了兩人間的信使,雖說金烏送信也不是絕對的安全,可是比起人工送信來說,快捷方便多了,也不那麼引人注目——因為兩人都是在夜裡通信。
  她只是下意識地抱怨兩句,卻沒想到紀凜也回了她兩條消息:一是五皇子等人被皇帝訓斥;二是駱太爺進宮與皇帝表忠心,交還手裡的兵權。
  曲瀲嚇了一跳,沒想到駱老太爺手中還留有這東西,莫怪皇帝對駱老太爺格外地縱容,如今駱老太爺借著這事情將兵權交還,也絕了那群皇子們算計的心思,更在皇帝心裡得了個好印象,倒是落得個輕鬆。
  曲瀲覺得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她這麼覺得時,其他人卻不這麼認為,平陽侯府的幾位老爺覺得老太爺簡直是老糊塗了,差點沒抱著老太爺的腿大哭,讓他三思而行,這是他們家的最後底牌了,不可如此輕率地拋出去。他們家可不像鎮國公府,鎮國公死後,兵權交還皇帝手中,便成了光棍一條,鎮國公府之所以仍是榮寵不衰,那是因為有位讓皇帝敬重的淑宜大長公主。
  高宗皇帝雖然是個長壽的皇帝,但無子女緣,淑宜大長公主是皇帝在世不多的長輩之一,自然深得皇帝敬重了。他們平陽侯府可比不得鎮國公府,手裡要留些底牌才好。
  這些是駱櫻告訴她的。
  過了幾日,曲沁琢磨著事情差不多塵埃落定了,便藉口去探望駱老夫人,帶著妹妹去了平陽侯府。
  再見駱櫻時,曲瀲被駱櫻那副沉靜的模樣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曲瀲摸摸她的腦袋,覺得她好像轉性了,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貞靜嫻淑了?
  幸好很快駱櫻一巴掌拍過來,恢復了一些生氣,“別鬧了,我現在心情不好。”她坐在紅木嵌螺鈿花鳥的羅漢床上,悠悠地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好多,我爹娘整天躲在房裡說這說哪,讓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說著,她看向曲瀲,欲言又止,“那天……”
  “過去了。”曲瀲輕描淡寫地道。
  駱櫻抿著嘴,半晌方道:“阿姿已經沒事了,不過景德侯府還是和我家生了怨,怕是以後不再往來了。
  曲瀲沒吭聲,卻想起了那晚姐姐和她分析的事情,知道皇帝不會樂見下面的臣子和手中有軍權的勳貴們抱成團的,這倒是預料中的事情。
  說了會兒話後,曲瀲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對了,那天在麗景院時,被五皇子踹了一腳的那丫鬟呢?聽說是你七哥身邊伺候的,她……”
  駱櫻柳眉一豎,說道:“說她作甚?這種背主的東西……哼,死了也活該。”
  曲瀲頓時一怔,和她姐說的不符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2:37

第89章

  可能是駱老太爺壽辰那天的事情讓駱老夫人累著了,曲家姐妹過來探望她時,她並沒有像平時那樣,留外孫女在平陽侯府小住,而是當天午時便讓她們歸家去了。
  和姐姐離開平陽侯府時,曲瀲的神色有些不好。
  “阿瀲,這是怎麼了?”曲沁柔聲問道,以為妹妹剛才在平陽侯府受氣了。想罷,她便想到先前從駱大奶奶那兒得到的消息,疑心妹妹也知道了。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有駱櫻在,平陽侯府有什麼動靜,根本瞞不住妹妹。
  果然,便聽妹妹道:“我剛才聽阿櫻說,那天在麗景院時還有一個在那兒伺候的丫鬟,她是七表哥房裡的大丫鬟思蓮,她原是因為七表哥喝醉了被叫到麗景院來伺候的,在你和大表嫂救席姑娘時也幫了你們一個忙,原以為她是個好的,誰知道竟然會起了不該有的念頭,自己竟然去了五皇子那兒,然後爬上……咳,後來被五皇子遷怒,踹得吐血了。”
  曲沁只是看著她。
  曲瀲板著臉,又道:“阿櫻說,後來甯王要審那丫鬟,大皇子他們也同意,外祖父沒辦法,只得讓人拿那丫鬟下去審問,誰知她竟然說當時是你和大表嫂讓她去做的。”說到這裡,曲瀲也很氣憤,莫怪駱櫻氣極,她也十分憤怒。
  原本那丫鬟幫了曲沁她們一起將人救出來,是個識大體的,卻沒想到她竟然起了貪念,見五皇子喝醉了酒,人事不醒,竟自作主張去爬了五皇子的床,想搏一個沷天的富貴。
  若是這事情在曲沁她們將席姿救下來後就結束,那麼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不會有那麼多後續的麻煩。縱使她起了貪念,被人審問時,一口咬定是五皇子欺辱她便是了,相必事情也不會這麼麻煩。偏偏她生了不該有的念頭,事後不成,卻因為害怕將曲沁和駱大少奶奶救人的事情供了出來。
  就算當時駱家有心維護,可憑那些皇子多疑的性格,怕早已認定這事情就是曲沁和駱大少奶奶做的,破壞了他們的佈局。雖說也因為他們自己理虧,表面上是不會找茬,也不會計較,可也不能保證背後不生氣遷怒報復。
  想必現在,她姐姐已經成了那些皇子眼中的壞事者。
  這也是駱老夫人難受的原因,原本外孫女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平陽侯府好,不想疼愛的孫子身邊的丫鬟竟然因為一念之差,竟害了外孫女。
  曲瀲拉住姐姐的手,輕聲道:“姐姐,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三皇子、五皇子,行事都有些不甚光明磊落,我們定要小心。”她有些害怕那些皇子們的小肚雞腸,會來報復曲沁,甚至他們曲家。
  所以,她心裡也有些生氣的,甚至遷怒起駱承風,若非他喝醉了,被人送到麗景院稍作歇息,讓個心比天高的丫鬟伺候,貪生怕死,才會暴露了她姐姐和駱大少奶奶。
  曲沁見她憤憤不平,突然笑起來,拍拍她的手道:“沒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我處理得不夠周祥,算漏了人心,若是……那也是我該受的。”她歎了口氣,雖不知道未來會如此,但不會比上輩子差了。
  不過,在五皇子他們動手報復之前,她得做點什麼才行。
  大皇子和三皇子等人她不知道會不會遷怒於她,但是五皇子定會心有不甘,遲早會動手的。在這之前,她可以先下手為強。上輩子那般困難的情況下,她都鬥得過他,這輩子提前掌握了他的弱點,不信還能讓他得逞。
  看她淡定的模樣,曲瀲不禁有些心急,按她的猜測,五皇子應該就是上輩子姐姐嫁的人了,而且還是間接導致姐姐早亡之人,一定不是個好相與的,再觀那天的事情,簡直就是個沒有三觀道德的陰險之輩,怎麼著也不能讓他因此仇恨姐姐。
  “好了,阿瀲,這事情你不必擔心。”曲沁安撫道:“剛才我見了外祖父,外祖父和我說了些事情,那必位皇子因這事情,被皇上斥責,短時間內是沒空關注外面的事情了。你放心,外祖父心裡有數,不會放任的。”
  這和紀凜告訴她的不謀而合,但也不代表將來沒有危險,她總是有些擔心。
  曲沁怕她多想,忙轉移了話題,突然有些悵然地道:“外祖母雖然看著身子硬朗,可是這回的事情倒是讓她老人家十分傷心,看著都老了幾歲。”
  其實比起上輩子,那時外祖母因為她的事情而氣得暈厥,後來身體每況逾下,在她臨死之前,聽說外祖母身體已經不行了,如今只是因為景德侯府的事情而鬧得有些難受,其實比上輩子好多了。
  只是,她就這麼一個外祖母,雖然外祖母總是強勢地將她認為好的給她,卻也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關心她的長輩之一,自然希望外祖母的身體健健康康的才好。
  “外祖母會沒事的。”曲瀲忙安慰道,“她現在只是有些沒精神,過段日子就會好了。只要姐姐好好的,外祖母也會好的。”寬慰了她幾句後,曲瀲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道:“對了,剛才我聽阿櫻說,外祖父似乎精神也有些不好,打算過幾日便要回西陵苑去了。若是祖父不在,那……”
  想想,就覺得他們曲家還是不安全啊。
  曲瀲到底不是駱家的親外孫女兒,長輩沒招喚,她一般不會往前去湊,很是識趣。所以,她也不知道駱老太爺如今身體是什麼樣的,他將駱家最後的底牌交上去後,駱家以後會變得怎麼樣,根本預測不到。
  曲沁淡聲道:“外祖父的身體不好,京城紛紛擾擾,去西陵苑也好,十分安靜。不過你放心,外祖父人老心不老,很多事情他老人家心裡明白的。”說著,她心裡忍不住又歎氣。
  對外祖父,她的感情有些複雜,誠然外祖父上輩子用手中最後的一點權利厚著臉皮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讓她不至於因為那些事情而陷入死局。可是她卻仍是不願意體諒,外祖父想讓她當皇子妃,也不過是賭一把,最後是賭輸了。
  這個世界,能不計目地對她好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而外祖父,卻是有目的地對她好,讓她敬也不是、怨也不是,或者依然敬多過怨一些。如今,沒了她摻和進去,外祖父又瞧不上駱槿皇子側妃的身份,這輩子怕是沒有上輩子那麼多的思量了。
  這樣也好,外祖父沒有那麼多思量,也能安心養病,盯著幾位舅舅,讓他們別再上躥下跳,摻和進那群皇子中,徒惹是非,給駱家招禍端。
  曲瀲還是沒覺得被安慰到,懷著憂慮的心,她們回到雙茶胡同的曲家。
  季氏見她們沒被駱老夫人留在平陽侯府小住,頓時有些意外,忙詢問駱老夫人的身體情況,得知她只是因為年紀大了,精神有些差,方才松了口氣,雙手合什,念著菩薩保佑什麼的。
  曲沁見到季氏這副誠心誠意高興的模樣,心裡暗暗搖頭,這個世界上像季氏這般心懷寬廣到不計個人得失的人十分稀少,也因為太過稀少了,雖然她有些行為並不認同,卻在心裡漸漸地拿她當成母親看待——只是這位母親有些不爭氣,偶爾需要兒女們照顧。
  晚上曲湙回來,見兩個姐姐今兒都在,不禁有些吃驚,等聽說是駱老夫人身體不适才沒有留她們,心裡頓時了然。
  駱老夫人的身體素來很好,昨兒晚他回家途中遇到駱承風,還和也聊了下,自是知道駱府的一些情況。此時駱老夫人這麼做,他認為是平陽侯府有意疏遠他們,心裡倒也沒什麼不舒服,只怕兩個姐姐多想。
  誰知他看了會兒,發現兩人和平常差不多,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得了,別看了,我們很好。”曲瀲掐了下弟弟的嫩臉,讓他年紀輕輕的,別像小老頭兒一樣愛操心。
  曲湙不喜和姑娘家動手動腳,就算是親姐姐,如今長大了,也有些赧然,忙退後幾步,嘟嚷道:“二姐又掐我,我已經長大了,可不是小時候那樣了,我是一家之主,你要尊重我。”
  “是是是,知道了。”曲瀲沒啥誠意地說。
  一家人說說笑笑,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不過曲沁和曲瀲都心裡揣著事情,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有些沉靜。
  不過比起曲瀲的憂心忡忡,曲沁很快便恢復自然,每日除了處理家中的事務,教導妹妹管家理事外,偶爾得空了,還會陪季氏一起去枯潭寺禮佛,將以前曲瀲的工作攬過去了。而季氏也是個凡事只看表面,對萬事不經心的,見繼女和她好,心裡喜得跟什麼似的,天天都笑意盈盈的。
  曲瀲原本只是因為孝順才會由著母親去折騰,陪她禮佛什麼都是孝舉,如今曲沁接替了她的工作,又見母親那般高興,她自然樂得輕鬆,宅在家中不出門。
  就在曲瀲琢磨著該怎麼杜絕五皇子等人的事後報復時,淑宜大長公主讓人過來遞話,叫她去鎮國公府作客。
  曲瀲聽了十分高興,並不是因為能去鎮國公府陪淑宜大長公主,而是方便她找紀凜。看來看去,她發現能幫自己的人很少,自然就想到了紀凜,決定將那日的事情與紀凜說一說,看看他有什麼想法。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曲瀲就怕那些皇子喪心病狂,連一個女人也不放過。從席姿的事情來看,她覺得那些皇子根本不拿女人當人看,要弄死一個侯府的外孫女更是輕而易舉。
  將自己打扮好後,等鎮國公府的馬車過來接她,曲瀲和家人告別後,便高高興興地去了鎮國公府。
  到了鎮國公府,又是明珠來迎她。
  跟著明珠去寒山雅居的路上,曲瀲笑著詢問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情況,又問候了鎮國公、鎮國公夫人的身體情況,將鎮國公府大大小小的都關心了一遍。等明珠一一答後,她又問道:“不知公主那兒現下有什麼人?我今兒來得匆忙,也不知道會不會失禮。
  她說著,微微低頭,一副靦腆羞澀的模樣。
  長得好看的蘿莉妹子總會輕易地獲得旁人的好感,加之明珠也有心和曲瀲交好,便笑道:“這會兒夫人和二夫人、語小姐都在公主身邊伺候呢。”
  知道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也在,曲瀲馬上打起精神。
  等進了寒山雅居,曲瀲笑得憨憨的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然後又規規矩矩地給鎮國公夫人、紀二夫人請安,然後是二房的嫡女紀語上前來給她請安。
  “一陣子不見,曲姑娘長得越發的俊俏了,還是母親會挑人。”紀二夫人笑盈盈地奉承著,很低級的奉承,但是卻讓人聽了心裡舒泰。
  鎮國公夫人卻道:“她小孩子家的,模樣兒還沒長開,弟妹莫要過於誇讚,小孩子家的可承受不住。”說著,她的目光在溫馴地微笑的少女臉上轉了一圈,心裡有些不以為然。
  紀二夫人忙嗔怪道:“母親,您瞧大嫂,自個有這般俊俏的兒媳婦,卻怕我們嫉妒似的,定要謙虛一翻,俗不知越是謙虛,指不定心裡越是高興呢。”
  鎮國公夫人被紀二夫人嗔得臉色微僵。
  淑宜大長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拉著曲瀲的手道:“你伯母就是這樣的性子,最愛謙虛了,你也別放在心上。”
  曲瀲順從地道:“我知道了。”然後抬頭朝臉色僵硬的鎮國公夫人微微一笑。
  鎮國公夫人:“……”
  眾人仿佛沒有看鎮國公夫人心塞的模樣,繼續聊得和樂融融。
  曲瀲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聽著紀二夫人笑語如珠,幾乎句句都能戳中人的癢意,忍不住要被她逗笑,是一個和駱四夫人一般能說會道的婦人,這種人一般長袖善舞,活得十分瀟灑自在。
  說了會兒話後,淑宜大長公主便對孫女道:“阿語,今兒天氣好,帶你家曲姐姐去外面院子裡逛逛。”
  紀語起身,笑盈盈地應了一聲。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2:49

第90章

  紀語是鎮國公府二房的嫡女,因為鎮國公府現在還沒有分家,所以也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在鎮國公府的地位不一般,很得長輩們喜歡。她的容貌肖似紀二夫人,但是性子較為內斂,沒有紀二夫人那般能說會道,看著就是個端莊的大家閨秀。
  得了祖母的吩咐,她便以主人的身份,很盡職地帶曲瀲到院子裡逛,和曲瀲介紹周圍的環境。
  紀語比曲瀲小一歲,兩人也算得上是年齡相近了,很容易便能湊到一起,有共同話題。曲瀲再次發揮了哄小姑娘的技能,很快便將紀妹子哄得對她一聊如故,不過半個時辰時間,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人看待。
  曲瀲知道淑宜大長公主讓紀語陪她的原因,是想讓她和未來的小姑子打好交道,曲瀲知道這種事情以後是躲不過的,所謂嫁人,可不只嫁一個男人,是兩個家庭的聯合,還要顧及丈夫的家庭。她自然很樂意提前和小姑們打好關係,方便以後她稱霸鎮國公府後院的行動。
  曲瀲會哄人,紀語也有心交好,所以兩人的感情很快便好得沒話說。
  在紀凜定親時,紀語便得了母親的叮囑,不管大堂兄將來的媳婦是什麼模樣的,都要交好她。畢竟二房將來是要分出去的,若是分家了,紀語便不再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倚仗的還是鎮國公府。紀凜是長房長子,若是沒什麼意外,將來會繼承鎮國公府,自然要交好他。
  所以,紀語早就聽從母親的意思,和未來大堂嫂打好關係。幾次見面,她覺得這未來的大堂嫂美貌自不必說,性子似乎也頗為溫柔嫻淑,看著也不難相處,心裡松了口氣。今天她來作客,難得有機會和她相處,發現這位未來的大嫂,似乎很會哄人開心?
  現在已經暮春時節,陽光已經帶上了熱意,逛了會兒,兩人便到院子裡的涼亭去吹風,自有丫鬟婆子鋪好錦緞面的坐墊,桌上擺上了茶果點心。
  “曲姐姐嘗嘗這釀果子,是家裡的廚娘做的,是用去年還未成熟的山楂果洗淨後,取山間的清泉煮沸,添了雪糖一起釀,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紀語笑著介紹道。
  曲瀲朝她微笑,“那我要嘗嘗了。”
  兩人正就著桌上的茶果說話時,突然見到遠處抄手遊廊走來的人,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唇紅齒白,很是漂亮,不過那樣貌卻和鎮國公有幾分相似。只稍一眼,曲瀲便認出這是紀凜的庶出弟弟——紀沖。
  紀沖看到坐在亭子裡的她們,便走過來,對紀語叫了一聲“大姐姐”,又對曲瀲道:“我就說今兒祖母這兒怎麼熱鬧起來了,原來是曲姐姐來了,曲姐姐難得來一趟,可見到我大哥了麼?”說著,臉上露出揶揄的神色。
  曲瀲起身,朝他抿嘴微笑,細聲細氣地道:“承蒙公主不棄,特地邀我過來作客,並未見到紀公子。”
  紀沖見她規規矩矩的,眼裡有些黯沉,仗著年紀小,打趣道:“怕是今天曲姐姐見不到了,我聽管家說,大哥今兒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真可惜呢。”他像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朝曲瀲眨了下眼睛,“曲姐姐你放心,大哥若是回來,我會讓人過來告訴你一聲的。”
  曲瀲低下頭,一副害羞得說不出話來的局促模樣。
  紀語有些不悅地道:“沖弟,你怎麼能這麼打趣人?小心我告訴大伯母。”
  紀沖笑嘻嘻地道:“大姐姐你又愛唬人了,母親可喜歡曲姐姐了,巴不得曲姐姐快快及笄好娶進門來,母親聽到我這麼說,一定不會生氣的。”
  曲瀲心裡咧了咧嘴,真是睜眼說瞎話,鎮國公夫人對她的不喜,凡是見過的人都知道了。
  紀語戳著他湊過來的臉,嗔怪道:“你就愛胡說,怎麼不在大哥面前胡說?”
  紀沖趕緊縮了縮脖子,嘟嚷道:“我可不敢……”
  說了會兒話,紀語知道紀沖是過來給祖母請安的,便趕他道:“快去快去,稍會祖母要歇息了。”
  紀沖朝曲瀲笑了下,便起身離開了。
  等紀沖離開後,曲瀲這才抬起頭,看了眼紀沖離開的背影,心裡有些不置可否。
  紀沖是鎮國公的庶子,卻養在鎮國公夫人身邊,以嫡子規格來教養的,比之紀凜這嫡長子都不差。她雖然不知道鎮國公夫人在想什麼,已經有了親生兒子,還要將庶子抱養在身邊,這種舉動,只會養大一個人的心。
  紀語似乎也不太想談紀沖的事,等他一離開,便又和曲瀲扯到了別的事情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午時,便擺膳在寒山雅居,鎮國公夫人、紀二夫人和紀語等都在寒山雅居陪淑宜大長公主一起用膳,難得寒山雅居如此熱鬧,讓淑宜大長公主十分高興。
  紀二夫人便湊趣道:“今兒我們都是托了曲姑娘的福了,多虧了曲姑娘,咱們才能來母親這兒蹭頓飯,母親以後可要多叫曲姑娘來作客才好。”
  紀二夫人這般說也是有原因的,淑宜大長公主喜靜,平常時候連兒子都不太樂意見,兒媳婦們晨昏定省的規矩都免了,很少能來這兒,能過來的,也只有自幼被淑宜大長公主養大的紀凜罷了。
  “瀲兒就是不來,我這兒也沒少你一頓飯。”淑宜大長公主笑嗔道。
  “可是不一樣,曲姑娘一來,多了個人,吃飯也更香一些。”
  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夫人婆媳相得,倒是顯得鎮國公夫人一個人坐在那兒端的冷豔高貴,十分不合群。可是淑宜大長公主仿佛沒瞧見一樣,紀二夫人倒是有心多說幾句,奈何鎮國公夫人不給面子,只得作罷。
  雖然看著不和諧,但是卻莫名地又有一種默契的和諧,讓曲瀲心裡感覺到十分怪異。
  曲瀲和紀語坐在一起,兩人微笑傾聽長輩們說話,長輩詢問到時,方才開口回話。
  午膳過後,淑宜大長公主便讓人散了,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歇息,曲瀲這次同樣被安排在寒山雅居隔壁的客院歇息。
  曲瀲躺在床上,想起去年和紀凜定親後不久,隨淑宜大長公主進宮給太后請安回來後,也是在這間客房歇息,然後因為那事,才懷疑起紀凜是雙重人格。那時候紀凜對她做的事情簡直邪惡之極,讓她惱怒不已。
  時間果然能沖淡很多事情,也讓人不斷地向前看,如今再舊地重遊,她已不再惱怒了,反而在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後,明白紀凜的為人,漸漸地開始了接受那個人是雙重人格的事情。只是思索了很久,她現在仍是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他的兩個性格。
  畢竟,她沒有什麼機會和他相處,沒辦法針對他的兩面性做出確切反應。
  就在她思索著今天能不能再見到紀凜,若是見到紀凜時會是他的哪個人格時,外面響起了壓低的說話聲,曲瀲打了個機靈,連忙坐起身來。
  剛坐起身來,便見通往外室的門口的青色細布簾子被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挑開了,然後是一個少年走進來。
  曲瀲:“……”
  那人走進來,見床上的少女衣服穿得整齊、頭髮都沒亂的模樣,不禁笑起來,用一種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自信的口吻道:“你這剛要歇息呢,還是特地等著我來?”
  曲瀲木著臉看他,竟然無法否認他自戀的語氣。
  她就是怕再發生上次那樣的事情,所以衣服未換、頭髮未散,不管誰闖進來,都不會讓人見到她狼狽的一面。可是這種正裝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好像也有特地等他來的感覺一樣,讓她有些心塞。
  紀凜見她並未睡著,便走到窗邊的大炕上,拍拍身邊的位置,朝她道:“過來,陪我坐會兒。”
  見他這麼禮貌,曲瀲此時有求於他,也不好太計較,起身趿了鞋子,便也坐到炕上,不過和他隔了一個炕几,距離他有些遠。
  “不給我倒杯茶麼?”他含笑看著她,眸色深沉,“我剛從外面回來,聽說你來了,便過來了。”
  曲瀲琢磨不透他此時的語氣是不是在博取同情,還是想要削減她的防備,不過仍是下了炕,去了外室。見外室裡候著的碧春和宮心,曲瀲絲毫不意外,碧春有些忐忑的樣子,宮心倒是很淡然。
  “姑娘。”碧春見她出來,馬上起身喚了一聲,有些擔心地看向通往內室的門口。她總覺得這不合規矩,生怕被人知道。
  曲瀲朝她安撫地笑了下,對宮心道:“宮心,你送壺茶過來。”
  等宮心沏了茶過來,曲瀲親自給他倒了杯茶。
  紀凜慢慢地喝了半盞茶,方才笑望著她,說道:“說吧,今天有什麼要問我的?”
  聞言,曲瀲有些驚訝的模樣,又聽他道:“若是沒事,你今天可不會對我這般客氣討好。”他端著茶盞,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高深莫測地盯著她,那種目光,讓她雞皮疙瘩都出來了,覺得自己瞬間被他壓得死死的。
  不過曲瀲今兒過來確實是找他有事,這才是她對他這般客氣討好的原因。雖然不是第一人格的溫和的紀凜,但她知道他兩個人格是互相知道對方的,和他說也一樣。
  當下,曲瀲便將上回駱老太爺壽宴時自己姐姐做的事情告訴他,又說了那個丫鬟後來反咬一口的事情,有些不安地道:“我不知道幾位皇子的性子如何,可是五皇子吃了這麼大的虧,怕要恨死我姐姐了,我有些擔心……”
  紀凜安靜地聽完她的話,等她拿那雙美眸瞅著自己,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說道:“你擔心什麼?”
  曲瀲扁了扁嘴,說道:“他們是天家皇子,我擔心的可多了。”見他什麼都不說,曲瀲有些洩氣,果然是第一個人格比較好相處,這種時候,怕他早就安慰她了,同她細細地分析了。
  “過來,給我抱一下,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他朝她笑眯眯地說道。
  曲瀲木著臉,定定地看著他,心裡將他一陣臭駡。
  他好整以瑕地看著她,似乎等著她作選擇。
  曲瀲橫權了下,很爽快地跳下炕,然後撲進他懷裡。她安慰自己,反正自己臉皮厚,抱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而且她也喜歡紀凜,雖然這個人格很惡劣,但是這也是紀凜,還是她賺了。
  這麼安慰自己的時候,聞到他身上那種有些清爽的安神香的味道時,雖然這種香料自己也在用,可是總覺得在他身上的味道比較清爽,讓她仍是有些不自在。然後就感覺到腰間被人攬住了。
  “你為了你姐姐,可真捨得犧牲。”他低首在她耳邊笑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個戀姐的。”
  曲瀲突然有些發寒,聽出他話裡森森的寒意,怕他思想不純潔想歪了,開始胡扯道:“我們姐妹相依為命,自幼姐姐護我極多,我自是敬重她,知道她有危險,自然不會無動於衷?就像公主若有危險,你也不會無動於衷一樣。”
  她特地拿淑宜大長公主來說項,猜測著淑宜大長公主應該知道他的秘密的,而在知道孫子是個雙面人後,淑宜大長公主仍這般愛護他,想來在他心中也佔據著頗重的地位,不管哪個人性,就算天生殘暴,在來自長輩無私的關愛中,也有柔軟的一面吧。
  等聽到他哼了一聲,曲瀲便發現自己猜對了。
  “你果然是個慣會耍心機的。”他狠狠地在她腰間掐了下。
  曲瀲差點彈跳起來,卻被他狠狠地按住,臉上有些紅,就想要掙開,可惜力氣沒他大,被他制止了。
  被他抱了會兒,曲瀲有些不自在地道:“可以了吧?”
  他沒放開她,而是親親熱熱地抱著她入懷,輕輕地撫著她的頭髮,說道:“這事你不用擔心,你姐姐聰明著,難道你沒有發現她近來頻頻出府?”
  “她不過是陪我娘去枯潭寺禮佛。”曲瀲下意識地回答道。
  “這就對了。”
  什麼意思?曲瀲有些懵。
  然後又聽他說道:“駱老侯爺是個聰明的,他能做出犧牲,將這件事情壓下,讓皇上對他感覺到愧疚,這比將那些皇子們的行為揭露出來更得皇上的心。你放心,皇上這次私下發了話,不管哪個皇子,都不會冒然出手的,若是你姐姐出了什麼事情,不說駱老侯爺會借此事來生事,皇上也會難堪。”
  最後,他對她道:“這些不是你該去煩惱的事情,你不要小瞧駱老侯爺,他是老了,但卻是個老狐狸,若是哪位皇子再敢對駱家和你姐姐出手,後果可不會太美妙。明白了麼?”
  曲瀲呆滯地看著他低下來的臉。
  他在她臉上摸了摸,笑道:“那你仔細想想。”
  於是曲瀲借機躲開他,跑到一旁去整理他說的事情了,過了會兒,才抬頭對他道:“我明白了。”
  紀凜剛要露出一個笑容,又見她蠢蠢地問道:“對了,你知道我姐姐做了什麼嗎?”她姐姐是個重生的,秘密極多,以姐姐的性格,想來上輩子定然會留下什麼後手,成了她這輩子的金手指,就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了。
  有時候,女人難得犯蠢,更容易讓男人萌發一種變態的愛欲,此時曲瀲便好好地體會了一次,被他又再次狠狠地抱住,讓她大驚失色。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2:59

第91章

  等紀凜滿意地離開,曲瀲氣得將炕上的大迎枕拿過來當成那人使勁兒地捶。
  “姑娘……”碧春的聲音弱弱地響起。
  曲瀲扭頭看去,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讓有些膽怯的丫鬟嚇得趕緊將腦袋縮回去,青色細布簾子晃了晃。曲瀲看得有些無語,想起剛才的事情,又有些憤憤不平,怒聲道:“還不進來?”
  碧春小心地掀開簾子進來,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發現她除了臉蛋紅潤一些外,渾身上下整整齊齊的,似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想來紀公子還是很守禮的。
  “姑娘,你沒事吧?”碧春過去,順手接過那只被猛捶過的可憐迎枕。
  曲瀲睨她,“剛才有客人來,你怎麼不先進來稟報一聲?”
  碧春委屈地道:“奴婢是想進來稟報的,可是不知為何,被紀公子看了一眼就覺得腿有些發軟,後來又被宮心姐姐給拉住了。不過姑娘你放心,奴婢剛才就守在那兒,如果你發生什麼事情,叫喚一聲,奴婢馬上會進去英勇地救您的。”她討好地說,“姑娘,應該沒有什麼意外吧?”
  迎著碧春純潔的眼神,曲瀲老臉有些紅,自然不好意思將那所謂的“意外”告訴她了,只能含糊道:“沒有。”
  碧春馬上笑起來,給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奴婢也覺得紀公子應是個守禮的君子,而且今兒他也是聽說姑娘來了,剛從外面回來後,都來不及回去歇息,便巴巴地過來探望姑娘了,可見是個有心的。”
  最重要的是,作丫鬟的,自然希望自家姑娘和未來姑爺多培養感情,以後成了親,感情才好。
  曲瀲扯了扯唇角,若是第一人格的紀凜,她很願意相信他是為了自己巴巴地趕過來,可那是第二人格,端的妖孽兇殘,又詭譎狡詐,能相信麼?
  “你又知道了?”曲瀲捋了捋頰邊的碎發,沒好聲氣地道。
  “自然,這是宮心姐姐說的。”
  曲瀲:“……”
  曲瀲對自家丫鬟的智商很是擔憂,但看她樂呵呵的模樣,又有些無可奈何,最後只道:“如果你能學得宮心一半,我也安心了。”瞧瞧人家的丫鬟,再瞧瞧自己的丫鬟,曲瀲有些心塞。
  碧春笑嘻嘻地道:“這個姑娘放心,等將來您嫁過來了,奴婢便能和宮心姐姐請教了。不過,那時候也不知道宮心姐姐會不會已經許配人了,還是……”說著,窺了她一眼,沒將那個可能說出來。
  曲瀲沒多想,趴在炕上,想著剛才紀凜離開時透露的事情。
  等下午淑宜大長公主午覺起來後,曲瀲便又過去陪她老人家說話,紀語也過來了,兩人伴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一起討論著花樣子。
  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都沒有過來。
  “我見過曲姐姐做給祖母的額帕鞋襪,針腳細密,花樣也多,又好看。”紀語有些羞澀地道:“如果曲姐姐方便的話,倒想請教曲姐姐一翻,望曲姐姐莫要嫌棄才好。”
  曲瀲笑道:“語妹妹想學我自是要教的,到時候公主能穿上語妹妹做的鞋襪,想到雖然不是我親手做的,但是也是在我的教導下做出來的,我心裡就高興。”她抬頭,朝坐在旁邊聽她們討論的淑宜大長公主露出一個俏皮的表情。
  淑宜大長公主伸手過來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你這丫頭,越發的促狹了,難不成你希望我身上穿的、用的,都要和你沾點關係不成?”
  “哎呀,那就更好了。”曲瀲沒臉沒皮地道:“若是可以,我都巴不得自己會種田、會做菜、會織布、會打首飾、會做傢俱、會建房子……這樣公主吃的、用的都和我有關啦。”
  淑宜大長公主和紀語瞬間笑得東倒西歪,淑宜大長公主指著曲瀲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道:“我現在才知道,厚臉皮是怎麼回事。”
  曲瀲馬上正經道:“我這是孝順您,您怎麼能說是厚臉皮呢?”說著又不依起來,讓淑宜大長公主笑得越發的停不下來。
  紀語看著曲瀲毫無壓力地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說話,心裡有些羡慕。她這位祖母,脾氣素來剛強,記憶裡的她很少有笑模樣,抿直嘴巴時,顯得嚴肅又可怕,除了大堂哥外,每個人在祖母面前,都戰戰兢兢的,連大伯和父親、三叔都是如此。
  似乎自從大哥定親以後,寒山雅居這才熱鬧了一些,然後大哥定親的曲家姑娘進府來作客,都會被祖母留在身邊,她竟然並不害怕祖母,還能在祖母面前輕鬆地說笑,讓她十分羡慕。
  她們這些晚輩雖然平時也做些針線孝順祖母,但是祖母只是讓人收著,並沒有用過,直到聽母親不可思議地說祖母竟然穿上了曲瀲做的衣裳鞋襪等東西,才讓鎮國公府的人意識到,祖母是如何抬舉這位曲家姑娘。
  這也是母親特地叮囑她要交好曲瀲的原因。
  在鎮國公府,就算淑宜大長公主避門不出,對家中大小事務並不上心,可是卻沒有人敢唬弄她老人家,也沒人敢干涉她老人家的決定。所以祖母要抬舉誰,那便是真的抬舉,其他人都要靠邊站。
  紀語小心地打量著對祖母笑得俏皮的曲瀲,雖然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的,祖母為何抬舉她,可是單是這份敢在祖母面前說笑、逗祖母開心的勇氣,也實屬難得了。
  直到傍晚時分,曲瀲才告辭離開。
  離開之前,她和紀語約好了過半個月會過來指點她的針線,淑宜大長公主笑看著她們,似乎極為喜歡小姑娘們聚在一起玩耍說笑,由著她們親親熱熱的。
  等曲瀲出來時,依然是明珠來送她。
  剛出了寒山雅居,便看到寒山雅居前的那株高大的海棠樹下站著的少年,見到她們,他臉上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融入了夕陽的餘輝中,只餘無限的暖意,讓人忍不住跟著微笑。
  他的笑容總是能感染人。
  曲瀲看到他,便知道此時是那個如同陽光般溫暖美好的紀凜,最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存在。
  “瀲妹妹,你這是要回去了?”紀凜走過來。
  曲瀲低低地應了一聲。
  “你送你一程吧。”紀凜說道,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忙退後一步,朝他福了福身,笑道:“既然有世子相送,那奴婢就偷個懶了,希望曲姑娘莫要見怪。”
  曲瀲忍住嘴角的抽搐,笑道:“不會不會,謝謝明珠姐姐,每次都要勞煩你。”
  待明珠離開後,紀凜便送曲瀲出去,隨行的丫鬟婆子遠遠地跟著。
  曲瀲小步地走著,她很快便發現身邊的少年細心地放慢了步伐,怕自己跟不上。每次和他在一起,她都能發現他細心體貼的一面,簡直就是個絕世暖男,真是讓人很難對他發脾氣,先前被另一個人格弄出來的火氣,在這樣的少年面前,又輕易地泄了。
  果然是一個人格惹毛了她,馬上就換另一個人格來安撫麼?不知為何,曲瀲突然覺得自己將來若真的嫁給他,婚後的生活有點慘的樣子。
  “今兒怎麼樣?還好吧?”紀凜又溫聲問道。
  “挺好的。”曲瀲簡單地答道。
  紀凜發現她有些退避的動作,想起中午時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禁有些窘迫,又道:“祖母只是看起來嚴厲,其實人很好相處的,只要真心孝順她老人家,她會知道的。瀲妹妹是個很真誠的人,真心待人,祖母極是喜歡你這樣。”
  曲瀲臉皮很厚地點頭,反正她也是真心想要孝順淑宜大長公主的。
  紀凜見她毫不羞澀的模樣,不禁笑起來,只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又有些淡,繼續道:“母親素來話少,若是她說了什麼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曲瀲繼續點頭,她才不會將不喜歡她的人的話放在心上呢。不過紀凜有這樣的親生母親,還真是挺倒楣的。來鎮國公府幾次,她差不多將鎮國公夫人的性子摸清了,發現她不僅不喜歡她這個空降的未來兒媳婦,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太理踩的。
  正想著,就聽紀凜繼續道:“瀲妹妹,那件事你不必擔心,大皇子他們有了這次的教訓,為了避嫌,不會輕易再做什麼。就是五皇子……”
  曲瀲看他,見他面有猶豫,忙道:“他怎麼樣?”
  紀凜見她緊張,安撫地笑了下,說道:“五皇子行事比較激進,可能會有所不甘,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人盯著他。我已經讓人傳話給襄夷公主了,她自會知道怎麼做。”
  曲瀲結合午時他說的話,終於恍然大悟。
  這次幾位皇子在駱老太爺的壽辰上幹的事情,雖然沒有抖出來,但到底是有失德行,往大了說是肆意妄為、不將功臣放在眼裡,往小了說,兄弟不和,是皇家大忌的事情,怕是皇上也為此而氣得不行。
  這其中,難不成還有襄夷公主推動的?襄夷公主素來深得皇上寵愛,猶在皇子之上,若是她去皇上面前說點什麼,對那些皇子可不好。
  而能讓宮裡的襄夷公主出面,怕也只有紀凜。
  將事情想了一遍,曲瀲很快便發現,其實紀凜在事情發生後,已經將事情安排好了,並不需要她擔心。也因為這事情涉及到她姐姐,所以他才會如此快速地出手。
  想到這裡,曲瀲忍不住看向身邊的少年,千言萬語,道不盡心中的感受,只能感激地道:“紀哥哥,謝謝你。”
  紀凜朝她笑了笑,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他沒有說的是,那天在平陽侯府見到她時,發現她那般憤怒的模樣,讓他心裡很不好受。他認識的曲瀲,小時候是個白白嫩嫩的可愛女孩,有些狡黠可愛,生氣時會擼起袖子直接揍人,長大後是個大姑娘了,不再打人,可是性子也沒什麼變化,有時候還會裝賢良裝柔弱,但是笑起來時,像會發光一樣,可愛俏皮。
  可是他從來沒有看過她那般憤怒的模樣,讓他心裡不好受。
  他還是喜歡看她微笑,就算是平時裝模作樣,也不失可愛。
  到了停放馬車處,曲瀲由著丫鬟扶她上馬車,等聽到車外少年叫她的聲音,便伸手撩起五彩錦緞的簾子,看著站在馬車前的少年。
  “瀲妹妹,祖母不愛出門,平時也沒什麼人過來陪她說話,你若是有空,便多過來。”少年一雙溫潤明澤的眼睛默默地看著她,瞳孔裡倒映著她的面容,讓她幾乎以為他將自己看到了心裡。
  曲瀲被他看得臉皮有些發熱,強行鎮定,朝他應了一聲,忙將簾子放下。
  等馬車離開了鎮國公府後,曲瀲用手拍拍臉,讓臉皮別那麼燙。
  “姑娘,你很熱麼?”碧春拿扇子給她打扇,如今已是四月份,京城的四月漸漸開始變熱了。
  曲瀲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心裡卻被剛才那少年的行為弄得軟得一塌糊塗。果然溫柔體貼的人,誰都拒絕不了。
  而今天之行,也讓曲瀲了了一樁心事。雖然她也不確定五皇子以後會不會報復她姐姐,但是有紀凜讓人看著,宮裡還有襄夷公主幫忙,就算以後五皇子想做點什麼,他們也能提前得到消息。
  心情放鬆下來後,等回到家裡,曲瀲看到家人,更高興了。
  “阿瀲的心情很好,莫不是今兒遇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曲沁打趣道。
  “這是自然。”曲瀲將她拉回房裡,將今日紀凜告訴她的事情都說了。
  曲沁安靜地聽著,等妹妹說完,笑道:“我就知道紀公子是個有心人,你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以後要和紀公子好好的,切不可再和他置氣了。”
  曲瀲錯愕,“我幾時和他置氣了?”
  曲沁這才反應過來,這輩子妹妹還沒有嫁給紀凜呢,不禁有些汗然。對於妹妹和紀凜的事情,她好像總會忍不住被上輩子的記憶影響,特別是上輩子妹妹和紀凜就像歡喜冤家一樣,時常好得濃情蜜意、恨不得兩人成一體,時常又會因為一點小事莫名置氣,讓她有些頭暈腦脹,不明白紀凜那般溫和的性子,妹妹怎麼還要和他置氣?不過結果兩人又會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曲沁當時總會被兩人弄得有種累覺不愛的感覺。
  “我這不是提醒你以後注意麼?”曲沁有些窘迫地道,覺得這輩子妹妹和紀凜的感情似乎更好,應該是因為很多事情和上輩子已經不一樣了。
  曲瀲沒追究這事情,問道:“對了,姐姐,這幾天你常出門,是去做什麼了麼?”
  曲沁彈了她客頭一下,避重就輕道:“哪有做什麼?就是陪母親去枯潭寺禮佛。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先回房去洗漱歇息吧。”
  曲瀲最後也沒能弄明白姐姐神神秘秘地去做了什麼,只得暫時將它放下。
  直到過了整個炎熱的夏天,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曲瀲也慢慢地將五皇子可能會報復的事情放下。
  秋天,秋實累累,在曲瀲又被淑宜大長公主接去鎮國公府,帶著紀語去摘海棠果時,卻不想襄夷公主終於解禁了,又跑了過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3:10

第92章

  整個夏天,曲瀲成了鎮國公府的常客。
  在鎮國公府裡,她最喜歡的地方便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寒山雅居的安息室裡。寒山雅居本就建在半山坡上,雖然顯得過於空闊,使它顯得有些冷清孤寂,沒有太多的人氣,可是卻更清涼。它的山風比不得野外,但是卻比京城其他地方的要舒服多了,而安息室裡四個角落都會固定放上冰盆子,將室內的溫度弄得溫溫涼涼的,在這像蒸籠一樣的夏天,簡直是人間享受。
  曲瀲每次來,都要窩在這裡喝上一杯冰鎮過的酸梅湯,趴在炕上不想起來,每每都會被淑宜大長公主拍著她的背笑話她像只蟲子一樣,然後她會很厚臉皮地說,這是苦夏沒辦法,很快又將淑宜大長公主逗笑了。
  初見時,淑宜大長公主那副凜然尊貴的模樣將她嚇得不行,可是當漸漸接觸後,發現這不過是個習慣了孤獨的老人,而且也很好哄,只要忍住畏懼,真心相待,她也會像個好長輩一樣愛護晚輩,讓曲瀲漸漸地拿她當祖母一樣對待。
  ——反正她以後嫁過來了,淑宜大長公主也是她的祖母了。
  老實說,淑宜大長公主滿足了曲瀲兩輩子對於奶奶這種長輩的幻想,雖然這位祖母平時高貴威嚴,生起氣來嚇得人戰戰兢兢,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可當摸清了她的脾氣,知道怎麼順毛摸後,很快便能在她老人家面前如魚得水。
  至少,曲瀲現在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是越來越自在了。為此,紀凜還曾有一次笑著對她說:“不知情的,還以為那才是你祖母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很溫和,俊麗的臉龐上流溢著一種讓人心折的柔色,讓人打從心底裡喜愛起這名少年來。不過讓曲瀲臉紅的是,他話裡話外還透露一個意思,便是讓她快點及笄,好將她娶進門來,到時候淑宜大長公主就真的是她的祖母了。
  來鎮國公府的次數多了,曲瀲漸漸也放開了自己,將這兒當成了另一個可以正常往來之處,同時也減少了去平陽侯府的次數。
  自從上回駱老太爺的壽辰後,平陽侯府在京城中沉寂了許多,平陽侯府的人也不太在外面行走了,就算出外行為也低調了許多,不若以往般張揚。不說曲瀲因為淑宜大長公主插手不再像以前那般頻頻往平陽侯府走動,就是曲沁這親外孫女也不常去了,反而是待在家裡,除了陪季氏禮佛外,便安心待嫁。
  明年三月便是婚期,如今也不過半年的時間,曲沁開始準備自己的嫁衣。也因為如此,不像過去一般去平陽侯府倒也沒有人說。而駱老夫人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接外孫女過去了,曲沁對此雖然有些悵然,卻也很快便接受了。
  比起曲沁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出門也是陪季氏去寺裡上香,曲瀲反而過於活沷好動了,只要淑宜大長公主派人來接,她從來沒有拒絕過,都是高高興興地出門。不過,季氏和曲沁都對此樂見其成就是了。
  還未成親,淑宜大長公主便這般抬舉曲瀲,對曲瀲只有好處沒壞處。況且這也是在成親之前多和鎮國公府的人認識,以後嫁過去時,就不用像其他的新嫁娘一般,到了夫家兩眼抹黑,被人欺負後有苦說不出。
  所以,大家都樂見其成,曲瀲也只好繼續攻略鎮國公府了。
  秋高氣爽,京城的氣溫也漸漸地降低,白天雖然仍是有些餘熱,但是夜晚已經不會讓人熱得難以入睡。這種涼爽的天氣,十分適合登高望遠,或者出行旅遊賞景。
  曲瀲也不像夏天時,因為天氣熱不喜歡出門,所以在來鎮國公府,見到寒山雅居外的園子裡的海棠果成熟了,便叫上紀語,兩人歡快地去採摘了。
  粗使婆子搬來了梯子,架到海棠樹下,讓兩人可以爬上去摘。不過曲瀲一看到要爬到梯子上去,臉色便有些發白,最後只道:“我有些怕高,語妹妹上去摘好了,我就摘旁邊的那些低矮的。”
  在紀語眼裡,曲瀲雖然長得柔柔弱柔的,但是和她相處久了,會發現她簡直就是個皮實的,原本以為她爬個梯子也不在話下呢,沒想到會嚇得臉色煞白,這一刻,還真是和她那模樣兒相配。
  紀語也沒有強人所難,當下笑道:“那好吧,曲姐姐你去摘低的那些,高的由我來。”說著,她挽起袖子,一副雄壯威武的模樣去了。
  曲瀲看得汗顏,似乎自己又無形中將個端莊賢淑的姑娘帶壞了。不知道紀二夫人發現自己女兒變成個女漢子後,會不會再阻止她們往來。
  就在兩人歡快地摘海棠果時,從月亮門中轉進來了一群人,曲瀲看去,正好見到被一群宮女嬤嬤簇擁過來的襄夷公主。
  好一段時間不見,襄夷公主變得更漂亮了,她的身材比平常的貴女要高挑,發育得也比同齡的姑娘要好,已經具有少女迷人的妙曼風韻,站在風中微笑時,臉上明媚的笑容如一副炫麗多彩的油墨畫,對眼球造成一種野性的侵略性。
  “曲妹妹、語妹妹,你們在做甚?”襄夷公主叫道。
  曲瀲和紀語忙停了手中的活,上前給她請安,方回答道:“在摘海棠果呢。”
  襄夷公主有些嫌棄道:“這東西酸得倒牙,你們摘它做甚?”
  往年這種海棠果除了藥用外,只有一些貪嘴的下人會摘來吃,主人家可不吃這種東西,所以鎮國公府的這幾株高大的海棠樹結的果子一般都會讓它自己在枝頭上長,直到熟透了自己掉落,或者是丫鬟們自己來摘一些過過嘴癮。
  襄夷公主的身份,是不會吃這種東西的,所以不明白這兩個小姑娘怎麼這般歡喜的樣子。
  “可以用它來釀酒、做蜜餞、果醬、果酒,很有營養呢。”曲瀲回答道,而且她們享受的是收穫的過程,也不單位為了吃。繼而又笑道:“難得天氣這般好,枝頭上的果子又長得喜人,便想自己動手。”
  襄夷公主顯然沒有這般的興趣,她此時滿腹心事,根本沒心思做其他的,便道:“曲妹妹,我有事找你。”
  曲瀲心裡想歎氣,不必說也知道襄夷公主來找她做什麼了。當下她很乾脆地應了一聲,對紀語道:“語妹妹,你繼續忙,我和公主去旁邊說說話。”
  紀語乖巧地應了一聲,見曲瀲隨著襄夷公主離開後,心裡止不住地擔憂起來。在她有記憶的時候,襄夷公主便是鎮國公府的常客了,雖然她每次來府裡,都是到寒山雅居拜訪祖母,可是誰人不知道紀凜便是養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唯一的孫子,這青梅竹馬的,最容易產生男女之情。
  雖說如今紀凜已經定親了,可是保不齊公主還放不下心思,不知道會不會欺負曲瀲。紀語好生擔心,和曲瀲認識這麼久,她心裡還是挺喜歡曲瀲的,人長得是柔弱了一點兒,和她熟悉了會發現容貌什麼的都是浮雲,有時候她會做出讓你哭笑不得的囧事來。
  想了想,紀語馬上叫來一個小丫鬟,同她耳語幾句,便讓小丫鬟離開了。
  另一邊,曲瀲隨著襄夷公主到了園子裡的一處涼亭,待丫鬟們鋪好坐墊、上了茶點後,她揮手,留下玉翅一人,讓其他人都退到亭子外候著,明顯就是防著她們。
  曲瀲越發地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襄夷公主雙手支著下巴,有些愁怨地道:“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表哥了,聽說靖遠侯又要給他相看物件,表哥這回也是鐵了心地不理我,怎麼辦?”
  她哪裡知道怎麼辦?而且造成這結果,還是這位公主自己造成的。
  五月份的時候,靖遠侯夫妻透話,想要給其世子相看對象,並且在靖遠侯府辦了次賞花會,邀請了很多京中勳貴及官家姑娘來府裡賞花玩耍。靖遠侯是當今皇后的娘家,雖說皇后只生了個公主,可是皇后和皇帝是少年夫妻,皇帝十分敬重她,地位穩固,世人連帶的對皇后的娘家靖遠侯府也不敢太過放肆。
  所以靖遠侯府舉辦的賞花宴的當日,很多人都捧場地過來了。
  襄夷公主自然也來了,雖然她沒有請帖,可是她是皇后的女兒,自然不需要請帖。於是,可以想像,有這位公主摻和,賞花宴自然是失敗了,如今依然沒能給靖遠侯世子定親。為了這事情,襄夷公主回宮後,再一次被皇后禁足了。
  “曲妹妹,你幫我去和紀暄和說說吧,讓他幫我一次。如果他能幫我,我對他感激不盡,日後他有什麼事情,我定會任他驅使。”襄夷公主很是豪爽,發現折騰了那麼久,仍是折騰不出什麼,又將主意打到紀凜身上了。
  曲瀲弱弱地道:“這不好吧?您貴為公主,若是……紀公子他定要受罰。”
  雖然她說得含糊,襄夷公主如何聽不出來,忙道:“沒事,我父皇對紀暄和十分喜歡,看在姑祖母的面子上,定不會生氣的。”
  曲瀲還是搖頭,“不行。”就算不會生氣,但心裡也會留下隔閡,對紀凜以後不好。
  襄夷公主說破了嘴,曲瀲依然頑固地不肯答應,頓時氣道:“你怎麼能這樣?你還沒過門呢,這胳膊就往他那裡拐了?還能不能當好朋友了?枉我一直將你當成朋友……”
  曲瀲有些受寵若驚,她沒想到襄夷公主竟然有將她當朋友的意思,難道她的嘴炮技能又上升,連公主都折服了麼?不過襄夷公主這話,確實讓她挺感動的,所以她接下來也真心了幾分,說道:“公主,紀公子真的不適合出手幫你。”
  襄夷公主高貴冷豔地道:“他最是狡猾,智計百出,如果連他都幫不了我,世間就沒有人適合幫我了。”
  別歪曲她的話啊!曲瀲被她弄得有些無奈。
  “公主……”
  就在曲瀲繼續苦口婆心地勸她打消主意別連累了紀凜時,一道聲音響起,“公主,你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別去煩瀲妹妹了。”
  兩人望去,便見到不知道何時來到的紀凜,他站在亭子外,微煦的目光望著亭裡的兩人。
  陽光下,那如玉般清澈的少年模樣,讓人輕易地想到一句話:公子世無雙。
  襄夷公主很是任性道:“這是我和曲妹妹的事情,你來做甚?”然後眼珠子轉了轉,伸手將曲瀲攬到懷裡,笑道:“我和曲妹妹好著呢,反正如果我這輩子嫁不出去,我就天天來找曲妹妹,說不定我還要搬過去和曲妹妹住在一起。”
  曲瀲:“……”
  紀凜:“……”
  一時間,兩人都被襄夷公主為了將自己嫁給心上人而不擇手段的無恥給震住了。
  半晌,紀凜施施然地道:“正好,我今日原是想去靖遠侯府一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襄夷公主整張臉都像在發光一般,將曲瀲鬆開後,撫了撫衣袖上的褶皺,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對了,曲妹妹也一起去,我介紹佳表妹給你認識。”
  曲瀲抬頭看向紀凜,見他微微頷首,便點頭道:“那就麻煩公主了。”
  等襄夷公主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曲瀲走出亭子裡,問道:“紀哥哥怎麼來了?”
  紀凜有些赧然道:“是語妹妹讓丫鬟給我遞話,我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所以才趕過來的麼?曲瀲被他的心意弄得有些感動。
  紀凜趁人不注意,拉了拉她的手,輕聲道:“對不起,瀲妹妹。”
  曲瀲奇怪地看著他,“為何對我道歉?”
  “若不是因為我的關係,公主也不會將主意打到你身上,時常來打擾你。”他說道。
  曲瀲恍然大悟,然後對他有些無奈,難道他不知道姑娘家的友誼最是莫名其妙麼?雖然她和襄夷公主因為身份有別,看著沒法走一起,可是湊在一起的數次多了,便漸漸地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誼。雖然兩人都未明說,其實彼此都拿對方當朋友看的。
  “其實也沒什麼。”曲瀲問他,“你真的要幫公主?”她還是擔心事成後,帝后遷怒人。
  紀凜拉她起身,迎著涼爽的秋風,怡然道:“我有答應幫她麼?”說著,他轉頭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曲瀲頓時默了,這個腹黑的傢伙,真的是陽光美少年紀凜麼?還是他一直是黑的,不過沒人發現罷了。
  曲瀲不得不重新認識他的兩個人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3:20

第93章

  兩人稍後進了寒山雅居,便見襄夷公主正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兒般抱著她的一邊手臂搖晃著,似在祈求著什麼,而淑宜大長公主則笑而不語。
  見兩人進來,襄夷公主便道:“姑祖母,曲妹妹和暄和表哥來了,你問問他們。”
  兩人同時看過去,心裡琢磨著襄夷公主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什麼,要問他們什麼。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他們一眼,等兩個孩子給她請安後,她拍拍襄夷公主的腦袋,笑道:“行啦,我老了,不管事啦。你須得記得,你是周家的公主,莫要委屈了自己。”她說著,眼神突然變得銳意十足。
  這一刻,她又變成了那個曲瀲初見時凜然尊貴的嫡長公主,讓人不敢直視。
  襄夷公主不由自主地放開她,訥訥地看著她,然後小聲道:“姑祖母,你放心,襄夷記著呢。”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她,仿佛也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和她一樣美好的年華,揣懷著一樣的少女情懷。只是當年的她作為宮裡唯一順利長大的公主,一路順風順水,沒有波折地成親生子,所以當丈夫戰死的消息傳來時,讓她幾乎崩潰,差點忍不住隨丈夫而去。也因為那時候過於傷心,讓她忽略了周圍的事情,讓她後半生後悔不已。
  想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看向孫子,還有和孫子站在一起的曲瀲,歎了口氣,拍拍襄夷公主的腦袋,說道:“你自己想清楚,如果你覺得以後不會後悔,就放手去做吧。”
  “謝謝姑祖母。”襄夷公主低下身,將腦袋伏在她膝蓋上,悶悶地道:“皇祖母也是和我這麼說的,姑祖母,您放心吧,襄夷既然選擇了,以後就不會讓自己後悔。”
  紀凜和曲瀲站在一旁,雖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啞謎,可是卻能猜測一二。怕是襄夷公主忍不住將自己的心思傾述,讓淑宜大長公主支持她,想來這些年,她時常跑鎮國公府,紀凜又和靖遠侯世子往來密切,淑宜大長公主如此精明之人,怎麼會被兩個小兒女給唬弄了,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的吧?
  說了會兒話後,等下人過來稟報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淑宜大長公主叮囑紀凜照顧好兩位妹妹後,便讓他們離開了。
  等他們走後,襄夷公主扶著烏嬤嬤的手回房。
  烏嬤嬤感覺到主子此時的心情有些失落,以為她在擔心襄夷公主,不由笑道:“公主,看到襄夷公主那孩子,奴婢就想起三十多年前的您,也是這般,常心心念念著要出宮來尋老公爺……”說著,她掩嘴一笑,想起當時自己總要給公主找各種理由,讓她順利出宮。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然後又搖了搖頭道:“當時父皇忙於政事,無瑕顧及我,方能讓我時常出宮來。襄夷像我,可是靖遠侯世子可不是老公爺,他那身子……”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又搖搖頭。
  烏嬤嬤窺著她的臉色,說道:“靖遠侯世子的身體是有些虛弱,也不知道是何等程度,如果襄夷公主真的鐵了心,公主何不做個順水人情,請明方大師給他瞧瞧?若是能治,想來皇上和皇后也不會反對了。”
  父母之愛子女,為之計深遠。為著襄夷公主,皇后如何也不會捨得將她隨便嫁了,縱使那人是娘家的侄子,她也不會捨得。
  “難難難!”淑宜大長公主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的脾氣,當年他立過誓,此生不見皇室之人,所以太后想宣他進宮他也推了,一個人自由自在,根本不理紅塵俗世。若非當年我幫過他,怕是暄和死在他眼前,他也不會多瞧上一眼,更不用說出手給暄和看病了。”說到這裡,不免有幾分傷心。
  聽罷,烏嬤嬤終於明白主子先前的心情不好,應該不是因為襄夷公主,而是世子之事了。
  她安慰道:“明方大師是方外之人,自是清高一些。而且咱們世子可是個優秀的孩子,沒見到大師如今特地為了世子而回京麼?”
  淑宜大長公主心說誰知道那人的脾氣如此古怪,是不是真的為了暄和進京來,怕是留京中冷眼旁觀周家的好戲罷。
  想到那群皇子的不爭氣,淑宜大長公主也很是氣悶,怕以後要給人當笑話看了。
  *****
  鎮國公府距離靖遠侯府並不遠,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了。
  襄夷公主和鎮國公世子相攜到來,靖遠侯府不敢馬虎。靖遠侯不在,靖遠侯夫人由著庶女袁佳揣扶著過來,當看到從馬車裡下來的襄夷公主和曲瀲時,靖遠侯夫人有些驚訝,袁佳也忍不住朝著紀凜和襄夷公主看去一眼。
  雖然驚訝,兩人見襄夷公主下車,忙過來請安。
  襄夷公主忙上前去扶住靖遠侯夫人,她正覬覦人家兒子,自然不好像小時候那樣理所當然地受著她的禮,可要折壽的。
  靖遠侯夫人被襄夷公主扶住時也沒什麼不妥,只以為襄夷公主長大了,變得多禮一些。當下她很和藹地道:“公主怎麼和曲姑娘過來了?”
  “我想舅母了。”她笑盈盈地說道,一派天真爛漫。
  曲瀲側目,皇家的人果然個個都是演戲高手。
  “袁伯母。”紀凜上前見禮。
  紀凜是靖遠侯府的常客了,見到他靖遠侯夫人並不奇怪,忙道:“暄和是來找朗兒的?朗兒先前喝了藥,怕是正在歇息。”
  紀凜忙道:“阿朗沒事吧?我今兒來也沒有什麼急事,可以等級阿朗醒了再去尋他。”
  靖遠侯夫人心裡很是滿意,在廳堂招待他們。
  襄夷公主挽著她的手道:“舅母,我今兒帶了個朋友過來,原是想讓您和表妹見見的,沒想到你們早就見過了。”然後指著曲瀲道:“這位曲家妹妹我和她一見如故,很是喜歡她,所以也想介紹給佳表妹認識。”
  襄夷公主和袁佳同齡,比袁佳大了幾個月罷了,兩人也算得上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靖遠侯夫人聽罷,欣慰地拍拍她的手道:“你這孩子素來是個貼心的。”然後轉頭吩咐袁佳要和曲姑娘好好相處之類的。
  袁佳笑著應了。
  曲瀲看得心情有些微妙,去年在枯潭寺遇到靖遠侯夫人時,她便能感覺到這位夫人簡直就是個菩薩心腸的,不管是當媽還是當婆婆,都是理想中的類型,若是鎮國公夫人也是這種性子,她非天天燒天拜佛不可。
  襄夷公主真會選婆婆啊!這一刻,曲瀲都要羡慕她了。
  靖遠侯夫人陪他們坐著說了會兒話,便回房去了,留下袁佳招待客人。靖遠侯府人丁單薄,這一代只有袁朗、袁佳兄妹倆,所以袁佳雖是庶女,但靖遠侯夫人依然將她當嫡女一樣地教養。
  袁佳帶三人去逛花園。
  “舅母這是去小佛堂了?”襄夷公主皺著眉頭問道。
  “是的。”袁佳輕聲道:“大哥這幾日身體有些不適,母親很是擔心,決定多抄些經書供奉給菩薩,讓菩薩保佑大哥。”
  襄夷公主的五官都要皺起來了,顯然極是擔心。
  終於,擔心之下,襄夷公主和曲瀲使了個眼色,然後跑去找袁朗了。袁佳當作沒看到,繼續陪著曲瀲在自家花園中逛,紀凜禮貌性地離她們有幾步遠。
  襄夷公主帶著一群宮女婆婆抄著近路,很快便到了袁朗居住的院子。
  靖遠侯府的人對襄夷公主並不陌生,加之她時常來府裡玩,靖遠侯府幾乎完全為她敞開。因她小時候便在靖遠侯府出沒,時常進出他們世子的院子,眾人對她的進出已然習慣了。所以當襄夷公主過來,守院的婆子等她進去了,還未反應過來,直到另一個婆子哎呀了一聲。
  “糟了!世子先前不是吩咐過,以後公主來了要攔下她麼?公主如今年紀大了,可不好再像以前那般,隨便進出年輕男子的院子。”那婆子有些心急,想到世子冷冰冰的眼神,頓時打了個哆嗦。
  “那是皇家的公主,咱們攔得住麼?”另一個婆子忙道,心說別傻了,襄夷公主的脾氣以前還沒領教夠麼?若是惹著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人丟出去。不僅如此,若是她去和侯爺夫人還有世子哭上兩聲,怕是幾位主子只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護著公主。
  那婆子還是有些不放心讓襄夷公主進去,最後在另一個婆子的勸說下,只得放棄了,決定若是世子因此生氣,她們只好去尋夫人了。
  襄夷公主一路暢通無阻,等終於到了袁朗的正房,心裡還有些得意,自己這些年來在靖遠侯府下的功夫沒白費,所以現在表哥想要將她拒之門外,簡直就是作夢。
  她讓跟來的宮人都守在外面,又瞪了眼守門的小廝讓他不敢開口後,方理了理頭髮走了進去。
  屋裡有些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苦澀的藥味,這種味道長年圍繞在那人身上,雖然苦澀,卻仿佛烙在她的記憶之中。
  她掀開簾子,走進內室,來到床前。
  青色帳幔被金色的掛鉤勾起,露出床上的男人的面容。
  他的容色蒼白而瘦削,安靜地躺在那兒,若不是看到那胸膛微微起伏,都要以為這是一個安靜的死人了。襄夷公主趴到他胸口上,將自己的手指放到他的鼻翼前探了探他的呼吸,然後又將手移到他的鼻樑上……
  袁朗瞬間驚醒,醒來發現胸口很重,眼神倏地變得犀利。
  “表哥!”
  聽到熟悉的嬌脆聲音,他的眼前很快便出現一張美麗的芙蓉臉,像夏日的明媚陽光,直晃晃地刺得人眼睛都驚豔起來。
  “襄夷……”他伸手,習慣性地將手搭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了下,等憶起了什麼,馬上收回了手,微微皺起眉頭,冷冷地道:“你怎麼在這裡?你是大姑娘了,莫要再隨便進男人的臥室,于你名聲不好。”
  襄夷公主眼睛轉了轉,笑眯眯地道:“沒事,表哥不是其他人。”
  袁朗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坐起身來。
  襄夷公主趴在床前看他,眼睛轉了轉,突然道:“表哥,如果我在這裡將你強了,你是不是會娶我?”
  “什——咳咳咳咳……”袁朗瞬間讓自己的口水嗆著了,咳得驚天動地。
  “表哥,你別這麼激動嘛,我只是說如果。”襄夷公主忙給他順氣,邊嗔怪著他的大驚小怪。
  袁朗蒼白的臉上浮現幾許紅暈,惱怒道:“襄夷!”他板起臉,“誰教你的?你是姑娘家,莫要如此、如此……”
  “如此不知廉恥麼?”襄夷公主平淡地道,“莫非我的你心裡就是這種人?”
  袁朗一怔,低聲道:“不是,你是個好姑娘。”
  她馬上又歡快起來,拉著他的手道:“既然我是好姑娘,表哥就娶了我吧。我願意一輩子都陪著你。”
  “不行!”
  她馬上垮下臉,委屈地道:“那沒辦法,我只好強了你。”說著,就要去扯他的衣服。
  “襄夷!”
  袁朗有些狼狽地要躲開,可他哪裡是自幼便精通騎射的襄夷公主的對手,三兩下衣襟就被扯開了,露出單薄平坦的胸膛。就在他手忙腳亂地將衣服拉好時,便見床前的女孩兒已經爬上來,摟著他躺下,然後笑盈盈地看著他。
  “表哥,我和你躺一張床上,所以你非娶我不可了。”她歡喜地道,摟著他絮絮地說:“我已經求得皇祖母和姑祖母答應了,只要表哥肯娶我,她們會去和父皇、母后那兒說項,加上我再去耍一耍賴皮,父皇母后那般疼我,定會答應的。”
  袁朗:“……”
  袁朗看著無限歡喜的小姑娘,有些啼笑皆非,原來她所謂的“強”就是脫了他的衣服,和他躺一個床上麼?很快便想起她是宮裡尊貴的公主,年紀還小,自不會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教壞她,讓她能做到這程度,應該是有誰唬弄了她。
  只是,這一男一女躺在一起終究要壞了她的名節。
  “襄夷,那是不可能的。”他歎著氣起身,離她遠一些,“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般疼你,不會讓你嫁給一個短命鬼的。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管!我十歲的時候,就發誓要嫁給你了,誰讓你在我小的時候從紀暄和那惡鬼手中將我救下來的?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襄夷!”
  ****
  等曲瀲他們再見袁朗和襄夷公主時,見到襄夷公主笑得開開心心的,袁朗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兒。
  “暄和、曲姑娘,若有招待不周,請見諒。”袁朗溫聲道。
  曲瀲抿嘴微笑,坐在那兒由紀凜去和他寒暄,襄夷公主則拉了袁佳,和她嘰嘰喳喳地說話。
  袁佳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看了眼兄長,又看看襄夷公主,眼裡有些深思。
  見三個姑娘坐在一起聊天說話後,紀凜也坐在袁朗身邊,朝他笑道:“阿朗,難得公主一片真心,你就從了吧。”
  袁朗冷冷地看著他,別以為他看不出這人溫文無害的臉皮下的邪惡。
  紀凜不為所動,繼續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再給我些日子,屆時我會說動明方大師來給你看病,有他出手,就算你好不了,也不會讓你短命的。”
  袁朗神色微微一動,低聲道:“那位大師素來行蹤不定,你如何能尋到他?”然後又搖搖頭,歎道:“昔日淮安郡王重金請明方大師過府治病,他視金錢如無物,直接拒絕了,翌日便飄然遠去,淮安郡王甚至不敢派人去將他追回來,或者刁難於他。我又算得什麼,能讓他出手?”說著,不禁有些自嘲。
  他不相信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若真慈悲,就不會有寺廟這種存在了。
  紀凜笑了笑,“你難道不信我?”
  雖然他的神色和平常差不多,但是袁朗仍是看出他的認真,不禁怔了下。
  難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3:31

第94章

  稍晚一些,襄夷公主等人方才告辭離開。
  今日靖遠侯府一日行,襄夷公主是滿意的,紀凜神色淡然溫煦,看不出異樣。只有曲瀲忍不住暗搓搓地想著先前襄夷公主去找袁朗時是不是又惡女硬上弓了,因為袁朗送他們出門時,襄夷公主暗示了一句,讓袁朗的神色有些不好。
  靖遠侯世子看著就是個重視規矩禮儀的有德君子,公主兇猛,估計又做了什麼讓他承受不住的事情。
  在路口的時候,紀凜和曲瀲便和襄夷公主分手,襄夷公主要回宮了。
  襄夷公主覺得今天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是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心情頗為愉快,下車的時候,還有心情輕輕地掐了下曲瀲嫩嫩的蘿莉臉,笑道:“果然一遇到曲妹妹就有好事,真是太謝謝你了,改日我出宮後,再來找你玩啊。對了,瀲妹妹喜歡什麼儘管和我說,改日我讓人尋了過來送你玩兒。”
  心情一高興,襄夷公主就喜歡當散財童女,送給自己喜歡的人,素來大方。
  紀凜的臉色一下子陰了,差點當場變臉,人格轉換。
  襄夷公主發現他的眼神突然從溫煦和善變成了惡鬼一樣恐怖,頓時從妄形中回神,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無論平時紀凜笑得多和善溫良,但她對紀凜還是有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懼怕,這種懼怕緣於小時候差點被他弄死時的那種驚懼,也因為那次,她和表哥才知道這人是世間難容的雙面人,而她當時差點被嚇壞,被表哥安撫了許久,才走出當時的陰影,也讓她從此對表哥十分的依戀,長大後甚至堅定不移地想要嫁給他。
  想到這裡,襄夷公主心裡也有幾分不滿,若非他當年將她害成那樣,她長大後會那麼堅定不移地想嫁給表哥麼?只是想到那時候的事情,她又只能灰溜溜地承認,是她自己嬌縱任性,才會導致那樣的結果。
  “你、你看我作甚?我喜歡曲妹妹不行麼?”襄夷公主有些色厲內荏,攬著曲瀲的手又緊了緊。
  曲瀲奇怪地回頭,看到少年溫煦和善的神色,不明白襄夷公主怎麼了,不過她終於可以肯定,襄夷公主對紀凜的感情頗為奇妙,明明有時候畏懼,但是有什麼事情,第一個又想找他幫忙。
  作為宮裡備受寵愛的公主,這很不正常,讓曲瀲覺得應該是他們之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等送走了襄夷公主後,紀凜的神色越發的柔和了,對她道:“瀲妹妹,我先送你回家吧。”
  曲瀲點頭,見傍晚的氣溫降低了許多,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單薄,忙道:“你也進馬車來吧。”
  這麼說的時候,曲瀲根本沒有什麼羞恥感,可是當看到少年紅了臉,她才反應過來,心裡直想喊臥槽。她真的很單純地關心他啊,什麼孤男寡女的,她才十三歲,好不好?而且這是她男朋友好不好?
  不過少年還是紅著臉上車了,動作很帥氣利索。
  “好像天氣變涼了。”曲瀲怕他多想,解釋道:“外面的風大,明明中午時太陽那麼好,可是這會兒卻有些涼,所以……”
  紀凜微笑地傾聽著,等她解釋完後,溫聲道:“瀲妹妹是不是覺得冷了?”說罷,便探手拉開馬車車廂裡的一個暗格,裡面放著一件男式披風,他體貼地將之披在她身上。
  曲瀲:“……”算了,讓他誤會好了。
  馬車緩緩前行,等離開了靖遠侯府巷子不遠後,便漸漸地聽到了街道上的人聲。
  曲瀲覺得和他倆倆相對不說話十分尷尬,便鼓起勁兒來找話說,“紀哥哥,我覺得襄夷公主似乎有點兒……敬重你。”
  紀凜一雙清潤的眸子溫和地看著她,在這樣的眼神下,會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想要將心中的想法傾述出來。
  等她說完,紀凜輕描淡寫地道:“我和阿朗、公主小時候就認識了,以前只是在宮裡見過面,並不怎麼熟悉,後來有一年元宵燈會,我、阿朗、襄夷公主因為意外被人販子擄走,經歷了這次的事情,我們才熟悉起來。”說罷,他又對她道:“襄夷公主要喊祖母一聲姑祖母的,時常來府裡玩,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你也知道,襄夷公主惦記著阿朗,我不過幫她掩飾了幾回罷了。”
  曲瀲聽著,笑道:“那可真是緣份了。”
  他笑了下,卻又搖頭歎道:“這種緣份……不要也罷。”
  “嗯?為什麼?”曲瀲歪著腦袋看他,總覺得他似乎還有什麼沒有說,而且能讓這個性格如此溫和的少年說出“不要也罷”的話,看來這緣份還真是孽緣的多吧。
  見她歪著腦袋的可愛樣子,小小的一團,紀凜心中越發的柔軟,伸手過去摸了下她的腦袋,見她沒有拒絕的樣子,頓時心中一喜,不禁想要更多地碰觸她,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她以為他是孟浪之人。
  不過很快地,他便如願了。
  當馬車突然搖晃起來,曲瀲毫無防備之下身體往前撲,便被對面的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抱到了懷裡。她再次聞到他身上那種清清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頓時心跳有些快。
  “瀲妹妹……”
  曲瀲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雙手摟上人家的腰,竟然做了這麼厚臉皮的事情,頓時有些窘迫,正尷尬地想要退開來時,馬車停了。
  紀凜臉上的笑容斂去,眸色有些沉,問道:“怎麼回事?”
  常山在外面回道:“世子,是一名醉漢突然從巷子口沖出來差點被車子撞到,沒什麼事情。”
  聽罷,紀凜微微皺了下眉頭,正要說話,突然又聽常山咦了一聲。
  “什麼事?”
  “世子,屬下好像看到三爺了。”常山低聲說道。
  紀凜神色微凜,拍了拍曲瀲的背,將她扶正後對她道:“瀲妹妹,我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可行?”
  曲瀲見他神色凜然,知定是有事情,忙點頭,很是識大體地道:“嗯,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紀凜見她乖巧可人,臉色稍緩,多看了她一眼,方才下車。
  曲瀲撩起車窗的五彩錦緞簾子,發現馬車此時就停在了一處街邊,然後看到紀凜帶著常山拐進了不遠處的一條胡同。她先前也聽到了常山的話,心裡琢磨著那“三爺”不知是不是紀三老爺。
  淑宜大長公主共育有三兒一女,其中兩個兒子和女兒俱已成親,最小的兒子曲三老爺聽聞今年不過二十,還未成親,且常年不在京城,對外的說法是不喜拘束,在外遊山玩水去了,一年難得回京一次,世人很少能見到他。
  這一年,曲瀲常進出鎮國公府,和紀語也混得極熟了,從紀語那裡知道,曲三老爺現在應該不在京城。
  如果常山說的“三爺”真的是曲三老爺,那曲三老爺明明回京了,為何卻不回家呢?
  曲瀲等了半個時辰,方見紀凜他們回來。
  “抱歉,讓你久等了。”紀凜有些歉意地看著她,明明是要送她回府的,卻不想半途遇到事情,讓她多等了半個時辰。
  曲瀲很是善解人意,並未怪罪,只道:“事情辦完了麼?”她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又恢復一派的溫煦淡然,也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情如何,有沒有將事情解決完。
  “差不多了,瀲妹妹不必擔心。”
  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曲瀲體貼地沒問。
  等回到雙茶胡同後,曲瀲被丫鬟扶下馬車,朝送她回來的紀凜致謝。
  馬車車簾放下,不再見曲瀲的臉後,紀凜臉上的笑容變淡,曲起手指搭在膝蓋上,皺著眉,眼裡一片深思。
  回到家後,曲瀲很快便將這事情拋到腦後了。反正現在她還沒嫁到鎮國公府,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是她該關心的。
  “回來啦?”曲沁正在廊廡下逗著那只鷹,見妹妹回來,朝她微笑喚了一聲。
  曲瀲走過來,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親自去喂金烏,邊喂邊和姐姐說話,將今日陪襄夷公主去靖遠侯府的事情說了,最後總結道:“襄夷公主看來是下了決心的了,聽她的意思,宮裡的太后和淑宜大長公主都被她說服了,怕是很快便能如願了。”
  曲沁回想了上輩子的事情,可惜那時候她嫁到五皇子府,整天防備著五皇子,日子過得步步艱難,整個人心力交瘁,無瑕他顧,等皇上給襄夷公主指婚的消息傳來後,才知道她的歸宿。
  “希望如此吧。”
  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曲瀲懶得再琢磨了,笑道:“姐姐,今兒出門前,我府裡的管事說,澤堂嫂有身子了,可有這回事?”
  “是啊,母親說,過幾日讓我們帶禮物去榆林胡同那兒探望,你近來應該沒事吧?”
  “沒事,放心吧!”曲瀲笑嘻嘻地保證道。
  過了兩天,曲瀲隨母親、姐姐一起去了榆林胡同。
  曲澤作為曲家長房嫡長子,婚事拖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著落,娶的是穆閣老的孫女,於今年六月初時完婚。當時去喝喜宴,曲瀲差點沒被熱得汗流浹背,再看新娘子穿著那厚厚的嫁衣,第一次知道為何多數婚期都定在春秋兩季了,除非真的是碰到和八字相合的好日子,才會選擇夏天。
  穆氏進門三個多月便懷上了,曲大太太高興得不行,還沒有坐穩胎,便忍不住和親朋好友透聲了,等坐穩胎後,怕是要宴請親朋好友過府來聚聚。不過眾人也能理解曲大太太的心情,畢竟長子都拖過二十歲了才成親,曲大太太也是盼著抱孫子盼了好幾年了。
  今兒來曲家的人都是曲家的姻親,極是熱鬧。
  穆家的人也來了,曲瀲和姐姐剛給在座的長輩們見禮時,便被穆夫人熱情地拉住了手。
  “明年便是二姑娘的婚期了吧?四姑娘呢?到時候我們可得來熱鬧熱鬧才行。”穆夫人笑著對季氏道。
  她言語親切,很容易便讓季氏產生好感,當下季氏也道:“明年過了三月三便是沁兒出閣的日子,瀲兒還未定,到時候還要看鎮國公府那裡的意思。”想到兩個女兒很快便要出閣了,季氏神色有些黯然。
  穆夫人頗為理解地道:“咱們作娘的就是這樣,閨女千呵萬寵地養大,等她們到了年紀,還要操心她們的婚事,嫁了捨不得,不嫁更要煩惱,真真是操碎了一顆心。只盼著她們成了親後,和女婿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便足夠了。”
  季氏深以為然,覺得穆夫人簡直是知音。
  這時,旁邊有人插話道:“穆嫂子,你這話雖然說得對,不過你卻不用操心,我這小姑子是個疼人的,澤兒媳婦嫁過來,她疼都來不及。”
  說話的人是曲大太太娘家嫂子方二太太,她今兒打扮得頗為醒目,帶了女兒方雅嬌過來,見眾人看過來,朝眾人笑了笑。
  “那是,我疼她還來不及呢,如今她還懷了身子,可將我激動壞了。”曲大太太笑呵呵地道。
  穆夫人看了眼爽利的方二太太,笑了笑沒說話。
  在廳堂坐了會兒,姑娘們便被帶去隔壁的花廳去說話了。
  曲瀲依然和方雅嬌坐在一起,畢竟今天來的就只有她們幾個同齡的姑娘,方雅嬌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兒,身上的書卷氣極濃,看著就是個詩書陶冶出來的氣質型才女,不過冷淡的模樣讓她顯得有些清高。
  曲瀲見她此時不情不願地看著自己,但是就是端著架子不說話,便朝她呵呵了一聲,低頭吃點心。
  萬能的“呵呵”果然讓方雅嬌臉色有些變化,沒辦法,曲瀲半掩著臉,那呵呵一聲,簡直是開了群嘲技能,讓人心裡莫名地憋了股火氣。
  曲瀲見她神色不好地盯著自己,決定不為難她了,便道:“上回和方妹妹說的針法,不知方妹妹學得如何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方雅嬌的臉色更難看了,半晌方才不甘不願地從袖子裡掏出一隻很醜的荷包,鵝黃色底、青色的歪歪扭扭的線,看不出繡的是什麼圖案。
  曲瀲取來一看,繼續對方雅嬌如此反應:“呵呵。”
  方雅嬌炸毛,“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又不是專門的繡娘,我祖父說姑娘家對女紅略通便行,不需要太過為難自己。”她很驕傲地抬出自己的閣老祖父。
  曲瀲淡淡地道:“可方妹妹這還達不到略通的程度吧?”
  方雅嬌神色變得更難看了。
  曲瀲將她欺負得不要不要的後,方才讓旁邊伺候的丫鬟去取了針線過來,溫聲細語地道:“方妹妹,你這針走線錯了,你瞧,應該這樣來……”
  等看到曲瀲飛針走線,不過一會兒便繡出了幾朵疊在一起的栩栩如生的梅花時,方雅嬌臉色大變,取過來仔細瞧了瞧,發現這梅花不僅精緻,更是韻味十足,有些不甘地道:“曲姐姐的丹青應該很好吧?”
  曲瀲謙虛地道:“略通略通。”
  方雅嬌:“呵呵。”
  下針之前,多數要畫花樣子,若是沒有好的花樣子,根本不能繡出好的繡品。所以很多出色的繡娘,大多數眼界都不錯,更是精通丹青。
  繼續將方雅嬌欺負得不要不要後,曲瀲便完成了方二太太的囑託,愉快地和她姐去看大堂嫂穆氏了。
  “你又欺負方姑娘了?”曲沁寵愛地捏捏妹妹的臉,剛才的事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好笑。
  “哪有,我不過是受了方二太太的囑託教導她女紅罷了。”曲瀲一副正經相,“既然要教,自然要嚴厲一些,我可是很負責的。”
  曲沁被她逗得不行,若是以前,她也以為妹妹是真心誠意教的。可是看到方雅嬌每次被妹妹氣得炸毛,便知道妹妹又促狹了。不過誰讓方雅嬌先前那副瞧不起妹妹是草包的模樣太過氣人,不怪妹妹欺負她了。
  曲沁摸摸妹妹的腦袋,沒再說什麼,和她一起進了房去探望穆氏。
  穆氏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傳統女性,容貌只堪稱清繡,但才情極好,嫁入曲家後,和丈夫琴瑟相合,夫唱婦隨。見姐妹倆進來,忙讓丫鬟上茶,笑著對她們道:“上回聽瀲妹妹說喜歡我這兒的蜜餞,今兒我娘家送了一些過來,到時候瀲妹妹便帶罐回去吧。”
  曲瀲歡喜地笑道:“那就謝謝嫂子了。”
  在榆林胡同待了半日,季氏方帶著兩個女兒離開。
  剛回到家不久,卻聽管家來報,餘長昊過府來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3:40

第95章

  聽說餘長昊來了,曲瀲頓時看向自家姐姐的表情很是促狹。
  季氏卻頗為重視,在她的想法裡,她禮待女婿,恨不得掏心掏肺出來讓女婿感覺到她的好,目的也是想讓女婿將來也能善待她的女兒,雖然很直白,卻是一個母親最真摯的心思。
  對此,曲瀲和曲沁嘴上雖然不說什麼,但是心裡頗為感動的。
  “余公子怎地來了?”季氏有些奇怪地詢問來稟報的管家,“可是有什麼事情?”
  管家答道:“屬下不知,余公子神色有些不對,似是有什麼急事。”
  若是沒有什麼急事的話,餘長昊也不會親自過來一趟了。
  聽罷,季氏心裡一緊,忙讓人將餘長昊請去廳堂稍坐喝茶,母女三人整理了儀容後,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去見客。
  因為兩家已經定親,所以規矩也沒那麼多,並不需要再設屏風。所以這回曲瀲倒是在近距離中看了一遍餘長昊,他濃眉大眼,生得很是英俊周正,不過和紀凜、周琅他們比起來還是稍遜一些。然而他的眼神十分清正、舉止有世家教養出來的氣質,倒也不算差。
  當然,還得她姐姐滿意才行。
  曲瀲想著,偷偷地瞄了姐姐一眼,見她低眉信目,舉止沉穩,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平淡得仿佛見的是一個與她無關的人,沒有絲毫姑娘家見到未婚夫該有的期待羞澀。曲瀲看得想歎氣,她姐姐果然是隨便什麼人都好,能嫁出去不連累到家人便行。
  見季氏進來,餘長昊忙起身行禮,抬頭的時候視線不免在季氏身後兩個姑娘身上多停留了下,如此自然也看到曲家姐妹倆。曲瀲年紀雖小,但她的容貌最是精緻嬌美,容易激起男人保護欲的那種類型,很是惹眼。不過餘長昊只看了一眼,目光便留在安靜沉穩的曲沁身上了。
  曲瀲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偷笑,心裡對餘長昊的反應有些滿意。
  “余公子請坐。”季氏坐在首位上和餘長昊寒暄片刻,方問他的來意。
  定親了,便要避嫌,在這方面,余家和曲家都做得很好。倒是曲瀲在曲家上下寵愛和淑宜大長公主睜隻眼閉隻眼中,和紀凜三天兩頭地見面,互贈禮物。相比之下,曲沁和餘長昊那真真是規規矩矩的。
  餘長昊也不囉嗦,他眉峰微鎖,用一種擔憂的語氣道:“昨日侄兒收到了家中的來信,得知父親身體有恙,讓侄兒回家中侍疾,明日便啟程回鎮安,待父親身體轉好再回京城。”說著,他偷偷看了曲沁一眼,想到母親的來信中說的還有另一個可能,心中略沉。
  另一個可能便是父親若是挨不過去,怕是……他要守制三年,如果曲家怕女兒受委屈,不同意倉促舉辦婚禮,那只能再將婚期推後了。
  季氏聽了嚇一跳,忙問道:“余老爺病得重不重,大夫怎麼說?”
  餘長昊搖頭,憂慮道:“想來是家母匆促下所書,信中並未詳細提及,只叫我侄兒回去侍疾。”說罷,他突然起身,朝季氏長長一揖,抬頭道:“伯母放心,待父親身體恢復健康後,侄兒明年定會如期而來。”
  這個如期,便是如期來迎娶罷。曲瀲忍不住又看了她姐姐一眼,見姐姐此時也抬頭看向長揖的少年。
  季氏見他如此,忙道:“余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禮,我自是信你。”
  餘長昊神色有幾分輕鬆,不過憂心家中的父親身體,緊蹙的眉頭並未放鬆。他陪著季氏說了會兒話,見天色差不多便起身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眼站著門邊的少女,那一抹倩影,從初見面時,便讓他心生好感。
  送走了餘長昊後,季氏便愁眉苦臉地對兩個女兒道:“上回見時,余老爺看起來身體挺健朗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曲瀲怕她操心來操心去,雖說是關心,但表現太過只會讓周圍的人一起跟著心情不好,便拉住她,朝她使了個眼色。
  季氏頓了下,想到曲沁還在旁邊呢,忙閉了嘴,決定還是將一腔心事告訴給佛祖聽吧,順便讓佛祖保佑余老爺身體健康。想到這裡,便馬上往小佛堂去了。
  曲瀲見母親去的地方,知道佛祖又要忙了。
  等季氏走後,曲瀲便跟在她姐姐身邊轉,邊轉邊叫著“姐姐”。
  曲沁被她轉得頭暈,拍著額外頭道:“行了,阿瀲,你別操這個心了,余老爺應該不會有事的。”上輩子她根本沒聽過鎮安餘家的事情,哪知道餘家有什麼事情?所以此時心裡也拿不准這樁婚事會不會順利。
  應該會順利吧?畢竟上輩子她周旋在京中勳貴圈子,也沒聽過文官圈子有什麼大事的。
  曲瀲卻以為姐姐是重生的,應該知道餘家的事情,聽她說沒事,便放心了。
  稍晚一些,曲湙回來了,憂心地和兩個姐姐道:“今兒余大哥沒來書院,只讓家中的僕人過來幫忙請假,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將他拉到一旁,將餘長昊今天過府來的事情告訴她。
  曲湙聽後憂心起來,若是余老爺只是生了病,過個把月便能好也沒什麼,可就怕余老爺一病不起,甚至撤手人寰,那作子女的得給他守三年孝,屆時婚期也要推到三年後,三年後大姐都十九歲了,太耽擱時間了。
  “希望余老爺只是身體抱恙,很快便好吧。”
  見弟弟像個小老頭一樣擔心起來,曲瀲不免覺得果然是母子倆,都擔心過頭了。便拍著他道:“別擔心了,余老爺一定會沒事的。”那是他們重生的姐姐說的。
  曲湙斜視她,“二姐你又知道了?”
  曲瀲厚著臉皮道:“那是,你姐我是神棍,有通古算今的演算本事。”
  曲湙差點忍不住扶額,為毛他二姐長得這麼柔柔弱弱的,有時候總會胡說八道地逗比呢?突然間便覺得二姐夫以後娶了這麼個夫人,好像挺辛苦的。想到這裡,他又操起心來,覺得二姐太跳脫了,這樣的性子以後嫁了人會吃虧的,哪天得去和大姐提提,讓大姐約束一下。
  曲瀲不知道自家愛操心的弟弟已經操心到她身上了,寬慰了弟弟後,完全沒負擔地回房去歇息了。
  等到了十月份,鎮安餘家來了信,信上說余老爺只是感染了風寒,只是一直斷斷續續地不好,餘長昊決定留在鎮安邊讀書邊侍奉父親,待明年春天時,便會隨迎親隊伍進京來。
  曲家的人得知後,皆松了口氣。
  曲瀲得意地和弟弟道:“看,我說得對吧?”
  曲湙放了一顆心來,對二姐的炫耀只是笑了笑,奉承了一句。
  等京城開始下雪的時候,天氣冷了,曲瀲便不愛出門了,就算被淑宜大長公主派人接去鎮國公府,也更願意窩在寒山雅居的安息室裡盤窩,被淑宜大長公主笑話了一頓,她繼續厚臉皮地撐過去了。
  曲瀲心裡還惦記著上回讓紀凜神色凝重的那位“三爺”的事情,可是來了鎮國公府好幾次,都沒見鎮國公府有誰提及,見了紀凜後,因時常周圍都有長輩在,也不好詢問他,見鎮國公府靜悄悄的,曲瀲便沒有繼續再關注。
  轉眼日子便到了臘月,這個年也要走到盡頭了。
  臘月其間是最忙碌的,除了準備各家的年禮外,還有鋪子收益的結算,曲沁忙得團團轉,曲瀲自然也被拎過去幫忙,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直到臘月下旬,方才得歇息一會兒。
  曲瀲好不容易得歇息,便盤在室內溫暖的炕上翻看紀凜在書肆裡給她淘的雜書。
  說來很可恥,曲瀲不過是有回經過書肆,看到進出書肆的那些書生,忍不住也想去書肆淘幾本這時代的雜書來看看,沒想到正好見到從書肆裡出來的紀凜。
  接下來,她自然很誠實地告訴未婚夫自己的需求,她沒想到紀凜會真的在書肆給她淘了幾本近幾年書肆裡頗受歡迎的偏劇情的愛情小說給她看,頓時囧得無言以對。
  雖說是偏劇情向的愛情小說,裡面尺度最大的就是男女主角情難自禁牽了小手、眼神脈脈地絞在了一起,可是那也是愛情小說,在一些家風清正、嚴厲的長輩眼裡,這種書簡直就是教壞閨中兒女的□□之物。可是就因為她想看,紀凜便仔細斟酌,給她淘了幾本給她解悶。
  那一刻,曲瀲感動得恨不得抱著少年啃上一口。
  得如此未婚夫,夫複何求?qaq好想親他幾口,可惜她怕又要被人說不合規矩,只能忍著。
  年底忙碌得差不多時,終於過年了。
  今年過年,依然是大家一起齊集到榆林胡同曲家過年,曲家今年添丁進口,而且還買一送一,穆氏肚子裡揣了只包子,預示著曲家會越來越興旺,使得今年過年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好。
  到了年初二,曲沁帶著弟妹去了平陽侯府拜年。
  平陽侯府這一年來行事作風收斂了許多,曲瀲有時候來,也覺得平陽侯府安靜了很多,那種安靜,並不是指環境的安靜,而是從下人的精神面貌中顯示出來的一種安靜,做事都跟著低調麻利,只做不說。
  不過難得過年,平陽侯府看起來還是挺熱鬧的,和平常時候沒什麼變化。
  給駱老夫人拜了年,曲瀲又給駱大夫人等長輩拜年,等到了駱大奶奶跟前,曲瀲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依然看起來和平時一般淡然從容,似乎駱老太爺壽辰時的事情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也是,她是平陽侯府的大少奶奶,娘家還是昌德伯府,所做的事情也是為了平陽侯府好,平陽侯府感激她還來不及,若是因此而遷怒她,只能說遷怒的人太沒腦子了。
  曲瀲得了長輩們的紅包後,便和駱櫻手牽著手去說話了。
  駱大奶奶坐在婆婆身邊的位置,目光往室內轉了轉,看到曲瀲和駱櫻兩個姑娘歡快地手挽著手一起出去的模樣,充滿了小姑娘的朝氣,忍不住微微一笑。笑完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伴在駱老夫人身邊的曲沁身上。
  等曲沁往這兒看過來時,駱大少奶奶朝她使了個眼色。
  晚輩們拜完年後,趁著還未到午膳時間,眾人又去花廳抹起牌來,而駱大少奶奶得去廚房查看今天的家宴的菜色。
  駱大少奶奶忙得腳不沾地,中途藉口身體不適回房去歇會兒。
  等她回房,便聽丫鬟稟報曲家表姑娘來了,她洗了把臉,整了整頭髮,便出去了。
  曲沁安靜地坐在偏廳喝茶,身姿從容淡定,從骨子裡透著一股雍容大氣,一時間,讓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矮了幾分。
  駱大奶奶目中有驚疑,卻想不明白曲沁是怎麼形成這樣的氣度的,都是一樣在老夫人身邊教養出來的姑娘,卻沒一個像曲沁這般的,倒像那些世家大族中主持過中饋的大婦。
  “沁兒,勞煩你走一趟,我今兒長話短說。”駱大少奶奶上前拉住她的手,“上回的事情,我沒想到思蓮那丫頭竟然如此的……”她嘴角一撇,十分鄙夷這種賣主求榮又愚蠢的丫鬟,“因為她,咱們以後怕是後患無窮了。小年前,我娘家兄長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竟然在喝醉酒後被打斷了腿丟在巷子裡……”
  曲沁目光微凝,忙道:“表嫂家兄長可無礙?”
  駱大少奶奶黯然道:“雖然無性命之憂,怕是以後治好了腿也要跛了。”
  曲沁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駱大少奶奶眼睛有些濕潤,雖然沒有說,但兩人心裡都有懷疑做下這事情的人,對方無法報復到她們身上,那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報復到她們家人身上。
  “所以,沁兒,你要小心。”駱大少奶奶看著她,欲言又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3:51

第96章

  曲沁沉默了會兒,方朝駱大奶奶笑道:“大表嫂,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駱大奶奶見她安靜微笑的模樣,想到她的身世,婚事不由自己作主,心裡忍不住歎氣,她娘家是昌德伯府,雖然在京城的勳貴中排不上什麼名號,可是姻親也不容小窺。可那人都敢私下報復,更不用說曲家了,怕是到時候不知道曲家會發生什麼事情。
  想要毀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太容易了。
  駱大奶奶心裡有些不忍心,拉著她的手凝重道:“沁兒,如果……如果,你和餘家的婚事有什麼變褂,你定要沉住氣,老夫人會為你作主的。”
  曲沁心下微震,她防來防去,卻不想餘家可能會受自己連累。上輩子的丈夫于她而言是個惡夢,而這輩子,她以為只要躲過了那一劫,此後和他再無交集,卻不想因為一時善念,救下一個無辜的姑娘,卻再次被他恨上。
  他素來是個心胸狹窄之人,手段酷戾,仗著受皇上寵愛,行事頗為囂張。上輩子和他做了短短的幾年夫妻,她在他手裡吃過虧,她也算計過他,兩人互相防備算計,互不讓步,形同水火。最後她死時,依然用自己的死算計了他一次。
  雖然不知道自己死後會如何,不過她也可以猜測,當時皇上已立太子,她將自己收集到的一些資料都交給了妹夫紀凜,讓他幫她和死去的弟弟報仇,以紀凜的手段,不出意外,那人無論如何算計,最後皆與皇位無緣。
  這輩子,她早早地與他劃清界限,只想保護好弟弟的性命、妹妹的名聲,只求一個平安,卻不想最終還是因一時善念變相地走到這一步。
  她沉下心思,對駱少大奶奶感激地道:“表嫂,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然後又歉意地道:“倒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時不是我讓阿櫻過來找你……”駱大少奶奶娘家的兄弟也不會遭到這種事情了。
  朝廷官員注重儀錶容貌,一個跛了腿的男人,怕是不可能繼承爵位,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駱大少奶奶歎息一聲,眼裡有著認命,對方是皇子,不認命又如何?幸好當初那事情,因是對平陽侯府有益,方沒有將這事情外傳,她娘家的人也不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情連累到兄長,以為兄長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被人算計打斷了腿,沒人聯想到這上面去,可是卻成了她心裡的一塊疙瘩,讓她寢食難安,充滿了愧疚。
  幸好,還有丈夫體諒她,不然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相公對此也頗為愧疚,我們合計著,讓人去江南那邊瞧瞧尋找名醫,看看有什麼法子能治好我兄長的腿,你也別太自責。”駱大少奶奶寬慰道。
  曲沁告別了駱大少奶奶後,迎著凜冽的春風,走在平陽侯府中,望著廊廡外的灰暗天空,神色端凝。
  *****
  曲瀲和駱櫻坐在暖意融融的暖房裡邊吃瓜果邊說話。
  駱櫻有些扭捏地對曲瀲道:“阿瀲,我爹娘要給我定親了。”
  曲瀲哢嚓一聲咬了塊甜瓜,然後含在嘴裡,木木地看著她,半晌問道:“有人選了?”
  “沒呢。”駱櫻摸著手腕上的一隻翡翠鐲子,有些羞澀地道:“我的及笄禮在六月份,這段時間,祖母和我娘應該會給我相看。”她捂住紅通通的臉,說道:“我也不知道會是誰,不過到時候你可要幫我打聽一下,你住在雙茶胡同那兒,規矩沒那麼嚴,也方便打聽。”
  曲瀲馬上拍著胸脯打保票,“你放心,交給我好了,如果那人不好,咱們可不嫁。”
  駱櫻笑眯眯地撲過來,摟住她道:“我就知道阿瀲你最好了。”
  曲瀲笑嘻嘻的,沒想到駱櫻平時大大咧咧的,說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依然像這時代的姑娘一般,也會羞澀,不過她仍是膽子較大,還會讓她幫忙打聽,如果真的不好,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嫁的。
  說了自己的終身大事,駱櫻也說起同胞兄長,有些愁眉苦臉地道:“舅母的意思,是想給七哥和菁表妹定親,可是我娘和七哥都不願意,娘親瞧不上菁表妹,說平陽侯府和承恩伯府已經不必再親上加親了,而七哥……”她瞅著曲瀲,有些期期艾艾的。
  曲瀲秒懂。
  自從她和紀凜定親後,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駱承風了,原本以為只是少年人的一種朦朧的喜歡,長大了就會淡去,可是看駱櫻的樣子,似乎駱承風還在死心眼?就算如此,曲瀲也沒有動搖,覺得那和她無關。
  所以,她當作不知道,轉移了話題。
  駱櫻摸了下袖子裡的東西,這是昨晚七哥過來找她,讓她今天見了曲瀲轉交給曲瀲的,可現在見到曲瀲,決定還是別給曲瀲添麻煩了。
  七哥是男人,世間對男人比較寬容,走錯了路後還能“浪子回頭金不換”,女子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她不想害了曲瀲。
  所以只能對七哥抱歉了。
  在駱家吃了年酒宴後,季氏便帶著兒女告辭離開。
  回到家,曲瀲和曲沁服侍季氏歇息後,各自回房。
  曲瀲去淨房泡了個熱水澡,坐在梳粧檯前梳理著頭髮,便見碧秋過來,同她說道:“姑娘,二姑娘讓人叫了徐管事進府來了。”
  這大過年的,管事們都放了假,家中伺候的僕婦也是輪著班來的,早已定好了規矩,曲沁這時候將徐山叫過來,反而顯得不正常。
  自從來到京城後,曲沁越發的倚重徐山,做什麼事情都會叫徐山,讓曲瀲十分羡慕有能幫忙跑腿的人,在外面就是方便。幸好曲沁也疼她,若是她有點什麼事情,也可以使喚人幫忙跑腿。
  曲瀲拿著梳子邊梳頭發邊思索姐姐要做什麼,這大過年的,迫不及待地將徐山叫過來,怕是有什麼事情。
  等過了兩日,碧秋將打聽到的事情告訴她。
  “姐姐讓徐管事在這種時候去了鎮安府?”曲瀲皺眉,難道餘家發生什麼事情了?她心裡有些不安,生怕姐姐的婚事會有什麼變化。
  這時代定親後,除非有什麼不得已的意外情況,不然若是遭遇退親之事,對女方而言都不是好事,名節受損不說,想要再說親可比第一次難多了。曲瀲只希望,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千萬別連累到她姐。
  說實在的,雖然這個姐姐是重生的,但是曲瀲對她的感情依然未變,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就算她多了一輩子的記憶,依然是姐妹。她知道她前世遭遇過那麼多事情,還落得個早亡的下場,心裡對她很是心疼,只希望這輩子她能平安喜樂,莫要再經歷那麼多的挫折磨難。
  等到年初五時,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曲瀲依然去了。
  她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有些心不在蔫,直到聽說襄夷公主過來了,曲瀲再次被她故技重施給拖了出去。
  “咱們去看杏花。”襄夷公主笑眯眯地說。
  這偌大的鎮國公府裡,唯有暄風院中的那株杏花每年都會比其他杏樹提前開花,成為早春的一道風景。所以“看杏花”什麼的,在曲瀲看來,就是襄夷公主去幽會她情郎的一個暗號,曲瀲和紀凜悲催地成了他們的從犯,幫著遮掩。
  到了暄風院,果然聽說靖遠侯世子身體不適,被紀凜帶到自己院子裡稍作歇息了。
  襄夷公主興沖沖地往暖閣而去,曲瀲慢悠悠地跟在她後頭,看她一股腦兒地沖進了暖閣,然後又像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噔噔噔地退了出來。
  曲瀲正奇怪時,便見一隻白晳如玉的手撩開青布細面的簾子,一個眼眸妖美的少年含笑走出來,那雙眼睛往人身上一掃,頓時一股子惡寒從腳底往上竄,宛若大冬天時被沷了一桶冰水,整顆心瓦涼瓦涼的。
  “妖孽,你怎麼出來了!”襄夷公主指著他道,聲音裡有些恐懼。
  曲瀲默然,襄夷公主真是好狗膽,不過“妖孽”這詞真是符合那人。
  少年倚著門框,嘖嘖兩聲,不屑道:“你想死麼?”
  襄夷公主頓時低眉斂目,有些委屈地道:“我只是來找表哥的,又沒對你做什麼,而且我還將曲妹妹帶過來了。”說到這裡,襄夷公主有些擔心地回頭看向曲瀲,生怕曲瀲被嚇到。
  曲瀲柔柔弱弱地站在寒風中,料峭的春風掀起她的衣袂,貼著她的纖細的身子,使她越發的柔弱了。
  襄夷公主覺得,曲瀲這是被嚇懵了,瞧都在瑟瑟發抖了,頓時有些後悔。
  “那個,你別嚇她。”襄夷公主頗講義氣地道。她知道雙面人世間難容,若是被世人知曉,不知如何害怕。也幸虧淑宜大長公主疼愛孫子,處處幫著遮掩,方才沒有讓世人知道鎮國公世子的秘密。
  紀凜連眼角餘光都懶得施捨給她,走到曲瀲面前,然後拉著她走了。
  曲瀲回頭看向襄夷公主,雙眼水潤潤的,看得襄夷公主更過意不去,朝她無聲地說了一句“等會就去救你”,然後忙進了暖閣找援兵去了。
  曲瀲不知道襄夷公主已經惱補她如何被妖孽欺負的情形了,她很是乖巧地被他拉到了一處溫暖的偏廳,等進了房後,趕緊離他遠遠的。
  “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他好整以瑕地說道,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然後舊話重提,“又過了一年,你還是沒怎麼長大啊。”
  曲瀲:=皿=!表以為她不知道什麼意思,好想咬死他!
  “過來,陪我坐會兒。”他像招小貓小狗一樣朝她招手。
  曲瀲磨磨蹭蹭地過去,說道:“你保證不動手動腳?”
  “哦……”他看著她,拉長了聲音,“不動手動腳?那我動嘴如何?”
  看他端著那麼俊麗的臉龐耍流氓,曲瀲壓力山大,蹭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又變成這樣了?”難道今兒誰又讓他受刺激了?
  經過一年的觀察探索,曲瀲大致已經摸清楚了他兩個人格的轉換規律。主人格是那個溫和良善的第一人格,平常時候都是這個人格出現得多,而第二人格出現得比較少,一般會在夜晚中出現,其他時間出現的話,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
  所以,她可以猜測,應該是今天主人格受到了什麼刺激,才讓第二人格出現。
  曲瀲雖然沒有接觸過雙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但也覺得其他的人沒有紀凜這般穩定的,而且這兩個人格還互通,轉變得沒有一絲違和,甚至還懂得偽裝。這也是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被外人識破秘密的原因。
  “剛才喝了點酒,頭有些疼。”他撐著腦袋,隨意地道。
  聽罷,曲瀲仔細看了看他,那張臉白晳如玉,沒有絲毫的醉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酒引起的頭疼,導致他的人格轉變。她將這事記在心裡,面上露出笑容,“要不要我幫你按摩一下?可以緩解頭疼。”
  “你會麼?”他懷疑地看著她那雙柔若無骨的纖手,然後伸手撈過來捏了捏,覺得自己再用點力,就能捏斷了。
  曲瀲一副被他小瞧的憋屈模樣,“當然,不然我會這麼說麼?”然後又補充道:“如果我給你按摩,你保證不動手動腳麼?”
  “儘量。”他一副大爺的樣子。
  曲瀲忍了。
  讓他坐在一張黑漆太師椅上,曲瀲繞到他背後,將他頭上那只金鑲紅寶石的華麗發冠取下來,一頭長髮灑然飄落,烏黑亮澤,用手摸了摸,竟然發現還十分柔軟光滑,有些不可思議。
  纖細的手指插入黑髮中,不緊不慢地按摩著對方的頭皮,讓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年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那種疼痛漸漸地緩和,最後只剩下安祥。
  曲瀲按摩了兩刻鐘,終於力竭了,甩著酸軟的手指停下來。
  “怎麼不繼續了?”他睜開眼睛,回頭看她。
  黑髮滑落到他的頰邊,襯得那張臉越發的白晳潔淨,黑白分明的色澤,使他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魔魅之色,像突然變了個人一般,添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豔麗之色。
  曲瀲看得一愣,然後不得不承認,這少年的皮相果然天生麗治,少有人能及得上。
  “累了。”曲瀲伸手給他看。
  “真沒用。”他不客氣地說,但卻將她拉到面前,然後執著她的雙手,不輕不重地給她按摩手指。
  曲瀲受到了莫大的驚嚇,直到他危險地看過來,方才低眉順眼地站著給他按摩。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莫名地有些溫馨。
  曲瀲窺著他,她站著,他坐著,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垂的眼皮,還有那纖長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刷子一樣,遮住了那雙妖美的眼眸。
  “那個,我有點事找你。”曲瀲吞咽了口唾沫,有些困難地道。
  “什麼事?”他的聲音懶洋洋的,給人一種愛搭不理的感覺,恨不得直接拍死他。
  “就是關於我姐的……”接著,曲瀲便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他。
  等他聽完後,他放開她的手,探手將她摟到懷裡。
  曲瀲又僵硬了下,方才順從地被他抱著。
  可沒想到她這種順從,莫名地惹惱了他,腰間被一隻大手掐住,就聽到他用一種讓她頭皮發麻的聲音陰測測地道:“每次事情一涉及到你姐姐,你倒是什麼都能讓步。”
  曲瀲覺得特別地冤枉,還不是他每次都威脅她,讓她屈從麼?怎麼在他眼裡,卻成了她為了姐姐讓步?況且那是她姐,她不幫她誰幫?
  “你到底要怎麼樣?”曲瀲的脾氣也上來了,拍開他扣在腰間的手,怒道:“如果是紀哥哥,才不會這樣對我!”
  “閉嘴!”他鐵青著臉,“我就是我!難道在你眼裡,我不是我?”
  “才不是,你是……”
  她想說他是另一個人格,但是此時已經觸怒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她覺得手都要斷了,疼得臉色煞白,終於忍無可忍地叫道:“我受夠你了,每次都是如此壞脾氣,自己來招惹人,不遷就你就是錯的!滾蛋!我不奉陪了!”
  說著,她用力掙脫他的手,一爪子撓過去,撓破了他的手背,讓他痛得放開手後,拎著裙子一溜煙地跑了。
  她跑得飛快,將陪母親爬山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無視了暄風院那些僕人詫異的眼色,一路跑出了暄風院。直到氣竭得再也跑不動,她才扶著牆大口地喘氣,腦袋陣陣發暈,半晌才扶著牆蹲在角落裡,像一保被人拋棄了的小狗一樣。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4:02

第97章

  人的身體總有個極限,當無限接近那極限後,便會出現不良症狀。
  曲瀲超常發揮,一口氣跑得都不帶喘,等終於停下來後,整個人都不好了,頭暈、氣竭、胸口疼、呼吸不順、腿腳發軟等等讓她難受得只能蹲在角落裡,落在旁人眼裡,可憐得像只被拋棄的小狗一般。
  追著她來的少年站在遠處,見她蜷縮著身子蹲在那兒,心臟有種窒息的難受感。
  他遠遠地看著她,神色慢慢地變得陰沉。
  她邊喘著氣,邊想著自己剛才的舉動,終於爆發了一回,心裡十分解氣。可是解氣過後,她又有些不安,那種不安來源於——
  “你跑什麼?”
  聽到這道陰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曲瀲不禁僵硬了下,頓時當作沒聽見。
  然後,在她的視線中,出現一隻手,那只手的形狀很好看,就像玉雕的一般,皮膚白晳看不到一絲瑕疵,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秀頎的青竹一樣。只是此刻,那漂亮的手背上有幾條被什麼利甲撓破的痕跡,已經沁出了血跡,雖然不多,但是襯得那白晳的皮膚,顯得有些觸目心驚。
  曲瀲不免有些心虛,可見先前盛怒之下,那一爪子撓得有多凶。不過曲瀲不承認自己如此兇殘,那是因為他一個大男人皮膚卻白得像個女人一樣的緣故,而且也是他先惹她生氣的。
  那只手伸過來,扶住她的肩膀,然後便見那人蹲在了她面前,為她輕輕地拍撫著背部為她順氣,只是一雙眼睛陰沉沉地看著她,裡面閃爍著的情緒,讓她頭皮都要炸起來。
  曲瀲瞥了他一眼,見他抿著嘴,那雙妖美的雙眸陰森森地看著自己,頓時不知哪裡升起來的膽色,就著蹲著的樣子轉了個身,不想看到他。
  “你別得寸進尺!”他有些氣急敗壞地道:“爺長這麼大,還沒哪個人敢給爺臉色看,小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計較了,可你卻仍連續兩次傷了我,你倒是委屈上了。”
  曲瀲將臉埋在膝蓋中,不理他。他都非禮她了,還不允許她反擊麼?哪有這樣的道理?
  “抬起頭來。”
  就是不理他。
  等被人強迫地抬起頭,曲瀲臉一撇,又轉了個身,繼續將頭埋在膝蓋裡。
  “喂!”他更氣了,臉色鐵青,“惹了我,我還沒做什麼呢,你倒是矯情上!別以為我真的容忍你……”
  曲瀲聽得不耐煩,哼了一聲,有種就直接將她殺了。
  “抬頭,不然別怪我親你。”
  曲瀲馬上抬頭,便看到蹲在面前頭髮披散的少年,在這片天色陰沉、牆院斑駁的地方,那鐵青的臉色,飛舞的長髮,如同一個豔鬼一般,讓她不禁有些萎了。
  嚶嚶嚶,真可怕!
  他伸手過來,捏了捏她的臉,冷聲道:“我還沒生氣呢,你倒是生氣上了。”他咬牙切齒,一雙妖美的眼睛凶光畢露,“你是我的未婚妻,背著我對旁人好,算什麼?”
  “呸!那是我姐!親姐!”曲瀲怒聲道,一把將他的手拍開。今天她決定不忍讓了,要讓這個人知道,姑娘她也有是脾氣的。
  “那又怎麼樣?”他理所當然地道:“我才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以後是你男人,你應該只看著我、對我好才是,其他的阿貓阿狗你理他作甚?我都沒因此而罰你呢,你卻抓破了我的手,血都流出來了……以後都將指甲剪了!”
  曲瀲看他一點也不害臊地說出這種霸道總裁的話,差點想要抓狂,惡狠狠地想,她就不剪指甲,要留得長長的,以後生氣就撓他!
  見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佈滿了怒火地瞪著自己,讓依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少年莫名其妙地道:“你瞪我做甚?難道我說得不對?”然後他冷笑道:“別以為另一個我好說話就騎到頭上來,告訴你,今天的事只許一次,以後不准如此了。”
  曲瀲哼了一聲,又轉身背對他。
  “喂!”
  發現她像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紀凜沉默了下,壓抑著脾氣忍耐地道:“你到底要如何?”他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你給我道歉!”曲瀲馬上道。
  “道什麼歉?”他納悶地看著她,覺得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曲瀲轉頭一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頓時又要氣壞,倏地站了起來,扭身便走。
  紀凜要拉她,被她甩開了,似乎一點也不怕他了,也沒有了以往那種順從或者是虛與委蛇,脾氣有多大就有多大,敢和他甩臉,一點面子也不給。
  紀凜臉色又變得十分難看。
  等曲瀲快要走離這處院落時,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問道:“你到底要如何?別再無故鬧脾氣了!我可不會縱著你!”他的聲音寒氣森然,忍耐著怒氣。
  這個人格的脾氣素來不好,忍耐力也有限,他更喜歡直接動手,不喜歡的人弄死便算了,要不是她,何必如此忍耐?
  “道歉!”曲瀲堅持,“說你以後會尊重我,不再無緣無故發脾氣!”
  “哪有男人和女人道歉的道理?而且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從未無故發過脾氣!”他冷冷地道,一副“男人就要頂天立地,和個女人歪歪纏纏的作甚”的霸道總裁模樣。
  曲瀲心情又壞了,怕自己又忍不住一爪子撓過去,壓抑著脾氣道:“既然如此,那沒什麼好說的,再見!”
  說著,她拎起裙子疾步走了。
  走出了先前跑進來的院子,曲瀲看了看,便選了個方向走去,很快便拐出了一道垂花門,然後看到熟悉的路。她來鎮國公府很多次,有紀語幫忙,對鎮國公府的格局很是清楚,剛才那一跑,跑到了一個無人居住的院子。
  等她走出垂花門,回頭看去,發現原本一直壓抑著脾氣跟在她身後的少年不見了。曲瀲抿了抿嘴,哼了一聲不理會,連襄夷公主也不理了,往寒山雅居行去。
  *****
  “表哥,真的不用去救曲妹妹麼?”襄夷公主端著一杯熱茶,有些心神不寧地問道。
  袁朗靠著迎枕而坐,身體幾乎縮在了那張毛毯裡,臉色依然慘白,神色清清淡淡的,他冷淡道:“不用,暄和自有分寸。何況他們是未婚夫妻,暄和既然答應了這樁婚事,想必心裡也是喜愛曲姑娘,自不會傷她。”
  襄夷公主愣了下,問道:“真的是這樣麼?如果是平時的紀暄和,我倒是相信他是喜歡曲妹妹的,可那個妖孽……他、他心思詭譎,脾氣陰沉不定,那麼小年紀就敢殺人,我、我擔心……”
  見她有些害怕的樣子,袁朗知道她的心結,微微直起身來,拍拍她的肩背,然後便被她得寸進尺地窩了過來。
  看到縮到他懷裡一臉滿足的小姑娘,袁朗沉默了下,到底沒有再像以往那般推開她。
  襄夷公主見他竟然沒有推開自己,頓時大喜,就想應該得寸進尺地再做點什麼時,簾子被人掀開了,便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走進來,背著光線,那模樣嚇得襄夷公主差點忍不住驚叫出聲,直到被人拍著背,說那是“暄和”,才放心下來。
  “你、你怎麼這個樣子?曲妹妹呢?”襄夷公主有些擔心地道,對上那雙溢滿妖異風情的凶戾眼眸,心臟又不受控制地突突跳著。
  紀凜掃過裹在一件毛毯裡的兩人,陰森森地道:“你們倒是好興致!”
  袁朗見他心情不好,擔心襄夷公主又管不住嘴說了什麼刺激她的話要遭殃,捏捏她的手,對她道:“襄夷,你先回去吧。”
  襄夷公主想說什麼,被袁朗的眼神給制止了,這是要讓她聽話的意思。
  她也不敢在此時撩紀凜的虎須,只得不情不願地出門,然後忙去詢問暄風院的下人曲瀲去哪兒了,等聽說剛才曲瀲跑了出去,讓紀凜在身後追著跑時,目瞪口呆,覺得曲瀲長得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麼好狗膽。
  頓生敬佩之心。
  暖閣裡,袁朗親自給冷著臉坐在旁邊的少年斟了杯茶,說道:“這是怎麼了?”
  紀凜冷冷地看著他,沒吭聲。
  袁朗也不在意,慢悠悠地道:“曲姑娘年紀還小,看著柔柔弱弱的,想來是個心思敏感的姑娘家,你應該多讓她一些方是。不管有什麼錯,只要她不犯原則性的錯誤,你便不用約束太多。”
  紀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屑地道:“阿瀲又不是襄夷,你以為對襄夷那套能用在她身上?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別來誤導我。”
  袁朗微微一笑,繼續道:“是麼?怕是剛才曲姑娘應該是生氣走了吧?”不然這傢伙怎麼可能會陰森森地跑過來趕人?明顯就是在遷怒。“姑娘家比不得男人,她們心思細膩婉轉,作男人的,自是該讓她們,必要的時候,可以放下身段哄上一哄,也沒什麼。”
  紀凜神色微動,半晌沒說話。
  袁朗笑了下,以為他聽進去時,卻聽他慢吞吞地道:“襄夷……我一直以為她生錯性別了,是個男人才對。”
  袁朗臉上的笑意頓時僵硬住,冷冷地看著他。
  ****
  曲瀲沉著臉回到寒山雅居,見淑宜大長公主正和一群老夫人們說話,便到了旁邊的偏廳。
  曲沁正坐在那裡和一個貴女說話,見到妹妹進來,便招呼她過來。
  曲瀲到了姐姐身邊,沒想到和她姐說話的是竟然是席姿,頓時吃了一驚,已有半年多未見她,席姿似乎變了很多,她今年也和駱櫻一樣要及笄了,身材有了少女的曲線,整個人都跟著美麗起來。
  見到曲瀲,她臉上有些不自在,起身對曲沁道:“沁姐姐,我等會再過來和你說話。”
  曲沁笑著點頭,由著她去了。
  席姿禮貌性地和曲瀲點了下頭,便離開了。曲瀲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這次倒是挺客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姐救過她,所以席姿不好再針對她。
  “姐姐,席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她隨景德侯夫人過來吃年酒,見著便聊了幾句。”曲沁解釋道,然後看她,“怎麼了?先前見你臉色不好。”她想了想,“莫不是和紀公子吵架了?”
  曲瀲有些驚嚇地看著她,姐姐你就算是重生的,但也猜得太准了吧?
  見她這模樣,如何不知道了,曲沁頓時有些無語。去年秋天時她還誇獎妹妹這輩子總算能和紀凜好好相處,沒有隨便鬧脾氣,不想今年就鬧上了。難道這兩人真是歡喜冤家?
  “怎麼了?”
  曲瀲自然不好告訴姐姐,是紀凜第二個人格氣她的,那第二個人格,簡直是惡劣得不行,不僅專.制霸道、自以為是,行事還像個霸道總裁一樣,特麼的討厭了。以前她因為害怕,還能忍氣吞聲地去應付他,如今摸清了他的脾氣,決定不能忍了。特別是她正為了姐姐的婚事上躥下跳時,他竟然還為此而威脅她,簡直不能忍。
  “他、他不地道。”曲瀲吭哧吭哧了會兒,還是不知道怎麼說他好。如果沒人知道他的第二人格,那第一人格的紀凜簡直是個完美的聖人,說他不好,只會讓人懷疑。
  這一刻,曲瀲又覺得憋屈了。
  曲沁不由失笑,“紀公子那般好的人,哪裡不地道?是不是你誤會他了?乖,別氣了,許是話沒有說清楚,等會兒有空,你再去和他說清楚話,切莫要耍脾氣。”
  曲瀲差點萎了。
  果然沒人相信她,只會以為她發脾氣。
  就在曲瀲懨懨地提不起勁兒時,襄夷公主找來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4:14

第98章

  見襄夷公主過來,偏廳裡的姑娘們皆站起身來行禮。
  襄夷公主神色淡然,抿著嘴,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走進來,氣勢和排場將在場的貴女們都碾壓了,此時又是一個凜然高傲的公主,給人一種無法靠近之感,讓那些坐在偏廳裡的姑娘們都對她有點兒敬而遠之。見到她直到曲瀲面前,那些人的眼神閃了閃,似有不明白。
  其實她們都很不明白,傳聞襄夷公主傾心于紀凜,不然也不會頻頻藉口來鎮國公府玩,曾經也聽說過皇上還開玩笑地說要給襄夷公主和鎮國公世子指婚,不過被淑宜大長公主岔過去了,所以襄夷公主不是應該和紀凜的未婚妻來個撕逼麼?怎麼可能兩人看著像朋友一樣?
  見到襄夷公主冷傲的面容在看到曲瀲時浮上笑意,眾人皆是不解。
  “曲姐姐,我找曲妹妹有點事情。”襄夷公主客氣地說。
  曲沁抿嘴一笑,同樣客氣地道:“公主請便。”
  見曲沁人挺好說話的,襄夷公主愛屋及烏,神色柔和了許多,朝她笑了下,便拉著曲瀲走了。
  出了偏廳,襄夷公主吩咐一聲,便有人帶她們到了一間燒了地龍的廂房去歇息,丫鬟很快便奉上熱茶和點心,服侍得十分周到。
  “曲妹妹,你剛才怎麼走了?”襄夷公主小心翼翼地問道,視線上下打量她,發現她似乎好好的,身上什麼傷也沒有。
  曲瀲此時仍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隨意道:“有點事……”
  “什麼事?”
  曲瀲被她問得頓了下,抬眼望去,發現襄夷公主此時哪裡有先前在偏廳裡的那種孤傲凜然的氣勢,此時就像個很平常的鄰家小姑娘,正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神色觀察著她,而且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思。
  “就是有點事。”曲瀲有些吞吐,不知道怎麼和她說。
  她不認為雙重人格這種精神病患者在這時代會被人認為平常,不然淑宜大長公主也不會將這事情隱瞞得如此緊了。她也是因為先認識了紀凜第一個人格,被他感動,才嘗試著接受他的,而且她擁有現代的知識,覺得這只是一種精神方面的病情,雖然一開始被嚇到,但很快便接受了。
  自從知道紀凜是個雙重人格後,她便仔細查了這時代的一些雜記書籍,知道了雙重人格在這時代的人看來,是不祥的,被稱之為雙面人,為世間不容,若是被外界知道,紀凜便會身敗名裂,雖然鎮國公府能護住他,但對一個人的傷害是十分巨大的。
  她不想紀凜走到這地步,所以發現以後,就連家人都不好透露。
  所以,她怎麼和襄夷公主說?
  見曲瀲面有難色,襄夷公主看她半晌,突然道:“曲妹妹知道雙面人這種存在麼?”
  曲瀲被她嚇了一跳,對上襄夷公主的眼睛,火光電閃間,她很快便明白了襄夷公主的意思,也知道了襄夷公主應該是知情的,這便是襄夷公主會對紀凜有著不同尋常的懼怕的原因。雖然懼怕,但紀凜卻又足夠優秀,使她有什麼事情,還是想找紀凜幫忙。
  曲瀲默默地點頭。
  “那你知道了?”襄夷公主又試探地問道。
  曲瀲又點頭。
  見狀,襄夷公主終於松了口氣,突然明白去年她威脅紀凜時,為何紀凜絲毫不在意,怕是曲瀲早就知道了,而且還幫著隱瞞,所以這便是他的倚仗,莫怪他那時候那般自信。
  “你不怕麼?”襄夷公主驚訝地看著曲瀲,覺得自己要對她改觀了,一開始她以為曲瀲就像她的長相一般,柔柔弱弱的,膽子小得仿佛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將她嚇壞,可相處一段日子,發現又不儘然。
  曲瀲老實地點頭,然後又搖頭,含蓄地說道:“一開始有點,後來習慣了就好了。”她總不好告訴襄夷公主,她剛才還暴發了一回,撓傷了那人呢,簡直是好狗膽。
  襄夷公主聽罷,眼裡有些羡慕,說道:“我不行,我一直很害怕。”見曲瀲看過來,怕她誤會,又道:“你別看我,我小時候就知道了,那時候怕得都不敢告訴旁人,我怕告訴了,他會殺了我,真的會殺了我的。”說著,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曲瀲看她神色不似作偽,不禁有些驚奇。
  襄夷公主深得帝后寵愛,又是中宮所出的公主,宮裡沒哪個公主尊貴過她。按理說,她這樣足可天不怕地不怕,沒人能傷害到她,紀凜再厲害,難道能和皇權相抗不成?所以她總覺得襄夷公主這表現不像一位公主,竟然由著紀凜像牽繩一樣克制著她。
  襄夷公主是個聰慧的,看得出曲瀲的疑惑,頓時灑然而笑,說道:“你別這樣看我,當年若非我自己無知,他根本不可能傷我。”然後有些羞澀扭捏地道:“我小時候的脾氣不好,十分嬌縱任性……咳,我父皇母后很疼我,我要什麼有什麼,就算殺個人,也沒人會說我什麼,所以我那時候的脾氣挺不好的。不過,我覺得這也是應該的。”
  說著,她又高傲地抬起下巴,展現出她作為公主的任性。
  曲瀲只是看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不發表意見。而她這種模樣,莫名地會讓人有傾述的*。
  果然,襄夷公主接下來便將她和紀凜、靖遠侯世子之間的事情娓娓道來。
  事情從襄夷公主六歲時的那年元宵佳節說起,她難得說動了皇帝,讓大皇子帶她出宮看花燈,因為一時間貪玩,任性地甩掉了跟著的宮人侍衛,沒想到被拐子捂住嘴抱走了。恰好當時袁朗和紀凜在旁邊,兩人正要阻止時,被那些發現的拐子一同給擄走了。
  襄夷公主金尊玉貴,就算被擄了也沒什麼自知之明,很是囂張地讓人將她送回去。也因為她的不懂事和任性,當時差點害得袁朗和紀凜險些喪命,而紀凜的人格也在那時候轉換,從一個萌萌噠的正太轉換成了個惡鬼,不僅那些拐子被他殺了幾個,連吵鬧的襄夷公主差點被他弄死。
  “……要不是表哥將我救下,我怕那時候我就死了。”襄夷公主有些驚懼地道,又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些埋怨地說:“雖然現在想來,我也知道自己小時候很惹人厭煩,連表哥以前也不太理踩我,可是那時候沒人告訴我這麼做是不對的,他竟然因為不耐煩就要殺了我,簡直是個惡鬼、妖孽。”
  見她又變得憤怒的模樣,曲瀲默然,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說什麼去刺激她好。
  不過,聽襄夷公主的話,曲瀲也覺得這位公主十分難得,她認識到自己小時候的性子不討喜,人憎鬼厭的,這些年已經改過來了,雖然依然很怕紀凜另一個人格,可也幫著保秘,並未將這事情透露出去,人品還是讓人信得過的。
  或許,這便是淑宜大長公主也疼愛她的原因,方才縱著她借自己的名義往鎮國公府跑。
  將三人當年的恩怨說出來後,襄夷公主又看向曲瀲,好奇地道:“剛才是不是他又嚇到你了?他……沒有要殺人吧?有沒有傷到你?”
  曲瀲汗顏,忙道:“你誤會了,他、他只是因為頭疼時,才會克制不住脾氣,平時還是很好的。”當下又忙將他自幼有頭痛之疾的事情告之。
  而且她很懷疑,當年紀凜之所以對襄夷公主出手,怕是那種情況下,他的頭痛之疾又犯了,精神有些失常,方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第二個人格確實很殘暴,可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顧,平時還是很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襄夷公主若有所思,她是聽說過紀凜有頭痛之疾,只是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她也沒見過他表現出來,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為他說話?”襄夷公主仍是有些不以為然,在她心裡,紀凜的另一個人格就是個妖孽、惡鬼,已經根深蒂固了。
  曲瀲沒說話。
  襄夷公主探究地看她,然後自以為明白了,說道:“你真的喜歡他?”喜歡一個雙面人?
  曲瀲臉皮很厚,坦然道:“他是我未婚夫,我為什麼不可以喜歡他?”
  聽罷,襄夷公主笑起來,覺得曲瀲真是膽色驚人,當下她便拉起她道:“走,咱們去找紀暄和。”
  “找他作甚?”曲瀲忙拉住她,“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要開席了,今兒就不忙吧,若是教人看到咱們去暄風院,會被人說閒話的。”
  襄夷公主冷聲道:“誰敢嚼舌根?看本公主不割了他的舌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模樣。
  曲瀲覺得襄夷公主真是個熊孩子,小時候熊得了教訓,長大後已經收斂了,但是某些時候還是習慣性地熊一下,從她對袁朗那種圍追堵劫非要嫁給他的衝勁來看,仍是個熊的。
  最後還是曲瀲拖住了她,沒再去暄風院。
  明明是他惹她生氣的,她再巴巴地跑過去算什麼?曲瀲決定,如果他不道歉,她以後也不理他,見了他也當作沒看到。
  等喝完年酒後,曲瀲便和淑宜大長公主告辭,和家人一起離開了鎮國公府。
  在曲湙被小廝扶上車時,曲家三個女人都發現他臉上的潮紅,眼神朦朧,東倒西歪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怎麼回事?湙弟喝醉了?”曲瀲伸手扶住都要坐不穩的弟弟。
  季氏忙從馬車暗格裡取了壺清水沾濕帕子給兒子擦臉,曲沁隔著車窗詢問小廝,很快便得知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紀沖和曲湙喝酒。
  “先回家吧。”曲沁吩咐車夫。
  等季氏給兒子擦了擦臉後,曲瀲掐了把弟弟的臉道:“小小年紀的,喝什麼酒?”
  曲湙雖然醉了,但是還算清明,苦笑道:“紀三要和我喝醉,我總不能拒了,就只喝了幾杯罷了。而且這種應酬以後也很多,總要學著一些。”
  “那行,以後你在家裡時,每天喝一點兒,慢慢適應,總有一天會練得千杯不醉。”曲瀲馬上出餿主意,她也擔心弟弟以後喝酒誤事,不如現在就慢慢地適應,到時候就不怕在酒桌上被人坑了。
  季氏聽罷,嗔怪道:“你這孩子,出什麼餿主意?”
  “娘,妹妹這主意挺好的。”曲沁卻開口道,“弟弟說得對,這種應酬以後多得是,總要學會一些的。”
  見曲沁開口了,季氏只得作罷。
  曲湙見母親不說話了,朝兩個姐姐笑了下,然後又紅著臉推了下他二姐,嘟嚷道:“二姐,我長大了,你能不能別再掐我了?”
  曲瀲哭笑不得,才十二歲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呢,竟然說自己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她不以為然,又掐了下他紅通通的臉蛋,拿了個迎枕墊在他身後,扶著他的肩膀,免得他又滑倒。
  等回到了雙茶胡同,便讓人扶曲湙回去歇息了,季氏忙跟過去照看。
  曲瀲見沒什麼事情,便回房去歇息。
  夜色降臨,寒風似乎更凜冽了,雖說已經入春,可是早春的天氣比之冬天也不差。
  曲瀲將頭髮放下,正準備睡覺時,突然聽到視窗傳來咚咚的聲音,一聽那聲音,便知道是那只鷹又來煩她了,難道這麼晚了,金烏的主人又讓它送信來?
  想到白天時的那場沒有結果的爭執,曲瀲冷笑一聲,走過去,用力地推開窗。
  果然,窗外站著一隻黑漆漆的鳥,只有腦袋上那一點金色是夜色中唯一能識別的色澤,它朝曲瀲叫了一聲,卻不像以往那般抬起爪子給她看,而是直接飛走了,曲瀲正奇怪時,便聽到夜色中一聲低低的叫喚。
  “瀲妹妹。”
  曲瀲:“……”
  這一刻,曲瀲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都以為是自己產生幻覺了,直到看到窗前不遠處的桃樹下走來的少年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他從黑暗中走來,站在窗前。
  “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曲瀲吃驚地看著他。
  幽暗的燈火中,能看到他臉上歉意的神色,“抱歉,我是翻牆進來的。”可能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有些不自在。
  曲瀲腦袋懵了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開口道:“先進來,別讓人發現了。”等說完後,又覺得不對,她怎麼能讓個男人進自己的閨房?
  可她還來不及收回話,對方已經答應了。
  “好,你後退一些。”
  曲瀲木著臉後退,便見那人撐住窗臺,然後翻窗進來,動作乾脆俐落,輕盈得沒有發出丁點的聲音。若非那聲“瀲妹妹”讓她知道此時的少年是那個如君子一般溫潤守禮的紀凜,都要以為另一個人格又跑出來作怪了。
  室內只點了一盞羊角宮燈,並且因為將要歇息,燈心被剪掉,光線幽幽暗暗的,曲瀲只能看到他那雙的夜色中顯得有些清冷的眼眸。
  “你來做什麼?”曲瀲低聲問道。
  兩人離得有些遠,雖然進來了,但紀凜到底不好意思離她太近。
  “我是來道歉的!”紀凜如實地道。
  聽到這話,曲瀲火氣噌地便上來了,冷硬道:“這和你無關!”
  紀凜臉色變了變,神色變得黯淡,輕聲道:“瀲妹妹,他是我、我即是他,他做錯了事情就是我做錯了事情……瀲妹妹,是不是在你眼裡,其實我和他是不同的人?”
  曲瀲語塞,自從知道他是雙重人格後,她便將他的兩個人格當成不一樣的個體來對待,雖然他一直說都是他自己,可是她仍是很輕易地便區分開來。所以,她生氣的也是他的第二人格的那人,和他無關。
  “瀲妹妹,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但是無論做了什麼,其實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做的,只是我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罷了。”說著,他上前一步,輕聲道:“今天的事情,對不起了。”
  曲瀲不太明白他的話,但是能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太好,很難過的樣子,不禁心中發軟,說道:“紀哥哥,這和你無關。”
  “你不是要讓我道歉麼?”紀凜望著她。
  “呃……我是想讓另一個你道歉。”曲瀲有些含糊地道,反正那個人格不道歉,她就不依不饒。
  紀凜臉色又變了下,然後沉默地站在那兒。
  曲瀲瞅著他,見他沉默的樣子,突然福至心靈,忍不住道:“不會是他不肯道歉,所以才讓紀哥哥過來的吧?”
  紀凜臉上一紅,有些手足無措。
  發現自己猜對了,曲瀲頓時胸口梗了一口氣,差點沒將自己憋死。
  果然,每次惹她生氣,就讓第一人格出來道歉,這也特便宜他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4:25

第99章

  看著面前難得手足無措的少年,曲瀲驚奇之餘,心裡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折感。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素來從容淡定的少年弄得如此無措,如此也可以證明,紀凜對她的感情,在乎到能為她做出這種違背他行事作風的事情,竟然晚上翻牆過來給她道歉,實在讓人生不起氣來。
  所以,她只能歎了口氣,對他道:“你渴不渴?”
  紀凜愣了下,但嘴巴已經比腦袋更快地作出了反應,“渴。”
  雖然說,這大晚上的,夜探未婚妻的閨房不好,可是都來了,蹭杯茶喝應該能多待會兒吧?他還是有點兒不想太早離開。
  曲瀲親自走到八仙桌前,將放在小爐子上的水壺提起,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輕輕地對他道:“以後別這樣了。”
  紀凜的臉色微微一變,以為她厭惡自己夜中闖進她閨房的魯莽行為,不禁有些難受。若非怕她誤會,一直悶在心裡難受,他也不會一個衝動跑過來,就怕她一直氣下去,心裡明明擔心她會因此生氣,但仍是控制不住自己來了。
  他視線微移,不敢看她嗔怒的模樣。
  “現在天氣還冷,晚上經常會下冷雨,萬一著凍著了怎麼辦?”曲瀲對於自己在意的人,心腸總是很柔軟,一丁點的冷暖都會關照。“而且也到宵禁時間了,要是被巡邏的士兵發現,對你也不好。”
  紀凜的心就像突然從北極回到了赤道,整顆心都變得暖洋洋的,捧起水杯抿了口溫水,只覺得那水順著喉嚨滑下,整個人都跟著暖和起來。他臉上不覺浮現淺淺的柔和笑意,望著她的目光像碎落了漫天的星子,璀璨發亮,聲音溫雅柔和,“不必擔心,我身體很好,跟家中的侍衛學過武,這點冷並不懼怕。”
  羊角宮燈就擺放在八仙桌上,幽幽的光線折射在他臉上,使他看起來分外的無瑕美好,讓人心情不禁也跟著好起來。
  他喝完一杯水,方對她道:“瀲妹妹,別生氣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好!”曲瀲滿口應著,臉上笑眯眯的。
  紀凜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好說話,一時間又驚又喜,已然忍不住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手,輕聲呢喃道:“瀲妹妹,謝謝你!我原本還以為,如果你不接受我道歉,還在生氣怎麼辦?”
  曲瀲依然笑眯眯地說,“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紀哥哥你又沒有做錯。”說著,還主動伸手抱了他一下。
  紀凜被她難得的舉動弄得面紅耳赤,思路都有些跟不上,雙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擺放好,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將她嬌軟馨香的身子擁進懷裡,只覺得此時整顆心都被懷裡的姑娘填滿了,一時間竟然也沒有發現她話裡的陷阱。
  終於大起膽子抱了一回,曲瀲也萬分高興,這和被他的另一個人格威脅的主動不同,是她心甘情願地親近他,果然感覺十分美好。
  “瀲妹妹,你今兒說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我會讓人看著的。”他輕輕地碰了下她披散的頭髮,心頭又綿又軟,恨不得她馬上及笄,好將她迎娶過門。
  曲瀲笑盈盈地抬頭看他,聲音又軟又甜,“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等紀凜要離開時,曲瀲叫住了他,轉身去了放置箱籠的地方,拿出一件青蓮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遞給他,輕聲道:“這是我年前剛做好的,現在天氣還冷,你披著它回去吧。”
  這是曲瀲第一次給他做的衣服,有別於以前只是做一些荷包、扇墜兒的小飾品,意義非凡,絕對是個大驚喜。激動之下,紀凜忍不住再一次抱住她。
  曲瀲被他弄得有些好笑,這個人似乎表達激動歡喜時,總喜歡動手動腳的,不過看他那麼高興的樣子,她心裡也挺高興的,不枉她特地給他做了一件鬥蓬,雖說做得時間有些不對,可也是用了心的。
  如同來時那般,離開時紀凜也是從視窗翻窗出去,曲瀲有些緊張地站在窗邊,看他悄無聲息地沒入黑暗中,沒有引起守夜的家丁婆子的注意,終於松了口氣,同時也能感覺到,紀凜的手上功夫應該挺不錯的。
  另一邊,曲家後院的那條巷子裡,常山緊張地守在那兒,心裡總忍不住擔心。
  事實上,當未變臉前的世子用那麼肯定的語氣說要翻牆進曲家時,常山差點以為他又變了臉,換了另一個膽大妄為的性格了,所以才敢說去翻曲家的牆。平常時候的世子,那就是一個如玉君子,恪守規矩禮儀,天下間所有溢美之詞都能放在他身上,唯有受到刺激時,性情大變,屆時無論他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都不會奇怪。
  自從他被送去暄風院伺候時,他便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個世間難容的雙面人,為此他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立了誓,此生定不會將這個秘密透露出去,一心一意伺候好主子。這麼多年下來,他也能摸得清主子兩個面孔的轉換及態度。
  所以,他絕對想像不到,那樣溫潤如玉的人,竟然在今天會選擇來翻牆,就是為了去曲家給未來的世子夫人道歉。
  作為鎮國公府金尊玉貴的世子,他竟然要去給個姑娘道歉!這算什麼?這世間能讓他親自出面道歉的人,也不過幾個人,曲姑娘的身份還未到需要他道歉的地步吧?可是他卻為了道歉,巴巴地跑過來了。
  主子這是不是太過在意曲姑娘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常山一時間也無法弄懂。
  突然,臉上一片涼意,常山抖了下冷得僵硬的身體,發現竟然下雨了。往身邊一摸,心裡頓時喊了聲糟糕,竟然沒有帶傘,稍會世子可要被淋雨了,只盼著這雨不要下大才好。
  就在這時,細微的聲音響起,常山抬頭,看到曲家的院牆上出現一個黑影,那黑影跳了下來。
  “世子!”常山忙走過去,就著遠處屋簷下紅燈籠的光線,看到了主子身上多了一件鬥蓬,頓時有些驚疑。
  “走了。”紀凜輕聲道,率先走了。
  常山聽出他話裡的輕鬆,心弦也跟著一松,覺得終於雨過天晴了,世子應該將曲姑娘搞定了吧,也不枉這大冷天的,巴巴地跑過來。
  就這麼想著,突然見到前面的少年步子一頓,突然停了下來。
  “世子,怎麼了?”常山忙問道。
  紀凜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曲家的院牆,眼裡有著懊惱。剛才只顧著高興,沒想到竟然讓她給唬弄了,現在如何想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了?然後不禁啞然失笑,只能等下次見面再和她說清楚罷。
  想著,紀凜繼續邁步,離開了這地方。
  *****
  紀凜雖然想得好,可是直到三月份之前,他和曲瀲都沒有機會再見面。
  因為出了元宵後,紀凜得皇帝欽點,進了金吾衛當差,不如過去那般自由。原本皇帝的意思,是要讓他成親後再給他授官職的,但是在年宴時,鎮國公和皇帝這對表兄弟喝酒時,兩人暢談得太歡了,皇帝一時興致高昂,便當場給紀凜授了官職,將他拎進了金吾衛,讓他從遊手好閒的勳貴子弟變成了有官職在身的從業人員。
  如此,紀凜開始忙碌起來,不像過去那般自由,曲瀲其間去了好幾趟鎮國公府,都沒有碰到他,從伺候淑宜大長公主的丫鬟那裡得知,這段日子都在宮裡值勤呢,值勤期間也住在宮中,每隔七天才休息三天,這三天可以回府來,可是偏偏她去鎮國公府作客時,都是遇到他要值勤的時候。
  既然見不著,曲瀲只得作罷。
  而且隨著時間慢慢流逝,當初那股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說不定等紀凜的第二人格出現在她面前,她還能心平氣和地對他,不會像當初那樣反應那麼大。當然,他還是得給她道個歉,就算沒有誠意也不要緊,只要他能道歉。
  可是曲瀲又莫名地覺得,可能永遠也別想聽他道個歉了。
  而且,隨著曲沁的婚期的逼近,曲瀲也忙碌起來,根本沒時間再糾結這個了。
  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八。
  雖然被曲瀲心裡笑過這是三八婦女節,不過卻是由高僧根據兩人的八字批出的最吉利的日子,曲餘兩家都很滿意。到時候餘長昊會在三月初七前隨餘家迎親的隊伍進京,然後他們先在余尚書府裡暫時佈置的新房拜堂,翌日便南下回鎮安,等回到鎮安後,會再拜一次堂。
  為了準備曲沁的婚事,駱老夫人派了尚嬤嬤過來,曲家也讓曲大太太過來幫忙,雙茶胡同一時間變得極是熱鬧。
  這樣的熱鬧中,曲瀲卻突然有些悶悶不樂起來,連季氏也開始強顏歡笑,只因為不舍。
  曲瀲想到從小到大姐姐對她的關心愛護,知道姐姐重生時的那種憐惜,還有進京後經歷的事情,突然極為不舍,總有一種感覺:就這麼將姐姐嫁了麼?是不是太草率了?以後姐姐嫁到鎮安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了,好難過……
  曲瀲一時間有些懨懨的。
  季氏也是懨懨的,曲沁雖然不是她生的,但是卻是她照顧著長大的,看著她從一個剛會走路的小肉團長成少女,如今終於要出嫁了,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了,心裡頭不禁有些發酸,特別想到長女嫁到鎮安,無論和京城還是常州府都相隔千里之遠,想見也不容易,差點兒淚崩。
  兩個淚腺同樣發達的母女倆對著正在整理嫁妝的曲沁,眼眶都紅了,看得曲沁心裡頭也有些酸澀。
  上輩子她處處瞧不起季氏的性子,只是看在兩個弟妹份上,才勉強接受她。後來她經歷了那麼多磨難,季氏為了她奔走,平陽侯府想要讓她自盡以保清白名聲時,是季氏站出來求情,當時她自己都嚇壞了,卻依然跪在駱老太爺面前給她求一條活路。等她被五皇子送去莊子裡養病實則囚禁時,也是季氏到處托關係,想要讓五皇子將她接回京來……
  想到這裡,曲沁歎了口氣,笑著對她們道:“拖了一年,我要出閣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
  季氏拿帕子擦擦眼角,笑著道:“沁兒說得對,高興才對。”可是卻越擦眼淚掉得越凶。
  曲瀲也淚汪汪地看著她姐,抽著鼻子,眼淚止不住。她不僅長了副小白花的樣子,淚腺也發達,遇到丁點感性的事情就要迎風淚流。幸虧她平時開朗樂觀,努力控制自己,才沒有做出對花流淚對月歎息的事情來。
  曲沁笑著拿了帕子給妹妹擦臉,捏了捏她的臉道:“姐姐後天就要出閣了,以後這個家就靠你啦。”
  曲瀲點頭應了一聲。
  曲湙正好進來,看到家裡的三個女人的樣子,不禁搖頭。
  因為姐姐就要出閣了,曲湙特地向書院請了假留在家裡幫忙打理庶務,到時候還要送嫁到鎮安府再回京,這是他作為曲家唯一男丁必須做的事情,就算會耽擱功課,也不能倖免。
  “娘,二姐,你們可別哭,叔祖母說了,這不吉利。”曲湙勸道。
  季氏哽咽地點頭,曲瀲也忙收拾好自己,努力控制發達的淚腺。
  就在這時,喬媽媽匆匆走進來,稟報道:“姑娘,徐管事回來了。”
  曲湙和季氏愣了下,他們知道徐管事是曲沁娘親留給她的陪房,專門幫忙打理嫁妝的,很得曲沁的信任。這段日子,聽曲沁的意思,是派他去鄉下查看曲沁的嫁妝田產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曲瀲卻臉色微微一變,覺得徐山此時回來不太美妙。她是知道的,為了預防萬一,她姐將徐山派到鎮安,讓徐山在那裡盯著,直到婚期到來,屆時讓他跟著餘家的迎親隊伍一起進京。
  可距離婚期還有幾日呢,餘家的迎親隊伍還沒有到呢,徐山怎麼就回京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4:36

第100章

  如同曲瀲所想,徐山確實帶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余長昊隨餘家的迎親隊伍進京時,走的是水路,他本人卻在船上時,不慎落水後失蹤了。
  說是失蹤,其實大部分人都覺得他凶多吉少,因為當時他落水時,船員第一時間便下水去救人,可在水中找了很久,皆沒有找到人。既然沒有撈到人,也有可能被水沖走了,畢竟當時餘長昊落水的那河段的水流十分端急,被水沖走也有可能,如今餘家的人正在河中尋人,已經找了五天了,範圍也擴大,可還沒有找到人,連屍體也沒找到。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還沒有找到屍體,還是很多人認為有生還可能。
  “怎麼會這樣?”季氏懵了,差點站不住。
  曲瀲忙扶住母親,第一時間看向曲沁,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她這個姐姐上輩子過得十分苦,原以為重生回來,避開了上輩子的劫難,會得到她想要的平淡生活,卻不想因為一善之念,再次惹到了上輩子的仇人。
  曲瀲有一種感覺,餘長昊的失蹤,應該和那些皇子有關,就不知道是哪個皇子的手筆了。對一個女人而言,最能打擊報復她的,便是其終身大事,如果這次餘長昊真的出事,對曲沁的名聲非常不好,甚至指不定會讓人認為她克夫。
  在這時代,一個被認為克夫的女人,一輩子也別想嫁出去了,就算最後能嫁出去,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
  曲沁反應卻很平淡,眼神黑沉,對肅手站在面前請罪的徐山道:“徐管事,這次辛苦你了,不過仍是要麻煩你繼續查徐公子的下落,許是余公子並沒什麼事情,被人救了呢,可能是時日太短,沒辦法及時趕回來。”
  曲沁的話讓季氏精神大振,一臉期盼地看著徐山。
  徐山卻沒有那麼樂觀,他覺得餘長昊多半是死了,只是作為姑娘家,喜歡往好的方面想,曲沁還是帶著期盼罷了。對此,徐山心裡也不好受,明明都還有幾天就要到京城了,卻不想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一個沒注意,餘長昊卻失足摔下水了。
  然後曲沁又冷靜地詢問餘長昊落水的原因,還有他當時落水時周圍有什麼人,河裡有什麼異樣,問得很是仔細,可惜徐山當時是跟在迎親船隻最後一艘船上進京,並沒有親眼所見,事後倒是問過主船上的僕人,可是當時看到餘長昊失足落水的人不多,等發現餘長昊落水後,眾人都趕著去救人,很多細節都沒有注意到。
  知道餘長昊落水的消息時,徐山只停留了一天,便連夜趕進京來了,留了人在那兒繼續查看消息,所以比餘家的人快一些。
  曲沁安靜地聽徐山稟報完,知道得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後,便讓他下去了。
  等徐山離開,曲湙便伸手拍了拍大姐的肩膀,低聲道:“大姐,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這個十二歲的男孩也想到了不管餘長昊是失蹤還是死亡的後果,都對曲沁的名聲很是不利,心裡不禁有些焦急,可是他此時不能太表現出來,他必須要安撫好家人。
  曲沁抬頭朝弟弟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無奈,說道:“湙弟,你別擔心,我沒事的。”說著,又看向已經沒了主意的繼母和扶著繼母、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妹妹,朝她們笑了下,說道:“你們放心吧。”
  哪裡能放心?只要一天沒有確認餘長昊是生是死,便安心不下來。
  接著,曲家打發了人去平陽侯府,而曲湙則親自去榆林胡同一趟,曲沁和曲瀲姐妹倆扶著季氏回房歇息。
  季氏生得像小白花一樣柔弱,並且附帶了一顆柔弱的心,丈夫兒女就是她的全部,在沒有丈夫後,兒女就是她的命,如今發生這種事情,讓她感覺到天都塌了。
  曲沁和曲瀲見到季氏的模樣,很是無奈。有一種人就是這樣,遇到事情時不僅不能替人拿主意,反而可能還會添亂。季氏便是這樣的性子,攤在旁人身上,可能會令她們十分討厭,但是這位是她們娘親,作子女的只好多擔待了。
  幸好季氏還有一個優點,很好忽悠。
  於是曲瀲又上陣去忽悠,將季氏忽悠進小佛堂交給佛祖了,由著她去和佛祖嘮磕。
  安頓好季氏後,姐妹倆便回了房。
  “姐姐,這件事情……”曲瀲有些猶豫地看著她,“你覺得是人為的,還真是意外?”
  曲沁愣了下,她原本將這妹妹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保護,極少讓她接觸一些糟汙的事情,可卻發現妹妹是個有主意的,懂得比她想像的要多,怕是已經猜出什麼了,便也不瞞她,說道:“阿瀲,去年外祖父的壽辰,我壞了那幾位皇子的好事,所以早有心理準備了,沒想到我讓人盯了那麼久,還是出事了。”
  說著,她臉上浮現一種厭煩的神色,並不太喜歡這樣的算計。不過厭煩後,便是一種平靜,對自己技不如人的坦然平靜。
  曲瀲沒她姐看得開,磨著一口小白牙,咬牙切齒地道:“心胸如此狹隘,若是將來真讓他們中的哪個坐上那位子……都不用外族打進來,怕是這天下要不保。”
  這話十分大逆不道,讓曲沁聽得眼皮不斷地亂跳著,忙阻止了她:“阿瀲,不可胡言亂語。”
  曲瀲心裡不以為意,覺得自己還是挺客氣的,畢竟她的前世生活在一法制社會,對於皇權並沒有根深蒂固的畏懼。而曲沁雖然活了兩輩子,本質上還是一個受儒家思想教育長大的姑娘,逃脫不了這圈子,對於皇權還是十分敬畏的,妹妹這話簡直讓她頭皮發麻,也擔心這話傳出去給她招禍。
  曲瀲扁著嘴,“那怎麼辦?”她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著,這件事情要怎麼收場,紀凜那邊也不知道得了什麼消息。
  曲沁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臉,輕聲道:“別擔心,最壞的結果左不過是這輩子嫁不出去罷了。”她心裡明白,如果這事是五皇子策劃的,他最終的目的應該是讓她不好過。
  能讓一個女人不好過,除了破壞她的婚事、敗壞她的名聲外,還有什麼好法子?曲沁有絕對的信心,就算自己如何不好,她的家人也不會拋棄自己,如果真的不行,她便回常州府的家廟帶發修行,等過了幾年風聲停了,屆時她想做什麼,天高皇地遠,也沒人再注意她,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更重要的是,上輩子的經歷,讓她覺得,一輩子不嫁人也沒什麼。
  餘長昊的表現還是讓她挺滿意的,若是餘長昊能平安回來,繼續這樁婚事,她也欣然接受。她怕的是五皇子為了羞辱她,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餘長昊的性命難保。
  到底是她連累了餘長昊,心裡十分愧疚。
  “阿瀲,咱們做好最壞的打算吧。”曲沁對妹妹道。
  曲瀲的心沉了下來,她明白曲沁的意思,可能餘長昊已經死了。
  不過半日時間,平陽侯府和曲家得了消息後,曲大太太和駱老夫人都匆匆忙忙地過來了。
  駱老夫人由駱大夫人陪著,帶著兩個丫鬟和嬤嬤,也不弄什麼排場,就這麼簡單地過來了,可見這件事情讓駱老夫人如何焦急。
  曲沁等人接到消息忙迎了出來。
  駱老夫人見到外孫女,眼眶便紅了,將外孫女一把摟進懷裡,帶著哽咽的聲音道:“沁兒,是外祖母害了你!”
  曲沁見外祖母不過是短短一年時間,頭髮都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深了許多,可見去年那件事情對她的打擊很大。她心頭有些泛酸,面上卻笑道:“外祖母說的是哪裡的話?這和你有何干係?”
  駱老夫人看著外孫女微笑的面容,越發的心酸。
  她也不是笨的,若是太笨,當年丈夫在外打仗,她也不可能守好平陽侯府。自從聽說餘長昊落水失蹤後,她便懷疑有人要破壞這樁婚事,再想起去年丈夫壽辰上的事情,多少有個猜測。
  只可憐了她的沁兒。
  曲沁扶著駱老夫人進廳堂,曲大太太和駱大夫人也跟著進去。
  還未坐下,曲大太太便捏著帕子,緊張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駱大夫人沒有說話,不過她眼睛靈活地轉著,想來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最後目光窺向被駱老夫人拉著的曲沁身上,駱大夫人隱約也猜出些什麼。她看向曲大太太,知道曲大太太應該是不知情的。
  陪在一旁的曲湙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現在餘家還在河中尋找余公子的下落,餘家的消息應該會在這一兩天內到,不管怎麼樣,婚禮是沒辦法舉辦了,得給外人一個回答。”然後他看向駱老夫人,誠懇地說道:“屆時要麻煩外祖母了。”
  駱老夫人此時心裡又難受又懊悔,說道:“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沁兒是我的親外孫女,我疼她都來不及,自不會讓外人閒言碎語傷著她。”然後又拍拍曲沁的手,說道:“沁兒放心,一切有外祖母,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曲沁朝她笑了下。
  送走了駱老夫人等人後,雙茶胡同的曲家陷入了一種壓抑的安靜中。
  曲瀲心神不寧,站在廊廡下盯著站在架子上的金烏,金烏被她盯得差點毛都炸了,從這邊飛到那邊,要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最後,曲瀲仍是寫了一張紙條,讓金烏帶去給它的主人。
  然後曲瀲開始了等待。
  果然,過了一日後,餘家的消息也傳進了京裡,曲駱兩府這才得了更詳細的消息。只可惜消息再詳細,也找不到絲毫的破綻,都以為餘長昊當時在船艙中待得有些悶了,到船頭那兒吹吹風,當時江面上的風浪較急,他一個不小心,便失足落水。
  等船上的人去水中搜尋時,已經打撈不到人了。
  此時距離婚期還剩下三天,就算能及時找到餘長昊,怕也沒辦法及時趕到京城,婚禮只能暫時取消,等找到人再說。
  為此,曲家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認為曲沁十分不幸,都快要舉辦婚禮了,未婚夫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過也有一些小人心態的,認為曲沁命硬,這還沒嫁過去呢,就克了丈夫。
  駱老夫人擔心外孫女被人欺負,特地派人要接了姐妹倆到駱家小住,不過曲沁拒絕了,曲瀲也不想去。
  曲沁手上有人,她也想查清楚這件事情,若是去了駱家反而不方便。
  曲瀲也是這個意思,她正在等紀凜的消息呢,讓她焦急的是,從常山那兒知道,紀凜這些天在宮中值勤,還沒到他休息的日子,所以他也沒辦法出來,只讓常山過來和她說一聲,這事他也在查了。
  等紀凜休息的那天晚上,他親自來了曲家。
  這大晚上的,自然是翻牆來了。
  曲瀲第一次時被他嚇到,等第二次已經不會被嚇到了,只是心裡有種模糊的感覺,覺得那個陽光般通透美好的少年學壞了,竟然懂得夜探姑娘閨房,可是卻理所當然。
  穿著玄黑色衣袍的少年小心地解釋道:“我知道瀲妹妹焦急,所以第一時間便過來了。”意思是,並不是故意要挑這種時候來的。
  曲瀲無言以對。
  不過她確實很急,給他倒了一杯茶後,便緊張地拉著他的袖子,詢問道:“紀哥哥,你查到了什麼?”
  紀凜安撫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沉聲道:“瀲妹妹,恐怕這樁婚事是不成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曲瀲還是有些壓抑,沉默了會兒,方問道:“余公子,他還活著麼?”
  “應該還活著,不過受傷很重。”他看向她,又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將餘長昊帶到什麼地方,如果他們不取餘長昊的性命,那麼可能會讓餘長昊娶別的姑娘,與曲家的婚事是不成的了。”
  聽到餘長昊還活著,曲瀲松了口氣。
  她知道曲沁讓徐山去查餘長昊的行蹤了,怕是在她姐心裡,認為是自己害了餘長昊。如果不是她與餘長昊定親,五皇子也不會盯上餘長昊,想要害了餘長昊。
  “你能找到余公子麼?”曲瀲又問,餘家、平陽侯府都找不到,她有些擔心。
  “我儘量。”紀凜回答道。
  曲瀲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他,眸色變得十分溫柔,勉強笑道:“又要麻煩你了。”
  紀凜不愛聽這話,她是他的未婚妻,她的事情便是他的,能幫上她的忙,他心裡十分高興。他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撫著她披散的長髮,壓抑著聲音道:“接到你的消息時,我還在宮裡,無法出來,只能先吩咐人去查。而宮裡,我也讓襄夷幫忙查了下,查到一些消息。”
  “什麼消息?”曲瀲雙目灼灼地看著他。
  他安撫地朝她笑了下,說道:“你知道的,皇子未婚之前,都是住在宮裡,如今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已出宮建府,三皇子于五月份時成親,屆時也要出宮建府。所以宮裡的幾位皇子們的要做點什麼事情,很容易留下痕跡。其中,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這段時間,都出宮過幾次,而這幾次,他們都去了大皇子府。”
  曲瀲皺眉,難道這件事情和三人都有關?不會真的這麼小氣,就為了那件事情,三人要將一個弱女子逼到沒活路吧?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誰出手我不確定,但是五皇子定然是參與了,只可惜,他行事謹慎,沒能捉住他的把柄。”紀凜低聲說,“抱歉,我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時候動手。”
  他沒有說的是,不管那幾位皇子做了什麼,都會在皇上面前粉飾太平,皇上也不會樂意從旁人那兒知道自己兒子做的事情,甚至可能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情。所以,他雖然提前作好了準備,卻未料到最後會是餘長昊出事。
  去年時余老爺生病並非偶然,而是人為,讓他們都以為五皇子是想要從余老爺身上動手,余老爺沒了,餘長昊得守孝三年,三年能發生很多事情。卻未料到對方如此狠心,直接將餘長昊殺死,想讓曲沁背上克夫的名聲。
  曲瀲有些興味索然,但仍是朝他笑了下,輕聲道:“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紀凜最後只能安慰她會兒,便再次翻牆離開。
  常山如同第一次般在曲家後院巷子裡待候,見主子翻牆出來,正松了口氣時,卻聽到他道:“你去聯絡漕幫的人,生人見人死要見屍!如果這件事情與他們有關……”
  他笑了下,一雙眼睛卻冷冰冰的,“我不介意再開一次殺戒。”
  常山倒抽了口氣,忙低下頭,應了一聲。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4:48

第101章

  因余長昊依然沒有消息,所以婚禮果然取消了。
  因為婚禮是在婚期前兩天宣佈取消的,此時那些為了曲沁的婚禮而進京的族人或姻親客人都到了,曲二老夫人少不得要親自帶著曲大太太和季氏紛紛給他們道歉,並且解釋其中原因,很容易便得到了對方的諒解。
  餘家那邊亦是如此。
  不過曲家很快便從婚禮之前派去鎮安府那兒打點的管事中得知,鎮安府的餘家因著餘長昊落水失蹤的原因,心裡似乎有些埋怨起來,甚至有人認為是曲沁命硬,與余家宗子命中相克的原因,才會在婚禮前發生這種事情。
  鎮安府那邊也不知道是何人傳出來的消息,說曲家女命硬,還未進門便克了丈夫,雖說是無稽之談,可是這天下間人云亦云的人也不少,這流言很快便在鎮安那邊傳開了,連同鎮安餘家那兒也出現了這些流言。
  京城倒是沒有,蓋因平陽侯府就在京城,且還有與曲家將來是姻親的鎮國公府在,無人敢在這種時候觸兩府的黴頭,自然沒有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可是不過半個月,依然從鎮安府那邊傳來了隻言片語。
  這種事情素來是瞞上不瞞下,市井悄悄流傳時,內宅中的婦人自是不知,後來還是剛從江北進京、路過鎮安府的方家大太太過府來和小姑子——曲大太太嘀咕時,曲家才知道的。
  曲大太太得知鎮江府竟然有這樣的流言時,心裡氣得不行,忙和丈夫說了。曲大老爺聽後,當即氣得摔了茶盞,滿臉鐵青,差點就要去余尚書府去質問。
  曲大太太忙拉住了他,說道:“老爺,你可別衝動,許是這種事情是和餘家有閑隙的人放出來,想要攪胡了這樁婚事呢?你此時若是為此生氣上餘家門,豈不是讓小人得逞,餘家心生不滿?指不定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瞧著。”
  曲大老爺仍是余怒未消,氣道:“我們曲家姑娘好端端的在京城待嫁,余家侄子出了事情關我們曲家姑娘何事?無風不起浪,指不定餘家也是這般認為的,不然怎會讓鎮安那邊的流言傳得如此激烈?若是有心,在得知流言乍起時,早早地應該讓人去遏制方是,沒有人推波助瀾,能變成這樣麼?”
  曲大太太見他氣得在屋子裡不斷踱步,心裡有些無奈。
  自從曲瀲定親時,鎮國公透露兩家定親的原因,丈夫一直認為自己和二叔的前程是用弟弟的命換來的,對三房十分照顧,如今三房第一次嫁女兒,卻落得這下場,自然是生氣,連帶的也失了平時的冷靜,竟然想要直接去餘家質問。
  若是平時,丈夫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可見他此時是真心將三房放在心中,意要補嘗的。
  不過,曲大太太也覺得丈夫分析得在理,只可惜京城距離鎮安有些路程,就算現在派人過去,來回也要一個月才能知道實際情況。
  卻不想,過了幾天,餘老夫人親自登門來道歉。
  因著曲沁的婚事一波三折,如今還出了這事情,曲二老夫人心裡頗為擔心,近來時常到雙茶胡同來探望。看到老人家如此,季氏和曲沁姐弟幾個都十分感動。所以今兒余老夫人登門時,恰好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也在。
  “老姐姐,我今兒特地過來道歉的。”餘老夫人一臉愧疚,拉著曲二老夫人的手,欲言又止。
  曲二老夫人滿頭霧水,唯有曲大太太和曲沁等人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都冷眼看著並不吭聲。
  等聽餘老夫人說了鎮安府傳出來的流言後,曲二老夫人再好的性子,此時也不由冷了臉。
  “老姐姐,這事都怪我們餘家出了不肖子孫。”餘老夫人歎息道:“為著爭那些子家產,在親人生死不明時,不想著團結一致幫忙尋找親人下落,反而落井下石,實在教我無顏見人。”餘老夫人一臉羞愧,“昊哥兒落水失蹤,我們心裡都很難過,也知道沁兒十分為難,沒想到家中那些不肖子孫既然為了對付大房,爭這宗子之位,傳出這樣的流言了,等昊哥兒他爹娘知道外面的流言時,想要遏制為時已晚了。”
  俗話說,家醜不外揚,但是若是不說清楚,怕是以後餘家就要和曲家、平陽侯府還有這兩家的眾多姻親交惡了,這也是餘老夫人身體不好,還要親自上門來解釋的原因。
  曲二老夫人想說什麼,又抿緊了嘴。
  餘老夫人咳嗽幾聲,又繼續道:“你們知道的,自從得知昊哥兒落水失蹤,昊哥兒他爹娘不僅要忙家中的庶務,還要抽空讓人去尋找昊哥兒的下落,如今都過了大半個月,還未有消息傳來,他們為著這事情急上火,所以方疏忽了……”
  聽到這裡,曲二老夫人緊繃的神色終於鬆動了幾分,最後只能歎了口氣,說道:“我也能體諒昊哥兒的爹娘,只是你們也知道,我家沁兒是姑娘家,比不得男兒,名節大過天,有時候流言也可以殺死人,這事情還望鎮安府那邊注意一下。”
  “這是自然,你放心吧。”餘老夫人保證道:“昊哥兒他堂伯父已讓人去了鎮安府,過些日子這流言便會消散。”
  曲大太太和季氏等人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曲大太太身邊如今雖然沒有未出嫁的姑娘,可是她還有個女兒嫁到了方家,也怕流言影響了女兒的生活,所以對這事情十分在意的,如今餘家的做法這話自然讓她心裡很滿意。
  說完了關於流言的事情,曲餘兩家又說起餘長昊失蹤的事情。
  餘老夫人愁眉不展,“這麼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道昊哥兒如何了。”說著,她看了曲沁一眼,心裡忍不住歎了一聲。
  曲二老夫人也歎息,當初她對這樁婚事極為滿意的,覺得曲沁哪裡都好,配余家宗子綽綽有餘,卻沒想到婚前出了這種事情,餘長昊更是生死不明,讓人實在揪心。
  對於這件事情,大家都有點避而不談的意思,覺得只要餘長昊的屍體一天沒找到,就堅信他依然活著。只要找著他,屆時婚禮依然會準備,曲沁也依然是餘家婦。
  余老夫人告辭離開時,她拉住曲沁和聲道:“孩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曲沁抿嘴一笑,柔聲道:“老夫人請放心,我相信余公子定然會無事的。等他回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沁兒自然願意繼續等他。”說著,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餘老夫人噓唏不已,心裡越發的覺得曲沁是個難得的姑娘。
  在余老夫人來曲家道歉時,西陵苑那邊的別莊裡,駱老太爺此時擰眉看著長子。
  “你娘怎麼說?”駱老太爺問道。
  駱大老爺躬著身子道:“娘心裡也懷疑余家宗子的失蹤怕是和宮裡那幾位有關,只是沒有證據,不好論斷,目前只希望能將余家宗子尋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駱老太爺哼了一聲,說道:“就怕余家宗子一輩子都不出現,便要拖著你外甥女一輩子,好為他守寡。”
  駱大老爺心頭一震,他先前並未想到這可能,不由得急了,“父親,這如何是好?如果余家宗子一直未找到,沁丫頭的一生不是要耽擱了?娘她也會因此自責……”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隻茶盞迎面砸了過來,駱大老爺下意識地偏首,那只青花瓷的茶盞砸到了地上,然後迎面而來的是老爺子的咆哮。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們幾個畜生愚笨如廝,竟然想要兩頭討好,會引來那幾個煞星麼?你們以為從龍之功是這麼好得的?當今皇上可不比先帝,先帝早逝,只留下兩個皇子,根本沒什麼好爭的,又有無上皇鎮著,方能讓我們討了巧。可如今,皇上的皇子多著,並不擔心沒有皇子繼承大統,這種時候應該韜光養晦才是,偏偏你們幾個牲口削尖了腦袋要去站隊,現在出事了吧?我瞧著不必等我死了,這個家就要散了……”
  說到激動處,駱老太爺一陣咳嗽,灰黑色的臉龐浮現不正常的紅暈,讓駱大老爺吭都不敢吭一聲,還要擔心老爺子氣出個好歹。
  候在門外的僕人趕緊送了藥過來,駱老太爺喝了藥才好一些,喘勻了氣後,方道:“如今是沒辦法了,只能儘快將余家宗子找出來,是生是死也好對你外甥女有個交待,若是拖得她真的守一輩子活寡,小心你妹子半夜去敲你的門!”
  駱大老爺嚇了一跳,他可不想死了十幾年的親妹妹真的半夜來敲他的門,忙道:“父親放心,我定會多加人手去尋找余家宗子。”
  “滾!”
  等駱大老爺滾了,忠僕過來扶駱大老爺去歇息,邊勸道:“老太爺何必如此生氣?幾位老爺就是這個性子,須得好生教導方是。”
  駱大老爺又哼了一聲,說道:“看到他們我就有氣!若不是他們蠢成這般,也不會將事情鬧到現在這等地步。”然後歎了一聲,說道:“只可憐了沁丫頭,這事本就與她無關,駱家還因她而逃過一劫,卻因遇著了那件事情,成了那幾位元報復的對象,我對不起她……”
  忠僕不知道怎麼勸慰,只能道:“老太爺放心,屬下已經讓人去漕幫那兒找了,許是很快便能到什麼消息。”
  “希望如此罷。”
  *****
  曲瀲沒想到自家姐姐這仇恨拉得這般高,對方的手段簡直是層出不窮,一副不搞死她姐姐不甘休的模樣,心裡十分焦急。
  餘長昊失蹤不說,還要放流言沷污水,這一出一出的手段,簡直就是上不得檯面的小人行徑,偏偏卻能奏效。
  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余長昊依然沒有消息。
  曲瀲又擔心起來,如果餘長昊一輩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不成讓她姐一輩子都不嫁人了?
  她支著下巴想了會兒,然後猛地一拍腦袋,如果真能這樣,指不定她姐還挺樂意接受的。只是若真搭上一條無辜的性命,又有什麼好高興呢?
  曲瀲一時間懨懨的。
  而這段時間,曲沁變得更安靜了,她可以陪季氏在小佛堂待一整天時間,和季氏一起禮佛,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以後要出家為尼了。
  所以,等曲沁從小佛堂出來後,曲瀲跑去找她。
  “姐姐,你不會真的……”曲瀲的話沒說完,而是目光看著小佛堂,有些糾結。
  曲沁微微一笑,笑容恬淡安然,說道:“我發現在佛祖面前抄經書能讓人心平氣和,遠離了紛紛擾擾,還是不錯的。”
  曲瀲嘴角嚅動了下,低聲道:“如果余公子真的找不回來,你是不是……”
  “是的。”曲沁平靜地道:“如果余公子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我後半輩子吃齋念佛,陪給他。”
  曲瀲臉色慘澹,姐姐你別那麼較真好不好?這事情又不是你的錯,是那些兇手的錯,與你何干?
  曲沁見她糾結,忍不住失笑,摸摸她的腦袋,依然是那句話:“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曲瀲被她笑得心塞塞的,心裡覺得若是她姐以後真的長伴青燈古佛,讓她無法忍受。她姐姐這一生有大把美好的日子要過,難道兩輩子都要折在一個小人手中,不得逃脫?曲瀲自己不信命,怎麼可以給人鬥倒呢?
  當下她雙手按壓在她姐肩膀上,認真說道:“咱們不放棄,真的,事情會有轉機的。”
  曲沁目不轉睛地看著比自己要矮半個頭的妹妹,然後伸手將她摟到懷裡,“阿瀲,謝謝你。”
  就在曲瀲上躥下跳地想辦法時,紀凜終於給了她個好消息。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4:59

第102章

  已是暮春之末,陽光帶著微薰的熱意,灑在皇宮的紅牆琉璃瓦間,折射著璀璨的光輝。
  慈甯宮的正殿裡,不時傳來陣陣清脆的笑聲。
  幾位剛從太極殿過來給太后請安的皇子遠遠聽到這陣笑聲,便知道慈甯宮裡來了什麼人,彼此對視一眼,眼裡皆有些意味不明的東西滑過。
  “襄夷又來鬧皇祖母了。”三皇子笑著道,斜睨了一眼大皇子,“這宮裡除了她,也沒人能這般活沷了,我記得,襄夷當初纏著父皇要學騎馬時,還是大哥教的呢。”
  “襄夷妹妹就是這般性子,也不知道以後是哪個男人娶了她要倒楣。”五皇子嗤笑一聲,很不客氣地說:“原本我還以為她會和紀暄和湊到一起,畢竟這青梅竹馬的,沒想到……”說著,一副不勝噓唏的模樣。
  臉蛋生得圓乎乎的四皇子有些憨憨地道:“聽鎮國公的意思,紀暄和自幼便定了親,只是因為曲家姑娘在江南未進京,方才沒有將這事情透露出來,鎮國公府倒是守約,只是襄夷妹妹卻有點兒可惜。”他是真心覺得京中勳貴中的諸多公子,鎮國公世子無疑是最優秀的,可惜早早地定親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突然看了五皇子一眼,兩人面上都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五皇子嗤笑一聲,根本未將幾位兄弟的眼神看在眼裡,我行我素。他的長相與郭妃極為相配,皆是有些豔麗的張揚,使得他看人時添了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氣勢淩人,不過他皇子的身份,氣勢淩人一些也沒什麼。
  諸位皇子都知他的性格,兼之郭妃這些年來極得帝心,使得五皇子比之其他皇子更得寵愛,皆有避他鋒芒之意。不管是看好戲還是畏懼或者是冷眼旁觀,都不願意與五皇子對上,由著他折騰。
  簡單地聊了幾句話,眾位皇子便進了慈甯宮給太后請安。
  慈甯宮裡,已有幾位公主來了,所以再見到幾個孫子,太后十分高興,笑盈盈地留了他們留了他們午膳,直到膳罷,方讓他們離開。
  見太后要歇息了,襄夷公主等人也識趣地跟著離開。
  離開了慈甯宮,襄夷公主將姐妹們拋在身後,慢悠悠地走在了大皇子身邊,餘下幾個皇子走在最後。
  襄夷公主抬頭朝大皇子笑道:“幾位皇兄最近在忙些什麼?襄夷很少見到你們了,也不來看看我,讓我一個人在宮裡十分無聊。大皇兄和二皇兄就算了,其他幾位皇兄可是都在宮裡的,襄夷想要見一面卻不容易。”
  大皇子笑道:“你還會無聊麼?聽說你近來常去太極殿,和那紀暄和時常見面。”
  三皇子和五皇子忍不住看了他們一眼。
  襄夷公主很坦然地道:“是啊,難道皇兄們不知道,我和紀暄和的未婚妻成了好朋友,找他幫我給曲家妹妹捎話嘛。”然後她歎息一聲,煩惱地道:“聽說曲妹妹的姐姐的未婚夫出了事情,連婚期都取消了,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不過是失足落水罷了,那江水再急,也不至於那麼多人下水打撈都找不到,我懷疑一定是有人故意要破壞這樁婚事,將那余公子捉走了……大皇兄,你說是不是?”
  大皇子看著笑得甜甜蜜蜜的襄夷公主,眼神微黯,忍不住斜睨了一眼五皇子。
  五皇子嗤笑一聲,“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能讓人去破壞,怕是他們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遭了報應。”
  聽到這話,三皇子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神色微黯。
  襄夷公主皺眉,很是生氣道:“五哥你怎麼能說這種喪天良的話?那曲家姑娘沒能如期出閣已經夠可憐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小心我告訴父皇。”
  五皇子哼了一聲,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這事他絲毫沒放在心上,不過一個小官員的女兒罷了,雖然壞了他的好事,但他也不屑理會,只是隨便表現出對曲餘兩家婚事的不喜,下麵自有會揣測上意的人去做,就算被人查出來了,也和他無關。
  而且,別以為他不知道曲餘兩家的婚事,插手的人可不只他的人,都是想讓平陽侯府吃些苦頭,不過是他最有理由破壞罷了。
  想到這裡,他輕蔑地看了眼前面的幾位兄長。
  襄夷公主無視了他的那種輕蔑,繼續道:“雖然我是個女子,不能做什麼,但是為了朋友,也應該出份力氣才是。如果再過幾天那余公子還未找到,我得去和父皇說一聲,讓父皇出人幫找!”
  聽到襄夷公主這話,幾位皇子臉色有些沉。
  “襄夷莫要胡鬧,你是公主,身份不一般,豈可輕易交宮外的朋友,小心被人利用了。”大皇子語重心長地道,對這個自幼任性的妹妹很是無奈。
  出身尊貴,雖是公主卻深得皇上寵愛,當皇子一樣教養,在場的皇子們小時候都吃過她的虧,對這個妹妹實在是沒什麼兄妹之情。幸好後來太后見襄夷公主不成樣子,將她接到慈甯宮親自教導,方才讓她好一些。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道:“大皇兄放心,我又不是笨蛋,自然會自己識別好壞。”
  “你用得著如此熱心麼?”五皇子繼續不以為然地道。
  “曲妹妹是我的朋友,我看她順眼,就想幫她。”襄夷公主嚷道,然後冷笑道:“倒是五皇兄,你這臭脾氣要改改了,不然我要去和父皇說。”
  五皇子的臉色沉了沉,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其他皇子被襄夷公主鬧得有些頭疼,雖不知道襄夷公主是何意,怕是有警告之意,心裡十分不悅,面上溫和地笑著說了幾句,便也各自告辭離去了。
  襄夷公主站在宮廊之間,目送著那些皇子們離開的方向,眼神幽冷。
  直到一名宮娥過來,稟報道:“公主,皇后娘娘找您呢。”
  襄夷公主臉上重新綻放笑容,拂了拂衣袖,懶洋洋地道:“行了,去鳳翔宮。”
  說罷,便帶著一群宮人浩浩蕩蕩地往鳳翔宮行去。
  *****
  曲瀲正對著窗臺練大字,窗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響,下意識地抬頭,見到金烏不知何時飛過來,高傲地昂著頭朝她叫了一聲時,不禁露出笑意。
  她繞過去,先是伸手摸了下金烏腦袋上的那綹金毛,只摸了下便被它偏頭躲開了,然後它抬起了爪子。
  曲瀲沒想到這大白日的,金烏竟然會給她送信來,心裡直覺是紀凜那邊得了什麼消息,忙伸手取下金烏腳下系著的紙條。
  當看清楚字條上的內容,曲瀲神色一凜,馬上拎著裙子沖出了書房,往正院的小佛堂跑去。
  小佛堂裡,曲沁正在抄寫經書,季氏在旁邊撿佛豆。
  季氏撿了一個時辰佛豆,正準備歇息會兒喝口水時,見到女兒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不禁納悶道:“你在做什麼?”
  曲沁聽到聲音,也抬頭看過來。
  曲瀲訕笑著進來,說道:“我找姐姐有點事情。”說著,忙給曲沁使了個眼色。
  曲沁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就著丫鬟端來的水淨了手,便對季氏道:“娘,我今兒就抄到這裡,先和妹妹回去了。”
  “去吧。”季氏也心疼曲沁天天抄寫經書,她想勸她不必如此,但聽大女兒說抄經書能讓她心靜平和後,便由著她去了。可是到底心疼她年輕,捨不得她天天如此枯燥地抄寫經書。
  等曲沁出來,曲瀲忙將她拉到了院子裡,摒退左右後,對她道:“姐姐,紀哥哥給我捎來信,余公子有消息了。”
  曲沁睜大了眼睛,忙拉著她的手道:“是真的?他現在如何?”
  “還活著。”
  “……有沒有受傷?”
  “反正還活著。”
  曲沁皺起眉,“難道傷得很重?”
  “還活著就是了。”
  曲沁無奈地看著妹妹,說道:“難道除了還活著,就沒有其他的資訊了?”
  曲瀲無辜地看著她,“紀哥哥就給了這個消息,其他的沒了,所以我也沒辦法。”
  雖然消息不多,但是知道餘長昊還活著,曲沁終於放下一顆心。她沉吟片刻,對妹妹道:“阿瀲,麻煩你幫我聯絡一下紀公子,問問他關於余公子的情況,如果有餘公子的下落,那就更好了。”
  曲瀲自然應了,寫了張紙條讓金烏帶去給它主人。
  曲沁跟著妹妹過來,親眼看到妹妹的行為,終於明白了妹妹和紀凜平時是如何聯絡的,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我還以為紀公子送金烏給你是讓你解悶的,沒想到這只還是信使,紀公子可真是有心。”
  定了親便要避嫌,可是兩人竟然用只鷹來聯絡,若是傳出去,怕是會讓人詬病。曲沁雖然知道這種行為不妥,但也沒有制止,叮囑妹妹要小心,別讓金烏將信遺失讓人找著就行了。對小女兒之間的行為很是寬容。
  曲瀲嘿嘿地笑了聲,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心說紀凜還大晚上翻牆過來找過她呢,若是姐姐知道,怕是會生氣吧?
  金烏很快又捎來了消息,紀凜在上面說,明日他會打發常安過來,讓常安同她們說明。
  曲沁對紀凜的行事十分滿意。
  翌日,常安借著送花過來給曲瀲,在廳堂見了曲家姐妹倆。
  隔著屏風,常安將查到的事情同姐妹倆說了,“余公子受傷不輕,我們的人找到他時,他在安州府附近的一個村落中養傷,看他的傷勢,為利刃所傷,讓他幾欲喪命,他昏迷了近半個月方才醒來。”
  曲沁默然,心裡越發的愧疚,問道:“余公子他什麼時候能好?”
  “怕還要過些日子吧,我們已經給他請了安州府最好的大夫去給他治傷,待他傷好後,便會回京。”常安說著,窺了眼屏風,隔著山水屏風,只能看到屏風後影影綽綽的兩人身影,他想了想,又對曲沁道:“曲二姑娘,你要有心理準備,余公子他這次傷得極重,似乎知道了什麼,可能、可能……”
  他躊躇半刻,不忍心將事實告訴她。
  曲沁卻很冷靜,說道:“常管事直說無妨。”
  “我們的人找到余公子時,余公子當時已經清醒了,而且觀他身上的傷勢被人及時處理了,想來他當時落水後,便被藏在水中的人弄走了,後來傷了他又讓人給他治傷,怕是為了拖曳他回京的時間。我們已經詢問過,余公子也不知道將他帶走的人是誰,可是他看起來卻憂心忡忡,應該是有什麼發現。”
  屏風後半晌無話。
  這時,便聽到另一道聲音響起:“常管事,余公子大概什麼時候進京?如果他進京時,麻煩你第一時間來告訴我們。”
  “這是應該的。”
  讓人將常安送走後,曲瀲拉著她姐的手,見她安靜地看過來,忍不住道:“姐姐,這下子你也不用愧疚了,余公子沒事。”
  曲沁點頭,朝她笑了下,然後挽著妹妹的手回了後院,將跟著的丫鬟僕婦都揮退在廊廡下,姐妹倆走在開滿了夏花的院子裡。
  走了好一會兒,曲沁方才開口,“阿瀲,如果……我不想嫁人,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曲瀲愣了下,忙道:“怎麼會?就算不嫁人也沒什麼,女人又不是生來為了嫁人的,咱們常州府裡也有很多女先生一生都沒有嫁過人,專門給一些世家的姑娘當女先生,十分有才名。”曲瀲心裡不以為意,她從來不認為女人就要嫁人,上輩子見多了一輩子都沒結婚的女強人。
  曲沁失笑,“你胡說什麼,那些女先生都是命苦的,若非因為種種原因耽擱了婚事,又不想給人作續弦或嫁了年紀大的,方才會梳了頭去教導那些世家姑娘。誰知道她們心裡的苦?而我……”她猶豫了會兒,方道:“我卻是不想嫁人的。”
  曲瀲早在知道姐姐重生的秘密時,便明白她的意思,若非怕連累了下面弟妹的婚事,怕是根本沒想過要嫁人,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她更篤定了不嫁人才好。
  “可是,長輩們怕是不會同意的。”曲瀲實事求是地說道,這便是現實,在這個三綱五常的社會,女人到了年紀不嫁人,簡直是罪過,要被世人瞧不起。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聲。”曲沁突然覺得,不管她說什麼,妹妹似乎都能理解自己,就算她做出什麼驚駭世俗之事,妹妹也只會理智地給自己分析難易,卻不會第一時間反對。
  想到這裡,她又看向妹妹,“阿瀲,你不反對麼?”
  曲瀲伸手扯掉了旁邊一棵玉蘭花的葉子,瞅著她道:“你高興就好。”
  於是曲沁再次摟住妹妹,笑道:“是,我很高興你能理解我。放心,我只是想想罷了,不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我還要看著你順順利利地出嫁,湙弟將來也順利地娶媳婦呢。”
  曲瀲心裡卻悶悶地難受著,覺得這時代的女人身不由已,十分可悲。
  又過了半個月後,紀凜讓常安給曲瀲捎了消息過來。
  “余公子要進京了?”曲沁看向妹妹,“他想要見我一面?”
  曲瀲點頭,“常管事是這麼說的,好像余公子知道紀哥哥派了人去保護他進京,其間,他受到了幾次襲擊,都是紀哥哥安排的人救了他。如今他就在京城外十裡外的鎮子裡,是他向紀哥哥安排的人提出來的,想要在進京之前,見你一面。”
  曲沁微微皺起眉來,沉吟片刻,便道:“行,只是又要麻煩紀公子了。”
  她安排了徐山去做別的事情了,沒能趕過來,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餘長昊進京的消息,這種時候,唯有紀凜能幫忙了。
  曲瀲笑了下,哼哼道:“有什麼好麻煩的,他是你妹夫,有事儘管指使。”
  這話自然讓曲沁笑得不行,伸手戳了她一下。
  等曲瀲去回信給紀凜時,曲沁坐在那兒,神色不覺有些悵然。無論餘長昊這次約她去做什麼,都讓她知道,這樁婚事怕是不成了,不然餘長昊直接進京便是,哪裡用得著做這種事情?
  心裡有些澀然,卻也沒有太過難受。
  自從得知五皇子已經知道是自己壞了他的好事後,她便明白五皇子並不會放過他,他不用出手,只要隨便透露一下對自己的不滿意,下面自有人會幫他處理,郭妃這些年在宮裡汲汲營營,可是留了足夠的人手給他。
  曲沁沉下心,如果真不行,便像上輩子那樣,直接毀了他吧。
  紀凜很快便回了資訊,並且做好了安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5:10

第103章

  看到紀凜的時候,曲瀲愣住了。
  “瀲妹妹,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下來走走?”陽光下的少年露出微笑,煦和透澈,優雅天成,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因為他的笑容而變得無限美好,連微薰的陽光也變得輕盈。
  曲瀲感覺自己臉上的氣溫有些高,可是看到這樣的少年,根本讓人無法拒絕,甚至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在碧春瞠大的雙眼的注視下,她就直接撲了過去,扯住了他的衣襟。
  “好啊,紀哥哥。”
  紀凜沒想到她會這麼的……直接,沒有防備之下,被她撞得小退了半步,很快便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將她牢牢地扶住。懷抱著心儀的姑娘,他白玉般的臉龐上浮現淡淡的紅暈,連耳朵尖都跟著紅了,可是那種心儀的姑娘投懷送抱的感覺太美好,讓他捨不得放開。
  “姑娘!”碧春訥訥地叫了一聲,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這麼大膽真的是個家該有的行為麼?
  曲瀲嘿嘿笑了下,瞥了眼周圍的環境,趕緊故作羞澀地低下頭,退後兩步,一雙手絞著手中的帕子,那條繡著青竹的帕子被她絞得皺巴巴的。
  紀凜見她低垂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眼裡的笑容不禁加深,和煦地道:“瀲妹妹近來過得如何?”
  “還可以吧。”曲瀲隨意地答道,然後又抬頭看他,奇怪地問道:“紀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今天不用進宮當差?”
  雖然紀凜答應了幫忙讓餘長昊和曲沁見一面,不過恰好紀凜還在宮裡當差,沒辦法出來,將事情都交給了常安去安排。常安確實是個能幹的,得了主子的吩咐,便馬上安排起來,很一切都打理妥當。
  餘長昊現在暫時住在京外十裡處的鎮子裡的客棧中,曲沁若是要應約來見他一面,自然是要出京。如果是平常時候,只要安排下去,帶好僕人,曲家姐妹倆想要去京郊都沒問題,不會有人攔阻。
  可是如今婚禮不成,暗地裡很多人都盯著曲家,曲沁想要出門不被人發現可不容易,先前平陽侯府就因為擔心而特地派了人過來保護。既然是保護,那也受到了一定的阻礙,這才是曲沁要拜託紀凜幫忙的原因。
  曲瀲自然不放心自己姐姐一個人過來,所以今兒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來到了目的地,曲瀲卻被留在了馬車裡,只能看著她姐帶著丫鬟紅蕊還有紀凜特地派過來的侍衛跟著進了客棧。
  曲瀲原本很無聊地坐在馬車裡邊等曲沁出來邊琢磨著餘長昊今兒約她姐出來要幹什麼,卻沒想到馬車馬簾掀開時,會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於是便有了以上的一幕。
  心情太激動了,她得給個擁抱才能平息下來。
  紀凜微笑道:“我有些不放心,所以便向皇上請了半日的假,跟著過來了。”他盯著面前的少女,見她很快又恢復了坦然,不禁失笑。
  他終於發現,她雖然長得柔弱了一些,看起來嬌嬌怯怯的,其實膽子一點兒也不小,甚至有時候膽子大的讓人吃驚。想到小時候的事情,他心裡失笑,覺得她一直沒有變過,也讓他心頭越發的輕鬆。
  知道未婚夫因為不放心過來護航,曲瀲自然是高興的,若不是現在在外頭,她都恨不得去拉他的手了。喜歡的男生在面前,卻礙於世俗規矩,不能拉拉手吃點小豆腐,讓她心裡很苦逼。
  在常山的安排下,兩人很快也進了隔壁一間茶館裡的廂房,視窗敞開,坐在窗邊可以看到對面的情景,只要曲沁出來,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曲瀲手捧著一杯香茶,眼睛時不時盯著下面,沉吟半晌,終於忍不住問道:“紀哥哥,我姐姐和余公子的婚事,真的沒有可能了麼?”
  紀凜說道:“如果余公子不想,自然無可能了。”
  所以,問題便出在餘長昊身上,如果餘長昊因為這次的事情被嚇怕了,不想堅持,那麼這樁婚事便不可能了。而且餘長昊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差點沒命,就算他想要解除婚約,平陽侯府和曲家也不好怪罪他,只能吃下這個悶虧。
  曲瀲不禁希望餘長昊能堅持。
  曲瀲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紀凜看著她,她微微垂下臉,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纖長的睫宇遮住了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瓷白的臉蛋精緻小巧,皮膚白得像水一般,嫩嫩滑滑的,仿佛沒有一處不精緻,處處透著一種讓他喜歡的味道。
  他的眸色漸漸變深了。
  曲瀲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回過神來時,對上他黝黑難辯的眼睛,肝顫了一下,以為他人格又要轉變了時,卻見他突然朝自己露出微笑,發現仍是那個美好如玉的少年,不由也露出了笑容。
  “瀲妹妹,你不必擔心,想來經過這次,那些人也不敢再做什麼手腳了。”他安慰道,不想讓她露出那種難過的神色。
  “希望如此吧。”曲瀲有些懨懨的,對他道:“這次謝謝你了。”
  紀凜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你開心就好。”
  曲瀲被他這種“只要你開心,讓我做什麼都行”的語氣弄得臉都要紅了,她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少年輕易間便可以說出讓人感動到想要對他以身相許的話來,簡直讓人負荷不住。
  雖然兩人難得見面,都很想多相處一會兒,可是在看到曲沁從客棧中走出來後,兩人只能離開了茶館。
  曲沁看起來很平靜,她回到停放在街邊停放的馬車,發現馬車裡竟然沒有妹妹,正驚訝時,便見到妹妹和紀凜從一處茶館中走了出來。
  “姐姐!”曲瀲走過來拉住她,解釋道:“紀哥哥不放心,所以特地請了假過來。”
  “曲二姑娘。”紀凜走過來拱手為禮。
  曲沁也回了一禮,聽到妹妹的解釋,看向紀凜的神色十分溫和,朝他笑道:“這次就麻煩紀公子了,謝謝你。”
  紀凜含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曲二姑娘不必掛懷。”
  兩人客氣了一翻,曲沁才攜著妹妹上了馬車。
  曲瀲猶自趴在馬車車窗前,對站在那兒的少年笑眯眯地道:“紀哥哥,教我女紅的安娘子進京了,我又和她學了一種針法,天氣熱了,改日我給你做個扇墜兒。”
  紀凜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很溫柔,連陽光也為之失色,他含笑看著趴在車窗邊笑容可掬的少女,柔聲應了一句好。
  “紀哥哥,再見。”曲瀲朝他揮了揮手。
  紀凜站在那兒,目送著曲家的馬車離開,然後方轉頭示意常安跟上去保護。
  直到看不到紀凜的身影,曲瀲才將窗簾放下,扭頭看向車子裡的姐姐,見她一臉打趣的表情,不禁有些尷尬。
  她忙轉移了話題,“姐,你剛才見了余公子了麼?他怎麼說?”
  曲沁點頭,平靜地道:“見了,他是來道歉的,提出解除婚約。”說罷,想起先前那少年年輕稚嫩的臉上露出的遺憾難過,還有最後叮囑她有人要害她讓她小心的話,即便經歷了一世,心裡仍是有些觸動。
  她能感覺到這個少年是真心想要娶她的,奈何兩人有緣無份,現實讓他屈從了,他不敢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來賭。
  即使有心理準備,曲瀲還是被這事情弄得怔住了,然後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余公子真的不能……不能堅持麼?就算是皇子,那也是要遵守一定的規矩的吧?哪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也太沒王法了!如果不行,我去求淑宜大長公主,讓她帶我進宮,我親自去找皇上說明……”
  “阿瀲!”曲沁按壓住她,讓她別太衝動,也不能讓妹妹衝動之下自毀前途,她細細地分析道:“阿瀲,這次的事情,出手的不過是一些想要討好皇子的小人罷了,作為皇子,他們確實金尊玉貴,只要言語間透露出一絲不喜歡,下面自然有想要討好他們的人去幫他們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那些人被查出來死了,卻連累不到宮裡的皇子,皇上也不會樂意知道自己的兒子做出這樣的事情。”
  曲瀲悶悶地看著她,“難道就這樣算了?”她心裡極為不甘心。
  曲沁笑了下,“自然不能如此算了,但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要對付一個強大的敵人,就要做好一擊即斃的準備,不能讓對方有喘息的機會,這樣反而會留下後患。你且等著!”
  曲瀲被她姐最後冷硬的語氣嚇了一跳,心裡隱約覺得,上輩子早亡的姐姐,在那樣困難的環境中,依然能在皇子府中把持中饋,想來也不是個善茬,只是這輩子她安於平淡,已經不想走上輩子的老路罷了。
  “那你的婚事怎麼辦?”曲瀲鬱悶地道:“外祖母為了補嘗你,定然會再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她不嫁不行。”
  曲沁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她捏了下妹妹的臉,嗔怪道:“你就不能別提這讓人掃興的事情麼?阿瀲,你很快便要及笄了,到時候你也要出閣了吧?等你出閣,我便和湙弟、母親回常州府。”
  曲瀲嚇了一跳,忙扒住她,“別啊,你們若是走了,我一個人留在京城裡會很孤單的。”
  “那就等你在鎮國公府站穩了腳,我們再走。”曲沁笑盈盈地道。
  曲瀲剛想點頭,很快便發現不對勁,被她繞進話裡了,並且話題已經歪到了另一邊去了,忙將它歪回來。
  可惜曲沁已經不想回答,姐妹倆個在回程的路上,開始打起了擂臺,看誰能將話題歪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過了兩天,餘長昊進京,先去了余尚書府,然後又在余尚書的陪同下,親自來了曲家退親。
  曲大老爺得知他的來意後,怒火高漲,恨不得拿掃帚將上門來退親的余家人掃出去,指著他的鼻子質問他退親的原因。
  此時他們在曲大老爺的書房裡,周圍伺候的人被摒退。
  余長昊跪在曲大老爺面前,將腦袋深深垂下,請罪道:“曲伯父,是侄兒對不起曲姑娘,侄兒這次受傷,身體有損,無法與她結成夫妻。”
  曲大老爺一腔怒氣生生地憋在了胸口,差點喘不過氣來,還是旁邊的曲澤趕緊上前給父親順氣。
  曲大老爺被這一神轉折給驚呆了。
  什麼叫身體有損?難道餘長昊這次失足落水,傷得不能人道不成?如果這樣,確實不好將自家姑娘再嫁過去。可是,這樣會不會顯得他們曲家太勢利?但是讓他昧著良心將三弟的女兒嫁給一個身體有損的男人,那不是害了侄女麼?
  曲大老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呐呐地道:“如果,我們曲家不在意呢?”
  餘長昊仍是低著頭,機械地道:“縱使如此,侄兒也不願意委屈了曲姑娘。”
  曲大老爺最後只能無奈地接受了餘家的退婚。
  余尚書陪著侄子出了曲家,看著侄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深深地歎了口氣,對他道:“長昊,如果你想反悔此時還可以,曲家定不會介意的。”如果事情真的像侄子說的那樣,曲家何止不介意,曲家還欠著餘家呢。
  想到餘長昊這次受的罪,余尚書心裡也是有氣。雖然侄子一直為曲家說話,但從侄子透露的事情中,如何不知道事情因著駱家而起的,曲家姑娘因為有駱家這樣的母族,得罪了小人,連帶的連累了自己的婚事。
  對曲家,余尚書還有幾分忍耐,對駱家絲毫沒有好感。想到這樁婚事是由老母和駱老夫人牽線促成的,余尚書心裡說不出的後悔。
  餘長昊閉上眼睛,良久才睜開,眼裡變得濕潤,低聲道:“伯父,為人子女,如果婚事是用家人的性命成全,那不如不要。是我與她無緣!”
  “你又怎知定會如此?同樣的計謀不會應驗兩次。”余尚書寬慰道。
  餘長昊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不遠處的雙茶胡同好一會兒,方才離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5:22

第104章

  當曲大太太親自過來將餘家退親的事情告訴三房的人時,季氏幾欲昏厥。
  不過除了難以接受得快要暈厥的季氏外,曲家姐弟幾個很是鎮定。
  曲湙臉色雖然有些難看,但還算平靜,蓋因昨日余家過來向曲家說明原因退親時,他也被大伯叫過去,在大伯的書房裡親耳聽了餘長昊的解釋,倒是沒有多憤怒。
  只是這個年齡還不算大的少年,早已經推測出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不能成的原因。他到底比內宅的婦人自由一些,與駱家族學中的弟子有往來,駱承風也一直對他示好,紀凜私下更是對他頗為照顧,還有葉長青對他的指點,東拼西湊,他很快便能知道曲餘兩家的婚事不成皆是受了平陽侯府的連累。
  當初這樁婚事是平陽侯府促成的,如今仍是受平陽侯府連累解除了,真是成也駱家,敗也駱家。
  曲湙心頭有些複雜。
  隨著年齡漸大,他明白了很多道理,世間一切不過是權勢的角逐罷了。人活在這世上,便要遵守世人定下的規則行事,在這個世界,家族的勢力、得力的姻親都必不可少,也切割不斷。平陽侯府是大姐嫡親的外祖家,縱使心裡埋怨平陽侯府,覺得平陽侯府行事不妥,有心遠離,卻也不得不承認,平陽侯府和大姐的關係,註定是無法分開的。
  只要說起曲家三房的大姑娘,都知道平陽侯府是她的外祖家。
  曲沁和曲瀲也很平靜,她們比曲家更早得到消息,也知道這樁婚事不成,所以聽到時很冷靜。而姐弟三人的冷靜,看得曲大太太眼裡,不禁有些詫異,以為曲湙先前回來和家人說過了。
  曲湙雖然在余家退親時去了榆林胡同,這是因為他是三房唯一的男丁,這種大事自然要請他過去,可是得知餘長昊退親的原因,曲湙一時間難以啟齒,總擔心傷了大姐的心,便沒有說,打算緩個兩天。
  可沒想到第二日,大伯母便上門來了。
  季氏雖然被餘家退親打擊得快要暈厥,但是在暈厥之前,她還是很堅定地撐住了,先是詢問餘家退親的原因,那神色,仿佛如果餘家無緣無故退親,她就可以去拼命。
  曲大太太看得愣愣的,她一直以為季氏沒主見,只會在小佛堂折騰,沒想到關係到兒女的事情時,就像只護崽子的母雞,就差沒咯咯咯地叫起來了。當下她便委婉地將餘家退親的緣由說了一遍,都是生過孩子的婦人了,雖然說得婉轉,但是秒懂。
  同樣秒懂的還有曲家姐妹倆,兩人皆有些意外,沒想到餘長昊會找這樣的藉口退親,並且將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如此一來,餘長昊自己承擔了所有的壓力,就算退親,也是為了曲家好,正常愛護子女的父母長輩,都不會將自家姑娘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的。
  曲瀲不禁猜測起來,不知道這是餘長昊的藉口,還是他的身體真的受損。如果是他找的藉口,不得不說,這個少年還是很正直很有擔當的。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反正這門親事是結不成了,心裡不禁歎了口氣。
  季氏木木地坐在那兒,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反應好。誠然若是餘長昊真的身體有損,餘家退親還是為了曲家好,免得自家閨女嫁過去守活寡。可是這一退親,對曲沁的名聲還是有損,以後說親也不容易。
  曲大太太勸慰道:“三弟妹,你也別太難過,咱們家沁兒如此品貌,還怕再不到好的麼?況且沁兒的外祖家還是平陽侯府,平陽侯府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好話勸了一大籮筐,季氏終於振作一些,拉著曲大太太的手道:“大嫂,你認識的人比我多,沁兒的婚事,還要靠你們幫忙相看。”說著,低首拭了拭淚,說道:“我是個沒本事的,總怕連累了幾個孩子的親事,幸好有孩子他們大伯幫襯著。”
  曲大太太自然滿嘴應了,暗忖不必三房開口,光是丈夫現在對三房的愧疚,就會放在心上,巴不得再找一個比餘家更好的來配曲沁。
  在曲大太太上門解釋時,平陽侯府那兒也正在接見余家人。
  余老夫人、余尚書夫妻親自陪余長昊去平陽侯府,這等陣勢除了對平陽侯府的重視外,也是對平陽侯府的一種態度,若是平陽侯府得理不饒人,想要欺負余家人,那余家人也不怕的。
  余尚書對平陽侯府沒好感,他心裡門兒清,若非平陽侯府行事不著調,想要當牆頭草,惹了那些心眼小的皇子,余曲兩家的婚事會變成這樣麼?侄子所受的罪,也是平陽侯府造成的。
  等余家表明了來意,駱老夫人第一個不答應。
  “我那外孫女哪裡不好?”駱老夫人氣得嘴唇都有些發顫,縱使她心裡有準備,還是被氣著了。
  余家人讓余老夫人將左右摒退,再次將昨天在曲家退親時的理由重複了一遍。
  駱老夫人久久不能言。
  她懷疑這只是餘家的一個藉口罷了,餘長昊確實遭了大罪,看起來精瘦了一些,行動卻無礙,實在無法想像他的身體哪裡受損。駱老夫人懷疑餘家定是知道了平陽侯府去年那事情,生怕連累到自己,所以才會退親,與平陽侯府、曲家劃清界限。
  這個懷疑在余老尚書強勢而諷刺的神色中,駱老夫人和駱大老爺等人都肯定了。
  駱老夫人還是覺得餘家這門親事真的很不錯,如果能不退婚就好了。只是她還想勸說一下,卻沒想到餘家會這般強勢,甚至擺出一副無論如何都要退親的架勢,讓駱老夫人無法再逼。
  到底是平陽侯府的原因才害得餘長昊受罪,將這樁婚事弄成這般,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是找不到證據,根本只能吃這個虧罷了。
  駱大老爺卻對文臣圈子並不在意,所以對余尚書的強勢難免有幾分不滿,只是再不滿,見著餘家為了退親,連身子有損的話都說出來了,如果還想要將外甥女嫁過去,不免有倒貼的嫌疑,曲駱兩家都丟不起這個臉。
  等餘家的人離開後,駱老夫人坐在那兒久久不語。
  “娘……”駱大老爺小心地喚了一聲,生怕氣壞了母親。
  駱老夫人確實很埋怨兒子們做的事情連累了外孫女,可是外孫女再親,也親不過傳承家族的兒孫,她就算想要為外孫女討個公道,難不成無視了駱家的利益,對上兒子們不成?手心手背都是肉,讓駱老夫人心裡十分煎熬,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女兒。
  這般煎熬之下,駱老夫人終於熬不住病了。
  曲家接到駱老夫人生病的消息時,忙過來探望。
  季氏不清楚其中的內情,以為駱老夫人是為了曲沁被退親之事病倒的,心裡頗為感慨。曲湙和曲瀲心裡不以為然,唯有曲沁是真心難受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說什麼都遲了,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對駱家其他人她可以無視,但對兩輩子都因為自己而病倒提早過世的外祖母,她心裡還是在意的。
  曲沁擔心駱老夫人像上輩子那般早早地沒了,便決定留在了駱老夫人身邊侍疾,讓母親和弟妹們先回家。不過曲瀲不放心姐姐在駱家,也自告奮勇地留了下來,住到姐妹倆在駱家常住的院子裡。
  得知曲瀲來了,駱櫻很是高興,趁機過來找曲瀲說話。
  “別擔心,憑沁表姐的人品,定然能找到個更好的。而且這次祖父、祖母都覺得對不起沁表姐,已經發話了,要我爹娘和叔伯們都出力,定要再給沁表姐挑個更好的。”駱櫻嘰嘰喳喳地將自己家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了,最後道:“余家算是有良心,讓曲家去退親,對外的說法也偏向曲家,這樣對沁表姐的名聲損害小一些。”
  雖說退親總要有傷害,不過一般由女方去退親,比男方來退親的傷害比較小。這次餘家親自登門退親,但是對外時,便是由女方去退親,說是兩人八字不合才退親的,給足了曲家面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所以就算退了親,曲餘兩家並未因此而交惡。
  曲瀲心裡歎了口氣,對駱櫻道:“我對你們家給我姐挑的物件有些沒信心了,生怕又起什麼波折,除非……”除非由皇帝親自指婚,沒人敢在其中生事。
  “除非什麼?”駱櫻奇怪地看她。
  曲瀲搖頭,不想說這些喪氣話,轉移了話題,問道:“對了,你的親事有著落了麼?”三月份初時,她便聽說駱家正在給駱櫻相物件,那時候因為餘長昊出事,曲瀲根本沒時間關注,所以也不知道駱櫻的情況。
  聽到這話,駱櫻卻扭捏起來,在曲瀲不斷的追問下,終於扭扭捏捏地透露了自己結親的物件,竟然是駱大夫人的娘家侄子,也是駱櫻的表哥劉羽,劉菁的親兄長。
  曲瀲眼睛都要瞪大了,掩嘴道:“菁表妹不是一直想要嫁給七表哥麼?而且你對那位劉表哥有什麼想法?”她和駱櫻也算是認識很久了,也沒見她和承恩伯府的哪位表哥親近過,整就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所以想像不出來她怎麼會突然同意了。
  “可我娘不同意啊,我七哥也不同意!”駱櫻理所當然地說,“強捏的瓜不甜,菁表妹再想嫁給我七哥,我娘也不會同意的。我知道我娘的意思,她想要給七哥尋找一個家勢對七哥以後出仕有利的妻子,已經不需要再和承恩伯府聯姻了,所以菁表妹和我七哥是沒可能的,不然舅舅也不會同意我和羽表哥的親事了。至於羽表哥……”
  說到這裡,她捂著紅通通的臉頰,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對曲瀲道:“你知道麼,這樁婚事還是羽表哥自己提的,我以前都沒怎麼注意過他,我舅舅家的表哥可多了,哪裡注意得完?所以那一次,他竟然來我面前,說他一直心儀我,想要娶我為妻,那一刻,我真的呆住了……”
  娶兒媳婦和嫁女兒不同,娶兒媳婦不僅要挑對方的人品才貌,還要挑家勢,一個對兒子的前途有幫助的兒媳婦,將來兒子分家後,還有妻族幫襯。而嫁女兒則不同,看的自然是對方對自家姑娘的重視程度,駱大夫人對嫁女兒沒那麼多挑剔,娘家足夠重視女兒,那劉羽看著也對女兒十分上心,便答應了。
  曲瀲看她一副陷入愛河中的樣子,頓時無話可說。
  原來駱櫻這妞還是個遲鈍的,非要人將話挑明瞭,才知道對方心儀她,而知道後,可能是接觸過,以前也有點好感,那劉羽再發動攻勢,便將她拿下了。
  這也太簡單了吧?
  曲瀲心裡有些擔心,生怕這妞被戀愛沖昏了頭,忍不住道:“恭喜你了!不過你也別一心只顧著談戀愛,還要多看看才行,畢竟以後你可不只是嫁一個人,還要嫁到他家去,融進他家中。”
  駱櫻不在意地道,“我自小常去舅舅家玩,對那裡熟悉得很,就算嫁過去了不過是換一個地方住罷了。你放心啦,我又不是傻的,會被人欺負麼?”
  曲瀲無話可說。
  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曲瀲看著就是一朵小白花,但是她骨子裡卻頗有韌勁,習慣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世人,直到發現對方真心相待,才會許以真心。而駱櫻也有些小聰明,甚至有些事情也看得透,可是本質上她還是喜歡任性行事,覺得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容易相信人。
  所以,兩人的性格註定了她們看事情的不同,也註定了兩人生活方式的不同。
  對曲瀲的擔心完全沒感覺的駱櫻在羞澀地捂臉說完了自己與羽表哥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後,又八卦起了曲瀲的婚事,“說來明年你也要及笄了,是不是及笄後就要出嫁了?鎮國公府那邊有什麼打算?哎,我娘想要再留我兩年,舅舅家的兒子多,羽表哥也不急著娶妻,所以同意了我娘的意思,讓我和羽表哥今年先定親,等兩年後再完婚。”
  曲瀲聽罷十分羡慕,她猶豫地道:“我也不知道,這確實要看鎮國公府那邊的意思。”
  這時代的大多數姑娘家都是及笄後就出嫁的,當然也有愛惜自家姑娘的人家,希望將自家的姑娘多留個一兩年,就算留到十八成親的也有,只要兩家商量好便成了。
  曲瀲也覺得十五歲成親,簡直就是糟蹋未成年少男少女,可是架不住這時代的風俗就是如此,就算十五歲生娃,那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且看紀凜那模樣,無論哪個人格,有時候看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將她吃了,讓她心裡挺擔心的。
  自從過年兩人吵架的那次,紀凜大晚上的翻牆過來找她時,曲瀲便發現了他的異樣,有時候他的眼神特別的恐怖,讓她心裡總種不好的預感,然後發現想要談個純純的戀愛真不容易。
  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方式、行事方式總是不一樣。
  她喜歡和他走在陽光下,牽牽小手、抱抱就滿足了。
  但他更願意將她娶回家,好這樣那樣再這樣,將她嚇壞了。
  恐怕,以紀凜的心思,及笄後就要將她娶進門了>__<。。
  難道少年長成男人的過程中,一定要改變這麼大的麼?將那個美好乾淨的如玉少年保持在最初的樣子不好麼?
  *****
  自從元宵過後,紀凜便被皇上拎進了金吾衛當差,這對於勳貴出身的弟子而言,是一件十分榮幸的事情,證明皇帝的關注和恩寵。
  京中的王公貴族,與讀書人不同,他們多數依靠的是宮裡的那位帝王的恩寵,帝王的恩典能讓一個家族繁榮三代,同樣帝王的厭棄也能讓一個家族傾刻間便跌入泥潭。所以,勳貴之間,一般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在皇帝面前露個臉,只要能讓皇帝記住,那麼前程便能穩穩的了。
  作為鎮國公世子,紀凜從出生起,便被授了個五品的官職,雖然只是個閒職,但也代表了帝王的寵愛。或許有人不以為然,覺得紀凜能得到這些,純粹是得了先人的餘蔭庇護,不過是皇帝的補嘗罷了。
  老鎮國公一生征戰,保家衛國,最後戰死沙場,是個英雄般的人物。老鎮國公死後,皇帝自然要補嘗鎮國公府,在淑宜大長公主的提議下,便補嘗到了紀凜身上。
  紀凜從一出生開始,便備受關注。
  宮裡的皇帝太后都惦記著他,等他到束髮之齡時,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將他拎進了金吾衛,簡直讓人羡慕嫉妒恨。
  進了金吾衛後,紀凜花了很少的時間便適應了自己的差事,同時也很快和同僚打好了關係,雖然依然有看不起他的人在,但大多數的人對他還是抱著友好的態度的。
  七日輪值後,便到了紀凜休息的時間。
  他出了皇宮後,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陽光散發著炎炎熱意,便打算先回府。
  回到鎮國公府,紀凜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卻不想會在祖母這兒看到了母親,而且難得的是,一直對他不假辭色的母親這回竟然對他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紀凜心下微疑,等看到了母親身邊站著的一個丫鬟時,他垂下眼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5:31

第105章

  見到孫子回來,淑宜大長公主十分開心,拉著他虛寒問暖,問他在宮中當差累不累,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之類的,巨細無遺。
  紀凜面上帶著和煦的微笑,一一地回答,聲音溫雅中帶著他特有的清越,十分好聽,讓旁邊伺候的丫鬟也忍不住露出傾聽的神色。
  祖孫二人聊得和樂融融,寒山雅居裡伺候的丫鬟僕婦肅手而立,皆笑盈盈地看著,唯有跟著鎮國公夫人而來的丫鬟有些不太能適應。
  剛才世子未回來時,她們隨夫人過來給公主請安,但是公主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特別是看人的時候,那雙眼睛冷冽銳利,直刺人心中,膽寒不已,讓人不敢直視,直到世子回來,沒想到突然間變成了這般和藹,拉著世子主話的模樣,就像個普通的關心孫子的老婦人。
  鎮國公夫人坐在一旁,見到祖孫二人相處的情形,面上的笑容微微的淡了一些。
  等祖孫二人說得差不多了,鎮國公夫人方道:“娘,暄和剛回來,想必在宮裡這些天也累著了,應該先讓他回房歇會兒方是。而且他有三天休息時間,明天讓他過來陪您也可以。”
  淑宜大長公主自是心疼孫子的,忙道:“你娘說得對,你先回暄風院歇息,稍晚一些再過來陪我用晚膳。”說著,打量了下孫子的面容氣色,總覺得他自從進宮當差後,看著越發的消瘦了,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還要當差,心疼得厲害,說道:“又瘦了,可得好生補補才是。”
  紀凜失笑,柔聲道:“祖母,我這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吃得比以往還多,只是吃了使勁兒地往上長了,卻不多長肉,我也沒法子。”
  淑宜大長公主被他逗笑了,嗔了一聲:“你這孩子,盡會逗人。”
  紀凜但笑不語。
  等淑宜大長公主又催著紀凜回房歇息時,鎮國公夫人道:“娘,先前不是說好了麼,暄和院裡除了宮心,沒個細心的丫鬟伺候,便將茗裳送過去吧,茗裳是個細心的,有她在我也放心一些。”她美麗的臉上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對淑宜大長公主道:“暄和是我孩子,如今他長這麼大了,房裡還沒個貼心的人,我心裡也覺得自己這作母親的失職,對不起這孩子。”
  說完,鎮國公夫人又讓身邊站著的一個瓜子臉、長得嬌嬌怯怯的丫鬟出來給兒子行禮,說道:“這就是茗裳。茗裳,給世子磕個頭,以後好好伺候世子爺。”
  茗裳跪在地上,含羞帶怯地給紀凜磕了個頭,低聲道:“奴婢遵命。”
  紀凜臉上的笑容變淡,神色也跟著淡淡的,看也不看那丫鬟一眼,說道:“母親的好意兒子心領了,只是兒子那邊已經有宮心、琉心伺候,只有兒子一個人,並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還是留她伺候母親吧,免得母親身邊沒人,這可是兒子的罪過了。”
  鎮國公夫人心裡有些惱,臉上的笑容也維持不住,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說道:“你這孩子,平時看著挺聰明的,怎地這會兒變得笨了?那宮心和琉心年紀大了,以後要放出去配人的,哪裡能一直伺候你?而且,哪家的公子哥兒身邊沒個貼身伺候的丫頭?如果你喜歡茗裳,將來等瀲丫頭進了門,收了她也可以。”
  鎮國公夫人生怕這兒子又和自己擰上,或者是打太極,將話帶跑,這回將話說得很明白,並且是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說開來,就是不想再讓這兒子唬弄。
  茗裳羞得滿臉通紅,跪在那兒低垂著頭,世子沒讓她起,她也不敢起。而且,對長相俊美、將來要繼承鎮國公府的世子,這府裡的丫鬟也不是沒想法的,只是暄風院比寒山雅居更難進入,那守院的婆子十分嚴厲,除了風暄院伺候的下人,其他人可不能隨易進去,平時想要對世子投懷送抱也沒機會。
  她是在夫人身邊伺候衣裳的丫鬟,平時世子很少過正院請安,也不過是初一十五罷了,能見的機會很少,但每次見到世子,她都能感覺到周圍的姐妹們心思浮動,自己也不例外。只可惜世子從來不多瞧一眼她們這些丫鬟,讓她們心裡說不出的失望。
  前兩天,夫人身邊的畫屏突然將她叫過去,並且詢問她是否願意到世子房裡伺候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她自然是願意的,多少姐妹們都願意,只是苦於無機會。現在機會就擺在她面前,如何不願意?只是當高興過後,親眼見了世子,她心裡又忐忑起來,世子願意麼?他會接受麼?
  此時聽到夫人和世子的對話,她心裡羞極了,但也生起期盼來,希望世子能同意,這樣她便是世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指不定還能在世子夫人進門之前,成為世子的第一個女人,意義不一般。
  室內還有烏嬤嬤、明珠在旁伺候,明珠聽到鎮國公夫人將話挑得這麼明白,也有些臉紅,恨不得此時馬上藉口走開。
  可是公主沒發話,她只好站在那兒,儘量讓自己不引起注意。不過她此時也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那兒的世子,見他神色淡淡的,看也沒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茗裳,心裡便知道世子是不喜歡的。
  平時的世子是個很溫柔的人,就算面對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丫鬟,也客氣有禮,從來不會因為她們是丫鬟便肆意欺辱或調戲,溫柔中透著一種清冷。這麼溫柔的世子,卻對跪在那兒的茗裳看也不看一眼,便知他的意思了。而且在寒山雅居中伺候的丫鬟都知道世子對未過門的曲家姑娘可是一往情深,怕是不會想在曲姑娘進門之前收個房裡人。
  “母親,不必了!”紀凜的聲音變得冷硬,眼中溫潤的色澤也漸漸消失,眼神變得深邃,依然拒絕道:“我身邊伺候的人已經夠多了,並不需要再添!”
  “暄和!”鎮國公夫人有些狼狽,沒想到她都在下人面前豁出臉面,這兒子卻一點也不給她面子。
  茗裳一張粉嫩的臉蛋也變得蒼白,身體有些搖搖欲墜,抬頭看向紀凜,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她的下巴有些尖,膚白如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宛若秋水般,眉眼精緻,五官小巧可人,當她微抬起臉,如此傷心地看著人的時候,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恨不得掏出心肝來安慰她,看得明珠有些不忍,只是不忍之餘,又覺得茗裳這模樣有些眼熟……
  正想著茗裳像誰時,突然坐著的少年倏然而起,抬腳便踹了過去。
  那力道十分大,茗裳的身體狠狠地撞到了鎮國公夫人身邊的茶几,茶几上的茶盞摔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茗裳也跌倒在地上,連聲音也發不出,蜷縮起身體,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這一變化,嚇壞了屋子裡的人,特別是鎮國公夫人,那茗裳就直接撞到她身邊的茶几上,然後落到了她腳邊,嚇得她瞠大了眼睛,連呼吸都變輕了,只能愣愣地看著站在面前,突然像修羅般陰鷙恐怖的兒子。
  “暄和!”淑宜大長公主脫口叫道。
  少年抬頭看過去,一雙眼睛眯起,一種妖異的神色從他眉宇間擴散,哪裡還有剛才那溫潤如玉的模樣?
  對上那雙變得妖異而陰鷙的眼睛,淑宜大長公主心跳漏了一啪,飛快地站了起來,過去拉住他,溫聲說道:“暄和,你剛回來,定是累了,先回去歇息會兒,等歇息好了,再過來陪祖母,可好?”
  紀凜冷冷地看著她,薄唇翹起,似笑非笑道:“自然好了,不過我不喜歡這丫鬟,竟然學這種作態,教人看了就噁心。”
  淑宜大長公主勉強笑了下,她自是看出了兒媳婦的用意。
  一般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哥兒到了十三四歲,便會安排房裡人伺候。這種做法一是為了讓哥兒通曉人事,二是為了防止他因好奇那男女之事,被人騙去了外面那些不乾不淨的地方,迷上那些頗有手段的窯姐兒,做出什麼丟盡臉面的醜事。
  這是世家中的現象,鎮國公府也是如此,因著孫子的情況特殊,並沒有放房裡人,淑宜大長公主對此事睜隻眼閉隻眼,沒有強迫地在暄風院安排。直到孫子十五歲時,便由著兒媳婦去折騰,可惜,當時送到暄風院的丫鬟待不到一刻鐘,便被人直接從院牆上丟了下去。
  真的是從院牆上丟了下去,那些丫鬟嬌滴滴的,摔得個鼻青臉腫不說,還有些摔斷了骨頭,十分可憐。這般酷戾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當時將鎮國公夫人氣得不輕,沒想到他會如此反應。
  有了這次的例子,鎮國公夫人便沒有再送人過來,卻不想隔了一年,又起了這心事。這茗裳的神態有幾分肖似曲瀲,她們都知道暄和對曲家姑娘頗為特別,怕他又像上回那般直接將人從院牆上丟下來,便挑了個肖似曲瀲的,讓他看在曲瀲的份上,將她留下。
  卻不想,他當場變了臉,竟然還將人踹傷了,實在是……
  淑宜大長公主不知道說什麼好,見孫子此時變了臉,擔心他又做出什麼殘忍的事情,忙溫聲細語地將他哄走了。
  等紀凜一走,淑宜大長公主忙讓人將茗裳扶下去,找個大夫來看看。
  屋子裡很快只剩下了淑宜大長公主婆媳和烏嬤嬤、明珠兩個僕人,烏嬤嬤淡然地上前給淑宜大長公主換了盞溫茶,明珠手腳發涼地站在那兒,眼裡還有未消退的驚恐。
  她以前也隱隱約約地知道世子有時候不太正常,但是世子平時太過溫和美好,仿佛這世間所有的溢美之詞都可以放到他身上,讓人由衷地讚歎,所以便忽略了那種感覺。如今,她終於知道了這個秘密,卻渾身發寒,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沒命。
  淑宜大長公主揮了揮手,烏嬤嬤識趣地拉著明珠下去。
  等兩人一離開,木然地坐在那兒的鎮國公夫人終於回過神來,她一臉驚恐地看著淑宜大長公主,憤怒地道:“娘,你看他,他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當娘的?”
  淑宜大長公主皺眉,忍不住為孫子說話,“你不去挑釁他的忍耐性,暄和還是個好孩子的。”
  鎮國公夫人心中一堵,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她咬著牙,按壓下翻滾的情緒,低頭掩飾眼裡的厭惡,低聲道:“他這脾氣越發的大了,動不動就翻臉,他這是怕世人不知道他的秘密麼?他……”
  “行了,今天的事情就到這裡吧。”淑宜大長公主不耐煩地揮手道:“既然暄和不喜歡,那就算了。”
  怎麼能算?
  鎮國公夫人心裡越發的不舒服,只要一想到那雙面人的兒子,一股厭惡便在心口蔓延。那個妖孽,當初他出生時,就應該掐死了他的!
  她心裡翻騰得厲害,但是見婆婆明顯不想她再多說,只得將話咽了下起,起身離開。
  明珠渾渾噩噩地由著烏嬤嬤拉了下去,等到了小茶房時,便聽到烏嬤嬤道:“剛才的事情,你記得什麼都不要說,也不要對人說。”
  明珠打了個哆嗦,驚恐地看著烏嬤嬤,對上烏嬤嬤嚴厲的神色,感覺到心臟跳得幾乎要蹦出喉嚨,整個人都有些難受暈眩,她困難地點頭,喃喃地道:“我什麼人也不說,我什麼人也不說……”
  烏嬤嬤神色微緩,安慰道:“世子是個好的,你擔心什麼?”
  明珠愣了下,緩緩地凝神看著她。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5:43

第106章

  暄風院裡,宮心和琉心正坐在槅扇前邊吹著傍晚的風邊分線聊天。
  暄風院從來都是安靜的,伺候的下人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在偌大的鎮國公府裡,就數暄風院裡伺候的下人少,也因為人數太少,暄風院不管何時,都顯得過於安靜,這種安靜,又莫名地蔓延至周圍,使得與暄風院相鄰的幾個院子都是安靜的。
  宮心和琉心是暄風院中的大丫鬟,平時管著主子房裡的大小事務,若是主子們不在,她們便可以自己打發時間,一般都會坐在一起做些針線活,怡然而安靜。
  “宮心姐姐,明年曲姑娘就要及笄了,真希望她快點進門。”琉心難得朝宮心笑道,“等曲姑娘進門後,宮心姐姐也可以安心出嫁了。”
  宮心臉有些紅,啐道:“你這小妮子胡說什麼呢?就算世子夫人嫁過來,我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的,總要等到……才能離開。”
  相比宮心的心思細膩、體貼周到,琉心便有些沉悶不愛說話,唯有對著一起長大的宮心、常安時才會話多一些,平時在外給人的感覺都是沉悶的,讓人覺得這丫鬟有些木訥。不過安心他們知道,琉心只不過不太懂和其他人交流罷了,只要熟悉了,她也會有話直說,是個很體貼的姑娘。
  此時琉心見宮心面有難色,她心裡明白宮心的意思,抿了抿嘴,心說還是要等曲家姑娘過門,等她生下小主子後,宮心姐姐也能安心出嫁了。
  “對了,宮心姐姐,我先前見到世子佩帶的那個秋香色底的荷包,上面繡的那只鷹真是漂亮,像極了金烏,據說是曲家姑娘親自給世子做的,曲家姑娘的女紅真是精緻。”琉心一臉羡慕地說道:“以後她嫁過來後,主子的貼身衣物便可以交給她了。”
  “別胡說!”宮心笑道:“你這小妮子想偷懶也不能拿主子做藉口,曲姑娘可是世子夫人,哪能整天給世子做衣裳。”
  她們的主子素來不太愛穿針線房做的衣裳,一些貼身的衣物小物件都是兩個大丫鬟親手做的,雖說一般都是如此,可是等主子成親了,到底有些不太好。
  “但是我覺得主子一定會很高興他的衣物和小物件都是曲姑娘給他做的。”琉心嘿嘿地笑道。
  宮心正想說什麼,突然瞥見從院子裡走來的兩人,發現是主子回來了,忙和琉心將手中的東西放好,迎了上去。
  只是,剛走近時,她們便看到少年陰冷的神色,一張白玉般俊麗的臉龐上沒有一絲情緒,甚至連那種慣常的溫煦也沒有了,只有陰冷,面上縈繞著一種妖異的神色,一看便知道主子的性格又變了,變成了另一個面目的人。
  宮心飛快地往跟在主子身邊的常安看去,見常安朝自己微微頷首,便拉著琉心,跟在主子身後。
  知道紀凜今日會從宮中回府,所以淨房裡早已準備好了乾淨的水,紀凜梳洗一翻,換上了一件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手中端著一盞茶,雖然不說話,但是室內的人都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很壞,讓宮心等人噤若寒蟬。
  直到天色漸晚,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明珠過來請他到寒山雅居用晚膳,被他冷冷地拒絕了。
  明珠見他依然是冷眉冷眼的樣子,有些不受控制地害怕,小聲道:“世子,公主正在等您……”
  “我今兒身體不舒服,不去了。”
  明珠想起剛來時,公主交待了,若是他不願意,便不勉強他,只得應了一聲退下了。經由這事情,她也發現,公主對世子有著超乎想像的忍耐力和關心。
  明珠走後,天邊最後一抹亮色也消逝了,星星在夜空中亮起,月亮也爬上柳稍頭。
  紀凜倏地起身。
  他今天心情不爽,所以,也不想讓另一個人心情爽。
  “世子,您要去哪裡?”常安見他起身離開,心中大急,生怕這個人格天不怕地不怕,要捅出什麼婁子來。
  “別跟來。”紀凜喝了一聲,便繞開巡邏的侍衛,直接翻牆離開了。
  見他竟然連大門都不走,直接翻牆,常安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聽到聲音的宮心和琉心也忙走出來,發現主子不在後,宮心詫異地道:“常安,世子呢?”
  “出去了,不讓我跟。”常安有些苦惱,他覺得,世子那種狀態,如果又半夜去找曲姑娘,怕是會將那嬌嬌怯怯的姑娘嚇壞吧。
  宮心聽罷,便沒再問,轉而問起今兒世子回來時發生什麼事情,為何氣得性格都換了,等聽完常安的交待,宮心了然。
  “我見過那茗裳,是上院裡長得最好看的丫頭,那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和曲姑娘有些像,怕是世子因此生氣吧。你也知道,世子有多重視曲姑娘,夫人明知如此,還要找茗裳來試探,簡直是……”宮心說著,忍不住搖頭,覺得他們府裡這位當家主母的夫人,有時候讓人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好。
  琉心忍不住道,“宮心姐姐,夫人又想塞人進來啊?”
  暄風院的人雖然少,但是除了淑宜大長公主派過來伺候的,便沒有其他人了,是整個鎮國公府最乾淨的地方。也因為如此,暄風院發生什麼事情,沒有耳目幫傳,其他幾個院也不知道,這才是鎮國公夫人想要將丫鬟送過來的原因,屆時若能被收了房,想要在曲瀲進門後向上爬,那便要依靠上院的鎮國公夫人。
  鎮國公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惜她那兒子從來不給她面子,這些年來無論怎麼折騰,都無法將自己的人安□□來。
  *****
  自從駱老夫人生病後,曲家姐妹在駱府小住了半個月,半個月後,見老夫人的身體有些好轉,曲瀲便回了雙茶胡同的曲家,留下曲沁依然在平陽侯府陪駱老夫人。
  駱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一直硬朗,連老人病也少,這次生病也不過是心病罷了。只是這心病若無心藥醫也好不了,外孫女的婚事便成了駱老夫人的心病,怕是曲沁的婚事一天沒著落,駱老夫人一天便不會好,差點讓整個駱家都急壞了,駱家幾位老爺每天都急得不行。
  對此,曲瀲暗暗罵了聲活該,幾位便宜舅舅都是不省心的貨色,若非他們內裡鬥來鬥去,為了自己的利益走了昏招,招惹來了那幾位皇子,連累了她姐,會變成這樣麼?駱老夫人沒辦法怪罪兒子們,於是也只好用這種方法來折騰他們了。
  駱家的媳婦們也備受折騰,駱大夫人甚至因此而消瘦了許多,更不用說駱四夫人了,現在她可謂是夾著尾巴過日子,沒有一點女兒成了大皇子側妃的得意威風,蓋因當初駱老太爺將他們夫妻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仿佛以後平陽侯府若是沒了,他們就是家族的罪人。
  駱老太爺在平陽侯府的地位可謂是至高無上,讓這一家之主來罵,簡直比皇帝來罵還嚴重,駱四老爺夫妻都蔫了。
  在這種時候,駱大少奶奶被診出了身子,倒是躲過一劫,也不用去受老夫人的折騰。
  曲瀲離開平陽侯府前,還是有些不放心,對她姐道:“外祖母的身體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你留在這兒也沒什麼用,打算幾時候回去?”
  “誰說沒用?”曲沁掩嘴笑道:“至少這次我可以看看外祖母怎麼折騰幾位舅舅,也好在第一時間知道他們要給我找個什麼對象,這不比你去問阿櫻快得多了?”
  曲瀲分明感覺到她話裡有話,怕是要針對幾位舅舅的動作來一一擊破,然後解決了嫁人之事。
  “小孩子家家的別多想,回家後不准偷懶,將我交給你的事情做完了,等我回去我檢查。”曲沁交待道。
  所謂的事情不過是一些管家理事看帳本的活兒,曲瀲學了這麼久,雖說手段沒她姐的圓滑,但也有幾分成果了,所以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只道:“等你回來再說吧?天氣熱成這樣,我都不想動……”
  “就你懶!”曲沁嗔笑一聲。
  姐妹倆聊了會兒,曲瀲推測出姐姐要在駱家做什麼後,只能歎著氣回了家。
  其實在她看來,女人一輩子不嫁人也沒什麼不好,有些女人性格堅強,並不需要一個男人來支配自己的生活,一個人過一輩子也不會覺得孤單。可是這世俗就是這樣,不嫁人會被世人恥笑,晚年孤單,老了沒有子孫送終、死後沒人供奉香火……其實這些都是個屁,最主要的是吃人的禮教對女人就是這麼的苛刻。
  曲瀲每當想到這種事情,心裡總會憋著一肚子的氣,所以對曲沁的事情,她格外地寬容,不管她以後是嫁人或者是不嫁,她都有了心理準備。
  回到家後,季氏和曲湙詢問了駱老夫人的身體情況,得知曲沁仍在那邊侍疾,兩人都有些擔憂的模樣。
  季氏擔憂駱老夫人的身體,曲湙擔憂不省心的駱家又起什麼蛾子。
  三言兩語地將季氏打發了後,曲湙卻沒那麼好打發的,他盯著曲瀲,問道:“二姐,大姐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讓長輩作主啦。”曲瀲輕鬆地道。
  曲湙盯著她,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說道:“二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小,很好唬弄?”
  曲瀲:“……”
  曲湙悠悠然地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和大姐有時候神神秘秘地湊到一起說什麼,但是能感覺到你們有事情瞞我。再過半年,我就十三歲了,你也十五歲,按鎮國公府的意思,怕是要在你及笄時就迎你過門,我有些擔心,這姐姐還沒定親,妹妹就要出閣了,豈不是讓人笑話。”
  曲瀲汗顏,沒想到弟弟會這麼敏感,或者說沒爹的孩子早當家?所以弟弟比曲家的堂兄弟們都要努力,也足夠聰慧,加之這兩年有葉長青這謀士指點,只要一點蛛絲馬跡,便能推測出些什麼來,漸漸地像個大人了。
  “你想多了……”
  “算是吧。”曲湙順著她的話道,“但剛才說的話,我覺得並不是我胡亂擔心,確實有可能。”
  曲瀲心知再扯下去要損弟弟面子了,只得道:“那阿湙你有什麼想法?”
  曲湙看了她一眼,白晳俊秀的臉龐上露出些許無奈,“沒什麼想法,你們開心就好。”
  “阿湙!”曲瀲尖叫一聲,撲過去摟住弟弟的腦袋使勁兒地揉啊揉的,揉得曲湙白嫩的臉蛋變得紅通通的,她卻大笑出聲,“我的弟弟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二姐!”曲湙面紅耳赤,掙扎著逃開,扶住歪了的髮髻和烏木簪子,惱道:“都說我已經是個大男人了,男女授受不親,不能再動手動腳。”
  “有什麼關係,我們是親姐弟!”
  “男女七歲不同席!”
  “別這麼古板沒人情味,這是阻礙了天倫之樂、姐弟之情!”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看著義正詞嚴的少年,曲瀲笑得更大聲了,直到將弟弟氣走了,才回身捶著炕上的抱枕,根本沒有一點反省的意思。
  不過很快便樂極生悲了,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當看到從視窗跳進來的少年,曲瀲終於知道她弟弟的話有多正確,男女七歲不同席,多好的規矩啊,她白天時還鄙視它,現在卻覺得它說得多正確啊,恨不得也將這話糊到這人臉上。
  “你、你、你……你怎麼過來了?”曲瀲話都不利索了,看著燈光下那人狹長的丹鳳眼,眉稍眼角流溢出的妖美,很想去死一死。
  為毛這第二人格也來爬她的窗了?
  “怎麼?不歡迎我啊?前兩次我過來時不是挺開心的麼?”他的語氣有些不善,站在那張黑填漆的床前看著她。
  曲瀲內流滿面,前兩次她根本沒有開心好不好?不過是因為當時他過來時理由太充分罷了,而且他當時是個守規矩的君子,規矩得不行,讓她根本沒有任何的擔心。哪像現在這個人格,已經跑到她床前來了,那雙眼睛像要吃了她一樣。
  “你來做什麼?”曲瀲小心地將被子拉高,雖然會讓自己熱出了身汗,可是現下身上只穿了單薄的寢衣,不好讓他看到。
  “找你!”他居高臨下的俯視她,眼神放肆。
  曲瀲想起了什麼,脫口道:“你是來道歉的?”自過年吵架那次,隔了半年才見到這個人格,曲瀲方才想起,這傢伙還沒道歉呢。
  “道什麼歉?我做錯了什麼?”他一臉詫異地問道。
  曲瀲差點想抓起枕頭糊他一臉,雖然過了這麼久,氣都消了,可心頭仍留著個疙瘩,就算他一句沒有誠意的道歉也好,總歸是個態度。
  也不是她這般執著,而是她心裡有感,紀凜的這個人格活得太陰暗,性格中帶著一種反叛因數,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簡直是沒有人能束縛住,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她總想能不能稍稍引導下,或者是扭轉自己和他的相處方式,讓他有所顧忌。
  她知道自己正在作死,可是卻不想讓主人格的那個陽光少年背負另一個人格做下的錯事,然後讓他收拾爛攤子。雖然說,紀凜其實對此一直不在意。
  見曲瀲說不出話來,他以為她認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鬧了,心頭有些滿意,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對她道:“我餓了。”
  曲瀲:“……”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會兒,曲瀲有些崩潰地問道:“你餓了關我什麼事?”難道就因為餓了,來爬她的窗麼?
  “怎麼不關你的事情?我就是因為你才會氣得一肚子的氣。”他理所當然地道。
  曲瀲再次被他梗得無語。
  她知道了,這個性格除了狂拽酷霸叼外,還會睜眼說瞎話,情商低得讓人想揍他。
  最後曲瀲還是打開門,去將守夜的碧春叫了起來,一臉淡定地道:“我餓了,想吃宵夜,你去廚房瞧瞧有什麼能吃的,叫廚房做碗面過來也行。”
  碧春愣愣地看著她,說道:“姑娘你以前不是說過,晚上吃東西對身子不好,胃部不能負荷,容易發胖麼?”
  曲瀲有些惱羞成怒,以為她想吃麼?是藏在她閨房裡的人要吃,關她什麼事?“快去,囉嗦什麼?”
  碧春只好下去了。
  幸好是在自己家,主子吩咐下去,廚娘就算睡著也得苦命地爬起來做宵夜,因著天氣熱了,所以做了涼伴面,還有一些小菜配著。
  曲瀲親自去取了,然後將門關上,沒讓丫鬟進內室來。
  等宵夜擺到炕几上,可以看到灑了香醋、香油和白芝麻的麵條上放了翠綠色的香菜,散發著一種誘人的香味,旁邊搭配的小菜更是夏天的開胃菜,讓人胃口大開,曲瀲看著都想跟著吃了。
  “有些簡陋,你就將就著吃吧。”曲瀲謙虛道。
  誰知她對面的少年一點也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竟然還有臉點頭說:“確實是簡陋了些,不過我也不會太在意。”
  曲瀲捏了捏指甲,好想撓他一爪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5:52

第107章

  鋪著涼席的炕位於窗前,坐在炕上,可以看到窗外星辰璀璨的夜空。
  此時已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白日雖然熱得讓人受不住,但到了夜晚時,夜空中的星子總是特別地燦爛,預示著第二天依然是個豔陽天。
  曲瀲手中捧著一杯已經放溫的紅棗茶,邊淺淺地抿著邊小心打量對面坐著進食的少年。桌上只擺了一盞羊角宮燈,燈光並不明亮,幽暗的光線中,襯得那少年的眉眼越發的秀雅,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有著屬於少年人特有的乾淨純澈。
  可惜,當他抬眼看過來時,那種讓人心悸的陰冷眼神,讓人對他的印象生生地打了折扣,覺得此人瞬間從一個美好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性格詭異陰暗的可怕之人,打破了完美的皮相所賦予的美好。
  曲瀲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習慣他的兩個性格兩種模樣了,雖然總會被第二人格嚇得害怕或者氣得要抓狂,可是當面對第一人格時,又忍不住心生柔軟,使得她對這人也越來越放肆,不管是哪個人格,都放得隨意了一些。
  她覺得這是個好現象,說不定很快她便能找出這人精神分裂的原因,到時候……
  “你沒吃晚飯啊?”曲瀲忍不住問道。
  “對。”他邊吃涼麵邊將與青菜混在一起的胡蘿蔔挑放到一邊,然後喝了一口蛋花湯。
  曲瀲見他挑食的模樣,忍住了想要按著他的頭讓他將胡蘿蔔一起吃下去的衝動——小時候弟弟挑食時,她就這麼暴力地幹過這種事情,如今有些手癢。聽到他的話,她納悶地道:“為何不用晚膳?你今天是剛從宮裡出來的?”
  他瞥了她一眼,理直氣壯地道:“還不是為了你?”
  “我?”曲瀲莫明其妙,心說自己最近一直待在平陽侯府,又沒去招惹他,怎麼為了自己了?
  紀凜沒有說話,而且繼續低頭將混在面裡的胡蘿蔔挑出來,挑完後方才大口地吃面。這面本就按著曲瀲的食量來做的,份量自然不多,他吃下後,才墊了點肚子,不過也算是緩解了些許餓意。
  曲瀲掃了一眼,將桌子上放著的那盤冷了的點心過來,說道:“將就點吧。”雖然她更想讓他回家去吃,可見他巴巴地過來,餓著肚子,又有些心軟生怕餓壞他。
  她這是瞞著人留他在自己閨房裡,連丫鬟也沒讓知道,這種舉動放在這個世界,簡直是驚駭世俗,不檢點。不敢讓人知曉,所以也沒敢讓人按著他的食量來做宵夜。她都犧牲這麼大了,如果他還敢有意見,曲瀲覺得自己真的會一爪子撓過去。
  幸好,他只是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到底還是吃了半碟點心。
  曲瀲給他倒了紅棗茶去膩。
  “這味道……不好喝,娘們兮兮的。”他繼續嫌棄。
  曲瀲皮笑肉不笑地道:“本來就是我自己喝的,你不喜歡請從視窗滾出去。”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副她又在無理取鬧的表情,說道:“看在是你喝的份上,我才勉強地接受了,你發什麼脾氣?真是脾氣越來越大了。”
  曲瀲讓自己心平氣和,別被他的嘴賤氣到,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收拾他。
  “說吧,你今晚為何突然過來了?發生什麼事情了?”曲瀲繼續問道,想要找出他突然轉換性格跑過來的原因。
  紀凜喝了半杯紅棗茶解沖去口中的點心的殘渣,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模樣道:“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是那女人打算給我塞個通房丫鬟罷了。”雖然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模樣,但是他邊說著,邊用眼角餘光關注她的反應。
  曲瀲呆住了。
  通房丫鬟什麼鬼?她這兩年常去鎮國公府玩,和紀語打好了交道,算有了個眼線在鎮國公府。從紀語那兒知道暄風院的下人情況,可沒有聽說過暄風院除了伺候人的下人,還有負責伺候到床上的丫鬟,宮心和琉心雖然是暄風院中的大丫鬟,但她們明顯沒有爬床的意思,所以她一直以為通房丫鬟在暄風院是不存在的。
  知道這些時,她還很高興,不管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是什麼意思,都很開心紀凜不像這個時代的公子哥兒那般,一到年紀便有房裡人。
  就像駱承風,她從駱櫻那裡知道,在他十四歲時,駱大夫人賞了兩個丫鬟到他房裡伺候,明明那時候對她還有想法,可是那兩個丫鬟還不是被他給睡了?當時聽到這種事情時,曲瀲還很慶倖自己和駱承風沒結果,不然自己一定會嘔死。
  曲瀲僵硬地轉頭看他,聲音卻十分平靜,“然後呢?”
  他看著她笑,露出一口白牙,邪惡得像個誘人犯罪的惡魔,“你不喜歡麼?”
  “當然不喜歡!”曲瀲並不扭捏,反而雙眼冒凶光,“鬼才會喜歡!你沒收吧?”
  “那丫鬟那麼噁心,我怎麼可能收?”他馬上露出一副嫌棄的模樣,那丫鬟竟然敢作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再做出可憐相也沒有眼前這個正主的自然,那可是連惡鬼見了都要心軟的。
  曲瀲卻不依不饒,“如果她長得不噁心,你是不是就收了?”
  “我看起來是那麼隨便的人麼?”他眯起眼睛看她,“還是在你心裡,我就是這麼隨便的人?”
  “紀哥哥自然不是,但是你……”她上下打量他,心裡對他的印象可從來沒好過。若非他是紀凜的衍生人格,也是同一個人,她才沒這耐心去習慣適應他的存在。
  聽到她這種不信任的話,他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眼裡透著一種想要將她掐死的凶光,嚇得她趕緊收回了視線,乖巧地坐著,怯怯地看著他,要有多無辜可憐就有多無辜可憐。
  就是這種神態,讓他想起了白天時在寒山雅居看到的那丫鬟的樣子,那種我見猶憐的模樣極為相似,卻讓他感覺到噁心。而這個人明明性子刁鑽又兇悍,卻時常喜歡故意作出這種樣子來噁心他,可偏偏讓他沒有什麼噁心感,反而十分興味,甚至產生一種興奮感,身體都戰慄起來。
  於是他一把將他扯到了懷裡,捧著她挺翹的臀部,緊緊地壓在身上。
  曲瀲呆滯地看著他,對上他幽暗的眼神時,打了個哆嗦。
  “色狼!”她咬牙切齒,掩飾住心裡的驚慌,“放開我。”
  “誰讓你故意勾引我!”他理直氣壯地道,恬不知恥地道:“我為你守身如玉了十六年,自然對你有想法,如果沒想法,你才要哭好不好?”
  曲瀲又驚又怕,臉上克制不住地浮上紅雲,顯然被他誠實的話弄得說不出話來。
  憋了良久,她才道:“我幾時勾、勾引你了?也不瞧瞧這裡是誰的家?難道是我三更半夜不睡覺,去夜探你的臥室不成?”
  他摸著她的臉,一臉興奮地道:“如果你想夜探我的臥室,我可以幫你。”
  “變態!”
  “變態何意?”
  “色狼!”
  “孔聖人說過,食色.性也。”
  曲瀲:“……”
  白天時她才用一堆歪理將弟弟氣跑,到了晚上,風水輪流轉,被個登徒子調戲得直想哭,果然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以後她再也不去戲弄正經的弟弟了。
  他看著她氣紅的臉,眸色越發的幽暗,不禁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低頭緩緩地靠近她的臉……只是一瞬間,他又抬起了臉,說道:“我答應過另一個自己,等成親了再碰你,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我就摸一下罷了。”說著,真的從她的腰摸到了軟軟的腹部。
  曲瀲差點被他氣歪了嘴,一巴掌糊了過去。
  自然被他反應很快地抓住了手,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嗤笑道:“指甲留這麼長,也不怕撓斷了。”
  “沒事,能撓斷也是一種幸福。”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見他神色又有了變化,忙低眉斂目,糯糯地道:“暄和哥哥,能不能放開我。”
  紀凜趁機在她身上摸了幾下,方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心裡想著,原來女人摸起來是這麼香軟的生物,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以前那麼君子地沒碰她,真是虧大了。
  見他的眼神又變得恐怖,曲瀲肝顫地看著他,生怕他克制不住又不撲過來,有些惶恐不安。就算喜歡那個人,可是身為女性的矜持仍是有些抗拒那種事情,特別還是婚前,所以很怕這個肆無忌憚的人格會做不管不顧地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對他真是又喜歡又害怕,十分矛盾,卻又理所當然。
  “別這樣看我。”他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聲音變得沙啞。
  曲瀲不敢動彈。
  兩人突然都陷入了一種沉默了,只有窗外的夏蟲叫個不停。
  半晌,他開口道:“我記得你的生辰在四月份,等你及笄,我就娶你過門,婚期就定在五月份,可好?”
  曲瀲忙抓下他的手,有些結巴道:“這、這也太快了。”那時候才十五歲,能嫁了麼?這是糟蹋未成年少女啊!曲瀲內流滿面,真想搖著他讓他別那麼猴急,再等兩年也可以的。
  “不快了?你四歲時我們就定親,都過了十一年了,還快?”
  曲瀲再次氣竭,能這麼算的麼?
  只是好說歹說,他都一副“就這麼辦”的神色,一副要快快娶她過門好這樣那樣的樣子,曲瀲抓急得不行。
  “好了,我該離開了,明晚有空再來找你。”他站了起來,然後說了一句讓她臉色慘澹的話。
  “不好吧。”曲瀲勸道,“雖然我們定親了,可是如果讓人發現你三更半夜過來……”
  他一臉不悅地道:“難道你不信我的功夫?而且外面還有金烏守著,沒人會發現的。”
  曲瀲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你說金烏……果然你送金烏過來就不安好心,是為了監視我吧?”
  紀凜捏捏她軟嫩的臉蛋,嗤笑道:“是又如何?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要看好你,省得你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可是還記得你小時候在宣同府時,和很多男孩子打架的事情,都被人碰光了。”說著,他露出一副陰冷的神色,一副想要弄死人的可怕模樣。
  曲瀲被他嚇得肝顫,那時她才多大啊?就四歲多一點兒,沒人管,是一副野丫頭的模樣,私底下喜歡找人打架怎麼了?她確定了,當時她揍的熊孩子中,一定有他,所以他才會記得這麼清楚。
  哼,六歲的他還打不過四歲的她,他也好意思提這事情。
  仿佛看出她的意思,他冷笑道:“若非當時你耍詐,騙了我,我會輸給你麼?你這個騙子!”
  曲瀲:==!他的怨念很大的樣子,當時她一定將他騙得很慘?到底是哪個倒楣孩子呢?
  紀凜覺得,今晚聊得真是愉快,並且還多摸了她幾下,不虛此行,明天可以繼續。離開之前,他將她拖到懷裡抱了下,對她道:“我知道你喜歡我喜歡得要命,所以通房丫鬟這種東西我從來沒有要,看我對你好吧?所以別再耍脾氣了,明晚我再來找你。”
  曲瀲差點想要呸他,可是卻也不敢太大聲,便小小聲道:“行了行了,你不要再來了,被人發現會很慘的。”
  他又不高興了,“你難道不相信我的功夫?”
  她相信他夜探香閨的功夫,卻不相信他那種死性子!可是她只得違心道:“信、信、信,大哥,你快點走吧!”
  他哼了一聲,突然低頭咬了她的脖子一口,然後在她嘶聲叫痛中,翻出了窗子,消失在黑夜中。
  曲瀲摸著被咬疼的脖子,簡直不敢相信,然後怒髮衝冠,決定如果他明晚敢再來,她要揍他,順便要和他約法三章!
  可惜,等到翌日晚上,曲瀲特地守在那兒,當看到有些靦腆地朝她微笑的少年時,頓時一口氣又梗住了。
  對著這張臉、這天使一般的笑容,她氣不起來腫麼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6:11

第108章

  整個夏天和秋天,曲瀲都在忙著和心情不好就喜歡夜探她閨房的未婚夫鬥智鬥勇。讓她松了口氣的是,幸好一直沒有人發現這件事情。
  確實如紀凜所說的那樣,他竟然能瞞過守夜的婆子和家丁,在曲家進出自如——曲瀲真實地感覺到古代的安全措施有多差,讓她忍不住讓人去買了幾個粗壯有力的婆子回來放到自己院子裡,以防萬一。可惜,卻仍是防不住想要爬她窗的少年。
  除此之外,還有金烏只成了精的鷹幫盯著,只要有人敢接近曲瀲的閨房,這只鷹就去攻擊,一翅膀扇過去,在夜裡讓人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跌在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嚇得守夜的丫鬟婆子驚魂未定,久而久之,每當紀凜又來爬窗的時候,下人們根本沒機會接近曲瀲的閨房一步。
  於是,竟然真的一直沒有被人發現這件事情。
  曲瀲從開始的擔心到最後的木然,最後終於難得強硬了一回,趁著紀凜第一人格過來和她道歉時,和他約法三章。
  曲瀲發現,只要紀凜的主人格答應她的事情,那個壞脾氣的第二人格雖然不樂意,但也會遵守主人格許下的承諾。這個發現讓她差點想要感謝一回上天,看來那人還能再拯救一下的,只要找對了法子,也能約束住。
  為此,曲瀲更喜歡那個溫潤如玉的紀凜,如此有原則又尊重她、喜歡她的人,如何不喜歡呢?這也是無論另一個人格怎麼惹她生氣,她還是捨不得將怒氣宣洩到他身上的原因。
  所以,每當她被第二人格氣得半死時,雖然不會對第一人格生氣,可也會趁機和他約法三章,最後效果總不錯。
  就在曲瀲覺得自己又get到了和雙重人格的未婚夫如何友好和諧相處的一個方式時,她姐的婚事卻一直不如意。
  隨著這一年將走到盡頭,曲沁的親事仍是沒有著落,讓曲駱兩家都急得愁白了頭髮,這其中的原因,除了曲沁另有打算設法拖著婚事外,還有人暗中阻擾,雖然沒有查明,但眾人心知肚明。
  中秋時,皇后娘娘設宴,所有的外命婦進宮與宴,駱大夫人當時也去了,沒想到中途被郭妃叫了過去。當時郭妃向駱大夫人暗示了自己的意思,有意為五皇子納曲沁為側妃。
  這事傳回平陽侯府和曲家時,差點捅了馬蜂窩。
  曲家自然不答應。
  曲家是官宦世家,只做純臣,做自已的本份事,歷來和京中的王公貴族湊不到一起,子女的婚事素來只在同個圈子裡找,曲三老爺當年娶駱氏時是個例外,而曲瀲和鎮國公世子的親事因為是曲三老爺生前定下的,沒法子改了,但是曲沁的婚事,曲家實在不願意再將她嫁到勳貴之家,就算是皇子側妃,于曲家而言,不僅不覺得尊貴,反而是一種折辱。
  曲家的姑娘不為妾!
  就算是皇子側妃,那也是妾。
  曲大老爺自然是毫不遲疑地拒絕了,雖然他這個態度可能會惹惱人,但只要皇上滿意就行了,郭妃和五皇子再生氣,現在他們一個是宮裡的妃子,一個是皇子,都還不是皇上呢,曲大老爺根本不懼。更何況現在曲家和鎮國公府有婚約,鎮國公府怎麼說對曲家也會關照一二。
  而曲大老爺能如此強硬,也是有自已的考量的。其一自然是上面的原因;其二是皇上的態度,想要做好一個純臣,自然要懂得揣測上位者的心態,懂得不摻和到皇子們的事情中,不然就要像駱家那樣,各有各的算計,連最後的籌碼都沒了。
  除此之外,曲大老爺心裡愧對三房,更不可能將侄女送給人做妾了。
  駱家也不答應。
  駱老夫人此時是極不願意再和那群皇子有什麼牽扯,如今她已經有一個大孫女嫁到三皇子的母族——安國公府,還有一個孫女進了大皇子府當側妃,為此還惹出了那麼多的是非,根本不願意再和這些倒楣皇子有什麼牽扯,而且也不捨得最疼愛的外孫女為妾將來要給正妻壓一頭。
  所以,駱老夫人聽說了這事後,便讓人送了封信去西陵苑,過了幾日,便親自進宮委婉地拒絕了這事。駱老夫人雖然拒絕,但也給了郭妃面子,將自己的態度放得很低,只求郭妃收了這念頭。
  只是她的態度放得再低,郭妃覺得仍是被人駁了面子,心裡惱怒非常,可惜她再惱卻也不好做什麼,就算要去皇帝那兒吹吹枕頭風,卻也不適合的。如果是以前,她自然沒將曲家放在眼裡,可是如今曲家有個姑娘和鎮國公府定親,便不能輕易動曲家了。
  五皇子對此並不惱,他早就預料到會這樣,不過是想要噁心一下駱家和曲家罷了,讓那壞了他事的女人不好過罷了。歷來惹了他的人,還沒哪個能過得好的,對曲家那女人,五皇子不知道為何,心裡充滿了厭惡感,總覺得這女人應該是屬於他的,又想要折辱她。
  原本他對曲家那女人並沒這個意思的,後來在街上見了一次,當時看到她在下人的簇擁下走進一家綢緞莊時,還因她的容貌而驚豔了下,等打聽清楚她的身份時,只剩下了惡感,方才想出了這個法子,納她為側妃。
  他安慰母妃,“既然他們拒絕,那便算了,本皇子倒是要瞧瞧,出了這樣的事情,誰還敢娶她。”
  郭妃雖然被駁了面子生氣,但也不是意氣行事之人,聽到兒子的話,又憂心起來,“你如此任性行事,是否過於急躁了?萬一讓你父皇知道,他可會生氣的,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五皇子滿不在乎地道:“不過是個女人罷了,父皇不會怪罪的。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可沒聽說過誰會因為這種事情而非議皇子。”說著,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郭妃想想,確實如此,他們也沒有逼曲家送女兒過來,只是提了下,然後在曲家拒絕時,將這事情透露出去,教世人知道五皇子盯上了曲家姑娘,想要求娶的人自己看著辦。
  所以,因為五皇子的插手,曲沁的婚事又耽擱下來。
  在曲駱兩家長輩為此急得不行時,曲沁卻顯十分悠然自在,當然,這份悠閒是在曲瀲看來的,對外時,她什麼都沒表示出來,安份守已,像個合格的大家閨秀。
  曲瀲剛開始時,也被五皇子無恥的行為氣得不行,覺得五皇子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上輩子坑了她姐一次不夠,這輩子還想再坑一次,而且上輩子還是皇子妃之位,這輩子竟然只許側妃之位,想得可是真美。只是等接下來看到曲沁的表現後,曲瀲很快便明白了她姐正在利用這件事情將自已摘出來,甚至將婚事無限推後。
  曲沁真的不想嫁人。
  所以她將計就計,算計了五皇子,讓他擔上惡名,正好讓她清淨。只要五皇子盯著,就沒人敢和曲家議親,她才有藉口不成親,等妹妹成親後,回了常州府後,她再計畫一翻,屆時才是天大地大,任她自由翱翔之時。
  “這樣真的好麼?”曲瀲有些糾結地道,“我擔心你將來會因此後悔。”像她喜歡上紀凜,便覺得和他在一起是件很甜蜜的事情。
  曲沁朝妹妹笑道:“不會。”該經歷的事情上輩子已經走過了,這輩子她想走另一條路,這還是當初與餘家婚事不成後,讓她產生的想法。
  曲瀲很糾結,可是看她姐一步步地算計五皇子,直到走到這一步,她又無法說什麼。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是五皇子的原因,曲沁才沒有定親,便不會有人笑話她,反而會同情她,如此就算妹妹先出閣,也不會生出什麼是非。
  轉眼便到了年底,自然又是一翻忙碌。
  今年曲沁將準備年禮之事交給妹妹,而她則和徐山等管事對賬,盤點曲家在京城的鋪子和田產的收益。
  徐山捧著帳本,看她飛快地拔著算盤,核對著數目,只覺得自家姑娘這些天的行為很是奇怪,仿佛要將這兩年多在京中的產業清算出來另作他用。
  很快徐山的想法便應驗了,對好賬後,曲沁便當著他的面,將曲家在京城置辦的產業分成了三份,其中五成作為妹妹曲瀲的嫁妝,三成作為弟弟以後娶妻的資金,剩下二成方才留給自已。
  徐山心中震動,沒想到她會如此捨得,雖說這些產業比不得那些老牌商人所賺的,但也是日進金鬥的營生,比之曲沁生母留給她的嫁妝還多,就這麼分出去了。可是曲沁決定了的事情,徐山也不好多說什麼。
  當曲瀲知道自已的嫁妝銀子有五十萬兩時,傻乎乎地看著她姐,覺得自已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據她所知,四月份祝蒹出閣時,祝家也不過給了二十萬兩的嫁妝罷了,這已經是一個大數目了,沒想到她的嫁妝竟然比親王府的世子妃還多了一倍。
  等曲瀲知道這筆嫁妝銀子的由來後,方才了然,便要拒絕這種安排。
  “行了,你便收著吧。”曲沁不容她拒絕,說道,“姑娘家比不得男人,要有嫁妝才好傍身。有了這些銀子,看誰還敢瞧不起你的嫁妝,到時候咱們用銀子砸他個滿頭花。”
  聽到她開玩笑般的話,曲瀲卻沒有當是玩笑,而是猜測著是不是上輩子,因為嫁妝的事情,她被人嘲笑過,所以她姐重生後,才會這般執著給她賺嫁妝銀子,並且將最賺錢的鋪子和田產都劃給她作嫁妝。
  曲瀲到底有些不安心,覺得自已占了大便宜,就算是親人也不能這樣,便將弟弟找過來,打算一起勸說她姐重新分配。她的嫁妝不需要這麼多。
  曲湙並不知道這兩年多家裡的產業竟然能賺這麼多錢,當聽說後也嚇了一跳,聽到大姐的分配,也有些不同意,不過他不同意的是自己得太多了,因為這些產業當初都是大姐和二姐一手打理的。
  “你聽我說。”曲沁對弟弟道:“父親去得早,沒能給阿瀲攢嫁妝,我這作長姐的只好替代父職給她攢了,這是我的責任。而且阿瀲是姑娘家,嫁的又是鎮國公府,沒有嫁妝可不行。而我有我娘留的嫁妝,足夠了,再添也不過是些添頭罷了,並不要緊,湙弟你是男人,將來出仕後,曲家還會添給你,自己也可以賺,所以我就給阿瀲分多一些。”
  曲湙聽罷,又詢問了幾個關鍵問題,終於同意了,對曲瀲道:“二姐,聽大姐的!”
  曲瀲說不過他們,只得同意了。
  ****
  這一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曲沁退親、祝蒹出嫁、駱櫻定親、襄夷公主和袁朗的事情擺到明面上來,鬧得帝后頭疼,後宮也一團亂糟糟,讓人頭疼不已……
  襄夷公主的戰鬥力果然非凡,曲瀲就算不進宮,也能聽說她如何鬧人。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日子依然照過。
  轉眼便到了除夕。
  今年的除夕,榆林胡同的氣氛顯然有些低迷,吃飯時,曲二老夫人等人都沉默不語,季氏更是黯然,有些食不下嚥。
  “過了年,沁丫頭都十八歲了……”曲二老夫人看著嫺靜地坐在那兒的曲沁,真想歎息。明明這麼好的孩子,卻被耽擱到現在,想想都不忍心。
  季氏差點淚崩,怕自已在這大過年的流淚不吉利,拼命地忍住淚,顫顫地叫了一聲“二嬸”。
  曲大太太看著有些尷尬,因著曲沁的婚事,這一年丈夫也愁白了頭。雖說五皇子阻礙了曲沁的親事,但也不是找不到對象,可偏偏那些來上門提親的不是人品樣貌不堪,就是家勢配不上,如何能答應?不說駱家了,就是曲家自己也看不上眼,因著這事,害得曲大太太在親戚間也頗感尷尬。
  所以,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曲沁坐在那兒,微微低著頭,沒有吭聲。
  曲大少奶奶穆氏怕曲沁聽後跟著傷心,忙說道:“娘、三嬸,這菜要冷了,先吃飯吧。”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也注意到坐在那兒的曲沁,怕孩子聽了傷心,忙掩住了話題不談。
  吃完年夜飯,眾人坐到廳堂說話守夜,晚輩們則去給長輩拜年拿紅包,作為這裡年紀最小的女孩子,曲瀲得的紅包最多,看得曲浩頗為眼熱。
  “四姐姐!”曲浩腆著臉過來,笑道:“弟弟和你討個吉利可好?”
  曲瀲看他這樣子,便知道他要打什麼主意了,氣定神閑地道:“浩弟說,我聽著。”
  “過了年,瀲姐姐就及笄了,怕是就要出閣了,到時候我可要和四姐夫討個紅包。”曲浩大大咧咧地道,想到多一個姐夫,以後又多個討紅包的長輩了,心裡十分高興,巴不得曲瀲快出嫁。
  曲瀲正要說話,曲澤卻喝了一聲:“就你多事!”
  曲澤板著臉,瞪著不省心的弟弟,曲浩被瞪得懨懨的,不明白自已做錯了什麼,曲瀲倒是有些明白,這位大堂兄怕曲浩沒大沒小的,說話觸及到曲沁的傷心事呢。如今整個曲家都因為曲沁的婚事而心情不鬱,更怕傷著了曲沁的心,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不好提這事情。
  這時,坐在一旁的曲沁開口道:“澤哥,今兒除夕,浩弟性子比較跳脫,別太拘著他。”
  曲大老爺等人偷偷看過來,見她面上帶著平靜的笑容,並不如何自憐自傷,心裡松了口氣。
  等穆氏帶著曲沁姐妹倆到暖閣去看曲澤的兒子,曲浩也將曲湙拉到院子裡去放鞭炮,曲家長輩們坐在一起說起曲瀲姐妹倆的親事。
  曲二老爺輩份雖然大,但是他素來是個不理事的,便坐在一旁聽著侄子、侄媳婦們說話,沒有開口。
  曲大老爺有些憂心地對他們道:“其實以沁兒這般品貌的孩子,定會有慧眼識珠的人家,只要時間充足,總能找到好的。只是,卻怕時間不夠,瀲丫頭四月份時就要及笄了,到時候鎮國公府應該會上門來商議婚期,要是這姐姐未定親妹妹卻要出閣了,這事傳出去總歸不太好。”
  這也是曲家人憂心的事情,當初曲紀兩家定親時,鎮國公府便透露了這個意思,等曲瀲及笄後便要迎過門去。雖然他們覺得快了一些,可也表示鎮國公府對自家姑娘的重視,幸好自定親伊始,便開始著手準備曲瀲的嫁妝,倒是不怕。
  曲二老夫人道:“不如去和鎮國公府說,讓他們緩一緩?”
  曲大老爺搖頭道:“怕是不行,當初定親時,便說好了,瀲丫頭及笄後,便要過門。”
  這下子,大家也沒轍了,總不好因為姐姐的親事,將已經說好的事情挪到後面來吧?
  “先看著辦吧。”曲二老爺最後道。
  因曲二老爺這句看著辦,等過了三月份時,隨著曲瀲十五歲的生辰臨近,淑宜大長公主請了曲家人過去商議婚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6:23

第109章

  曲瀲聽說淑宜大長公主請了曲二老夫人、曲大老爺夫妻和季氏過府商議她和紀凜的婚期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直覺是紀凜迫不及待想要娶她過門,所以才會去催促淑宜大長公主,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將婚期定下來。因為這一年來,不管哪個人格的少年,都透著一種等她及笄就娶她過門的意思,所以由不得她不懷疑。
  然而悲催的是,她就算懷疑,也不能做什麼,這些事情自然是長輩們出面商量,她這個當事人只需要坐家裡害羞地等待結果就行了。
  曲瀲有些捉急,恨不得去撓牆。
  “怎麼了?你不高興麼?”曲沁有些奇怪地看著妹妹,兩人的感情不是挺好的麼,知道兩家要商議婚期了,應該高興才對啊。
  曲瀲苦逼地看著她,能說她沒有準備自己十五歲就成親麼?總覺得太早了,還未成年呢,身體的發育也未成熟,胸部還只是個小籠包的程度呢,哪裡能嫁人?等長成大饅頭再嫁人還差不多。
  別以為上輩子她死得早,就不知道姑娘家太早那啥,對身體不好的!哼!
  “太早了。”她扁著嘴,“我捨不得你們,不想嫁這麼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一個新環境。
  “傻話!”曲沁將她拉到身邊,摸摸妹妹粉嫩的臉蛋,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的妹妹就是長得好,哪兒看著都舒服,不禁親昵地擰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和紀公子感情那麼好,難道不想天天和他在一起、看到他麼?”
  “想是想,但是我更想和你們在一起。”曲瀲實話實說,比起喜歡的男孩,她更習慣了家人的陪伴。
  對她來說,陪伴是最真摯的感情,家人陪伴了她十五年,她已經習慣了家人的陪伴了,所以乍然要嫁人,她不僅會不習慣,更會悵然若失。
  曲沁原本是想笑話妹妹的,但聽到這麼傻氣又直白的話,忍不住有些心酸。這是女兒家最無奈的事情,清清白白的女兒身,一夕間去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不僅要適應新生活,也要適應另一個家庭的人,然後為一個男人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如果遇到懂得疼惜的人還好,若是那些根本不將你當回事的,白白糟踏了。
  “可是你總要嫁的,早晚還不是一樣。或者早一點還比較好,至少防止很多意外發生。”曲沁柔聲勸道。
  她也捨不得妹妹出閣那麼早,但是想到妹妹如果能早點嫁過去,早點適應新生活,會和紀凜的感情更深厚,畢竟少年夫妻老來伴是最難得的。上輩子她可沒少聽說鎮國公夫人要往暄風院塞人,特別是得知妹妹懷有身孕時,借著妹妹不能伺候的名義,給紀凜塞人。
  現在沒聽說紀凜有什麼通房丫鬟,這是她最滿意的,所以她怕再拖個一兩年,萬一男人忍不住了怎麼辦?
  這種事情不好對還沒出閣的妹妹說,曲沁只能提點一二句。
  只是曲瀲早就針對通房丫鬟這事情和紀凜討論過了,所以她姐隱晦提一句,她便懂了,讓曲沁又有些心塞,發現妹妹好像不如預想中的那麼純潔,卻不知道到底是誰教壞她的,讓她知道非撕了他不可。
  “外祖母家不是很多這種例子麼?”曲瀲眨巴著眼睛,無辜地將禍水東引,“阿櫻還告訴我,大舅母在七表哥十四歲時,就給七表哥塞了兩個丫鬟伺候到床上了呢。”
  曲沁:“……”
  姐妹倆的談心最後無疾而終。
  等長輩們回來後,姐妹倆被叫了過去,然後被告知,婚期定在曲瀲及笄後半個月,即四月底,那時候天氣不冷不熱,很適合辦婚禮,新娘子也不會太受罪。
  曲瀲低頭,嚅嚅地道:“是不是太早了?”
  曲大太太笑道:“我也覺得早了些,不過淑宜大長公主喜歡你,希望你快點過門,願意在聘禮上多出些,這是她老人家對你的看重,你應該高興才對。”曲大太太看著曲瀲,怎麼看怎麼滿意,皇上最敬重的長輩如此喜愛他們曲家的姑娘,雖然曲瀲不是她生的,卻也與有榮蔫。
  曲二老夫人跟著道:“原本我也想推遲些的,但公主說,欽天監將你和紀公子的八字測了幾個吉利日子,一個是在四月底,一個在六月初。六月初這個,到時候天氣太熱了,當新娘子可要受累,我們可捨不得,只好同意在四月底了。”
  季氏沒有說話,她正沉浸在女兒就要出閣、變成別人家的辛酸感性中,一時間沒辦法出聲。
  “婚期雖然近了些,不過當初定親時就開始著手準備了,瀲丫頭的嫁妝、嫁衣等都準備好,其他的也不過是一些繁文縟節的事情,有鎮國公府出面,也不礙什麼時間。”曲二老夫人又說道。
  長輩們就著曲瀲的親事說了好一陣子,從他們臉上的神色看來,似乎都對鎮國公府定下的這個日期很滿意。曲瀲不禁猜測,可能鎮國公府應該是給了曲家足夠的面子裡子,方才讓長輩們如此高興。
  果然,事後曲沁去問了母親季氏,從季氏那裡知道鎮國公府的聘禮時,才知道鎮國公府有多重視這門親事,雖然曲沁不愁錢財,但是聽說了鎮國公府的聘禮單子時,仍是吃了一驚。
  這便是曲沁為何要將三房的田產分五成給妹妹作嫁妝的原因,這輩子鎮國公府因有淑宜大長公主的重視,聘禮比上輩子還要豐厚幾成。
  鎮國公府既然如此重視,若是他們曲家不在嫁妝上多添一些,怕是要讓鎮國公府的某些人看不起。
  然後,曲沁也知道了曲家為何會這般輕易地答應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許諾,會給曲沁挑一門好親事。
  如果是淑宜大長公主出面說媒,那幾個作晚輩的皇子還敢動什麼歪心事麼?屆時淑宜大長公主只要進宮去和皇帝、太后說一聲,怕那些皇子都要受罪。
  鎮國公府拿出如此誠意來,曲家如何不高興?雖說淑宜大長公主這一行為有些要脅之意,可兩家早就定親了,當初定親時也透過等姑娘及笄就過門的意思,淑宜大長公主這個保證,可謂是雪中送炭。
  傍晚時,曲湙從書院回來,得知鎮國公府的意思時,他也有些愣,然後心情有些複雜。
  季氏看著三個兒女,有些忐忑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不高興麼?”
  曲湙嘴角動了動,方勉強道:“鎮國公府如此重視二姐,兒子自然是高興的。”可是他沒有心理準備,還以為大姐出閣了,二姐好歹會留上一二年。
  曲瀲瞅了瞅她姐,覺得淑宜大長公主這承諾,無疑是壞了曲沁的計畫,怕是她想逍遙過一輩子的計畫要擱淺了,最後仍是要嫁人的。頓時心裡有些抱歉,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曲沁回過神來,見妹妹的模樣,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了,笑道:“別又傻了。”
  曲瀲扁了扁嘴。
  明明就不太高興,卻偏偏很快就調節過來,不得不說,她這個姐姐的心理承受能力杠杠的。
  晚上,曲瀲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時,她閨房的窗又被人爬了。
  等發現來人撩開了青紗羅帳時,曲瀲不用想也知道今天來的是哪個人格了,抄起枕頭就砸過去。
  枕頭在半空中被人輕易地接住了,然後就聽到安靜的黑暗中,那人帶著輕快笑意的聲音,“今兒脾氣怎麼那麼大?不會不想嫁我吧?”
  “閉嘴!”曲瀲沒有說氣話,而是詢問道:“婚期不會是你買通了欽天監定下的吧?”
  從得知婚期時,她便有這種預感了,這人巴不得要將她娶回去好這樣那樣的,做點手腳也是常事。
  果然,床前的人恬不知恥地承認了,“自然,欽天監這地方,最是懂看人臉色了,暗示一下就知道如何操作,是吉是壞,都由他們一張嘴說。”然後他坐到床前,拉著她的手把玩,語氣輕佻,“反正你早晚要嫁給我的,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麼。”
  “哪裡沒什麼?這很有差別。”曲瀲強調道,心裡有些恐慌。
  “有麼?四月二十六和六月初八,不過是隔了一個月左右,沒差別啊。”
  聽到他這種“女人計較那麼多做甚”的嫌棄語氣,曲瀲又想撓他一爪子了,忍耐地說道:“我以為,應該推遲個一兩年的。暄和哥哥,再推遲兩年好不好?到時候我一定高高興興地嫁過去。”她嬌嬌地哀求道。
  “想得美!”他毫不遲疑地拒絕了她的提議,並且很硬氣地無視了她的撒嬌示弱。
  曲瀲捉急,“可是、可是……”她憋得滿臉通紅,“可是我聽說,姑娘家成親太早對身體不好?”
  紀凜詫異地看著她,“誰說的?”
  “醫書上說的,大夫也說了,說姑娘家身子骨還沒長好,不宜過早成親。”曲瀲厚著臉皮說,這種時候就別害羞了,不然真的要被壓了。
  “這和你嫁人沒關係!”他耐心地解釋道,“只是說不宜太早懷孕生孩子,並未說不宜嫁人,你想多了。”
  看來他也做了功課的,曲瀲被他駁得無語。然後很快發現,他們這一男一女的,在這樣的環境背景及氣氛下,討論這種事情真的好麼?
  但曲瀲仍是想要拯救一下自己,繼續道:“可我姐還沒有定親,我這當妹妹的就出閣了,會被人笑話的?”
  他仍是不以為意,“誰敢笑話?京城誰不知道你姐沒有定親的原因,不過是被五皇子那陰險的廝橫插一杠才落得這下場罷了,現在誰不是在暗暗地同情她?況且祖母已經開口了,會給你姐說一門好親事,很快她也會出閣,到時候更沒人笑話她了。”
  曲瀲此時真想要咬他一口來洩憤,磨了磨牙,最終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別讓公主這般熱心腸?”原本她姐的計畫好好的,被淑宜大長公主這一插手,以後還不知道會不會胡亂嫁個更不好的。
  以淑宜大長公主的地位,如果她出面說親,到時候男方敢拒絕麼?這也是淑宜大長公主不輕易出面的原因。如果男方只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原因才接受的,等她姐嫁過去,卻不好好地待她姐,那不是又坑了她姐一次麼?
  正想著,突然手臂一緊,便被床前那人拉了起來,讓她直接從床上滾下來,撞進他懷裡。她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來,而他卻抓著她,兩相使力之下,在她跪坐起來時,對方的手恰恰好覆在她的胸口上。
  曲瀲頓時僵硬了。
  對方也僵住了。
  室內頓時變得靜悄悄的,仿佛連夜風都靜止了,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色狼!”曲瀲終於一爪子撓了過去。
  他嘶叫了一聲,不用看也知道手背又給她撓傷了,有些氣急敗壞地抓住她的手,氣道:“你又沒剪指甲!”
  “不剪,專門用來對付你這種色狼!”她惡狠狠地道。
  “什麼色狼?我是你男人!”他也惡狠狠地道。
  曲瀲捂住襟口,朝他哼了一聲,沒有作死地頂嘴。
  她早就摸清了對方兩個人格的脾氣,也get到了如何對付雙重人格蛇精病的技能,所以總能踩著他的底線去招惹他,又能全身而退。
  所以這種時候,一定不能作死地嘴硬,適當的作死可以,但要懂得適可而止,能屈能伸、該示弱時就示弱、該強硬時就強硬,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但在恰當的時候,可能適時地亮下爪子,讓他知道她也是有脾氣的。
  “得了,過幾天祖母會派人過來下聘,你乖乖的等著我娶你過門便是。”他說著,趁機在她柔軟的腰間摸了一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6:37

第110章

  淑宜大長公主的行動力果然與眾不同,過了兩天,鎮國公府的人便過來下聘。
  曲家在京城的姻親得知後,皆過來觀禮。
  當看到鎮國公府抬進曲家的聘禮時,都忍不住暗暗吸了口氣,沒想到鎮國公府會如此大手筆,倒是應了先前曲家大太太和他們寒暄時透露的意思,鎮國公府雖然將婚期定得匆促了一些,也不過是重視這長孫媳婦,想快點娶過門。
  鎮國公府給曲家臉面,曲家自然也所有回饋,所以今天鎮國公府來下聘,在場的氣氛很是祥和。
  曲大太太今兒是被請過來幫忙招待,等到鎮國公府的聘禮都抬進了曲家專門放置的地方,便接過了官媒遞過來的聘禮單子,簡單地看了下,果然和那日商議的一樣,心裡雖然震驚,面上卻是笑容可掬,和季氏一起將官媒、全福人和鎮國公府的人送出垂花門。
  其他的客人由曲二老夫人陪著在花廳裡喝茶聊天。
  曲瀲這當事人乖乖地坐在自己的閨房裡,有些坐臥不定,偶爾忍不住時,撲到床上,憤恨地撓了一下床單,將床單當成某人來撓。
  正在這時,曲沁領了駱櫻進來。
  曲瀲忙端端正正在坐好,面上帶著羞澀的微笑,一點也看不出剛才撓被單時的兇殘。
  只有碧春幾個丫鬟一臉放空的表情,依然不太能適應她們家姑娘變臉的速度。
  “阿瀲,恭喜了。”駱櫻笑嘻嘻地進來,見曲瀲坐在矮榻上,笑著過去摟了她,“看來還是你比我先出嫁,說不定等我出嫁了,你連孩子都有了。”
  曲瀲唔了一聲,讓碧春給她沏茶,又送了一盤櫻桃過來,直接將她的話無視了。
  “這櫻桃好新鮮,是今兒剛摘的吧?”駱櫻名字裡有個櫻字,所以對櫻桃情有獨衷,吃多少都不膩煩,有一回還吃到拉肚子,嚇了眾人一跳。
  曲沁看了妹妹一眼,笑著道:“是今兒一早鎮國公府的常管事送過來的。”
  駱櫻一聽便知道是送過來給曲瀲嘗鮮的,當下朝她擠眉弄眼,感歎道:“我素來不知,原來紀暄和還是這般體貼人,以後阿瀲嫁過去,也不用擔心了。”
  曲沁坐在一旁抿嘴微笑。
  曲瀲應付著笑,並不怎麼說話,顯得有些安靜了。
  直到曲沁又出去忙碌了,駱櫻方道:“你怎麼笑得這麼苦,要成親了不高興啊?還是為了沁表姐的婚事發愁?”她撚了一顆櫻桃入口,邊吃邊道:“你不必如此,禮法不外乎人情,大家都知道沁表姐的事情,就算你這作妹妹的先出閣,也不會因此笑話的。而且祖母也說了,沁表姐的終身大事應該很快就有著落的。”
  曲瀲並不是為了她姐,而是覺得婚期太早了,實在是捨不得家人,也對婚姻有種莫名的恐懼感。她不知道其他人的婚姻是怎麼樣的,但是上輩子父母失敗的婚姻對她有著深刻的影響,讓她心裡有種徘徊不去的恐怖感。
  況且,歷來結婚,可不是只有兩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族的事,女子嫁進一個新的地方,要適應自己為人.妻、為人媳的身份,定然沒有自家裡的自在。況且她早就知道婆婆不喜歡自己,若是她嫁過去後,紀凜的娘拿著婆婆的款來欺負她怎麼辦?
  說了這麼多,其實還是因為她沒有心理準備,沒有自信自己能經營好一段婚姻。上輩子父母婚姻的失敗對她的影響太大了,總恐怖自己和紀凜會走向父母那種兩敗俱傷、連孩子也可以狠心殺死的地步。
  如果是這樣,婚姻到底算什麼?
  駱櫻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膽子小,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怕什麼?誰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喜歡你,到時候看誰敢欺負你?你只要安心嫁過去就是了。”
  駱櫻的話,也是很多人的想法,都覺得只要有淑宜大長公主在,便沒人能欺負她。曲瀲雖知是如此,可是到時候她是孫媳婦,和未過門前是不一樣的。
  接著方家姐妹們也過來了,方雅嬌可算是曲瀲半個徒弟,自然不能在徒弟面前流露出異樣,曲瀲很快便收斂了情緒。
  方雅娥恭喜了曲瀲,並且表明等添妝時,她們姐妹倆也會過來的。
  方雅嬌依然看起來清高自傲,對曲瀲道:“我想繡個荷包給你當新婚禮物,你會喜歡的吧?”
  曲瀲笑盈盈地道:“雖說禮輕情義重,可是也得送個拿得出手的吧?”她可不相信方雅嬌那爛得不行的女紅。
  方雅嬌氣得俏臉發紅,恨恨道:“你以為我想麼?還不是我娘說了,我和你學了那麼久,你出嫁了,我應該用自己做的東西來給你當賀禮,以表心意,你不喜歡我還樂得輕鬆呢。”
  曲瀲笑盈盈地看著她,她現在心情不好,所以特別地想欺負人,等方家姐妹離開時,方雅嬌再次被她欺負得不要不要的,發誓以後再也不往曲瀲面前湊了,再湊她就自打嘴巴。
  駱櫻看得目瞪口呆,她從來不知道,素來溫馴可人的曲瀲也有這麼彪悍的戰鬥力,根本和她的長相不搭嘛。
  等駱櫻離開後,曲瀲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狀態,這是女性的婚前恐懼症嘛!
  鎮國公府下聘後,按規矩接著是請期,不過婚期兩家早就商議好,不過是走個流程罷了。
  隨著曲瀲的生辰越來越近,曲瀲也越發的坐臥不安,根本沒有丁點新嫁娘該有的嬌羞,反而很抗拒的樣子。只是她這種狀態,因為隱藏得好,很少有人發現,只有曲沁和曲湙能從她言行中窺探一二。
  “你這是怎麼了?”曲沁挑了一日時間過來,拉著妹妹一起坐到陽光下的紫藤花架下,姐妹倆一起談心。
  “沒事,不過是犯了婚前恐懼症。”曲瀲懨懨地道,揪著紫藤的葉子折起草蟲子來。
  曲沁雖然不懂什麼叫“婚前恐懼症”,卻也能從字眼裡分析出來,不禁笑道:“又傻了,有什麼好恐懼的?只要你在鎮國公府站住腳,以後那裡也是你的家,生活得久了,便自在了。像我們以前也是京城和常州府來回住,一開始是不自在,等習慣後,不也泰然處之了?”
  曲瀲覺得她姐說得有道理,不過她仍是道:“那也得等我嫁過去住習慣了再說,我現在沒嫁過去,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的,自然有些抗拒了。”
  曲沁被她弄得搖頭不已,知道勸說沒用,便不理她了。
  反正,等事到臨頭了,就安泰了。
  不得不說,曲沁的想法是正確的。
  可能是心情影響了睡眠品質,曲瀲晚上睡不著覺後,叫了丫鬟點燈,然後將人都趕走,她自己坐在燈下做起針線來,享受那種安靜。
  就在她飛針走線時,突然視窗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第一個想法是某人又來爬窗了,第二個想法是,可能是金烏呢,別大驚小怪的。
  她心裡煩悶,便靠著迎枕坐在那兒,沒理會視窗傳來的聲音。
  直到半掩的窗戶被人打開,當看到從視窗跳進來的少年,曲瀲沉默了。
  “瀲妹妹。”溫和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
  曲瀲看著他,一時間沒吭聲。
  少年站在遠處,守著應有的規矩,並未輕率地過來——雖說他敢夜探姑娘家閨房,已經沒有什麼規矩可言了。不過見她坐在那兒,一雙眼睛幽幽地看過來,他還是自動走了過去,然後撩起衣擺,坐到她身邊的位置上,拿著一雙漂亮的鳳眼溫柔地看著她。
  曲瀲在這樣的目光下,只有敗退的份兒。
  “紀哥哥怎麼過來了?”她低頭撚著布料上的邊兒,漫不經心地問道。
  紀凜遲疑了下,方道:“我聽人說,你這些天來,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
  曲瀲似笑非笑,怨不得這些天這少年的第二人格都沒跑來惹她生氣,直到今天,他才主動過來。
  “你怎麼知道的?”曲瀲面上不由帶了幾分笑意,“不會是在我家安插了什麼人吧?”
  “瀲妹妹放心,我自不會做這種事情!”紀凜的目光依然很溫和,聲音和煦,在這樣的夜色中,有一種催眠的作用,讓人跟著心寧氣和。他誠實地道:“今兒我在街上見到阿湙,和他聊了幾句,從他那兒聽出來的。”
  曲湙自然不會擺明著告訴未來姐夫,我姐自從知道婚期定下來後,心情就不太愉快,似乎不願意嫁的樣子。若真這麼說了,那就是棒槌了,即使和紀凜交情再好,再敬佩這人,也不會將自家姐妹的老底給掀了,就怕讓男方產生什麼心理疙瘩,以後婚姻不幸福怎麼辦?
  雖然曲湙沒有透露,但是紀凜是個心細如發的,詢問幾句,很快便推測出來了。他不知道曲瀲為何不開心,心裡跟著也有些發悶,終於忍不住趁著夜色過來了。
  曲瀲聽罷,沒有吭聲,而是低頭繼續做針線。
  紀凜也不逼她,溫聲道:“瀲妹妹,夜裡比不得白日,不宜做針線活,會弄壞眼睛的。”
  曲瀲仿佛沒聽見的樣子,又紮了幾針,方才放下來,等她抬頭,看到他臉上露出的那種溫煦得就像窗外的月光般的笑容時,心頭的浮躁突然如潮水般紛湧而去,只剩下了一片寧和。
  她看著他在燈光下俊麗的臉龐,這張臉過份出色,就算她不是顏控,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更不要說這張皮相下,還有一個很溫柔的靈魂,溫柔得如月光、如三月暖陽、如這世間最美好的存在,讓人無法拒絕。
  她真的可以和這個人一直這樣下去,不會因為生活的各種鎖事起爭執、最後兩敗俱傷麼?
  聽說她前世的父母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婚後也十分恩愛,直到感情漸漸地被生活中的鎖事磨平,甚至互相仇恨,而作為他們唯一的女兒,被親生爸爸推下樓慘死,成為她心裡的一根刺。
  她喜歡這個人,可是對婚姻又有一種恐懼感。
  她沒有信心,能和這個人一起維持著最初最美好的那份感情,害怕以後感情會被生活中的鎖事磨平,然後只剩下了對彼此的冷漠無視。
  “瀲妹妹,你怎麼了?”紀凜放柔了聲音,伸手覆上她放在案幾上的手,感覺到一片冰涼,心頭不禁微緊。
  她確實很不正常,難道是誰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還是她並不想嫁他?
  想到這個可能,紀凜微微垂下眼瞼,掩飾眼裡翻湧的情緒,克制著心頭那突然湧起的黑暗。
  他不能在這時候放任自己的脾氣顛覆,讓隱藏的性格跑出來,到時候不僅不會解決目前的情況,反而讓事情更糟糕。可是只要想到她可能是因為要嫁給自己不開心,他的情緒便無法鎮定,想將藏在心中的那只凶獸放出來。
  他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靜靜地等著她的回應。
  曲瀲發現自己被那只手握住,瞬間便感覺到那只手傳來的溫度,方才發現自己想得過深,坐得太久,連身體都有些僵冷。
  她看向坐在旁邊的少年,對上那雙溫潤的眼睛,不知為何鼻頭竟然有些發酸,突然忍不住問道:“如果以後,我們意見不合、理念不合,吵架了怎麼辦?”她壓抑住鼻息,又道:“你知道的,我的脾氣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順從,其實和小時候差不多,不高興就揍人……”
  紀凜不禁笑起來,“我知道啊,我見過你小時候,那時候還和你打了一架,所以我一直知道你是什麼性子的。”卻沒想到她長大了,會長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可是只要仔細觀察時,會發現她的性格從來沒變過。
  曲瀲聽他說得這般自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你老實告訴我吧,小時候我們在哪裡見過?”
  見她執意要個答案,紀凜歎氣,說道:“就在宣同知府後衙的那條巷子裡,那天我……因為一些事情,去到那裡,當時你正在那裡和一群小孩子玩耍,我就在那兒坐著看著你,等到那些小孩子都離開後,你卻沒有離開……”
  隨著他的敘述,久遠的記憶終於變得清晰,曲瀲啊了一聲,說道:“你就是那個讓我以為是乞丐的小孩?”說著,不禁有些尷尬地看著她。
  紀凜淡淡地應了一聲。
  曲瀲更尷尬了,差點想找個地方縮起來,好避開這種尷尬事情。
  有什麼比你小時候誤會了對方的身份,不僅將他騙得內褲都沒了,甚至還兇殘地和他打了一架,長大後才發現,那小孩是你的未婚夫來得尷尬呢?
  不過當時真的不能怪她,她以為那是個被人販子派過來刺探情況的,當時她聽奶娘說,近來宣同府有很多小孩子被拐的事情,不免多了個心眼,見他一副受虐兒的模樣,又穿得破破爛爛的,一副兇殘的熊孩子樣,自然會懷疑嘛。
  不過後來將他揍了後,她也很好心地讓丫鬟給他打了清水過來給他洗臉,又買了東西給他吃,算是補嘗嘛。
  相比她的尷尬,紀凜卻十分鎮定,甚至顯示出一種漠然。
  曲瀲突然心下狐疑,當年的事情分明處處透著疑點,他可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哪可能像個受虐兒一樣出現在那裡,還穿得破破爛爛的?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
  曲瀲見他神色漠然,一時間也不好問。
  就在這時,又聽他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吵架的!”
  曲瀲瞅著他,吵不吵架可不是他能保證的,但看他臉上又恢復了溫煦的神色,心頭莫名松了口氣。
  “如果吵架,我是男人,自然會讓著你。”他又繼續道,聲音裡透著歡快,“如果你生氣,你就像平時那樣揍我也行。”
  曲瀲:“……”
  曲瀲恨不得再挖個洞將自己埋了,這種情況,好比在男神面前自暴短處,讓人無地自容,也顯得她好像在無理取鬧一樣。
  “我、我不揍你,小時候是意外!”曲瀲結結巴巴地反駁,“當時我以為你是拐子派來的……”
  “我知道,我沒怪你,反而當時很慶倖遇到你。”他安撫道。
  曲瀲又不吭聲了,不知為何,有種被治癒的感覺。
  接著,兩人又就著這個話題開始聊天,最後早已經不知道歪樓歪到哪裡去了,等曲瀲回過神來,差點目瞪口呆,沒想到她能和他如此亂侃一通,竟然沒有什麼不適感。
  說到底,這個人就像水般溫柔地包容著一切,讓她不知不覺地放下心防,跟著他的步調走。
  “瀲妹妹心情好一些了麼?”他笑語晏晏地問道。
  曲瀲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
  “那瀲妹妹便上床歇息吧,如果你哪天心情不好,便讓金烏給我帶消息,我過來陪你說話。”他溫和地說。
  曲瀲簡直要被他溺斃了,渾身上下無一不舒泰,甚至在他離開時,依依不捨,巴不得如果是成親,今晚她還能抱著這麼溫柔的美少年入睡。
  其實成親也挺好的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6:49

第111章

  曲瀲的婚親恐懼症輕易地被溫柔的少年治癒了,心裡甚至不可避免地幻想起來,成親以後兩人在一起的日子會如何美好。
  喜歡那個人,自然希望能和他朝夕相處,用一輩子的時光來陪伴彼此。
  紀凜用他特有的溫柔,安撫了她對婚姻的不信任,也讓她想要嘗試著去信任未來,信任他們能一起經營好一段婚姻。
  其實用上輩子的眼光來看,她和紀凜的年紀都還處在青春少年的早戀時期,這種時候的青少年,可以為了感情要死要活,以為愛情就是全世界,得不到就要毀天滅地,簡直中二得不行,甚至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即便什麼也不做,都會感覺到幸福。
  青春時期的愛情就是這麼的蠢萌。
  曲瀲對紀凜的感情雖然沒有達到這程度,但是想到那人時,仍是甜蜜的,甚至不可避免地想要做些傻事,簡直蠢得不行。為了他,腦子都遲鈍了。
  腦子遲鈍了幾天後,等再次收到了金烏帶來的小字條,上面某人霸道總裁一樣狂拽酷霸叼的語氣,讓她終於從幻想中清醒,臉色都要綠了。
  她差點要忘記了她未來的老公是個雙重人格的事情,如果說主人格有多男神,第二人格就有多叼。這殘酷的認知,讓她差點忍不住撲地不起。
  果然她還是太甜了。
  雖然再次面臨了一次殘酷的現實,但曲瀲也沒什麼法子,只得繼續調整自己的心態,然後眼睛一閉,裝起駝鳥來。
  曲瀲的生辰在四月初十,一個很平常的日子。
  在婚禮之前,還有一個對姑娘家而言更重要的日子,便是及笄禮。
  曲家人都很重視,其中的原因便是曲瀲以後要嫁去鎮國公府的,可以說是所有曲家的姑娘中,嫁得最富貴的,讓人不得不重視。為此常州府的曲家族人甚至提前了幾日便到了京城,打算參加完曲瀲的及笄禮後,再等半個月,順便參加完婚禮,到時候再回常州府。
  常州府的曲老夫人和曲四老爺夫妻、帶著一雙兒女進京。
  曲二老爺如今在任上,抽不出時間進京參加侄女的婚禮,不過曲二老爺也從兄長那兒知道三弟當年的死因,心裡同樣覺得愧對三房,便讓妻子準備了豐厚的賀禮,讓妻子帶著小兒子和已經出嫁了的女兒一起進京。
  曲老夫人進京後,便住在了榆林胡同裡。榆林胡同這邊的房子是曲家在京城中的老宅,歷來是給曲家嫡支住的,所以曲老夫人進京後,自然是跟著住進榆林胡同,曲四老爺夫妻和兩個孩子也住了進來。
  曲老夫人進京的第二天,季氏便帶著三個兒女到榆林胡同給曲老夫人請安。
  榆林胡同如今熱鬧暄天,特別是曲老夫人等人進京後,住在一起更熱鬧了,曲二老夫人也帶著兒媳婦溫氏過來,眾人齊集一堂,有說有笑。
  見到季氏帶著三個兒女進來,曲老夫人臉上露出了笑容,拉著季氏道:“雖然瑋哥兒不在了,但他留下的三個兒女都是有出息的,你也可以享福了。”
  季氏笑道:“母親說得是。”
  等曲瀲姐弟三人過來給曲老夫人請安時,曲老夫人臉上也笑盈盈的,見到曲瀲時,好一陣誇,笑道:“沒想到咱們瀲兒有如此造化,也是你們爹的遺澤,將來嫁到鎮國公府後,可要好生過日子,只要你們小夫妻倆和和美.美的,你們爹在天之靈也會欣慰,莫要辜負了他對你的期盼。”
  曲瀲羞澀地應了。
  曲老夫人又詢問了曲湙的功課,還有在書院的生活之類的,等看到站在一旁的曲沁時,心裡忍不住遺憾,臉上難免也露出幾分痕跡出來。
  當初這姐妹倆定親的事情傳回常州府,不知道多少人譁然,都道雖然曲三老爺去得早,但是早早地有了安排,兩個女兒一個親事比一個好,一個將來會嫁入勳貴之家,一個將來會嫁進鎮安府望族成為宗子媳婦,都是不差的。
  可誰知,曲沁的婚禮之前,竟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最後退親不說,還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拖到現在都未定親。如今妹妹都要出閣了,她還沒有著落,難免會讓世人說嘴。
  說來,曲家五個姑娘中,就數曲沁的模樣和氣度最好的,京中的貴女都比不上她,可誰知婚事卻是曲家所有姑娘中最曲折的,讓人不免歎息。
  曲老夫人怕勾起小輩的傷心事,忙打發曲瀲姐妹和曲汐、曲潼一起到外面去玩,長輩們坐到一起說話,說著說著,不免也說到了曲沁的婚事上。
  曲老夫人問的自然是曲二老夫人,他們在常州府,隔得遠,對其中的經過也不甚清楚。
  曲二老夫人歎息一聲,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最後含蓄地提道:“其實也不必太擔心,等我們看中了人選,屆時有淑宜大長公主出面說媒,定然能成的。”
  曲老夫人仍是有些意難平,“可惜時間太緊,只能讓妹妹先出閣。”這姐妹之間,講究長幼秩序,所以歷來如果妹妹先出閣,總會遭人笑話。
  另一邊,曲汐難得見到兩個堂姐,十分興奮地拉著她們說話。
  曲汐和曲瀲年紀相當,在常州府的曲家老宅時,慣常做的事情便是和曲瀲混在一起,然後和曲瀲攀比。只是她也算是被曲四太太溺愛著長大的,哪裡是曲瀲這個心機婊的對手,常被坑得不要不要的,但卻從來不計打,等找到時機,又往曲瀲這兒湊。
  如今姐妹幾個湊到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曲汐對曲瀲的未婚夫特別地感興趣,追問道:“當初聽說三伯臨終前還給你定了門親事,我們都驚訝得不行,未來的四姐夫長得什麼模樣?你見過了麼?聽說他的祖母可是皇上的嫡親姑母,皇上對鎮國公府很是恩寵,對他也很不一般,甚至未等他弱冠,就給他賜了字……”
  曲瀲笑眯眯地道:“他有什麼好說的?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為什麼?”曲汐不依地道,“難道你還小氣地不肯和我說?”
  曲瀲一副悲憫的神色,“我怕你知道他後,以後就不想嫁人了。”
  “為什麼?”
  “因為你找不到比他更優秀的,你不想嫁唄。”曲瀲笑眯眯地插刀。
  曲汐差點吐血,氣道:“哪有人這麼誇自己的未婚夫的?你也不害臊!”
  姐妹倆打打鬧鬧的,讓曲沁和曲潼都搖頭不已。
  曲潼是二房的姑娘,在姐妹中排行第三,去年出閣,嫁的是曲家的門生,見到那姐妹倆打鬧的樣子,不禁搖頭失笑。
  她看了會兒,便轉頭和曲沁說話,她也得知了曲沁的事情,安慰道:“你也別急,以你的人品樣貌,還怕挑不到個好的麼?許是你的緣份還未到罷了。”
  曲沁笑著謝了她,上輩子她和家族中的姐妹們的感情很是平淡,比起家族中的姐妹,和駱府中的那些表姐妹們更熟悉。上輩子直到死前,她都沒有見過曲潼,如今再見她,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不過她知道曲潼嫁得不錯,丈夫也知道上進,又懂得疼人,並且堅持像曲家男人一樣不納妾,十分幸福。
  隨著曲家親朋好友紛紛進京,曲瀲的及笄禮也到了。
  笄禮之前的幾天,曲瀲被告知自己笄禮的嘉賓,請了曲二老夫人過來給她插簪,贊者自然是駱櫻了。而因為曲家如今並未分家,所以她的笄禮是在榆林胡同的曲家宅子舉辦的,加之到時候來觀禮的賓客應該會來得很多,榆林胡同的曲家比雙茶胡同的大,足夠容納那麼多賓客。
  到了四月初十,曲瀲十五歲的生辰。
  這天,果然來了很多人,甚至在人們意想不到的是,連淑宜大長公主都來了。
  當曲瀲看到跟著淑宜大長公主過來的人時,嘴巴都張大了。
  是襄夷公主。
  襄夷公主並未像以往那般帶著一群宮人張揚而來,而是跟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對外的說法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侄孫女,有點腦子的人已經猜測出襄夷公主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是宮裡排行第幾的公主罷了。
  曲家的人知道連公主也過來時,驚訝極了。
  倒是襄夷公主十分高興,攬著盛妝打扮的曲瀲道:“瀲妹妹,瞧我講義氣吧?知道今日是你的重要日子,特地過來了。”說著,她又低聲道:“真羡慕你,就要嫁給紀暄和了,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嫁呢。”
  曲瀲:“……”
  曲瀲對這位恨嫁的公主實在無奈,雖然她不進宮,但是從紀凜那裡知道她在宮裡的彪悍事蹟,忍不住道:“聽說帝后已經鬆動了,你應該很快就能出嫁的。”
  襄夷公主扁著嘴道:“鬆動有什麼用?我想要嫁給表哥,還要等一年呢。”
  曲瀲眼睛轉了轉,心裡有些同情,明白皇后的策略。
  襄夷公主打定了主意,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為了嫁給袁朗,她這幾年上躥下跳,好不容易才達到如今的成果。但是對於皇后來說,娘家再重要,也比不過女兒的幸福重要,如何願意將女兒嫁給自幼體弱多病的娘家侄子?所以皇后娘娘的策略便是拖字訣。
  太醫們不是曾說過,袁朗活不過弱冠麼?今年袁朗就是二十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只要袁朗挨過了今年,證明太醫們的話是錯的,那就成全了女兒的癡心。
  這對於原本打定主意及笄後就馬上嫁給心愛的表哥、給表哥生猴子的襄夷公主來說不諦於晴天霹靂,可是她也沒法子,只好苦逼地等了。
  兩人湊到一起竊竊私語,曲汐等人已經傻眼了,特別是從駱櫻那兒知道了襄夷公主的身份,曲汐終於明白了曲瀲先前那麼神氣的原因,沒想到她進京幾年,不僅撈到了個鎮國公世子當未婚夫,而且還和宮中最受寵的公主成了好朋友,簡直讓人羡慕死了。
  笄禮結束後,曲家便開始準備婚禮,更加繁忙了。
  作為當事人,曲瀲十分清閒,嫁衣早就繡好了,新娘子要準備給夫家的衣服鞋襪等也在三月份時做好了,剩下用來打賞的荷包等物交給丫鬟們便行,根本不用她操心。
  閑下來後,曲瀲覺得日子又開始變得難熬起來。
  曲沁生怕她的“婚前恐懼症”又復發,便給她找些事情做,不是指使著她做些針線,便是讓她看看帳本,處理一下家務。對於這妹妹,曲沁越發的覺得這就是個愛作怪的丫頭,千萬別讓她閑著,省得又出什麼么蛾子。
  也幸好有曲沁的先見之明,曲瀲才沒有胡思亂想。
  半個月時間轉眼即逝,很快便到了添妝的日子。
  這天來的人依然很多,整個曲家更添了一種喜慶的味道,左鄰右舍都過來了。
  事情有條不穩地進行著,忙碌而喜慶,直到婚禮前夕。
  這是曲瀲留在家中的最後一天,一大早醒來,看到站在窗邊用一雙鷹眼盯著她的金烏,曲瀲莫名地又傷感起來。
  明天她就要出嫁了,從此不再屬於這個家的一員。
  這種認知讓她的心情莫名地低落起來。
  仿佛被她的心情感染,雙茶胡同的曲家似乎也一反過去的喜慶熱鬧,變得安靜起來。
  等到曲瀲和姐姐一起去上房請安時,季氏看著女兒落淚,曲瀲一個忍耐不住,抱著她娘哭了起來。
  兩個小白花的殺傷力扛扛的。
  曲沁木然地看著這對哭得我見猶憐的母女倆,心說現在就哭起來了,明天怎麼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7:03

第112章

  曲沁勸了好一會兒,終於將兩個小白花勸住了,只是對上兩雙紅通通、濕漉漉的眼睛,曲沁目光有些飄忽。
  再看下去,她可能會忍不住心生憐惜,然後抱著她們一陣疼惜了。
  想到這畫面,頓時有些心塞。
  雖然沒再哭了,但是母女倆的情緒都很低落,這種低落情緒直到曲湙也過來請安時都沒有散去,弄得曲湙心裡也不好受。
  因為姐姐要出閣,曲湙便向書院請了兩天假,今日是男方過來催妝的日子,作為三房唯一的男丁,他必須在家裡看著。
  見到母親和二姐紅通通的眼睛,曲湙心裡頭也有些傷感,但是他是男子漢,不能太過真情流露,便轉移了話題,問道:“對了,我突然想起那只鷹,是今兒催妝時當嫁妝一起送去鎮國公府,還是等姐姐回門時再帶過去?”說到金烏,他又忍不住笑了下。
  這只鷹自從來了他們家後,脾氣十分大,私底下很多下人都稱它為鷹大爺,如果不是曲瀲親自餵食,寧願自己飛出去覓食,也不吃別人喂的,很有原則。這樣通人性的鷹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免有些稀奇。
  如果曲湙知道這只鷹不僅幫著它主人監視他姐,而且還幫忙他主人過來夜探香閨時,幫忙把風趕走守夜的丫鬟婆子時,估計就笑不出來了。
  曲瀲想到金烏被送過來的用意,頓時有些牙疼,說道:“不必理它,由著它自己吧。”而且她相信,如果明天她上了花轎,金烏估計也會跟著跑,畢竟監視的物件都不在了,它一隻鳥還待在這裡幹嘛?
  想想自己作為個人類,整日讓只鳥監視著不能幹對不起未婚夫的事情什麼的,想想也醉了。
  一家人用過早膳後,時間差不多時,榆林胡同那邊的人都過來了。
  雙茶胡同很快便熱鬧起來。
  知道今日是男方過來催妝的日子,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等到吉時到來,看到那群浩浩蕩蕩地過來催妝的人,並且多數都是身上穿著官服的年輕公子,圍觀的人都忍不住懵了下。同時也意識到,曲家結親的對象十分不凡。
  曲大老爺卻從那些年輕公子身上穿著的服飾中認出他們的身份,心裡也驚異非常,沒想到鎮國公府竟然能讓這麼多出身顯赫的年輕人過來催妝,或許他們不是給鎮國公府面子,而是給紀凜面子。
  再看被眾人簇擁而來的紀凜,此時滿臉笑容,穿著嶄新的錦袍,頭上鑲著紅寶石的金冠都讓人感覺到不一般,襯得那張俊麗的臉龐,越發的玉樹臨風,光彩照人,周圍那群年輕公子竟然無一個能比得上他,如鶴立雞群一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所有初見到這位曲家女婿的人都忍不住暗暗讚歎起來。
  等催妝的人被迎進曲家時,躲在二門處的曲家姑娘也正好將人看了個正著。
  曲汐雙目發直地看著被人簇擁進來的鎮國公府世子,一時間手中的帕子都絞爛了,終於明白了曲瀲上次話裡的意思,心裡確實跟著不開心起來。
  於是,她馬上跑去找曲瀲,酸溜溜地說:“我剛才看到鎮國公府的世子了,果真長得十分俊俏,你真是有福氣。”
  曲瀲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笑眯眯地道:“所以我就說了,讓你別去看,後悔了吧?”畢竟紀凜那樣的顏正得極少有人能比得上的,而曲汐又是個顏控,怕是以後挑物件都要比照著紀凜,到時候曲四太太絕逼會被這女兒搞瘋。
  看到曲汐的樣子,曲瀲難免有幾分得意。
  曲汐心裡不開心,覺得自己好像要輸給曲瀲了,暗暗發誓,以後也要找一個比曲瀲的未婚夫更好看的男人當夫婿才行。
  不過等曲瀲的嫁妝抬出門時,曲汐又心塞了一回,她沒想到曲瀲的嫁妝會這麼多,都比得過十裡紅妝了,而且每一抬都壓得那抬嫁妝的擔子都彎了下來,抬嫁妝的壯漢手臂青筋暴起,可見那份量不輕。加之曲家行事實誠,絕對不會為了面子用什麼華而不實的東西來充數,便知道這嫁妝的份量了。
  母親不是說三房沒有什麼收益,連嫁妝也要靠著公中出麼?公中難道會給出閣的姑娘這麼多東西麼?
  曲瀲笑眯眯地看著她,很是自豪地道:“這沒什麼,我們來到京城後,姐姐拿了點銀子,讓幫她打理嫁妝的管事去做了些營生,賺了幾個銀子罷了。你知道的,我姐疼我,所以就多給我搭了些嫁妝。”
  曲汐聽得懵懂,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只得相信了她說的話。
  曲家的嫁妝確實引了起轟動,來觀禮的人都沒想到曲家能拿出這樣豐厚的嫁妝來。
  “大嫂,瀲丫頭的嫁妝都是公中幫置辦的?”曲四太太試探著問道,心裡琢磨著曲瀲的嫁妝比當初曲涵的還要多,曲涵可是長房嫡女,第一個出閣的曲家姑娘,嫁妝可不是下面的姐妹能比得上的。
  曲大太太知道她想問什麼,她心裡也驚訝,同時也有些酸溜溜的,不過面上卻很淡定地道:“弟妹應該知道公中有定例,不會因為其他而破例,瀲丫頭的嫁妝除了公中那份,其他的都是三房自己搭的。”
  曲四太太頓時不說話了,覺得三房來到京城後,一定是另做了什麼賺錢的營生,可得和三房好生打好關係,看三房能不能拉四房一把。
  曲沁站在人群中,目光徐徐地掃過那些人或驚訝或羡慕或嫉妒的臉,唯獨沒有上輩子那種瞧不起的神情,心裡十分滿意。
  這是一種打臉打得啪啪啪響的酸爽感。
  曲家的嫁妝到了鎮國公府後,鎮國公府的人也極為驚訝。
  紀二夫人笑著對鎮國公夫人道:“恭喜大嫂了,暄和媳婦的嫁妝如此豐厚,可見這門親結得好。”歷來大家娶媳婦,世人多會先看新娘子嫁妝的多寡,如此並非貪圖媳婦的嫁妝,而是一種面子,娶進門的媳婦的嫁妝豐厚,以後子孫也受益。
  鎮國公夫人臉色僵硬,言不由衷地道:“沒想到曲家能拿出這樣的嫁妝來,確實不錯,也對得起咱們府出的聘禮。”
  紀二夫人繼續道:“聽說曲家是厚道的,將聘禮放到嫁妝裡一起抬過來了。”
  鎮國公夫人冷淡地應了一聲,看不出開心與否,不過心裡確實有些不開心的,原本還以為以曲家的情況,置辦的嫁妝應該不會有多豐厚,面子過得去便行,屆時她也好有理由挑剔一翻,可誰知曲家卻行事如此出乎意料。
  鎮國公府的姻親今日也過來觀看新娘子的嫁妝,看到那如流水般抬進來的嫁妝聽著唱禮的管事將嫁妝單子念出來,眼裡不禁有些羡慕,面上去紛紛恭喜鎮國公夫人,娶得佳媳。
  鎮國公夫人心塞極了,連唯一能挑剔兒媳婦的理由都被堵死了,不開心。只是再不開心,面對眾人的恭喜,還得擠出笑容來。
  鎮國公倒是滿心歡喜,躊躇滿志。
  這兩年他沒少被妻子埋怨當年那般草率地給兒子定親,還說曲家三房沒了曲三老爺,等曲瀲過門時,定然拿不出像樣的嫁妝,屆時鎮國公府也會被人笑話娶了個寒酸的媳婦,可沒想,曲家這般出人意表。
  寒山雅居裡的淑宜大長公主也很快得了消息,不禁失笑。
  “應該是瀲丫頭那位姐姐幫她置辦的吧?這兩年流芳齋的首飾極受歡迎,聽聞是曲家開的。”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心裡門兒清。
  當年她還有些擔心曲家三房的情況,拿不出像樣的嫁妝,還有心補貼那孩子,卻沒想到不過兩年,曲家三房開的首飾鋪子就賺了滿盆缽。就算她一個寡婦不常戴首飾,也聽說過流芳齋每個季度推出新款首飾,總能引領京城的潮流,不知讓多少京中貴婦人們趨之若鶩。
  再看今日曲家的嫁妝份量,怕是將三房的產業都搭了一半過來了。想來是曲沁擔心妹妹的嫁妝太薄,嫁過來會吃虧,才多搭一些。
  烏嬤嬤笑道:“那位曲二姑娘確實是個妙人,難得的是,還是個極愛護弟妹的。”
  淑宜大長公主點頭,明白曲沁的心思,心裡也覺得這姑娘是難得的,卻沒想到婚事一再地起波折,也讓她心裡有些可惜,所以那時候才會多管閒事,起意要給那孩子尋門好親事。
  嫁妝抬出曲家後,隨著賓客們離去,曲家漸漸地平靜下來。
  曲沁忙碌了一天,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讓人擺膳,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這是曲瀲留在曲家的最後一頓晚膳。
  晚膳都是她愛吃的菜,擺了滿滿的一桌,大家都有意無意地謙讓著她。曲瀲看著這一桌菜,還有坐在身邊的親人,眼眶又紅了,眼淚在眼眶滾來滾去,差點就要喊出“我不嫁了”的話。
  “快點吃,吃完好早些歇息。”曲沁忙說道:“明天還有得忙呢,到時候有得你累的。”
  季氏聽罷忙道:“你姐說得對,快點吃吧。”然後給女兒夾了一塊櫻桃肉。
  曲瀲更不想嫁了,捨不得離開家人。
  磨磨蹭蹭地吃完了晚飯,又和家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曲瀲這才回房去洗漱。
  等她坐在梳粧檯前由著碧春等幾個丫鬟給她護理臉蛋和頭髮時,季氏捧了個不起眼的黑匣子過來了。
  曲瀲驚訝地看著母親,心說這種時候她娘應該去和佛祖嘮嗑,讓佛祖保佑她的婚姻順遂平安才是,怎麼有空過來了?
  季氏拉著她進了內室,猶猶豫豫地將那黑匣子遞給女兒,並且道:“你要出閣了,有些東西該和你說一下,省得你……”她含糊了下,仿佛要說的事情難以啟齒,最後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然後紅著臉,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曲瀲莫名其妙,她是個好奇心旺盛的,見母親的怪異,對這黑匣子裡的東西自然十分感興趣,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本書。
  等曲瀲翻開那本書看後,終於明白了她娘的難以啟齒。
  她腦袋空白了會兒,目光才落到書中打開的那一頁,雖然裡面的圖畫有些失真,並且人物比例也很扭曲,但無疑的畫中那交疊在一起的男女讓她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麼。
  用通俗的話來說,是□□;用文雅的話來說,是春.宮圖;用這時代的專業術語,這是避火圖。
  曲瀲默然了會兒,才開始慢慢地翻看起來,也不過幾頁罷了,很快就翻完,翻完後的感想是:摔,這畫的是什麼玩意兒?她根本看不清楚好不好?畫工太差了,而且太模糊了,就像打了馬賽克一樣,能看懂麼?
  至少曲瀲覺得自己看不懂的,只知道兩個人交疊在一就ok了。
  上輩子死得早,這輩子年紀又小,曲瀲對男女成年哲學這東西一知半解,再看這失真的避火圖,真是啥都看不懂,也不知道到時候過程會如何。
  因為一知半解,所以她很淡定,將那本書丟回匣子裡,很淡定地準備上床睡覺。
  只是躺在床上,不免會胡思亂想起來,想著洞房花燭夜要發生的事情,可能要像畫裡的人那樣袒裎相對,臉便慢慢地紅了,趕緊拉高了被子捂住臉,在被子裡滾過來滾過去,好半晌才將那不和諧的畫面驅逐出腦海。
  就在她滾得歡時,突然捂住頭的被單被人強勢地拉開了。
  當看到床前的黑影時,曲瀲毫無防備之下,差點要尖叫出聲,還是床前的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他一隻手捂住她的嘴,一隻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氣息親昵地拂在她臉上。
  曲瀲腦袋又空白了下,然後用力將捂住自己的嘴的手拉下,怒道:“這種時候……你來做什麼?”然後又想到剛才想到的不和諧事情,更不自在了,感覺自己的臉此時燒得厲害。
  “找你啊,明天就要娶你過門了,所以來看看你。”
  曲瀲:“……”
  難道因為明天要舉辦婚禮了,所以人格就轉換了麼?曲瀲頓時一臉心塞。
  “怎麼,不想見到我啊?”他捏捏她的臉,又往她身上湊近了一些。
  曲瀲低聲道:“你不應該來,聽說婚禮前新郎新娘見面,以後會不幸的。”
  紀凜:“……”
  曲瀲見他僵硬地坐在那裡,整個人都像傻了的樣子,心裡笑得不行,覺得自己終於又唬弄了他一回。她發現,只要她利用得當,就算這個狂拽酷霸叼的第二人格,多少都能制住一些。
  “所以你還不走?”曲瀲說道。
  “算了,反正都過來了,就多待一會兒。”他理所當然地道,“放心,幸不幸的,是事在人為,連神佛也沒辦法管。”
  曲瀲再次被他打敗了,她就知道這人是連神佛都不敬的,好像這世間沒什麼他害怕的事情一樣。
  見她不吱聲,他坐在床邊,就著昏暗的光線,看著她,笑道:“你剛才在做什麼?整個人都蒙著頭,也不怕悶壞自己。”
  曲瀲很想趕他離開,可是見他像個大爺一樣坐在這裡,又不敢弄得動靜太大,心塞得不行,含糊地道:“沒什麼,就是想事情。”
  “是不是想你明天要嫁給我,所以興奮得睡不著。”
  曲瀲:……你能再自戀一點麼?
  “你這樣子也是應該的,這世間想要嫁我的女人多得是,你一定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在這輩子嫁給我。”他繼續自戀地道。
  曲瀲:“……”她輸給他了,果然能再自戀一些。
  等聽著他嘮嘮叨叨地自戀語言,曲瀲突然覺得這人原來還是個話嘮,頓時也有些新奇,於是就將枕頭抱到懷裡,坐在床上,冷眼看著他到底能有多自戀。
  一個人自言自語也很無趣的,說了會兒,見她不吭聲,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問道:“你怎麼都不說話?”
  曲瀲下巴一抬,讓他的手落空,慢吞吞地道:“你今晚話真多。”然後不待他生氣,又道:“你不會是因為要娶我了,所乙太緊張了吧?我就知道,其實你一直巴不得快快娶我進門!”
  紀凜:“……”
  見他又僵在了那裡,曲瀲頓時也一驚,她不過是學他自戀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胡扯中了?頓時也沉默了。
  “胡說什麼?我從沒見過比你更自戀的姑娘了!行了,你睡吧,我走了。”他倏地站了起來,然後用了比平時更快的速度,躥出了窗子,消失在夜色中。
  曲瀲眨了眨眼睛,看著敞開的窗子,深沉地想了會兒,然後用被子捂著臉繼續在床上打滾,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很高興,但是翹起的嘴角就是壓不下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7:16

第113章

  翌日一早,曲家大門便打開了。
  在天未亮時,整個曲家的下人開始忙碌起來,廓下的紅燈籠亮著橘紅色的光澤。
  曲瀲被姐姐推醒時,眼睛都沒睜開,嘴裡嘟嚷道:“姐,我還困,再給我睡會兒。”懷裡抱著被子,死活不肯起來。
  昨晚因為紀凜落荒而逃之事,讓她興奮了半宿都沒睡著,於是今天便悲劇了,根本起不來。
  曲沁坐在床前,看她睡得紅撲撲的臉頰,十分無奈。她看了看時間,見時辰還早,又見妹妹睡得那麼香,實在不忍心再叫,便給她推掖了掖碧紗帳,起身離開。
  碧春幾個丫鬟眼巴巴地看著她,她們先前就是叫不醒她,只好請了曲沁過來,沒想到曲沁似乎並不催著人起來。
  “沒事,婚禮的吉時定在酉時正,梳妝洗漱用不了多長時間,客人也不會來得太早,就由著她多睡會兒吧。”曲沁吩咐道。
  從雙茶胡同發嫁到鎮國公府,路程較近,就算要繞點路,也不會花上多少時間,所以吉時定得比較晚,並不用新娘子天未亮就起來開始準備。曲沁素知妹妹是個懶散的,平時沒事都要睡個懶覺,又覺得今日她的婚禮,怕是要累得緊,便由著她多睡會兒,養足了精神才好。
  等曲沁出了妹妹的臥室門,見季氏紅腫著雙眼過來了,一看便知道昨晚哭了大半宿。而今日要嫁女兒,所以這會兒捨不得,一大早地就特地過來瞧瞧。
  “瀲兒沒醒來?”季氏見她從小女兒房裡出來,便問道。
  曲沁走過去扶住她,笑道:“阿瀲還在睡,我想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作新娘子的定會很累,便讓她多睡會兒養足精神,等會兒再去叫她。母親,您這眼睛看著腫了些,我和你回房敷敷吧,省得等會客人來見著了不好。”
  然後又吩咐丫鬟去廚房拿兩顆白煮蛋過來。
  季氏自然聽她的,也不忍心去吵醒小女兒,便和大女兒一起去了上房。
  於是曲瀲在母姐的縱容下,比平時多睡了一個時辰才醒來,睡得臉蛋粉嫩嫩的,精神飽滿,整個人心情都好得不行。
  碧春等人笑盈盈地邊伺候她洗漱更衣,邊和她說外面的情況,說起了今日過來給她梳頭的婦人,是淑宜大長公主特地給她備的,聽說以前專門給貴女出閣時梳頭的,手藝極巧,因為淑宜大長公主請了,方才過來給她梳頭。
  淑宜大長公主處處抬舉曲瀲,自然讓伺候曲瀲的丫鬟們都很高興。四個碧是曲瀲的陪嫁丫鬟,她們是曲沁過了目讓妹妹帶過去的陪嫁丫頭,四個碧的忠心自然信得過。淑宜大長公主這般抬舉,讓她們心裡覺得自家姑娘嫁過去後,有了太婆婆的喜愛,連帶她們這些丫鬟日子也好過。
  然後又說今日準備放在箱籠裡帶去鎮國公府的東西,一一和她稟報。
  這些都是性子比較沉穩的碧夏在打理。
  曲瀲抿嘴微笑傾聽,目光落在菱花鏡上,磨得鋥亮的鏡面上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面容,小巧精緻的臉蛋,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小小的菱唇,色澤桃紅粉嫩,唇角微微往上翹,神色間滿是壓抑不住的喜悅。
  曲瀲看得愣了下,摸摸自己的臉。俗話說,相由心生,難道她心裡很想嫁,所以便在不知道的時候呈現在臉上了?
  她抿了抿嘴角,讓自己矜持一點。
  梳漱好後,丫鬟將早膳擺上來。
  慢悠悠地用完了早膳,曲瀲便去上房給母親請安,沒想到姐姐也在,兩人正坐在一起說話,氣氛看起來十分和諧。
  見到小女兒過來,季氏眼眶一紅,又差點掉眼淚了。
  “母親。”曲沁嗔了一聲。
  季氏頓了下,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叫了小女兒到身邊坐著,竟然沒有哭。
  曲瀲很是驚訝,她娘的德行她這作女兒的如何不知,今日竟然能控制自己不哭,難道是她來之前她姐姐已經給她娘作過什麼心理建設了?不得不說,曲瀲越來越覺得她姐的手腕簡直讓人受不住,連小白花都能分分鐘收拾了。
  見母親沒有哭,曲瀲沒有受到她情緒的感染,自然也不會跟著流淚,乖乖巧巧地坐在母親身邊和她說話。
  曲沁頓時很滿意。
  她可沒忘記昨天早上母女倆哭得不像要辦喜事反而像要辦喪事一樣,所以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繼母哭得太恐怖。
  正說著話,下人來報曲家的親眷都到了,季氏和曲沁忙出門去迎,而曲瀲則被趕回了她的閨房窩著。
  過了一會兒,曲汐跑過來找她,見她悠閒地坐臨窗的大炕上,一張巴掌大的臉蛋迎著朝陽的光,清麗脫俗,美得愣是讓人看得移不開眼睛,不由得嘟了下嘴,承認曲瀲長得就是好看,讓她有些沮喪。
  曲瀲笑嘻嘻地將她招到身邊說話,幾句話便讓小堂妹眉開眼笑,哪裡還糾結其他。
  隨著時間推移,駱櫻、方家姐妹等人也過來了,都到曲瀲的房裡陪她。
  駱櫻笑嘻嘻地攬著她道:“你嫁人了,以後便會一直待在京城,我也會一直待在京城,咱們一輩子想見就見,多好?到時候我去鎮國公府找你玩。”
  方家姐妹倆坐在一旁,方雅娥含笑看著,方雅嬌撇著嘴,依然清高得不討喜的模樣,不過曲瀲今日心情好,所以沒有再去欺負她。
  過了會兒,便聽下人說祝蒹也來了。
  曲汐猛地躥了出去,一會兒後,像跟屁蟲一般跟在挺著肚子的祝蒹過來了。
  曲瀲也忙過去扶她,正月時,祝蒹被診出了有身子,寧王府上下都十分高興,周琅更是緊張得不行,成日緊張兮兮地盯著,都懶得出門,一直讓她坐穩了胎才讓她出門。如今她的肚子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子了,出門並不妨礙,不過孕婦最金貴,讓人看著都有些膽戰心驚。
  祝蒹卻一點也沒感覺到眾人的擔心,笑嘻嘻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到曲瀲身邊,嚇得駱櫻差點跳起來,擔心道:“祝姐姐,你小心點啊,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祝蒹開朗地笑道:“沒事沒事,我身體好,都沒什麼反應,不用太緊張。”然後又對曲瀲說了句恭喜,笑道:“今兒是瀲妹妹出閣,我也是看著瀲妹妹長大的,怎麼著也要過來看你出閣才行。”
  曲汐蹭在她身邊,想要和如今成了親王世子妃的祝蒹打好關係,聽罷便笑道:“剛才我還看到周姐夫很是擔心的樣子,祝姐姐你還是小心一些。對了,我記得周姐夫和四姐夫是好友,等會兒周姐夫可還要去鎮國公府喝喜酒?”
  “自然要去的。”
  駱櫻叫道:“那今兒祝姐姐你們不是像要趕場子一樣趕兩場宴?”
  其他人都笑起來。
  來的賓客越來越多,隨著時間臨近午時,曲瀲終於忙碌起來。
  稍稍吃了些東西,便開始梳頭洗臉打扮,換上一身大紅色嫁衣,襯得整張臉越發的粉嫩,微微上挑的眉眼又添了幾分豔色,看得駱櫻等幾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都有些愣愣的。
  “姑娘家一生中最漂亮的時候,便是作新娘子的時候。瞧,多好看?”被請來作曲瀲婚禮上的全福人的方老夫人笑著說。
  曲瀲不禁有些赧然。
  其他的姑娘坐在一旁看著,笑著湊話,一時間熱鬧極了。
  等曲瀲打扮好,便捧著玉如意坐在房裡等著迎親隊伍過來,微笑著傾聽姐妹們說話,直到外面隱隱約約響起了鞭炮聲,炮聲越發的大時,便知道迎親隊伍過來了。
  曲沁掀了簾子過來,朝她們道:“阿瀲,花轎到了。”
  對上姐姐平和的眼睛,曲瀲喃喃叫了聲姐姐,曲沁朝她笑了笑,轉身又出去了,曲瀲眼尖,看到她眼角一閃而逝的淚光,鼻子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發酸。
  曲大太太和方老夫人等人都湧了過來,查看有什麼遺漏的,又吩咐陪嫁的丫鬟們檢查今日要帶去新房的箱籠,忙得團團轉。
  隨著外面的鼓樂聲響起,很快又有報喜的丫鬟過來稟報道:“姑爺文彩真好,想都不用想,就答對了幾位少爺出的題目,連澤大爺出的題都對上了,還吟了很多催妝詩,已經進了大門了。”
  曲澤如今在翰林院,是曲家年輕一輩中文彩最好的,在丫鬟眼裡,曲澤這般厲害,但是紀凜依然能對答如流,顯然紀凜的文彩是不比曲澤差的。曲瀲抿嘴微笑,她聽人說了紀凜的文彩,如果能參加科舉,怕是要成為最年輕俊美的狀元郎了,只是礙於家世,沒有去參加罷了。
  鼓樂聲漸漸地接近時,方老夫人忙將大紅織錦的紅蓋頭給曲瀲蓋上,而這時,男方家的迎親太太已經過來了,正笑盈盈地請新娘子出門。
  曲瀲的視線被蓋頭擋住,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只能由著喜娘和丫鬟扶了出去。她看不到周圍,只能盯著腳下的方寸之地,隨著走出了房門,心情越發的緊張起來,終於有了嫁人的感覺。
  “哎喲,新郎官來了。”
  “新郎官今兒可真是精神。”
  一堆恭維的話從僕婦口裡出來,不用看曲瀲也知道紀凜已經過五關斬六將,終於闖進了由曲家男人設的關卡,來到她房前迎娶她。
  她的手心沁出了汗漬。
  然後,她被人扶到了廳堂,已有丫鬟擺上了蒲團,然後她被扶著跪了下去,拜別父母長輩。
  “瀲兒……”曲瀲感覺到自己被母親拉住了手,頓時鼻頭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季氏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於是母女倆又抱到了一起。
  曲大太太忙勸慰起來,旁邊坐著的曲大老爺有些尷尬,沒想到這弟妹那麼會哭,其他人則好笑不已。
  曲瀲哭得不能自抑,直到被大堂哥曲澤背出門,然後被人扶上轎子時,便聽到了一句話:“瀲妹妹,別哭了,以後你想家了我陪你回家探望岳母。”
  曲瀲頓了下,然後被丫鬟扶上了轎。
  等迎親隊伍熱熱鬧鬧地離開後,曲家的賓客也跟著離開,曲家很快便冷清起來。
  曲沁站在垂花門處,久久地望著大門口的方向。
  “大姐,回去了。”曲湙過來叫道。
  曲沁回頭,看到弟弟眼睛紅紅的,也知道他心中不舍,但卻努力克制著,不禁笑道:“阿湙不必擔心,紀公子是個難得的有心人,定會好生待阿瀲的,阿瀲會有自己的幸福。”
  曲湙點頭,自是希望姐姐們都能幸福。
  曲沁拉住弟弟的手,拋開了心頭那些傷感,笑道:“好了,我們回去吧,省得母親又躲著哭傷了眼睛。”
  聽罷,曲湙有些無奈,絲毫不懷疑大姐說的話,如果他們不去勸勸,估計母親一定會哭傷眼睛的。
  迎親隊伍熱熱鬧鬧地到了鎮國公府,很快便停了轎。
  下轎、跨火盆、拜堂、送進新房。
  一連串的事情讓曲瀲暈頭轉向,她只能像傀儡一般由著喜娘和丫鬟們扶著完成,周圍熱鬧暄天,卻聽不清楚在熱鬧什麼,直到被人扶坐在一張鋪著大紅色織錦被褥的床上,屁股下傳來的那種花生桂圓的硬實感讓她知道,已經進了新房了。
  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雙手按放在雙膝上,差點忍不住攥了起來。
  兩輩子,她終於嫁人了,雖然現在年紀還太小,對未來也不太確實,但卻有種塵埃落定之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而這樁婚姻,又會變得如何,她心裡又有些不確定,不禁惶然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中,一杆纏著大紅色綢子的秤挑起了蓋頭。
  眼前大亮,她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了一雙清潤如玉的眼眸,那雙眼晴裡滿是清潤的笑意,正用一種讓人安心的柔軟神色看著她,又透著一種亮亮的喜色笑意。
  整顆心瞬間變得寧定,她忍不住朝他露出微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7:30

第114章

  新房裡點了兩根嬰兒臂粗的龍鳳喜燭,燭光將整個臥室照得一室亮堂,滿目喜慶的紅色。
  曲瀲忍不住打量燭光中一身大紅色禮服的少年,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穿上如此色澤濃豔的衣裳,有別於以往的清淡潤澤,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華豔之色,卻又不讓人感覺到俗豔,反而是一種驚豔之感。
  果然皮相好的人,穿什麼都好看。
  “哎呀,今天的新娘子好俊俏,新郎官也是玉樹臨風。”一道帶笑的聲音響起。
  曲瀲望過去,見是紀二夫人,不禁有些赧然地朝她笑了下。
  鎮國公府的全福太太過來,接過了紅蓋頭鋪在曲瀲身邊的位置上,示意新郎官坐下,然後妙語連珠,說了一連串的祝福之語,又讓新郎官將新娘子頭上簪的那朵大紅色絨花摘下來。
  曲瀲羞澀地坐在那裡,眼角餘光瞄見傾身過來的少年手有些顫抖,取下了她頭髮上簪的絨花,交給了全福太太,全福太太讓人將之插到了房裡的高處。
  “恭喜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全福太太恭賀道。
  然後新房裡響起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在這種氣氛下特別地能感染人,至少曲瀲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她的手也有些發顫,總擔心自己會犯錯,不過今日是他們的婚禮,人們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裡,總會對新人有著更寬容的心,只是善意地笑了幾聲。
  接著是夫妻喝交杯酒,吃子孫餃子,最後全福太太將兩人的喜服下擺綁在一起,終於完成了婚禮所有的儀式。
  完成了婚禮的儀式,輪到新郎官到外面去敬酒招待客人了。
  紀凜磨磨蹭蹭地起身,眼角餘光一直瞄著坐在旁邊的新娘子,兩人並排而坐時,讓他感覺到她的嬌小柔軟,特別是那張難得上了妝的小臉,比以往不施脂粉時多了抹豔色,整個人看起來美豔不可方物,勾得人心都要酥了。
  他終於將她娶回家了。
  從六歲那年初見到現在,等了整整十一年,終於將人娶了回來。
  他記憶最深的是六歲那年,他躺在地上,看到湛藍的晴空下,是她的笑容,還有那句:“對不起,我不該打你的,我誤會你了。你餓了麼?我請你吃糖糕好不好?”
  她小小的模樣,燦爛的笑容,卻成了心裡最明亮的記憶。
  直到十四歲那年,他去常州府時,終於再次見到了她。
  面上不覺露出柔和的笑容,這一刻,他的聲音也溫柔得不可思議,“瀲妹妹,我先出去招待客人,會儘快回來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旁邊還未離開的紀家女眷們都忍不住噗地笑起來,甚至有人笑說新郎官等不及了之類的。
  紀凜難得有些臉紅,又道:“我讓宮心她們過來陪你,你若是餓了便吩咐她們一聲,如果累了的話,也先歇息,別累著自己……”
  絮絮叨叨的一通叮囑,讓曲瀲又窩心又甜蜜,更讓幾位紀家過來看新娘子的女眷好笑不已,都道:“暄和一直是個體貼人的,沒想到今兒特別地體貼。”
  “那是他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媳婦,自然要體貼一些了。”
  “哎喲,這麼漂亮的媳婦,看著就讓人喜歡,是我都要體貼。”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她們都知道今兒的新娘子雖然家勢不顯,卻是淑宜大長公主抬舉的,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喜歡,旁人無論什麼心思,自然都會給一二分薄面。而這群三姑六婆的話說得兩人面上都紅了起來,視線碰到一起,又飛快地移開。
  最後還是紀二夫人過來趕人,又將磨蹭著不太想離開的紀凜給趕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新房變得靜悄悄的時候,曲瀲終於松了口氣。
  雖然剛才的氣氛夠喜慶,也夠熱鬧,但是作為今日婚禮主角,那樣的熱鬧總讓她有種不真實感,甚至腦袋都被鬧得嗡嗡響,很是難受,此刻終於清淨了,不禁慶倖鎮國公府規矩嚴謹,連婚禮也多是遵循古禮,不會有鬧洞房的事情,不然她絕對要崩潰。
  正當她規規矩矩地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坐著時,聽見敲門聲響起,然後是紀語的聲音歡快地傳來。
  “大嫂,我來看你啦。”
  曲瀲臉上露出了笑容,忙讓她進來。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她成功地和紀語成了好姐妹,也算是給自己在鎮國公府培養了一個小眼錢,這一年多來,鎮國公府發生點什麼事情她都知道。
  如今她嫁過來了,紀語也從好姐妹變成了小姑子,不過曲瀲覺得自己應該能和她繼續做好姐妹的,不會有姑嫂間的矛盾。
  紀語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宮心等丫鬟,這些丫鬟今日都穿上了新衣裳,臉上略施了薄妝,眉稍眼角透露出來的喜悅,看起來十分喜慶。顯然,暄風院裡的下人是十分樂意見到他們主子成親的。
  紀語進來便朝她促狹地道,“剛才我看到大哥了,他讓我過來陪你說說話,省得你無聊。”
  曲瀲臉皮很厚地道:“既然如此,語妹妹就過來坐陪我說說話。”然後又讓丫鬟搬了張錦杌過來放到床前。
  紀語坐在錦杌上,將曲瀲上下打量,讚歎道:“果然當了新娘子比平時更漂亮,真是人比花嬌,我看了都要嫉妒了。恭喜大嫂了,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曲瀲朝她抿嘴微笑。
  接著紀語又和她說起了今兒紀家今兒過來喝喜酒的賓客,“……來了好多的人,京中有頭有臉的王孫貴族多數都來喝喜酒了,就是外院就開了三百桌還不夠,大伯母忙得腳不點地,我娘也過去幫忙了,還有朝中的很多官員也來了,看那仗勢,比公主出閣還要熱鬧。”
  曲瀲雖然也咋舌,卻並不奇怪,以淑宜大長公主的身份,如今她最心愛的孫子成親,連皇家都要給面子,皇上發了話了,誰敢不來?所以鎮國公府這次的喜事,幾乎整個京城的上流社會的圈子都驚動了。
  怨不得先前拜堂時會那麼吵鬧,曲瀲心有戚戚,再次慶倖當時蓋頭遮住了她的臉,不用面對那恐怖的目光。
  紀語說著又吃吃地笑起來,“今兒來的客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要鬧到幾時,大哥許是要很晚才回來。”
  曲瀲心道,那更好了,說不定能混過去。
  紀語笑了一回,終於又說到了正事上去了。作為新婦,新婚第二天,會是十分忙碌,首先是要去祠堂給祖宗磕頭上香,其次便是認親,怕是忙上一天也使得。紀語便和她說了明天認親時會遇到的人,都是紀家的族人,除了在京城的,還有一些從老家平陽特地過來參加婚禮的族人、親眷。
  “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姑母平甯郡主前些天也進京了,明天認親時,你應該可以看到她。姑母是祖母唯一的女兒,嫁進忠靖伯府,這幾年因為忠靖伯府的老太爺仙遜,和沈姑父回老家守制,如今期滿,在老家也沒什麼意思,便和沈姑父帶著兩個表哥表姐一起回京了。”
  曲瀲安靜地聽著,淑宜大長公主的女兒,不知道是什麼模樣的,是不是也像淑宜大長公主這般強勢尊貴的。等又聽紀語說,平寧郡主和她大嫂感情不錯時,曲瀲心頭打了個突。
  紀語將要說的都說得差不多後,看看時間,便起身離開了,不好在新房待太久。
  曲瀲讓琉心去送她。
  等紀語離開後,宮心過來笑著道:“少夫人可是餓了,奴婢讓廚房給您送些吃的過來。”
  曲瀲點頭,笑著道了謝。
  宮心又是抿嘴一笑,神色愉悅,說道:“少夫人不必如此客氣,您是主子,伺候您是奴婢們的本份。”
  說著,她便出去吩咐外面守著的小丫頭去廚房取些吃食過來,然後又去打了盆清水過來,和琉心一起幫曲瀲卸妝,取下頭上的釵環。曲瀲聽全福太太叮囑過,新郎官未回來之前,新娘子不能讓腳沾著地,會被帶走福氣的。她也不知道有什麼禮儀要遵守,所以只好坐在床上,由著宮心她們伺候。
  等終於將妝卸了,頭上的釵環解了,讓頭髮半披散下來,曲瀲神色也輕鬆了幾分。
  很快小丫頭便端了吃食過來,曲瀲看罷,不禁有些驚訝,這些都是她平時吃慣的。
  宮心拿了張小案幾放到床上,將食盒裡的百合粥和幾樣清爽小菜擺上,對曲瀲道:“想來姑娘今兒是吃不下太油膩的東西,所以奴婢便吩咐廚房做了一些清爽的小菜。”
  宮心素來是個細心的,對於她能將自己的喜好摸清也不奇怪,當初在常州府時她便有感了。宮心簡直就是個全能的丫頭,這種體貼確實讓人感覺到熨帖。
  她邊伺候曲瀲用膳邊道:“碧春幾位妹妹正由厲嬤嬤陪著在一處吃喜酒,等明日認完親,讓她們給世子磕過頭後,就可以讓她們過來關當差伺候您了。”
  曲瀲聽罷,又朝她笑了下,看來有個能幹的丫鬟確實少很多事情,都不用擔心其他,只需舒舒服服地坐著給人伺候,便能將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的。想到宮心今年也十八歲了,怕是過一兩年就要放出去配人,曲瀲心裡就覺得可惜。如果宮心能留久一點,讓她幫著調.教碧春等丫鬟,對她以後在鎮國公府生活能更自在一些。
  用完膳後,曲瀲漱了口,便靠在床頭歇息會兒。
  也不知道紀凜什麼時候回來,這種時候新娘子只能枯坐著等了。雖然紀凜說了讓她累了就先歇息,但是今兒出門前全福太太可是特地交待過了,千萬別幹這種事情,如果教夫家的人知道新娘子幹這種事情,會被人笑話的。
  所以,曲瀲只好靠著床頭無聊得只能讓自己眯下眼睛。
  就在她的意識漸漸地陷入昏沉時,突然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聲音,馬上驚醒,第一時間便想可能是紀凜回來了,忙正襟危坐,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一副規矩得不行的模樣。
  等門簾被人掀起時,曲瀲看過去,意外地看到了一張美麗冷豔的臉,頓時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雖然回來的不是紀凜,但是看到和紀凜有幾分相似的婆婆,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曲瀲不能下床,便坐在那裡,笑盈盈地朝進來的鎮國公夫人叫道:“娘~~”
  鎮國公夫人顯然被這聲“娘”給震住了,臉上的冷淡破功,添了幾分異樣感,仿佛很是糾結,不過她最後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往新房看了一眼,對她道:“我過來瞧瞧,暄和等會就回來了。”
  曲瀲乖巧地應了一聲,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她。
  鎮國公夫人這樣冷豔高貴的人,很明顯地受不了這種小白花的攻擊眼神,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便離開了。
  她來這裡做什麼?
  曲瀲正奇怪中,見宮心探頭進來,見她坐得規規矩矩的,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曲瀲便明白了。怕是她這婆婆一定是聽到先前過來觀禮的紀家女眷說了紀凜的體貼之舉,所以特地過來瞧瞧的。
  總有一種婆婆特地過來抓她把柄的感覺,不然都忙得腳不點地了,哪裡有時間過新房來看兒媳婦的?
  曲瀲早就知道婆婆不喜歡她,所以她如今做這種事情也沒讓她太難受。
  反正,她有淑宜大長公主喜歡,還有紀凜這個體貼的丈夫,怕她不成?這一年多來,她可不是在鎮國公府白混的,女眷中爭取的人也爭取得差不多了。
  曲瀲很快便心平氣和,這回倒是沒了睡意。
  幸好,沒坐多久,外面又響起了聲音,這回真的是紀凜回來了。
  宮心打起簾子,便見穿著一襲大紅色禮袍的少年走進來,他白玉般的膚色泛起淡淡的紅暈,眼神卻十分清明,看起來並沒有喝醉的樣子。而讓曲瀲開心的是,他現在仍是那個煦和溫潤的少年,那清潤溫和的目光,望著人時,簡直讓人要溺斃其中。
  她又有些臉紅,一時間甚至不敢和他直視。
  “瀲妹妹,讓你久等了。”他微笑著說道,坐到她身邊的位置。
  曲瀲這才朝他微微一笑,“也沒多久,你沒有喝醉?”她想起去年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時,因為喝了些酒,他的性格便轉換的事情,如今看他依然保持著主人格的樣子,心裡有些奇怪。
  紀凜有些赧然地道:“我讓人將酒都換成了白水,倒是喝了一肚子的水,都喝飽了。”
  曲瀲噗地笑出聲來,笑得他越發的不好意思,但是一雙眸子卻不離她的臉,帶著一種莫名的炙熱,仿佛連空氣都要燒起來。
  見他回來了,宮心等丫鬟進來分別伺候兩人去洗漱。
  淨房已經準備好了乾淨的水,曲瀲被扶過去淨身。
  如今已是四月底,臨近初夏,京城白天的氣溫已經變得極高了,今兒折騰了半天,曲瀲身上沁出了一層汗,總感覺不淨個身睡不著。
  她脫了衣服,將自己縮到浴桶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宮心等人,她不習慣在旁人面前寬衣解帶洗漱,只是因為今兒是新婚,不好自主作張。很快她又發現丫鬟們都湧過來伺候她洗漱了,紀凜那邊根本沒人伺候。
  宮心等人伺候她沐浴後,又給她身上抹上了護膚的香脂,曲瀲差點忍不住蹲下身將自己縮成團。
  這、這、這也太羞恥了,塗這個東西做什麼?甚至連那地方都塗了……
  很快她便知道這是做什麼了。
  當她被丫鬟們打扮得像一顆新鮮甜美的水蜜桃後,便被扶回了新房,看到已經穿著一件寬鬆的綢衣坐在那兒的少年時,曲瀲不禁頭皮發麻。
  這是曲瀲第一次見到他私下如此輕鬆寫意的一面,平時他總是穿戴得整整齊齊,像一位嚴謹考究的君子,絕對不會在公共場合露出他失禮的一面。此時敞開的衣襟露出白晳結實的胸膛,看起來十分有料,不像平時衣飾整齊時那種精瘦的樣子,烏黑的長髮披散而下,更是襯得那張臉像潑墨水彩般精緻難言,那種率性之感很快又被他臉上那樣煦和的神色沖淡,形成了一種矛盾的氣息。
  曲瀲差點看直了眼睛。
  宮心等丫鬟也不敢多看床上的少年一眼,低眉順眼地下去了。
  曲瀲站在那兒,目光往他胸膛上溜了下,然後又抵下頭。
  “瀲妹妹,該歇息了。”他溫聲說道,走過來將她抱起。
  曲瀲身體僵得厲害,直到被他放到床上,想要說點什麼,對上那傾身壓下來的少年幽暗的眼神,頓時思索都被抽空。
  剛才還那樣溫和的少年,在此刻眼神已經變了,變成了一種雄性特有的侵略佔有。
  曲瀲開始感覺到害怕了。
  “暄、暄和哥哥。”她結結巴巴地推著他覆壓下來的胸膛。
  然後她的手被他執起放到唇邊親了下,就聽到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道:“害怕?”
  曲瀲很誠實地點頭,甚至此時產生了一種逃避的想法,吭哧地道:“要不、要不……咱們睡覺吧?”說完,她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可是心裡還是帶著些不可能的期盼。
  她真的很害怕,聽說第一次會很痛。
  紀凜沒有出聲,而是躺在她身邊,然後將她摟進懷裡,親昵地揉了下,將臉湊到她發間深深地吸了口氣,沙啞的聲音道:“瀲妹妹,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說著,他又抬起她的臉,在她臉上烙下輕柔的吻。
  曲瀲微微閉上眼睛,只覺得他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透著一種挑逗的味道,讓她臉紅心跳,明明心裡害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放鬆。
  然後她摸到了他結實的胸膛,像裹著一塊絨布的鐵一般,燙得她差點想要縮回手。她驚得睜開眼睛,當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差點不爭氣地噴鼻血。
  此時他身上的那件寬鬆的綢衣已經半褪到手臂中,半遮半掩,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胸膛上,形成一種視覺的震撼,一雙眼睛越發的深邃,眼神像要吃人一樣,一寸一寸地細細地落到她臉上、身上。
  她呆呆地看著他,仿佛被盅惑了一般,直到唇上傳來一個柔軟的觸覺,陌生的氣息侵入她的口中,唇舌被含住,彼此的氣息變得粗重起來。
  她被吻得腦袋空白,身子無力地躺在大紅色的錦被子,臉蛋潮紅。
  他看著她,眼神變得更可怕了。
  “瀲妹妹。”他又吻了她好一會兒,低沉的聲音像醇香的美酒一般,誘惑著她順從他。
  曲瀲滿臉通紅,最後閉上眼睛,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將自己埋在他的頸項中,與他肌膚相貼時那種觸感讓她幾乎忍不住戰慄起來,腦袋已經不聽使喚,只覺得身上的這個人主宰了自己的全部。
  當劇烈的疼痛襲卷而來時,她疼得眼淚直掉,摟著他嗚咽起來。
  “瀲妹妹……”
  壓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身上出了層薄汗,貼著她嬌小的身體,柔柔的吻落在她臉上,是一種無言的安慰。
  曲瀲心裡委屈得不行,看了他一眼,心裡覺得平時那麼溫和的人,為什麼這種時候那麼具侵略性?讓她覺得自己被騙了。
  他臉上一片隱忍的神色,微微上挑的眼尾有些泛紅,看她的眼神像一隻凶獸,就要將她吞吃盡殆,將她嚇理不敢再看他,趕緊將臉縮到他頸窩邊,駝鳥地當一切都不存在。
  只是眼睛可以閉上,但是感覺更加鮮明,甚至讓她知道,原來平時那麼陽光煦和的少年,在床上的暴發力……簡直可怕。
  她覺得自己受到了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傷害!
  曲瀲憤恨地撓了他一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7:42

第115章

  就在她憤恨地撓了他一下時,曲瀲突然感覺到他的動作頓住了,同時他的身體也僵在了那裡。
  她有些迷茫,因為體內多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異物的感覺十分不舒服,動一下就疼得厲害,兼之他表現得與性格不符的兇殘,讓她腦子也有些暈暈沉沉的,此時並沒有多想,而是磨了磨爪子,又撓了一下解憤。
  不能只是她疼吧?就算是溫柔的美少年,疼得受不住時,也想要撓幾下。
  “你又沒剪指甲……”
  幽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惡魔突然蘇醒的聲音。
  於是輪到她僵硬了。
  等到再次被他狠狠地揉在懷裡後,曲瀲心中悲憤,說好的陽光款、溫柔款、體貼款的美少年呢?為何中途又轉換性格了?簡直是太喪失了。
  更喪失的是,他們正處於探討成人哲學到中途的時候,他的人格突然轉換……
  他的眼神更幽深了,漸漸地眉眼染上了一種妖異的豔色,神色變得沉醉起來,仿佛在做一件世間最快樂的事情——不,對於初嘗情.欲的少年來說,和心儀的女子——並且是在新婚配之夜做這種夫妻間的敦倫之事,確實很快樂。
  這是他從未體會過來的一種快樂,通過肉.體為媒介,甚至連靈魂都為之發顫。
  男人果然是一種感官的動物,無論平時如何克制禁.欲,當可以光明正大地放鬆宣洩時,定然不會虧待自己。
  等到一切結束時,她蜷縮在他懷裡,閉著眼睛,眼睫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看起來就像只可憐的小動物一樣,被欺負得很慘。
  “很疼?”他摸著她紅通通的臉,很是自豪地道:“我已經很輕了,是你自己太弱了。”說著,他欺身過去,在她臉上咬了幾下,軟軟的肉磨著牙齒,讓他根本不敢咬太重,順著她粉嫩的臉蛋,一直噬咬到她的胸口。
  曲瀲的回答是在他肩背上撓了一爪子。
  她很想抓著他咆哮,弱你妹!虧得他有這臉面說出來,也不知道剛才是誰怎麼也不肯停,難道不知道那種恐怖的爆發力本就不是初嘗□□的她能承受的,偏偏他還食髓知味,直接做下去。
  她痛得想咬他。
  可能是男人在床上真的是一種用下半身來思考的動物,滿足了下半身後十分好說話。此時曲瀲多撓了他幾下,發現他不僅沒有生氣,而且還伸手將她按到懷裡抱著,一副像吃飽了的公獅子一樣魘足又懶散的模樣。
  曲瀲看了,心情又是不爽,虧得她那麼疼,他卻像享受了什麼最美好的事情一樣。
  真不公平。
  於是,她有些不安份地在他懷裡轉了個身,直接滾到了床裡頭,面壁而睡。
  “看來你體力還算不錯……”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卻不掩聲音裡的濃厚興趣。
  既然體力那麼好,那就繼續來一發吧。
  在她心裡喊糟時,又被他拖到了懷裡,開始了這樣那樣地折騰著她。
  曲瀲初時還能反抗一下,等發現第二次沒有那麼痛苦,而且還被他弄得有些舒服時,就半推半就了,意識漸漸地又變得模糊。只是這種模糊也是有時間限制的,當發現自己在他眼裡,就像一塊鮮美多汁的肥肉,要將她一點一點地吞吃下腹時,那種感覺實在是太恐怖了,恐怖到她又開始掙扎。
  “別動。”他按住她,聲音暗啞,“你再動,我不保證你明天能起床……”
  曲瀲恨得又撓了他幾下,聲音沙啞得不行,可憐巴巴地說:“如果你不停下來,我明天就起不了床了……”
  他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震動的胸膛貼著她,讓她忍不住別過紅通通的臉。
  最後她很不爭氣地暈了過去。
  等她再次恢復知覺時,發現對方正給她清理身子,身體很累、腦袋也一片渾沌,勉強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潤澤如玉的眼睛。
  “暄和哥哥……”她喃喃地叫著,聲音裡有著自己也沒有發現的依賴。
  “瀲妹妹,還疼麼?”他低頭,在她有些泛紅的臉蛋上親了下。
  曲瀲很誠實地點頭,一雙眼睛水潤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哭過,奶白色的肌膚上佈滿了點點的痕跡,雖然顏色暫時還不太明顯,但是落在那晶瑩剔透的肌膚上,像點綴的瑰色花瓣,又像被□□過的嬌花。
  清潤的眸色又變得黝黑,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瑩潤的肩頭上的痕跡,面上卻笑得很是煦和,溫聲道:“你繼續睡吧,我先給你清理乾淨身子,這樣會舒服一些。”說著,他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按撫著她的腦袋。
  她應了一聲,蹭了蹭他的手,又閉上了眼睛。
  一副信賴的樣子。
  腦海裡卻想著,他終於又變回來了,真好。
  他深吸了口氣,將心裡幾乎要出籠的野獸按住。她不知道,她越是信賴他,越讓他無法克制地想要壓在她身上為所欲為,柔弱的表像,只會讓男人藏在心中的野獸蘇醒,忍不住想要繼續佔有。
  他仔細地為她清理乾淨身子,回想先前她哭得委屈的樣子,遲疑了下,目光下移,伸手輕輕地拉開那兩條交疊在一起的細長美腿,仔細檢查了一遍中心那處,發現只是紅腫了一些,粉嘟嘟的色澤,像沾著露珠的嬌花一般。
  仿佛感覺到了異樣,她又睜開了眼睛。
  “暄、暄和……”她結結巴巴地看著他,整個人都僵硬了,特別是對上那雙眼角微微泛紅的眼睛,以為他的第二人格又跑出來了,因為那眼裡是一種不會辯錯的……
  “怎麼了?”他朝她微笑,笑容溫雅煦和。
  曲瀲頓了一下,摸索著將被子拉到身上,慢吞吞地道:“沒什麼。”
  等他去給她拿乾淨的寢衣換上時,她的目光一直盯著他的臉,特別是他的眼睛,可惜什麼也看不出來,更看不出先前那種詭異的癡迷之色,應該只是她的錯覺。
  等她換上乾淨的衣服重新躺到床上,他也跟著躺在她身邊,然後很自然地伸手將她摟進懷裡,他身上清冽的安息香的味道若隱若無地佔據著她的呼吸,讓她有些薰然。
  她習慣一個人獨睡了,現在枕邊多了一個人,有些不習慣。可是雖然不習慣,但可能是連那樣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對他總有一種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柔軟念頭,讓她很是乖順地窩進他懷裡。
  他伸手撫著她的背,唇又落到她頰邊、嘴角處,聲音越發的輕柔,“睡吧,明天到了時間,我會叫你的。”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按了按他手臂,發現都是硬硬的肌肉,讓她按得手指疼痛,同時也應了她先前的猜測。
  這人果然爆發力恐怖得驚人,平時應該有煆煉身體,她以後絕對不要和他正面對上,特別是在床上。
  打了個哈欠,很快便沉入了睡眠中。
  紀凜一時間卻有些睡不著,懷裡抱著人的散發著誘人的味道,誘惑著他繼續剛才那種極致的享受,讓他突然有些懷疑起自己的自製力來。
  他閉上眼睛,想起了十四歲那年在常州府的明濟寺再見到十二歲的她時的當晚,便做了個旖旎的夢,夢中的對象便是她,當時醒後身體興奮而尷尬,更讓他堅定了娶她過門的心思。後來生怕被伺候的下人看出來,趁著天未亮時,親自將弄髒了的褻褲親自拿去扔了。
  如今,終於得嘗所願,卻發現自己可能會傷到她。
  他在激動的時候,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格,會讓隱藏的那個性格跑出來為所欲為,以往他並不後悔,而今天他卻有些後悔自己太過放縱,差點傷著了她。
  遇到她後,他總是顯得有些衝動。
  想罷,他歎了口氣,收緊了手臂,將她又往懷裡攬了攬,直到兩人的身體密密地貼合在一起,方才閉眼睡去。
  *****
  天微微亮,曲瀲被人推醒時,一時間腦袋遲鈍地反應不過來,只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很快地,她發現自己正像只吸食男人精氣的蜘蛛精一樣,手腳都纏在一個人身上,而那個人也雙手攬著她的腰背。
  以科學的角度,這種睡姿過了一個晚上,不腰酸背痛才怪,特別是昨晚還辛苦地滾了幾回床單。
  “瀲妹妹,醒了?”抱著她的少年睜開眼睛,潤澤明晰的雙眸裡露出點點笑意,明潤得讓人心折。
  曲瀲唔了一聲,喉嚨幹啞得不想開口,等他將自己放開時,感受到身體的那種酸痛之感,忍不住伸手在被子上撓了下。
  “小心指甲被勾斷了弄疼了手。”他抓住她撓被子的手,發現她很喜歡做這種事情,讓他有些擔心。
  曲瀲面對這麼個溫柔體貼的美少年,什麼火氣也沒了,乖乖地被他扶起身,然後看著他捏著自己的爪子檢查了下指甲的損傷程度,不禁想到昨晚她撓了他幾回,臉蛋又有些發紅。
  “果然指甲斷了。”紀凜看著她左手的食指,原本修得圓潤的指甲缺了個口子。
  曲瀲尷尬地看著他,將手縮回背後,忙道:“我聽到宮心的聲音了,不叫她們進來麼?”
  紀凜笑道:“不忙。”然後親自將大紅色織金的帷帳撩起來,逕自起身去取了放在箱籠上面的乾淨的衣裳穿上。
  曲瀲看得有些愣,昨晚兵荒馬亂的,她竟然沒有發現宮心她們早已經將今兒要用的衣服準備好了,心裡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他很快便穿妥了衣服,系好了與衣服同色的綬帶,然後轉身看她,拿了她的衣服過來。
  曲瀲頭皮發麻,看他的意思不會是像她想的那樣吧?忙出聲道:“給我吧,我自己來。”其實她更想叫丫鬟進來伺候,但是話到嘴邊,莫名地又咽下去了。
  他看了她好半晌,方慢吞吞地將衣服遞給她,然後轉身出了內室。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48:21

第116章

  曲瀲穿好了衣服後,便坐在床上,看著通往外室的門發呆。
  發呆了一會兒,方見紀凜掀簾進來,他身後跟著一群捧著各種洗漱用具的丫鬟僕婦,除了宮心琉心、厲嬤嬤外,還有幾個有些面生的丫鬟。
  經由紀凜解釋,方知道是因為她嫁過來了,鎮國公夫人生怕暄風院人手不夠,特地拔過來的伺候的。
  “少夫人,我們伺候您洗漱吧。”宮心和琉心過來,扶了她起床。
  曲瀲被她們扶起來,剛走了兩步,眉頭便皺了起來,只覺得走路時那地方隱隱作痛,頓時神色有些不好了,又羞又憤,只想將自己蜷縮起來。
  “怎麼了?難受?”紀凜親自過來,從兩個丫鬟手中扶住她。
  曲瀲抬頭,對上他關切的神色,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小聲地道:“沒事。”心裡卻在撓牆,她覺得自己沒辦法對著這樣關心自己的少年生氣。
  相比她的苦逼,這人神清氣爽,真是讓人嫉妒。
  明明心裡上一刻還要氣他昨晚不知節制,可是當看到他那樣關切柔和的目光,如玉般的面容上掛著的笑意,便很不爭氣地消了火。她覺得自己沒救了,明知道他的本性如何,可是卻喜歡得不行。
  紀凜見她低頭,耳朵紅通通的樣子,不禁笑了下,無視了那些丫鬟們異樣的神色,親自扶著她到梳粧檯前坐下,然後方才讓宮心過來給她梳頭。如果不是周圍還有人,他都忍不住將她摟到懷裡,蹭蹭她紅通通的臉。
  她小小巧巧的,讓他覺得就像一隻可愛的小動物,讓他忍不住想要裝進口袋裡一整天都帶著。
  厲嬤嬤帶著兩個僕婦過去收拾床。
  曲瀲從鏡子裡看到這一幕,只覺得氣血上升,臉燙得厲害,有種不忍直視的感覺,不由閉上了眼睛,眼不見為淨。
  厲嬤嬤表情很是嚴肅,指揮著兩個僕婦將被弄髒的被單被子等都換了,重新鋪上新的喜被,但是一雙眼睛裡卻佈滿了喜悅的笑意,取出一條沾了血漬的白色帕子,用匣子裝了起來。
  曲瀲直接裝死,當作沒瞧見。
  等兩人都梳洗好後,紀凜又體貼地過來扶著她去外間用早膳,並且和她道:“等會兒我們先去給祖母請安,請安完後再去祠堂給祖宗磕頭上香,接著便是認親,今兒的事情有些多,如果你不舒服,和我說一聲,我來想法子……”
  曲瀲捧著一杯加了杏仁和些許糖的牛乳慢慢地喝著,滿口的奶香味在口腔中泛開,讓她的神色微微松緩了一些。
  聽到他的話,心裡又不可抑制地湧上一種喜悅,只覺得渾身都舒泰起來。
  她心裡明白淑宜大長公主如今是孀居身份,這種喜慶的場合不宜出面,所以他們要先去給她老人家請安。曲瀲對此不置可否,對比婆婆鎮國公夫人,她自然更願意在這一大早的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再聽著他細心的將今日要注意的事情一一道來,曲瀲的神色也越發的柔和,看向他的目光已經沒有了早上起來時的那種防備,只剩下滿滿的歡喜和新婚的喜悅。
  就算她感覺到自己又被他治癒了、真是太沒用了,卻依然喜歡他這樣的溫柔體貼。
  紀凜給她夾了一隻蒸餃,對她道:“不用急,我們今天起得早,還有時間,你慢慢吃。”
  曲瀲又朝他笑了下。
  等見她低頭吃早點時,他的心情也變得十分愉悅。
  比起剛才起床時的那種防備,他還是更喜歡她眼裡出現更多的歡快,讓那雙眼睛變得像夜空中的星辰,璀璨奪目。
  用完早膳,兩人準備了下,便往寒山雅居而去。
  一路上,只要遇到來道喜的丫鬟,宮心等人便將事前準備好的紅封發下去,讓一群下人們都高高興興的,連帶曲瀲也有些受到感染,忍不住抿嘴笑著。
  紀凜眉眼含笑,臉上的笑容比平時更柔和了一些,他扶著曲瀲的手,趁著人不注意時,問道:“瀲妹妹,可需要我讓人備軟轎?”
  曲瀲滿臉黑線地看著他,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用。”如果真的備了軟轎,不是讓人笑話麼?雖說大慨全世界都知道他們昨晚幹了什麼,可是曲瀲還是想要裝作不知道。
  到了寒山雅居的垂花門前,便見到穿著茜紅色焦布比甲的明珠、嬌蕊兩個丫鬟在那兒等著了,見到他們過來,兩個丫鬟臉上笑靨如花,過來給他們道喜。
  隨行的宮心忙過去給她們發紅封,兩個丫鬟得了紅封都是笑眯眯的。
  嬌蕊脆聲道:“公主正在安息室等世子和世子夫人。”
  明珠也笑道:“世子和少夫人請隨奴婢們來。”
  兩人在下人的簇擁中進了寒山雅居,穿過院子,剛到正房前,便見到烏嬤嬤已經候在門前了。今兒她也穿了一件嶄新的石青底銀色祥雲團花的齊膝比甲,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圓髻上難得地簪了對金襄玉的簪子,仿佛連臉上的皺紋都比平時舒緩了許多。
  曲瀲常來鎮國公府作客,也知道寒山雅居比之其他地方都要清冷許多,如今這裡伺候的丫鬟僕婦們從衣著打扮和神色便可以觀出和平時不一般,顯然是淑宜大長公主對於心愛的孫子成親之事十分高興,連帶的也影響到了下人們的心情。
  曲瀲跟著紀凜給烏嬤嬤行了一禮。
  烏嬤嬤慌忙避過,說道:“世子和世子夫人哪裡能對老奴行如此大禮?真是折煞人了。”
  紀凜溫聲道:“這是嬤嬤該受的。”
  曲瀲覺得他話裡有話,但是此時卻不是深究的時候,況且烏嬤嬤伺候了淑宜大長公主一輩子,連鎮國公見了都要恭敬地叫一聲嬤嬤,而且也是親眼看著紀凜長大的,自然也受得他們的禮。
  烏嬤嬤看著站在一起的一對璧人,眼角有些濕潤,笑著道:“老奴在此恭喜世子和世子夫人百年好合、百頭偕老。”
  兩人又道了謝。
  然後烏嬤嬤親自掀了簾子,讓兩人進去。
  淑宜大長公主坐在安息室的炕上,身上穿了件秋香色仙鶴銜靈芝的褙子,發上簪了兩支鑲著鴿子蛋般大小的紅寶石的金釵,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精神不少,雙眼含笑地看著走進來的兩個孩子。
  見到兩個孩子進來,她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發現曲瀲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時,不禁又抿嘴一笑。
  等兩人給她磕頭奉茶後,淑宜大長公主忙讓人將他們扶了起來,然後一手拉著一個,笑著道:“暄和終於成親了,我這顆心也落下來了,以後你們要好好地過日子,給我多生幾個大胖曾孫,我就滿足了。”
  曲瀲聽得滿臉黑線,只能低頭故作羞澀。
  紀凜笑道:“祖母放心,孫兒省得。”
  淑宜大長公主更高興了,高興之下,將自己這兒的好東西可著勁兒地想要賞給小夫妻倆,也讓曲瀲覺得皇家的公主似乎高興時,就是喜歡賞人,淑宜大長公主是如此,襄夷公主也是如此。
  兩人陪著淑宜大長公主說了會兒話,淑宜大長公主見時辰差不多了,便道:“你們先去祠堂,等認親結束後,也不必過來了,回去歇息,改天有空再過來陪我這老婆子說話。”
  雖然是親孫子成親,但是淑宜大長公主喜靜,平時不太愛搭理人,就是今天也一樣,所以也沒有讓紀家的那些女眷們過來打擾。
  兩人剛離開寒山雅居,便見到鎮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隋嬤嬤過來。
  隋嬤嬤笑著給兩人請安,說道:“老爺和文管家都在祠堂裡了,夫人奴婢過來通知世子的少夫人一聲。”
  紀凜淡淡地應了一聲,說了一句“讓母親掛心了”,雖然語氣依然溫和而恭敬,但是神色卻有些冷淡,沒有兒子對母親應有的親近。曲瀲隱約能感覺到這對母子間的氣氛比平常母子要冷淡許多,但這對她來說,只有好處沒壞處,所以她也沒有對此有什麼特別想法。
  兩人到了祠堂,給祖宗磕頭上香後,鎮國公對著兒子和兒媳婦說了些類似于夫妻互相扶持、開枝散葉的話,便先他們一步離開了。
  文管家倒是很激動的樣子,看得曲瀲都擔心他老人家一個激動就要喘不過氣來。
  紀凜悄聲對曲瀲道:“文管家以前是在祖父身邊伺候的,聽說是祖父在邊境時從蠻人鐵蹄下救下來的可憐人,後來便隨祖父回京當了管家。如今他年紀大了,祖母免了他的差事,但他是個閒不住的,便自動過來看守祠堂。”
  曲瀲聽罷,心裡肅然起敬,也明白了文管家在鎮國公府的地位,以後見著了一定要恭敬。
  兩人邊走邊說話,紀凜邊和她說周圍的環境,邊注意她的神色,見她時不時地蹙眉,便知道她的身體仍難受著,心裡有些懊惱,剛才應該讓人備張軟轎過來的。
  曲瀲正聽著他講解鎮國公府的格局時,被他一把托住了手,不禁奇怪地抬頭看他。
  少年白玉般的面上微微泛紅,被那雙仿佛漾著水氣般的水眸看得心跳微快,不禁想到昨晚那被淚水洗潤過的眸子,臉蛋不禁更紅了,溫聲道:“你如果不舒服,便挨著我,等到了正堂時,我再放開你。”
  看著他的臉,曲瀲也莫名地臉紅起來。
  於是接下來的路上,新上任的小夫妻倆都變得沉默,但是沉默中又流動著一種脈脈的溫情,讓跟在他們身後的宮心等丫鬟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此時正堂裡已經坐滿了人,都是鎮國公府的族人及姻親,但凡是沾了點兒親的,今兒都來了。
  曲瀲看到這滿堂黑鴉鴉的人,眼前發黑,同時也對鎮國公府在京城中的地位有了一個深刻的認知。這些很多與鎮國公府其實平時並未有什麼往來,不過是沾著點兒邊,便上門來了,鎮國公府也不好將之拒之門外。
  這也唯有世子的婚禮才有的熱鬧,如果是二房的嫡子成親,怕是沒有了。
  曲瀲深吸了口氣,低眉順目地跟在紀凜身後,走進了正堂。
  正堂裡,鎮國公夫妻坐在正中央的上首位置,左右兩邊分別是紀二老爺夫妻,其他賓客依次而坐。
  紀凜和曲瀲在紀家一位長輩的指導下,給鎮國公夫妻磕頭敬茶。
  鎮國公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喝了兒媳婦敬的茶時,賞了兩個紅封,看那鼓鼓的樣子,便知份量不少。其他人忍不住看了看,發現鎮國公好像真的很高興娶得佳媳,不禁對今天的新婦又慎重一些。
  鎮國公夫人面上也掛著得體的笑容,但曲瀲卻覺得那笑容並未抵達眼底。
  這位婆婆本來就是長得比較冷豔的那種類型,眉眼輪廓和紀凜很像,但是卻比紀凜多了一種冷豔的感覺。平時也是很難得有點笑意,看起來尊貴非常,讓人覺得不愧是郡王府的郡主。如今她臉上難得露出笑容,那笑容不管真假,柔和了臉上的冷豔之色,倒是讓人覺得親切了許多。
  她賞了曲瀲一套金鑲玉的頭面,這套首飾做工精美,上面鑲嵌的玉石瑩潤,一看便知非凡品。
  曲瀲沒想到她會賞這麼貴重的東西,一時間也不知道她是作戲,或者是心裡還是疼愛紀凜的,面上恭敬無比地接過了。
  接著曲瀲便在鎮國公夫人的帶領下,去和鎮國公府的親戚見禮,乖巧地叫人,雖然記人記得眼花繚亂,面上卻絲毫不顯,除了與鎮國公府關係比較近的,其他那些沾了些親就上門來的,曲瀲都只掃了一眼。
  “這位是我們紀家的姑奶奶,平甯郡主。”鎮國公夫人介紹到平甯郡主時,臉上的笑容自然了許多。
  曲瀲抬頭,看清楚了平寧郡主的模樣,發現她的相貌並不像淑宜大長公主,反而比較像鎮國公。據聞鎮國公的長相遺傳了老鎮國公,皆是風流倜儻,也因為如此,當初淑宜大長公主初見之時,便傾心於他。
  平寧郡主的眉毛比其他女子的要濃豔一些,不是彎彎的柳眉,而是有些剛硬的劍眉,使她看起來頗為英氣,卻又糅雜著女子特有的柔軟,形成一種獨特的魅力。
  此時她笑盈盈地對鎮國公夫人道:“恭喜大嫂了,娶得佳媳,侄媳婦看著就是個討人喜歡的,這般惹人憐愛的模樣兒,我還是第一次見。”
  鎮國公夫人笑道:“你這當姑母的,今兒可不能小氣了。”
  “放心,我虧待了誰,也不會虧待了暄和媳婦。”說著,她抬頭朝紀凜笑了下。
  紀凜抿嘴微笑,說道:“那就謝謝姑母了。”
  曲瀲也跟著靦腆地笑著,平寧郡主給的是一副寶石頭面,雖然比不得鎮國公夫人給的精巧,卻也是極為慎重了。等她給平寧郡主行禮致謝時,平寧郡主看著她微笑的模樣,略微地有些淡,讓她心裡微微發緊。
  她對於婆婆不喜歡自己之事沒有什麼擔心的,倚仗的不過是淑宜大長公主。而作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女兒,平甯郡主不喜歡自己,她便有些擔心了,畢竟一般婆媳間有些話說不得,但母女卻絕對說得。
  拜見了長輩們後,便是平輩。
  紀語帶領著弟妹們過來給新嫂子請安,鎮國公府裡的女孩兒不多,二房只有紀語一個,並且是鎮國公府年紀最大的姑娘,接著便是長房的兩個庶出姑娘,一個叫紀詩,今年十二歲,一個叫紀詞,今年不過五歲,都是姨娘所出,其中紀詩和紀沖是同一個姨娘所出,被抱養到鎮國公夫人身邊。
  等他們行了禮,叫了大嫂後,曲瀲也給了他們見面禮,都是裝在荷包裡的銀票——今日她便如姐姐希望的那樣,財大氣粗地拿銀子來砸人。
  銀子誰都喜歡,紀語等人笑盈盈地答謝了,不過紀沖和紀詩卻有些不以為意,心裡暗暗撇嘴,還說曲家詩禮傳家,卻拿這種阿堵物來當見面禮,虧她拿得出手。
  兩人神色都有些淡。
  曲瀲故作不知,紀語笑嗔道:“大嫂真是太壞了,明知道妹妹想要的是您做的小東西,今兒巴巴盼著您的見面禮,誰知……”
  曲瀲笑道:“這不是自家姐妹,所以才直接了一些。”
  紀語嗔怪不已,但是眉稍眼角卻帶著笑意,顯然並不介意。
  在場的賓客們也是笑盈盈的,今兒曲瀲露的這一手,也讓他們知道這位新娘子出手可真是闊綽,同時也印證了那天曬嫁妝時曲家姑娘嫁妝豐厚的事情,人家曲家將女兒嫁過來,也是有資本底氣的。
  鎮國公夫人抿著嘴,沒有說話。
  接著是與紀凜同輩的那些姻親府中的年輕公子,其中便有甯王世子周琅、淮安郡王府的幾位表兄弟、景德侯府的幾位少爺……
  曲瀲再次認人認到頭暈,直到終於結束了認親後,方松了口氣。

卷三終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