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心晴 - 好運閨女(卷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59:31
標題:
心晴 - 好運閨女(卷五)《全文完》
《
好運閨女
(卷五)》作者:心晴
如今曲瀲可是全京城女人夢想的人妻指標,
不說她相公紀凜是皇帝跟前的紅人,還帥得堪稱古代男神,
即使她這世子夫人背負給鎮國公府開枝散葉的大任,最終卻只生了女兒,
鎮國公府非但沒重男輕女,還隆重大辦孩子的滿月禮,給足她臉面,
曲瀲也覺得自己這古代人妻生活堪稱幸福美滿,但這些卻絕非她平白得的,
她既是穿越來的現代女人,要她只做個被相公寵著、護著的小女人,不可能!
明白那不時展現狂霸風範的丈夫其實有顆纖細敏感的心,
她除了平日安撫包容,關鍵時刻更堅持要牽他的手,做他一輩子的支柱,
縱使突然知道他很可能不是鎮國公夫人親生的嫡子,
一旦這秘密被揭發,他不只會失去世子之位,更可能淪落得比庶子還不堪,
她唯有淚三行……才怪,當然是拍拍胸脯霸氣說︰「換姊用嫁妝養你!」
果然讓他感動得不行,快快振作起來要繼續當她的天,
只是本來夫妻倆還想著一邊逗著萌萌女兒,一邊準備快快樂樂過個好年,
大年夜裡他卻被發了瘋癲的鎮國公夫人一刀刺在胸口上,性命垂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09:59:45
第155章
曲瀲覺得肚子又開始陣痛起來,已經懶得理會床前的人了。只是她都痛成這樣,他竟然無動於衷,她忍不住開口道:“你怎麼……”
轉頭看去,見他神色僵硬地看著自己,一身煞氣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心驚,遲鈍的腦子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人竟然又轉換人格了。看到他這樣子,曲瀲只能祈禱他最好別又克制不住發脾氣,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想到這裡,她儘量溫和地道:“暄和哥哥,麻煩你去叫厲嬤嬤進來。”
紀凜看了她一眼,便揚聲將人叫進來。
厲嬤嬤等人都在門外候著,叫一聲就進來了,她們進來後,卻見世子拉來一張錦杌放到床頭,然後大馬金刀地坐下,拽住床上產婦的手不走了。
厲嬤嬤:“……”
曲瀲也被他的動作弄得懵了下,想要說什麼時,肚子突然一陣劇痛傳來,到口的話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很痛麼?”
他的聲音很輕,一隻手拿著帕子給她擦汗,手有些顫抖,顯然被她的模樣嚇得不輕。
曲瀲顫著聲音道:“當、當然了,不信你來生生看。”
“我是男人,怎麼生?”他頓了一下,又道:“如果下輩子你成了男人,我成了女人,我倒是可以生看看。”
曲瀲被他的話逗得有些想笑,但是肚子越來越痛了,很快便沒心思和他鬥嘴。
這時厲嬤嬤和兩個接生嬤嬤都過來了,接生嬤嬤檢查了下曲瀲的情況,對厲嬤嬤點頭,說道:“世子夫人要開始生了。”然後又看了一眼床頭坐著的男人。
厲嬤嬤知道接生嬤嬤的意思,她心裡也挺無奈的,看世子那架勢,好像要坐在這裡看著世子夫人生孩子一樣,簡直讓人大開眼界。她還沒見過哪個男人像他這樣,妻子正在生孩子,他就搬了張小杌子坐在床頭陪她,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什麼好。
只是雖然無奈,但厲嬤嬤依然得盡職地將他勸出去。
“不用了,我就在這兒看著。”紀凜壓根本沒理她,看著床上的人蒼白的臉,眼睛幽深。“別說什麼男人進產房不吉利的話,爺可不信這種東西。”
厲嬤嬤:“……”連性格都變了,這到底要怎麼勸?
就在厲嬤嬤為難時,曲瀲開口了,“你、你出去……”
紀凜頓了下,然後微微傾身,將臉湊到她面前,摸著她汗濕的臉,將黏在她臉上的髮絲拂開,聲音溫柔得詭異。他親著她的臉,柔柔地道:“我陪你不好麼?”
“不好!”曲瀲努力地吸著氣,轉過頭看他,伸出一隻手扒著他的手臂,發狠一樣地說:“如果你不出去,我就不生了!”
紀凜嗤笑道:“生不生哪裡能由著你?瓜熟就要蒂落。”
“我說不生就不生,如果你不信,我就讓接生嬤嬤都出去。”她蠻不講理地道:“到時候發生了什麼,也是你造成的。”
聽到她的話,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極了,眼裡冒著凶光,仿佛下一刻就恨不得自己動手掐她,省得她這種時候了還要惹他生氣。
厲嬤嬤也要給她跪了,這種時候就不要發狠了,將人安撫出去才是正事啊。
曲瀲此時痛得要死,哪裡有心思再安撫她,所以她來了個簡單粗暴版的勸人法,惡狠狠地道:“快點出去,不然我真的不生了!”
紀凜陰沉著臉看了她許久,起身拂袖而去。
“還有,中途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許進來,不然就算生下孩子,我也將他塞回去!”
聽到她放的狠話,房裡頓時一靜,連快要走到門口的紀凜也差點站不穩摔了一跤。
他有些惱怒地回頭,想說點什麼,可是當看到她躺在床上狼狽的樣子,心臟仿佛被一隻手拽住了,悶悶地難受著,見到她轉過臉不給他看,他才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直到陽光刺得眼睛難受得厲害,他忍不住舉起袖子遮住眼睛,伸手一摸,發現眼角濕濕的。
應該是汗水吧……
他這樣想著,可是那汗水卻刺得眼睛越發的生疼難受。
“暄和,裡面怎麼樣了?阿瀲沒事吧?”
紀凜用袖子抹了把臉,轉頭看到走過來的女子,空白的腦袋過了會兒才認出她是誰,淡淡地道:“阿瀲她很疼……”遲疑了下,他又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聽到那句“阿瀲她很疼”,曲沁心裡不禁有些酸楚。
上輩子妹妹生產時,她已經病了,又有五皇子緊逼不放,根本沒空過來探望,後來被五皇子以養病的名義送去莊子後,更是沒心思關心什麼。卻沒想到這輩子,陰差陽錯之下,妹妹早產,然後她也有幸在這兒等妹妹生產。
曲瀲看了一眼緊閉的產房,抿了抿嘴,對他道:“沒事的,阿瀲的身體素來健康,定會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的。”
紀凜面無表情地點頭,眼角餘光瞥見走過來的人,突然大步走過去,一拳揍了過去。
來人自然不會站著給他揍,側身避開了,反手扣住他的拳頭,問道:“你作什麼?”他看紀凜的模樣,目光微凝,很快便明白了,笑道:“這種時候,你應該冷靜一些,否則……”
他話還未說完,紀凜再次抬腳掃過來,他正要避開,卻不想他這一招只是誘他上前,然後是一個拳頭對著他的門面揍了過來。
“孽子,你做什麼?”鎮國公怒吼。
原本景王可以避開這一拳的,但是鎮國公這話乍然響起讓他稍微分了下心,然後那只拳頭直接扣上了他的眼睛,痛得他也一掌劈了過去。
只是現在的紀凜不是平日那個與人為善的溫和少年,滿身戾氣,急需找人泄火,招招狠戾,角度刁鑽,就算景王比他年長,甚至也是個武學奇才,但是實在被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弄得手忙腳亂。
鎮國公跑過來,又驚又氣,想要將那已經鬥在一起的兩人分開,卻又無能為力,氣得直叫孽子孽子的,並且將花廳裡等候的淑宜大長公主給驚了出來,看到院子裡的情況,幾個女人也愣住了。
特別是平寧郡主,都要瘋了。
那是舅爺爺!紀凜發的什麼瘋,這是以下犯上啊!
“還不叫他們分開?”平寧郡主厲聲對站在一旁的曲沁道。
曲沁蹙著眉,低聲道:“怕是不好叫。”嘴裡這麼說著,卻沒有開口,只是冷眼看著兩人扭打在一起。
紀凜突然發難,她心裡大概有些明白,估計是他以為妹妹的早產是景王害的,所以這會兒一腔的火氣都朝景王發洩了。雖然妹夫以下犯上,但是相比丈夫,曲沁更擔心妹妹,畢竟上輩子妹妹可是半個月後才生的,都提前了半個月,她哪能不擔心?
“娘,這怎麼辦?”鎮國公夫人詢問道,神色很冷靜,仿佛只是詢問罷了。
淑宜大長公主此時和曲沁想的差不多,見孫子和弟弟打起來了,而且兩人都是學過武的,怕是旁人分不開,便道:“算了,隨他們吧。”
其他人聽了有些疑惑,只有平寧郡主快要被母親弄得要瘋了。
怎麼能隨他們?那可是舅舅,怎麼能讓暄和就這麼將舅舅給打了?
淑宜大長公主又轉身回花廳了,不過在走之前,讓烏嬤嬤去準備乾淨的水和衣服、傷藥之類的,然後眼不見為淨,避到了花廳裡,拿著佛珠撚著,等著產房的消息。
兩人打了很久,然後又聽到一道尖叫聲響起。
曲沁心頭喊糟,轉頭便見繼母由著秦嬤嬤扶著,站在廊廡下瞪著眼睛看過來。
先前得知妹妹要生時,曲沁便讓人去曲家給繼母捎資訊,只是她沒想到繼母來得這麼快,而且還看到兩個女婿正在打架……心裡不禁有些後悔,明知道繼母的性子,不應該讓人通知繼母的,應該等妹妹生了孩子再去報訊。
曲沁快步走過去,扶住季氏的手,說道:“娘,阿瀲正在產房裡,王爺剛才診過脈了,一切安好,沒什麼事情,您不用擔心。”
季氏雙目發直地看著院子裡纏鬥在一起的兩個女婿,顫顫地道:“沁兒,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他們打起來了?”一副就要昏厥的模樣。
“沒事,妹夫太過擔心阿瀲,所以王爺便和他過招,兩人只是切磋罷了。”曲沁面不改色地忽悠道。
聽到曲沁的話,鎮國公等人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季氏對長女還是很信任的,遲疑地問:“真的?”
“真的!”曲沁一臉正氣凜然。
季氏雖然覺得那兩個男人簡直像不要命一樣你來我往地給對方製造傷痕,但是長女的話太肯定了,她只能半信半疑,然後又焦急地看向產房。
曲沁將季氏帶去花廳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為防她礙手礙腳的,曲沁學著妹妹平時對付繼母的方式,將她忽悠在花廳裡待著,這才轉身出去。
兩個男人打了半個時辰左右,終於雙雙倒在了花叢中。而原本美輪美奐的院子,也被兩人弄得像災後現場。幸好在兩人動手時,常安早有先見之明地將下人都遣散了,才沒有使得兩個男人的形象在下人面前受損。
只是鎮國公被不孝子氣得渾身發抖,但是此時打得力竭的兩個男人根本沒空理他。
曲沁走過去,將兩人看了一遍,見他們臉上都是一片青紫,第一次知道這兩個男人的戰鬥力,心裡也有些發虛,不過面上卻是一片平靜,指揮著常安等人過來扶他們。
“阿沁,過來扶本王。”景王朝新婚妻子伸手。
曲沁有些無奈,但仍是走過去,拉住丈夫的手,努力地將他扶起來。
景王將大半身體都壓到了新婚妻子身上,然後斜眼看向被常安扶起的紀凜,嗤笑一聲:“小子,想要和我鬥,你還嫩了一點。”
紀凜陰冷地看著他,沒有吭聲。
曲沁往他背上拍了一下,恰好拍到他被紀凜揍出來的傷,疼得眉頭抽了下。
“你何必再去撩他?”曲沁的聲音很平靜,“阿瀲認出你了,才會刺激得早產的,暄和應該也是明白,才會對你動手。”
“我知道,所以我才沒有怎麼還手,不然那小子現在根本站不起來。”
曲沁沉默了下,又一巴掌呼到他背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是麼?我看不出來。行了,先去換身衣裳,然後去給阿瀲瞧瞧,一定要讓她平安生下孩子。”
景王知道曲瀲早產和自己不無關係,摸摸鼻子,乖乖地應了一聲。
只是,等他們去上了傷藥、梳洗出來,產房裡也沒有什麼動靜,也沒有出來叫人。
紀凜仍是像個暴怒的獅子一樣,在產房外走來走去,然後會用一種陰森森的目光盯著景王。
景王巋然不動地坐在那兒,淡定喝茶。
“你這裡可有什麼無痛生產的藥?讓孩子一下子就出來?”紀凜突然問道。
景王噗的一聲噴茶了,他惱怒地道:“你將本王當成什麼了?”
“那就是沒有了?真沒用。”紀凜輕飄飄地說,“虧得江湖上的人還那麼稱讚你,原來多是沽名釣譽之輩、徒有虛名。”
景王差點想要擼袖子揍這個不尊長輩的臭小子。
他從這臭小子五歲時就給他治病了,知道他每當變臉時,那脾氣真是又臭又狠,簡直讓人火大。以前還沒有還俗時,還能多念念佛經克制一下被他惹出來的火氣,現在還俗了,肉吃了、酒喝了、妻娶了、女人也抱了,早就不是和尚了,自然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
可偏偏這臭小子是妹夫兼姐姐的孫子,有那兩個女人看著,不能出手。
就在景王惱怒時,突然產房裡傳出了一陣嚶兒響亮的哭聲。
紀凜一陣風似地沖了過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0:00
第156章
聽到外面突然響起的聲音,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起身,淑宜大長公主和季氏臉上都露出了緊張的神色,生怕這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幸好,這時碧秋和宮心兩個丫鬟滿臉笑容地過來,當下對著花廳裡的主子們行禮,笑道:“公主、老爺、夫人、二夫人、親家夫人,世子夫人生了。”
不過三個時辰孩子就出來了,而且還是第一胎,這時間也算是快的了。
聽到不是什麼意外,而是孩子生了眾人都有些高興,淑宜大長公主忙問道:“你們世子夫人還好吧?”
“生的是男是女?”鎮國公夫人跟著問道。
鎮國公沒開口,不過也頗為關注。
季氏也一臉期盼地看著宮心,心裡祈禱著女兒能生個男孩,如此也能在夫家立足,腰板能挺直一些。
紀二夫人倒是有些事不關已,所以心態很平和,不管曲瀲生的是男是女,她都為她高興。
“恭喜公主,少夫人給您生了位曾孫女。”宮心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高興,同時忍不住拿眼睛飛快地睃了那些人一眼。
只稍一眼,她便將在場之人的反應大體盡收眼裡。
淑宜大長公主忍不住笑了,語氣很是輕鬆,說道:“先開花後結果,不錯。”
只要能生,第一胎是男是女倒是沒所謂,淑宜大長公主本就見識不俗,從來不會因為兒媳婦生了女兒便不高興。同理,擱在曲瀲身上也是一樣的,鎮國公府的孩子較少,就算是姑娘,那也是千嬌萬寵著長大的。
鎮國公夫人和平甯郡主都忍不住看了淑宜大長公主一眼,她們自是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比其他的婆婆更開明一些,所以就算曲瀲生了個女兒,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不過,鎮國公便不同了。
紀二夫人跟著道:“娘說得是,像我就是這樣,先生了語兒,才有冽兒,想來瀲兒也是這般。”她這話也有為曲瀲說好話的意思,就生怕大嫂因為曲瀲生了女兒有意見。
季氏因為女兒生了個姑娘而有些失落,同時也有些擔心鎮國公府的人心裡不喜歡,但是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心裡多少有些安慰。
鎮國公也同樣有些失落,但想想兒子今年也才十八歲,許是要先開花後結果,便也不強求。
來報喜的宮心和碧秋看罷心裡也有幾分高興,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就算生的是姑娘,他們世子夫人在府裡的地位也不會受到影響。至於鎮國公夫人……反正有淑宜大長公主頂著,她也不好說什麼。
“行了,我去看看瀲丫頭和孩子。”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因為這是第一個曾孫女,心裡也是有幾分期盼的。
淑宜大長公主都去了,季氏和鎮國公夫人等人自然也跟了過去。
產房裡,厲嬤嬤和接生嬤嬤一起將孩子擦洗乾淨,裹上百子戲嬰的繈褓,琉心和碧春正為曲瀲收拾身子。
“少夫人,您若是累了,便歇會兒吧。”碧春對床上的人道。
曲瀲雖然很累,但在孕期養得好,生完孩子後精神還算是不錯的,不至於一下子就睡了,聲音有些沙啞地道:“嬤嬤,將孩子抱過來給我瞧瞧。”
許是事前早有預感,這胎會是個女兒,所以曲瀲這會兒也並未怎麼失望,只想著,這世代對女人束縛得太強,以後得好生給女兒謀劃才行,斷不能讓她像這世間的女子那般過得那樣苦。
厲嬤嬤見她精神還不錯,便也沒有勸她歇息,而是將孩子放到她身邊。
曲瀲正要探頭看一眼剛生下來的孩子,突然聽到外面的門呯的一聲響起,然後是通往產房的那扇冰裂紋槅扇被人推開,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
產房裡正在收拾的下人驚住了,特別是看到進來的人時,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曲瀲扭頭看過去,同樣懵了下,待他來到面前,吃驚地問道:“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子?誰打你了?”
這是她認識紀凜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臉上青青紫紫的,嘴角還破了一個口子,上面殘留著瘀血的痕跡。她不過是將他威脅出去罷了,難道他當時又爆發了巨大的殺傷力,不得已讓人一起鎮住他時,被人趁機打了?誰又有這膽子將他揍成這樣?
紀凜沒有回答,只是站在床邊,眯著眼睛看她,將她上下打量。
曲瀲被他那種赤.裸裸的目光看得頗為羞恥,即便沒有照鏡子,她也能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有多狼狽,忍不住嗔怪道:“看什麼?還沒說你和誰打架了呢。”
“沒事。”紀凜只是看著她,隨意地道:“我和景王打了一架,沒吃虧,他也毀容了。”
曲瀲:“……”
厲嬤嬤等人:“……”
曲瀲有些無力,她在裡面掙扎著生孩子,痛得要死,他就在外面和人打得要死,這算是一起痛麼?可是卻一點也感動不起來腫麼破?
不想糾結那麼多,曲瀲有些歡喜地道:“暄和哥哥,快來看你閨女。”說著,指著厲嬤嬤放到旁邊的繈褓說,她也忍不住探頭看過去。
只見紅色的繈褓裡裹著一個脆弱得讓人連碰都不敢碰的新生兒,臉蛋小得她一個巴掌都能覆蓋,五官也很小,眉眼很淺,根本看不出個什麼名堂,膚色是新生兒特有的淺紅色,卻並不怎麼皺,還算是可以的。
可是絕對稱不上可愛。
“好醜。”紀凜皺著眉說,“不像你,也不像我。”
曲瀲也皺起眉頭,正要說話時,有人比她更早開口了,“等過幾個月,孩子的五官長開了,就像了。”
曲沁也走了過來,湊過去看了一眼繈褓裡的孩子,心說這胎果然是個女孩,不由得想起上輩子她在莊子裡養病時,紀凜將孩子抱過去給她瞧,那時孩子已經滿周歲了,白白嫩嫩的,模樣兒和紀凜很像。
當下她笑道:“聽說第一個孩子都是比較像爹,這孩子以後一定像妹夫。”
紀凜的神色很淡,看不出他對這話有什麼想法,只是失神一般地盯著床上的人。
曲瀲倒是想要開口說幾句玩笑,但是此時太累了,便也忽略了他的異樣,只是對她姐道:“姐姐,姐夫……沒事吧?聽暄和說,我在裡面生孩子,他們在外頭打架。”
景王是男人,沒法進產房,所以曲瀲也不知道景王是不是比紀凜看起來還要慘。
“沒事,你別亂想。”曲沁安慰道:“他們男人皮粗肉厚,不過是一些皮肉傷罷了,你剛生完孩子,別多想。”說著,她接過碧春絞來的帕子,給床上動彈不得的妹妹擦臉,又給她收拾了下淩亂的頭髮。
曲瀲自然聽得出姐姐話裡的安慰之意,只好笑了下。
這時,門外響起了丫鬟請安的聲音,很快便見淑宜大長公主等人進來了。
曲沁小心地將繈褓裡的孩子抱了起來,目光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跟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鎮國公夫人,心裡有些警惕。
上輩子妹妹生完孩子後為什麼和鎮國公夫人吵起來的事情她不知道,但是這輩子有她在,自然不允許這種事情再發生。
眾人進來,看到紀凜也在,除了淑宜大長公主外,都有些愣。
“暄和,你怎麼在這裡?”鎮國公夫人不悅地道:“產房污穢,可不你們這些大老爺們該進來的地方。”
紀凜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只是走到床頭旁。
鎮國公夫人面色微冷,抿緊的唇表明她被這兒子氣得不輕。
其他人都有些習以為常,唯有季氏沒想到親家母的語氣會這麼沖,一時間有些無措,生怕鎮國公夫人將這事怪到女兒身上。
“行了,由著他罷。”淑宜大長公主開口道。
鎮國公夫人只得閉嘴,只是她的臉色有些不好。
平寧郡主也是第一次見到母親對侄子這般維護,竟然在人前落大嫂的臉,不禁有些愕然,發現情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峻一下,不由用一種隱晦的目光看向床上的人。
“瀲丫頭,你沒事吧?”淑宜大長公主走過來,關切地問道,然後又看了一眼床前的孫子,無奈地道:“你在裡頭生孩子,他們兩個男人倒好,在外面打架,瞧瞧這模樣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要生孩子的是他們。”
曲瀲忍不住笑了下,說道:“我沒事,多謝祖母關心。祖母,這胎果然是個閨女……”她扁著嘴委屈地道:“祖母不會真的要抱到寒山雅居養吧?其實我可乖了,會將她養得乖乖的,讓她以後孝順您。”
淑宜大長公主有些好笑,摸了下她的腦袋,笑嗔道:“行了行了,才剛生完孩子,折騰什麼?只要你不瞎折騰,自然由著你養了。”本就是開玩笑的話,自然不會當真了。她也知道這孩子現在提起這話的意思,淑宜大長公主並不覺得這種小心機是壞的,便由著她了。
曲瀲馬上又歡喜地笑起來。
跟過來的季氏被女兒一席話弄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直到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整顆心才落下來,只覺得疲憊不已,這小女兒果然會折騰。
紀二夫人忙過來道喜,平寧郡主和鎮國公夫人沒有說什麼。
不過,鎮國公夫人確實是想說點什麼的,但是被平寧郡主制住了。
曲沁看得分明,微微挑了下眉,若有所思。
眾人又說了會兒話,看了孩子,知道曲瀲剛生完孩子要歇息,也不好打擾她,便都跟著淑宜大長公主出去了,季氏也叮囑著女兒好生歇息,方一起出去。
曲沁將孩子交給厲嬤嬤抱著,摸了下妹妹蒼白的臉,對她笑了下,說道:“我明天再來看你,你好生歇息。”
曲瀲朝她應了一聲。
很快房裡的人都走了,只剩下站在床頭的紀凜。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和躺在床上的她目光平視。
看到他的模樣,曲瀲心中忍不住發軟,吃力地抬手摸了下他頰邊一處青紫的痕跡,笑問道:“痛不痛?”
紀凜搖頭,這點兒痛算不得什麼,再痛的事情他也經歷過。
曲瀲歎了口氣,對他道:“我累了,想睡會兒。”
他用那雙妖詭的眼睛看了她半晌,方道:“你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
曲瀲想勸他去歇息,但是此時實在是累得不行,已經沒有力氣再勸,在他伸手過來擋住她的眼睛時,意識很快便陷入黑暗中。
等她再度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屋子裡已經點上了燈。
“阿瀲,醒了?”
溫和清越的男聲響起,曲瀲睜開困鈍的眼睛,等視線集焦時,才看到床前像暖陽般溫和的少年。
“暄和……”她喃喃地開口。
紀凜讓丫鬟打來水,自己親自絞了帕子給她擦臉,然後小心地扶著她坐了起來,拿了個大迎枕墊在她身後,讓她坐得舒服一些,最後為她整了整淩亂的頭髮。
對著這麼溫柔的少年,讓人心裡也忍不住溢上一種很溫柔的情緒。
屋裡的燈光很明亮,同時也讓她看清楚了床前的少年臉上的痕跡,比先前消了不少,看著沒有那麼可怕了,確實像曲沁說的那樣,不過是些皮肉傷罷了。
“餓了麼?嬤嬤說你可以喝湯。”紀凜又道,叫丫鬟去將廚房一直煲著的湯端過來。
曲瀲動了下,感覺到下.體的地方鈍鈍地疼著,忍不住抽了口氣,他緊張地看著她,忙問她疼不疼。曲瀲搖頭,這點疼比起先前生孩子時那種痛到極點只想死了的痛苦相比,簡直是小意思,痛得她當時連形象都不要了。
不過此時不痛了,那種愛美之心又回來了。
等他端著湯要喂她時,曲瀲搖頭,自己拿了湯匙喝湯,邊喝邊道:“我現在一定很醜吧?你能不能當沒看到我?我最醜的樣子都給你瞧見了,感覺有點沒臉見人。”她抱怨道。
紀凜用一種很溫柔纏綿的目光看著她,笑道:“沒事,現在我也很醜,咱們扯平了。”
曲瀲看著他的臉,忍不住噗的一聲笑起來。
等喝了湯後,曲瀲興致勃勃地道:“孩子呢,抱過來給我瞧瞧。”
“她剛喝了奶,奶娘抱下去睡了。”說罷,紀凜轉身吩咐宮心,讓她去叫奶娘將孩子抱過來。
很快奶娘就將孩子抱過來了,曲瀲讓她將孩子放到身邊,自己湊過去看了會兒,仍是看不出這細眉細眼的樣子像誰。而且眼睛也沒睜開,更不知道像誰了。
曲瀲看了很久,又抬頭看向床邊坐著的少年。
他朝她很溫柔地笑了下,笑得曲瀲忍不住沉默了。
她想起了生完孩子後自己臨睡前的事情,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他一眼,怎麼看都和平時差不多,難道是她多想了?
一時間想不明白後,便放到一旁,她伸手摸了下小傢伙嫩嫩的臉蛋,見她突然嘴唇嚅動著仿佛在吮吸著食物一樣,嚇得收回了手,低聲道:“暄和哥哥,她挺可愛的,是吧?”
“……嗯。”
這可疑的停頓是什麼意思?
曲瀲眯著眼睛看他,眼裡有著懷疑之色。
兩人說了會兒話,紀凜便讓人將孩子抱走了,對有些不滿的產婦道:“你剛生了孩子,景王說,你應該多歇息才對。”
今兒趁著她睡著時,紀凜將景王叫過來給她把脈,知道她的情況良好,方安下心來。不過歷來婦人生孩子,皆會元氣大傷,她雖然看著沒什麼,但也要多歇息補充回體力方是。
曲瀲確實還有些累,便也不說什麼,被他伺候著躺下歇息。
翌日一早,曲沁果然過來了。
曲瀲的情況比昨天好多了,她坐在床上,背靠著一個錦緞面的迎枕,正和她姐說話。
曲沁將昨日曲瀲生孩子時外面的情況告訴她,對於丈夫和妹夫打起來一事,她也避重就輕地說了一些,不過曲瀲是個會腦補的,就算只是簡單地提一些,也能讓她將事情腦補得差不多,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裡其實挺感動的。
不管是哪個人格,其實那個人待她都是一樣的,將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讓她也忍不住想到回饋他的一腔真心。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就算面對殘忍的第二人格時,她也能理直氣壯地和他鬧,他的心意,才是她的底氣。
說完了這事情,又說到昨日季氏得了消息就趕過來探望的事情,雖說母親來了也只能跟著急,但到底是自己的娘親,知道她在,心裡也踏實一些。
想到她娘,不免也想到如今新上任的姐夫。
曲瀲看著她姐,低聲問道:“姐姐,三朝回門時,娘……她沒事吧?”想到小白花一樣的母親,曲瀲覺得她娘一定也很受刺激。
“她看到景王時,就暈過去了。”曲沁有些無奈地說道,“醒來後,再見到景王時,又一次暈了過去,暈了好幾回後,才接受了事實。”
曲瀲默了下,突然覺得她們母女倆還真是同命相連,都被刺激得不輕。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0:19
第157章
雖然被刺激得早產,不過曲瀲的身體情況卻不錯的,甚至比很多產婦的情況都要好。
在孩子洗三的那天早上,池太醫也特地過來給她請脈。雖然信任景王的醫術,但景王現在不是太醫,且又是姐夫,倒也不好叫他過來。
池太醫診斷過後,便言除了有些體虛外,沒有其他的問題。而體虛這種問題,很多剛生完孩子的婦人都會有,只要仔細休養些時日便會好的,並不需要太過擔心。
孩子的洗三這日,前來鎮國公府觀禮的賓客很多。
雖然這胎生的是個閨女,但是架不住鎮國公府門第顯赫,就算是女兒也十分矜貴,且又有淑宜大長公主吩咐大辦,鎮國公也覺得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孫女,便也同意了母親的意思,讓常管事下去安排。
曲瀲正在坐月子,對外面的情況根本看不見,不過有碧秋回來給她說,也大概知道來了什麼人。淮安郡王府、景德侯府、曲家、平陽侯府等府裡的人都過來了,還有一些和鎮國公府沾親帶故的,也借著名義過來。
至於宮裡,太后和皇后也有賞賜,襄夷公主雖然沒有親自過來,不過也讓人帶了賀禮過來,顯得十分隆重。
季氏和曲沁到暄風院探望曲瀲時,見她穿著春衫,坐在床上喝湯,孩子就放在她旁邊,碧春等丫鬟站在旁邊伺候著。
“你怎麼將孩子放到這兒來?”季氏忍不住說道,“你如今正坐月子,可要注意身體,別為了其他事情分心。我告訴你,女人坐月子可是頭等大事,如果坐月子時沒有養好身體,以後年紀大了可以吃虧。你可別以為娘是在唬你,很多婦人便是因為坐月子時沒有仔細休養好身子,後來不僅子嗣困難,連身子也垮了,臨老了還有各種病……”
季氏擔心小女兒少不更事,喜歡胡來,忍不住嘮叨起來。
如果是穩重的長女,她還不至於這麼操心……不對,長女現在也讓她很操心,特別是長女嫁的丈夫,直到現在,季氏仍是有些暈暈乎乎的,看到長女時,就會忍不住想到大女婿,然後又開始頭暈了。
之所以沒有暈,是因為那天被刺激得暈了幾合,直到她能睜著眼睛不暈了,景王才沒有去刺激她。
曲瀲將碗遞給碧春,讓人給她娘和姐姐搬錦杌,笑道:“娘你不用擔心啦,厲嬤嬤已經和我說了很多坐月子的注意事項,他們都盯著我呢,我能折騰什麼?又不是懷孕那會兒。我現在不過是正在吃東西,便讓人將孩子抱過來,看著她這張醜臉,我吃得香。”
她笑嘻嘻地說,季氏和曲沁聽了卻忍不住噴了。
“胡說,什麼叫‘看著她這張醜臉,你吃得香’?”季氏被小女兒弄得很是無語,“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女兒的?”
曲沁也是好笑又好氣,忍不住道:“等她的臉長開了,白白嫩嫩的,到時就會變得漂亮了,你可不要亂說。”
曲瀲無辜地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她爹說的。”說著,指著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包子。
確實是包子她爹說的,昨晚三更半夜的,可能是餓了,孩子哭了起來。曲瀲由於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睡得並不沉,聽到了隔壁孩子的哭聲後,便下意識地起床,想問問怎麼了,卻沒想到過了會兒,紀凜親自抱了孩子過來。
那人在夜晚一般會人格轉換,當時看到他滿身煞氣地抱著孩子進來,曲瀲的心臟都要停了,擔心他會控制不住性子對脆弱的孩子做出點什麼。
幸好,他當時抱得很穩,進來看到她醒了,便將哭個不停的孩子放到她身邊,對她道:“你瞧,她哭得好醜。”
曲瀲看了孩子一眼,實在無法反駁他的話。
剛出生的孩子,五官都是細細小小的,連眉毛都沒長呢,頭上的胎毛雖然挺黑的——顯然孕期的時候她吃得不錯,都補到孩子身上了,自然也稱不上可愛了。而此時因為孩子張著嘴巴哭,小鼻子小眼睛小眉毛都擠到一起,額頭都皺起來了,像個小老頭一樣。
兩個新上任的爹娘都不知道孩子剛出生時是什麼模樣的,以前雖然看過別人家的孩子,可是小孩子太脆弱了,他們都只是看一眼,再多的便沒了。如今輪到他們當爹娘了,參與到養孩子的事情中,發現很多事情都和想像中的不一樣。
例如此時,孩子的這種哭相其實挺正常的,但是落在新上任的爹娘眼裡,實在是醜得緊,那皺在一起的臉,還有額頭上擠出來的皺褶,真的很像小老頭啊,確實很醜。
“看她一臉醜樣,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紀凜擰著眉說,他實在是沒法想像,他們的孩子怎麼會這麼醜。
如果是溫柔的主人格,就算閨女醜成這樣,他也不會說出來,只會在心裡默默地想著,就算閨女長得醜點,以後好好教養,讓她成為一個聰慧又能幹的女人,然後給她尋個好男人,多搭點嫁妝,以她的聰慧,讓那男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任她搓圓揉扁就是了。
可第二人格行事比較肆意,看到閨女這種小老頭一樣的哭相,自然毫不客氣地說出來了。
曲瀲心裡也很擔心閨女基因突變,不像她也不像紀凜怎麼辦?便道:“那你說怎麼辦?要不,以後讓她跟你學幾招,不用學成什麼絕世武功,只要沒男人打得過她就行了,然後給她多搭點嫁妝,讓她禍害別的男人去?”不太負責任的娘親說。
紀凜看了她一眼,補充道:“還要教得她聰明一些,就算是要耍陰謀詭計,也沒人能算計得過她,誰敢欺負她,武力不行就上智商,智商不行就武力,或者兩樣齊並。”
曲瀲:“……”
因為不放心跟過來、站在槅扇外偷聽的厲嬤嬤:“……”
在新上任的父母討論著“閨女哭得太醜以後嫁不出去該怎麼教養”的問題時,被放在床上的孩子哭了幾聲後,便不哭了,打了個哈欠,又睡著了,全然不知道她那對無知的爹娘已經將“醜”這個字眼安放在她身上。
紀凜發現閨女睡著了,又道:“瞧她這醜臉,看久了其實還算順眼的。”
曲瀲:“……”
所以說,這話真的不是曲瀲說的,而是孩子她爹說的。
只是這話除了偷聽的厲嬤嬤外,沒人相信,季氏和曲沁更不會相信了。
“胡說,暄和怎麼會說這種話?”季氏被女兒鬧得很無力,在她心裡,二女婿是個文雅謙和的人物,一切溢美之詞都可以放在他身上,道德操守簡直直逼聖人,怎麼可能會對自己閨女說這種話?
曲沁戳了下妹妹的臉,笑嗔道:“別總是賴到暄和身上!孩子剛出生時皮膚不緊致,確實不太好看,不過長開了就好看了,你且看著,過幾個月,她定會長得像她爹一樣,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曲瀲看了眼閨女那張小臉,有些不自信,她以為她姐是在安慰自己。
過了會兒,駱櫻、駱柯、駱槿、駱林等駱家姐妹也過來了。
曲瀲看了一眼駱柯和駱槿,發現兩人看到曲沁,面上都有些不自然,心裡不由得暗笑。
先前就算她嫁到鎮國公府,駱柯和駱槿都是不以為意的,直到她姐成了景王妃,兩人才重視起來。所以這會兒,趁著孩子的洗三禮,兩人不僅來了,甚至還特地過來探望她,傳遞友好的資訊。
曲瀲朝她們笑了下,沒有說什麼。
去年年底時,大皇子妃果然熬不過冬天便去了,大皇子打算守妻孝一年,一年後再另擇貴女為皇子妃。
駱槿心裡說不出的煎熬,雖然她已經為大皇子誕下長子,可是不管如何在身份上都是庶長子,比不得正妻所出的。誰知道等明年大皇子再娶時,年輕的大皇子妃會不會給大皇子誕下嫡子,屆時她的兒子可不就成了嫡子的眼中釘了?
這樣的日子,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難熬,讓駱槿開始後悔當初的選擇。只是後悔之餘,雖然偶有一些瘋狂的想法,但此時也沒膽子做出來,只能這般幹熬著。
幸好,在這種時候,曲沁成了景王妃,曲瀲在鎮國公府的地位也不差,駱槿決定重拾以前的姐妹情,要好好和曲家姐妹打好關係。
不僅是駱槿,駱柯也是一樣。
以前她是侯府尊貴的嫡長女,嫁的是國公府的世子,未來的國公府的宗婦,一生尊榮。曲家姐妹在她眼裡,只是寄住在自己家的可憐親戚,將來就算有造化,也不過是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和自己根本沒法比。
可誰知曲家姐妹倆中,妹妹先是和鎮國公世子定親,後來姐姐又成了景王妃,硬是讓她這侯府嫡長女在曲家姐妹面前矮了一截。雖然夫家是安國公,但若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安國公府根本比不過鎮國公府,她的丈夫更是比不過紀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駱柯雖然被這巨大的落差弄得心裡很是失落,但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與曲家姐妹倆交好。讓她欣慰的是,小妹妹駱櫻和曲瀲玩得很好,一直沒有變過。以前她還覺得小妹很蠢,被曲瀲耍著玩也不自知,還一臉歡喜地圍著人家轉,現在不得不承認,也許小妹是傻人有傻福吧。
這麼想著時,便見小妹駱櫻坐在曲瀲面前,朝她笑得很是愉悅,曲瀲也親昵地拉著她的手說話,反觀她和駱槿、駱林,只能幹站在一旁,都插不上嘴。
曲瀲和駱家姐妹們說了會兒話,直到洗三禮開始,她們方才離開,去外面的廳堂觀禮。
洗三禮開始時,厲嬤嬤進來將孩子抱了出去,回來時,卻是紀凜抱回來的。
曲瀲不免有些詫異,問道:“怎麼是你抱孩子回來?厲嬤嬤呢?”
紀凜若無其事地對她道:“我讓厲嬤嬤去辦點事情,所以就抱她回來了。”說著,他將孩子放到床上,對她笑道:“阿瀲,你看,她睜開眼睛了。”
曲瀲趕緊湊過來,果然看到閨女已經睜開眼睛了,雖然眼睛並不靈動但是仍是讓她滿心歡喜,朝她歡快地叫了幾聲“閨女快看過來”。
孩子的視力現在還沒有長好,自然沒有反應,睜了會兒眼睛,又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
紀凜坐在床前,看她滿臉笑容地逗著孩子的樣子,清潤的眼睛裡一點一點地溢起某些溫柔,掩蓋住眼裡的清冷疏離,也讓他先前被母親的行為刺激得壓抑的心情慢慢地沉澱下來。
曲瀲逗了會兒孩子後,紀凜怕累著她,讓奶娘過來將孩子抱到隔壁去餵奶,自己留在房裡陪她說話。
曲瀲說了母親和姐姐過來探望她的事情,然後瞅著他道:“我娘說了,閨女其實並不醜,以後臉蛋兒長開了就好,以後不能再說她醜了。”
紀凜有些尷尬地看著她,自己的脾氣克制不住時,總會將另一面誠實地呈現出來,雖然事後總有些尷尬,但到底習慣了。
而且,其實他也覺得閨女哭起來的樣子挺醜的。
“知道了,以後不說便是。”紀凜溫柔地道,然後對她道:“好了,你先歇息吧,祖母說了,女人坐月子時一定要很注意,否則日後要吃虧的。”
曲瀲撇了下嘴,“我娘今天已經就著這話嘮叨了我很久了,我知道啦,很注意呢,還有厲嬤嬤看著的。”然後也對他道:“你白天時要進宮當差,晚上別太累,孩子有奶娘照顧,不用你大半夜地起來去看……”
她嘮叨了好一會兒,見他只是溫柔地看著自己,一雙眼子像浸潤了春日煦和的陽光般柔和,讓她心裡也不可抑制地泛起一股甜蜜,朝他笑得甜甜的。
紀凜忍不住傾身,在她臉頰上輕輕地烙下一吻。
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心裡溢起一種很溫柔的情緒,將那些負面的黑暗情緒都壓制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第二更~~=v=
有個姑娘寫了一段景王和曲沁三朝回門時的小劇場,看了很可樂,和大家分享一下。
謝謝這位叫“簪墨痕”的姑娘的評。
№12網友:簪墨痕評論:《妻調令》打分:0發表時間:2016-01-0320:14:57所評章節:156
論曲沁如何帶景王回門
第一次:
景王:“岳母……”
季氏【(^_^)→Σ(っ°Д°;)っ】:“你你你!呃。”【暈了】
曲沁:“=口=!母親!!”
景王:“……好……”
——————
第二次:
季氏【幽幽醒來】:“誒……”
曲沁:“母親!”
季氏:“沁兒啊……我,我剛剛好像……”
景王:“岳母……”
季氏【=_=→Σ(っ°Д°;)っ】:“你你你你!呃。”【暈了】
曲沁:“啊!母親=口=!”
景王:“……好……”
——————
第三次見面:
季氏:“沁兒啊,我好像……”
景王:“……岳母……”
季氏【=﹏=→Σ(っ°Д°;)っ】:“啊!你你你你你!呃。”【暈了】
曲沁:“……”
景王:“……”
——————
第四次:
季氏:“那,那個……”
景王:“……”
曲沁:“……”
季氏:“……(⊙_⊙)”
曲沁:“(⊙o⊙)!”
景王:“(⊙o⊙)!嶽……”
季氏:“呃。”【暈了】
景王:“……母……”
曲沁:“……=▽=”
——————
第五次:
季氏:“……”
曲沁:“……”
景王:“……”
季氏:“……”
曲沁:“……”
景王:“……”
季氏:“呃。”【暈了】
曲沁:“……orz”
景王:“……”
——————
第六次:
季氏:“……”
曲沁:“那個,母親……”
景王【飛速】:“岳母好!”(憋死了有木有終於都說出來了!)
季氏:“……呃。”【暈了】
曲沁:“……_(:з」∠)_”
景王:“……orz”
——————
第七次:
季氏:“……”
曲沁:“……”
景王:“……”
季氏:“……”
曲沁:“……”
景王:“……岳母……”
季氏:“……”
景王:“……好?”
季氏:“……好。”
景王:“(⊙o⊙)!!!!!”(淚流滿面!岳母大人終於不暈了啊!!喜大普奔!!!)
曲沁:“(⊙o⊙)!!!!!”(Σ(っ°Д°;)っ母親您終於撐住了!撐住了!!撐!住!了!)
——————
話說這樣的回門經歷總覺得景王比較可憐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1:10
第158章
曲瀲是過了半個月後才知道洗三那日發生的事情。
之所以這麼晚,也有紀凜不樂意讓人拿這事情去煩她的原因,要不是她堅持,宮心也不會說,甚至在紀凜看來,這種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洗三那日,在洗三禮結束後,奶娘準備抱孩子回去時,是鎮國公夫人親自接手抱的。雖然鎮國公夫人平時對這孫女沒有表現什麼喜歡或討厭的樣子,但她到底是孩子的親祖母,她要抱孩子,眾目睽睽之下,奶娘也不好拒絕。
直到出了廳堂,紀凜方才過去,親自從母親懷裡將孩子抱過來。
鎮國公夫人見兒子防她像防賊一樣,面上自然有些不悅的,不過她此時也懶得和兒子發生什麼爭執,便和紀凜表示,因曲瀲正在坐月子,身體不便伺候他,按著規矩,便提出要送兩個調.教好的丫鬟過來伺候他,如果他喜歡,也可以提為通房或姨娘。
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心照不宣,本應該在去年曲瀲懷孕時就提的,不過那時候紀凜大鬧上院,而鎮國公夫人恰好被淑宜大長公主禁足了兩個月,等她出來後,可能是因為淑宜大長公主警告過的原因,所以方沒有什麼動作。
只是沒什麼動作,但不代表她不想折騰。之所以沒有出手,曲瀲查到,是鎮國公和她說了什麼,方才讓她沒有做什麼。
不過現在,因她生了女兒後,鎮國公夫人好想又有什麼想法了。
曲瀲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實在是無法搞懂鎮國公夫人的心思。如果她是一個寵愛兒子的好母親,自然會因為曲瀲這種霸佔兒子的妒婦行為,會對兒子十分心疼,覺得兒子受了委屈了,想要送人過來伺候他也是應該的。可她偏偏不是,而是和兒子形同水火,明知道兒子討厭她插手暄風院的行為,依然樂此不彼地往暄風院安插人。
就算安插了人,又有什麼用呢?
一時間,曲瀲也鬧不懂鎮國公夫人這是真的為了往暄風院安插人,還是故意要噁心他們。不過她顯然成功了,因為紀凜為著她的舉動,心情壞了不少,只是礙著曲瀲,才忍著不發。
雖然弄不明白,但因為紀凜明擺著拒絕了,沒讓鎮國公夫人將人送過來,暄風院此時還算是風平浪靜,便也不再關注。
隨著四月份的到來,京城的天氣漸漸地變熱了。
這種時候坐月子,曲瀲整個人都不好了,但是再不好也沒辦法,因為厲嬤嬤等人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盯著她,加上她娘上回來看她時在她耳邊嘮叨一通,還有她姐時不時地上門來探望,讓她不敢輕易折騰點什麼,乖乖地聽著老人的話,苦逼地坐月子。
晚上紀凜回來時,曲瀲抱著閨女,坐在內室臨窗的炕上哼著小曲,見到他進來,忙笑道:“暄和,你快過來瞧瞧,寶寶是不是看起來漂亮一些了?”
紀凜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都是煙塵,可不敢靠近母女倆,探頭看了一眼,點頭道:“是漂亮一些了,應該是長大一點了吧。”
過了半個月了,孩子雖然仍是小小的,但比出生時稍稍大一些了,臉上的皮膚也更加的光滑緊致,哭起來時,皺褶也沒那麼多了,這對新上任的爹娘才知道,當初確實是他們誤會了,孩子其實也不醜的,長大就好了。
他們第一次養孩子,眼見為實,旁人說再多也沒用,所以才會憂心女兒長得太醜怎麼辦。
曲瀲馬上喜滋滋地笑起來,她就說嘛,自己和紀凜都是純天然的帥哥美女,又不是整出來的臉,怎麼可能會生下個醜孩子?以他們的基因,閨女以後長得一定不錯,絕逼是個大大的美女。
紀凜看她那麼高興的樣子,不禁有些失笑,和她說了幾句話,便先去淨房洗漱。
等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出來,坐在曲瀲身邊,將孩子接過來。
他抱孩子的姿勢很標準,這並不是他私底下練習的結果,而是人家就是這麼的天才,抱過幾次就懂得用什麼樣的姿勢讓孩子感覺到舒服,比她這當娘的還要標準。對於這點,曲瀲簡直要望塵莫及,她素來知道紀凜有個聰明的腦袋,對很多事情能舉一反三,卻沒想到在照顧嬰兒的事情上,也不逞多讓。
曲瀲想起這時代男人的德行,不得不承認,紀凜還有當奶爸的天賦。
“你現在還在坐月子,別總是抱著她,省得累著自己。”
曲瀲覺得他小提大作了,不以為意地道:“一天就抱那麼一會兒,哪裡會累著?就算是坐月子,也沒有這麼嚴格的。”見他只是看著自己微笑,雖然看起來很溫柔,但曲瀲就是知道他對她的話不以為然的,心裡不禁有些蔫。
就算是醜閨女,她其實也很疼她的,一刻不見就想得慌,抱再久也不會累。
“對了,祖母和爹那邊有說了麼,什麼時候給寶寶取個名字,總不能都叫著她寶寶或閨女吧?”曲瀲問道,都過半個月了,她那公爹怎麼著都給孩子取好名了吧?
雖說是孫女,但也是鎮國公的第一個孫女,鎮國公對此也是頗為重視的,取名權便在祖父身上。紀凜雖然有些不樂意,但在洗三那日,鎮國公開了口,他也不想拿這事情和父親起什麼爭執,便由著他了。
“沒聽他說。”紀凜淡淡地道,“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取好,不如你可以給她取個小名兒先叫著。”
曲瀲覺得這樣也不錯,小名兒是他們當父母的私底下叫,反正以後也不上族譜。她伸手搭著紀凜的肩膀,探頭看著他懷裡的閨女,恰好閨女此時醒了,正睜著一雙眼睛呆呆地看著人,偶爾會轉動一下,比剛出生那會兒靈動了不少。
她想起這孩子提前了半個月生的,也算是早產了,而且害得她早產的是景王,沉吟了下,說道:“叫阿尚吧。”
“阿尚?”紀凜訝異地看著她,“何解?”
曲瀲恨恨地道:“原本我想叫她阿和的,但是和你的字‘暄和’重合了,須得避諱,那只好叫阿尚了,反正,都是一個意思,沒差啦。”當娘的繼續很不負責任地說。
紀凜是個聰慧的,在她開口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阿和?阿尚?合起來那不就是……
看來她對於景王的身份還是耿耿於懷,所以才會給女兒取這麼個小名兒。
懷裡的孩子突然小貓似地叫了起來,摸了下繈褓,發現沒有濕,那就是肚子餓了,紀凜揚聲叫來守在外面的宮心,讓她將孩子帶下去找奶娘餵奶。
房裡沒了其他人後,紀凜拉著她的手,溫聲道:“你心裡還不高興啊?”他咳嗽了一聲,繼續道:“我那時候幫你揍了景王一頓,也算得上是不敬長輩了,幸好當時恰逢你生孩子,祖母和景王才沒有見怪。”
聽到他這麼說,曲瀲倒是有些尷尬了,嘟嚷道:“其實是我自己不爭氣,沒想到會受刺激那麼大,這也怨不得他。我只是……”她瞅著他,小聲地說:“只是不忿我姐怎麼會嫁給他呢?而且他怎麼會是景王呢?”
說到底,不過是對景王的印象扭不過來罷了。
在濟明寺時,她和她娘隔三岔五的去寺裡上香,她娘可虔誠了,對佛祖絕對沒有任何不敬,她雖然有些散漫,但是也是敬神佛的。當時恰好明方大師在濟明寺潛修,因為她們去得頻繁,偶爾也是有緣見到明方大師一面,這可是很多內宅女眷都沒有的幸運,讓她娘驚喜壞了,對明方大師那叫一個恭敬崇拜。
也是因為那時候對明方大師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此時轉不過彎來。
明知道他其實已經還俗了,而且還是皇家血脈,根本不可能當一輩子的和尚,現在已經是景王,年紀相差也不大,她姐嫁給他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心裡就是莫名地憋屈,一口氣梗著。
“我覺得,可能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我才能適應。”曲瀲說道,“現階段誰都別理我。”
紀凜摸摸她的腦袋,親了她的臉蛋一口,由著她耍脾氣。
於是,繼被父母冠了“醜”字後,小包子又有了個叫“阿尚”的小名,不知情的人也只覺得這小名兒還算不錯,知情的人……算了,知情的人沒有多少,只是笑了下,覺得曲瀲又促狹了。
曲沁便是覺得妹妹促狹的人。
給自己女兒取個叫“阿尚”的名字,她這是介意呢,還是不介意呢?總覺得孩子比較吃虧,甚至連景王聽了,還說他和這孩子有緣之類的,讓曲瀲知道後,又莫名地後悔起來,恨不得再給女兒取別的小名兒。
等到孩子滿月時,鎮國公府又熱鬧起來,比起洗三,孩子的滿月才叫大辦。
這日,淑宜大長公主特地打扮一翻,身上穿著秋香色仙鶴銜靈芝的妝花褙子,花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地挽成一個圓髻,上面插了一對鑲著鴿卵大的紅寶石的赤金鏍絲簪子,整個人看起來氣勢凜然,存在感十足。
烏嬤嬤笑呵呵地道:“公主已經有好些年沒有仔細打扮了,瞧您現在給人的感覺都精神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樣,暮氣沉沉的。”
淑宜大長公主扶了下額頭上的累絲攢珠雙鳳垂簾金抹額,無奈地道:“我都這麼老了,哪裡需要像年輕時那般打扮?給人看了還不是笑話我老了還要折騰,像什麼話?要不是今日是曾孫女的滿月,我也不會這般。”
烏嬤嬤笑了下,心裡明白公主今兒是要給世子夫人撐腰,讓上門來喝喜酒的人知道,就算生了閨女,公主心裡也是喜歡的,他們鎮國公府的姑娘同樣不比男孩兒差什麼,都是一視同仁。
前來鎮國公府吃滿月酒的賓客們不乏有人精的,自然發現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心裡不禁琢磨起來,等到席宴開始時,奶娘抱著孩子出來展示時,眾人都很是誠心誠意地稱讚了一翻,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曲家的人尤其高興。
今兒曲二老夫人、曲大太太、季氏等曲家女眷和曲大太太的娘家方家人都來了,曲大太太尤覺得有面子,特別是在娘家嫂子們面前,讓娘家嫂子們知道,他們曲家的姑娘的本事,就算生了女兒,也同樣討夫家喜歡。
曲大太太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為她女兒曲涵嫁給娘家侄子,這幾年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她嫂子心裡不免有些意見,而她雖然也為女兒焦急,可是到底沒有辦法,恨不得學著季氏天天燒香拜佛、求生子娘娘給女兒賜個男嗣才好。
就在這種時候,曲瀲也生了個女兒,而且鎮國公府的人不僅沒有什麼不高興,洗三和滿月時還大辦,淑宜大長公主更是一副高興的模樣,讓曲大太太不得不感慨鎮國公府是厚道人之餘,也覺得曲瀲這孩子還是有些兒手段能討人喜歡的。
看看人家鎮國公府,再看看方家,曲大太太心裡心疼女兒,不免話裡話外都拿這事來暗示,想讓娘家嫂子知道他們曲家的姑娘都是好的。
有人高興,自然也有人不高興。
淮安郡王府的人今兒也過來了,而且來的人竟然是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
對於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而言,紀凜是親外孫,這血緣關係也是斷不掉的。如今因為孩子滿月,難得老太妃上門來吃杯喜酒,鎮國公府的人自然是歡迎的。
鎮國公夫人得了消息時,不禁愣了下,趕緊去門口迎接。
當看到頭髮已經花白的老婦人被人扶著下來,鎮國公夫人的眼眶不禁微紅,但很快便克制住情緒,過來扶她。
“娘,您怎麼來了?”鎮國公夫人對母親今兒出現這裡可是十分驚訝,她心裡明白,母親當年惱了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上門了。對此她其實也不是那麼在意……
“怎麼,我不能來?”老太妃看了女兒一眼。
“當然不是。”鎮國公夫人賠著笑。
正說著,便見得了消息的紀凜也匆匆忙忙地過來了,因為天氣熱,他走得有些急,臉龐微紅,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他來不及擦拭,幾步來到老太妃面前。
“外祖母。”紀凜給老太妃請安,聲音柔和,“暄和不知道您來了,沒過來迎接您,請您見諒。”
老太妃看到外孫那張酷似女兒的臉龐,神色變得和藹一些,笑道:“不礙事,是我突然來了。孩子怎麼樣?都還好吧?”
紀凜給母親和跟著老太妃一起來的大舅母等長輩請安,方過去扶住老太妃的另一隻手,笑道:“都很好,孩子長得像我,也像外祖母。”
鎮國公夫人的容貌遺傳了老太妃,而紀凜這長相也是像母親的多,孩子像紀凜的話,那也不是變相地說明了像老太妃了麼?果然老太妃聽了這話面上很是高興,嘮叨著等會兒要親眼看看曾外孫女之類的。
鎮國公夫人在兒子出現後,原本因為母親到來有些柔和的神色又變得冷淡起來。
淮安郡王妃看罷,心裡歎息,這小姑子……還真是個性情中人,連作戲都省了。
一群人簇擁著老太妃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長公主聽說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來了,十分驚訝,等老太妃進來時,她忍不住道:“你這老貨以前不是嫌我這兒香的臭的都有,不想過來薰著自己麼?”
雖然這話很不客氣,但是眾人都覺得是打趣的多,都笑了下。
老太妃在外孫的扶持下坐到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位置,跟著哼了一聲,“今兒是我曾外孫女滿月的日子,我還沒見過她,怎麼著也要過來瞧瞧,瞧完了我就走,不在你這老貨這兒沾太多晦氣。”
“說什麼晦氣話呢?我今兒可沒有得罪你。”淑宜大長公主不悅地道。
老太妃哼了一聲,到底沒有開口了。
在場的人先前還以為兩人是在開玩笑的,可是聽到這裡,又發現好像不是,心裡都有些嘀咕。
不過也有一些精明的,想起老太妃已經有好些年沒有登門了,雖說對外說是身體不好,和淑宜大長公主一樣深居簡出,可都是老一輩的交情了,怎麼著也不至於連一次都沒登門吧?難道這身體一年到頭都沒好過?
雖然眾人心裡有所猜測,可是這到底是鎮國公府和淮安郡王府的事情,也不知道真相如何,眾人自然也不會去深究什麼。
紀二夫人很有眼色地帶著那些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的各家女眷去隔壁花廳裡喝茶稍坐。
紀凜陪坐了會兒,因還有客人上門,他便告辭離開,去外院招待客人。
接著鎮國公夫人也跟著出去了,繼續忙著招待客人等事情,忙得腳不點地,直到席宴過後,客人們移架到西跨院的花園裡去聽戲時,她才能借機回上院歇息。
剛回到上院正準備歇歇時,便聽下人來報,老太妃從寒山雅居過來了。
鎮國公夫人匆匆換了身衣裳迎出去,就見老太妃已經到了,她站在門口,抿著嘴看著過來的母親,半晌方過去扶她,低聲道:“娘,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老太妃淡淡地道:“自然來看看你,這麼久不見,難道你連娘都不想見了麼?”
鎮國公夫人忙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她遲疑了下,方道:“你知道女兒的意思,女兒只是不想讓您為女兒擔心。”
“既然知道我會擔心,為何你卻仍是這般?”老太妃突然拉高了聲音。
鎮國公夫人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1:20
第159章
自從那年,老太妃和淑宜大長公主吵了一架後,有好些年都沒有登過門。
而她們吵架的原因,自然也是為了各自的兒女。
老太妃心裡其實很清楚,淑宜大長公主是個強勢的,當年要不是發生了那些事情,恐怕以女兒這種折騰性子,早就被淑宜大長公主收拾了,哪裡還由著她好好地坐著這鎮國公夫人的位置。
可心裡清楚歸清楚,作母親的,總要護著自己的閨女,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也擺出不甘示弱的一面,誰也不肯服誰。
她心裡自然是心疼自己女兒的,知道這些年來女兒行事越來越不得章法,她怕淑宜大長公主責怪女兒,所以當年常常上門給淑宜大長公主賠著小心,可是最後仍是因為心寒,又有著兒子們一味勸著讓她別管了,最後只能眼不見為淨。
如今,因為曾外孫女的出生,方才給了她理由上門,便想過來勸勸女兒。
鎮國公夫人沉默地扶著母親進了內室,待丫鬟上了茶點後,便揮手讓伺候的下人都出去,房裡只剩下母女二人。
“娘,喝茶。”鎮國公夫人端了盞茶過去。
老太妃看了她會兒,方接過茶抿了一口,說道:“說吧,你這些年到底在折騰什麼?以前你不將暄和帶回淮安郡王府,我也不說什麼了,如今暄和大了,我瞧著你和他越發的不親近了,他到底是……”
“娘!你別問了!”鎮國公夫人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他,我心裡就恨。”
老太妃吃了一驚,差點將手中的茶打翻在地上,驚問道:“他是你兒子,你恨他做什麼?世界上哪有恨自己兒子的母親?”目光卻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女兒,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痕跡。
鎮國公夫人神色有些恍惚,一隻手扶著桌沿,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暄和……我的孩子,他出生的時候小小的,臉蛋又紅又皺,哭得像小貓一樣,大夫說因為他在肚子裡待得太久了,孩子以後會養不活……我明明一直都記得的,可是……”
“可是什麼?”老太妃斂去面上的情緒,沉聲問道。
“我不記得了……”鎮國公夫人有些茫然,雙目像失了魂一樣渙散,“我真的不記得了。”
“傻孩子!”老太妃握住女兒的手,“當初因為你動了胎氣,差點保不住孩子,孩子出生時,很是折騰你,讓你痛得都哭了,因為孩子一直不肯出來,害得你差點難產。所以孩子出生時,弱得像小貓一樣。”
說到這裡,老太妃閉了閉眼睛,仿佛要掩飾什麼,繼續道:“因為你生孩子時傷了身子,太醫說你以後不能生了,所以你心裡當初十分怨恨他。可是暄和是你的孩子,你怎麼能怨他?瞧瞧你這些年來做的事情,哪有當娘的這麼對自己兒子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鎮國公夫人揮開母親的手,雙手握到一起,然後又分開,手指掐住桌沿,指甲都壓得變了形,甚至右手食指指甲裂開,但她渾然感覺不到疼痛,雙眼死死地盯著對面的人,瞳孔瞠大,佈滿了血絲,很是駭人。
“不是這樣的!我的孩子,他——死——了!”她用一種恐怖的眼神緊緊地看著老太妃,一字一句地說。
那一瞬間,老太妃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半晌,她沙啞地開口道:“你胡說什麼?孩子不是好好的?暄和活得好好的,是你發臆症了。”
鎮國公夫人只是看著她,一雙眼睛瞠得大大的,臉色蒼白,身上那件紅色的禙子,襯著她駭人的神色,讓她看起來添了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老太妃心中發緊,面上卻很是輕鬆地道:“你要相信娘,孩子活得好好的。”
“……真的?”
老太妃伸手,握住女兒的手,嚴厲的聲音放得輕軟了許多,“是啊,孩子活得好好的,你別多想。”她歎了口氣,“你生病了,所以才會犯臆症,以後切不可這樣了,暄和他……”喉嚨哽咽了下,老太妃想起外孫小時候的樣子,眼睛也有些濕了,“因為你生病了,所以你才會變成這樣,暄和他真的是你的孩子,他和你長得多像啊,你們倆站在一起,別提多像了。”
“真的?”
“對,我是你娘,還會騙你麼?”老太妃哼道。
“會。”鎮國公夫人軟下身子,喃喃地道:“你以前騙過我,可我不記得了……”
老太妃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然後無奈地道:“你小時候是個傻妞兒,我瞧著你可愛,是騙過你,但你長大後,我哪一次騙過你了?當年你鬧著要嫁女婿,我不也厚著臉皮上門,和你婆婆提親?後來好不容易定親了,你纏著我,恨不得讓我天天帶你往鎮國公府跑,我又說過什麼?還不是叫你爹將女婿叫進府裡來,讓你偷偷跑去你爹的書房找他……”
隨著老太妃的話,鎮國公夫人也將以前的記憶拾起,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只是這甜蜜的笑容很快就斂了,她皺著眉道:“娘,我總覺得我忘記什麼事情了。”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當初生孩子時那種痛楚,其實一直留著,每每午夜夢回時都要驚醒,隨著每一次的疼痛提醒她,她便會恨那孩子一次。
恨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恨他了。
明明雖然痛著,可是心裡卻是心甘情願的,還有些甜蜜,一心只盼著孩子安全地落地,她什麼都願意付出。可是伴隨著這樣的痛苦,她又忍不住滿腔恨意,覺得那妖孽搶走了不屬於他的東西,看到他就恨。
“娘,怎麼辦?我沒辦法,我每當看到暄和,我就忍不住想要恨他。”鎮國公夫人哀哀地看著母親,雙手無助地拉著她,“我知道暄和是我的孩子,可是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是妖孽,他搶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
看她神色又變得恍惚起來,老太妃趕緊將她摟住,喃喃道:“那都是你的錯覺,暄和一開始不是這樣的,都是你傷了他的心,他才會變成這樣。他以前可乖了,白白胖胖的,對著誰都會笑,真的……”
隨著自己的話落,老太妃突然老淚縱橫,哭得不能自抑。
倒是鎮國公夫人突然清醒,詫異道:“娘,你哭什麼?”她突然有些慌張,看到母親老淚縱橫,滿頭花白,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來,看著母親和婆婆兩人對著幹,很是硬朗,她幾乎忽略了母親其實已經老了。
老太妃摟著女兒哭了起來,嗚咽著道:“你是個可憐的,暄和也是可憐的,你以後莫要如此了,好好地疼暄和,聽娘的吧……”
鎮國公夫人心裡狐疑,有些緊張地拉著她:“娘,你到底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哪裡知道什麼?”老太妃低頭抹淚,“我只是見你和暄和鬧成這樣子,如何不難受?你是我女兒,暄和是我外孫,我都心疼你們。可是你瞧瞧,你自己變成了什麼樣?暄和又被你逼成了什麼樣子?暄和一開始也不是雙面人,是你將他逼成這樣的……”
鎮國公夫人不吭聲。
“你以後莫要如此了,好好和暄和修復母子關係……”
“不!”鎮國公夫人再次粗暴地打斷她的話,猛地起身,在室內走來走去,像個困獸一樣,咬牙切齒地道:“那個妖孽,我一見他就恨,我不能、不能……”
“你想氣死我麼?”老太妃拍著桌子,聲音拉高。
鎮國公夫人震了下,轉頭看向母親,眼裡有著哀求,虛弱地道:“娘,你別逼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我……”
“岳母,小婿進來了。”
門外響起了一道清朗的男聲,然後開門聲響起,鎮國公推門進來。
他進來時,先看了一眼站在室內中央的妻子,目光又移到了癱坐在黑漆太師椅上的老太妃,心裡暗暗有些吃驚,不禁上前一步拉住妻子的手。
鎮國公夫人見到丈夫過來,呆呆地看著他,等被他拉住後,突然扶住頭,低聲道:“我頭暈……”
鎮國公又是一驚,忙將妻子抱起,同老太妃告罪一聲,便將妻子送回房裡。
老太妃木木地坐在那裡,看著女婿緊張地將女兒抱走,整個人突然像老了十歲一樣,變得沉重而頹喪,臉上的皺紋都透著一種老邁的痕跡。
“太妃,可要添茶?”畫眉進來,小聲地道。
老太妃回過神來,說道:“不用了,你們夫人如何了?”
畫眉搖頭,小聲地道:“老爺讓人去請太醫了,隋嬤嬤正在那裡伺候,讓奴婢過來伺候太妃您。”
老太妃吃了歎了口氣,說道:“算了,我去看看她吧。”
等老太妃去了女兒的臥室,進去時便見隋嬤嬤站在一旁,而鎮國公正坐在床前的錦杌上,一隻手握著躺在床上的女兒的手。
聽到聲音,鎮國公回頭,見是岳母進來,忙起身同她行禮。
老太妃沒心思計較這些虛禮,擺了擺手,扶著丫鬟的手走上前,探頭往床裡頭看了一眼,只見女兒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顯然是睡著了。
“她這些年一直是這樣?”老太妃低聲道。
“不是,就是這幾年罷了。”鎮國公低聲道:“平時她的情緒都很穩定,可能是今日難得見岳母,才會有些激動。”
老太妃想起先前女兒的異樣,心裡也有些擔憂,擔心她想起了什麼。可是她對暄和那種不加掩飾的恨意,又讓她心驚,這根本不是母親對兒子該有的。
接著,她又聽到女婿道:“岳母,端甯這些年來過得也挺苦的,請您以後別再如此刺激她了。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她,可是我卻十分愛重她……”
端甯是鎮國公夫人的封號,因得太后喜愛,被先帝封為端寧郡主。
“愛重她到眼睜睜看著暄和受苦麼?”老太妃聲音有些氣苦,“暄和可是你兒子,我看了都心疼,你這作父親的竟然絲毫不心疼?”
鎮國公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臉,聲音更低了,“我知道……可是看到端寧這樣,我心裡更難受。”妻子和兒子,如果選擇一個,他自是偏著妻子多一些。
“所以你這些年來,便一直由著她傷害暄和麼?”
鎮國公不再說話。
不管說什麼都是錯的。
看到他這樣子,老太妃心裡越發的氣苦,喃喃地道:“你一點也不像你娘,這癡情樣倒是像極了你爹。”
淑宜大長公主那般強勢果決的人,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兒子?這種癡情的嘴臉,倒是像極了去世的老公爺,可是老公爺是一個被沙場磨礪的錚錚鐵骨男兒,縱使癡情,亦是血性,和這男人一點也不像。
老太妃最終有些無力,說道:“罷了,就當我又亂操心一回,我以後不再來刺激她了。”說著,顫巍巍地扶著丫鬟的手出去了。
離開了上院,老太妃歎了口氣,對引路的丫鬟道:“去暄風院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1:33
第160章
一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對於一個月都被人緊迫盯著坐月子,絕對是一件苦差事,特別是這天氣還漸漸地變熱時,更是難熬。
曲瀲覺得一個月沒有清理身子,頭髮都餿了,所以在出了月子後,她讓人準備了好幾浴桶的清水,將全身上下都仔細搓了兩遍。
洗乾淨出來後,曲瀲換上了一身八成新的海棠紅芙蓉梔子花暗紋褙子,沒有佩戴任何的首飾鐲子,仔細淨了手後,便讓奶娘將閨女抱過來,她仔細瞅瞅,滿意地發現,閨女果然又漂亮一些了。
雖然此時臉蛋還是小小的,但是已經有了一點兒嬰幼兒該有的圓潤模樣,那張小臉就像包子一樣,讓她覺得小孩子稱為包子是應該的。為此,曲瀲早上吃早點時,還特地讓廚房做了一個和嬰兒臉盤兒一樣大的包子,然後拿著那個包子和閨女的臉比對了好一會兒,頓時滿意了。
她滿意了,不過看到她這種犯二行為的紀凜和厲嬤嬤等人都沉默了下。
曲瀲抱著閨女,邊詢問外面的情況。
今日是孩子滿月的日子,因為淑宜大長公主吩咐要大辦,所以一大早的,鎮國公府便開始熱鬧起來,大門打開迎客,茶房、禮房、帳房等等都忙碌起來,雖然暄風院地處較偏,但偶爾也能聽到外面隱約傳來的喧嘩聲。
碧秋在一旁給她說:“今兒來的客人很多,國公爺和二老爺、世子一大早就忙起來了,夫人和二夫人也忙得不停,聽說京中很多勳貴女眷都過來,西跨院那兒已經搭了戲臺唱戲,今天會唱一天的戲……”
正說著時,便聽說曲家的女眷們到了。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季氏等人因是曲瀲的娘家人,所以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想過來看看孩子時,淑宜大長公主便叫了人領她們過來。
曲二老夫人親自抱了孩子,一隻佈滿了老人斑的手輕柔地摸摸孩子的腦袋,笑道:“這孩子長得真是壯實,瞧這頭髮,很少有孩子會這麼烏黑油滑,以後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人老了,就喜歡小孩子,曲二老夫人也不例外。她抱得很穩,倒是讓曲瀲插不上手。
曲大太太笑道:“這父母生得好,孩子以後自然也是個美人兒。”
季氏聽得很是開心,笑道:“孩子長得像女婿,以後定是個聰明伶俐的。”
曲瀲也很開心,自家的孩子永遠是最好的,被人稱讚了,根本不管對方是不是客氣,照單全收,臉皮恁地厚。
曲瀲招待娘家人到花廳裡喝茶,她抱著女兒陪在一旁,和她們話家常。
奶娘事先已經給孩子餵奶了,此時孩子還沒有睡意,被人抱著時,便安安靜靜地躺著,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來轉去,很是靈動。
這時,又有丫鬟過來稟報,景王妃、甯王世子妃來了,眾人趕緊起身相迎。
很快便見到穿著一身嶄新的大紅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的曲沁,和穿著大紅色織黃色牡丹寶藍色寶瓶的褙子祝蒹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進來,兩人都是少婦的打扮,鮮亮的顏色襯得她們芙蓉如面。
祝蒹進門便笑道:“老夫人、曲大伯母、三伯母,都別弄這虛禮,又不是沒見過,快快坐下。”
曲沁也道:“叔祖母、娘、大伯母,聽阿蒹的。”
曲二老夫人等人笑了下,便也跟著坐下。
祝蒹湊到曲瀲那兒看孩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笑道:“哎呀,阿尚真是乖巧,比當初元哥兒出生時水靈多了,果然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好。”
去年十月,祝蒹誕下寧王府的嫡長孫,可將甯王夫妻和周琅都樂壞了,原本對她不怎麼喜歡的甯王妃也看在孫子的面子上,沒有像以前那麼挑剔兒媳婦。不過對於祝蒹來說,她早就知道婆婆的德行,加上周琅自成親後,一直向著自己,就算婆婆刁難時,他也十分維護,所以她並不覺得有什麼,泰然處之,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這世子妃如今也當得似模似樣。
曲沁對此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現在,不管是她還是祝家姐妹,似乎都擺脫了上輩子的困厄苦難,只要用心經營自己的婚姻,生活中雖然不免會有一些波折小事,卻已無甚大礙,曲沁對現在的日子很是滿足。
特別是成了景王妃後,和上輩子成了皇子妃是不一樣的,也給了她很多方便。
“我今兒原本也想將元哥兒帶過來給你瞧瞧的,但是我婆婆說元哥兒還沒滿周歲,怕被人衝撞,不讓我帶過來。”祝蒹一臉遺憾的模樣,“元哥兒如果看到妹妹,那一定會很高興的。對了,瀲妹妹,咱們要不要給元哥兒和阿尚定個兒女親?”
曲瀲聽了大汗,心裡是拒絕的。
大凡是權貴之家,極少會定什麼兒女親,主要是這年代受醫術所限,孩子的存活率不高,因為孩子還小,大家都怕養不活,如果冒然定下兒女親,以後自己的孩子落個克妻或克夫的名聲,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在孩子還小的時候,一般不會說什麼兒女親,除非兩家關係好成一家。
以紀凜和周琅的交情,定個兒女親不奇怪。可是曲瀲卻不太樂意,倒不是以上原因,而是她怕以後女兒不喜歡周琅的兒子,或周琅的兒子不喜歡她女兒怎麼辦?婚姻之事雖由長輩作主,可也要讓小兒女們偷偷看對眼才行。
聽到祝蒹的話,曲二老夫人等人也暗暗地吃了一驚。
如果沒有意外,祝蒹所出的元哥兒以後會繼承寧王府,這可是很多勳貴都盯著的,沒想到祝蒹隨隨便便地就許出來了,這交情再好,也不應該如此隨便啊。
倒是曲沁笑著道:“阿蒹,現在說這種事情是不是尚言過早?還是等孩子大些再說吧。”她心裡的顧慮也和曲瀲一樣,這婚姻之事雖由父母長輩作主,可阿尚是個姑娘家,比不得男兒,以後誰知元哥兒會變成什麼樣子?如果養歪了怎麼辦?
所以,還是觀望觀望吧。
祝蒹笑道:“我也覺得不妥,不過阿琅自從知道瀲妹妹生了女兒後,一直在叨念著這事情,說一個好的兒媳婦要搶先下手,所以今兒就讓我過來和你們嘮磕了。”
周琅是這樣想的,那可是紀凜的女兒,先不說她以後的容貌人品德行,光是紀凜女兒這一項,便可以讓他先下手為強了,怎麼著都將阿尚給自家兒子定下來。抱著只要是和紀凜有關的,絕對不能放過的原則,所以周琅在知道曲瀲生了個女兒後,就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為自家兒子將阿尚給定下來了。
眾人都不知道這周琅到底是什麼心態,聽得都為無語。
不過這種事情,因為孩子都還小,大家也只當開玩笑,很快便揭過不提。
她們揭過不提,等到宴席開始時,外院那邊,周琅卻在起哄著讓紀凜將孩子抱出去給他們那群糙老爺們瞧瞧,紀凜架不住眾人的起哄,因天氣也好,更沒有藉口阻止,只得讓奶娘將孩子抱出來展示一圈。
周琅第一時間躥過來,湊過去看了一眼奶娘懷裡的孩子,因為臉蛋還沒長開,他也看不出個什麼名堂,但好歹也是當爹的人了,養過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是一天翻一個樣的,漸漸地就會變得可愛了,所以也沒有嫌棄什麼,反而心裡挺激動的。
“暄和,我兒子如今已經會爬了,不如咱們定個兒女親吧?”周琅很是高興地道。
“我拒絕。”紀凜毫不遲疑地道。
“為什麼?”周琅不依不饒,他今天就想給自家正在穿開檔褲的兒子將媳婦定下來,省得以後兒媳婦被人搶了。
紀凜盯著奶娘,見奶娘將孩子抱著轉了一圈,便趕緊讓奶娘將孩子抱回房去,省得這外面天氣太熱,熱著了孩子。
見周琅不依不饒地要個答案,紀凜轉頭看向正和父親一起喝酒說話的甯王,便將周琅拉到角落裡,很明確地道:“我嫌棄你兒子!瞧你這德行,你兒子以後也不知道怎麼樣,如果以後你兒子也是像你這樣……”他將他上下一打量,然後聳聳肩膀,“算了吧。”
周琅被他不客氣的話弄得有些不滿:“我這樣有什麼不好?我的兒子自然像我了!”
“那更算了!我不想以後阿尚怨恨我早早地給她定了這麼一門親事。”
“哎喲,你又不是阿尚,你怎麼能這麼確定?指不定阿尚以後就喜歡我兒子這樣的男人呢?如果你擔心的話,我可以將兒子送過來給你調.教!”周琅根本沒有被他的嘴毒氣到,以前可沒少在他這兒受氣,已經產生免疫了,繼續不依不饒地纏著他。
“算了,我自己有女兒調.教,沒空幫你調.教兒子。”紀凜頗為高冷地回答。
甯王搞的這一出,現場很多人都看到了,等他要定兒女親的話傳到女眷席那邊,很多女人看向曲瀲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原本今日來的還有很多人私底下嘲笑曲瀲生了女兒的,這些大多是嫉妒曲瀲嫁得好的勳貴女眷,可是如今看到甯王世子為了和鎮國公府定個兒女親不依不饒的模樣,心裡頓時又心塞起來。
看來無論是生男生女,對於曲氏來說,好像都沒差。
而周琅的行為,也讓曲家人明白先前祝蒹那話,並不是開玩笑。
宴席結束後,賓客人移駕到東跨院去聽戲或賞花去了,由著紀二夫人陪著。
曲瀲因為有婆婆襯著,所以今兒她倒是不太忙,只是不過一會兒,便聽說鎮國公夫人累了,回上院歇息,她只得出面去招待客人。
女人坐在一起,自然要說些女人的話。
出了月子後,曲瀲的變化似乎並不大,身段依然婀娜窈窕,衣服的掩飾下,也看不出腹部有什麼變化,笑臉迎人時,仍是那般的清新可人,讓那些夫人們好生驚訝,紛紛詢問她是怎麼保養的。
曲瀲陪坐在旁邊,羞澀地道:“也不是我特地保養,嬤嬤叫我做什麼就做便是了,並不需要如何特意,倒是厲嬤嬤是個厲害的,懂得極多,幫了我不少……”然後便將厲嬤嬤對她三餐的規劃等等說了。
有些和鎮國公府關係親近的,見過厲嬤嬤的婦人自然知道厲嬤嬤的來歷,知道這曲氏是交了好運了,有個曾經宮廷出來、懂得養生之道的嬤嬤為她調理身子,怨不得才出了月子,這身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如何不讓人羡慕。
眾多夫人們正在交流著產生保養經時,便有丫鬟過來尋曲瀲。
來的是宮心,她湊到曲瀲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曲瀲聽到宮心的話,面上有些驚訝,便對周圍的夫人們歉意地道:“你們繼續聊,我有些事,去去就來。”
今兒鎮國公府辦滿月宴,很是熱鬧,眾人也知道曲瀲作為世子夫人要忙的事情很多,紛紛都客氣地回道:“你自去忙,不用管我們。”
曲瀲叫來管事嬤嬤仔細交待了一翻,方才和眾位夫人們告辭離開。
離開了東跨院,曲瀲低聲問道:“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去了暄風院?”
“是的,老太妃剛從上院過來。”宮心盡職地將先前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她,“老太妃過來時,似乎上院有誰不舒服,讓管家拿名帖去太醫院請太醫了。”
雖然宮心沒有明說,但能讓府裡拿名帖去請太醫的,也只有府裡的主子了,又是在上院,應該就是鎮國公夫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可如果她生病了,怎麼老太妃不在那兒待著,後腳就出了上院,往暄風院來了?
曲瀲心裡有些拿不准,定了定神,便帶著丫鬟快步回了暄風院。
剛回到暄風院,便見老太妃也到了。
曲瀲臉上端著柔和的笑容,上前去給老太妃請安。
老太妃年紀比淑宜大長公主年長個十歲左右,如今頭髮都白了,臉上的皺紋也較深,明明是養尊處憂的太妃,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憂慮過重,看起來生生地比淑宜大長公主像要老了二十歲。
見到曲瀲,老太妃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道:“剛才在宴席上,也沒仔細瞧清楚孩子,心裡甚是惦記,所以便想在離開之前,再過來瞧瞧。”
曲瀲上前扶住她,恭順溫和地道:“您是她的曾外祖母,想看只需要吩咐一聲,我叫人抱去給您看就是了,哪裡勞煩得您老人家親自過來。”
“沒事,多走動走動,對身體也好。”老太妃聲音很是和氣,“人老了,便要多動動,指不定哪天就走不動了。”
曲瀲客氣地道:“外祖母哪裡老了?比您年紀大的大有人在,她們走路也是健步如飛……”
兩人一路說著,曲瀲扶著她進了暄風院,正要吩咐丫鬟去叫奶娘將孩子抱出來,卻被老太妃阻止了。
“今兒這天氣有些熱,她小孩子家的,便不必將她抱來抱去,我親自去瞧瞧便行了。”
於是又往孩子住著的廂房走。
進了房裡,便見奶娘將已經換過了繈褓後、睡得虎呼呼的孩子放在床上,丫鬟奶娘坐在床前守著,見她們進來,趕緊起身請安。
老太妃坐到床邊,將睡著的孩子抱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笑容很是歡喜慈愛。
曲瀲站在一旁看著,眉眼含笑,其實心裡已經有些懷疑。
她一直很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也看得清自己所處的局面。
當初淑宜大長公主在初次見面時,就表現出對她的喜歡,而這種喜歡不過是建立在她爹救了鎮國公的面子上。後來等她嫁進來了,淑宜大長公主對她越發的喜歡,更多的原因還是建立在紀凜身上,愛屋及烏罷了,如今淑宜大長公主肯為她撐面子,除了以上原因,還有這幾年她努力的結果。
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她有事沒事就去寒山雅居陪伴淑宜大長公主,孝順她,給她解悶,久而久之,淑宜大長公主也真心喜愛她,雖然這份喜愛越不過兒子和孫子,但是已經夠了。
而老太妃,是鎮國公夫人的親生母親,想來應該也是知道女兒的情況的,但是先前她可以感覺到老太妃的善意,還有喜愛,讓曲瀲不禁深思起來。
這種喜愛,應該也是建立在對紀凜的喜愛上,進而愛屋及烏。
可是除了喜愛外,她還感覺到老太妃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難過。聯想到上院請太醫的事情,曲瀲看向老太妃的眼神不禁多了幾許探究。
她覺得,老太妃應該知道什麼,而且這事情或許和紀凜有關。
或許她可以從老太妃這兒突破。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1:46
第161章
稍晚一些,客人紛紛告辭離開,熱鬧了一天的鎮國公府也安靜下來。
曲瀲和紀二夫人一起將最後一位客人送走後,兩人便往上院行去。
先前府裡請太醫的事情兩人都是知道的,也清楚是鎮國公讓人去請的,那麼不意外的話,便是鎮國公夫人病了,後來上院也派了人過來說,所以曲瀲也只能替代婆婆,過來招待客人。先前因為有客人在,不好去探望,現在將客人都送走了,不管怎麼說,也要過去看看的。
不過兩人到了上院時,讓人去通傳後,隋嬤嬤親自迎了出來。
“夫人已經歇下了,老爺正在裡面陪著,二夫人和少夫人不如改日再來吧。”
聽到這話,紀二夫人忍不住看了曲瀲一眼,見她面上隱有些擔憂之色,雖不知道她是真心還是作戲,倒也覺得她是個懂分寸的,沒有因為婆媳關係不好,連作媳也省了,這樣也好,相處起來才不會和大嫂那樣難搞又累人。
“娘身體無礙罷?”曲瀲面上的關心很真切,“先前因著客人未離開,我也不好過來,不知太醫怎麼說?”
隋嬤嬤撩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平板的聲音道:“太醫說夫人只是累著了,多歇息便可,並無大礙,少夫人不用擔心。”
曲瀲和紀二夫人又詢問了幾句,隋嬤嬤皆平板地回答了,見隋嬤嬤是鐵了心不讓她們過去探望的,兩人也識趣地離開。
隋嬤嬤看著兩人的背影,目光在曲瀲身上轉了轉,方才陰沉地扭身離開。
離開了上院後,曲瀲和紀二夫人分開,便往寒山雅居而去。
此時天色已晚,寒山雅居一般關院門了,所以這種時候紀二夫人也識趣地不會過去打擾,不過今兒曲瀲過去的時候,寒山雅居關未關院門,明珠站在院門前張望著,見她來了,臉上露出笑容。
“少夫人,您來啦。”
曲瀲朝她笑道:“勞煩你了,你特地在這兒等我的?是祖母吩咐的?”
明珠點頭。
曲瀲心裡一轉,便明白淑宜大長公主應該是找自己有事。
進了寒山雅居的正房,只見淑宜大長公主坐在臨窗的炕上,頭上的釵環已經除了,身上穿著一件居家的寬袍,整個人看起來清清淡淡的。
她見曲瀲過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和藹地對她道:“瀲丫頭,過來坐。”
曲瀲乖巧地應了一聲,坐到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對給她上茶的烏嬤嬤道了一聲謝。
烏嬤嬤也回了個笑容,便退到一旁。
淑宜大長公主先是詢問了今兒滿月宴時的事情,以及後來曲瀲招待客人的一些相關事宜,得知一切都好,又有紀二夫人幫襯著,沒出什麼漏子,心裡也高興,對曲瀲笑道:“你二嬸素來是個能幹的,是個明白人,你以後有什麼不懂的,自可去問她。”
曲瀲沒想到淑宜大長公主對紀二夫人的評價這麼高,而且這話也變相地否定了鎮國公夫人。雖說淑宜大長公主這般抬舉二房媳婦的行為有些不妥當,是亂家之禍,可是有時候很多情況都是因人而異的。現階段就算讓她來管家,曲瀲可能也忙不過來,而且有很多事情作晚輩的不好辦,還不如維持現狀。
她心裡明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面上笑道:“我知道了。”
“你剛才是從上院過來吧?暄和娘怎麼樣了?”淑宜大長公主又問道。
看她面上也有幾分關心,曲瀲心裡明白雖然自己那婆婆有時候折騰得人不舒服,但淑宜大長公主對她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有耐心且寬容,就算做得再過份,也不過是禁足罷了。她也不明白為何如此,不過無論什麼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不管是淑宜大長公主、老太妃,還是鎮國公,曲瀲慢慢地摸索出點什麼來,只是現階段資訊太少,不好過於武斷。
當下她便將隋嬤嬤的話複述一遍,最後道:“明日我便去看看娘。”
淑宜大長公主摸著手腕上的佛珠,點了點頭,又對她道:“你今兒也辛苦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明天就不用過來請安了。”
曲瀲笑著應了一聲,知她體貼自己,感激了一翻,方才離開。
從寒山雅居回到暄風院時,曲瀲沒想到紀凜已經回來了,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喝茶,而他們的女兒阿尚被放在他旁邊。此時紀凜的身體半斜倚在一個錦緞面的大迎枕上,一隻手端著茶盞,一隻手按放在嬰兒的繈褓上。
“回來了?”
聽到聲音,他看過來,一張俊秀的玉臉微微薰紅,顯然今兒因為孩子滿月,喝了不少酒。
對上他的眼睛,曲瀲又有些心驚,忙走過去,先是看了一眼孩子,發現阿尚此時睡得虎呼呼的,根本不知事,而那只搭在阿尚身體上的手並未怎麼用力,方才松了口氣。
“幹什麼?你以為我會對她做什麼?”他的語氣又輕又柔,變得很危險,一雙眼睛更是詭譎難辯,充滿了魔性的危險。
曲瀲乾笑一聲,如果是平時,她倒不會反應這麼大,但是此時他喝了酒,人格又轉換了,就要擔心了。
正想著,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捏著她的下巴,有些粗糙的指腹揉撚著她的唇瓣,俯視著她的眼神深沉難辯,看得她有些緊張時,他突然欺了上來,唇舌重重地吸吮她的柔軟,呼吸裡滿是他的味道。
她伸手搭在他的肩背上,直到腦袋缺氧時,覺得有些受不了,才伸手推他。
他戀戀不捨地移開了唇,咬著她的下頜,唇舌漸漸地往下。
“哇~嗚嗚嗚~”
一陣孩子的哭聲突然響起,曲瀲下意識地推開他。
“閉嘴!”被打斷好事的男人十分兇狠地對著旁邊的小阿尚喝道。
可惜才一個月大的嬰兒根本不知道父親的心情,兀自哭得歡。
曲瀲將他推開,忙過去抱起阿尚,摸了下,發現是尿濕了,便將孩子抱出去找奶娘。
等她將孩子交給奶娘後回來,看到懶洋洋地躺在炕上的男人,不禁有些好笑。剛才她問了奶娘,才知道先前他回來時,直接將孩子抱到房裡來的,這會兒被孩子的哭聲打擾,倒是一副兇惡的模樣了。
曲瀲走過去,就要查看他的情況時,被他伸手拉到懷裡,她整個人都趴到他身上,又聞到了一陣濃郁的酒味。
“唔……好臭,你快去洗澡。”
聽到她嫌棄自己臭,他頓時又不滿了,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然後將臉蹭在她身上,讓她跟著一起臭。
曲瀲被他蹭得癢癢的,笑得不停,差點滾到炕下,手腳並用地推著他,只是鬧著鬧著,發現他身體的異樣,嚇得趕緊雙手護胸,防備地道:“你什麼都別想,嬤嬤說了,兩個月以後才行。”
紀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見她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嘖了一聲,嘀咕道:“那我搬回房去睡總可以了吧?”
因為她坐月子,所以這一個月來,兩人是分房睡的,紀凜不想離她太遠,直接睡在外間的榻上,將守夜的丫鬟趕到了隔壁。雖然看起來頗為可憐,但是也讓人好笑又好氣,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今她坐完月子了,沒有那麼多避諱,他自然可以搬回房睡了,只是想要幹點什麼絕對不可以。
見她點頭,他的神色才好一些,慢吞吞地起身,去淨房沐浴了。
曲瀲也去隔壁探望女兒。
生了女兒後,她整顆心都撲在了孩子身上,看她一天變一個樣,真是愛得不行,每天睜開眼睛時,就要看她一眼,不然吃飯都不香。所以,當初曲瀲說,看著她的醜臉吃飯更香的話,還真是不騙人。
曲瀲過來時,阿尚剛好喝完奶,奶娘正將她抱高一點,防她吐奶。
曲瀲湊過去,見女兒還沒有睡,不禁逗了她一會兒,直到她睡了,吩咐奶娘和丫鬟幾句,方離開。
去淨房洗漱一翻出來後,天色也暗了。
曲瀲看了下漏更,對一旁伺候的碧春道:“今兒收的那些禮物先放著,明日有空我再看吧。”
碧春應了一聲是。
回到房裡,曲瀲便見穿著一身白色綢衣的男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明顯是等她回房,並且神色有些不好,顯然被誰惹毛了——可能是她惹毛他了。
已經一個月沒有在晚上和他同床共枕,曲瀲突然心裡生起一股子親切感,三步並兩步地走過去,直接撲到他懷裡,將他撲到床上。
紀凜伸手摟住她,一邊眉頭挑得老高,“怎麼了?”
曲瀲滾到床裡面,朝他嘿嘿地笑著,“沒什麼,就是一個月沒在晚上見你,心裡甚是想念。”
聽罷,他的唇角翹了起來,明明高興得要死,但是面上卻一副矜持傲慢之色,並且用慢吞吞地語氣說,“我就知道你愛我愛得不行,都捨不得我離開你的視線。”
曲瀲:“……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如果這樣能順他的毛,那就讓他這麼認為吧。
被哄得心花怒放的男人此時腦子裡已經糊了,也不去追究她剛開離開去隔壁待了那麼久的事情,將她摟進懷裡,親親摸摸,特別是手放到她的肚子,還煞有介事地道:“這裡的肉變多了。”
曲瀲恨得一巴掌拍了過去,“等你生了孩子,你也會有。我這是為了誰犧牲?是為了你,你還敢嫌棄?”
“我又不生孩子。”他嘀咕著轉移了地方,並且很認真地道:“我沒嫌棄!”
不知道生一個孩子能不能栓住她?如果不能的話,可能還要生一個。可是再生一個,她看起來很痛的樣子……
默暗中,掩飾了他眼裡的深沉。
曲瀲唇角翹了翹,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哄自己,但是聽到這話還是很開心,摟著他親了一下,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那等你年過四十歲後,你也會像那些男人一樣,變成大肚子,到時候就輪到我笑你了。”她不客氣地嘲道,“至少我這肚腩還能減,你們男人可減不了。”啤酒肚什麼的,絕對是男人的硬傷。
紀凜知道她說的是那些上了年紀的男人不注意保養,肚子大得像女人十月懷胎,不過他自信自己將來絕對不會變成這樣,他又不好酒好色,所以不以為意。
兩人戲鬧了會兒,曲瀲方才將婆婆生病和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特地過來探望閨女的事情和他說了。
“外祖母人還是不錯的,只是她老人家不太上門來罷了,我看得出來,她挺喜歡咱們家阿尚的,今兒抱了許久。”
紀凜仿佛沒怎麼放在心上,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曲瀲小心地道:“我總覺得,老太妃好像知道點什麼,就像今天,她看著阿尚,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話還沒說完,她明顯感覺到他突然緊繃的身體,然後她的臉被一隻鐵拑般的手掐住了。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很陰沉。
曲瀲卻不怕他,平靜地道:“你弄疼我了。”
果然臉上的手勁小了很多,但是他並沒有放開,而是將手若有似無地劃過她的下巴,移到脖子上。
那一刻,她幾乎以為他要掐她了。
“暄和哥哥,我覺得娘的態度很奇怪,她對你的態度,不像是……”
“睡覺!”他突然出聲道,將她的臉按壓到懷裡,“你什麼都不用管。”
怎麼可能?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想要知道個原因吧?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她總要弄清楚,為什麼作為一個母親,婆婆會這樣對自己的孩子,而這是不是也和他衍生出雙重人格有關。
她想要掙扎,卻被他用力地按著,不讓她掙扎。
“你什麼都不用想,睡吧。”他的聲音變得低沉。
曲瀲沉默了下,伸手搭在他腰背上,順著他的心意倚到他懷裡。
算了,這裡走不通,她自己去查。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2:01
第162章
翌日清晨,紀凜起床時,曲瀲也跟著醒了。
紀凜坐在床邊,見她坐起來,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將她的頭髮揉弄得更亂了,眼裡透著淡淡的笑意,溫和地道:“時辰還早,你可以多睡會兒。”
曲瀲打了個哈欠,仍有些睡意朦朧,但是她卻堅決拒絕再睡,跟著爬起床,將疊放在箱籠的衣服拿過來,伺候他更衣洗漱。
等一切準備就緒,紀凜也要出發了。
曲瀲站在門口,目送他走在晨曦中的身影,那修長的身影在晨曦的光中,格外地柔和淡泊,就像平時他本人給人的感覺那樣,溫煦如玉,風度翩翩,仿佛一副畫卷,在人心裡留下濃墨重彩的印象。
曲瀲失神地看了很久,才收回視線。
“少夫人,要不要再回去歇會兒?”碧春詢問道,因淑宜大長公主說了,今兒不用去請安,少夫人可以多睡會兒。
曲瀲卻搖頭,“不睡了,再睡下去真的成豬了。”說著,她不著痕跡地摸了下腹部的贅肉,受到昨晚紀凜的刺激,堅決要將它減了再說。
回房去梳洗一翻,便讓人傳膳,然後順便讓奶娘將孩子抱過來。
一個月的嬰兒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今兒天還未亮時,奶娘便喂過奶了,所以這會兒正睡得香,被人抱來抱去的也沒醒。曲瀲抱了會兒,又拿了個包子和閨女的臉比劃了下,然後又滿意了。
厲嬤嬤等人再次看得暗暗翻白眼。
碧春有些糾結不解地道:“少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你不覺得她的臉越來越像包子了麼?”曲瀲淡定地道,“小孩子果然是一天翻一個樣,你瞧,她的臉又比幾天前大一些了,很快就會像這只包子一樣,又白又嫩的。”到時候她就可以隨便親隨便捏了。
碧春無言以對。
用過早膳,曲瀲看看時間,便換了身衣裳,然後出發去上院。
到了上院時,朝陽已經升起,絢爛的朝陽使得整個世界都鮮活起來,也帶來了初夏特有的氣息,枝頭上火紅色的木槿花迎著朝陽,分外精神。
曲瀲讓人去通傳,原本以為今兒婆婆會不見她,卻沒想畫眉出來領她到正房,並且被告知鎮國公也在。
今日並不是鎮國公休沐的日子,這種時候他應該已經去上朝了,可是卻還在內院,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因為鎮國公夫人生病,他特地請假留在家裡陪她。
聽到這事,曲瀲有些不置可否,她這位公公給她的感覺總是很怪異,若說他對妻子深情意重嘛,可是卻有姨娘和庶子庶女。要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從來不會管兒子房裡的事情,隨著他們去折騰,也不會像其他府裡的婆婆那樣,見不得兒子兒媳婦感情好,非要塞些女人讓兒子當種馬,生越多孩子越好。有這樣寬容的婆婆,所以紀二夫人才能霸著紀二老爺,沒讓丈夫納妾什麼的,一子一女都是嫡出。
可是若說鎮國公不深情嘛,他卻表現得對妻子十分尊重,不管妻子折騰出什麼事情,他都會為她收拾善後,容不得旁人欺辱,甚至連她虐待親子,養歪庶子庶女,他也沒什麼意見,但凡妻了有些不好,他又緊張非常,甚至特地請假在家陪她。
思索間,曲瀲在畫眉的帶領下進了臥室。
此時鎮國公夫妻倆一個臉色蒼白地坐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原本兩人正湊到一起說話,見到曲瀲進來,鎮國公夫人神色瞬間變得冷淡,鎮國公朝她笑了下。
曲瀲給兩人請安後,面上帶著關心道:“不知娘的身體如何了?可好些了麼?”
鎮國公夫人冷冷淡淡地看著她,沒有開口,甚至扭頭到一邊,將她徹底無視了。
而鎮國公仿佛沒有看到似的,溫和地對兒媳婦道:“太醫說你娘是這段時間累著了,可能要歇息段日子,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便要辛苦你了,幫著你娘打理一下內務。”
曲瀲聽了一驚,這是什麼意思?
她下意識地便謙虛地道:“爹,兒媳年紀還小,恐怕……”
“沒事,昨日孩子的滿月宴時,你便做得很好。”鎮國公依然很是和藹,然後仿佛想到了什麼,又對她道:“對了,孩子也滿月了,我已經給她擬好了名字,單名一個‘尚’。”
尚,紀尚。
曲瀲:“……”
這一刻,曲瀲有一種對著鎮國公咆哮的衝動,這名字取得也太不經心了,難道就因為阿尚是女孩子麼?她真沒看出公公原來是個重男輕女的。原本她還期待這位拿了取名權的孩子的公公能給阿尚取個漂亮的名字,可誰知直接拿了她對阿尚取的小名來當名字。
雖然心裡憋得不行,曲瀲面上還得一副恭敬的樣子,說道:“爹取的名字自然是極好的……”好個屁!
鎮國公雖然看不懂兒媳婦眼睛為何突然瞪大了,不過聽到她的話,心裡也是滿意的。他一個當公爹的,與兒媳婦並不經常接觸,知道的也都是從母親和妻子那兒所知,兩人的說法自然是南轅北轍,不過他也知道妻子的毛病,母親愛屋及烏,所以話聽個折中就行,心裡對兒媳婦並沒有什麼意見。
說完這事,鎮國公便道:“行了,沒什麼事情你便下去罷。”
曲瀲只好按捺住滿腹心事,離開了上院,然後去了暄風院。
雖說淑宜大長公主讓她不必過去請安,可是阿尚被祖父取了名字,自己這當娘的,最好去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一聲。
到了寒山雅居,便見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幾個大丫鬟坐在廊廡下說話,其中明珠和嬌蕊兩人正在打趣著清雅,清雅滿臉通紅,又羞又惱,作勢要撲過去掐兩人,見到曲瀲過來,三人忙站好,過來給曲瀲請安。
曲瀲看著三個少女因為打鬧紅潤的臉蛋,越發的嬌豔美麗,不說男人,連自己這女人見了心裡都要歡喜,感歎淑宜大長公主挑丫鬟的眼光,美貌和才氣並例,單獨拎出去,比之那些小官之女都不差。
“你們這是做什麼呢?”曲瀲笑盈盈地道。
因曲瀲常來寒山雅居,所以寒山雅居的丫鬟們和她都很熟悉了,又是同齡人,所以雖然尊敬,可某些時候說話也比較隨意。
當下嬌蕊便嘴快地道:“是清雅姐姐的好事近了。”
清雅滿臉通紅地站在那兒。
明珠補充道:“前年烏嬤嬤給清雅姐姐做媒,對象是常管事的侄子,今兒一早,常管事過來和公主商量清雅姐姐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就在下個月。”
清雅是她們這些丫鬟中年齡最大的,所以也是最早出嫁的。
曲瀲聽了很是高興,對清雅道:“那真是要恭喜你了,到時我會讓碧春她們去討杯喜酒喝。”
碧春和碧秋等人也忙過來恭喜清雅,表示她們到時候一定會過去的。
清雅雖然很羞澀,但聽了曲瀲的話止不住喜上眉梢。碧春和碧秋是曲瀲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代表的是曲瀲,所以曲瀲這話便有抬舉清雅的意思,她又是世子夫人,和世子夫人打好關係,對清雅有利無害。
常管事的侄子打理鎮國公的產業,如今已是一家鋪子的掌櫃,清雅嫁過去後,便是掌櫃娘子了,不過依託的還是鎮國公府,若是能得到少夫人的賞識,對他們夫妻倆自有好處。
接著,曲瀲得知淑宜大長公主賞了一百兩銀子給清雅作添箱,便也賞了八十兩銀子,總不能越過淑宜大長公主去。
說了幾句話,曲瀲便進了正房。
淑宜大長公主見到她來,也不意外,只以為她像往常那般,過來陪自己說話,便讓烏嬤嬤去沏茶端點心。
曲瀲今兒有些矜持,不怎麼碰點心,直到淑宜大長公主問了,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生了孩子後,這肚子多了一圈肉,我這是要減肥呢。等減了再吃。”說著,又有些依依不捨地看了眼那幾碟點心。
淑宜大長公主被她逗笑了,拍著她道:“減什麼肥?你瞧瞧你自己,瘦得跟什麼似的,根本不用減了。至於肚子上的肉,衣服穿上了,掩住沒人看到就行了。”她也是生過孩子的女人,自然知道婦人生產後,或多或少都會留下點肚子。
曲瀲噎了下,心說沒人看到但不代表你孫子看不到,他昨晚還特地摸了呢,堅決要減。
兩人說了會兒,曲瀲方才將剛才去上院的事情告訴淑宜大長公主,順便也將公公為閨女取的名字說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了搖頭,失笑道:“紀尚?他還真是……”看了曲瀲一眼,也不好說兒子什麼,對曲瀲道:“等小阿尚大些,你便帶她過來玩。”
曲瀲笑著應了。
陪著淑宜大公主說了會兒話,曲瀲方告辭離去。
烏嬤嬤和以往一樣,送她出門。
不過今兒曲瀲並未急著走,而是拉著烏嬤嬤東拉西扯,從清雅的婚事扯到暄風院的丫鬟身上,對烏嬤嬤道:“宮心年紀也大了,她這些年伺候世子有功,聽她的意思,願意留在府裡,可是我對府裡的事情還不瞭解,嬤嬤的眼光獨到,如果有什麼好的人選,便和我說說。”
烏嬤嬤不可敢作宮心的主,說道:“少夫人折煞老奴了,宮心那丫頭是個好的,不管誰配了她都是福份。不過這事情還是問世子罷,許是世子有什麼安排呢。”
烏嬤嬤拒絕得太乾脆了,讓曲瀲又噎了下。不過她也沒有氣餒,又拉著她扯了會兒,才將事情扯到正題上,故作無意地問起了紀凜小時候的事情,打算從紀凜小時候的事情探查起。
烏嬤嬤看著一臉笑容的少女,心裡了然。
她能忍到孩子出生後才出手,不得不說是個明白人。如果沒有孩子,就算她嫁過來,但在烏嬤嬤心中,份量也沒有主子們高,如今她生下世子的孩子,世子又待她如此情深意重,意義便不同了。
只是,有些事情,烏嬤嬤卻是不能說的,不僅不能說,甚至要爛在肚子裡。
所以她面上和往常一樣沒什麼變化,溫和地道:“世子小時候不太愛理人,不過卻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曲瀲又詢問了幾句,皆被烏嬤嬤不著痕跡地打了太極拳,甚至在她問得多了,烏嬤嬤隱晦地警告她後,曲瀲便知道此路走不通了,心裡無奈,只得暫時作罷,和烏嬤嬤造辭,離開了寒山雅居。
無論是烏嬤嬤還是暄風院的人,不管知情或不知情的,都三緘其口,曲瀲不得不感慨淑宜大長公主治家之嚴,都過了十幾年了,都沒有透露出蛛絲馬跡,連紀二夫人那邊也不清楚的。
傍晚,紀凜一身風塵回來。
曲瀲看罷不禁奇道:“你今天出城了?”
北方的風沙大,城內比較少,但是出了城後,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沾上一些沙塵,所以這也是男人外出回來後,大多要先進淨房洗漱的原因。
紀凜朝她笑了笑,說道:“是啊,天氣越來越熱了,今過幾日皇上要去上林苑避暑,所以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便先去安排。”
上林苑就在京郊,那裡建了避暑皇莊,因為距離皇城很近,所以有時候夏天時,皇上會搬到上林苑去避暑。
曲瀲不關心這種事情,問明緣由後,便跟著進淨房伺候他洗漱,邊和他話家常。
紀凜聽到父親給閨女取的名字後,面上淡淡的,對曲瀲道:“看來阿尚和景王挺有緣的。”
曲瀲的臉黑了下,心裡很是後悔當初一時衝動給阿尚取這麼個小名兒。
雖然後悔,但阿尚的名字已經定下來了,曲瀲只好在心裡安慰自己,其實紀尚這名字不是那麼難聽的,不是那麼難聽的,不是那麼難聽的,重要的話重複三遍。
於是心平氣和了。
轉眼便到了五月。
五月份,是駱櫻出閣的日子。
作為從小和駱櫻一起長大的好姐妹,駱櫻出閣的日子,曲瀲是要親自過去送她出閣的,不僅全了她們的姐妹情,也表達了她對駱櫻的重視,加重駱櫻在承恩伯府中的地位,這是勳貴間很自然的現象,閨閣人脈,也是一個女人在夫家立足的籌碼。
駱櫻出閣這日,曲瀲一大早便出發去了平陽侯府。
平陽侯府對她十分客氣,得知她來,早早地等候在門口了,然後客客氣氣地將她迎進門,駱家幾位夫人看在眼裡,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誰能想到往日仰仗侯府生活的表小姐搖身變成了貴客不說,還能成為駱櫻這任性的嬌小姐的倚仗。唯有駱大夫人十分滿意,恐怕這是她對小女兒所做的事中最滿意的一件了。
曲瀲先去給駱老夫人請了安,方才去尋駱櫻。
進了駱櫻的院子時,便見駱大少奶奶也在這兒,正和駱櫻說著今兒成親的注意事項,駱櫻坐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看著有幾分天真爛漫,全無新娘子該有的嬌羞和對家人的不舍,讓人心裡十分無力。
見到她過來,駱櫻很是高興,挽住她的手,笑呵呵地道:“我就知道阿瀲今天會來的,瞧,我沒有說錯吧?”她有些驕傲地朝著大嫂道。
因為曲瀲的關係,駱櫻這一年來在自家生活得更滋潤了,不得不說駱家人本性中的勢力,就是這麼現實。
駱大少奶奶朝曲瀲笑著頷首致意,說了幾句話就出去了,也不打擾她們姐妹倆說話。
駱大少奶奶一走,駱櫻便拉著曲瀲到自己房間裡說話。
兩人說了很多,直到翠屏帶著給駱櫻梳妝打扮的全福太太過來,駱櫻才對曲瀲道:“阿瀲,等我得空了再去尋你說話。”
曲瀲自然笑著應了一聲好,然後退到一旁,由全福太太給駱櫻梳妝打扮。
駱櫻透過銅鏡看了曲瀲一眼,眼裡有些複雜,很快便釋然。
駱櫻出閣,不僅曲瀲過來了,曲沁也同樣來了。
曲瀲過來尋找姐姐時,曲沁正在駱老夫人房裡說話。
駱老夫人詢問的自然是外孫女的婚後事情,以及肚子有沒有好消息之類的,曲沁聽了有些哭笑不得,對駱老夫人道:“外祖母,我才成親一個月,哪裡會那麼早?而且王爺說了,這種事情急不來,順其自然便可。”
說到景王,曲沁的神色變得柔和不少。
駱老夫人看在眼裡,心裡很是欣慰,嘴裡卻道:“哪裡能不急?你今兒都十九歲了,瀲兒作妹妹的都生孩子了。而且你是正妃,以後還不知道……還是先懷個孩子,有了孩子傍身,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怕……”
曲沁聽得十分無奈,她知道外祖母這話都是為自己好,可是心裡卻不以為然。
當初她之所以答應嫁給景王,除了景王的救命之恩外,還有他對自己的情誼。如果這情誼還比不得男人的本性,那便是她有眼無珠,錯信了人,以後大不了孤獨一輩子便是,總不會比上輩子差了。
可是這種事情說出來太過驚世駭俗,教人知道了,指不定要說她善妒不賢了,更會讓外祖母無法接受,所以她什麼都不說。
就在曲沁沉默地聽著外祖母嘮叨時,丫鬟來稟鎮國公世子夫人到了,曲沁松了口氣。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2:11
第163章
曲瀲已有半個月沒見她姐了,這會兒再見她,感覺特別地親切,不禁膩過去拉著她,一臉笑眯眯的,那膩著姐姐的模樣兒,根本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讓曲沁心裡又是憐愛又是無奈。
不過很受用就是了。
駱老夫人見到曲瀲過來,也是笑呵呵地,拉著曲家姐妹倆坐到自己身邊說話,直到外面熱鬧起來,方才讓曲家姐妹出去。
出了駱老夫人的嘉善堂後,曲瀲便朝她姐笑嘻嘻地道:“外祖母有句話說得挺對的,阿尚也很期待有個表弟,姐姐你什麼時候給阿尚添一個啊?”
曲沁見她促狹的樣子,臉皮到底不夠厚,紅著臉道:“就你促狹。”擰了下妹妹嫩嫩的臉蛋,說道:“這種事情看緣份罷,不急。”
曲瀲點頭,確實不急,她姐今年才十九歲,還是花樣年華的少女呢,又不是生不出來,也是駱老夫人心急罷了。反正上頭沒有婆婆壓著,只要景王不急,根本沒有生產的壓力。
曲沁見妹妹贊同自己,眸色變得柔軟,摸了摸她的臉,和她一起去了駱櫻的院子。
此時駱櫻的院子十分熱鬧,駱家很多姐妹都聚在這裡陪著她,等迎親花轎到來。見到曲家姐妹到來,駱家的姐妹們不免有些拘謹地起身行禮,顯然還不能適應曲沁身份的轉變,畢竟現在這位是親王妃了,如果在外頭遇到,連駱老夫人也要行禮的。
曲沁態度並沒有變化,很是親切地讓姐妹們不必多禮,然後也坐到了一旁,含笑看著。
“阿瀲,我有些緊張。”已經穿上大紅色喜服的駱櫻用力地拉著曲瀲,臉蛋皺到了一起。
“你緊張什麼?”曲瀲笑著問道,先前還能看到她一點也不害臊地談論自己的婚事,還以為她是真壯士,沒想到轉眼間就慫了,“你不是很期待嫁給你心愛的羽表哥麼?怎麼這會兒卻慫了?”
駱櫻有些惱羞成怒,嗔怪道:“原本我是不緊張的,可是這事到臨頭了,反而緊張了。”
曲瀲少不得安撫她,直到門外響起了劈哩叭啦的鞭炮聲,迎新人的禮樂聲跟著響起,全福太太趕緊招呼起人來,拿了紅蓋頭蓋到新娘子頭上去,曲瀲拍了拍她的手,便退到一旁,由著喜娘和全福太太將她扶出去。
曲瀲跟著駱家姐妹一起送新娘子出去,新娘子去廳堂拜別父母時,曲瀲突然感覺到一道熱烈的視線,轉臉便看到站在駱大老爺下首位置的駱承風,正用一種熱切又蘊含複雜的目光盯著她。
曲瀲微微皺了下眉頭。
駱承風看到她的神色,頓時面上有些黯然。
“七弟,愣著做什麼,快去背櫻妹妹出門。”一旁的駱承正推了他一把,目光掃過站人駱家姐妹中的曲瀲一眼,眼裡滑過什麼,很快便斂去了。
駱承風被推了一下,踉蹌地出來一步,也不敢再看人群中的那人,忙過去彎身,負起今日出閣的妹妹,將她背上花轎。
在一片喜慶的樂聲中,花轎被迎走了。
駱家也由原先的熱鬧變得冷清,曲瀲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籲了口氣,也和駱家姐妹們回了內院。
辭別了駱老夫人後,曲家姐妹跟著告辭離開了。
曲瀲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心裡有些悵然若失。
今日是駱櫻出閣的日子,轉眼間大家都長大了,然後成親,擁有了自己的家庭,回想小時候來到平陽侯府,和駱櫻相識的過程,雖然有利用她讓自己在平陽侯府過得更好的原因,但她也努力地引導駱櫻好的一面,兩人如同姐妹一般長大,情份少有人能及。
正悵然著,突然發現馬車停了,曲瀲還未出聲,馬車外響起了一道清朗的男聲:“瀲表妹。”
曲瀲一時間對這道陌生的男聲很茫然,直到外面響起了車夫叫“駱七少爺”的聲音,方才知道是駱承風。男女有別,曲瀲自十三起便沒有和駱承風怎麼說過話,自然也記不住他的聲音。
瞬間,曲瀲的臉色變了變,也沒有撩開車窗簾,而是道:“七表哥,你不是送阿櫻出閣去承恩伯府了麼?怎麼在這裡?”
按習俗,駱承風作為新娘子的兄長,出閣時要跟著花轎,將新娘子送到夫家,然後觀了禮後吃了宴席才回去的,明日一早新娘子認親時,他也要過去幫襯,再加上三朝回門時,也要早早地過去接新人回府,駱承風這三天都會很忙。
可是這會兒,他竟然在這裡。
想到這裡,曲瀲神色越發的冰冷。
“瀲表妹,我來找你有事……”
“不管你有什麼事情,你馬上趕去承恩伯府,難道你想讓阿櫻在婚禮上丟臉?”曲瀲冷聲道。
聽到她變得冷冽的聲音,駱承風語塞,看著遮得嚴實的車窗簾,他雖然想要伸手將它掀開,好見一見那人的容顏,可是馬車周圍的鎮國公府的侍衛守著,讓他也有些無可奈何。
這時,馬車裡又傳來了軟和的聲音,“七表哥,無論有什麼事情,都沒有阿櫻的事情重要,你還是快去吧。”
駱承風有些著急,忙道:“瀲表妹,我真的有要事,是關於阿湙的。”
聽到這裡,曲瀲心中微驚,難道是弟弟出了什麼事情?雖然駱家和曲家這幾年並不親近,可是因為曲湙當年在駱家族學上過幾年的族學,和駱家族學的人維持著不錯的情誼,駱承風去年也考進了丹山書院,時常和曲湙在一起談論功課……
曲瀲掀開簾子,看向馬車旁被侍衛們攔著的駱承風,雙目並無波瀾,平靜地道:“七表哥,你行事仍是這般隨心所欲。”
駱承風臉色變了變,然後低下頭,不敢再看她的臉。
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又有些明白了。
明明剛才在駱家的半日時間,他有很多機會可以讓人遞句話,將她叫出來,可偏偏拖到她離開時,他才鼓起勇氣過來,白白錯失了良機。
就如同當初,明明他那麼喜歡她,可以在鎮國公宣佈婚約之前懇求長輩將他們的事情定下,卻因為母親不喜歡曲瀲,他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努力,直到婚約的事情揭露,她一舉成了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而他再也無力回天……
曲瀲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十七歲的少年比男孩時期變了不少,至少如今看起來沉穩了不少,沒有少年時那般衝動和自負了。曲瀲不想管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的,但是卻不想落人把柄。
“湙弟怎麼了?”
“……我最近和湙弟一起討論功課時,發現阿湙身邊明顯有人監視他,我雖然不知道監視阿湙的人是誰,可是能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駱承風機械地說,心裡一片空茫。
曲瀲第一時間便懷疑這是五皇子所為,但是很快又不確定了。
隨著她姐姐變成了景王妃,景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明顯超越所有皇子,只要對那位置有想法的皇子,都會想要拉攏景王,進而產生點什麼念頭更是理所當然的。她怕有人拿她弟弟作伐子,影響景王的決定。
想到這裡,她再也待不住了,飛快地朝駱承風道了一聲謝,便讓車夫回府。
駱承風站在那兒,失魂落魄地看著曲瀲離開的方向,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上了駱府的馬車。
兩輛馬車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而那條街道的一間酒樓的二樓一間臨街的廂房裡,一個人面色平靜地看著下方的一切,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曲瀲回了府後,先是寫了一封信,然後叫來常安,讓他將信送到景王府,然後又派了碧秋回曲家瞧瞧情況。
一個時辰後,常安帶回了曲沁的信,曲瀲看完後,心裡不禁一松。
曲沁在信上說,這事她已經知曉了,並且也派了人在暗中保護,所以不管對方是誰,都無法傷害到曲湙。
曲瀲不知道,曲湙上輩子就是在今年秋天時被人害死的,那時候曲沁已經被五皇子藉口生病的名義送去了莊子裡養病,因為弟弟的死亡,給了她沉重的打擊,讓她幾乎崩潰。所以曲沁如何不防範,早在兩年前,曲沁便讓徐山幫她網羅江湖上的好手,潛伏在曲湙身邊保護他了。
曲瀲知道姐姐是重生的,既然她已有安排,那她就放心了。
不過,也不能完全放心。
等到晚上紀凜回來時,曲瀲第一時間撲了上去,正準備和他說話時,沒想到被一隻手捂住了嘴。
曲瀲瞪大了眼睛,抬頭時便對上一雙詭譎難辯的雙眸,那雙眼睛變得妖詭,正用一種讓她打從心底發寒的神色看著她。
“你想對我說什麼?”他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聲音輕柔得像春風,可是卻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詭異。
曲瀲想要將他的手扯下,卻被他捉住了雙手,然後無視周圍丫鬟驚駭的神色,將她扛回了房裡。
碧春等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宮心卻是臉色大變,不知道世子受到什麼刺激了,而且明顯這回的刺激很大,讓他連世子夫人都不信任了。只是雖然擔心,但宮心仍是盡職地將碧春等丫鬟遣到門外候著,不讓她們接近內室。
而房裡,曲瀲被他一把扔到了床上,摔得七暈八素的,就要爬起來時,就被那人欺了上來壓住,然後一陣刺耳的裂帛聲響起,她還沒反應過來呢,自己全身上下便光突突的了。
“……你發什麼瘋……夠了!我……唔……”話還沒說完,便被堵住了。
曲瀲拼命地推著他,推不開就拍他,拍不開就踹,都沒有辦法後,在他移開唇換氣時,也顧不得腦子缺氧,摟著他虛弱地吼道:“你再這樣我就永遠不原諒你,以後也離你遠遠的!”
他的動作瞬間停了,整個人都僵硬住。
曲瀲拼命地喘著氣,一雙眼睛被生理淚水弄得濕漉漉的,仿佛要哭一樣。
他低著頭,束髮的玉冠已在剛才她掙扎時被她扯掉在地上,一頭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他的臉,垂落到她赤.裸的胸脯上,起伏的渾圓上的紅色尖尖兒探出頭,與黑色的髮絲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在曲瀲喘勻了氣,想要說點什麼時,他又開口了。
“沒關係。”他的聲音變得很淡漠,“像我這種妖孽,你想要離開也是應該的。”
什麼意思?曲瀲心裡要喊糟時,脖子便被一隻大手掐住了。
他俯下身,一張俊美如玉的面容湊近她,在昏昧的光線中,臉上是一種教人心驚的癲狂,“不過,我會打斷的腿,挑斷你的筋脈,這樣你就走不成了……”他低下頭,用自己的臉輕輕地蹭著她的臉,溫溫柔柔地道:“就算你這些日子都是作戲來騙我的,我還是很高興呢,第一次有人不嫌棄我是個怪物,所以我怎麼能讓你離開呢?你留下來好不好?”
曲瀲張了張嘴,但是那掐在脖子上的手不知怎麼弄的,明明沒有弄痛她,卻讓她無法開口出聲,喉嚨傳來一陣澀澀的疼痛,讓她大驚失色。
“你是不是又想騙我了?可是我不想聽呢……”他輕輕柔柔地說。
曲瀲被他突然蛇精病的舉動弄得內流滿面,雙手攀在他肩膀上,心裡咆哮著:壯士,求讓我說話!一定不騙你!
可惜那位覆在她身上此時滿腦子蛇精病思想的壯士根本沒看到她臉上祈求的神色,而是開始對她伸手,繼續慢條斯理地將她身上的衣服撕了。
這一刻,曲瀲面色慘澹。
到底誰又來刺激他犯病了?明明以前都好好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2:23
第164章
曲瀲喘著氣,汗水濕了鬢角,眨了下有些濕潤的眼睛,放空的腦袋許久才恢復過來。
這就完了?
雖然有些累,卻也不是太累。
她忍不住抬起手,帶著一種自己也不明白的複雜心情,又有一些柔軟憐惜,輕輕地拍著那人的背,兩具光.祼的交疊在一起的身子,透著一股子的親昵氣息。
這一刻,他們是如此的近,又如此的遠。
近到分享彼此的氣息體溫,思想卻遠得難以觸摸對方。
“啊……”她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嘶啞,不過發現自己能出聲了,心裡卻是十分高興,趕緊說道:“就算你要生氣,也給我一個理由吧?你這樣無緣無故地生氣,我什麼都不懂,你不是白氣了麼?”
他哼了一聲,鼻息有些濃,顯然正忍受著身體的折磨。
曲瀲心裡罵他活該,原本她還以為這人撕了她的衣服,不管不顧地要強壓上來呢,沒想到最後也不過是親了摸了,卻沒有做到最後,反而是他自己折騰得難受,而他沒有下狠手的原因,是因為厲嬤嬤曾經說過,兩個月後才能同房,這還有半個月呢,他也算是記在了心裡,沒有不管不顧。
所以,曲瀲也算是逃過了一劫,心裡不知道該感動他在這種快失去理智時,才能為她著想,還是要狠狠地罵他發什麼蛇經病才好。
看他那麼難受,曲瀲慶倖女人和男人的身體構造不同,不用受這種生理折磨。
只是她的慶倖很快便被他一口咬在胸前的紅梅時沒了。
她哎喲地叫了一聲,一副很疼的樣子,又一次被掐了脖子,仿佛很不喜歡聽她叫疼。曲瀲從善如流,他不喜歡聽,她便不故作矯柔造作地叫了,反正也不疼。
“你不是說要離我遠遠的麼……”他的聲音有些不穩,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雙眼睛透著一種幽幽的寒光,還有教她心驚的芒色。
和他認識這麼多年,除了知道他對她有感情外,其實她一直沒有搞懂他心裡的想法,蓋因不管哪個人格,都沒有怎麼表現出來,更沒有表現出來的契機,甚至有時候她沉浸在他刻意製造出來的溫柔中,會忽略他某些不符合溫柔人設的行為。
其實感情再好的兩個人,也是有距離的,需要時間來培養默契,要懂一個人,不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真正意義上和他朝夕相處,也不過是這一年時光罷了,並不足以讓她徹底瞭解透他。
或許這是一個契機。
她用力拉了下他的手,這回他倒是沒像剛才那樣掐著不讓她說話了,這是個好現象,證明他理智恢復了不少——雖然看起來仍是個蛇精病。
“我這不是隨便說說麼?”曲瀲覺得可能他很不喜歡自己說這種話,先前因為無知說了便罷了,心裡暗暗決定以後再也拿這話來刺激他。果然,在聽到她說只是隨便說說時,他的氣息又有些粗重,曲瀲反應賊快,馬上豎起手保證道:“我發誓,我以後一定不會離開你,如果我離開,就讓阿尚不認我這娘!”
他的氣息明顯緩和了不少。
曲瀲心中一松,終於明白自己先前不小心戳中他的痛處了。
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結合他先前的話,曲瀲瞬間有一種自作孽不可活的念頭,大概是小時候自己騙過他,雖然她覺得這種事情是小孩子間無關緊要的,惦記那麼久簡直不可理喻,可是卻在他心裡留下很重的痕跡,以至於長大後,他一直記得她是個騙子,對她的話從來沒信過。
曲瀲真是冤死了。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從來沒有相信過她,對她的一切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不過是因為這年代對女主的束縛太重,加上她一直待在內宅,也沒有做出什麼事情刺激到他,所以他才能一直和她相安無事地做夫妻。
今天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不就是駱櫻出嫁,駱承風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拋下自己出閣的妹妹,在路上攔下她麼?難道他看到了?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她試探性地問道。
他看著她,然後呵的冷笑一聲,“你自己做了什麼,難道要我說出來?”
“我能做什麼?”她臉上的表情很是無辜,雙手雙腿卻很多目的性地纏住他,防止他再發瘋。
他好像知道她的目的,但是沒有理會,或者不屑理會。
不知道是自持自己可以輕易地壓制她,還是想要給她一個辯解的機會。
不管是什麼,曲瀲都必須要爭取。
“今天是阿櫻出閣的日子,你也知道的,我就去駱家送她出閣,然後和姐姐陪外祖母坐了會兒,就回家了。”說到這裡,她頓了下,雙目盯著他的臉,光線有些昏暗,只能看到他冷酷的面容,和平時那種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大相徑庭,“然後在路上,七表哥攔下我……”
果然,說到這裡,他的手又若有似無地劃到她的脖子,似乎只要她說出不中聽的話,他馬上繼續掐她。
他敢再掐,她撓死他!
心裡咬牙切齒一翻,面上卻笑得甜蜜蜜的,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純無辜,“七表哥找我有急事,是關於湙弟的。”接著,便將駱承風告訴她的話和他說一遍,憂心忡忡地道:“也不知道湙弟是不是惹著了誰了,我真的很擔心湙弟的安危……”
說到這裡,他能明白了吧?
當時駱承風這慫貨在大庭廣眾之下追過來攔住鎮國公府的馬車,曲瀲也沒指望這事沒讓人看到,特別是周圍還有鎮國公府的下人,只是她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就算有人要用這事情來說項,她更不懼怕,畢竟當初在駱家時,她處處小心謹慎,不落人把柄,從來未做過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更和駱承風無從接觸。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她很坦然。
可是她都說得這般明白了,可是他的神色依然很冷酷,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裡的寒意未消。
一時間,室內變得很安靜。
這種安靜讓她原本平靜的心漸漸地又有些失控,只是面上撐著沒有顯示出來,而是依然雙手摟著他的身子,不讓他離開。
半晌,她有些無奈地道:“暄和,語言是用來溝通的,如果你不說,我怎麼能知道?”
似乎她這話讓他有所觸動,他終於開口了,“如果當年不是我半途挑明瞭婚約之事,那時你和駱承風已經定親了,是吧?”
“沒有的事!”她毫不遲疑地道。
就算有,也要說沒有,況且是真的沒有。
曲瀲深諳一個道理,先下手為強,無論什麼事情,都要理直氣壯的,對方才會氣竭,由得你張狂下去。
“我和七表哥雖自幼相識,但我只當他是兄長,而且男女七歲不同席,自七歲後,我便沒怎麼見過他了,在平陽侯府,我也只是見見駱家的姐妹們,與他更是難得一見。”
“真的?”他有些不信任地問,到底語氣緩和了不少。
“真的,我發誓。”她一臉嚴肅。
誰知好像又戳到他的痛處了,只見他神色冷酷,聲音也變得陰測測的,“我不信你發誓,這種隨隨便便發的誓言,有什麼用?你是個連神佛都不怕的人,難道一個誓言能束縛得住你?”
曲瀲汗顏,沒想到被他看得這麼透,然後想想又明白了,如果她遇到一個不敬神佛拿發誓當飯吃的人,她心裡也是不信任的,甚至覺得那人特別地渣,隨隨便便的發誓,一點兒信譽都沒有——例如韋小寶。
難道她以前也這麼渣?
“那你待要如何?”
“你發的誓我都不信。”他說,“不過沒關係,我剛才說的話還是算數的,如果你敢離開,我不介意打斷你的腿,挑了你的手腳經脈,這樣你就哪裡都去不了了。”說著,他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臉,露出一個讓她寒毛直豎的陰冷笑容。
曲瀲肝顫,那一刻,他說要打斷她的腿是真的。
如何讓一個多疑的人相信自己的話?線上等,很急的!
曲瀲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見他起身,她也跟著起了,拿著被單覆住赤.裸的身子。反而那人,就這麼隨意地走下床,赤腳踩在腳踏上,低頭看著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衣服。
曲瀲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
他回頭看她,神色冷淡,只是看到她□□的雙肩,還有上面的痕跡,目光變得深沉了一些。
曲瀲心裡突然有些委屈:“你到底想要怎麼樣?”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她抽著鼻子說,“我和七表哥清清白白的,從來沒有什麼首尾,難道這點你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他冷冷地道。
“那……”
“你是個識時務的,既然嫁了我,自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情。但是——”他咬緊了這個“但是”,“你與他自幼一起長大,如果沒有我插手,你早就嫁他了。”他陰鬱地說,眼神透著一種詭芒。
曲瀲看得心驚,幾乎以為他下一刻就要發狂將駱承風殺了。
蛇精病的世界正常人不能理解。
“可是我現在嫁你了!”曲瀲重重地說。
“那又如何?你心裡有他,他也為了你,這幾年推掉了好幾門親事。”他呵地笑了下,“怨不得你對駱櫻比常人都要好,他倒是個癡情的!”
“……”
這一刻,曲瀲差點想要掰開他的腦子看看他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他就是一廂情願地認為她和駱承風會互相喜歡呢?
她氣得用力一拽,將他拽上了床,等他跌到床上後,她雙手往他身上撓去,對著他的下巴重重一咬,氣道:“我說沒有就沒有!難道這麼久的時間,你還看不出我對你的心意麼?如果你看不出來……”
眼淚掉了下來,她用力地抹去,沙啞地說:“那就當我錯付了人。”
說著,她手腳並用地跳下床,卷著被子裹住身子沖出了內室,正準備出門時,發現自己身上只捆了一條被單,若是讓外面的丫鬟看到,簡直無法形容後果。她看了下,轉身進了淨房,然後將門砰的一聲關掉,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嗚嗚咽咽地哭,也不知道哭什麼,是哭他不信任自己,還是哭讓他變成這樣的原因,不管是什麼,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哭得頭暈腦脹時,門被人推開了。
然後有人將埋頭在膝蓋上哭的她抱了起來。
“別哭了。”他低頭,用臉蹭著她的腦袋,聲音沙啞。
曲瀲沒理他,並且哭得更厲害了。
大抵人都是這樣,如果在沒人的地方受到委屈時,都會自己默默地忍著,就算哭很快便止了。可是當身邊有關心自己的人時,就忍不住哭得稀哩嘩啦的。
哭到最後,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繼續哭,他的肩膀上沾著她的眼淚鼻涕,髒死了。可是他只是抱著她,站在那裡,任著她哭,直到她哭到睡著,就算在睡夢中,仍在抽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這一夜,紀凜站在床前看了她很久。
***
第二天,曲瀲起床時,發現腦袋有些暈,眼睛也有些腫痛。
她摸了摸臉,臉上沒有什麼痕跡,顯然昨晚雖然哭到睡著了,但是有人幫她清理一翻,身上也穿上了睡衣,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衣服都沒了。
她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發呆。
問題還沒有解決。
他不信任她,他心裡有一個過不去的坎,不僅對她,甚至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信任,只是一直以來,因為他隱藏得太好了,所以沒有人發現這點,更沒有人嘗試著解開他的心結。
所以,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其實總在懷疑她會離開他,在無人得知的角落,思想變得越來越偏激,再用完美的面具掩飾。
就連阿尚……其實也是他為了綁住她而謀劃來的。
想到這裡,曲瀲頓時垂頭喪氣。
如果是個正常人,她會舌燦蓮花地說服他,讓他相信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可是面對一個精神分裂患者,看起來很正常、內心卻纖細敏感的蛇精病,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抱著懷疑的態度,根本不相信她,能有什麼辦法?
就在她垂頭喪氣的時候,水青色的紗帳被一隻手掀開了,她呆滯地看過去,便看到站在床前的男人。
他默默地看著她,她也默默地回視,兩人面上都沒有往日的笑影。
不知道這是哪個性格。
就在她心裡琢磨著對策時,床前的人溫和地道:“你醒啦,阿尚剛才醒來,正要找你呢。”
曲瀲嘴角有些抽搐,阿尚才一個月,正是酣吃酣睡的時候,五感都沒長好,哪裡認得出奶娘和娘親的區別?說這話也不害臊。
雖然心裡腹誹,但曲瀲面上很平靜地應了一聲,便起身。
他如往常一樣,給她遞了衣服過來。
曲瀲拉過衣服時,目光在他下巴上那明顯的牙印瞅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當作不知情。她邊穿衣服邊問道:“你今日不用出門?”
看那牙印的痕跡,出門不是遭人笑話麼?曲瀲頓時有些心虛。
“我今日有些點事,讓常安去衙門請一天假。”他回答道,聲音清越而溫煦,就像一位陌上如玉公子,驚豔了時光。
曲瀲又哦了一聲,沒再說話了,也沒再看他。
等她穿戴好,宮心領著丫鬟進來伺候她梳洗,可能是因為兩人都不說話,神色也是淡淡的,讓丫鬟們也有些噤若寒蟬,行事越發的小心。
昨晚丫鬟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因為擔心,所以都守在門前候著,後來聽到裡面傳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心都提了起來。只是後來世子讓宮心遞了清水進房後,便沒有其他事情了。
今兒進來伺候,她們敏銳地發現,兩位主子之間那種若有似無的壓抑,讓她們暗暗擔憂。更擔憂的是世子下巴上那看起來像牙印的痕跡,雖然上了藥,痕跡淡了很多,但近距離看時,仍能看個清楚。
這樣的傷痕,不用想都知道是怎麼來的。
想到這裡,丫鬟們整個人都不好了,看向曲瀲的目光也有些閃爍。
曲瀲故作不知,很是淡定地坐在那兒由著丫鬟伺候她洗漱。
梳洗好後,曲瀲出了內室,便見紀凜抱著阿尚坐在臨窗的炕上,清晨的朝陽染紅了窗櫺,灑落在兩人身上,猶如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看到她,他抬頭朝她微笑,笑容一如往昔,溫暖得如春日的陽光,可是卻讓她知道其實這只是假像罷了。
此時,小阿尚一點也沒給她爹面子,在她爹懷裡吐泡泡玩兒,一雙眼睛要睜不睜的,顯然就要睡了。
曲瀲看了一眼阿尚,又看向抱著孩子的男人。
紀凜從容地朝她笑了下。
臉皮真厚。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2:35
第165章
碧春等丫鬟明顯感覺到今日室內的氣氛有些古怪,兩個主子之間也不像往昔那般有商有量,有說有笑,仿佛壓抑著什麼,讓她們這些房裡伺候的大丫鬟也跟著大也不敢喘一個。
只是主子們就算吵嘴了,也不是他們這些作下人的該插嘴的,只能在心裡暗暗地乾著急。
不僅碧春在急,宮心和琉心、常山等暄風院伺候的老人也在急。
他們比碧春這些陪嫁丫鬟更清楚世子的秘密,也知道昨天世子回來時那滔天怒氣,心裡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更擔心如果連世子夫人都沒辦法讓他克制住自己,那以後怎麼辦?
可是再急也沒辦法。
曲瀲垂眸,看著懷裡已經入睡的小阿尚,便叫奶娘將她抱下去,然後她站起身。
“阿瀲,你去哪?”紀凜拉住她的手,柔聲問道。
曲瀲回頭看他,心裡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這個人現在還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溫和呢?難道他不像以往那樣,先是對她道歉,然後說一些挽救在她心目中形象的事情麼?這種事情他以前做得多了,每次第二人格將她惹毛了時,這主人格總會很歉意地道歉一翻,維持著他溫柔的模樣。
難道如今她成了黃臉婆,所以就不用作戲了?
曲瀲為自己這個不靠譜的猜測有點兒擔心,忍住了馬上去捧菱花鏡照照是不是生了孩子她就成了黃臉婆的念頭,平靜地道:“今天天氣不錯,到院子裡走走。”
“那我陪你罷。”他笑道,牽著她的手出去了。
此時正是早晨,氣溫沒有午時的躁熱,適合人散步,不會熱得厲害。
於是曲瀲和他一起在院子裡散步,沒有讓下人們跟著。
散步到小池塘那裡,曲瀲站在拱橋上,扶著橋欄,俯視池裡的遊魚,看它們遊得那麼歡快,便將荷包裡的點心拿出來,撚碎了灑到水裡,看著一群魚湧擠過來搶食。
她看著池裡的遊魚,他站在旁邊看她。
從水面上層層蕩起漣漪的倒影中,她看到他凝望的目光。
曲瀲有些挫敗,一把將手中的點心都灑了,然後拍拍手,猛地轉身面對他,正好對上他那沉凝的目光。
他被她的舉動弄得愣了下,目光慢慢地有了變化,從那種沉凝的深沉,變成了清潤的溫和。
“你不說點什麼嗎?”曲瀲開口道。
他的笑容依然很溫和,“瀲妹妹想聽我說什麼?”
聽到他溫和地叫她“瀲妹妹”,曲瀲恍惚了下,依稀又記起了十二歲那年,這個少年讓她體會到什麼是喜歡的時候。她生平第一次喜歡一個異性,而且還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那種雀躍的心情,至今仍記得。
因為那種心情太過美好,讓人懷念。
“我……”她正要說話,眼角余光發現常安正要過來,便閉上嘴。
常安看到站在拱橋上的兩人,也有些躊躇,只是發現兩位主子都看過來了,只好硬著頭皮道:“世子,屬下有事稟報。”
“說罷。”紀凜淡淡地道。
常安飛快地睃了曲瀲一眼,弄不懂世子的意思,真的要在世子妃面前說麼?
曲瀲見狀,扭身便要走,被紀凜拉住了手。
紀凜示意常安說。
“世子,屬下已經查明了,昨日平南橋街那兒的酒樓裡的人,是三皇子的人,四皇子也湊了一腳。”
曲瀲聽到平南橋街時有些狐疑,很快便想起,昨日駱承風攔住她時,不是正在平南橋街麼?之所以她會認得這條街,除了這條街是從鎮國公府去平陽侯府的一條主道外,還因為平南橋街那裡有一家專賣杏花酒的酒樓,這種溫和醇厚的花釀酒,連後宅女子都可以淺嘗一二,曲瀲經過幾次時,讓人去買過,昨日她掀簾子時,便也瞥了一眼。
理解常安的話,頓時臉色有些不好了。
昨日駱承風拋下出閣的親妹妹特地來攔她的事情,被人目睹了,然後有人不知道怎麼將它編排了,將它捅到紀凜面前。而捅這事情的人,便是三皇子的人,四皇子也湊了一腳。
對這種事情,如果是旁的男子,並不會多想,只以為駱承風這當表哥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尋表妹說,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當時周圍還有那麼多人,兩人一個在馬車上一個在馬車外,隔著簾子說話,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私情。
可是紀凜多疑,加上駱承風對她的心思太明顯,進而也懷疑上她的心意,所以昨晚他才會被刺激成這樣。
就在她恨昨咬牙切齒時,聽到紀凜對常安的吩咐。
“……你讓個人,將三皇子的門人在江南秘密拜訪巡鹽禦史的事情捅到大皇子那兒。至於四皇子,他府裡不是有個對四皇子妃處處不滿的寵妾麼?將這事情透露給皇后便可。”
自來巡鹽禦史都是皇帝的人,三皇子的門人竟然膽敢秘密去拜訪,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只要被和三皇子有嫌隙的大皇子知道,大皇子絕對會借這事情去板倒三皇子,就算沒有板倒,也能讓他傷筋動骨。
而四皇子在府裡寵一名妾侍的事情,只要大家心照不宣,都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在秉性正直的皇后眼裡,四皇子這種行為,簡直是寵妾滅妻,特別是四皇子妃如今還沒有誕下嫡子時。皇后作為嫡母,自是要管一管的。
他輕描淡寫地吩咐下去,明明那張臉仍是那般的溫潤謙和,可是眼裡卻透著與語氣不符的冰冷無情。
曲瀲有些被嚇住。
常安應了一聲,便退下去了。
等常安走後,紀凜手指輕輕地撫著她的手,低首看她,溫和地道:“嚇到你了?”
曲瀲下意識地搖頭,只是一雙眼睛仍直勾勾地看著他。
從他剛才透露的兩件事情,卻讓她知道這人的人脈之廣,並不單單只是個公府世子可以比擬的,而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人其實也在密切地關注著那些皇子的事情。
他牽著她走過拱橋,池塘上的亭子裡,清風從池塘另一頭吹拂過來,帶來了些許涼爽,池塘裡荷葉亭亭,滿目翠色。
“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吧?”他輕輕地道。
曲瀲沉默了下,說道:“不管你信不信,十二歲那年,在桃溪鎮,你對我坦白自己秘密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她低下頭,“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就算是駱家七表哥,我也只是當他是個陌生人罷了,對你,我卻感到由衷的歡喜。”
“你知道,我娘是我爹續弦的妻子,而我爹去得早,當時弟弟年紀又小,曲家三房無依無靠,駱老夫人擔心我娘那性子教養不好姐姐,便每年派人到常州府接姐姐進京小住。姐姐捨不得我,也想讓我多些資本,所以也將我帶進京城。可是,駱家是姐姐生母的娘家,卻不是我的,我不過是個拖油瓶罷了,駱家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幸好,這時候阿櫻這位駱家長房得寵的嫡女想要我當她的跟班,便處處護著我,和我混在一起玩。後來我們感情越來越好,比之姐妹也不差,我不對她好對誰好?這和任何人無關,只是我想對她好罷了。在駱家那樣的日子,我不敢行差踏錯,七表哥對我的好,我從來沒有接受過……”
“我知道!”他打斷了她的話,將她摟到懷裡,“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她悶悶地說,不讓他避開這問題。
這個問題太犀利了,他一時間有些沉默,方澀然地道:“阿瀲,我現在還做不到,你給我些時間。”
他現在還無法擺脫心裡的魔障,無法相信人或者相信這個世界。
隱藏在溫文謙和的皮相下,是對世人的不信任。
“要多久?”她寸寸緊逼。
“……我不知道。”
她仍想再逼一逼,可是聽到他聲音裡帶著些許的不穩,心知自己這次真的逼得他狼狽不堪,也算是報了昨晚被他弄哭的仇了。
“所以,你相信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七表哥,只和你好麼?”她又大膽地問道。
他仍是沒回答,只是擁著她的手勁大了很多。
其實還是不相信吧。
曲瀲心裡很失望,她不知道如何讓一個對整個世界都抱著懷疑的人相信人,又因自己小時候也曾騙過他,所以要讓他再付出信任很難。
半晌,他說道:“……我相信你。”
只是一慣和煦的聲音帶上一種凝滯。
“違心之語!”曲瀲不客氣地揭穿他,“還說我愛騙人,你現在不是在騙我了麼?”
這反擊再次犀利得讓他無言以對。
曲瀲心知不能逼得太甚,在他就要氣息不穩轉換人格時,她終於露出笑臉,放柔了聲音,“不過沒關係,以後我會一直一直地陪著你,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她不吝於甜言蜜語,以後不斷地重複告訴他,直到他相信為止。
“好!”
這時,他終於肯放開手,也肯讓她抬頭直視他的容顏。
仍是那般溫潤美好的容顏,如一塊上好的美玉,讓人見之望俗,氣質清雅,不敢褻瀆。
可是她知道,這可能是一種偽裝,只不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偽裝。
越是瞭解這個人,她心裡越是難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變成這樣?
就算父母不疼愛,不是還有祖母麼?淑宜大長公主這般疼他,雖然不能彌補父母的疼愛,但應該也能讓他像正常的孩子一般長大。
紀凜一雙清潤的眼睛看著她,專注的眼神,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讓人很難拒絕這種全心全意的注視。她當初之所以會喜歡上他,就是被他營造的這種樣子欺騙,忍不住就喜歡上這個給人溫柔的少年。
曲瀲拉著他回房。
他的目光落到她後頸處,那裡佈滿了曖昧的痕跡,昨天他對那裡眷顧了很久。
他的眼神變得深沉,問道:“對不起,昨晚弄疼你了,還疼麼?”
曲瀲見他低聲下氣地道歉,眼睛轉了轉,撇著嘴道:“疼!”
“有多疼?”他有些擔心地道,明明昨晚上了藥了。
“就像生孩子一樣疼。”
“……”
她又在騙他了!
碧春等人見兩人手牽著手回來,而且兩人面上都是笑盈盈的,便知道雨過天晴了,不由得也跟著笑起來。
不過曲瀲卻知道,現在是暫時雨過天晴,因為事情還未解決。
只要他一天不相信她,他們之間的問題依然會存在,說不定哪天他又會因為一些巧合的事情,懷疑起她對他的心意,以為她會離開他,進而做出一些蛇精病的事情來。
連他雙重人格的身份她都接受了,她還能因為什麼事情離開他?
曲瀲搞不懂他的想法,但是只能按捺下來。
這次按捺,一直到九月份時襄夷公主出閣。
九月十五,中宮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出閣,十裡紅妝,繞皇城一圈,不知羨煞了多少閨中女子。
而襄夷公主經過七年的努力,終於高高興興地嫁給了她心愛的表哥,努力地給她表哥生猴子去了。
襄夷公主出閣的十天后,到鎮國公府來找曲瀲。
曲瀲當時正好抱著六個月大的阿尚去塞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襄夷公主穿著一身喜慶的新衣裳過來了,看她滿臉紅潤嬌豔,便知道嫁人後十分幸福的。
“你這猴子怎麼跑我這兒來了?”淑宜大長公主笑問道。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道:“我想姑祖母和阿尚了,所以過來瞧瞧你們。”說著,她從宮女那兒拿過一個彩色皮革做成的波浪鼓,拿到阿尚面前搖。
小孩子喜歡鮮豔的顏色,容易被聲音吸引,阿尚被淑宜大長公主抱著,看到那波浪鼓就咧開嘴笑,伸手要拿。
襄夷公主逗了阿尚好一會兒,終於心滿意足地將波浪鼓給阿尚抱在懷裡自己玩了。
在淑宜大長公主這裡坐了好一會兒後,見淑宜大長公主累了,曲瀲方才抱著阿尚回暄風院,襄夷公主也跟了過去。
到了暄風院,丫鬟們上了茶點,襄夷公主便對曲瀲道:“阿瀲,你教教我怎麼能快速地懷上孩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2:47
第166章
曲瀲正抱著阿尚給她喂水,聽到襄夷公主的話,手一抖,水便灑了阿尚滿臉。
而被灑了滿臉水的阿尚不僅沒有哭,甚至張嘴朝娘親笑得歡,露出還沒長牙的粉嫩牙床,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水順著包子臉流到嘴裡,她還伸舌頭舔了下。
“阿尚,不能舔!”曲瀲忙用帕子給女兒擦去臉上的水,發現脖子上的圍兜也濕了水,便將它解了下來。
“哎呀,阿尚真可愛。”襄夷公主捏著阿尚的小胖爪子,看阿尚的眼神冒著綠光。
曲瀲看她的模樣,又想到她先前那句話,哪裡不明白了。
將阿尚放到炕裡頭由她自己練習翻身,曲瀲對襄夷公主道:“你剛才說什麼?”
襄夷公主的目光仍是盯著正在自個玩翻身的阿尚身上,若無其事地說道:“就是想請教你能如何快速地懷上孩子,我想給表哥生個孩子,最好像阿尚這麼可愛的孩子。”
“這種事情你應該問太醫。”曲瀲無語地道。
“太醫都是男的,問了他們也只會吊書袋,話說了一堆,可是能聽的沒幾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太醫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他們說來說去都只會說開藥給我調理身體!調什麼啊?我需要調麼?母后早就給我調過了,我的身體壯得能打死一頭牛!然後又有太醫說,要給表哥調理身體……調什麼調啊,表哥現在好很多了,根本不需要調……”
聽著她喋喋不休地一通抱怨,曲瀲在心裡為太醫院的太醫們點蠟。其實早在靖遠侯世子束髮之齡時,太醫私底下就和靖遠侯夫妻說過,由於世子身體虛弱,精水不旺,以後子嗣比較困難,所以靖遠侯夫妻當時才將希望寄託在庶女袁佳身上,想著若是袁朗無法傳宗接代,只好讓袁佳招婿,生的孩子就冠袁姓,允作嫡孫養。
可是如今襄夷公主謀劃了那麼多年,終於嫁給她心愛的表哥了,她這輩子的心願,便是給她心愛的表哥生幾隻小猴子,了卻表哥的心願。
不得不說,襄夷公主愛一個人的方式,那真是掏心掏肺的。
“你們才剛成親,不用那麼急吧?”曲瀲有些無語地道,“我當初懷阿尚時,也是成親幾個月後的。”而且還是在她不知情的時候,被某人謀劃來的。
襄夷公主不以為意地道:“你懂什麼?我巴不得成親這個月就能懷上,若是我懷上了,表哥一定會更愛惜我的。”然後想到什麼,襄夷公主不禁眉眼含笑,整個人豔光四射,美麗極了。
分明就是一副沉浸在愛河中的小女人的模樣,和她以前那種略帶颯爽英姿的模樣相比甚大。
曲瀲:“……”
曲瀲覺得自己被糊了一臉恩愛,襄夷公主和駱櫻嫁的都是她們母族家的表哥,而且對表哥那叫一個喜歡,這大概有青梅竹馬間的情誼存在吧。想到這裡,曲瀲好像有點兒明白為什麼紀凜對她和駱家的表哥們的事情那麼在意了,即便沒什麼,那種自幼一起成長的情誼都是騙不了人的。
偏偏當初紀凜因為一些原因,縱使知道曲瀲被駱家接到京城來,但總是錯過她,方使得兩人自宣同府那年見面後,直到曲瀲十二歲時,紀凜因事去常州府,才是正常義意上的第二次相見。
“你拿這種事情問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哎,因為就這麼懷上了……”曲瀲為難地說。
襄夷公主有些急,“難道你沒有什麼懷孕配方,或者是做了什麼準備?我看你們好像挺順利的樣子。”
那是因為她和紀凜的身體都很健康,所有只要不刻意避孕,有了孩子也是正常的啊。
所以,襄夷公主來問她,實在是問錯人了。
見她滿臉失望,曲瀲安慰道:“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你要先放寬心,孩子要來時就會來的。這兩個月你可以先看看,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尋一些有經驗的僕婦們問問……”想了下,曲瀲又將女人每個月適合懷孕的那幾日時間告訴她,讓她自己去算排卵期。
算排卵期這種事情,自古有之,且是宮廷太醫先研究出來的,起初是宮中妃嬪們用來爭寵的手段之一,後來經過研究發現,確實是適用,於是漸漸地,這種方法便內宅婦人所熟知了。
襄夷公主身邊自然也有精通此道的嬤嬤,是皇后特地給女兒安排的,不過嬤嬤覺得公主才剛嫁人,且這些天來也不適合說,所以襄夷公主方不知道還有這種法子。
襄夷公主很認真地聽了,聽完後,就馬上想要起身離開。
至於她猴急著離開做什麼,曲瀲表示不想猜,也不讓她做出這種拔x走人的無□□。
“你等等,我有話想要問你呢。”曲瀲拉住她。
襄夷公主只得坐回來,伸手去撈阿尚白白胖胖的腳丫子玩兒,邊朝她笑道:“有什麼事想要問我?”
曲瀲看了眼炕上自己玩得歡的小包子,因為室內燒了地龍比較暖,所以阿尚身上穿得不多,被襄夷公主握住腳丫子玩後,她萌萌地看了會兒,然後淡定地將腳丫子收回來,自己抱著自己的腿丫子玩了。
嬰兒的四肢很柔軟,雖然知道不疼,可曲瀲還是趕緊將她的腳丫子放好,讓她自己繼續去翻身。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曲瀲斟酌著說,“我記得前年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時,你和我說過,你六歲時,和暄和、靖遠侯世子在元宵節時被拐的事情。我想問一下當時的情況?”上回襄夷公主雖然告訴過她,但省略了好多。
襄夷公主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知道。”
襄夷公主心裡雖然狐疑,不過見她堅持,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便回憶那時候的事情,仔細地說了一遍。
曲瀲默默地聽著,在心裡推算。
襄夷公主比她長一歲,這是她六歲的事情,那麼紀凜當時已經是七歲,而當年她在宣同遇到紀凜時,紀凜恰好六歲。所以,當年紀凜被人綁架,流落到宣同時,還要早一年,那紀凜是什麼時候被人發現是個雙面人的?
等襄夷公主說完,曲瀲猶豫了下,又問道:“襄夷,你以前經常來鎮國公府玩,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怎麼說?”襄夷公主不是笨蛋,已經發現曲瀲想要探尋的事了,她心裡不明白曲瀲探尋它還有什麼意義。
“例如我婆婆、還有一直未謀面的三叔。”曲瀲輕聲問道。
襄夷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道:“其實我知道,鎮國公夫人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與紀暄和母子和睦,他們母子的關係很冷淡,我從來沒見過她對紀暄和笑過。而紀三叔,其實我也沒見過他。其他的,你應該自己已經知道了,我其實知道的不比你多,你也知道,姑祖母是個厲害的,不然這些年來,紀暄和的名聲也不會這麼好了。”
曲瀲聽了很是失望,她心裡明白,有淑宜大長公主鎮著,根本不可能會傳出什麼不利於鎮國公府的事情,讓她有一種無處著手的感覺,她也想從淮安老太妃那兒著手,可是也不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畢竟現在阿尚還小,我也沒有理由抱阿尚過去給老太妃請安,進而打探點什麼,也不能確定老太妃會不會說。
鎮國公府就像一個鐵桶一般,根本沒辦法撬動分毫,仿佛十幾年都是如此,沒有什麼差別。
曲瀲很是失望地將襄夷公主送走了。
襄夷公主的車駕才剛出了鎮國公府不久,便和另一輛馬車遇著了。
襄夷公主直接棄了自己的車駕,輕快地下了車,然後很利索地鑽進了另一輛黑漆平頭華蓋馬車,朝著裡頭的人撲了過去。
“表哥!”
袁朗靠著車壁,幸虧身後有柔軟的迎枕墊著,才不至於被她撲得一個趔趄。
他的神色原本有些冷清淡漠,不過此時一種溫情的色澤覆蓋住了眼裡的冷淡,雖然神色依然看起來平淡無波,整個人卻顯得柔和了不少。
“表哥你是特地過來接我的麼?”襄夷公主笑得很燦爛。
袁朗淡淡地道:“我去拜訪恩師,想你也要回去了,順便過來。”
襄夷公主將“順便”兩字無視了,只知道是表哥特地過來接她,高興得不行,當即膩在他懷裡,和他說起今兒去鎮國公府裡的事情,從見了淑宜大長公主、她老人家的身體不錯說到阿尚可愛極了,讓她也想生個孩子之類的。
袁朗安靜地聽著,神色很是平淡。
襄夷公主偷偷窺了他一眼,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今天去鎮國公府的原因,首要的是去尋曲瀲問懷孕的方法,次要的是去探望淑宜大長公主和阿尚。想要給他生孩子這種事情,成親之前她就說過了,可是這人一直沒有什麼表態,若非靖遠侯府一脈單傳,她都要以為他其實是不喜歡孩子的。
襄夷公主有些沮喪。
袁朗摸摸她溫暖的臉,清淡的聲音變得柔和,“咱們才剛成親,不急,以後會有的。”
“真的?”襄夷公主驚喜極了。
袁朗頷首,唇角含笑。
如果是以前,他對這種事情看得很淡,縱使他死了,還有庶妹袁佳在,加上宮裡的皇后姨母護著,靖遠侯府不會倒。可如今他娶了自己看大的女孩兒,自然要開始謀劃了。幸好,景王回京了,並且娶了曲家女,這倒是方便他行事。
景王的另一個身份,袁朗也是知道的,畢竟紀凜的病,一直是景王醫治,以前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景王一直不肯接受皇室的好意,看著悲憫蒼生,其實是個任性不過的和尚,所以即使自己病著,連皇后也無法請他為自己治病。
可如今景王恢復了身份,並且娶了曲家女,倒是方便多了,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也能想了。
襄夷公主感覺到袁朗今兒心情似乎很不錯,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她也很高興,接著又將曲瀲今日問她的事情和他說了。
“表哥,你說阿瀲這是要做什麼?”襄夷公主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袁朗垂眸,心裡有些了然,輕聲道:“我曾在一些雜書上看過,雙面人並非天生的,而是很多原因造成的。曲氏應該是想要弄清楚這件事情,只是……”他皺起眉頭。
袁朗身體不好,但是他有一個聰明的腦袋,很多事情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卻從未對人說過,也讓人以為他是個病弱無害的。因他和紀凜的交情,每年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時,他也會過去捧場,所以對鎮國公府一些事情也瞭解一二。
鎮國公府,其實並非像表面上那般平靜,而鎮國公府的低調,也並非是因為老公爺的死,磨平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心,讓她不愛出門,閉門不出。其實這些更多的像是一種掩飾,至於掩飾什麼,應該是和紀凜的雙面人的身份有關。
如果雙面人不是天生的妖孽,那麼紀凜是經歷過什麼非人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的呢?
袁朗以前無聊時也想過這種事情,可惜淑宜大長公主明顯不願意讓世人知曉,所有的痕跡都被這個厲害的女人抹去了,能留在鎮國公府裡伺候的都是忠心耿耿的老人,後來採買進去的下人,也多是一些不知情的新人。
“阿瀲想要弄清它又能做什麼?”襄夷公主仍是不解。
袁朗但笑不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和考慮,思想是最不受人控制的東西,所以有些人覺得不值得提的事,有些人卻用生命在意著。不管曲瀲為何想要弄清楚,也不是他們能管的,而且因為他們也知之甚少,也幫不上什麼忙。
兩人說了會兒後,便將這事情撩開不提。
*****
金滿樓的雅廂裡,席燕吊兒郎當地翹起腿正在喝酒,周圍幾名穿著暴露的豔色女子圍著他。
這些女子有的提壺給他倒酒,有的給他剝葡萄喂他,有的夾菜哄他吃,有的將豐滿的胸器往他手臂上蹭著。
鶯聲燕語,好不快活。
紀凜推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那雙清潤溫和的眼睛瞬間滑過什麼。
“你來啦。”席燕懶洋洋地朝他笑了下,然後捏了捏身邊一個女人豐滿的胸器,笑道:“那位是鎮國公世子,想來你們也是知道他的,還不快去伺候他舒服了?”
幾個女人早已經看清楚來人的面容,那樣純澈俊美的面容,比席燕這種狂放的英俊還要讓人著迷,瞬間便被驚豔住了。然後聽到他的身份,更是喜出望外,這位可是鎮國公世子,聽說深得皇上信任,可不是那些紈絝子弟能比的。
被點名的女子當下羞紅了臉,輕輕地拍開席燕捏著自己胸器的手,然後整了整衣襟,就要迎上去。
可惜,這名女子還沒有走到他跟前,那人已經上前一步,伸腳往室內那張八仙桌踹去,八仙桌像被上了油一般,朝著席燕的方向飛速撞來,砰的一聲撞上了席燕坐著的美人榻,連人帶榻撞翻了,桌上的酒菜等也灑了出來,弄得滿地狼藉。
那幾位美人也受到了連累,和席燕一起被掀翻了。
“紀暄和!”席燕狼狽地爬起來,朝他怒目而視。
紀凜斂手在背,冷淡地看著他,但是那張臉卻給人的感覺仍是那般的清潤柔和。
對上他的視線,席燕打了個寒顫,忙不迭地將那群摔得驚呼連連的女人遣到外頭,不用她們伺候了。
“燕爺!”有女人不依地摟住他的手,用豐滿的胸脯蹭著他,想留下來伺候,若是能讓鎮國公世子滿意帶回鎮國公府,這輩子就不愁了。
席燕不耐煩地抽回手,揮手讓她們都滾出去。
這種翻臉無情的模樣,終於讓那群女人們滿腹怨氣地離開了,很快室內只剩下兩人。
紀凜聞到室內那股濃重的脂粉味,眉頭又是一皺,揮手將窗拍開,深秋時節冷冽的秋風吹了進來,終於將室內那些味道吹散了,空氣變得清新。
席燕在心裡嗤笑一聲,嘲笑他的假道學,本就不是個正人君子,偏偏他表現出來的比任何人都像一位飽讀詩書的君子,迷惑世人的目光,欺騙性十足。
紀凜沒理會他,說道:“我讓你找的人呢?”
“在城外十裡坡的一家農舍裡。”席燕將記在紙上的詳細資料遞給他,眯起眼睛看他,疑惑地道:“我能問一下,這本就是你們鎮國公府的人,你們鎮國公府的人脈完全可以自己找,何必找我幫忙?”他心裡還是有些遲疑,生怕這人將自己坑了。
“你不必知道。”紀凜拋了一樣東西給他,“這是你的報酬。”
說罷,轉身便離開了。
席燕目送他離開的身影,然後低頭看向懷裡的東西,發現竟然是江南萬氏銀莊的銀牌,頓時吃了一驚。
紀暄和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和江南萬家扯上關係,弄到這一塊銀牌。
有了這塊萬氏銀莊的銀牌,他可以在萬氏銀莊提取三次百萬以下的銀錢。
而現在,他最缺的便是銀子。不得不說,紀暄和這個人真是太會揣摩人心思了,與他合作,少有人不滿意的。
收起了銀牌,席燕吹了聲哨子,也跟著離開了。
翌日,紀凜休沐時,出了一趟京城,常安隨行左右。
常安不知道主子要去哪裡,直到來到京郊十裡坡處的一家圍著籬笆的農舍。
此時農舍裡的主人還在田間勞作沒有回家,屋子裡只有一個正在燒飯做菜的老婦人。她聽到馬嘶聲響起,從廚房出來,當看清楚院子裡從馬背上翻身下馬的錦衣公子時,她的雙眼徒然大睜。
她怔怔地看著那在陰沉天空下熟悉無比的容顏,猛地捂住了嘴,眼淚從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滑下來。
“小少爺……”
紀凜淡淡地看著她,神色冷漠。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3:40
第168章
曲瀲親自絞了帕子,將覆在紀凜額頭上的巾帕換掉。
此時已經打了四更鼓了,但是她卻沒有丁點睡意,因為紀凜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就算喝了藥,燒也沒有退,只能不斷地給他降溫,如果明天他的燒還不能退,曲瀲決定讓人去景王府將景王請來。
相信她姐那麼疼她,景王就算不想來,她姐也會綁他過來的吧。
換了帕子後,她伸手摸了下他坨酡紅的臉,很是燙手,讓她心裡難受得厲害。
她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如今高燒昏迷中,他的神情一度十分痛苦,這種痛苦顯然並非因為生病,而是其他事情,應該和他今天出城去辦的事情有關。所以她不免覺得,其實他現在高燒昏迷不醒,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見他的唇幹躁起皮,曲瀲讓丫鬟找來乾淨的棉簽,沾了白開水給他擦唇。
“少夫人,您先去睡吧,世子就由奴婢守著就行了。”陪在一旁的宮心勸道。
曲瀲卻搖頭,“他這樣子,我怎麼可能睡得著?”說著,摸了下床上的人的臉,手指輕輕地按在他的眉心,想要將他又皺起的眉心撫平。
“對了,常安怎麼樣了?沒生病吧?”曲瀲突然想起讓她氣得咬牙切齒的忠僕。
宮心窺了她一眼,忙道:“常安沒事,琉心先前給他煮了碗姜湯,他喝下發了一身汗就沒事了,並沒有生病。”
曲瀲微微皺起眉,沒道理主子淋雨,僕人可以去躲著。所以常安應該也和紀凜一樣淋了一天的雨,但是常安沒事,紀凜卻病倒了……曲瀲再次確認了這次的事情對紀凜的打擊,不僅是身體上,甚至是心靈上的,所以才會讓他病倒。
能徹底地擊垮一個男人,會是什麼事情呢?
野心?紀凜如今的身份,已經不用再做什麼了,除非他想當皇帝,顯然他並沒這個意思。所以沒有什麼野心破滅的打擊。
至於生活情感上的,曲瀲自認為嫁給他之後,都是規規矩矩的,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最近也不吝于甜言蜜語,阿尚也玉雪可愛,生活可謂是有點小美滿的,更不會因為此而受什麼打擊了。
那麼是他的身份地位?他自幼就被封為鎮國公世子了,淑宜大長公主看著,他的身份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就是作為親娘的鎮國公夫人態度有些奇怪……難道真的是身份問題?裡面有她所不知道的?
曲瀲思索間,已經在層層地推測,腦洞開得很大。
“常安還是不肯說?”曲瀲又問道。
宮心飛快地睃了她一眼,可惜因為角度問題,只能看到她的側臉,看起來有些冷漠。她心頭微微發緊,輕聲道:“常安一直花廳裡跪著,什麼都沒說。”
曲瀲皺了下眉頭,算了下時間,常安已經跪了兩個半時辰了。雖然惱他什麼都不肯說,但也知道他是個忠心的,罰也沒用,況且也不是她叫他跪的。當下道:“算了,你讓他回去歇息吧,不必跪了。”
宮心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等她回來後,她小聲地道:“常安說,世子不醒,他便長跪不起。”
“跪什麼跪?”曲瀲沒好聲氣地道,“你去告訴他,世子好得很,別跪得晦氣了。”
這話也太不客氣了,果然這回常安不敢再跪了,一瘸一拐地離開了花廳。
夜越來越深了,曲瀲漸漸地有些支撐不住,就在她突然驚醒時,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視線裡一片黑暗。
曲瀲慌忙起身,掀開天青色雙繡花卉草蟲帳幔,發現室內只點了盞昏暗的羊角宮燈,顯然天還沒亮。
這天還沒亮,可是那生病的人呢?怎麼換她躺床上了?她不信自己會睡得這麼死。
“來人!”曲瀲邊叫著邊穿鞋,然後一把將屏風上掛著的衣服套上。
琉心和碧春慌忙進來。
“世子呢?”曲瀲厲聲問道。
“世子去了寒山雅居。”碧春飛快地回答道。
曲瀲二話不說,便要趕過去,碧春忙去尋了件雲錦鬥蓬過來給她披上。
曲瀲心裡雖然急,不過她仍是看著琉心問道:“世子是什麼時候起的?他現在怎麼樣了……”她摸了下自己的後頸,微微垂下眼,“可是世子將我移上床的?”她明明記得自己守著他,然後漸漸地精力不續,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世子燒還沒退,他去了一刻鐘。”琉心回道,“世子見您累了,讓奴婢們別打擾您。”
曲瀲轉頭看了一眼更漏,已過了四更,很快就要天亮了。
她想起臨睡前紀凜生病的樣子,整顆心又揪了起來,也顧不得其他,披上鬥蓬便出了門。
剛出門時,一陣寒意撲面而來,果然是一層秋雨一層涼,雖然雨已經停了,可是這氣候卻比昨天下雨時還要冷。她擔心紀凜現在還病著,就冒然去寒山雅居,不知道有沒有添衣服,會不會加重病情……
一路擔心著,腳步不停,很快便到了寒山雅居。
碧秋去敲門,很快守院的婆子開了門,見到曲瀲過來,並不怎麼吃驚,大概是剛才紀凜過來了。
“世子剛才可是來了這兒?”曲瀲問道。
此時天還未亮,守院的婆子手裡提著一盞燈籠,燈光下披著雲錦鬥蓬的少女嬌嬌怯怯的,連聲音也是一種讓人聽了心頭發軟的柔軟溫和。
“回世子夫人,世子正在公主那兒。”
得了消息,曲瀲便進了寒山雅居,邊讓人去通傳。
她不知道紀凜為什麼才剛清醒時,就拖病過來尋淑宜大長公主,所以她雖然過來了,但也不好冒然地過去,先讓人去通傳,自己放緩了步子。
果然,她還未走到正院,就見明珠迎了過來,行了禮後,小聲地對她道:“世子夫人,烏嬤嬤讓您去偏廳稍坐。”
曲瀲沉默了下,說道:“烏嬤嬤也起了麼?”
明珠含糊地應了一聲,“烏嬤嬤就在偏廳裡。”
所以,她過來的事情,應該沒有稟報公主,而是由著烏嬤嬤作主讓她去偏廳裡稍坐。而她可以猜測,此時之所以沒有稟報淑宜大長公主,應該是不方便,所以烏嬤嬤親自來陪她。
曲瀲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淑宜大長公主歇息的臥室,由著明珠領去了偏廳。
偏廳裡,烏嬤嬤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墨綠色祥雲紋的褙子,花白的頭髮簡單地梳了一個圓髻,身上沒有佩戴任何的首飾。雖然平時烏嬤嬤打扮也很素淨,可是她是個嚴謹的,多會在發上插根樸素的簪子,不會像此時,一身簡單素淨。
曲瀲看在眼裡,面上卻沒有什麼表示,溫聲道:“嬤嬤,聽說世子過來了,我心裡擔心,所以也過來瞧瞧。”她眉眼含愁,“世子昨天回府淋了雨,回來後不久便病了,燒一直沒退……”
“世子生病了?”烏嬤嬤驚訝地問道,爾後想起了什麼,臉色又是一變。
昨天因為下雨的原因,寒山雅居早早就關了院門,而曲瀲也不想讓淑宜大長公主擔心,所以紀凜生病的事情沒有讓人去寒山雅居說一聲。今兒天還未亮,紀凜便過來了,因為事出突然,烏嬤嬤被紀凜開口的第一句話嚇得個魂飛天外,根本還不及細看,便被公主遣退到外面守著了。
此時,淑宜大長公主的臥室裡,只有祖孫二人。
淑宜大長公主披著件外衣坐在炕上,一雙眼睛沉沉看著直挺挺地跪在面前的孫子。
紀凜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終於,淑宜大長公主開口道:“我一直不希望你知道這事,對你沒好處。”她的聲音雖然淡,但卻有些疲憊,顯然並不想要再提一次這種事情。
可是她沒想到,一心要護著的孫子,卻自己要將當年的事情扒開來。為了瞞住這件事情,當年她做了很多,卻沒想到這孫子如今已經長大了,不知什麼時候發展了自己的人脈,撇開了鎮國公府,一點一點地抽絲剝繭,查詢當年的事情,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紀凜的身體晃了下,沙啞地開口,“祖母,求您告訴我吧,我不想再……”被人如此欺騙下去。
所有人都在騙他,讓他如何相信這個世界?
以前他只以為是自己不好,所以母親那般厭惡他,將他關的黑屋子裡與世隔絕,對他做出那麼多傷害的事情,生生將他逼成那樣。他也以為父親只是太愛母親,所以才會放任母親如此待他,心裡痛苦難過,到最後的麻木,不再對父母帶著期盼。
後來只有祖母對他最好。
可是祖母有時候看著他時,會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似乎不忍,又有些沉重,他一直不明白。
那個老婦人的話他聽了,可卻卻根本不相信,甚至不相信任何人,連面前的祖母,他都不相信的。
他只是想要將當年的真相找出來。
可是他卻知道,那老婦人說的話中有一樣是對的,他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
祖孫倆又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淑宜大長公主方才說道:“既然你讓人查了,你應該知道,那個告訴你這事的人,其實是淮安郡王府的二姑娘的奶娘陳氏,而淮安郡王府的二姑娘是太后封的靜寧郡主,也是你母親的同胞妹妹。”
紀凜沒有開口。
那老婦人說:你是姑娘的孩子,你的娘親不是鎮國公夫人,另有其人,她是淮安郡王府的靜寧郡主,和鎮國公夫人為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妹。
那老婦人淒厲的聲音在他耳邊縈繞著。
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悠悠地道:“當年,你爹和端甯去別莊避暑,恰好那時診出她有一個月的身子的消息,你爹很是高興,將這消息傳回京裡……”
婦人有了身子,未滿三個月之前要坐穩胎,所以輕易不能移動,淑宜大長公主便讓兒媳婦在莊子裡等坐穩了胎再回京。
“端甯是淮安郡王府的大姑娘,自來深得老太妃喜歡,她有一個相差三歲的同胞妹妹靜甯。聽說姐姐有了身子,因太妃當時有事不能走開,靜甯代替母親去莊子裡探望端寧。”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很慢,“她們姐妹的感情素來極好,那天靜寧去了莊子探望,讓端甯很是高興,便留靖寧在莊子裡陪伴幾日再送她回去。”
“誰知那天恰好你爹被同僚請去喝酒,你爹喝得醉薰薰的,也沒有回府,就直接去了莊子裡看端寧。端寧因為有了身孕,早早地歇下了,你爹去莊子時,因為喝醉了酒,遇到了在花園裡賞夜景的靖寧,誤認了人……”
端甯和靜甯姐妹倆都遺傳了老太妃的好樣貌,姐妹倆除了年紀相差,在外貌上非常相似。
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接下來的事情像靖甯的奶娘陳氏說的那般,沒想到那一晚後,靜寧會有了身子。靜甯的性子素來沉靜,有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那晚她自殺不成,被奶娘陳氏救下後,第二天就回了京城,然後一直悶在房裡。”
“聽說她知道自己懷了身子後,讓陳氏買了藥來打胎,只是陳氏是個膽子小的,陰差陽錯之下,買來的打胎藥藥性不好,最後還是沒能打了孩子。直到她的肚子瞞不住,你外祖母才得知這事情,你外祖母知道靜甯遭遇的事情後,當時十分氣憤,上門來和我吵,差點要殺了你爹……”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妃心力交瘁,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淑宜大長公主當時聽到這件事情,也懵了。那時候丈夫在邊境打仗,她正準備去邊境時,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那時候,看到老太妃為了兩個女兒痛哭流淚,她心知不管當時兒子是不是喝醉了酒,都是他犯下的業障,為了贖罪,便將兒子交給老太妃處置。
可惜,老太妃仍是比較疼愛大女兒,又因為種種考慮,最後決定將這事情隱瞞了下來。
決定隱瞞也是有原因的,其一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地位,她一個郡太妃是不可能真的當著她的面將女婿給殺了,最後只會兩家鬧得不死不休。其二是她知道大女兒和女婿感情很好,加上大女兒現在懷相不好,每天害喜嚴重,受不得刺激,老太妃自然不敢將這事情讓大女兒知道,以大女兒的脾氣,她定然無法接受,到時候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她無法承受。
已經有一個女兒被毀了,她不敢再毀了另一個女兒。雖然如此對不起小女兒,可是作為一個母親,她已經不知道如何才能對得起兩個女兒,最後決定,只好對不起小女兒了。
於是老太妃和她商量著將靜寧郡主送去了莊子裡養病,對外聲稱她生了怪病,需要靜養,阻止旁人來探望。原本老太妃也想讓小女兒將孩子打了,可是小女兒先前喝的那劣質的打胎藥沒能打成,如果要強行打胎,可能連大人也會不保。
沒有辦法,老太妃便商量著,先將孩子生下來。那時候老太妃正準備給小女兒相看親事,因為發生這種事情,只能耽擱下來。
按老太妃的意思,是等小女兒將孩子生下來後,再給小女兒尋個對象,遠遠嫁了,遠離京城的是是非非。雖然小女兒發生這種事情,但淮安郡王府是不可能將兩個嫡女都嫁過來,並且還讓其中一個嫡女當妾,更何況姐妹倆都不會同意。
淑宜大長公主當時沒有其他好的辦法,帶著贖罪的心情,便也只能答應。
“我沒想到以靜寧的性子,她當時會有勇氣從莊子裡跑出來,那時候她已經懷了七個多月的身子了,她一個孕婦,身體不好又能去哪裡?等我們接到消息時,才知道她被送去了端甯安胎的莊子。端甯自從懷了孩子後,不知怎麼的,她的懷相很不好,孩子將她折騰得很厲害,身體十分虛弱,根本無法出門,便一直住在莊子裡養胎,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後再回京。”
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的眼睛有些濕潤,“無論是靜甯還是端寧,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靜甯是個性子安靜溫和的姑娘,很是乖巧聽話。而端寧卻不同,她的性子比較急躁,和你爹感情非常好,眼裡揉不得沙子,所以她見到靜甯,得知靜寧懷了你爹的孩子,端甯受到了刺激,當場摔了一跤動了胎氣,折騰了很久才生下孩子,可沒想到孩子可能是在母親肚子裡悶了很久,生下來不久後,就沒了。”
“那時候,靜寧也掙扎著生下孩子,可能孩子是個頑強的,雖然她身體虛弱得厲害,孩子也沒有足月,但仍是頑強地活了下來,可惜她卻因為懷孕時沒有養好身體,生產耗了她太多力氣,人就這麼沒了。”
“……端寧因為早產,身體不好,昏迷了很久都沒有醒來,醒來後卻有些神智不清,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你爹怕她因為孩子的事情再次受到刺激出什麼意外,為了安慰她,便將靜甯生的孩子抱過去,替代了那個死去的孩子。”
說到這裡,室內一片靜悄悄的。
紀凜呆呆地看著前方,眼裡卻沒有焦距。
“所以,我就是代替了爹娘原來那個死去孩子身份的人?”他沙啞地開口。
淑宜大長公主雖然有些不忍,但卻沒有反駁。
他有些茫然,臉上露出那種小孩子一樣的無措,縱使再聽一遍,依然讓他茫然不知所措。
所以,他其實只是個奸生子,並不是什麼高貴的鎮國公世子,如果不是母親的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恐怕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他了。
所以,這才是母親恨他的原因麼?
所以,就因為如此,他才要遭遇那麼多事情,變成這樣的妖孽麼?
“那母親知道我不是她的孩子麼?”他茫然地問道。
“她當時神智不清,應該是不知道的。”淑宜大長公主輕聲說道,“至於後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因為這些年來,她一直沒有提過這件事情,只是對你……”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3:50
第169章
曲瀲已經連續喝了五盞茶了。
她的肚子有些撐,但是烏嬤嬤在旁邊看著,她也不好四處張望,或者去打探什麼,只得繼續淡定喝茶。
開始烏嬤嬤怕她無聊,還和她說些兒女經,討論阿尚成長事蹟,例如小孩子什麼時候翻身啦,什麼時候學爬啦,什麼時候會走啦,什麼時候長牙啦,什麼時候會說話啦……只是說著說著,因為她幾次故意將話繞回紀凜身上,烏嬤嬤終於不再說話了。
曲瀲頓時有些沒滋味。
烏嬤嬤是個忠心耿耿的,恐怕在淑宜大長公主眼裡,烏嬤嬤比她的兒女們還值得信任。而烏嬤嬤也從來不負她的信任,盡好自己的本份事,不該說的話從來不說,任她怎麼挖都沒用。若不是看在她現在是世子夫人,並且淑宜大長公主也疼愛的份上,在她這麼沒眼色地癡纏時,烏嬤嬤指不定要板起臉了。
曲瀲也是個膽大心細的,她發現烏嬤嬤其實也挺關心那關在屋子裡說話的祖孫倆,所以才會拿話去折騰她。可惜烏嬤嬤比她想像中要嚴於律已,根本沒給她機會,也沒能指望自己突然瑪麗蘇了,能蘇得烏嬤嬤背主將事情告訴她。
果然,在這些人眼裡,媳婦什麼的,都是外人。
就在她無聊得數茶杯裡的茶葉時,外面響起了一些聲音,在烏嬤嬤反應之前,曲瀲已經像只兔子一樣躥了出去,烏嬤嬤看得眼角直抽。
她的目標是淑宜大長公主的臥房。
此時已經五更天了,不過因為已經是深秋,晝短夜長,天色依然是黑的,只有零星幾點寒星掛在天空。
廊廡裡點了燈籠,幽幽的光澤,像風中燭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滅了。
曲瀲看到從淑宜大長公主的臥室走出來的人,雖然周圍很昏暗,但是她一眼便認出那人的身影,根本不用看臉,忙沖了過去。
他看到她了,但只是站在那兒沒動。
曲瀲沖到他面前後,很熱情地撲進他懷裡,雙手一收,將他緊緊地摟著,也不管這裡是淑宜大長公主的地盤,會不會有人看到自己這種不符合婦德的行為。
她只知道,自己此時想要擁抱他,並且要做出完全信任他、支持他的模樣,不管他今天來寒山雅居是為了什麼事情,她只要做出對他的喜歡、支持就行了。
果然,因為她這種熱情及全身心任賴的行為,他方才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摟住。
趕過來的烏嬤嬤和跟著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都看到這一幕,兩位老人只是看著,並未說話。
還是曲瀲側著頭的時候,看到走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忙拍拍他,讓他將自己放開,轉頭朝淑宜大長公主笑道:“祖母,真是抱歉,打擾您歇息了。”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路燈下的少女討好的笑容,勉強笑了下,又看向背對著她的孫子。
曲瀲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紀凜是十分尊重淑宜大長公主的,從來不會做這種失禮的事情,而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那種凜然的神色,讓她覺得可能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糟糕。不過她面上卻不顯,反而神情自若地朝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暄和還生著病,孫媳婦因為擔心,所以方才過來。”
她解釋了下自己的行為,並不是特地過來窺探什麼。說著,又趁機摸了下他的臉,果然還很燙。
淑宜大長公主明顯和烏嬤嬤一樣,很驚訝的樣子,“暄和生病了?”先前因為被孫子提起的事情弄得太過驚訝,以致于沒有看清楚。
“是啊,昨天下雨,他出門時沒有帶傘,淋了冷雨回來,感染了風寒,繼而發起高燒,先前還昏迷不醒,讓孫媳婦好是擔心呢。”說著,她又柔聲問著依然摟著她的少年,“你沒事吧?”
“死不了。”他滿不在乎地回答。
聽到這種狂拽酷霸叼的語氣,就知道這人又轉換了人格了。
“既然病了,那就回去歇息吧,順便讓人去請個太醫過來。”淑宜大長公主說道。
紀凜也沒出聲,拉著曲瀲轉身就走,曲瀲只得回頭快速地說了聲“祖母,我們先走了”,就被他拉得踉蹌地跟著離開,碧秋等丫鬟有些不知所措,飛快地同淑宜大長公主行了禮,也忙跟上兩位主子的步子。
淑宜大長公主站在屋簷下,目送著他們離開。
烏嬤嬤走過去,扶住她的手,低聲道:“公主,天氣冷了,您還是先回房吧。”
淑宜大長公主沒吭聲,她一直看著那對小兒女離開的方向,直到他們消失,周圍變得靜悄悄的後,她才歎了口氣,用疲憊的聲音道:“阿烏,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就是暄和了,是我沒護住他,才害得他……”
烏嬤嬤聽出她聲音裡的疲憊和悲痛,心裡也跟著難過。
她的公主是高宗皇帝的嫡長公主,身份尊貴,行事張揚,從來不曾有過後悔的情緒,但是在面對世子時,她曾經無比的後悔。
烏嬤嬤將她扶回房,知道這種時候了,公主定然是沒了睡意,也沒讓丫鬟們伺候,她親自去小茶房沏了公主常喝的茶,然後拿了美人捶坐在旁邊給她捶背。
淑宜大長公主愣愣地坐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剛才,暄和來問我當年的事情,我都和他說了。可是,他好像沒有相信……”
烏嬤嬤只得說道:“世子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我能有什麼苦心?”她苦笑著說,“我只想讓他無憂無慮地長大,等我百年後,將鎮國公的位置傳給他,我就可以下去找老公爺團聚了。可是這孩子……”說到這裡,她哽咽起來,“要不是當年我的疏忽,他也不會變成這樣……”
當年那些事情發生時,過於巧合,不是沒查,可是查來查去,死了那麼多人,卻查不出個什麼,痕跡都被人抹了。加上後來靜寧死了,兒媳婦的孩子也死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她最後只能默認了兒子的行為,將靜甯的孩子頂替了那死去的孩子。
那時候,端寧是不知情的,甚至因為靜寧的慘劇,讓她受到刺激早產傷了身子,差點血崩,等她昏迷了半個月後醒來,她已經將妹妹靜甯的事情完全忘記了。太醫診斷過,這是一種下意識的遺忘行為,聽說有些病人身體受到巨創時,會下意識地遺忘讓他們痛苦的事情。
對於端寧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深愛的丈夫強迫了疼愛的妹妹,妹妹變成了那樣悲慘的模樣,丈夫也背叛了她,而她的孩子沒能活下來。所以她下意識地忘記了這一切,只記得自己願意相信的。
那時候,她看著端甯將孩子視如已出,將孩子養得白白胖胖,就像阿尚一樣,逗一逗就會咧著嘴朝人笑,笑得人心都甜得酥了。可是等孫子滿周時,傳來了丈夫戰死的惡耗,她幾乎無法承受這個噩耗,丟開了一切撲往邊境去尋丈夫的屍身。
也是她這一走開,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那幾年,她因為丈夫的死亡悲痛欲絕,不關心外面的事情,也因為如此,等她終於走出丈夫死亡的悲傷時,原本白白嫩嫩的孫子已經被兒媳婦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就算是下意識遺忘的記憶,也會有記起來的一天。特別是隨著端寧的身體好轉,也有想起來的跡象。
端甯的行為讓她幾乎以為她記起來了,可是又好像沒有,她依然覺得孩子是她生的,可是卻有著什麼原因讓她恨著孩子,她以為是因這孩子害得她難產不能再生了,但是卻又說不出個大概。
這些年來,只要兒媳婦不做出太過份的事情,她都由著她。以往禁閉她,也不過是怕她再次失控,才將她拘著罷了。
烏嬤嬤這些年來一直陪著她,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心裡跟著有些難過,說道:“您也別過於自責,兒孫自有兒孫福,奴婢剛才看著,世子和世子夫人感情極好,有世子夫人勸慰著,世子應該會沒事的。”
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
曲瀲拉著紀凜的手走回暄風院,只覺得他的手心燙得厲害,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她擔心極了,可是因為對事情不明白,卻不好現在說什麼。
回到暄風院後,她直接拉著他回房。
“快去煎藥過來,還有乾淨的衣服、水,弄幾個手爐過來……”曲瀲一一吩咐下去。
等她捧著他的衣服匆忙進房,卻見他像個大爺一樣坐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雙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清亮有神。要不是臉蛋燒得通紅,嘴唇也幹躁得起皮,她都要認為其實他什麼事情也沒有的。
“先將衣服換了吧。”曲瀲說道,拉著他起身,伺候他換了寢衣,然後又絞了帕子給他擦臉。
紀凜看著她忙碌,挑起眉頭,問道:“你不問我麼?”
曲瀲看了他一眼,那臉蛋都被燒紅了,她哪有心思問?
“你先將身體養好先。”她低聲說,聲音裡有些哽咽,“不管你發生什麼事情,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有些怔然,看著床前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的少女,突然舔了下幹躁的嘴唇,說道:“如果你知道我其實不是尊貴的國公府世子,只是個意外而來的奸生子,原本你可以嫁到侯府當少奶奶的,卻被我害得只能嫁個奸生子……”他眯著眼睛,朝她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
曲瀲聽得心驚,腦袋飛快地轉著,但是她也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上前摟住他。
“我嫁的是你,才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她很煽情地說,雖然煽情,但也覺得是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
“你又騙人了。”他說道:“如果當初去曲家提親的是鎮國公府的奸生子,你根本不可能嫁。”
“我才沒騙人!”她理直氣壯地說,“就算你的身份不堪,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你也能闖出一份不比別人差的前程,到時候你來我家提親,我爹娘照樣會應允,而且我才不相信你會做一些沒把握的事情呢。”她抬臉,親了親他酡紅的面容,輕聲道:“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身份,你就是你,我一直相信,你不會一直讓自己處於不堪的鏡地,以你的聰明,你會選擇對自己更好的。”
他閉上眼睛。
這個人可真是瞭解他,不是麼?
他伸手擁著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我覺得,自己有點兒相信你了。”
曲瀲心中驚喜,她最煩惱的事情,就是他的不信任,所以一直努力地表現好的一面,讓他相信自己。而這次,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是顯然,她剛才的行為,破開了他的心防。
等他喝完藥,意識開始變得昏沉時,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
透過青白的光線,他看著她輕手輕腳地給他掖被子,然後走出去的背影,一直看著。
他不相信任何人,連祖母也不相信。
那樣漏洞百出的話,讓他如何相信?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4:03
第170章
天色大亮,鎮國公府裡一大早地又讓人去太醫院請太醫。
來的並不是昨天晚上值夜班的太醫,而是太醫院的醫正許太醫,醫術在太醫院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一晚沒睡,曲瀲的臉色有些糟糕,眼睛也有些呆板無神,但是看著床上燒得臉蛋通紅、身體痙攣的人,她整顆心都掛在他身上,精神緊繃著,沒有絲毫睡意。直到奶娘將啼哭不止的阿尚抱過來,她才擦擦有些濕潤的眼睛,將朝她伸著小胖手的阿尚抱到懷裡。
阿尚被娘親抱住後,哭聲才開始變成了小聲的抽泣,將臉貼在母親懷裡。
曲瀲抱著女兒,將臉埋在阿尚身上,深吸了一口屬於嬰兒的奶香味,方才坐在床上的繡墩上,看著許太醫給紀凜診脈。
許太醫蹙著眉頭,收回手後,對一旁抱著孩子的曲瀲道:“世子夫人,我先開副藥給世子降溫。”
“世子沒事吧?”曲瀲盯著他,“你瞧,他有時候身體痙攣,是什麼症狀?”她心裡很惶恐,想要得到一個保證。
許太醫忙道:“這是正常現象,世子高燒不退引起的痙攣,只要退了燒就好。”
“那會不會有事?”她仍在不依不饒地問,阿尚聽到母親的聲音,也扭著頭看向許太醫。
這被一大一小的兩雙眼睛巴巴地盯著,著實可憐,許太醫心裡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鎮國公府世子的情況,如果再不退燒,人都要燒傻了。這位世子夫人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定是沒了主意,所以不依不饒也沒什麼,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已經習以為常。
許太醫被丫鬟領下去開方子了。
曲瀲心裡不安,等著藥煎好還要一段時間,便叫來宮心,吩咐她去取最烈的酒來,她要給紀凜擦身子。
阿尚雖然什麼都不懂,但是小孩子最是敏感,感覺到暄風院中緊張的氣氛,所以這會兒猶為黏曲瀲,只要曲瀲不在她面前,她就號啕大哭,連奶娘都哄不住,沒有辦法,只好將阿尚抱到房裡來,見到了人,阿尚才不會鬧。
曲瀲親了親阿尚的小臉,讓奶娘抱著她到臨窗的炕上玩兒。
宮心取來了酒和乾淨的巾帕,曲瀲坐在床頭,用沾了酒的巾帕給紀凜擦身子,邊擦邊問道:“常山回來了?”
紀凜如今高燒昏迷不醒,曲瀲讓常山一大早便去金吾衛衙幫紀凜請病假。可是這也去得太久了。
“還沒呢。”宮心也有些憂心。
曲瀲正在給紀凜擦身子,便聽到丫鬟過來稟報,鎮國公過來了。
曲瀲下意識地皺眉,不過此時也不是計較的時候,給紀凜擦好了身子,又給他換上乾淨的衣裳,方才讓人將鎮國公請進來,而她抱著阿尚,避到一旁。
鎮國公大步進走來,見到抱著孫女的兒媳婦,問道:“暄和如何了?”
曲瀲愁眉苦臉地道:“太醫說,世子高燒不退,極是危險,要先給他降溫才行。”
至於如果沒法降溫的後果,稍有些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鎮國公原本以為兒子只是生了場小病罷了,聽說不僅請了太醫過來了,而且他今日請病假,所以下朝後,便回來探望。
只是當看到床上的人時,鎮國公嚇了一跳,他伸手往兒子額頭上摸了下,被那溫度燙得收回了手。
“怎會如此嚴重?”
“昨兒世子外出時沒帶傘,所以淋了雨,不想到了晚上時就病了。昨晚兒媳已讓人去請太醫院的太醫過來,可是好像沒什麼效果,到了今兒淩晨時,世子燒得更厲害了,整個人都糊塗了,先前甚至還痙攣起來……”曲瀲邊將事情往重裡說,邊小心地觀察鎮國公。
不知今兒四更時分,紀凜去寒山雅居找淑宜大長公主的事情這位公爹知不知情,如果知情,他會有什麼反應?
可惜,鎮國公臉色沉得厲害,看起來像是為兒子擔心,卻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
這裡到底是兒媳婦的臥室,鎮國公雖然擔心兒子,可也不能在這裡久待,站了會兒便出去了。
鎮國公出去後,曲瀲又用烈酒給紀凜的臉和脖子胸膛等地方擦試,看他不安穩的模樣,心裡難受得厲害。
這時聞聽他生病的紀二夫人帶著紀語過來探望。
兩人看到紀凜的模樣,也嚇了一跳,紀語眼眶都紅了,紀二夫人憐惜地道:“暄和這孩子一向健康,怎地這次這般嚴重?”然後又詢問太醫怎麼說,情況如何之類的。
曲瀲也是眉眼含愁地一一回答了。
正好這時,碧春將煎好的藥端上來,只是紀凜仍在高燒昏迷中,根本不可能自己喝,只能灌。曲瀲心疼他,捨不得捏著他的下巴灌他,便自己以口哺方式喂他,紀二夫人和紀語都有些臉紅,趕緊避到外頭。
剛喂完了藥,又聽說常安回來了,並且將景王和景王夫妻帶來了。
曲瀲頓時大喜,顧不得阿尚伸手勾她的衣服要抱的模樣,拎著裙子就跑了出去,正好和迎面走來的景王夫妻撞到一起,她一把撲進了姐姐懷裡。
“姐姐,暄和病得好厲害,我不知道怎麼辦!”她哽咽著說,就像一個受了委屈找姐姐撒嬌的孩子。
曲沁擁住妹妹的身子,輕輕地拍著她道:“沒事,讓你姐夫去瞧瞧。”說著,她看了丈夫一眼。
景王摸摸鼻子,被她看得有些訕訕的。
聞聲出來的紀二夫人和紀語看著曲瀲像個小女孩兒一般撲到姐姐懷裡,心裡覺得她還真是個孩子。不過會撒嬌的孩子有奶喝,沒見景王妃為了妹妹,都瞪向丈夫了麼?
景王被請進去,他先給紀凜號了脈,又檢查了下他的皮膚和溫度,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攤開後,竟然是幾排密密麻麻的銀針,針尖閃爍著寒芒,看著人心裡都發寒。
難道這是要針灸?
見景王粗暴地將覆蓋在紀凜身上的被子扯開,就要去扯他的衣服時,曲瀲突然叫了一聲。
景王這才發現屋子裡的人,對她們道:“行了,你們都在外面候著,沒什麼事別進來,省得我分心,不小心紮錯了會疼死人的。”明明語氣那麼溫和,但是內容卻很惡劣。
紀二夫人和紀語都忍不住看他。
曲瀲看了眼那寒光閃閃的銀針,又看向明明一臉慈悲相但是行事分外狠辣的景王,囁囁地道:“你別弄疼他……”
景王看了她一眼,不禁笑道:“心疼了?”
“那是當然,暄和是我相公嘛,姐夫你別弄疼他。”她大大方方地說。
景王縱使看過市井中那些膽大的女子,可也沒有見過像這小姨子這般膽大直白的,不禁滯了下。
“放心,他能受得住,以前更疼的事情他都經歷過,這點算什麼?”景王讓人拿了壺烈酒和點燃的油燈過來,將銀針在火上炙燒消毒。
曲瀲被她姐拉了出去。
“吚呀~~”小阿尚的聲音響起。
曲沁一看,便笑了,伸手將阿尚抱過來,用臉蹭蹭孩子白嫩可愛的臉龐,柔聲道:“阿尚,我是姨母,記得我麼?”
阿尚咯咯地笑起來,也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曲瀲在房裡轉圈圈,紀二夫人和紀語都被她轉得頭暈,同時也對於景王會醫術這點弄得驚奇不已。
“阿瀲,別擔心,有你姐夫在,暄和會沒事的。”曲沁安慰妹妹,對丈夫的醫術,她有莫大的信心,上輩子她生了那麼重的病,都能讓那人多延了一年的生命,何況只是風寒罷了。
曲瀲心裡知道,但是她沒辦法不關心。
就在這時,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了,看她憔悴的模樣,想必昨晚他們離開後,她也一直沒能休息。
眾人忙過來給她請安。
“暄和怎麼樣了?”淑宜大長公主問道,聲音裡滿是疲憊和擔心。
紀二夫人過來扶她,笑道:“景王正在裡面呢,娘您別擔心,暄和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說著,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頭,沒見大嫂過來。
淑宜大長公主是知道景王過來了,也是因為如此,她才知道孫子病得這般嚴重,頓時有些憂心忡忡,坐在一旁不說話。
曲沁抱著阿尚,將室內的人都看了一遍,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唯獨不見鎮國公夫人。
“公主,怎地不見鎮國公夫人呢?”曲沁溫聲問道,親兒子病成這樣,二房的嬸娘都來了,當親娘的卻沒來,有這麼當母親的麼?
淑宜大長公主道:“她病了,正在房裡休養身子。”
曲沁有些狐疑,但到底不好說什麼。
曲瀲也沒什麼表示,她知道她那婆婆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有時候情緒一來了,看起來很是嚇人,所以淑宜大長公主讓她在上院休養,沒事別出來,鎮國公府裡的人也默認了這種事情。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景王終於出來了。
他看到淑宜大長公主過來,只是挑了下眉頭,然後對妻子說道:“行了,他沒事了,養些日子便好。”
曲沁的眉頭松下來,朝他露出一個溫婉柔和的微笑。
淑宜大長公主看在眼裡,心裡有些感歎。原本這弟弟性情最是桀驁無情,連皇室的人在他面前死掉,他也不會動下眉頭,更不會伸手施救,當年能讓他出手救暄和,也是看在她是他姐姐,曾經幫過他的份兒上。
這人只是看著溫和悲憫,實則冷血無情。
可如今,他卻願意聽一個女人的吩咐,讓她這作姐姐的心裡無限心酸。
曲瀲沒注意到這些,她已經快走進了內室,走到床前,看到紀凜的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紅了,摸了下額頭,溫度也降了很多,雖然仍是有些燙手,可沒有剛才那麼恐怖,這讓她對景王的醫術也有幾分驚奇。
不過看到紀凜的衣服有些亂,她又耷拉下嘴角,那人真是粗暴,救個人好像要他的命一樣,一點也沒有出家人的慈悲為懷——雖然他現在已經還俗了,看來以前在寺裡見到他的那種慈悲出塵的模樣都是騙人的。
她細心地給紀凜掩好衣服、蓋上被子時,淑宜大長公主等人也進來了。
看到孫子神色平和,睡顏安靜,淑宜大長公主也松了口氣。
曲瀲看到景王,又忍不住過去纏他,“不用再開點什麼藥麼?會不會再燒回來?”
“聽說許太醫過來了,他的醫術不錯,喝他開的藥就行了,他們這些太醫膽小如鼠,除非必要,開的藥都是滋補的多。”景王不客氣地說。
室內的人都有些不自在,越發的覺得這位王爺似乎不像想像中那樣好說話。對了,當初曲瀲生孩子時,他還在這裡和紀凜打了一架……
等來探望的客人們都離開了,曲瀲也累得不行,連抱著阿尚都有些精神恍惚,怕將阿尚給摔了,她也不敢抱她,讓奶娘帶下去哄她睡覺。
“少夫人,您也一宿未睡了,先吃些東西就去歇息吧,這裡交給奴婢們就行了。”宮心過來勸道。
曲瀲讓人打了水過來淨臉,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
簡單地吃了點兒蒸餃和豆漿等東西填肚子,曲瀲便爬上床,滾到床裡頭,依著紀凜躺下。
宮心欲言又止,很想點什麼,但是看她眼睛都睜不開了,只得歎了口氣,將帳子放下,便退到室外守著。
窗簾拉上,帳幔也放下,床裡的空間變得昏暗。
曲瀲伸手摸了摸紀凜有些燙的臉,感覺到心裡無比的安心,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睡,直到黃昏時才醒來。
她醒來時,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人的大腿,困盹地睜開眼睛,才發現紀凜坐在床上,背靠著一個大迎枕。原本他正在想事情,發現她的舉動,低頭看去,便見她一隻手不安份地摸來摸去,便將那只手握在自己手裡。
“你醒了?”曲瀲很快就清醒了,飛快地爬起來,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感覺還有些熱,但是也沒有今天早上那麼恐怖了。她軟聲問道:“你感覺怎麼樣?難不難受?想吃東西麼?對了,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聽到她一連串的問題,他眯眼看著她,然後說:“你一下子問那麼多問題,我怎麼答?”
曲瀲頓了下,這才意識到,就算睡了一覺醒來,這個人性格還是沒有轉換,仍是那個妖孽狠戾的第二人格。不過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其實只要不去觸犯到他的底線,兩個人格都不會隨意出手傷人,就是有時候態度惡劣一些罷了,完全能應付。
知道他醒來後沒有吃什麼東西,曲瀲馬上起床,去叫厲嬤嬤準備。
算算時間,這人已經有兩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最多只是喝了幾碗藥,身體怎麼受得住?
她邊下床穿衣服邊和他說這一天的事情,他神色冷淡,只是在聽說鎮國公來探望和景王出手救他時,眼裡有著明顯的嘲弄,看來他對這兩人很不感冒。
很快厲嬤嬤便過來請示擺膳的事情,曲瀲讓人將膳食端到內室的炕桌上,扶著紀凜起身。
“我沒那麼弱!”紀凜反手抓住她,勾起她的下巴,蒼白的臉龐逼到她面前,“倒是你,聽說你一直忙到午時才睡,昨晚也沒有睡多少。”帶著薄繭的指腹撫過她的唇,他的目光有些幽深,“累不累?”
曲瀲眼睛轉了轉,一臉深情意重地道:“為了你,什麼都不累的。”
“……”
見他紅著耳朵離開,曲瀲努力壓下上翹尾巴的嘴角,跟了過去。
趁著擺膳的功夫,宮心也過來凜報今兒曲瀲睡著後的事情。
宮裡的皇上知道紀凜生病,特地打發了宮裡的內侍過來探望,不過被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出面接待了,沒讓他們過來打擾。然後還有午時紀沖、紀冽、紀詩等府裡的少爺姑娘們過來探望,同樣被宮心攔下來了。
還有其他的客人,不管是誰,都被攔下來。
曲瀲聽罷,沒放在心上。
今兒的膳食都是易克化的食物,有碧梗米熬的米粥,上面放了幾點紅色的枸杞,清香襲人,還有幾樣開胃的清爽小菜,最是適合因為生病脾胃不好的人。而曲瀲面前,也被放了一盅清甜的湯,給她補身子的,她熬了一個昨上和半個白天,精氣有損,正是要補補的時候。
紀凜安靜地用膳,並不說話,只有曲瀲在小聲地絮叨著這兩天的事情。
用過膳後,丫鬟端來了煎好的藥,黑褐色的藥汁,散發著怪異的味道。紀凜皺著眉頭,很困難地喝著。
曲瀲坐在旁邊陪他,順便讓人將阿尚抱過來。
“喧和,你瞧,阿尚現在正在學爬了,相信過不久,阿尚就能爬得很利索了。”曲瀲說著,拍了拍女兒翹起的小屁屁,將她拍得又趴回了炕上。
阿尚原本正在翹著屁股爬呢,被壞娘親拍了下趴回去,嘴巴一扁就要哭,曲瀲趕緊抱過來哄。等將她哄好了,曲瀲便叫碧春去將前些日子做好的小兔子兒童裝拿過來,她要給阿尚套上兔子裝。
所謂的兔子裝就像現代的連體衣,米分白色的棉布料,帽兜上縫了兩隻軟趴趴的毛毛兔耳朵,領口、袖口、腿部等地方也縫上了兔毛,屁股那裡,更是接了一個毛茸茸的兔尾巴。
當阿尚又開始嘿咻嘿咻地撅著屁股學爬時,屁股上的兔尾巴一抖一抖的,讓紀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又拎了起來,讓阿尚的屁股懸空,雙腿都沒法著地。他又輕輕地將之放下,讓阿尚扭頭懵懵地看著他。
“可愛吧?”曲瀲笑眯眯地問道。
“還不錯。”他又摸了下阿尚的兔尾巴。
曲瀲笑嘻嘻地看著他,心情很是愉快。
到底還在病著,雖然已經退了燒,可是這次大病讓紀凜精神不繼,到了晚上時,就有些困了。
曲瀲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身體受不住,還是因為精神受到傷害,她現在也不好詢問他昨天去什麼地方,今兒淩晨時又去寒山雅居詢問了淑宜大長公主什麼,而他所說的“奸生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都不是她該開口的,最好的法子,是等他親自告訴她。
夜深了,紀凜卻還沒有睡著。
曲瀲被弄亂了生物鐘,一時半刻也睡不著。
兩人躺在床上,周圍安靜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昨天……”黑暗中,他的聲音很低沉,甚至透著一種冷冽的味道。
曲瀲馬上豎起耳朵。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4:14
第171章
“昨天,我去京郊十裡坡的農舍見了一個人……”
他的聲音很低沉,起初透著一種冷冽的味道,只是隨著他平板的敘述,最後聲音漸漸變得平靜。
與其說是平靜,還不如說是一種木然。
隨著他說的事情越來越多,曲瀲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一般,難受得厲害。只是不管如何難受,她都安靜地傾聽著,身體不由自主地依進他,仿佛只要這樣,就能表達自己的心意,給他一些安慰。
“……原來我真的不是那個女人的孩子,而是另一個女人的,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從小時候起對我的態度就那麼矛盾,她一邊對我好,一邊卻又肆無忌憚地傷害……原來,我並不是什麼鎮國公府的世子,只是個不被承認的奸生子,連庶出的都不如,要不是那個女人的孩子死了,我也不會被抱回來,替代那個女人的孩子的身份活下來……”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更變得陰戾,“原來,這些年,我是頂替著別人的身份活下來的——”
曲瀲下意識地摟住他。
他伸出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平靜地道:“對外祖母來說,那兩個女人都是她的親生女兒,不管哪個孩子都是她的外孫,加上我變成這模樣,所以她覺得愧對我。對祖母來說,我也是她的親孫子,因為她的疏忽,害得我變成這樣,所以她愧疚,想要補嘗……”
他的牙齒咬得咯吱響,氣息也變得粗重。
“我不是可憐蟲,不需要她們善意的謊言,我寧願他們一開始就宣佈那個孩子死了,沒前將我抱回鎮國公府……如果沒有這些,我不會變成這樣……他們所有的人都在騙我,小時候我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們只說那個女人生病了,讓我別恨她,父親也說讓我別恨……”
可能是他的情緒起伏有些大,現在說的話也有些顛三倒四,沒頭沒尾的,純粹是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沒個條理。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漸漸變得平靜。
可是她卻覺得,他的心裡很難受,他的心在哭,可是面上卻只有狼戾與平靜下的麻木。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記得,我被關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很久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兩年,等我被祖母接出來時,我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平靜地述說,聲音只剩下木然,“那個女人將才兩歲的紀凜關在屋子裡,一關就是三年,每當她控制不住情緒時,她會……紀凜為了保護自己,生生變成了世人眼裡最恐怖的雙面人,如果不這樣,紀凜會死的……其實不是的,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我不會害人的,可是……”
“別說了!”曲瀲嗚咽著說,喉嚨哽咽得厲害,聲音也變得乾澀,“……你別說了,你是紀凜,紀暄和,我知道的……”
“哭什麼?”他捏著她的肩膀,將她弄得很疼,聲音卻變得兇狠,“難道你不覺得我就是個妖孽?哪有人會像我這樣有兩種面貌,虛偽噁心?難道你不怕?你其實是害怕的,只是你素來是個識時務的,知道沒辦法改變婚事,只能嫁給我,所以只能迎合……瞧,你真是個表裡不一的騙子,連我這樣的妖孽,你都敢親近……”
“閉嘴!”她更兇狠地說:“我是個正常人,難道一開始時就不能怕一下麼?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怕了,你還要我如何?”說著,她撲進他懷裡,隔著他的衣服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然後又哭道:“紀暄和,難道我做得還不夠麼?你以前明明說過讓我給你時間的,我給你時間了,那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時間?我花了四年,終於適應你的存在,像朋友、像情人、像家人一樣,為了你,我小心打探,讓烏嬤嬤不喜歡,甚至去祖母那裡尋你……”
說著,她背對他,又躬著身子將自己蜷縮起來,低低地哭著。
其實不是為自己哭,而是聽了他說的事情,心裡難受得厲害,特別是她的淚腺特別發達,就是忍不住。
黑暗中,她的泣聲像貓的叫聲,一陣一陣地響起,像捏住了人的心臟一樣,讓人難受。
“別哭了!”他粗暴地喝道,然後又放緩了聲,“你別哭了,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說。”他伸手,將蜷縮成一團的她摟進懷裡,感覺懷裡那人的纖細柔軟,覺得她就像一隻被人豢養起來的充滿了野性的寵物,平時看著乖巧溫順,但只要惹毛了她,就會亮起爪子。
這是他豢養的寵物,只屬於他的。
聽到他示弱了,曲瀲又趴回他懷裡,緊緊地摟住他的腰,將眼淚鼻涕都往他衣服上蹭去。
他心裡有些嫌棄,但卻出奇的沒有覺得髒。
然後,聽到她帶著鼻腔的聲音響起:“我連你雙面人的身份都接受了,難道還不能接受你的身世?我根本不需要貪戀什麼鎮國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我姐姐是親王妃,難道她還不能護著我?所以你別小看我……”
“我沒小看你。”他的聲音漸漸地變得溫和,低頭親了下她濕潤的眼睛。
曲瀲縮了下腦袋不給他親,並且嘀咕道:“髒,別親。”感覺他收緊的臂力,知他誤會了,忙道:“我是說我自己髒,要知道病從口入的道理……”
難得感性的世子被不解風情的女人弄得瞬間沒了興趣。
被她這一鬧,他心頭的鬱結散去不少,聲音也沒有先前那般凶戾,變得溫和的聲音幾乎讓她以為他要恢復那個溫和的少年了,“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
“不在意!”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就算以後可能會有人揭穿我的身份,讓我變得比紀沖那庶子還不如的奸生子?”
“沒關係,到時候我們就離開鎮國公府,我有嫁妝,能養活得了你。”她很壕氣地說,一副“姐是土豪姐自豪”的模樣,“而且你也不用擔心離開了宗族被人欺負,還有姐姐呢,姐姐不會坐視不管的。”
“你對你姐姐可真夠放心的。”他有些酸溜溜地說。
那是當然,這個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就是姐姐了。而且她姐是重生人士,這輩子還讓一個出家了二十幾年的和尚還俗娶她了,本事是大大滴有的,不必擔心。
“不過我相信,憑你的本事,就算不當鎮國公府的世子,也能闖出自己的一翻天地。”曲瀲繼續煽情,“到時候,無論你去哪裡,我和阿尚都會跟著你。”說完,再附上一枚香吻。
男人在失意的時候,最需要的是有個人來全心全意地依賴他、信任他、肯定他、鼓勵他,這會讓他的大男人心態得到圓滿昇華,受傷的心會被治療。曲瀲這種毫不遲疑的態度,還有不吝嗇的甜言蜜語,果然讓人招架不住。
他摟住她,抱得很緊,將臉埋在她的頸間。
她漸漸地感覺到頸項的濕潤。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格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是想到兩個人格之間心意相通,想來主人格的痛苦也傳達給他了,所以讓他心裡也跟著難受。他本就是一個任性妄為的性子,但是主人格的痛苦連帶地也影響了他,讓他承擔主人格的痛苦。
曲瀲突然意識到,其實這個妖孽的性格,是為了轉移主人格的痛苦而衍生的,他任性妄為,無人能克制,但是每每在主人格受到傷害時,他會跑出來,以更殘忍的手段還回去,以此來保護自己。
所以,這才會使他們心意相通,變成這副模樣。
這一晚,他們說了很多話,直到曲瀲睡著了,很多話記住了,也有很多話忘記了。
翌日,曲瀲醒來時,發現紀凜已經恢復平時溫潤和煦的模樣。
他朝她露出一個暖暖的微笑,清潤的雙眸裡仿佛碎落了漫天的星辰,讓人打從心裡溫柔起來。
這是一個能讓人看著就感覺到溫柔的男人。
他現在已經不發燒了,不過因為這次來勢洶洶的病,讓他的身體變得有些虛弱,臉色很蒼白,精神也不太好,自然是不能回金吾衛當差了。
就在曲瀲琢磨著要讓常山再進宮去給他請假時,沒想到宮裡的皇上卻傳來了旨意,讓他在家歇息半個月,養好了身子再回宮。並且還賞了很多補藥補品過來,可見紀凜的聖眷之濃,不知讓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曲瀲翻看了下宮裡的賞賜,轉頭對披著外袍坐在炕上逗阿尚的男人說道:“看來皇上對你還是很不錯的。”
紀凜不置可否。
曲瀲翻看完了那些東西後,便讓人收了起來,然後也爬到炕上挨著他坐,讓丫鬟們退到外面守著,又將阿尚往炕裡挪,拿了好些個迎枕塞到旁邊,阻止她爬出去。
她扒著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說道:“暄和,我今天又想了想,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紀凜一雙清眸溫潤地看著她,“有什麼不對勁?”
“就是你昨晚說的事情啊!”曲瀲心裡對他充滿了憐惜,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他會養成這種多疑的性格,全天下的人都在騙他,雖說是為了他好,可是孩提時代受到的傷害,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彌補的,慢慢地養成了他這樣的性格。
她突然間對他以前的行為有些釋然。
“呐,不管是那位靜甯郡主的奶娘的話,還是祖母的話,聽著好像是那麼回事,可是仔細一想,又不像那麼回事了。”
雖說靜寧郡主可能會是紀凜的親生母親,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曲瀲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稱呼她為婆婆什麼的,最後打算還是尊稱她為“靜寧郡主”比較妥當。
“你瞧,爹那時候是喝醉酒誤事,可是難道隨行的隨從不會阻止他麼?我可不信爹當時作為鎮國公府的世子,身邊沒個伺候的人,特別是喝醉了吵嚷著要去莊子探望懷了身孕的妻子什麼的,難道不會有人提前過去打個招呼。而且,當時爹和誰去喝酒,隨行的小廝是誰,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事情,這些都不明白。還有,靜甯群主作為一位有封號的郡主,就算三更半夜去院子裡賞夜景,周圍應該會有丫鬟婆子跟著的吧?就算被醉酒的人輕薄了,也能讓其他丫鬟婆子來救駕吧?或者是叫人來……還有,那時靜寧郡主懷著七個多月的身子獨自一個跑出來,途中是誰將她送到莊子裡的?陳氏說是位好心人,那好心人出現得也太巧合了,卻沒人知道那位好心人是誰……”
曲瀲可沒有什麼長輩之事晚輩不好議論的想法,私底下,她大膽得驚人,根本沒啥尊卑的想法,縱使讀著女則、女四書什麼的長大,也沒能磨去她骨子裡的東西。
紀凜只是微笑地聽著,並沒有打擾她的分析。
直到她說完了,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他,問道:“你覺得我說的怎麼樣?”
紀凜微笑著親了下她的臉。
“說話啊!”曲瀲不滿意他這種敷衍的態度。
見她佯裝嗔怒,他卻沒有任何不悅,反而笑意越深,摸了下她的臉,說道:“你說得對。”
“然後呢?”
她就像一個盼望得到主人獎勵的小動物,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紀凜又摸摸她的臉,眼神變得幽深。
連她都看得出其中的問題來,祖母沒道理看不出來,祖母應該也查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查不出來呢,還是因為某些原因不想查,不過他覺得應該是前者。
想罷,他看向窗外陰沉的天空,希望那些人能給他一個好消息。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4:27
第172章
接下來的半個月,紀凜足不出戶,不管是誰的邀請,都一律推了,很忠實在將養病這項事情進行到底,總不能辜負了皇上的恩典。
而過府來探望的人,除了甯王世子周琅和靖遠侯世子袁朗外,其餘的訪客也以不宜見客為由推了。
周琅過府來探望時,看起來和以往差不多,見面便嘖嘖笑道:“紀暄和,我一直以為你是鐵打的,不會生病,沒想到你淋一次雨,就病成這樣了。”
紀凜只是淡淡地看著他,並沒有多餘的話。
周琅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吃驚地道:“不會吧,你這次……暄和,發生什麼事情了?”他的神色立刻變得正經起來,一臉嚴肅。
曲瀲正沏了茶出來,見到他的畫風一下子轉變了,也不禁愣了下。
見曲瀲過來,紀凜眉眼變得柔和,朝他道:“我沒事,你不用多想。”
“真的?”周琅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他對這個人很瞭解,他越是雲淡風情的時候,情況越是嚴重;而當他溫柔得醉死人時,才是正常的——不過這種正常,他也只是對著祖母和妻子罷了,面對其他人時,整個人都顯得淡淡的,溫和而疏離。
曲瀲給周琅上茶後,並沒有退出去讓兩人單獨說話,而是坐到了一旁,見周琅詫異的目光,她還朝他禮貌性地笑了一下,讓周琅更詫異了。
周琅使眼色給紀凜,想和他到書房去說話,偏偏紀凜當作沒看到,讓他心裡頗為氣餒。
周琅認識紀凜的時候,紀凜當時才五歲,比靖遠侯世子更早。如果說紀凜和袁朗之間的那種情誼是一種聰明人之間的心照不宣,周琅和紀凜便是那種有話直說、兩肋插刀的朋友——有話直說的人是周琅,而周琅也是知道紀凜雙面人的身份,不過他是個天性豪爽豁達的,所以才能將紀凜當成正常人般往來,如兄弟般。
雖然他有時候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卻是個粗中有細之人,只要紀凜表現稍有些不同,他便能知道他身上定然發生什麼事情,例如此時。
周琅突然轉頭朝曲瀲道:“我好久沒見阿尚了,快將她抱過來給我這表伯瞧瞧。”指不定多瞧了,就能瞧成兒媳婦了。
曲瀲朝他笑了下,也不為難他了。
等曲瀲離開廳堂後,周琅深吸了口氣,問道:“你真的沒事?是不是你娘又……”到底不好明說什麼。
“沒有。”紀凜淡淡地道:“你別多想,真的多事。”
“沒事才怪!暄和,如果你當我是兄弟,就應該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周琅認真地道。
紀凜臉上的笑容變得溫和,清潤的眸子看著他,“我知道了,你記住自己的話。”
聽到這話,周琅心中一驚,覺得這次的事情很不尋常,甚至可能是很糟糕的事情,不然以紀凜的性格,不會說出這種話來,仿佛未來要發生點什麼事情一樣。
正當他要繼續問個清楚時,曲瀲已經抱著裹在狐皮毯裡的阿尚過來了。
周琅逗了阿尚好一會兒,又提了兒女親一事,自是被紀凜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方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鎮國公府。
接著是靖遠侯世子和襄夷公主也親自上門來探病。
襄夷公主看到阿尚,雙眼冒光,摟著阿尚便不撒手了。
兩人女人帶著孩子坐在暖閣裡說話,兩個男人則坐在暖閣相通的花廳間喝茶。
袁朗忍不住將對面的男人上下打量,也和周琅一樣,語氣透著不確定,“你還好吧?”
“不過是淋了場雨,燒了一回罷了,哪有什麼好不好的?”紀凜給他斟茶,“是皇上體恤我,才讓我歇息上半個月。”
袁朗微微擰眉,“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聽說最近席燕那廝不知道做了什麼生意,得了一筆銀子,在外頭花天酒地,將景德侯夫人氣得厲害,卻拿他沒轍。”
紀凜朝他微微一笑。
袁朗歎了口氣,突然道:“暄和,我素來看不透你,但從來沒想過要害你。”
“我知道。”紀凜語氣柔和。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嗯,我知道。”他頓了下,突然道:“你現在已經是駙馬了,聽說皇后娘娘近來時常宣召你和襄夷進宮。”
“是有這事。”袁朗抿了口茶,發現這是藥茶的味道,定是紀凜讓人吩咐給他沏的。他以前有空時會來鎮國公府的暄風院裡躲懶,順便避開母親不是給他說親、就是塞什麼平安符的行為,來得多了,暄風院的人知道他的習慣,連這種藥茶方子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你若是閑著沒事,就幫我一個忙吧。”紀凜開口道。
袁朗放下茶盞,挑起眉來,“宮裡有人惹著你了?”
“應該沒有。”紀凜很淡定地道,“但我不確定,而且我要你查的人身份可能有些不一般。”說著,他看向袁朗,臉上露出一個柔和之極的笑容,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那麼,就拜託你了。”
袁朗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說道:“你還真是不客氣。”
紀凜朝他伸手,笑道:“是兄弟就別那麼計較了。”
袁朗也伸出手,啪的一聲響起,和他擊了下掌。
因為袁朗和襄夷公主過來,暄風院熱鬧了不少,曲瀲原本是想要留他們一頓膳食的,不過因為天氣陰沉下來了,眼看著就要下雪,因袁朗的身體不好,不好在外待得太久,便拒絕了主人留膳。
送走了襄夷公主和袁朗,曲瀲將穿得像顆球一樣的阿尚丟給她爹看著,便去廚房查看晚膳。
沒想到剛出門,便感覺到一陣冷冰的寒風吹面而來,挾帶著絮白的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時隔一年,看到第一場雪時,會讓人心裡有種別樣的心情。
曲瀲站著看了會兒,心裡難得傷春悲秋地感慨了一下,然後又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生活便是這樣,由著各種索碎的事情組成,根本沒什麼多餘的時間去傷春悲秋,那些都是吃飽沒事幹的人會做的事情,像她這種十五歲就是已婚婦女,十六歲就是孩子的娘的人,根本沒那閒情去傷春悲傷什麼。
走了廚房一趟,等再回到溫暖的房裡時,曲瀲冷得直跺腳,將沾了雪的鬥蓬脫下交給丫鬟,見到炕上的父女倆都在看著自己,便走過去,將冰冷的手捂上他們的臉。
父女倆皆拿那雙相似的鳳眼滴溜溜地看著她,看得她有些忍俊不禁。
“你們難道不覺得冷麼?”說著自己忍不住噗地一聲笑起來,大的任勞任怨地任她欺負,小的穿太多衣服了,根本爬不開。
紀凜將她擱在自己臉上的冰手拿下來握在自己溫暖的手心間,說道:“你的手確實冷了一些,外面很冷麼?”
“對,下雪了呢。”她朝他蔫然一笑,“所以今天咱們就吃火鍋吧。”
紀凜笑了下,應了一聲好。
“你的身體還有些虛,今天就吃些清淡的,我讓人給你做一個藥膳火鍋,而我嘛,就來個涮羊肉火鍋吧!”她愉快地宣佈,“恰好今兒大廚房那兒有剛宰好的羊,送了半扇羊過來,我讓人將羊肉切得薄薄……”
紀凜笑盈盈地聽著她的描述,並不說話。
曲瀲見女兒瞅著自己,一雙眼睛睜得溜圓,真是可愛得不行,直接用手指尖兒探進她的衣服裡,終於讓她不舒服地扁起嘴,卻因為手短,沒辦法揮開壞娘親的手。
曲瀲逗了會兒女兒,這才高高興興地抱住暖爐,挨著紀凜而坐和他說話。
可能是紀凜連那樣不堪的身世都和她說了,夫妻倆好像已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話,曲瀲待他也比以往更加隨意。
“對了,我一直很奇怪,你六歲那年,是怎麼流落到宣同府的?”
這件事情曲瀲以前早就想問了,但是那時候紀凜卻不肯回答,或者是避而不談,讓她頗為氣餒。
這次紀凜倒也不像以前那樣避而不談,他想了想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那年端午節時,母親難得帶我出門去內城湖看賽龍舟,我當時心裡十分高興,可能是沒有注意到,就被那些專門拐孩子的拐子抱走了。”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曲瀲下意識地覺得,那年的賽龍舟,恐怕是鎮國公夫人故意帶他出門,然後讓人將他拐走的吧?怨不得他以前不願意提這件事情,而今……
她忍不住盯著他看。
紀凜不免失笑,拍拍她的腦袋,“別多想,我現在已經不難過了。”
是現在不難過,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她想起當時看到他的樣子,他穿著就像乞丐一樣,因為那時候宣同府發生了很多孩子被拐事件,聽說那些被拐的孩子都是由那些拐子養的小孩裝扮成乞丐,這樣比較不引人注意,然後趁大人不注意時,偷偷將街上的孩子騙走了。也因為如此,當時她才會誤會了他。
一個才六歲的孩子,被人拐到了江南,經歷了多少事情,才能成功地逃出來,然後又以那樣一副模樣潛伏在宣同府等待人來救?
曲瀲突然意識到,這個人的童年階段,真的不太平。
她歎了口氣,將腦袋倚在他肩膀上。
過了半個月,紀凜的病假結束了,開始恢復了早出晚歸的生活。
而鎮國公府,也一如過去般平靜,沒有人打破這種平靜,像是一種已經被人為鎮壓下來的平靜假像,終有一天,不知道會不會被誰親手打破了。
紀凜也恢復了以往的作息,仿佛並不知道當年的事情,作為一個完美的鎮國公府的世子。只是,他雖然依然每日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但是又有些不同了。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有些傷心。
這便是她不想讓孫子知道的原因,雖然孫子仿佛和以往一樣,對她這祖母依然尊敬、孝順,可是笑容卻比以往少了很多。她心裡知道,這孩子其實並沒有放棄追查當年的事情,而是因為事情不明朗,所以隱忍下來。
如果,哪天他查明白了,是不是他就要離開這個家了?
這個想法令淑宜大長公主心裡十分難過,看著孫子,仿佛就看到她的小兒子一樣,也是這般毫不猶豫地離開。
曲瀲也假裝不知道那些事情,有空就抱著阿尚到寒山雅居來陪伴淑宜大長公主,每隔幾天,也會去上院給鎮國公夫人請安,只是鎮國公夫人好像更不待見她了,去了十次,有九次是不見的,唯一一次見的,還是因為有紀詩在。
因為去年淑宜大長公主所派的兩個教養嬤嬤,紀詩看起來少了以往的那種浮躁張揚,整個人都變得沉靜優雅,一舉一動更符合世家貴女的風範,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口無遮攔了。不過,從她有時候壓抑不住的眼神中可以窺出,她還是很討厭曲瀲。
曲瀲根本沒將紀詩一個庶女放在眼裡。
並非她自視甚高,而是她曾經生活在一個基本上能達到人人平等的世界,那個世界雖然也有等級,但是更看重的是個人的能力,而非父輩賦予他們的資本,就算一些富二代什麼的比普通人來得高人一等,可是也不乏有憑藉著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翻天地的,這種人比那些二代們還要讓人敬佩。
所以,她其實真的不是個注重所謂的血脈身份的人。
也因為如此,如果紀凜的真正身份暴露,世人會鄙視她奸生子的身份,甚至覺得紀凜連紀詩這個庶女也比不上。可是在曲瀲心裡,只能依附家族吃白食的紀詩一點也比不上紀凜。至少如果兩人淪落到同樣的處境,紀凜會憑著他的努力走出困鏡,紀詩則是毫無辦法。
當然,這是男女之間的差別。
但如果將紀沖和紀凜比,紀沖也是比不上紀凜的。
所以這也是她能對他的身份坦然的原因。
這段時間,曲瀲也發現婆婆安靜了好多,好像是自從阿尚滿月那會兒,婆婆生病休養後,整個人便變得安靜,甚至不理管家庶務。如今鎮國公府管家的人是紀二夫人,不過不管誰管家,對於鎮國公府來說,好像也沒什麼差別。
畢竟對紀二夫人來說,不管是寒山雅居、上院,還是暄風院,都不是她能插手的,也因為如此,還不如自己清清靜靜地管著二房就好。
曲瀲去給鎮國公夫人請安時,總覺得自己這婆婆情況好像不太對勁,有種正在默默醞釀著什麼大招的錯覺。
如果是以前,曲瀲心裡雖然覺得鎮國公夫人會有什麼大動作,卻不怎麼擔心。可是現在知道了當年的事情,總覺得鎮國公夫人其實心裡已經隱隱地明白紀凜不是她的孩子,就生怕她要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所以對她很是警惕。
轉眼便進入臘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
眼看就是年關了,各家各府開始忙起了年禮的事情,雖然是隆冬臘月,但是整個京城都透著一種別樣的熱鬧氣息。
在這種熱鬧中,過了臘八時,宮裡傳出了皇后有孕的消息,整個京城更加的喜氣洋洋了。
曲瀲:“……”
就在曲瀲知道這個消息,瘋狂地想著皇后這是老蚌生珠什麼的時候,景王府裡的曲沁卻在宮裡來報喜的人過來時,忍不住彎唇笑起來。
想必,那些皇子們的目光一定都集中在鳳翔宮的皇后的肚子了,而且皇后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負他們的重望,當他出生不久後,會被慶煦帝在這位小皇子的滿月宴上,直接封他為太子。
也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因為皇后懷了身孕睡不著了。
曲沁忍不住摸著桌上的玉佛手笑起來,笑得紅蕊等丫鬟有些不明所以。
“王爺回來了?”曲沁聲音溫和地問道。
回話的是景王府裡的一位計嬤嬤,這位計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了,據聞以前曾經服侍過高宗皇帝,她也是知道景王真正身份的人,是高宗皇帝特地給小兒子留的人。在景王成親後,計嬤嬤也從宮裡搬了出來,到景王府裡兢兢業業地為景王打理內宅。
計嬤嬤的能力不錯,曲沁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便讓她幫著管些庶務了,自己落得一身輕省。
“王爺午時被皇上叫去太極殿了,一直沒有出來。”計嬤嬤恭敬地答道。
曲沁看了她一眼,便揮手讓計嬤嬤下去了,吩咐紅蕊道:“去將徐川叫來。”
徐川是徐山的兒子,在打理庶務這方面比父親差了很多,不過曲沁卻挖掘了他的另一項能力,是個打探消息的好手。特別是在她成為景王妃後,給了他更多的便利,徐川也從來不負她的期望。
等徐川過來時,曲沁便問道:“今兒去太極殿的有什麼人?”
徐川是個瘦削的少年,面容平凡,唯有一雙眼睛透著一股精明勁兒。
“聽宮裡的孔內侍說,有好幾位內閣大臣,還有咱們王爺、四姑爺。”徐川回答道。
曲沁微微眯起眼睛,和上輩子差不多,不過多了一個景王,看來皇上對紀暄和也不是全然的信任,上輩子因為景王一直飄泊在外,沒有法子之下,才會選擇紀暄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4:39
第173章
聽到皇后有身孕的消息,不說皇宮,整個京城得到消息的人都要驚上一驚。
當今皇后與慶煦帝是少年夫妻,帝后感情頗為深厚,可惜的是,皇后這些年來只生了襄夷公主一個,便無所出了。儒家講究正統,不管是皇帝還是朝臣,都希望皇后能生個嫡子,可惜這些年來,皇后一直無所出,眾人漸漸地也放棄了,將目光放在成年的幾位皇子身上,沒少揣摩皇上的心思。
沒想到如今皇后都年過四旬了,竟然還能懷孕,這消息一出來,整個京城的人的心思都浮動起來。
不過,對於平民百姓來說,皇后懷孕與否與他們無關,他們對誰當皇帝也不會太關注,茶餘飯後說一說便過了;對於與皇家沒什麼利益的人來說,皇后懷孕一事同樣也與他們無關,最多感歎一下皇后老蚌生珠,不知道是怎麼調理身體的,還能在這樣的年紀懷上孩子;而一些有切身利益的人,自然對皇后肚子裡的孩子十分看重,甚至皇后肚子裡的孩子的性別是眾他們重點關注的對象。
不過不管眾人如何想,如今皇后肚子裡的孩子才兩個月,想要知道性別,也要等上好幾個月。
曲瀲不是個遲鈍的人,自然知道皇后懷孕一事的影響,無論是對後宮還是前朝都有很大的衝擊,若是皇后這胎是個公主還好,如果是個皇子,這可是中宮嫡子,妥妥的太子的命——前提是皇后能平安生下孩子,皇上會對嫡子喜歡。
原本皇后懷孕這事情和曲瀲無關的,但是架不住鎮國公所處的地位太特殊,加上她又和襄夷公主的情份不錯,不免也關心幾分。
晚上紀凜回來時,紀凜先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鎮國公也在。
祖孫三人坐在一起,雖然三個人心裡可能都有點兒什麼,但是這會兒,眾人臉上都很是端得住,他們聚在這裡,要討論的也只有一件事情,就是皇后懷孕一事。
“暄和,皇上今兒將你叫過去時,怎麼說?”鎮國公詢問兒子。
紀凜看了父親一看,淡淡地答道:“皇上只是叫我過去聊了會兒,並未提及什麼。”
雖然這兒子的神色依舊,看著和平時差不多,語氣也很溫和,但是鎮國公敏銳地感覺到兒子的態度十分冷淡,而這種冷淡很細微,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心裡有些不悅,可是又不太清楚這兒子是怎麼了,不由得蹙起眉頭。
淑宜大長公主將父子倆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不免有些歎息。
“老大,你來說說今兒的情況。”
鎮國公知道母親素來護著兒子,在母親面前最好什麼也不要說,省得到頭來自己疼痛。當下便略過這事情,將今兒在宮裡聽到的事情同母親說了一遍,“皇上不僅叫了幾個內閣大臣,還有景王、暄和過去,看著有些慎重。”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不禁笑了下,說道:“皇上是高宗皇帝手把手教出來的,他可不只是仁而已。”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又道:“皇后有了身子,我們應該高興才對。”
雖說現在的皇帝只是侄子,可到底她是這周家的公主,自然也希望將來能嫡子繼承這大統,只盼著皇后肚子裡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平安長大,好好地教養成才,別學著他的兄長那般盡搞些鬼域伎倆,將周家的臉都丟盡了。
說了會兒話後,紀凜就告辭離開了。
鎮國公又蹙了下眉頭,看著兒子離開的背影,神色越發的不悅了。
淑宜大長公主看他的模樣,揮退周圍的下人,開口道:“暄和他……該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也不怪他如此。”
鎮國公先是愣了下,然後才明白母親話裡的意思,頓時有些不可思議,“娘,你是說……”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子。”淑宜大長公主有些疲憊地道。
鎮國公頓時不語,眉頭緊鎖地坐在那裡。半晌,他低聲道:“那他……是如何想的?”
淑宜大長公主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那孩子早就被傷透了心,能如何想?你要讓他如何想?如果當年你不是——算了,都過去了,和你說這個有什麼用?”
鎮國公心裡也不好受,他站起身,跪在母親面前,頭壓得低低的,“娘,當年是我不對……”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看著他,起身回了內室。
*
曲瀲正在扶著女兒教她學走路,一陣風吹進來,混著室內的熱氣,抬頭看去,便見丫鬟打起簾子,一身官袍的紀凜走進來。
她忙將兩條小短腿顫巍巍站立的女兒一屁股往鋪著毛毯的地上一放,讓丫鬟們看住她,自己便迎了過去。
“暄和,你回來啦!外面冷不冷?差事累不累?”她跟在紀凜身後,笑臉迎人,聲音又甜又嬌。
紀凜臉上也不自覺帶了笑意,將被冷風浸過的黑色貂皮鬥蓬交給宮心,溫聲道:“外面的氣溫挺冷的,可能明天又要下雪了,沒事你別出去,省得凍著,今兒沒什麼事情,被皇上叫到太和殿裡陪他說了很久的話,倒是不累的。”
曲瀲跟著他進了淨房,親自伺候他淨手淨臉,邊好奇地問:“聽說皇后懷孕了,現在才兩個月,皇后的年紀……似乎有些大了,沒問題的吧?”
紀凜用乾淨的濕水淨了臉,接過她遞來的乾淨巾帕,邊擦臉邊道:“應該沒問題,今兒皇上特地將景王叫進宮裡,就是為了皇后請脈的,如果是其他的大夫,可能還要擔心一下,如果有景王,倒是不用擔心。”
“那真是太好了。”曲瀲臉上露出高興的神情,“我想襄夷公主一定會很高興的。”
想到這幾個月來一直期盼著能懷上孩子的襄夷公主知道自己母后這把年紀了還能懷孕,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一定會很有趣吧?想想就想笑。
等兩人從淨房裡出來時,就見扶著繡墩顫巍巍地站立著的小包子,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地看著他們,朝他們啊啊地叫著,不知道說什麼火星語,但是那可愛的模樣兒,讓兩人都忍不住想笑。
紀凜走上前去,蹲在女兒面前,朝她伸手。
小傢伙馬上棄了繡墩,一把撲進了她爹懷裡。
紀凜將她抱到炕上。
九個月大的孩子已經很活跋了,如今阿尚可以爬得飛快,並且已經開始學走路了,可惜兩條小短腿沒什麼力氣,顫巍巍地站那麼一會兒,就會一屁股墩兒坐在地上。曲瀲怕她摔青了小屁屁,但凡是阿尚活動的地方,都讓人鋪上了柔軟的墊子,桌角一些地方也裹上了柔軟的棉布,就怕阿尚不小心磕著碰著。
紀凜剛將女兒放下,她就抓著他的衣袖,嘿咻嘿咻地努力站起來。
曲瀲這壞心眼的娘親伸手,將她推倒在鋪著虎皮的炕上,讓她仰臉倒了下去。
阿尚懵懵地看著,然後飛快地翻身坐起,又去抓著她爹的衣服努力站起來,然後又被人戳倒了,幾次之後,弄得一張臉蛋紅撲撲的,更可愛了。
曲瀲將女兒抱過來,捏捏她的小臉蛋,對紀凜道:“你瞧,阿尚越來越像你了。”
“是麼?”紀凜摸了下自己的臉,又瞅瞅阿尚的小臉蛋。
“是啊,你看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這下巴,都好像,卻一點也不像我,你的基因真是太霸道了,虧得我那麼辛苦地將她生下來,竟然一點也不像我!”說著,有些生氣的娘親又將阿尚給丟了。
阿尚再次嘿咻地翻身坐起,朝她娘猛笑,露出萌萌的笑容。
軟萌萌的小生物果然教人歡喜,也讓人體會到養孩子的樂趣,雖然其中不乏辛苦,可是更多的是孩子帶給父母的滿足和歡樂。
曲瀲看著紀凜伸手,任阿尚扶著他的手顫顫地站起,抬頭朝父親猛笑,而他臉上那種溫柔到眼底的笑意,讓她忍不住也抿嘴笑起來。
孩子就像小天使一樣,面對他們時,輕易可以驅除生活中的陰霾。
她突然有些慶倖,早早地將阿尚生出來,想必有她和阿尚在,這個人不至於過得太苦,心也不會被那麼多殘酷的事情弄得疲累。
不知不覺間,轉眼便是年底。
這一年尤其寒冷,除夕這天,北風呼呼地吹著,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幸好雪倒是停了。
今年的除夕夜的家宴依然擺在寒山雅居的花廳中,但凡是鎮國公府裡的主子都齊聚于此,連阿尚也被抱過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見到阿尚,面上露出了高興的笑意,招手道:“阿尚,過來給曾祖母抱抱。”
室內燒了地龍,暖乎乎的,阿尚穿得並不多,淑宜大長公主抱到懷裡掂了掂,笑道:“過了個年頭,咱們阿尚又長一歲了。”
曲瀲咧了咧嘴。
阿尚對淑宜大長公主頗為熟悉,所以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個萌萌的笑容,對於其他不熟悉的人來逗她,阿尚根本不給面子,特別是冷著臉的鎮國公夫人,阿尚只是睜大眼睛,萌萌地看著她,然後就投入了曲瀲的懷抱。
鎮國公倒是想抱一抱孫女,可是因不常見,阿尚也不給他面子,他一碰,阿尚就扁起嘴,讓他尷尬極了。
紀冽和紀語姐弟倆倒是對阿尚很感興趣,姐弟倆都拿著顏色鮮豔的荷包或者是波浪鼓之類的逗她,而紀沖、紀詩、紀詞等人乖巧地端坐著,拿眼角去瞥著阿尚。
晚膳過後,下人們撤下了杯盤碟盞,換上了瓜果點心茶等物。
因還要守歲,眾人便如去年一樣,坐在花廳裡陪著淑宜大長公主聊天,小輩們去給長輩拜年討紅包,曲瀲也抱著阿尚跟著紀凜過去給長輩們拜年,小阿尚自然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豐厚的紅包。
鎮國公夫人仍是像往日那般沉默少言,一副冷默高傲的模樣,雖然也給了阿尚紅包,但是看阿尚的目光冷冷淡淡的,鎮國公倒也給了孫子一個大紅包。
而紀二夫妻比鎮國公夫妻還要熱情一些,紀二老爺甚至抱了下阿尚,嘴裡說著:“阿尚,這是叔公給你的紅封,歲歲平安。”
曲瀲忙道了謝。
一圈轉過來,阿尚的小金庫又滿了不少。
自從阿尚出生起,洗三、滿月、百日等收到的賀禮和打賞,曲瀲都讓人登記好,作為阿尚的嫁妝。姑娘家一般從出生起父母便開始給她攢嫁妝,曲瀲自然也不例外,她的閨女,嫁妝這一項不能委屈了她。
拜完年後,眾人又坐在一起說話,而晚輩們則是去外面院子裡放煙火。
曲瀲因為要照看孩子,所以就抱著阿尚到裡面的炕上坐,打算哄了阿尚睡著後,就放在炕上。紀二夫人過去陪她說話,不一會兒阿尚便睡著了。
曲瀲站起身來,對紀二夫人道:“二嬸,我要去淨房,勞煩你幫我照看下阿尚。”
紀二夫人滿口答應了。
曲瀲出了花廳,一陣冷風吹過來,冷得人暖和的身體都變得涼嗖嗖的。
她去淨房解決了事情,洗淨了手,便往回走。
走過長廊,便看到院子紀沖、紀冽正帶著紀語、紀詩等人放煙花,丫鬟婆子們在周圍看顧著。
曲瀲隨意看了看,突然看到不遠處院子裡的一角,那裡懸掛著幾盞燈籠,光線並不明亮,但卻能讓她看清楚站的那裡的兩人。
是紀凜和鎮國公夫人。
他們不知道正在說什麼,曲瀲看到鎮國公夫人的情緒比較激動,然後她從袖子裡拿出什麼,一把朝紀凜刺了過去。
燈光下,那鋒利的利器寒光一閃,曲瀲看清楚了刺中紀凜的東西,瞬間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聲音仿佛卡在了喉嚨裡,明明渾身都在叫囂著什麼,卻無力邁開一步,一雙眼睛只能大睜著,看著這一幕。
“住手,你做什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4:53
第174章
那道聲音響起得太遲了,因為那利器已經沒入紀凜的胸口,他仿佛受不住一般,踉蹌著後退一步,捂著胸口。
這時,一個黑影不知從哪裡躍了過來,那人的動作極快,竟然教人看不清他的身影,仿佛一瞬間就出現在面前了,就落到了紀凜和鎮國公夫人之間。他一把扶住身形有些不穩的紀凜,一掌劈向鎮國公夫人,只是手掌觸及那人的面門時,突然停下了,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
“大嫂?”
鎮國公夫人不復昔日的高傲冷漠,此時那張美麗的臉龐扭曲得猙獰,滿臉恨意,一雙眼睛緊瞪著紀凜,閃爍著瘋狂的芒色,她死死地看著紀凜,然後吃吃地笑起來:“你是個妖孽,你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你為什麼不去死呢?你應該出生時就死了,這樣你也不會占了我的孩子的身份,讓我活得這麼痛苦……”
“大嫂,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他是個妖孽,他不應該活著,他出生時本就應該死了……她憑什麼殺死我的孩子?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難道我就不無辜麼?可是她卻好狠的心,竟然當著我的面,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親手殺死了我的孩子……”
她滿臉淚痕,但是一雙眼睛卻睜得大大的,佈滿了血絲。
“大嫂!”
“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不該一時心軟,竟然讓她對著我的孩子下手!你們都該死!她殺了我的孩子,我也要殺了她的孩子……”
嘶吼著,鎮國公夫人狀若瘋狂地沖了過來。
就在那人擰著眉要將她攔下來時,一道淩亂的腳步聲響起,他詫異地看過去,便看到寒風中,一個梳著婦人頭髮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她一把推開了就要撲過來的鎮國公夫人,撲到了他們面前,堪堪在幾步前停了下來,昏暗的光線中,一雙眼睛水盈盈地看著紀凜,仿佛下一刻,這雙眼睛就要掉下晶瑩的水珠。
“你、你、你怎麼樣了?”
曲瀲覺得自己的雙手顫抖得厲害,聲音也像從喉嚨裡擠出來一樣,澀得喉嚨痛疼非常,她伸手想要去摸他,查看他的情況,但是手卻抖個不停。她氣自己如此不爭氣,狠心地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痛火辣辣地傳來,終於讓她渾沌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也不管那扶著紀凜的人驚訝的目光,她終於可以正常地走過去,伸手扶住他了。
“暄和!”
湊近了他時,便聞到一股血腥味,他背著光,她看不清他怎麼樣了,急得差點想哭。
從被刺了一刀開始到現在,紀凜一直沒有開口,對一切皆冷眼看著。直到見到她竟然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打了自己一巴掌,他瞬間動了,握住了她的手,滿是戾氣道:“誰准你打自己?”
曲瀲雖然冷靜下來了,但心臟仍跳得厲害,雙耳轟鳴,什麼都沒聽到,只是機械地啞道:“不用你管!”她說著,就將他轉了個身,對著廊下的光線,當看到他胸口上插著的那把短匕,還有周圍衣服上渾染開來的血,幾乎崩潰。
“……快來人!”
而鎮國公夫人被她用力地推了一把,整個人都跌坐在地上,這天氣冷,摔了一跤,也疼得厲害,讓她一時間竟然無法爬起身。
但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然用一種冷漠而瘋狂的眼神仇恨地看著被刺了一刀的人,與此同時,臉上卻滿臉淚痕。
因為曲瀲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的舉動,也引起了另一邊正在院子裡玩煙火的紀沖等人的注意力,他們的視線一路追過來,恰好看到曲瀲將鎮國公夫人推倒的一幕。
“啊!她在幹什麼?”紀詩尖叫一聲,雙眼佈滿了怒火,還有幸災樂禍。
紀沖和紀冽都皺起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同時他們也注意到了那邊還有一個很陌生的男性的身影,並不像小廝。
紀語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後退一步,轉身就要往花廳跑,被紀詩一把扯住。
“你要幹什麼?你想去找祖母是吧?哈,她竟然敢出手推倒母親!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是她錯了,祖母來了也沒有用!”紀詩兇狠地道,看不慣紀語這種巴結著暄風院的行為。
“閉嘴!”紀語喝道,“你嚷嚷什麼?”然後又轉身看向那些僕婦,厲聲道:“你們都退到一旁,什麼都沒看到!”
那些僕婦們面面相覷,直到紀沖和紀冽也開口了,方才小心地退到角落裡,不敢抬頭,也不敢離開,有些戰戰兢兢地在寒風中凍著。
紀語終於甩開紀詩的手,往花廳跑去。她心裡此時只有一個想法,不管曲瀲剛才是出於什麼原因做那種不孝的事情,只有祖母能護住她,她要去找祖母。
紀冽等人也往那兒走去。
院子那邊的事情曲瀲等人都沒注意到,她雙眼死死地瞪著紀凜胸口上的那柄沒胸而入的匕首。
“這是怎麼回事?大嫂,你到底……”
聽到那陌生的男人還在嘰嘰歪歪地問什麼,曲瀲朝著他吼道:“你還和她說什麼?先救人要緊啊!”
那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沒想到她會這麼兇悍,和她那種柔美嬌怯的模樣一點也不相符,頓時愣了下,雖然沒見過這陌生少女,但此時見她如此關心紀凜,便知這少女應該是紀凜的媳婦兒,當下也不再囉嗦,手指在紀凜胸口周圍按了幾下,一把架起他。
“暄和,你撐得住麼?”他低聲問道。
紀凜垂下眼睛,昏暗的光線中,臉色蒼白得嚇人,聲音卻很穩,“三叔,你放心……我已經習慣了……”
那人愣了下,爾後想到什麼,沒再說話。
曲瀲跌跌撞撞地跟了過去,三人都沒有理會跌在地上的鎮國公夫人。
就在他們離開時,紀詩等人也過來了,恰好看清楚了紀凜的情況,頓時驚得站在了那裡。
這時,紀語已經跑進了花廳,上氣不接下氣。
“這是怎麼了?”紀二老爺奇怪地看著女兒。
正在說話的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等人也奇怪地看著她,紀二夫人嗔怪道:“你這孩子,都是個大姑娘了,還如此毛毛躁躁的。”
紀語此時並沒有心思理會長輩們的話,急促地道:“祖母,大嫂……”
“你大嫂怎麼了?”
紀語正欲要再說,突然聽到一陣驚呼起響起,她扭頭一看,正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鬍子的陌生男人架著胸口被血染紅的堂兄進來,嚇得她噤聲,雙眼瞪得大大的,幾乎不敢相信。
“暄和!”
“三弟!”
看到這一幕,眾人又驚又怒又懼。
驚於這突然出現的男人,正是已經好些年沒有回京的紀三老爺,怒于此時不知是誰傷了紀凜,懼于紀凜此時的情況,觸目心驚。
淑宜大長公主差點軟倒。
“怎麼會這樣?暄和……”鎮國公猛地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插在兒子胸口上的那把匕首,雙眼變得通紅。
“什麼都別說!”紀三老爺道,“我要先給他拔刀,娘,你讓人去準備乾淨的水、繃帶、傷藥過來,快!”
淑宜大長公主被孫子身上的那大片的紅色刺得眼睛發疼,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幸好,她曾經跟著丈夫上過戰場,是個堅強的,很快便鎮定下來,忙去吩咐了。
烏嬤嬤也很有眼色地去安排,如今大過年的,世子發生了這種事情,不管事出如何,都要瞞住,穩定人心再說,可不能讓人傳出什麼。想罷,她忙出去安排了。
紀三老爺架著紀凜到臨窗的那炕上,正要將他扶上去,卻不想那裡正睡著一個小不點兒,露在被毯外面的一張臉兒白裡透紅,又嫩又可愛,讓人看得心都萌化了,頓時又瞪起了眼睛。
紀二夫人很識趣地用小毛毯裹住睡得虎乎乎的阿尚,將位置騰出來。
就在紀三老爺將受傷的紀凜扶到炕上時,眾人這也發現身後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的曲瀲,看到她的模樣,不免又吃了一驚。
紀三老爺走得太快了,曲瀲只能小跑著跟上,中途因為心慌意亂,沒有看清楚路,摔了一跤,手撐在地面上磨破了皮,頭上的發簪都掉了,頭髮也有一些掉了下來,但她也沒吭聲,一骨碌地爬起來,跑著跟了過來,她的臉也因為先前自己那狠狠的一巴掌,而紅腫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的狼狽,教人看得心酸。
她來到炕前,此時花廳裡的燈光大亮,自然也看清楚了紀凜的情況,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比那天淋了雨生病時還恐怖,胸口上的短匕幾乎全部沒入,可見當時鎮國公夫人是要置他於死地的。周圍的衣服都被黏稠的血浸濕了,看著極其恐怖。
此時他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半覆住那雙變得無神的眼睛,眉頭因為忍痛而蹙起來,烏黑的眉宇,更襯得肌膚慘白。
“這是怎麼回事?”鎮國公沉著臉問道。
曲瀲心頭憤恨,她幾乎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做點什麼,直到被一隻幹躁的手拉住,她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被炕上那人握住,視線慢慢上移,看到臉色蒼白的少年默默地注視著她的樣子,頓時難過得想要掉眼淚。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地道:“是娘……”
“什麼?”鎮國公下意識地問道。
淑宜大長公主等人也愣了下。
“不用問了,是大嫂!她就在外面,大哥,你去瞧瞧,她看起來很不對勁。”紀三老爺說道,見丫鬟端來了清水,他馬上去淨了手。
鎮國公又一次愣住了,明白了弟弟語話裡的意思後,他忍不住閉了閉眼睛,然後轉身出去,身影看起來十分蕭索。
沒人注意鎮國公,紀凜掀起輕顫的睫宇,目送著鎮國公出去的身影,又默默地閉上眼睛,手握成拳頭。
紀三老爺將沾滿了風塵的外袍脫下,看起來整潔不少。他先是給紀凜看了情況,語氣有些輕鬆,“沒有傷到要害,還算不錯。”
曲瀲和淑宜大長公主都沉著臉,這哪裡還不錯?
這時,紀三老爺擼起袖子給紀凜拔刀。
當血再次濺出來時,眾人都驚叫了一聲,紀二夫人抱著仍在熟睡中的阿尚轉過身去,連跟進屋子裡的紀詩、紀語等人都有些不忍睹目,紀沖和紀冽兩個小少年也嚇得臉色發白,但到底挺住了。
“你們都散開,別圍在這裡礙事。”紀三老爺不客氣地道。
紀二夫人很識趣地站起身來,將幾個孩子都帶了出去,和他們一起到暖房去喝茶壓驚。有她看著,紀沖等人雖然想要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不好去打探。他們也被先前的一連串的事情弄懵了,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
曲瀲沒有走,她就守在炕前,手被紀凜緊緊地握著,在拔刀時,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想讓他別那麼疼,可是看到噴濺出來的血,怎麼可能不疼?
紀凜沒有暈過去,只是他的臉色更蒼白了。
他的唇抿得死緊,沒有因為痛苦而呻.吟出聲,甚至也沒有因為疼痛而掙扎什麼,顯然他已經很習慣承受痛苦了。
紀三老爺知道她是侄媳婦後,還有紀凜對她的那種態度,自然不會趕她。他動作很熟練地將紀凜上身的血衣剪開,給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動作一氣喝成,可見以往沒少幹這種事情。
“三弟,你……”紀二老爺有些吃驚。
紀三老爺朝老實的二哥笑了下,輕鬆地道:“二哥,這沒什麼,你知道弟弟常年在外頭和江湖人打交道,江湖人難免會打打殺殺,我也有受傷的時候,久而久之,也學了一手治療外傷的手藝了。”
紀二老爺擰起眉,“原來你這些年竟然去這種地方……”
知道這二哥又要嘮叨了,紀三老爺不耐煩地道:“行了,我才剛回來,二哥你就別說這種煩心話了。”
這時,守在一旁的淑宜大長公主開口道:“三郎,暄和如何了?”
“沒事,就是要受點兒小罪罷了,不過他已經習慣了,沒事的。”紀三老爺輕鬆地說,他看向母親,乍然一看,頓時有些怔然。
幾年未回家,突然發現家中的強勢的母親竟然已經頭髮都花白了,呈現老態。
他心裡有些酸澀。
淑宜大長公主神色疲憊而悲痛,看著躺在床上痛得滿頭大汗的孫子,心中的悲傷無法排遣,竟然一時之間忍不住落下淚來,哭得不能自抑。
她嗚咽著,痛哭道:“這造的是什麼孽?到底是……”
紀二老爺兄弟倆都嚇了一跳。
在他們的記憶裡,母親一向都是強勢而堅強的,極少會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唯一一次也只是在聽說了父親去世之時。這會兒,再看到,兄弟倆難免會跟著難受。
紀三老爺深吸了口氣,眸光有些幽深。
原本只盯著紀凜的曲瀲也被淑宜大長公主的模樣嚇住,但是她卻沒有動。此時,在她心裡,最重要的是紀凜,她拿起原本為阿尚準備的毯子蓋到他的上半身,看他已經陷入半昏迷的模樣,心裡難受得厲害。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5:07
第175章
“娘,您別哭了。”
紀三老爺有些沒法應付母親難得的失控,他寧願這母親像以往那般,強勢精悍,讓他們這些做子女的都不敢忤逆,只得乖乖受她壓迫。
果然,母親老了。
“是啊,娘,您別哭了。”紀二老爺過去扶住淑宜大長公主的肩膀,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母親為何如此失態,只以為是因為侄子傷得這般嚴重,讓母親難受,畢竟母親素來疼愛這個長孫。
這時,一道柔糯甜美的聲音響起:“三叔,暄和真的沒事麼?他看起來很難受。”
紀三老爺轉頭,看到守在炕邊狼狽的少女,她一邊臉蛋腫起來,想起她剛才扇自己時的狠勁,還有對他怒吼時的兇悍,便覺得她此時這種弱不勝衣的樣子真是違和,應該只是長這模樣罷了,骨子裡分明不是個嬌弱膽怯的。
“我只會處理外傷,若是要看病開藥什麼的,我可不會。”紀三老爺攤攤手,很不負責任地說。
“那讓人去請太醫。”紀二老爺馬上說道。
淑宜大長公主疲憊地道:“這大過年的,宮宴沒結束呢,太醫院裡想來也沒留什麼得用的太醫,請了也沒用。況且,如果這種時候請太醫……”
雖然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沒說完,但在場的人都不是愚蠢的,自然知道如果這種時候鎮國公府突然請太醫,定會惹來很多注意的目光,說不定連宮裡的太后、皇帝都要派人過來問一聲,屆時怎麼回答?畢竟今天這事情,不僅是醜聞,而且會牽扯出很多事情來,稍不小心,指不定還會引起宮裡的疑心。
“那能不能去請姐夫過來一趟?”曲瀲又問道,“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宮宴應該很快會結束的。”
今兒是除夕,每年除夕之夜,宮裡都會舉辦宮宴,皇室和宗室的人都需要出席,所以這會兒景王應該還在宮裡。而且景王是淑宜大長公主的親弟弟,怎麼著都會向著自己的親姐姐吧。
“你姐夫?”紀三老爺奇怪地看著她。
“是景王。”曲瀲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這笑容怎麼說呢,明明是一個很可愛嬌怯的少女,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中,那臉還有一邊紅腫著,這種笑容看起來仿佛有些詭異。
“景王?”他還是有些不解。
曲瀲看著他,心裡有些明白了,繼而輕聲細語地道:“是明方大師。”
紀三老爺:“……”
看他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樣,曲瀲心裡已然明白,這位紀三叔這些年來肯定極少會關注過京城裡的事情,就算關注,也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他才不知道京城中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當然,以這時代的通訊來說,他如此也是挺正常的,就不知道他這些年去幹了什麼。
淑宜大長公主馬上道:“我吩咐人去宮門候著,宮宴結束後,就將景王請過來。”說著,她看了一眼炕上已經閉上眼睛昏迷的孫子,心裡堵得厲害,又問道:“老大呢?”
紀二老爺聽出母親話裡的嚴厲,小聲地道:“娘,我去將大哥尋來。”
淑宜大長公主沒有說話。
紀二老爺出去後,烏嬤嬤也回來了,她來到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輕聲道:“公主,已經處理好了。”
淑宜大長公主臉色稍緩,也幸好她素來喜靜,寒山雅居伺候的下人並不多,今兒那些守著少爺小姐們的僕婦,都是鎮國公府的家生子,她們自然曉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稟報完後,烏嬤嬤去給淑宜大長公主搬了張錦杌放到炕前,扶她坐下。
“嬤嬤。”紀三老爺喚了一聲,朝她咧嘴笑著。
他的聲音是一種屬於男性的清朗,很有味道,和他那一臉的絡腮鬍子相差甚遠。他的頭髮和衣服上都沾了風塵的味道,可想而知,在這個團聚的除夕之夜,他是如何風塵赴赴地趕回來。如果不細看,還以為是從哪個深山老林裡走出來的野人。
“三爺,您回來啦。”烏嬤嬤的聲音帶著無限感慨,眼裡有些濕潤。
紀三老爺伸手將烏嬤嬤年邁瘦弱的身體攬住,就像對著親近的長輩,有些孩子氣地笑道:“難得嬤嬤還能認得出我。”
烏嬤嬤低頭拭淚,笑道:“哪裡能不認得?三爺這次回來了,以後就莫要走了罷。”她說著,邊拿眼角去覷公主,見她抿著嘴一臉嚴肅地坐著,心裡卻知道公主其實是捨不得兒子走的。
紀三老爺沒有回答,轉移了話題,“我很久沒有回家了,沒想到一回來,暄和都娶媳婦了,連孩子都有了……”說著,他的聲音裡也滿是感慨。
烏嬤嬤聽得心裡難受,其實算起來,三爺今年這未到三十,少小離家,不知吃了多少苦。他是公主的老來子,原本應該是最得寵的孩子,可惜老公爺去得早,公主當年心力交瘁,根本沒心思教養幼子,沒想到一轉眼間,他就像放飛的鳥兒一般,天高地遠,難再收心。
“三爺也不必感慨,您也可以娶個媳婦,生上幾個可愛的孩子,老奴年紀雖然大了,但也是可以為三爺照看孩子的。”
紀三老爺就像被什麼嚇住一樣,忙道:“嬤嬤別說了,這話怪可怕的!”
“三郎!”淑宜大長公主氣得拉高了聲音。
紀三老爺回頭朝母親笑了下,轉移話題:“不知道暄和怎麼樣了……”他拉起紀凜的手把脈,“脈相有些虛弱,今晚最好別挪動他。”這話是朝曲瀲說的。
曲瀲忙點頭,自然也不敢碰他,摸了下他的額頭,便起身出了門去,去吩咐碧春一聲。
很快丫鬟們便取回來了乾淨的衣物,曲瀲給昏迷中的紀凜套上一件白色中衣,又摸了下他的額頭,發現溫度有些燙,生怕有什麼意外,趕緊叫一旁正在喝茶的紀三老爺。
可憐的紀三老爺,今年為了趕回家過個年,風塵赴赴,一路上根本沒怎麼歇息,囫圇覺也沒睡過幾過,卻沒想到回來就遇到這種糟心的事情。
“三叔,暄和怎麼樣了?”
紀三老爺檢查了下,輕鬆地道:“他的傷太嚴重了,會引發高熱現象,今晚好生看著就行,沒事的。”
哪裡沒事?這樣都沒事,什麼樣才叫有事?曲瀲頓時對這位初次見面的三叔的印象有些差,感覺就是一個不靠譜的,相比之下,好像她那個假和尚姐夫靠譜多了。
仿佛知道她心裡的腹誹一樣,紀三老爺輕鬆地道:“你放心,這傷真的沒事,這小子以前胸口背部被人劃了幾刀,血流成河都沒有死,今兒不過是被紮一刀罷了。”
曲瀲聽得怔然。
怨不得,她以前伺候紀凜洗澡時,會看到身上有一些陳年的傷痕,甚至還有幾道十分猙獰的傷疤,那時候她以為是和他小時候的經歷有關,怕引起他什麼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沒問。卻沒想到,他小時候的經歷遠比她所想像的要可怕,被母親虐待,在外頭還要受到致命傷害。
她微微低頭,掩飾住自己的情緒,拿著帕子默默地給紀凜擦著額頭沁出來的汗。明明天氣這麼冷,汗卻一直流,可想而知他有多疼。可卻一直忍著,沒有開口叫過一聲。
“三郎,你胡說什麼呢?”淑宜大長公主聲音有些不悅。
紀三老爺也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太好,不會嚇到這個嬌弱的侄媳婦了吧?這侄子的口胃真是大男人,竟然喜歡這種外表看起來嬌嬌怯怯的姑娘家,確實挺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覺得自己明白了侄子的喜好的紀三老爺對他娘道:“娘,我說的是實話,我以前和暄和在外頭歷練時……哎,反正這傷真的很輕,沒事的。何況,不是有景王麼?”說起景王時,他的神色有些怪異,忍不住拿眼神去窺他娘親。
淑宜大長公主當作沒看到。
曲瀲默默地看在眼裡,覺得這位三叔估計也是知道景王真實身份的人。
敲門聲響起,紀二老爺走了進來,他滿頭大汗地道:“娘,大嫂暈過去了。”
“怎麼?”淑宜大長公主冷冰冰地問道,神色凜然,通氣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紀二老爺顯然也有些受不住,聲音放低了許多,呐呐地道:“大嫂一直在說著什麼妖孽的話……情緒很激烈,不得已,大哥只好先將她弄暈了。”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明顯知道那兒子打的是什麼心思,她冷冷地道:“你去告訴老大,就算暈了,也將人給我弄過來!”
看到母親冷冽嚴肅的神色,紀二老爺知道母親這次是真的動了氣,當下只好轉身離開。
這次紀二老爺回來得倒是快,鎮國公懷裡抱著昏迷的妻子過來,見到室內的情形,他的瞳孔縮了下,然後將已經昏迷的妻子放到了一張椅子上,用手輕輕地撫過她因為昏迷而顯得安靜的臉龐,然後走到淑宜大長公主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去。
“娘……”
“老二,你出去。”淑宜大長公主突然開口。
紀二老爺有些遲疑,見三弟朝他使眼色,方才退出去。
淑宜大長公主轉頭看向曲瀲,張口就要說什麼時,突然聽到外頭響起了下人稟報的聲音,景王過來了。
景王並不走正門,而是直接翻牆進來的,根本沒有驚動任何人,直到來到寒山雅居,才讓人去通傳。
剛出宮門,他正準備帶著妻子回王府,沒想到會見到姐夫去世後留給姐姐的人手,覺得事情有些非同尋常,然後就聽說了紀凜受傷之事。當下在妻子的幫忙下,他趁著夜色脫身離開,親自走一趟鎮國公府,倒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鎮國公府的地位特殊,經不起其他特殊的事情,他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行事分外小心,可不敢給唯一在世的姐姐惹上什麼麻煩,刺激到老人家就不好了。
烏嬤嬤趕緊去開門。
景王身上披著一件玄色貂毛鬥蓬,已經長長了不少的頭髮用一個鑲紅寶石的金冠束在腦後,身上穿著做工精緻的親王華服,清俊華貴的眉目,施施然地站在那裡,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驕奢華麗的貴族。
“發生什麼事情了?聽說暄和受傷了?”景王走進來,看到屋子裡的情況時,明顯怔了下,目光落在室內中那個一身風塵的男人身上,“紀三郎?”
紀三老爺看到這張臉,神色也僵硬也幾分,困難地道:“舅……”
“咳,其他的事以後再說。”景王打斷了這侄孫的話。
紀三老爺這些年來闖蕩的地方多了,心理素質還算不錯的,聽他的話,便知道這位舅舅不希望真實身份透露出去。不過,這人不僅當過假和尚,現在不當和尚了,竟然跑去娶了外甥兒媳婦的姐姐,真的大丈夫麼?
景王大步走進來,先給紀凜把脈,又查看了下他身上的傷,神色凜然,聲音卻仍是慣有的溫和悠然,“差一點就傷及心脈了,幸好處理得及時,才沒有釀成致命傷。我先給他開個方子,藥先喝著,明天晚上再過來瞧瞧。”
聽到正宗的大夫的話,在場的人心都提了起來。
紀三老爺對上曲瀲控訴的目光,有些訕訕的,沒辦法,他真的不是大夫,可不像這位舅舅,是個天生的奇葩人物,不管什麼東西,只要掃上一眼,就能學個七七八八。以這人的恐怖學習能力,他沒有因此而走上極端,做出什麼改朝換代的事情,也算得上宮裡那位皇上的幸運了。
接著,景王又拿出了一包銀針,將披在紀凜身上的毯子掀開,在傷口周圍的穴道插了幾枚銀針。
其他人都安靜地看著,沒有打擾他。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景王將銀針收回來,又道:“我去寫方子,最好先喝藥,省得今晚燒起來。”
烏嬤嬤忙過去取筆墨紙硯,紀三老爺幫忙磨墨。
鎮國公依然跪在那裡。
曲瀲一隻手被紀凜緊緊地握著,沒法子起身,只好坐在那裡看著,一點也沒有什麼心虛局促感。其他人也頗為體諒,知她心憂紀凜,並沒有說什麼。
寫好方子,便讓人去抓藥了。幸好鎮國公府裡也有自己的藥庫,府裡也養了大夫和藥僮,不用大過年的到外頭藥堂去抓藥。
處理好這一切後,景王便來了心思,問道:“說吧,今兒是怎麼了?”然後他又嘖嘖地道:“看暄和身上的傷,便知傷他的人一定很恨他,才會紮得這麼深。”當然,也有受害者不想避開的原因。
景王是個醫者,眼光毒辣,如何看不出來。
鎮國公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紀三老爺也皺起眉頭。
曲瀲抿緊嘴,微微垂下頭。
半晌,沒人說話,景王也覺得有些無趣,他知道今晚應該是發生什麼事情了,看這情況便知應該是紀家的家事,就算是身為舅爺爺,怕是也不樂意讓他知道的。當下他站起身來,說道:“算了,我明天晚上再過來,今晚你們仔細一點,如果再有什麼事情,就讓人去王府找我。”
說著,他重新披上鬥蓬,系上鬥蓬的扣子,朝淑宜大長公主點頭,便出去了。
紀三老爺走到視窗看著,見他在黑暗中消失的身影,果然也是翻牆。
曲瀲看在眼裡,心裡想著,這一家子的男人其實都喜歡翻牆,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不過確實方便許多。
景王離開了,室內又恢復了安靜。
鎮國公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裡。
“這次你怎麼說?”淑宜大長公主冷冷地道,“她是真的要殺了暄和!”
鎮國公跪了好一會兒了,他的神色疲憊,聲音沙啞,“娘,端甯她病了……”
“是啊,她病了,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忍著她。”淑宜大長公主說道,“不管她怎麼折騰,我都不會和她計較,每次只是禁足,在你的求情下很快就將她放出來了。後來,她的精神一次比一次壞,也是你縱出來的。”
“娘……”鎮國公哀求地看著母親,啞聲道:“娘,當年的事情,端寧想起來了!”
“什麼?”
“端寧生下來的孩子雖然受了一番罪,但是孩子卻不該死的。那時候,靜寧就在端寧隔壁廂房,她比端寧更早生下孩子。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讓人去告訴端寧,她想要見端寧最後一面。端寧雖然因為這事情被打得一個措手不及,但也對她心軟了,答應見她。然後靜甯讓陳氏抱了孩子一起過去,那時,靜寧說想和端寧說話,讓端寧陪她最後一程,她就要死了,端寧以為她還是那個柔弱可愛的妹妹,就將屋子裡伺候的下人都遣出去,只留了她們姐妹倆人說話,可是沒想到靜寧她……她當著端寧的面將孩子掐死了,自己也撞牆自盡,端寧受不住這個刺激,昏迷了半個月才醒,事後才將這件事情忘記了……現在,她想起來了……”
說到這裡,鎮國公閉上眼睛,眼角有些濕潤。
室內的人都怔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結果。
“怎麼可能?”淑宜大長公主一時間無法接受,在她心裡那樣安靜善良的靜寧,怎麼可能會做這麼決絕的事情?
或許,越是柔弱的女子,當狠起來時越是決絕?
“靜寧……她恨我,也恨端寧,她要報復,所以才會她才會獨自從莊子裡跑出來……,端寧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她對靜寧還是有幾分姐妹情的,所以沒想到靜寧會這麼恨,會拿孩子來報復她……”他的聲音幹啞得厲害。
“端寧想起這事,她承受不住,所以才會對暄和……”
一時間,室內安靜得可怕。
“不對!”紀三老爺突然說道:“這和我查到的事情不一樣。”
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機械地看向他,就見紀三老爺站在炕邊,他看了眼紀凜沉睡的面容,說道:“靜甯姐姐當年殺死的是她自己的孩子,暄和才是大嫂的親生兒子,這才是靜甯姐姐的報復。”
說著,他歎了口氣,這樣的報復,果然狠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5:20
第176章
紀三老爺的話一出,滿室皆驚,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這不可能?!”鎮國公失聲驚叫,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一般,渾身都僵硬了。他死死地瞪著弟弟,雙目泛著血絲,聲音宛若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三弟,你莫要胡說,暄和怎麼可能……”
“大哥,我沒胡說。”紀三老爺看他的眼神有些憐憫。
曾經,因為大嫂對侄子的虐待,所以大哥沒辦法之下,只能將侄子交給他,讓他將暄和帶走,教他一身武藝,讓他有自保的功夫。
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不太明白兄長的心思,直到從母親那兒聽說當年的事情,他才明白,大哥一直以為暄和是在那樣的情況來的,並且因為他的存在,扼殺了妻子所出的孩子,所以他對這兒子心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無法接受,但是這孩子卻又是他的親生骨肉。
因為是親生骨肉,所以沒辦法拋棄。但是他的存在,又是他們痛苦的來源,所以痛恨,進而漠視。久而久之,這種複雜矛盾的情緒日復一日地沉澱著,直到積成無法抹滅的傷痕,成為心中的一種傷痛。
可現在,他的兄弟卻告訴他,他曾一度漠視的孩子,竟然是妻子所生;曾一度無法正視的孩子,才是他期待的那個孩子;曾一度漠然任由他跌跌撞撞地長大、漠視他受傷的孩子,竟然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鎮國公雙目赤紅,無法接受這種事情。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些年來的事情豈不是個笑話?
“大哥,我沒有騙你。”紀三老爺的聲音很穩,“這些年,我查了很多事情,一點一點地著手,抽絲剝繭,終於查出一些事情。大哥,當年你可還記得你和同僚去醉仙樓喝醉酒時,中途曾離開去淨房更衣,是不是曾經走錯了廂房?你就是那時候著了道,後來才會渾渾噩噩地往大嫂養胎的莊子去。”
鎮國公如遭電擊,怔怔地看著他。
“當時跟著你的小廝長壽其實已經被人替換了,你喝醉酒認不得人,是那個替換了長壽的人有心將你帶去莊子裡,那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他將你帶到莊子裡的花園裡,將你丟在那裡。而恰好這時,靜甯姐姐被人慫恿著去花園賞夜景,因為是在咱們鎮國公府的花園裡,靜甯姐姐只帶了奶娘和幾個丫鬟跟著,正好遇到在花園裡的你,奶娘被人弄暈了,那幾個丫鬟也消失不見。那件事情之後,當時莊子裡的丫鬟消失了幾個。”
鎮國公癱軟在地。
聽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心裡歎了一聲,那次的事情,果然是特地針對著他們鎮國公府來的。
“靜甯姐姐是個養在深閨裡的單純姑娘,她心思單純,被嚇壞了,所以當時根本看不出什麼不對勁,知情的奶娘陳氏也是個愚蠢的,因為自己的失察,不敢說什麼。因為兩人都沒出聲,沒有人發現這件事情,才會使得設計的人將痕跡抹去了。靜甯姐姐卻對這一切都不知情,以為是你和大嫂將她害成這樣的,她滿心仇恨,所以想要報復你們。”紀三老爺歎了口氣。
那時候他也才十歲左右,因為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很受寵愛,十分調皮搗蛋,哪裡都去得,也因為如此,他一時好奇,偷偷跟著母親去了靜寧郡主養胎的莊子,才知道靜寧郡主的事情。只可惜那時候他是偷偷跟去的,母親說的話又模模糊糊的,並不知道靜寧肚子裡的孩子是兄長的,只以為她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才會被淮安郡王府的太妃送到這兒來。
直到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才慢慢地開始調查。
“當年靜甯姐姐生下孩子後,情況確實已經不好了,可是她卻還有力氣撐著去見大嫂,是因為她吃了一種藥,能讓她暫時站起來。靜甯姐姐也是利用這個空檔,去見了大嫂,接下來的事情,大嫂應該都告訴你了。不過大嫂不知道的是,當時有人從窗子潛進屋子裡,趁著大嫂不注意時,將兩個孩子身上的繈褓換了,大嫂不知情,以為靜甯姐姐掐死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其實那孩子是靜甯姐姐的。”
“靜甯姐姐曾經打過胎,雖然藥效不強,可是對她和孩子的損害都很大,而且她還從莊子跑出去,對身體的損害很大,生下孩子時,那孩子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所以她就將計就計,騙了你們所有的人。這也是她對你們的報復……”
一時間,室內靜悄悄的,只有紀三老爺平淡的敘述。
淑宜大長公主終於明白當初為什麼查來查去卻查不出什麼,恐怕早就有人安排好了。後來想要細查時,丈夫那邊又出了事情,讓她分心,沒能仔細探查。
曲瀲呼吸也有些重,她下意識地握緊了紀凜的手,卻沒想到那手也回握住她。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卻見炕上原本昏迷的人此時已經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睛黑黢黢的,深不見底,襯得那張臉如雪般慘白,臉上的神色十分平靜,無悲無喜。
曲瀲心裡十分難過。
他應該也很痛苦吧?一直受到來自親生父母的傷害,後來以為自己是奸生子時,才釋然一些。卻沒想到,到頭來,原來他並非奸生子,可卻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對待。
其實在這件事情中,她覺得最無辜的是紀凜才對!他才一出生,就要受到那麼多磨難,沒有一天是快樂的。
“到底是誰要如此害我!”鎮國公突然暴怒起來,他雙眼佈滿了血絲,狀若瘋狂,“當年我喝得醉薰薰的,連路都不認得,是長壽將我帶去莊子的,發生什麼事情我根本不記得了,後來過了幾天,長壽失蹤,我一直找不到他,我以為他成了逃奴……”
他與妻子自幼相識,兩相情悅,夫妻感情極深,對妻妹更沒有非份之想。那件事情,他根本沒有任何的記憶,所以也不知道那晚的事情,後來母親要將他押去給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以死謝罪時,他也是莫名其妙。
直到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妻妹說懷了他的孩子,然後妻子肚子裡的孩子死了,妻子失去了記憶。
端寧失去記憶,甚至忘記了妻妹的事情,只以為妻妹像外面說的那樣感染了風寒去世了。
於是一切仿佛都不存在,可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和端寧就已經回不去曾經了。而他也因為根本沒有記憶,兼之那些事情過於痛苦,所以一直當作不存在,如此逃避著。
“大哥……”
紀三老爺正要開口,一道尖叫聲響起。
“不可能!”
那聲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生疼,卻讓人聽得悚然一驚。
他們轉頭看過去,卻見原本昏迷的鎮國公夫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她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扭曲,扶著黑河漆太師椅的手青筋畢露。她死死地瞪著紀三老爺,一字一句地道:“你、騙、我!那個妖孽怎麼可能是我的孩子!不可能……”
“大嫂!”
“啊啊啊啊——他不是!孩子死了——他不是——啊啊啊啊!”
她抱著腦袋跌坐在地上,尖叫出聲,整個人都崩潰了。
“端寧!”
鎮國公忙從地上爬起來,踉蹌地朝著妻子奔去,擁住她顫抖的身子。
“端寧!端寧!端寧!你冷靜點!你冷靜下來!”鎮國公緊緊地擁著她,喊著她的名字。
“不要!他不是我的孩子!”
“他怎麼可能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死了!她當著我的面親手掐死的!她說她恨我!”
“可是她恨我什麼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啊啊啊!”
她號啕大哭,抱著腦袋將自己縮成一團。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煙花爆炸的聲音,遠方漆黑的夜空被各種各樣的煙火點綴得格外絢爛美麗,接連響起的鞭炮聲掩蓋了這方天地的悲慟痛哭,仿佛也將這裡的痛苦掩蓋。
新的一年到來了。
“端寧!端寧!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喝醉,是我負了你,是我……你別這樣!”鎮國公抱著她,一遍一遍地說著,滿臉淚痕。
他滿心悔恨,這些年來以為只要不看不聽,就可以忽視當年的悲痛。可到頭來發現,原來他們最期待的孩子一直好好地活在他們身邊,卻被他們當成不幸的孩子一樣對待。
她突然推開他,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花廳。
“端寧。”
鎮國公追了出去。
花廳的門大開,五彩織錦簾子在冷風中晃蕩不休,冷風貫了進來,驅散了室內的溫暖,帶來了徹骨的寒意。此時室內的人可以透過琉璃窗看到夜空中五彩繽紛的煙火,卻是卻沒一個人欣賞,所有人都只是木木地坐在那兒,渾身發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5:32
第177章
新年的爆竹聲漸漸地由大變小,過了三刻鐘左右,只能偶爾聽到稀稀拉拉的幾聲,夜空再次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寒夜裡的清冷。
守歲結束後,人們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曲瀲拿帕子給炕上的紀凜擦試著額上沁出來的冷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此時那雙眼睛半闔著,覆住了眼裡的情緒,讓她看不透他此時心裡的想法。
或許,這樣的真相寧願不要也罷。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就算手心濕了也不放開。曲瀲雖然被他握得有些疼,不過卻沒有吭一聲,只是如此由著他。
烏嬤嬤正要過去將花廳的門關起來,沒想到正好見到紀二老爺夫妻結伴過來,紀二夫人懷裡還抱著用毯子裹著的孩子。
紀二夫人是個伶俐人,她抱著孩子,朝烏嬤嬤笑道:“嬤嬤,這夜深了,我已經讓孩子們先回去歇息了,小阿尚剛醒來喝了奶,這會兒正鬧著要來找娘呢,我沒法子,只好先將她帶過來了。”
烏嬤嬤朝他們行了一禮,心裡很是滿意紀二夫人的行事,素來是這般妥帖,沒有冒然過來打探什麼,這會兒守歲結束了,本應該讓孩子們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才回去的,不過這種時候,公主確實沒心思理會,孩子們不在更好一些。
紀二夫人見烏嬤嬤朝自己露出笑容,面上也笑了下。
她跟著丈夫,抱著阿尚進來,見到室內只有淑宜大長公主幾人,鎮國公夫妻並不在,想起先前丈夫說的事,她自不會在這種時候冒然地詢問什麼讓婆婆不愉快,當下將阿尚抱到炕前。
看到曲瀲的樣子時,她更同情了,心裡也忍不住歎口氣,這個年過得真是糟心。
“謝謝二嬸幫我照顧阿尚。”曲瀲將女兒抱到懷裡,見她瞪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瞅著自己,將小手從裹著的毯子裡伸出來討抱,忍不住貼了貼她可愛的小臉。
“阿尚是個可愛的孩子,我喜歡她都來不及呢,讓我照顧多久我都樂意。”紀二夫人笑著說,又看向炕上臉白如紙的紀凜,心裡對他分外憐憫,關切地詢問道:“暄和怎麼樣了?”
先前發生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一直在外飄泊的小叔突然回家,並且將受傷的紀凜架了進來,讓人手足無措。等靜下心來後,紀二夫人便知定是出了什麼事情,再從丈夫那兒聽說是大嫂自己親自將兒子傷成這樣,紀二夫人真是非常震驚。
其實對於鎮國公府一些陳年往事,紀二夫人雖然不是十分知情,卻隱約覺得不太對勁兒,她自不會多事地去查這種事情惹得婆婆不愉快,一直當作不知情,同時也能感覺到大房的問題,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般慘烈的模樣。這一刻,她十分慶倖自己的丈夫是個木訥老實的,勝在聽自己的話,守著兩個孩子,他們二房沒有那麼多的糟心事兒。
“我不知道,大夫說要看看情況。”曲瀲的聲音很低,帶著鼻腔。
紀二夫人又寬慰了她幾句,轉身見丈夫正和小叔說話,淑宜大長公主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恍惚,燈光下,頭上的銀髮仿佛都多了一些,整個人透著一種滄桑老邁,顯然今晚的事情對她的刺激也不小。
“娘。”紀二夫人走過去,對她道:“夜深了,您還是回去歇息吧,明日還要進宮朝賀呢。”說著,紀二夫人忍不住看了一眼紀凜,心裡有些憂心明日的朝賀了。
淑宜大長公主回過神來,聽明白了紀二夫人的提醒,她歎了口氣,對她道:“我病了,你們明日都在府裡侍疾罷。”
紀二夫人暗暗吃了一驚,到底今晚發生什麼事情,竟然要讓她這強勢的婆婆裝病,將所有人都拘在府裡?雖說世子受了傷不好讓外人知道,但是明日進宮朝賀,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夫人應該一起出席已經足夠了,除非她那大嫂……
心裡千回百轉,但紀二夫人面上笑著應了一聲,也不問什麼。
紀二老爺是個實誠的,聽罷緊張得不行,問道:“娘,您的身體真的……”
淑宜大長公主卻懶得理他,吩咐烏嬤嬤道:“今晚暄和就先在這裡湊和一夜,你去……”
“不用,我回暄風院。”沙啞的聲音響起。
眾人看過去,沒想到炕上原本因為受傷昏迷的人已經睜開眼睛了,對上那雙沒有什麼情緒的黑眸,淑宜大長公主心沉得厲害,懷疑他是什麼時候醒的,可是聽到了先前的事情?她的目光往抱著孩子的曲瀲身上掃過去,卻見她只是抵頭抱著孩子。
淑宜大長公主柔聲道:“你現在身體不便,最好不要移動……”
“我回暄風院!”
他的聲音依然清越好聽,甚至平靜得可怕,卻不知怎麼地,讓人沒辦法再反駁,看到他的樣子,眾人只覺得心堵得厲害。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他蒼白的臉,想到他從小到大受到的苦楚,想到這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頓時眼中淚光閃爍,再也說不出話來。
“娘,我送暄和回去吧。”紀三老爺說道,“只要小心一些,別扯裂傷口就行了。”說著,他便去叫人準備軟轎。
待下人抬了軟轎過來,紀三老爺扶著紀凜,將他架到軟轎上,曲瀲也抱著阿尚跟過去。
“外面路黑,暄和媳婦,讓我抱她吧。”紀三老爺看著這侄媳婦嬌嬌弱弱的樣子,真擔心她摔著了孩子,先前可不是摔了麼,才弄得這般狼狽,“對了,這孩子叫阿尚?”他聽到二嫂是這麼叫的。
曲瀲文雅地謝過他,輕聲細語地道:“單名一個尚字,是爹給取的。”
紀三老爺聽罷,心裡便明白什麼了,見她自己穩穩地抱著孩子,沒有給他的意思,有些訕訕的,扭頭對母親道:“娘,我先送暄和他們回去,稍會再過來同你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盯著軟轎上疼得冷汗涔涔的孫子,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下意識地點著頭。
到了暄風院,紀三老爺便又將紀凜從軟轎扶下來,將他送回了房裡,見他身上白色的中衣沁被血漬染紅,歎了口氣道:“你這小子,都傷成這樣了,還折騰什麼?就不能乖乖地待在那裡接受別人的好意,非得讓所有人都跟著傷心麼?”
紀凜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三叔這次回來,是因為已經有了答案了麼?”
紀三老爺盯著他,他素來知道這侄兒是個聰慧的,這次受傷的事情,恐怕是他半推半就,以絕母子之情,方便他日後行事,卻不想他今天回來,會得到這麼個真相。只是這個真相,怕是在他心裡,寧願不知道的好。
“暄和,是三叔無能。”他輕聲說,聲音裡有些黯然。
紀凜半躺在床上,看了他一眼,將頭扭轉到床裡頭,冷淡地說:“你已經盡力了,只是一切都太遲了。”
紀三老爺默然片刻,方轉身對抱著孩子走進來的曲瀲道:“他身上的傷又裂了,你先讓人弄些清水和繃帶過來,我給他再處理一下傷勢。”
曲瀲將阿尚放到炕上,讓碧春看著,忙下去安排了。
等再給紀凜換了傷藥,紀三老爺又交待了曲瀲一些注意事情,便離開了。
離開了暄風院後,他看了眼夜空中零星幾點寒星,心裡有些沉重,抬腳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長公主正坐在安息室裡等他,烏嬤嬤守在一旁,室內只點了一盞羊角宮燈,光線算不得明亮。
“娘。”紀三老爺坐在母親身邊。
“三郎,這次回來了就不要走了,聽娘的話,可好?”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少了平時的強勢,此時就像一個盼著遊子歸家的老母親,帶著幾分軟和。
紀三老爺沒有開口。
淑宜大長公主的眼角有些濕潤,哽咽地道:“三郎……”
紀三老爺拿著帕子給母親拭淚,今晚已經見她失控過幾次,為人子女,心裡有些愧疚,但是想到自己接下來的做的事情,無法開口保證,只得道:“娘,再過個幾年,一切都定下來,我就回京城,到時候哪兒都不去,每天都陪著您。”
“到時候我都老得不能動了,你也老了。”淑宜大長公主道:“不如趁著現在我還沒老得動不了,你先娶個媳婦,趁早生幾個孩子,娘幫你帶孩子……”
“娘,你知我素來不喜受束縛,將媳婦娶進門來後,我又不在,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守活寡?”
聽到兒子的話,淑宜大長公主忍不住伸手要打他,見兒子臉上的大鬍子,坦然地坐在那兒朝她笑,心中一酸,只得作罷。
她這兒子原來是個世家子弟,可是這些年來在外飄泊,居無定所,原本應該過著最精緻奢侈的生活,可生生變成這野人的樣子,想來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娘,您喝茶。”紀三老爺端了旁邊的茶過來。
淑宜大長公主喝了半盞茶,心情已經緩和得差不多,又恢復鎮定,摸著茶盞上的花紋,這才轉入正題,冷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查出來的?”
“去年夏天時,我去了一趟嘉陵關,在那兒救了一個被狼抓傷的可憐的少女。”說到這裡,他冷笑一聲,“沒想到一時好心,倒是救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聽出他聲音有異,淑宜大長公主忙問道:“是誰?”
“北蠻王庭的紮娜。”
紮娜在大周雅言的意思是“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雙目瞪起,手中的茶杯裡的水都被晃出來濕了她的手,但她只是緊緊地捏著它,眼睛佈滿了血絲。她啞聲道:“你爹當年……”
“爹那麼厲害的人物,素來經驗豐富,懂得自保之道,怎麼可能會輕易戰敗在長陽關外,是有人勾結外族,埋伏在長陽關外的惡鬼坡……”紀三老爺雙目赤紅,為人子女,竟然不能為枉死的父親報仇,實在讓他痛恨。
淑宜大長公主嗚咽一聲,眼淚簌簌地落下來。
丈夫的死,永遠是她心裡最深的傷痛。
紀三老爺攬住母親,給她擦眼淚,繼續道:“我當時得知那位北蠻紮娜的身份時,原是想要利用的,沒想到有一隊人馬冒險將她救了出去,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可惜我當時沒有準備得太充分,被那群人逃了,不過也因此順藤摸瓜,倒是找出不少蛛絲馬跡,才知道當年大哥大嫂的事情,也是有人為了打擊咱們鎮國公府,將您絆住特地設計的。”
淑宜大長公主哭了會兒,擦擦眼淚,繼續問道:“當年勾結外族的人是誰?”
紀三老爺遲疑了下,說道:“明面上是長陽關的城主。”
“明面上?”淑宜大長公主眼神銳利,“還有呢?”
紀三老爺歎氣,“娘,事情都過了十幾年了,很多線索都斷了,我還在查,總會查清楚的。也是因為知道了當年大哥的事情是被設計的,我才會趕回來告訴你們這件事情,你們日後定然要小心。”說到這裡,他又嘲諷地笑了下,“不過自爹死後,怕那些人根本不將咱們鎮國公府當一回事了吧,大哥不是個將才人物,暄和年紀又小,只怕再過兩代,鎮國公府也像京中那些三流勳貴一樣,徒有虛名……”
淑宜大長公主明白兒子的意思。
只怕當年丈夫在北疆抗擊蠻族的事阻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會如此設計他們鎮國公府。
當年老鎮國公是一名難得的將才,高宗皇帝惜才,方才會將尊貴的嫡長女下嫁,也有籠絡之意。而老鎮國公也不負世人所望,鎮守北疆,立下赫赫戰功,蠻族聞名喪膽,幾年未敢南下侵擾。
可誰知一朝風雲驟變,慶煦十年,老鎮國公在長陽關戰敗,遺體被蠻族糟蹋不成樣,是他的親信拼死方將他的遺體送回。那一戰,大周損失慘重,不僅僅是失去了一位良將,長陽關也差點被蠻族攻破。
“爹去世前的兩年,北疆一直不太平,娘您憂心在邊境中的爹,難以顧全周圍的事情,所以才會讓人有機可趁,當時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娘你已經去了邊境,如果有你在,爹也不會死……”說到這裡,紀三老爺面容冷酷。
他的母親是被高宗皇帝當成皇子來教養長大的,並非一般的閨閣女子,甚至同丈夫一起上過戰場,幗國鬚眉,少有女性能敵。也因為如此,才會讓蠻族對鎮國公更加忌憚,若是那時候,有淑宜大長公主在,戰局也不會那般慘烈。
淑宜大長公主將事情前後聯繫在一起,終於明白了,頓時心裡恨得厲害。
她緊緊地捏住杯子,手指被磨傷了也不知,恨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設計你大哥的事情,不過是為了絆住我,好對你爹下手,而你大哥大嫂不知情,靜甯成了犧牲品……當年出手的人,你如今所知的,有誰?”
她的聲音冷酷,眼神冷冽,仿佛只要得到準確的消息,馬上要去為丈夫報仇。
“娘……”
“說!”
紀三老爺沉默良久,方道:“我幾年前在江南遊歷時,遇到了一位姬夫人,她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夫人,聽說是青年時喪失,深居簡出,極少和外界打交道。但是每年有一段時間,會有從北方來的人去尋她。她行事頗為謹慎,我讓江湖上的朋友盯稍了她幾年,才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她是當今北蠻王庭的汗達王的姐姐,不過她還有一個身份。”
“什麼?”
“娘,你素來擔心舅舅的身世,難道還不明白麼?”
淑宜大長公主不可思議地道:“不可能!當初父皇是親眼看著她死的!景王出生後,父皇就賜了她鳩酒。”
“死的是她的侍女,不是她本人。當年將靜甯姐姐送去莊子裡的就是她的人,潛進莊子裡將大嫂和靜甯姐姐的孩子換掉的人,也是她的人。”
淑宜大長公主癱軟在炕上,整個人都微微輕顫著。
半晌,她恨聲問道:“那個女人呢?”
“我殺了!”紀三老爺平靜地道,“我親手手刃了她。”
“景王……”
“舅舅不知道那個女人的事情,舅舅以為,他的母妃是被外祖父賜死的,所以他恨外祖父。那個女人這些年來隱藏得很好,舅舅這些年來四處飄泊,途中也遇到過她,不過她不敢和舅舅相認,怕外祖父留下的人會盯上舅舅,害得舅舅性命不保。”
淑宜大長公主松了口氣。
如果不是高宗皇帝的子嗣艱難,想必孩子根本不會留下,所以才會選擇去母留子。可沒想到那女人好大的本事,能從皇宮裡逃了出來,然後繼續在大周興風作浪,甚至害得她家破人亡……
淑宜大長公主伏在案上,低低地哭了起來。
紀三老爺坐在旁邊,任由著母親發洩。
這些年來,他憋著一口氣,四海為家,與江湖同路,就是為了查出當年的真相,直到半年前,方才查明一切。
查明一切後,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可是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大哥大嫂和侄子之間鬧得越發的凶,甚至已無再續父子、母子情份的可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5:43
第178章
夜已深了,曲瀲抱著不知為何精神狀態極好的女兒坐在床前,看著躺在床上,臉上漸漸染上不正常的潮紅之色的少年,那張無瑕的玉顏因為暈紅而呈現一種驚人的瑰麗之色。
但她此時沒有絲毫欣賞的心情。
果然引起發燒了。
曲瀲騰出一隻手,繼續拿帕子給他擦汗。
這時,宮心掀簾進來,手裡端著一碗藥,一股清苦的味道撲鼻而來,小阿尚一把將小臉拱入娘親的懷裡,好像很嫌棄的樣子。
曲瀲將阿尚交給旁邊的碧春抱著,自己親自端了藥碗過來,“暄和,喝藥了。”
濃密的長睫毛顫了顫,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是她時,掙扎著起身。
“你別起了,就這樣躺著,省得傷口又出血。”曲瀲按壓住他,拿了一個調羹來喂他。
這種藥特別地苦澀,味道還很怪,特別是一口一口地喝,簡直是個折磨。但是紀凜眉頭未皺一下,她喂過來,他便乖乖地張口喝了。
曲瀲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喂他,宮心和碧春站在一旁。
一時間,室內很安靜。
喂完了藥後,曲瀲伺候他漱口,然後又絞了乾淨的帕子給他擦臉,試著他額頭的溫度,微蹙的眉尖仿佛有無盡的清愁,讓人看得心都疼了,想要為她拭去所有的愁緒。
“你別擔心,我沒事。”他啞聲說道,嘴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色澤。
曲瀲不知道擺什麼表情好,最後只能漠然地抱過女兒,將臉埋在阿尚的身子裡,深吸了口氣。
她不是笨蛋,先前因為措手不及,所以才會被嚇住了。等冷靜下來,再略一想當時的事情,處處皆是疑點,如何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的自導自演?明白這一點,她氣得心口疼,要不是他現在正受傷,她恨不得要暴打他。
有這麼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的麼?
紀凜見她不說話,一雙眼睛清幽幽地看著她,困難地伸手拉了下她的衣服,說道:“你的臉還腫著,難看死了,讓丫鬟給你上點藥吧。”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客氣,此時還是那個惡劣的第二人格。
從他受傷開始,他的性格便變得惡劣,先前沒有說話,可能是因為他跟主人格著傷心吧。
“要你管!”她哼了一聲,“就不上!”
“聽話!”他強勢地道。
曲瀲抱著阿尚轉了個身,掐掐女兒的包子臉,朝她擠眉弄眼,嘴裡無聲地道:“小壞蛋,還不睡覺!”
阿尚被逗得咧嘴直笑,扭著身子往她懷裡撲,小手不小心拍到自己娘親那還有個巴掌印的臉,疼得她直吸氣。
“阿瀲……上點藥吧,我看著心裡難受。”見她不吃這套,他轉而低聲下氣地說,難得將自己的姿態放低,顯然也知道今晚的事情,是他理虧。
曲瀲心裡的火噌的一下出來了,轉頭就道:“你難受?你有我難受麼?哪天我也去讓人捅自己一刀,看你會如何?”
“誰敢傷你,殺了那人!”他毫不遲疑地道,語氣狠戾。
曲瀲朝他冷笑著,然後抱著阿尚起身出了內室。
她抱著阿尚在外室轉圈子,拍著她的小身子,很快阿尚便開始打哈欠了,她親親女兒可愛的小臉蛋,感覺手有些酸累,便將她放到炕上,坐到旁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身子,直到將她哄睡了,才叫奶娘過來將阿尚送回隔壁廂房去。
哄睡了阿尚,曲瀲又折回內室,剛到床邊,便見床上的人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她。
他的臉被燒得紅通通的,一雙眼睛也黯淡無神,但是視線依然準確地落在她臉上,顯然對她臉上那巴掌印很是在意。曲瀲自己剛才摸時,還有些疼,可見那時候,自己一巴掌甩得有多用力。
也感謝這一巴掌,終於讓她冷靜下來。
所以,她根本不想這麼快讓它消失,頂著半邊紅腫的臉在他面前晃著,偏偏她的皮膚嫩,很容易就會留下痕跡,又適逢這冰冷的天氣,沒有及時處理,所以那巴掌印特別地明顯,讓人看得分明,連幾個丫鬟們見了都心疼得要命,何況是他。
特別是,這巴掌印的由來,對他的刺激更大。
曲瀲坐到他面前,將覆在他額頭上的那方已經半幹的巾帕拿下來,重新絞了帕子覆到他額頭上。
看他死撐著不肯睡,曲瀲兇悍地道:“還不休息看我作甚?難道你還想讓我當著你的面甩自己一巴掌?”
沒想到她會這麼兇悍,紀凜明顯怔住了。
“睡覺!”她繼續凶巴巴地道。
“你先去上藥。”
她扭過頭。
“阿瀲……”
看他竟然掙扎著要起身,曲瀲簡直要被他氣得半死,忙過去按住他,被他一把拉住手。他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不去上藥,我就親自起身給你上藥!”
曲瀲瞪了他好一會兒,氣得眼眶都紅了,方憤憤然地叫宮心去拿藥來。
宮心等丫鬟原本守在外面,聽著裡面的爭執時,心裡既擔憂又無奈,這會兒聽到世子夫人終於妥協了,趕緊去拿藥來。
這一夜,因為紀凜的受傷,暄風院的人都有些躁動。不過幸好暄風院裡的人都是紀凜的心腹,便也不用擔心會傳出什麼。
等宮心給曲瀲上好藥後,紀凜親自查看,方才滿意地閉上眼睛,不過一會兒,就沒了意識。
曲瀲被他弄得有點抓狂,更多的是無奈。
她瞪著床上已經陷入昏迷中的人,差點賭氣想要將臉上的藥給洗了,還是碧春苦苦攔著,苦巴巴地問她“少夫人何苦為了和世子置氣傷自己的身子?”之類的。
因為這個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受多重的傷,對自己夠狠,對疼痛根本不在意。能讓他有所顧忌,那只好她自己傷自己了,總要給他個教訓,不然哪天他又一個想不開,自己去撞刀子,不是嚇她麼?
曲瀲覺得自己這輩子經歷的事情,都沒有今天的事讓她心驚肉跳,千回百轉。
真是一個糟糕透的新年。
景王的醫術不愧是令人信任的,到了五更末,旨凜的高燒壓下去了,只是依然發著低燒,但也沒有那麼讓人擔心了。
曲瀲一整夜都圍著他轉,中途斷斷續續地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整個人都有些迷糊了。
天亮時,小阿尚醒來又要找娘親,曲瀲恍惚之中,差點將寶貝閨女給摔了。
等紀凜又喝了回藥,曲瀲摸摸他的額頭,頓時放下心來。
紀凜醒來後,朝她露出一個分外柔和的笑容,但是一雙眼睛卻往她的臉蛋睃去,發現仍有些紅腫,頓時蹙起眉頭。
曲瀲當作沒看到,看在他現在是傷患並且昨晚知道那樣傷人的真相的情況下,她決定什麼都不說,先對他小意溫柔,以後再發飆。
喝完藥,紀凜又睡著了。
曲瀲跟著去歇息了一個時辰,等她醒來時,聽說宮裡來人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原本是進宮朝賀的日子,可是鎮國公府的人都沒有進宮。對外的說法是淑宜大長公主病了,鎮國公府裡的人都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侍疾,這可將宮裡的太后、皇帝等人都驚住了。
畢竟淑宜大長公主是當今皇帝極少在世的長輩,他素來對周家人寬厚,只要不做什麼罪大惡極之事,都會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們。如今聽說淑宜大長公主突然生病,讓鎮國公府裡的人都留在府中侍疾了,一定是病得很重。
於是皇上不僅將自己的貼身內侍派過來了,還讓人帶了幾位太醫過來,景王赫然在其中。
景王是自己硬湊上來的,他昨晚來了一趟,自然知道鎮國公府是怎麼回來,今兒湊過來,也是想要為這位姐姐打個掩護,省得紀凜受傷的事情被人發現。
只是他不知道,他姐這會兒對他的心情尤其複雜。
太極殿的內侍汪全奉皇上的命令,帶了幾位太醫過來,不過能進淑宜大長公主房裡的,只有他和景王,太醫們被晾在外頭。汪全是皇上的心腹,自也知道景王的真實身份,並且也知道他的醫術十分厲害,如今皇后的安胎藥還是這位爺給開的,所以對於他將太醫們晾在外面的事情,汪全並未在意。
汪全和景王在紀二老爺的恭迎下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臥室。
此時淑宜大長公主躺在床上,臉色臘黃,神色憔悴,看起來確實是病了。
汪全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周遭,臉上的笑容頗為親切,等景王親自號了脈,從景王那兒得到淑宜大長公主的情況後,又轉述了宮裡的皇帝、太后的關切之情,最後有些奇怪地問道:“不知鎮國公和世子呢?”
長輩生病了,可沒有晚輩躲懶的道理,乃是不孝之極。
淑宜大長公主無力地坐著,聲音虛弱,說道:“我那兒媳婦近來一直病著,昨晚可能吹了點風,受了寒氣,我便讓大郎過去瞧瞧。至於暄和,他剛才還在呢,我吩咐他去辦些事情。”
汪全作為太極殿的大總管,也不是沒眼色的,聽淑宜大長公主說得合情合理,自不會去揪著不放,硬要見紀凜才肯甘休。
探完病,汪全便帶著那幾個根本沒有進門的太醫們離開了,回宮去覆命,景王倒是留下來。
畢竟人家是親姐弟,這種時候他特地留下來也沒什麼,而旁人知道後,也只以為景王是尊重淑宜大長公主這位長輩罷了。
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極好,根本沒病,但是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她只覺得心累得厲害,整個人都有些鬱鬱的,精神也不太好。
景王給她號脈,用溫和的聲音說著不客氣的話:“你年紀不小了,可不能學年輕人隨便糟踏身體,不然再來十個我,以後也救不了你。”
淑宜大長公主沒說話,只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弟弟。
以前她覺得這弟弟很可憐,他出生時,母妃就被自己的父親賜死了,五歲時以他的身體虛弱為由,逼著他出家為僧,斷了他的念想,也斷了他的血統給周家皇朝帶來的威脅。偏偏他很聰明,記事得早,早早地知道了一切,對生父怨恨,處處與他作對。
以前,她還擔心擁有北蠻王族血統的弟弟哪天想不開,返回北蠻,然後幫著北蠻打周氏皇朝的江山。這弟弟天生鬼才,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如果他真的對大周起了壞心,對大周而言,實在是個災難。
所以她憐憫這個弟弟的同時,又防備著他,擔心他會做出對大周不利的事情。
可最後,他終於想開了,決定接受自己大周皇子的身份定下來,娶妻生子,卻沒想到,當年的事終於真相大白。
她知道這一切怪不到這個弟弟身上,畢竟他對那些事情也是不知情,可是丈夫的死,大兒子一家被害成這樣,都是弟弟的親生母親害的。而她的三兒子,也將那女人殺了,可以說是和弟弟有了殺母之仇。
一夕之間,她也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弟弟好。
“你為何如此看我?”景王有些警覺地問道,他是個聰明人,瞬間便想到昨晚鎮國公府的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有些疲憊地道:“昨晚,暄和他是被他母親所傷……”簡單地將昨晚的事情重複了一遍,卻沒有說當年的事情。
景王雖然心裡仍有疑惑,不過也知道這姐姐素來疼愛孫子,昨晚紀凜傷成那樣,定然讓她心焦如焚。他從紀凜小時候生的那場怪病起,就給紀凜當主治大夫了,自是知道紀凜與其母的關係惡劣之極,紀凜那怪病,也是被其母虐待所致。
“那女人……”景王面上帶著微笑,聲音卻很冷,“我觀她情緒素來不好,可能是犯了臆症。”
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說道:“你稍會有空就去看看,她……已經神智不清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5:57
第179章
說聽景王到暄風院了,曲瀲雖然意外這種時候他會到來,但此時心裡是極為高興的。
她剛出了門,就見景王在厲嬤嬤和常安的引領下走過來,此時他身上穿著玄色的親王服飾,披著一件寶藍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施施然而來,一身驕奢貴氣,英偉不凡,儼然看不出曾經當和尚時的那種淡泊出塵,恐怕現在看到他的人,都已經想像不出以前的那位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的模樣了,更別說那些只見過他一兩次的人,根本沒法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果然,有些人是在什麼位置有什麼面貌,七分的打扮,也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
“姐夫。”曲瀲上前,襝祍為禮。
聽到這聲“姐夫”,景王嘴角露出一個頗為舒心的笑容,有趣地看著她,說道:“不怕本王了?”
我從來就沒怕過你好不好?當初不過是受到刺激早產罷了,和害怕壓根兒沒啥關係。
曲瀲心裡腹誹著,面上卻很是誠懇地道:“不管如何,您現在已經是姐夫了,姐姐呢?”曲瀲雖然被景王的真實身份弄得心塞,可是也不是笨蛋,這麼好的金大腿,她自然要抱著,以後生病了,就有現成的大夫了。
“還在宮裡,太后很喜歡她,留了她說話。”景王回道,便進了屋子,接著問:“暄和如何了?”
“昨晚四更時就發起高燒,幸好喝了藥後,到天亮時,終於轉為低燒了,現在已經不燒了。”
正說話間,丫鬟已經小心地推開通往內室的鑲玻璃彩繪的槅扇,兩人進了內室後,走到床前。
紀凜此時仍在睡,被人掀了被子查看傷勢時,瞬間清醒,一雙眼睛深邃黝黑,一點也沒有昏睡的惺忪,那種冷靜理智的犀利模樣,宛若一隻隨時警惕的野獸,眼裡根本沒有絲毫睡意。直到他的視線掃過床前的兩人,淩厲的眼神柔和下來。
曲瀲看得詫異。
她極少看到他這一面,要不是剛才她還確認他是睡著的,都要以為他其實沒有睡。轉眼一想便明白了,應該是他已經熟悉她的存在,兩個人在一起太過自然了,就算她平時爬到他身上,他也能照睡不誤,不會因為陌生的氣息,瞬間警醒。
這是一種完全的信任。
心裡突然有些發堵。
其實他說不信任她,不信任這世界的任何人,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她給予了一種絕對的信任了,只是他們兩人都不知道罷了。
“小子,挺警醒的嘛。”景王笑著拍了拍他的傷口。
紀凜微微皺起眉,臉色有些白。
曲瀲朝他怒目而視,“姐夫!”有這麼惡劣的人麼?萬一又崩出血怎麼辦?
景王見她怒瞪自己,擔心她會和曲沁告狀,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手,說道:“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他已經挨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所以今兒並不用怎麼小心了,你也可以安心去睡個好覺。”
他又看了她臉上一眼,雖說年輕是資本,不過這小姨子的眼底下還是有些青色,可見昨晚應該熬了很久。
曲瀲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很燦爛,是真心實意的。
紀凜的目光掃過她的臉,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然後在她要縮回手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叫丫鬟準備好清水、繃帶和傷藥等東西,景王給紀凜換了藥,方道:“藥繼續喝著,過兩日我再過來瞧瞧,如果情況好轉,可以換另一副藥。”
曲瀲認真地聽著醫囑,她自己不懂醫術,自然是以大夫的話為准。
曲瀲出去給紀凜準備乾淨的衣物時,景王便對他道:“剛才,你祖母叫本王去給鎮國公夫人看病。”
紀凜沉默地看著他,一雙眼睛黑黝黝的,不同往日的那種清潤明澈。
“她神智不清,已經認不得人了,連你爹她也認不得。”
紀凜依然沒有說話,神色也頗為冷淡。
景王見狀,也不在說什麼了。
等景王淨了手準備離開時,曲瀲親自去送他。
送他到門口後,她期期艾艾地問道:“姐夫,暄和的頭痛之疾,什麼時候能治好?”
“不知道,本王又不能開他的頭顱查看,哪裡曉得他腦袋裡還有什麼問題?”
景王很乾脆地道,他的醫術都是小時候在相國寺時跟著相國寺裡的老和尚學的,那老和尚恰好有一手好醫術,他當時年紀小,對父皇逼他出家的事情無法看開,滿心怨恨,又因為學什麼東西都是隨隨便便掃兩眼就了然於心,太過容易學會的東西,反而顯得無趣。那老和尚原是想將他渡去怨恨的,後來見佛法沒用,便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引誘他去學醫。
之後他準備幾年,終於逃出相國寺後,滿天下遊歷,去到的地方很多,和很多民間隱藏的杏林大師探討過醫術,疑難雜症也見過不少,但少有紀凜這般的。
景王不會自詡自己醫術天下無雙,單是一個紀凜,就讓他研究了十幾年,還沒有什麼解決法子,只能用藥緩和他的頭痛之疾。
“每當他情緒比較激烈時,頭痛之疾比較容易復發,你勸著他點,讓他沒事別想太多。”景王說道。
問題是,他就是愛多想的類型啊!
曲瀲心中無力,那個人看著越是溫柔,其實想得越是深,只是他的功力太深,讓人沒能看出來罷了。
“有空本王多給他制些緩解疼痛的藥丸,疼了就吃一丸。”
曲瀲有些低落地問:“真的不能治癒麼?”
“難難難!”景王道:“本王也不騙你,人的大腦是最複雜的東西,就算我會開顱術,也不能保證能從他腦顱裡查出什麼問題,而且開顱之術是古時神醫傳下來的,技術非常粗糙,我又不是什麼喪心病狂之人,不會拿人的腦袋來練習開顱之術,無法保證做到萬無一失。”
其實曲瀲比這些古人更明白其中的難度,腦殼的病可比身體其他的病更難纏,畢竟人的大腦可是最精密複雜的構造,想要檢查腦殼有什麼異樣,也唯有現代的醫術才能達得到。
“那對他的壽命,可無礙?”曲瀲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景王看了她一眼,看在她是妻妹的份上,說道:“本王儘量。”
她看起來就像要哭了的樣子,眼眶都紅了,那副迎風要落淚的小白花模樣太淒美了,讓景王瞬間有種自己欺負了她的錯覺,轉身就想走。
這時,奶娘恰好正抱了孩子過來,雖不知道景王的身份,但也認得出他身上的那身親王朝服,趕緊過來請安。
“喲,這是和本王有緣的阿尚吧?”景王霎時來了興趣,見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粉嫩嫩的樣子真是可愛,湊過去一把就掐上了她的小嫩臉。
阿尚的嘴巴一扁,噗的一聲,嘴巴噗出口水,口沫星子恰好噴濺到景王臉上。
景王僵硬了。
雖說幼兒是天底下最乾淨的靈魂,可是他是個對人體有輕微潔癖的人,要不是阿尚是個嬰兒,又長得雪嫩可愛,他也不會動手,可沒想到這個和他有緣的阿尚竟然朝他噗的噴口水了。
曲瀲忙將阿尚抱到懷裡,然後看著他一臉空白搖搖晃晃地走了,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這種被打擊得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看著還滿順眼的。
親親無知無覺的小阿尚的臉蛋,曲瀲高高興興地抱著她回房了。
回到房裡,沒想到紀凜還沒睡,正倚著兩個墊起的大迎枕,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事情。直到見到她抱著孩子進來,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還不是為了你?”曲瀲語氣很沖,“景王不是一直為你治病麼?我就多問一些了。你要休息麼?”
“不了,躺了半天,我想坐會兒。”
聽他這麼說,曲瀲也不去嘮叨他,便將阿尚放到床角的位置,自己爬到床裡面,一家三口都窩在床裡,儼然就像另一個安全的世界,不管暄風院外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們無關。
*
景王的車駕剛出了鎮國公府不久,便遇到了從宮裡出來的景王妃的車駕。
景王掀起簾子,恰好也見到迎面而來的那輛朱纓華蓋馬車的簾子也被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挑開,一張略施淡妝的臉探了出來。
當下景王一躍而起,進了景王妃的馬車。
陪在馬車裡的丫鬟只得挪到外頭,和車夫一起坐在車轅上吹冷風。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街上十分冷清,只有馬車的的車輪輾過方塊石板的轆轤聲響。
“這麼早就出宮了?太后沒有留你?”景王難免有幾分奇怪,他可是知道,自己這位王妃是個很容易能討人歡心的,宮裡的太后和皇后都喜歡她,有事沒事就愛召她進宮說話,而且她們的喜歡看起來是真心實意的,並非是因為他這丈夫的原因。
憑著自己本身,不附加任何的身份、美貌、財富,讓人只是純粹地喜歡她這個人,能做到這一步,真是非常的讓人吃驚。景王覺得自己自從認識她後,發現她是個讓人非常意外的女人。
“聽說公主病了,我怎麼著也是弟妹,本應該過去看看的。”曲沁彎唇笑了下,“太后是個明白人,所以便讓我先回來了。”
景王明白後,哂然一笑。
“妹夫如何了?阿瀲怎麼樣?她定然很難過吧?”曲沁蹙著眉問道。
昨晚宮宴結束後,鎮國公府的人悄然尋上來,她便知道鎮國公府發生什麼事情了,後來丈夫回府時,果然聽說了紀凜受傷一事,曲沁瞬間在心裡想了很多,也覺得紀凜這傷很不正常,怕是應該是親近之人傷的。
只是偌大的鎮國公府,誰能傷他?或者說,誰能讓他心甘情願地站在那裡任由對方傷?
“沒死,還活著。”景王拉著她因為抱著手爐而顯得溫暖的手,用自己發涼的指尖去碰她的手掌,被她的手握住手時,才笑起來,說道:“至於妹妹,她看起來像要哭了,不過沒哭。”
曲沁更憂慮了,“阿瀲和母親一樣愛哭,這次妹夫受傷,定是嚇著她了,她素來是個柔弱的……”只是某些時候也不是那麼柔弱。
景王對此不置可否,將今兒得知的鎮國公府裡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曲沁顯得非常驚訝,“難道是鎮國公夫人發了臆症,所以才會傷了妹夫?她的病情嚴不嚴重?”說到這裡,曲沁決定等年初五時去鎮國公府喝年酒,得要和妹妹說一聲,讓妹妹沒事別往鎮國公夫人面前湊,就算要去請安,也將她陪嫁的那群粗使婆子帶過去。
不過,今年鎮國公府發生了這些事情,還會辦年宴麼?
“挺重的,已經神智不清了。”景王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我也無法確認她這輩子能不能恢復神智。”
能讓一個人逼得神智不清,恐怕這次鎮國公府發生的事情非同一般。
景王微微垂下眼瞼,他能感覺到那位姐姐的異樣,可能這次的事情還和他有點兒關係。
兩人聊了會兒,曲沁突然問,“對了,我發現你的右臉有些紅,看著像破皮了,這是怎麼了?”
景王:“……”
等知道這人是因為他去掐阿尚,阿尚的口水濺到他臉上,他使勁兒地洗臉擦破皮時,曲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看到她這種平靜到沒表情的模樣,景王不禁有些心虛,咳嗽一聲,違心說道:“阿尚其實挺可愛的,長得像暄和那小子,和我也有點兒緣份。”
曲沁嗯了一聲。
“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以後也生一個。”
曲沁的臉微微有些紅,但也沒故作嬌嗔扭捏,溫柔地朝他笑了下,應了一聲。
景王的臉慢慢地變紅了,眼神亂飄,最後才忍不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心說這不是白日宣淫,而是夫妻情趣……
就是當和尚的一種後遺症了,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破色戒,但又忍不住。
*
到了傍晚時,曲瀲正在給阿尚喂蒸得嫩嫩的芙蓉蛋時,聽說紀三老爺過來了。
對於這位風塵赴赴地帶回真相的紀三叔,曲瀲對他沒什麼感覺,聽說他過來探望,便親自起身去迎。
只是,當看到被宮心領進來的那位穿著降紫色寶藍團花繭綢錦袍、一臉桃花相的男人時,曲瀲愣住了。
說好的野人呢?說好的絡腮鬍子呢?說好的大塊頭呢?
這個眼波流轉,瞬間滿臉桃花開的男人是誰?
紀三老爺其實和鎮國公長得很像,聽說已逝的老公爺的相貌非常好,淑宜大長公主年輕時也是個大美人兒,所出的四個兒女長相都是不差的,猶以鎮國公出色。不過曲瀲覺得,這位三叔比鎮國公更出色。
他的皮膚非常的白晳,就算是個四處飄泊的江湖浪人,風霜卻無法留在他的容顏上,歲月也十分眷顧他,唯有眼角的細紋,讓人知道江湖歲月並非如他外表那般風光,但是那種紋路,又為那雙桃花眼添了一種成熟的魅力,簡直就是個讓女性捨不得移開眼睛的男人。
曲瀲一時間木了下。
“抱歉,昨晚回來得倉促,後來又陪母親說話到天明,所以現在才過來探望。”紀三老爺誠懇地道,“暄和現在如何了?”
曲瀲知道他離家已久,而且這次查到那麼多東西,自然是要和母親先說的,自不會有什麼介蒂,說道:“剛喝了藥睡下去了,要我去叫醒他麼?”
“不用了,讓他睡吧。”紀三老爺聲音放輕了一些。
曲瀲親自端過丫鬟沏來的茶,放到他旁邊,然後陪坐到一旁。
雖說是來探病的,但也不好和侄媳婦待太久,喝了盞茶,紀三老爺便要告辭了,不過被曲瀲叫住。
“三叔,暄和的武功是和你學的麼?什麼時候開始學的?”她睜著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盈盈地看著人時,讓人覺得她是一個心靈澄澈的人。
因為她昨晚的表現,紀三老爺對她的印象不錯,聽罷便笑道:“確實是我教的,他五歲時,我學成歸來,恰好在家裡待了一段日子,受大哥所托,便教了他半年。後來,我陸續地回了幾趟京城,每次回來都將他帶到別莊去教他武功,好讓他有自保能力,等他大一些,也帶他去江湖上行走過一段日子。他的根骨非常不錯,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如果爹還在,怕會十分高興,恨不得讓他將我們紀家的槍法都學了……”
雖然紀三老爺說得輕描淡寫,不過曲瀲還是聽出了其中的隱意,心裡鈍鈍地難受著。
昨晚的事情不是不介懷,而是因為她那時一心撲在受傷的紀凜身上,根本沒空去介懷。特別是回了暄風院後,這裡是他們最安心的地方,他們可以放鬆的世界,由那株老杏樹為界,與世隔絕一般,可以杜絕所有來自外面的傷害,能讓他們在這裡得到最好的休息。
這種時候,她不想提什麼。
可是不提,不代表事情不存在。
只是他們都有默契地,暫時什麼都沒有說。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6:29
第180章
“……暄和當時還是太年輕了,在烏江河畔時,和漕幫一戰,他受了極重的傷,雖也將不服他的人打服了,可是他當時才十二歲,半大的小子,會些詭道,哪裡敵得過那些魁梧的練家子?他背上那條疤痕就是當時留下的,不過後來我見那傷太過猙獰,有些不雅觀,就在他外敷的傷藥裡偷偷地混入了宮裡的聖藥雪參冰膏,果然他的傷好後,疤痕也淡了很多,不過那臭小子並不領情,發現這件事情後,還和我打了一架。”
說到這裡,紀三老爺嘴角含笑,眼眸含春,一種粉紅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原本還聽得饒有興趣的曲瀲頓時移開了眼睛。
男人長這模樣,真是慘不忍睹,還不如留著大鬍子呢。
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麼他在外面闖蕩時,會留著一臉絡腮鬍子了。
隨著紀三老爺將當年他和紀凜在江湖闖蕩的事情娓娓道來,曲瀲也聽得心驚動魄,這才明白為何紀凜身上會留下那麼多陳年舊傷,更明白為何她從五歲伊始,明明每年都被駱家接來京城,卻從來沒有遇到紀凜。
想來,兩人就是這樣錯過了吧。
他在江湖中經歷風霜,慢慢地成長,她在駱府裡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不過,這位紀三老爺果然是個促狹的,想必小時候沒少調皮吧。如果不是父親戰死,母親悲傷過度不管事,兄長一家又出了這種事情,想來他可以在京城裡作一個走雞鬥狗的矜貴紈絝少爺,順風順水地一路成長,而不是少年離家,中年歸來,風霜滿面。
兩人正說著,宮心走過來,小聲地稟報道:“三爺、少夫人,世子醒了,聽說三爺來了,想見三爺呢。”
兩人怔了一下,都站了起來,往室內行去。
屋子裡,紀凜半倚在迎枕上,臉色依然慘白慘白的,可能因為疼痛,精神並不怎麼好,額頭沁出了冷汗。
曲瀲很自然地將被子掩到他胸膛之上,又拿帕子給他擦臉,柔聲詢問他渴不渴,聽他說渴後,又吧嗒吧嗒地去倒了杯溫開水喂他,忙忙碌碌的,像在花叢中穿梭的蜜蜂,幾乎都要忘記一旁的紀三老爺了。
紀三老爺心裡十分欣慰。
雖然這侄媳婦似乎有些表裡不一,但是只要她關心愛護侄子就行了,反正是他們小夫妻倆的事情,他們彼此看對眼便可,外人不需要過問太多。
他含笑地站在那裡,看著小夫妻倆的互動,直到曲瀲記起他時,才聽她道:“暄和,三叔來看你了,三叔,您先坐。”說著,她搬了一張錦杌過來。
紀三老爺見她落落大方,不見絲毫扭捏害臊之態,頗有江湖兒女的風範,頓時有些失笑。
他坐到錦杌上,先給侄子檢查了下傷勢,又詢問了他的情況,點頭道:“景王的醫術比太醫院那些只會吊書袋的好多了,既然他說沒事就真的沒事,好好養傷,別想太多,等你好了,你如果不想在府裡住著,三叔帶你走!”
聽到這位三叔的話,曲瀲的臉色僵硬了下,帶他走是幾個意思?她呢?阿尚呢?三叔你是不是忘你的大侄子已經娶老婆,連娃都有一個了。
紀凜顯然和這位三叔也很親近,神色都比平時柔和許多,在鎮國公面前絕對沒有這樣柔和的神色。這大概是緣于當年的事情吧,在曲瀲看來,當年就是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兩人一路磕磕碰碰地在江湖中走來,情份自是不一般。
“三叔這次是從哪裡回來?”紀凜的語氣很隨意,仿佛是關心出遠門歸家的長輩。
“也不遠,就去了北邊那裡,給你們帶了一些北疆那邊的特產。哦,對了,還有一支千年份的老參,我給你祖母送了一半,留一半給你,看我對你好吧?”紀三老爺拍著侄子的肩膀,笑得十分豪爽。
紀凜皺了下眉,三叔拍得太用力了,牽到傷口了。
“沒事,你這小子不是皮粗肉厚麼?明天我給你送瓶雪參冰膏過來,敷藥的時候,讓你媳婦給你擦到傷口上,就不會留太大的疤,不然多難看啊?”紀三叔繼續爽朗地笑道:“咱們男人雖然不在意這等皮肉之相,可也不能將自己弄得太醜……”
曲瀲:“……”
怨不得她翻遍了紀凜的身體,也沒見那些傷痕有多可怕,就是密集一些,沒想到原因還在這裡。不是說雪參冰膏很珍貴麼?在他嘴裡,怎麼就像大白菜一樣尋常?
“侄媳婦,你難道不知道這雪參冰膏是景王琢磨出來的,然後傳回宮裡的麼?有景王在,我們沒了就去找他要行了,反正自家人嘛。”紀三叔笑得更爽朗了,準確點地說,真是缺心眼兒。
曲瀲又不可避免地開始腦補起來,這叔侄倆在江湖到處鬧騰時,受了傷後,就跑去尋還在四處當和尚的景王,畢竟是舅舅(舅公),就是自家人,理直氣壯地伸手,根本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紀三叔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鎖事,曲瀲聽得津津有味。
紀凜並未發表意見,安靜地坐著傾聽,一雙眼睛清棱棱的,看起來竟然有些清冷之感,明明面上的神色還那般溫潤。
過了會兒,紀凜突然開口道:“阿瀲,我和三叔有些話說,你先出去好麼?”
曲瀲怔了下,然後掃了一眼紀三老爺,朝他微微一笑,乖順地出去了,順手將門掩上。
曲瀲出去後,室內有片刻的安靜,直到紀凜開口打破這安靜。
“三叔,你還沒說你這次是從哪裡回來,而且你是怎麼知道當年的事情的?你是如何查的?幾時查明的?我猜猜,應該是最近查到的吧,以你的脾氣,如果早就查明了,會第一時間回來。”紀凜的聲音清越中帶著一絲病啞,沒有絲毫的迫力,但是卻讓紀三老爺有種無法招架之感。
他能和母親坦白,是因為母親這些年為了父親的死悲痛欲絕,所以想讓她明白當年的事情,讓她邁過心裡那坎,不必耿耿於懷。可是紀凜,在他看來,是最無辜可憐的孩子,無論是身份未明時,被所有知情人當成奸生子一樣養大,受到無盡的傷害,還是現在真相大白,知道他才是鎮國公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裡面都免不了對他的傷害。
因為憐惜,所以不願意他負擔太多。
但這個人太過聰明,只要有點兒蛛絲馬跡,就會被他拽住不放。
紀三老爺仔細探究他的臉,見他淡淡地看過來,就和過去每一次和他一起搗毀江湖上那些陰謀時的樣子,胸中自有丘壑,仿佛一切他都已掌握手中,不過是等著你自作聰明地說出來罷了。
紀三老爺歎了口氣,其實他覺得這事瞞不過他,便道:“半年前去了一趟嘉陵關,然後轉去江南那邊,接著就趕著回京了。”他輕描淡寫地道:“因為在江南時發現一些事情,耽擱了些日子,沒想到差點趕不及回家過年。”
紀凜一隻手覆在膝蓋上,因為受傷之故,臉色蒼白,唇色也淡近無,披散而下的鴉羽般的黑髮使他看起來添了幾分脆弱之美。
“江南……聽說三叔你這幾年在江南幹得挺大的,還和北蠻做起了生意,可有這事?”
紀三老爺一臉厭惡道,“我就是死,也不會和那蠻子做什麼勞子的生意,倒是中途劫了幾批通往北蠻的貨物。那些為了錢財沒有陰德的商人,將咱們大周的東西運去北蠻,倒是挺勤快的……”
紀凜安靜地聽著他咒駡那些貪婪的商販,等他住口,又問道:“三叔你怎麼知道那些貨物是運去北蠻的?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難道是萬氏銀莊?萬氏銀莊雖管著兩江四嶺之銀,可還沒那般大的能奈將手伸向北疆。或者是三叔盯上了誰,發現其中有北蠻的探子……”
隨著他的一步步分析,紀三老爺的神色不斷地變幻,到最後看他的目光已經多了一種駭然。
大侄子你不要嚇小叔啊!叔年紀大了,不經嚇!
“三叔,說吧,那個人是誰?是不是和當年的事情有關?或者,那人也和北蠻有關?”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卻讓紀三老爺壓力山大。
紀三老爺有些坐臥難安,見他一雙黝黑的眼睛看著,冷汗又刷的一下出來了。
半晌,他知逃不過,只得道:“那人是北蠻潛伏在大周的公主,也是如今北蠻王庭汗達王的王姐。她是北蠻王族培養出來的公主,讓她特地學了咱們大周的規矩禮儀和雅言,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周的女人,然後將她派來大周,一直潛伏在大周見機行事。”
“她是個奇女子,有勇有謀,若不是外祖父當年發現她的異常,揭穿她的身份,不然……”如今的皇帝就要換成景王來當了。
“高宗皇帝?”紀凜若有所思,爾後想到了什麼,倏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景王的生母?當年生了景王的宮女,聽說是病逝而亡。”
紀三老爺忍不住瞪大眼睛,“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你自己查的?”他直覺不可能,這侄子就算再聰明,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還沒出生呢,怎麼知道的?
紀凜瞟了他三叔一眼,冷靜地道:“這事還是從去年九月份說起,我見到了靜甯郡主的奶娘陳氏,得知了一些當年的事情,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個奸生子……”說到這裡,他語氣頓了下,繼續道:“後來問了祖母,祖母雖然說了,但我覺得這其中的事情處處透著古怪,很多事情都講不通,而且設計這一切的人,對咱們家太熟悉了,定然是對鎮國公府有過研究的人,於是我讓人去查,宮裡宮外都查了……”
聽著他說自己從萬氏銀莊提了一大筆銀子,如何廣撒網,無論是江湖、朝堂、後宮、勳貴府第都沒有放過,將二十年前所發生的疑點之事都一網打擊,紀三老爺臉色越發的僵硬,看他的目光已經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了。
心思慎密之至,清晰的邏輯條理,沒有一點遺漏。
“會注意到景王生母,還是因為當初景王要娶阿瀲的姐姐,阿瀲心裡不放心,讓我去查。我去宗人府查景王的身世,於是又查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能懷上高宗皇帝幼子的宮女不簡單,她的死也處處透著疑點,還有景王被高宗逼著出家的事情,也著實古怪,那時候雖然沒有繼續查下去,可是已經記住她了。然後,九月份那時候,我大病一場,袁朗來探望我時,我請他幫查景王生母的事情。”說到這裡,他彎唇笑了下。
這個笑容,落在紀三老爺眼裡,讓他心臟都縮了下。
然後他又想著,如果當年有暄和在,是不是父親就不會枉死,大哥一家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只可惜暄和出生得太遲了。
“袁朗現在是駙馬,而且又是皇后的娘家人,襄夷公主對他一往情深,加之他行事謹慎,眼光毒辣,讓他查這事情最是恰當不過。很快,他便給我透露一個消息,當年那個生育了景王的宮女不僅沒死,甚至在一股神秘的勢力幫助下,順利脫離了宮廷。”
說到這裡,他朝紀三老爺彎唇笑了下,“不過我倒還沒有查出她是北蠻公主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而當年的事情,尾巴掃得太乾淨了,我發現其中也有那股救了景王生母勢力的影子。要不是當初祖母因為祖父之事方寸大亂,想來祖母也會發現其中的痕跡,可惜……”
他說可惜,但是面上一片溫和之色,溫和得麻木,溫和得沒有情緒。
紀三老爺看得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
和大家分享一個小劇場,寫這小劇場的簪墨痕姑娘真是太贊了,麼一個~~=3=
№7網友:簪墨痕評論:《妻調令》打分:0發表時間:2016-01-1422:09:18所評章節:179
當年的老和尚和剛當了小和尚的小景王=w=
——————
老和尚【雙手合十】:“善哉,癡兒頗有慧根,可惜怨恨過重,既入佛門,且聽我一言。”
小景王【翻翻白眼】:“哦,你說吧。”
老和尚:“……如是我聞,口口口口……你可明白?”
小景王:“哦,懂了。”
老和尚:“……你解其意?”
小景王:“知道啊,就是balabala……的意思啊。”
老和尚:“……那口口口口口可明白?”
小景王:“不就是balabalabala……嗎?”
老和尚:“那……”
小景王:“就是……”
半個時辰過後。
老和尚:“……算了,我還是教你醫術吧。”
小景王:“行啊,使來我看看。”
老和尚淚流滿面:佛祖啊不是我不渡他苦海,他遊得比我還好可就是不願意上岸啊!!!
——————
“口口口口”是佛偈,“balabala”是景王的標準解釋,我不懂就這樣帶一下過去了,大家看著玩兒就好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6:42
第181章
紀凜縱然心思慎密,可惜那些事情時隔太久,想要查明也不容易,能做到這程度,已經很了不起了,甚至在紀三老爺看來,簡直讓他無法形容。
要不是當初因為景王要娶曲沁的原因,紀凜也不會因為曲瀲的請求去查景王,繼而更不會發現當年宮廷裡的秘辛,更不會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發現其中的關鍵,原本還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紀三老爺透露北蠻公主的身份,才將事情還原。
紀三老爺知他已經查得差不多,此時隱瞞也無用,便說道:“太.祖皇帝當年打江山時,西域和北蠻草原恰好結束了長達近十年的戰事,簽定了互不侵犯條約。然後西域、北疆之地等都轉而休養生息,北蠻草原十幾個部族也趁著這時機壯大自己的實力,等大周建立初期,北蠻那位老汗王正是野心勃勃之時,計畫著南侵,若非大周無數悍將鎮守邊境,只怕那時候大周的江山不穩。”
“當年父親頗有先祖遺風,是一員猛將,北蠻聞風喪膽,父親鎮守邊鏡大半生,以長陽關之北的陰簏山為界,北蠻從未能越雷池一步。北蠻那位公主是個有見識的,她隱瞞身份來到大周,混入宮廷,原是想要刺殺高宗皇帝,可沒想到陰錯陽差之下會與高宗皇帝一夜露水姻緣懷上身孕,也因為懷了身孕,才會暴露了她的身份。”
“高宗皇帝要賜死她時,是北蠻隱藏在大周的那股勢力將她救走的,他們原本是要將景王舅舅帶走,可惜高宗皇帝攔下了。北蠻公主潛伏在大周多年,對大周的情況頗為瞭解,若非她因懷孕自暴身份,恐怕會一直隱藏下去,也因為如此,才暴露了北蠻在大周經營的勢力,轉為明棋。太宗皇帝極其憤怒,開始著手處理這股勢力,可惜因為北蠻公主的事情,北蠻在大周的勢力隱藏得更深了,還有一些沒能查出來。”
“父親是位良將,他半生鎮守北疆,不僅阻擾北蠻南侵,甚至讓北蠻鐵騎死傷無數,讓北蠻王族極為忌憚,也因為如此,那位北蠻公主才想要除去父親,甚至毀去鎮國公府,不管毀去哪個,只要能挫傷鎮國公府的力量便可。”
說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當年的事情會發生得這般讓人措手不及,便是如此。母親那時候正準備出發去北疆與父親會合,沒想到大嫂此時會懷上身子,而且懷相極不好,後來靜甯姐姐的事情,又拖住了母親。”
“母親當年正要讓人去查,可那時候父親那邊正好出了事情,母親□□乏術,就這麼一個疏忽,就錯過了。北蠻為了對付大周,在大周經營了數十年,若不是北蠻公主的身份暴露,恐怕也無人能知北蠻竟然有此一招,在前朝時期,便已經派人來大周小心經營,作為對付大周的殺手鐧。高宗皇帝當年清除了一批北蠻的勢力,但仍有些藏得太深,一直沒能清除。”
“北蠻公主逃離皇宮後,她就在民間隱藏起來,在父親死後,她後來便輾轉去了江南。還記得你十二歲那時,我們追擊漕幫叛逃人員時,經過安源鎮遇到的那位姬夫人麼?你當時還覺得她有些面善,確實面善,因為她就是景王的生母,她這些年一直隱居在江南,化名為江南富商夫人,為北蠻做事。”
說到這裡,紀三老爺又自嘲地笑了下,“幾個月前,我在嘉陵關救了一名少女,沒想到會是現在汗達王的女兒,原是想要將她當作人質的,沒想到因為她,牽扯出那麼多的舊事,也讓我終於能查明了當年的真相。然後我便回了江南,花了些時間,伏殺了姬夫人,將她這些年經營的勢力也一網打擊,不過可能有一些隱藏得更深的逃了。”
說著,他看向侄子,冷靜地道:“暄和,我殺了姬夫人的事景王舅舅遲早會知道的,到時候如果他要遷怒,一人做事一人當,便由我來承受一切便可。我于景王舅舅有殺母之仇,景王舅舅于我也有殺父之仇,已經無法緩和這種仇恨。”說著,他眯了下眼睛。
紀凜卻深深地看著他,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景王要報母仇,直接殺了他便可,但是讓人擔心的是,如果景王因此而背叛大周,轉而為北蠻做事,反咬大周一口,大周將會損失慘重。更不用說,如今景王的身份是大周的王爺,若是這件事情暴露,會成為皇室的醜聞笑柄。
如果變成這樣,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們都會選擇先殺了他。
紀三老爺仍清楚地記得父親在世時教育他的一句話,無國何來家?他不能讓父親用生命來守護的國家受蠻族欺辱。
這一刻,紀三老爺那長白晳的臉龐上露出冷酷之色。
紀凜沒有對此發表什麼意見,問道:“北蠻在大周經營這麼多年,朝中可有北蠻的暗子?”
“不知道。”紀三老爺攤手,“我去到姬夫人的院子時,她的書房已經著火了,很多資料名單都沒了。”說到這裡,他心裡堵得厲害,如果當時能找出來,現在也能為父親報仇,將那些與北蠻勾結的人都滅殺。
紀凜心裡頗可惜,但也知道當年能攪得皇宮和北疆都不安寧的女人是個厲害人物,他也覺得三叔殺得好,若因為景王的原因放了,被她逃出去,還不知道會再生什麼事情。
說完這些,兩人都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最後紀三老爺想起這侄子還是個病患,起身道:“我也不打擾你歇息了,好好養傷。”
紀凜盯著他,又問道:“三叔,接下來,你有什麼計畫?你要從軍?”
紀三老爺又是驚了下,猛地轉身看他,繼而有些無奈地道:“還是瞞不過你!父親的舊部還在,我過幾日會進宮去求個恩典,屆時要收籠鎮國公府的舊部也名正言順。”
紀凜點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紀三老爺又拍拍他的肩膀,用了點兒力氣,見他痛得額頭沁出了汗,爽朗地笑了下,說道:“近段時間,你也注意一些,那些逃出來的北蠻暗探可不是吃素的,我已經讓江湖中的朋友幫忙盯著了,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家裡的老弱婦孺的安全也得注意一下。還有景王那邊,也不知道那些暗探會不會破罐子破摔,將姬夫人的死捅到他面前……”
說到這裡,他摸著自己的下巴,瞥了侄子一眼,好奇地道:“你說,如果他知道真相要發飆,你媳婦的姐姐能阻止他麼?他都為了一個女人打破自己的誓言了,想來那個女人對他而言是極不同的吧?”
紀凜也瞥了他一眼,用很溫煦的聲音吐出冷淡的話,“別問我這種不能說的事情,這一切還要看人心。”
紀三老爺愣了一下,然後莞爾一笑,便出去了。
紀三老爺剛出了門,經過花廳時,便見花廳正中央鋪著柔軟的氈毯,一個穿著大紅色繡富貴花鳥的小娃娃正在那兒搖搖晃晃地學走路,扶著一張繡墎,小屁股撅著,走了幾步,正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小傢伙跌坐在地上,可能是累了,就不想再走了,直接往後一仰倒,挺著肚皮躺在那兒,無論旁邊的人如何叫喚就是不肯起,被人去扶起,還耍賴地繼續躺回去。
紀三老爺看得莞爾,咳嗽一聲。
聽到聲音,無論是躺坐著的小娃娃,還是旁邊蹲著的少女都轉頭望過來。
“三叔。”曲瀲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你們聊完了?”
紀三老爺笑著點點頭,見阿尚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他從懷裡掏了掏,掏出一枚羊脂玉佩塞給侄孫女,笑道:“這次回來得匆忙,沒有準備什麼禮,等過陣子我再補上。”
曲瀲忙道:“三叔能回來就好了,哪有禮不禮的?”
紀三老爺伸手逗了下阿尚,見她瞪著眼睛的樣子特別地像侄子,頓時心癢癢的,便抱了一下。可惜阿尚不給他面子,一雙小手推著他,要娘親抱,紀三叔只好失落地將小萌娃還給她娘,然後失落地離開了。
曲瀲看了看紀三叔失落的背影,便抱著阿尚回了房,轉進內室。
紀凜坐在那裡想事情,直到阿尚咿呀的聲音響起,才發現她抱著女兒回來了。
“想什麼?”曲瀲抱著阿尚坐到床前的錦杌上,將阿尚放到地上,讓她撐著自己的雙膝站立。她邊扶著阿尚,邊道:“姐夫說了,讓你沒事別多想,省得又頭疼。”
紀凜看著她,唇角的弧度仿佛正在微笑,滿面溫煦親和,讓人忍不住也松了心房,跟著他一起微笑。
曲瀲卻沒吃這套。
發現她不為所動,紀凜只好伸手拉了她一下,溫和地道:“沒事,我只是在發呆罷了,沒有亂想。”
曲瀲頓時用一種平靜得可怕的眼神看他,“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那麼傻白甜?”
“什麼?”
“很好騙的意思。”
紀凜微笑道,“沒有,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可惜我從昨晚開始,就為你操碎了心。別人過個年,都會長膘,只有我過個年反而瘦了。”她毫不客氣地指責著,聲音裡滿是自哀自憐,聽得人都要為她傷心。
紀凜沉默了下,就要掀開被子起身,嚇得曲瀲連閨女沒站穩一屁股坐到地上都來不及拉起她,朝他怒道:“你又做什麼?”
紀凜原本想說實話的,但見她氣得眼角發紅,又默默地縮回去,說道:“想更衣罷了。”
曲瀲一把將攀著她的腿站起的閨女抄起來,夾在腋下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裡捧著個夜壺進來。
紀凜:“……”
夜幕降臨,剛打過一更不久,寒山雅居那邊便使了人過來詢問紀凜的傷勢,曲瀲見來人是明珠,便和她聊了一下,然後讓她帶話回去了,接著便吩咐人將院門鎖了,無論誰來也不開。
“如果是公主……”宮心猶豫地道,總覺得今天的世子夫人特別地霸氣。
“一樣!”曲瀲揮手道,其實心裡卻在想,這種時候,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會有心思再派人過來了。
霸氣側漏的世子夫人在暄風院下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回了房。
她先去看了仍在鬧騰的閨女,發現她最近越來越活沷了,都沒有以前那般愛睡,不過有丫鬟奶娘等人輪著照顧,她其實也不算得辛苦,親親咬咬她的臉蛋幾下,見她眼睛要冒水了,趕緊跑了。
回了房,曲瀲去看了下紀凜,見他還沒休息,也不理他,讓人準備熱水,她泡個腳緩角疲勞。她就坐在炕上泡腳,紀凜坐在床上,角度有些斜,不能一眼便看到對方,是以也沒有說什麼話。
一旁伺候的丫鬟感覺氣氛十分奇怪,心都懸起來,只是主子們不說話,她們也不敢開腔。
等她泡好腳,剛去淨房洗漱一翻,披著一件外袍出來時,碧春將煎好的藥端過來。
曲瀲接了藥過去,伺候他喝了藥後,又端來水伺候他洗漱,雖然因為受傷不方便,不過可以擦擦身子。
弄好一切,曲瀲便對他道,“你身體還未好,需要多休息。”見他想要開口,又道:“有什麼事情,都等你的傷好了再說,我現在也不想聽。”
紀凜閉上嘴,看了她好一會兒,見她就要轉身離開,顧不得牽動傷口,伸手將她的手拉住,“阿瀲,陪我睡。”
“不好吧。”曲瀲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睡相素來不好,萬一不小心壓著他的傷就不好了。”
“沒事,我不介意。”他朝她微笑,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溫暖。
溫暖得仿佛是一張永恆的面具。
曲瀲看他蒼白的臉,又心軟了,將帳子放下,小心地挪到床裡頭睡,儘量離他遠一些。不過是離得遠了,但他的手卻不安份地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感覺他的手指尖有些冷,曲瀲知道這是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心裡又難受得厲害。
“阿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她悶悶地道。
“讓你擔心了。”
曲瀲沒開口。
“將心比心,如果你受傷了,我也會很難受的。”他的聲音輕輕的,“所以,我要對你說對不起,可是卻沒有後悔。阿瀲,你知道麼?我原本打算過了這個年,帶你和阿尚離開這裡的,可是……”
曲瀲從知道這一切事都是他安排的伊始,便明白他有離開鎮國公府的打算,如果不是紀三老爺冒出來,出現得這般及時,恐怕事情早就往另一個方向發展了。可如今,他們怕是走不掉了。
對此曲瀲沒什麼遺不遺憾的,對她來說,這個人在哪裡,她就跟著他去哪裡,她相信無論在哪裡,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最多只是生活品質沒鎮國公府那麼好,但該有的也會有的,她素來會來事兒,可以自己去爭取創造。
“你別說了,先休息。”曲瀲有些粗暴地打斷他的話,怕自己聽了又難受。
黑暗中,紀凜無聲地笑了下,緊緊地拽住她柔軟卻溫暖的手,只覺得這個人在身邊,就能讓他安定下來,無論是多麼黑暗絕望的事情,都會過去的,無論是多麼疲憊不堪,都會得到撫慰。
所以,他怎麼能放開她呢?早早地就綁在了身邊,誰也搶不走。
明明很累,但曲瀲卻沒什麼睡意。
那只拽著她手的大手太用力了,明明他正受著傷呢,還有那麼大的力氣。直到感覺到他的呼吸緩和下來,已經睡著了,她方才小心翼翼地抽開。
“阿瀲?”
曲瀲發現他驚醒後,又只能憤憤地將手送上去給他握,小聲嘀咕道:“你是狗麼?警覺性這麼高……”
他沒回答,再次因為身體的疲憊進入夢鄉。
曲瀲回握他的手,心裡卻在想著,這個人,原本設計這一切的目的,為的是還了父母的養育之恩,然後恩斷義絕,再無父子、母子之情,接著離開這個讓他痛苦的地方。他這種行為,在這時代看來,幾乎可以說是大逆不道,明明看著是那麼溫暖如玉的人,可是行事卻如此絕訣,甚至連那般疼愛他的淑宜大長公主都利用上了。
果然是個表裡不一的。
心思一飄,曲瀲又忍不住想,不知道姐姐的上輩子,鎮國公府會是如何的,是不是也曾發生過這些事情?只是聽說那時候姐姐已經被五皇子送去莊子裡養病,她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就算發生什麼事情,她也不可能會將這些糟心的事情告訴她的。
所以,姐姐應該對鎮國公府的秘密不知情的,不然也不會對她嫁過來的事情如此放心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7:00
第182章
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奶奶帶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曲瀲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坐在梳粧檯前邊挑著首飾,邊問道:“阿尚醒了麼?醒了先喂她吃點東西,省得她鬧。”
碧夏正在為她梳發,碧春手裡捧著絞好的熱巾子給她擦臉,回答道:“少夫人放心吧,宮心姐姐已經過去了,會安排好的。”
聽罷,曲瀲放心了。
等她穿戴整齊時,宮心親自將穿著一身大紅色錦衣的阿尚抱進來。
小阿尚可能是剛醒來,臉蛋紅撲撲的,眼睛還有些困盹地眯著,被人抱著時,整個小身子都拱到對方懷裡,像只小豬崽崽一樣,又乖又軟的模樣,讓人心都跟著萌化了。
曲瀲接過閨女,親親她紅通通的蘋果臉,抱著她走到床前。
紀凜也醒了,此時正倚靠在大迎枕上,還不能下床,省得動作太大崩裂傷口出血。他身上套著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大紅色丹鳳朝陽的錦被覆蓋在他腰間,因為這兩天都是躺床上之故,頭髮一直未梳,淩亂地披散下來,有些錯落地落到胸前,那眉那眼那發,皆是濃墨重彩的色澤,襯得他的臉越發的蒼白而清瘦。
紀凜看著過來的母女倆,朝她們露出溫暖的笑容。
“時間不早了,我和阿尚要出發了。”曲瀲說道。
今兒是年初二,原本曲瀲還想著今年自己是無法回娘家拜年了,就要讓人去曲家知會一聲,沒想到淑宜大長公主倒是打發人過來,讓她準備準備,帶阿尚回曲家拜年,也算是將阿尚帶回去給曲家的人瞧瞧。
紀凜溫和地應了一聲,歉意地道:“阿瀲,真是抱歉,今年我不能陪你回曲家拜年。”
曲瀲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沒事,我沒在意。”
既然沒在意,為何語氣如此生硬?
紀凜默默地看著她,看得曲瀲都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抱著拱到她懷裡還不怎麼清醒的閨女起身。
只是走到門口時鬼使神差地回頭再看去,有些無語地發現,那坐在床上目送她們離開的男子,看起來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一種沉默而寂寞的味道落在了心頭,讓她心裡又憋住了。
但是曲瀲仍是抱著女兒轉身離開了,出門時想著,待會快點回來陪他就是了。
院子裡已經準備好了車駕,曲瀲先是去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一聲,倒沒想到遇到了同樣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的二房,今日紀二老爺也帶著妻兒一起回岳家拜年。
互相寒暄後,眾人一起進了花廳。
看到兒子兒媳婦等人過來,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很淡,到底也沒有不笑時那般凜然嚴肅,紀語悄悄松了口氣,忍不住拿眼睛朝著曲瀲那邊睃去。
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時要糟糕,精神也不太好,而且她現在還在裝病,所以也沒留他們怎麼說話,說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們都出發吧。”然後又叮囑曲瀲道:“今兒委屈你了,暄和……”
她想說什麼,終歸是歎了一聲。
在場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紀凜傷得那般重,是不可能陪曲瀲回娘家拜年,屆時旁人看到,還不知道怎麼笑話曲瀲呢,幸好外人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生病”的事情,倒是可以找個藉口。
而二房雖然不知道那晚事情的詳細過程,但也知道紀凜受傷是和親母有關,這種事情說出去太過駭人吃聞,自也不會去打聽。紀語、紀冽都是聰明的,又被母親叮囑過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是明白的。
和淑宜大長公主告別後,眾人便各自上了準備好的車駕。
曲瀲坐在馬車裡,抱著裹得像顆球一樣的阿尚,邊將保溫著的輔食喂她,見她不想吃,便放到一旁。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榆林胡同。
曲家各房私底下雖然各過各的,卻因曲老夫人還在,所以並未分家,像這種逢年過節之時,大家都會聚到榆林胡同的曲家老宅裡,而這裡的房子也是最大的,比較適合招待回娘家的姑奶奶和姑爺。
今年過來拜年的還有隨夫進京的曲涵夫妻,正坐在大廳裡陪曲二老夫人說話,便聽說曲瀲姐妹倆都來了,便都一起出來迎接。
曲沁現在是景王妃,身份不一般,縱是輩份最高的曲二老夫人,朝廷命官的曲大老爺,都得出來迎接,更不必說景王今兒也陪著妻子回岳家拜年,這對曲家來說,也是十分體面的事情了。
鎮國公府的車駕和景王府的車駕是同時抵達曲家的。
眾人迎到二門處,首先看到景王扶著曲沁下車的情景,然後再看後頭的馬車,卻只見丫鬟扶著曲瀲下車,然後是奶娘抱著孩子下車,緊接著就沒人了。
眾人都愣了一下。
互相問候寒暄後,曲二老夫人奇怪地道:“怎地不見暄和?”
景王和曲沁都看過來。
曲瀲面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和聲道:“祖母生病了,暄和一時走不開,所以只好我帶阿尚回來了,這也是祖母吩咐的。”然後她又嬌憨地道:“難道叔祖母和大伯不歡迎我回來麼?我還帶了阿尚呢。”說著,將穿著一身喜慶大紅色衣服的閨女抱著面對他們,順便讓阿尚賣了個萌。
季氏此時眼裡只剩下萌萌噠的外孫女了,眼裡再無其他。
但曲大老爺等人可沒有這麼好唬弄的,心裡都有些奇怪,淑宜大長公主難道病得讓紀凜走不開?如果真這般嚴重,曲瀲今日哪裡能自己帶著孩子回來,作孫媳婦的應該也盡份心才對,縱是淑宜大長公主吩咐的,也不應該啊。
心裡雖然奇怪,不過因為還有兩個曲家的女婿在,不好說什麼,忙請客人們進屋子裡喝茶。
曲瀲將女兒交給眼巴巴看著的母親抱著,便和曲二老夫人等人一起說話,一群女眷都坐在花廳裡,聊些家常,無關緊要,不過倒也有幾分愜意。其間,曲二老夫人等人都關心地詢問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情況。
“昨日進宮朝賀,我便奇怪沒見到瀲丫頭,連淑宜大長公主都沒見到。後來聽說淑宜大長公主病了,倒是沒想到會病得這麼重。”曲大太太說道,又對曲瀲道:“看來咱們家這個女婿確實是個孝順的。”
曲涵在旁抿嘴笑道:“娘,您這話不對了,咱們曲家哪個女婿不孝順?”
曲大太太忙拍了下自己的嘴,笑呵呵地道:“是我說錯話了,涵兒說得對。”
說了會兒話,因為阿尚肚子餓了,曲大太太早有準備,讓人將廚房裡準備好的嬰兒吃的蒸蛋羹端上來,曲瀲便抱著阿尚去暖閣去喂她,季氏和曲沁都過去。
季氏一雙眼睛都盯在了外孫女身上,摸著她腦袋上濃密的發,滿眼慈愛,嘴裡卻說個不停,“既然公主病成這樣,你今兒實在不該回來,就算是公主吩咐的,哪能這麼聽話的?傳出去還不是讓人說你不孝順?”
“娘,真的沒事。”曲瀲知道她娘的死腦筋,少不得又要開始忽悠她,省得她繼續嘮叨下去。
曲沁抱著阿尚坐在一旁聽著,見阿尚吐了一口蒸蛋,忙拿帕子給她擦臉。
季氏被小女兒忽悠後,又開始關心兩個女兒的婚姻生活,話軲轆一堆,其實也不過是只有那麼兩個中心思想,都是叮囑女兒女婿好好相處,曲沁什麼時候有消息之類的,一腔慈母心腸。
母女三人正說著話,曲湙過來了。
曲湙是抽空過來的,畢竟作為男人,應該陪幾位姐夫們說話才對,不過景王他實在是有點兒招架不住,加上也擔心二姐夫的情況,所以也過來看看了。只是見到母親也在這兒後,曲湙便知道有些話是不能問得太細,省得母親多想。
“湙弟,快過來抱抱阿尚。”曲瀲倒是很熱情,“阿尚,這是你舅舅。”
阿尚眼睛盯著抱著她的姨母的珍珠耳墜,就要伸手勾住,沒想到被人騰空抱了起來,她一小爪子撓過去,然後被另一隻更兇殘的爪子拍了回來。
“小壞蛋,你娘我當初撓人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等著投胎呢。”曲瀲哼哼地說著,將閨女往弟弟懷裡一放。
曲湙整個人都僵硬了,抱著軟綿綿的外甥女,生怕用力一點就弄疼她。
“阿瀲,你怎麼當娘的?還有這說的是什麼呢?”季氏被女兒的舉動弄得又好笑又無奈,有這麼對自己閨女的麼?
曲瀲很無辜地道:“我這是教她呢,省得她從小沒大沒小的,要是真抓了姐姐的耳墜子,傷了姐姐的耳朵怎麼辦?”說著,她又朝曲沁笑了下。
曲沁笑著拍了她一下,“油嘴滑舌的,以後不准打阿尚。”
“你們都只要阿尚不要我了!”
季氏被她鬧得無奈,“都是當娘的了,怎麼還這般孩子氣。”說著,白了女兒一眼,自己去將外孫女抱回來。
曲湙將小娃娃交給母親後也松了口氣,朝曲瀲使了個眼神。
曲瀲笑了下,便起身和他到一旁說話。
“二姐,二姐夫不會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吧?”曲湙懷疑地看著她。
曲瀲瞥了他一眼,“為什麼你會覺得是暄和有事?”
“因為你今天看起來很勉強的樣子,而且好幾次走神了,並沒有怎麼高興。”
“那是當然,祖母生病了,我怎麼可能高興?”
“不是這個。”曲湙歎道:“你也別裝了,你是我姐,你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麼?你這模樣,可不是因為公主生病,倒是像二姐夫出了什麼事情。”
曲瀲聽得心中有些複雜,說道:“也沒什麼事情,你不用擔心。”說著,她轉移了話題,“對了,你近來沒什麼事情吧?可有人無故找你麻煩的?或者是有誰在你面前落水,要你下去救的?”
“都沒有。”
“真的?”曲瀲懷疑地看他。
曲湙只好道:“年前確實是有些麻煩事情,不過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人暗地裡幫著解決了,倒是讓我鬱悶了一陣,後來我發現……”他的目光在兩個姐姐身上轉了一圈,笑著道:“我有兩個好姐姐,所以我能有什麼事情?”
曲瀲也跟著笑起來,知道在她姐的上輩子,弟弟會夭亡,她怎麼可能不操心?去年五月份時她和紀凜因為他不信任她的事情吵了一架,後來紀凜可能是為了陪罪,也在弟弟身邊安排了人暗中保護,想必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暗中保護他的人是誰的了。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滿足了。你可是咱們家唯一的男兒,我們娘仨以後還靠你呢,可不准出什麼事情。”曲瀲給弟弟灌*藥。
曲湙到底臉皮比較薄,雖然很是窩心,但也被她弄得面紅耳赤,只得敗退而走。
因為心裡還記著早上離開時紀凜目送她們離開時的那種讓她難受的眼神,所以曲瀲在曲家根本待不住,坐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找藉口離開了,而藉口也是現成的,淑宜大長公主正在生病呢,她不好久待。
曲家人沒理由留她,叮囑她幾翻,便將她們娘倆送走了。
回到鎮國公府,曲瀲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紀三老爺也在,他正陪淑宜大長公主說話,可能是說到什麼嚴肅的事,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很不好,紀三老爺倒是笑得一臉桃花相,靦著臉好像在給淑宜大長公主賠罪。
見曲瀲回來得這般早,淑宜大長公主有些詫異地道:“你怎地回來這麼早?”
曲瀲抱著閨女,小聲地說:“我心裡記掛著暄和,所以有些待不住……”一副很害羞的模樣,低垂下臉。
她本生得嬌美纖柔,氣質清純,作這種羞澀狀,雖已經是個孩子的娘了,但殺傷力仍是杠杠的。
所以當下淑宜大長公主也有幾分憐惜,說道:“你先回暄風院罷,這些天沒事就不必過來請安了,好好照顧照和。”說著,她的嘴角露出幾分苦澀,“暄和這輩子沒求過我什麼,唯一求的便是讓我為你們定親,幸好當初我應了,你是個好的……”
曲瀲沒想到還有這事,頓時愣了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朝淑宜大長公主道了謝,又說了幾句話,便回暄風院了。
回到暄風院,曲瀲進房時,發現紀凜仍是維持著她早晨離開時的姿勢,讓她懷疑他是不是就這樣坐了一個早上?
“阿瀲,你回來啦。”紀凜朝她笑著,笑容一如三月明媚的春光。
曲瀲對上那雙清潤中帶著喜悅的眸子,心裡難過得厲害。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7:12
第183章
今天是大年初二,平寧郡主也帶著郡馬沈博和三個孩子回鎮國公府拜年。
就在曲瀲和紀二老爺一家都出門時,靖忠伯府的車駕也恰好抵達鎮國公府。
平甯郡主被丈夫扶下馬車時,看到只有常管家過來迎接,府裡看著也有些冷冷清清的,頓時皺起眉頭,蹙著眉問道:“你們夫人呢?可是回淮安郡王府了?”她心裡很明白,大嫂因為一些原因和娘家不和,已經有好些年的年初二沒有回娘家了,每年她過來,大嫂都會親自來相迎。
果然便聽常管家道:“夫人從年前就病了,現在還在臥床養病。”
平寧郡主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因為丈夫兒子都在旁邊,所以也沒有細問,便轉而詢問母親的身體情況。昨天在宮裡聽說母親生病不能進宮朝賀時,她便打發人過來詢問了,結果人又被鎮國公府打發回來,帶回來的話也讓她聽得糊裡糊塗的,心裡越發的憂心。
雖然母親素來強勢,但作子女的,縱有怨懟,也不會明知她生病不理會。
“先去看看岳母吧。”沈博對妻子道。
沈勤兄弟也紛紛勸慰,平寧郡主本就憂心,當下也不再多想。
誰知到了寒山雅居,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平寧郡主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驚叫道:“三弟!”
沈三老爺朝姐姐笑著點頭,又和沈博見禮,然後給了三個外甥見面禮。
沈勤兄弟三人對這位三舅舅是完全沒有印象的,小時候是見過他,但是都不知道過了幾年了,已經沒印象了,只知道這個三舅舅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一個世家貴子,常年在外飄泊,不喜束縛,應該是個性情不羈之人。如今見著了,見他面相風流雅致,卻性情爽朗,兄弟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都很好。
“三弟,你幾時回來的?”
“除夕夜那晚。”
聽到這話,平寧郡主心裡有些了然,忍不住想,難道是因為三弟回來了,母親為了他生病了?感覺這猜測很不靠譜,一時間既為這個許久不見的弟弟回來高興,又感覺他突然回來和母親生病之事湊到了一起,都透著一種古怪。
眾人進了屋子,便見淑宜大長公主穿著一身素色衣裳坐在床上,臉色看起來十分糟糕,雖然沒有作什麼偽裝,但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淑宜大長公主身心交瘁,使她看著比平時憔悴許多,精神也不好,說是生病,也讓人相信。
淑宜大長公主對外裝病,雖然在女兒女婿面前,不過仍是要一裝到底的。
見她是真的病了,平甯郡主夫妻少不得要關懷一番,沈勤兄弟幾個也極為孝順地問候。
說了會兒話後,沈博也不敢打擾淑宜大長公主歇息,便帶著兒子到外面花廳裡喝茶,和許久不見的妻弟說話去了,問道:“怎地不見大哥?”
“大嫂病了,母親不讓他留在這裡,所以大哥此時正在那兒陪著。”
聽到這話,沈博也沒再問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問了沒意思,便和紀三老爺攀談起來。
屋子裡,沒了其他人,平寧郡主終於能問清楚心裡的疑惑了,“娘,您身體真的沒事?您一向身子健康,怎地突然病了?三弟又怎麼突然回來了?還有大嫂,她病得真的很嚴重?病得連大哥也走不開?”
有些話,就算是親生女兒也是不能說的,淑宜大長公主道:“你三弟多年沒回家了,所以回來陪我過個年罷了,倒是你大嫂那兒……”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你大嫂除夕夜那晚刺傷了暄和,讓暄和差點兒沒命,她自己也跟著神智不清了。”
平寧郡主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看著母親憔悴的樣子,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會病了,不管是真病假病,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捏著帕子,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對紀凜這侄子,平甯郡主還是很欣賞喜歡的,若是她生了女兒,都想將女兒嫁給紀凜,也不會便宜了曲家的姑娘了。
很快她便明白,為何今兒鎮國公府的情況那般奇怪了,心裡很是難受,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在她眼裡,一向高傲的大嫂,竟然神智不清,甚至刺傷了自己兒子,害得他差點沒命。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兒啊。
可能是因為受到衝擊太大了,平寧郡主緩了許久才緩過來,便對母親道:“娘,我去看看大嫂。”
淑宜大長公主也沒阻止她,說道:“去吧,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對人說。”
平寧郡主如何不明白,如今娘家將這些事情都瞞著是好的,若是傳出去,不僅鎮國公府的名聲受影響,以後還不知道外人怎麼看待鎮國公府的人呢。到底是家事,也沒道理給外面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談。
平寧郡主去了一趟上院,等離開的時候,身上的整齊的頭髮衣服首飾都亂了,整個人都變得恍恍惚惚的。
畫眉神色黯淡地將她帶到一旁的小花廳整理儀容。
平寧郡主呆呆地坐在那兒,連丫鬟打來了水都沒有察覺,就這麼呆滯地坐著,根本無法相信剛才看到的,這比母親說的還要嚴重許多。
“郡主?”
平寧郡主打了個寒噤,回過神來,盯著畫眉問道:“你們夫人這兩天都這樣?”
畫眉黯然地點頭。
平寧郡主回想到剛才看到的事情,鼻頭酸楚,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大嫂瘋了,大哥憔悴得不像人,渾身透著一種暮氣沉沉的頹喪,再無曾經名滿京城的風流倜儻的世家子模樣,無論她怎麼問,大哥只是守著時而發瘋時而安靜的大嫂,任由她發瘋時傷害自己,什麼話也不說。
她隱約覺得,這也許是和紀凜受傷有關。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平寧郡主恍惚地回了寒山雅居,再次見了母親時,看她憔悴的樣子,心裡頭梗得厲害,她澀然地問道:“暄和如何了?”
“差點沒命,還是你舅舅將他的命保下來的。”淑宜大長公主歎著氣道。
平寧郡主突然覺得以前糾結的那些事情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兄嫂和侄子變成如今的模樣,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心裡只覺得難受得厲害。她不知道其中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只以為大嫂神智不清是因為傷了兒子,所以瘋了。
淑宜大長公主也沒解釋,就由著她誤會,見她想去暄風院探望侄子,將她攔下來,說道:“你別去了,那孩子心裡也難受。”
平寧郡主無奈,只好作罷。
因著淑宜大長公主生病,所以平寧郡主也沒有留太久,一家人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平寧郡主一家離開後,紀三老爺去陪母親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瞥了他一眼,說道:“昨天你去暄風院看暄和時,和他說了什麼?”
紀三老爺原本想要嬉皮笑臉地將這事揭過,可看母親變得凜冽的眼神,只好道:“也沒說什麼,只是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怎麼會?”淑宜大長公主詫異問道,有些不相信。
“娘,你別小看暄和,難道你還不知道他的本事麼?”紀三老爺見她不相信的樣子,心裡也知道這十幾年來母親一直將自己關在內宅,很久不理事了,又特別疼愛紀凜,難免會被遮蔽了眼睛。
等聽完紀凜所做的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怔了很久,半晌才歎氣道:“我早就知道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沒想到他能做到如此。以前擔心他慧極必傷,喜歡多想,又有頭痛之疾,擔心他活不過成年,沒想到這些年倒是過來了,然後娶妻生子……”
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娘?”紀三老爺奇怪地看她。
淑宜大長公主突然笑了起來,不知是感歎還是欣慰,拍拍兒子的手,說道:“你們以前都怨我對你們太嚴厲,做事不留情面,可我也慶倖自己如此。幸好我當初為暄和聘下曲家的姑娘,他這輩子唯一求的就是這事情,我當時看他那樣子,心疼極了,不管不顧地答應了他,現在倒是慶倖。”
紀三老爺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細問後才知道侄子和曲瀲還有這麼段往事,便也有些失笑,怨不得他覺得那對小夫妻間的感情挺好的,而且侄子經歷那麼多事情,還能如此坦然,也有曲瀲的功勞。
這也算是一種救贖的感情吧。
她對他來說,是救贖,這種感情雖然扭曲了些,卻最真實。
見母親心情似乎有些不錯,紀三老爺心中一動,便將自己的想法和母親試著提了一下,沒想到會將她惹惱了。
幸好,這時候聽說曲瀲從娘家回來了,母子倆才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吵起來。
****
曲瀲坐到床前,將阿尚放到地上站著,然後母女倆就這麼看著他。
紀凜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了,伸手在阿尚的腦袋上摸了摸,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瞅著自己,不閃不避,很是可愛,眼裡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怎麼了?”紀凜柔聲問道,見她看著自己失神,“可是今日回曲家受委屈了?”
曲瀲心裡覺得有些沒滋味,回答得也是懶洋洋的,“怎麼可能?曲家在京城的人少,就算我們這些出嫁的姑奶奶回去拜年,也不過是那麼幾個人,人少是非也少,哪裡會有人給我受委屈?而且我姐還在呢。”
紀凜臉上的笑容滯了下,聽她每次做什麼都喜歡將她姐抬出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本來應該是他這作丈夫的給她依靠的,但是她似乎比較喜歡依靠她姐。
“對不起!”他溫聲道。
“別說對不起了。”曲瀲差點一口氣憋不住朝他噴了出來。這種時候,她突然寧願他轉換性格,讓那個行事狂妄肆意的第二人格出來,誠實地將他心裡的想法怨氣都宣洩出來,而不是這樣不聲不響,不溫不火,讓她憋得難受。
紀凜臉上的神色又滯了下,想再說對不起,又擔心她的反應激烈,氣著自己。
曲瀲深吸了口氣,抄起什麼都不懂的阿尚走出去。
到了外室,曲瀲將阿尚放到鋪著氈毯的地上,讓她自己去鬧膳,然後將宮心叫過來,“今兒世子喝藥了?吃了什麼東西?有沒有好好休息?”
宮心看了她一眼,心裡忍不住歎氣,說道:“您離開後世子喝了藥,並未吃什麼東西,世子說他不餓,沒有胃口,也不曾休息,一直這樣坐著。”
雖然心裡已經知道,但聽到宮心的證實,仍是讓她更難受了。
曲瀲覺得自己再憋下去就要暴躁了,忍不住會發脾氣,雖然她知道就算自己發脾氣,那人一定只會很溫柔地包容她,不會生氣,可是她就是不樂意。
她朝丫鬟們丟下一句“照顧好阿尚”,就直接走出門。
出了門,一陣寒風吹來,還帶著淡淡的濕意,曲瀲木木地站了下,才發現竟然下毛毛細雨了。
原來已經是春天了,怨不得那株老杏樹都抽苞了。
她漫無邊際地走著,在冷風中吹了很久,終於將她的腦袋都要凍僵後,在碧春、碧夏等人擔憂的目光中,轉身去了廚房。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但是暄風院的小廚房還熱鬧著,原因便是主子們還未用膳,廚房的人正愁著今兒主子們要吃什麼,怎麼都沒人過來知會一聲。就在廚房的人犯嘀咕時,卻見曲瀲走過來,惹得一陣躁動。
曲瀲渾身冷嗖嗖的,但她也不理會,直接坐到灶台前烤火暖身子,順便詢問今日廚房還有些什麼菜,待廚房的人回答了,她便叫來燒火的丫頭,讓她升起火。
“少夫人,您要親自做菜?”碧春驚訝地道。
曲瀲將袖子挽起來,說道:“是啊,給你們世子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省得他沒胃口,又在糟蹋自己的身子。”
碧春還想說什麼,被碧秋暗暗扯了下袖子,制止了。
在碧秋看來,她家少夫人明顯為了世子受傷一事心情不好,可是一股火氣一直憋著發不出來,所以心情很不好,而世子此時又伏小作低,讓她更不知道怎麼辦,這種時候,讓她去折騰發了邪火就好了,總會想開的。
花了兩刻鐘的時間,曲瀲才帶著拎著食盒的碧春回房。
阿尚此時又賴在地上不肯起了,懷裡抱著一個圓嘟嘟的布老虎,正兇殘地撕扯著布老虎,不過布老虎的布料和做工都極好,自然是她這麼一個兇殘的小娃娃能撕的。
見到曲瀲進來,阿尚一骨碌地翻身而起,朝她哇哇兩聲。
“哇什麼?叫娘!”曲瀲朝她皺眉。
阿尚笑呵呵的,飛快地朝她爬過去。
曲瀲無奈,只得將她抱起,一起進了內室。
紀凜坐在那兒看書,發現有人進來,趕緊將書塞到被子裡,然後見到她抱著阿尚進來,又朝她笑了下。
曲瀲抱著阿尚站在床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我看見了。”
“阿瀲……”
紀凜想說點什麼,被她粗暴地打斷了,“你身體不好,應該多休息,而不是逞強!”
“我……好吧,我歇息。”紀凜妥協地道。
“先吃了飯再歇息。”曲瀲將阿尚放到床踏上,讓她自己扶著床站立,然後讓人去將一個小炕几搬到床上來。
紀凜伸手握住阿尚的小胖手,見她朝自己咧嘴笑,什麼都不懂的純真樣子,這樣乾淨無瑕的小生靈,真是讓人心都軟化了,甚至會讓他偶爾想起自己兩歲之前的事情,雖然記憶不多,其實那個女人對他還是很好的。
就是因為有那樣美好的時光,後來的事情才會對他有如此毀滅性的打擊,還不如一開始沒有得到過。
“這是我做的,不管你有沒有胃口,都吃一些吧。”曲瀲將食盒裡還冒著熱氣的東西取出來,有一碗魚片粥,一碗乳白色的湯,上面飄浮著幾粒紅色的枸杞和紅棗。
紀凜笑起來,溫和地說,“顏色看著很漂亮,我現在有些餓了。”
“那就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必勉強自己。”曲瀲將調羹遞給他,然後將好奇地伸手要去扯炕桌的阿尚抱過來,就坐在床前看著他吃。
紀凜又朝她笑了下,邊吃邊問道:“你吃過了麼?”
“剛喝了碗湯了,待會我再去吃。”
看她一副要盯著他進食的模樣,紀凜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了,不再說什麼,但是進食的速度快了許多。
等紀凜吃完後,曲瀲讓人將東西收拾出去,伺候他洗漱後,對他道:“好好歇息,你的身體才能好得快,別任性了。”
紀凜對她應了一聲好,這回倒是乖乖躺下了。
盯著他入睡後,曲瀲才抱著女兒到外面去解決自己的午膳。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7:22
第184章
鎮國公府今年的年酒自然是辦不成了,恰好人們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生病之事,所以鎮國公府的年酒沒辦眾人也並未懷疑什麼。
不過,紀凜受傷一事,卻是瞞不住的。至少,宮裡的皇上,還有袁朗、周琅這些人很快便知道了。
皇上會知道,也是因為紀三老爺進宮說的。紀三老爺也是皇帝的表弟,雖然表兄弟二人的年紀相差有些大,不過因慶煦帝素來對周家人寬厚,十分敬重淑宜大長公主,對幾位表弟也是不錯的。
不過皇帝雖然知道紀凜受傷,但在紀三老爺的藝術加工下,也沒有懷疑什麼,只以為鎮國公夫人患了臆症,紀凜為人之子,不過是倒楣罷了,倒是對他更加憐惜,讓他好生在家歇息,等養好了傷再回來當差。至於其他的,都是鎮國公府的家事,他相信有自己那位強勢的姑母在,自不用他操什麼心。
周琅和靖遠侯世子能知道,也是因為他們和紀凜平時的交情。原本他們是過府來探望生病的淑宜大長公主的,但是很快就發現其中的異樣,而他們素來與紀凜交好,鎮國公府也不瞞他們,所以自然知道紀凜受傷一事了。
周琅和袁朗、襄夷公主恰好連袂而來,聽說紀凜受傷一事,哪裡坐得住了,都往暄風院探望。
曲瀲聽說三人過來時,便抱著扯住她的裙子不肯放手的阿尚一起去迎接。
此時春雨綿綿,空氣陰冷陰冷的,外面的地面也是一片濕嗒嗒的,讓人的心情變得十分糟糕,這樣陰沉的天色下,周琅的臉色比天色更陰。
三人見到曲瀲,也不廢話,周琅便急急問道:“暄和的傷如何了?嚴不嚴重?”
曲瀲看向三人,周琅的神色最為焦急,襄夷公主雖然也有關心,但沒有周琅地般焦急,而袁朗看著冷冷清清,面上神色不多,仿佛並不擔心,不過能讓他親自走一趟,已經足以說明了。
曲瀲帶著他們進去,邊說道:“今兒已經是第五天了,倒是好了許多,已經能下床了。”
幾人進了房,便見紀凜此時披著一件墨綠色刻絲鶴氅坐在炕上看書,長髮隨意披散,臉色蒼白,神色倦怠,宛若大病未愈,看著就教人心裡難受。
“暄和,你沒事吧?”周琅大步走過去。
襄夷公主拉著袁朗的手上前,上下打量他,發現他真的消瘦了許多,臉色也慘白慘白的,心裡相信他是真的受了傷,既詫異,又有那麼點兒擔心,心情實在複雜。
袁朗則盯著紀凜,神色淡淡的,在他看過來時,朝他頷首致意。
紀凜對他們到來並沒有什麼意外,笑道:“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這大過年的,怎麼會受傷了?誰傷了你?不會是……”他的雙眼下意識地望向上院的方向。
眾人皆細心地注意到他這番舉動,曲瀲和袁朗都明白他的意思,襄夷公主倒是有些兒不太明白,心裡糊塗著,不過此時也沒有直白地問出來。紀凜受傷一事,她覺得挺蹊蹺的,雖然淑宜大長公主只說受傷了,沒有明確為何受傷,就是因為如此,才值得人探究。
紀凜沒說話。
他這種默認的態度,讓周琅氣炸了,只是氣憤過後,又有些無力。
就算他氣憤不平,但那也是紀凜的親生母親,他也不能幫他什麼。
眾人都有些沉默,直到阿尚嗚嗚地叫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的被曲瀲抱著的小傢伙身上。
見她像條小蟲子一樣扭來扭去,曲瀲根本抱不住她,只能將她放到地上,然後見她扶住旁邊一張特地放在那裡給她練習走路的繡墩,走了幾步,便撲到了一個人腳邊,抱住那人的腿穩住身體。
袁朗低頭看著抱住他的腿站穩的孩子,心裡有些柔軟,伸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就見她仰起臉兒,朝他咧嘴笑著,露出兩顆小米牙。
襄夷公主被萌得差點尖叫,一把將阿尚抱了起來。
曲瀲看了下這三個男人,讓丫鬟給他們搬了椅子過去,便帶著襄夷公主到一旁去說話了。
襄夷公主抱著阿尚不放,簡直愛到了心坎裡,見阿尚不肯給她抱也不生氣,蹲下.身子扶著她的小手教她走路,邊和曲瀲道:“阿尚真是一天一個樣,年前我過來時,阿尚還站不穩呢,現在就能扶著東西走幾步了。”
曲瀲笑著道:“小孩子長得快嘛。”
襄夷公主歎了口氣,“是啊,小孩子長得快,真羡慕。阿瀲,我還是沒消息,我都成親四個月了,可卻沒消息,怎麼辦?”
看她沮喪的樣子,曲瀲轉頭看了一眼臨窗炕前的地方,恰好可以看到袁朗清俊的側臉,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清清冷冷的,讓人猜測不透他心裡的想法。
這對夫妻能走到如今,似乎都是襄夷公主在付出,她熱情而美麗,認定了就抓著不放,是個敢愛敢恨的姑娘。所有見過他們的人,都覺得襄夷公主為他著了魔,而他依然如故,清清冷冷的,沒什麼變化。
因男女有別,曲瀲和袁朗其實並沒有見過多少次,對他也不熟悉,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相處如何。不過聽襄夷公主偶爾提起他的話來猜測,這個男人只是外表清冷,內心應該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性。
“你也不用急,不過才四個月,有些夫妻成親幾年才有孩子的……”
“不行不行,這太久了,我還是得去找些什麼容易受孕的方子才好,你有認識的人有這方子麼?”她又滿懷期盼地看著曲瀲。
曲瀲:“……沒有。”
襄夷公主滿臉遺憾,抱著阿尚真是沮喪極了。
半晌,她才轉而關心紀凜的事情,“他受傷重不重?到底是怎麼傷的?”
曲瀲想了下,知道以她的身份,遲早會從宮裡的太后那裡得知的,當下便道:“是被我婆婆刺傷的。直接刺在了心口上,景王說差點要傷及要害了,幸好三叔在,處理得及時,才沒有傷到心脈,不然神仙也救不活。”
襄夷公主捂住嘴,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滿臉不敢置信。
“怎麼會……哪有當母親的捨得傷害自己的孩子?”襄夷公主喃喃地道,突然想起小時候她來鎮國公府時見到的事情,又有些明悟,怨不得那時候她總覺得鎮國公夫人待紀凜冷淡極了,要不是他們母子倆長得那麼像,都要以為紀凜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她如今犯了臆症,人也有些神智不清,認不得人了。”
襄夷公主聽後,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我也傷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會發瘋的。”說到這裡,可能是覺得這種事情讓人非常難過,便閉嘴不再提它。
那邊,周琅和袁朗也和紀凜說話,不過都是周琅在說,兩人在聽,袁朗更是不插話,沉默地坐在那兒,雙手揣著一個小巧可愛的手爐,一看那手爐的樣式便知道是專為女子設計的,不必說應該是襄夷公主用的手爐,但他一個大男人,揣在手心裡,沒有一點兒異樣違和。
“暄和,你還要忍下去?”周琅盯著他,心裡為他不平。
紀凜笑了下,並未回答,而是轉移了話題,問道:“阿琅,你對北疆可感興趣?”
周琅怔了一下,連袁朗都忍不住將視線落到紀凜慘白的臉上。
周琅遲疑地道:“你不會是對北疆生了什麼興趣,想去那裡玩玩吧?”他瞪著他,見他是認真的,“你是認真的?”
紀凜點頭。
周琅的心臟有些負荷不住,因為他想起這人十歲的時候,說對江湖感興趣,於是整個江湖都遭殃了,那時候他們和漕幫結下大仇,還被漕幫追殺過,鬧得很大,要不是有紀三叔護著,還有鎮國公府這個退路,他們早就不知道投胎幾次了。
後來,他們都活得好好的,漕幫的勢力都挨個換了血,損失慘重。
如今,這人說他對北疆感興趣,讓他覺得,北蠻好像要遭殃了。
“你讓我想想。”周琅捂著頭,覺得自己要緩一緩,要不要跟著他幹,繼續兇殘下去。
看他這樣子,紀凜有些好笑,也沒催他,和聲道:“你也別急,我只是說說罷了,又不是現在就讓你去做什麼。”
周琅這才安下心來。
又說了會兒話,周琅見他神色倦怠,知他此時還需要多歇息,便也沒打擾他告辭離開了。
襄夷公主賴著沒有走,她正抱著阿尚不撒手,不想離開太快,是以袁朗也就坐在那兒,並未和周琅一起結伴離開。
周琅離開後,兩個同樣心思藏得深的男人對視一眼,袁朗淡淡地道:“你真的對北疆感興趣?發生什麼事情了?和你三叔這次回來有關?”
紀凜知道瞞不住他,特別是他曾經拜託袁朗探查宮裡的秘辛,只要他有心要查,定會查到點什麼,便歎笑道:“是有點兒關係,不過這是家事,希望你別過份追究。”
袁朗聽罷漠然點頭,決定這事情就擱到一旁,不再探究。
“阿朗,你的情報能力不錯,有沒有興趣和我幹一場?”紀凜又道。
袁朗轉頭看他,一雙眼睛是很深沉的黑,不像紀凜,是一種明潤的柔和。
“我的身體不好,可沒辦法陪你去北疆。”袁朗指明道。
“這事尚言早,而且也不必你親自去。”
袁朗沉思片刻,眼裡滑過幾許明亮的光,又道:“說說你的想法,看我感不感興趣。”
紀凜哂然一笑,“放心,會讓你滿意的。”
隨著紀凜和煦如春風的聲音響起,袁朗覺沉的黑眸微微亮起,然後眼裡的光芒越來越亮,原本蒼白瘦削的臉寵都添上淡淡的粉色,惹得另一邊的襄夷公主頻頻看過來。
曲瀲也發現這邊的異樣,她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袁朗那種清冷中帶著異樣的眼神,分外地吸引人,再看紀凜,仍是那副溫煦和雅的模樣,如明月清風,施施然入夢的貴公子,不經意間撞進人的心坎間,泛起絲絲漣漪,難以忘懷。
“我覺得他們一定要謀劃著幹什麼壞事!”襄夷公主斬釘截鐵地道。
曲瀲看了她一眼,心裡不得不承認,這位公主對那兩人還真是瞭解,她雖然不瞭解袁朗,但是卻知道紀凜的。
袁朗和襄夷公主也告辭後,曲瀲扛著鬧騰的阿尚到炕前,將閨女放到紀凜身邊,對他道:“你閨女要睡了,哄哄她。”
紀凜看著像只小蟲一樣鬧騰的小傢伙,虛心問道:“怎麼哄?”
“拍她的背,她鬧一會兒就會睡了。”
聽罷,紀凜便伸手輕輕地拍著阿尚的身子,卻見阿尚翻身坐了起來,扁著嘴要哭不哭的,然後鑽到他懷裡,將腦袋拱到他腿窩上睡了。
曲瀲看他一副毫無怨言的模樣,有些心塞塞的,覺得自己在折騰他的時候,其實也是在折騰自己,真憋得難受。
直到阿尚睡著了,曲瀲小心地將她抱走。
“將她放在這裡也沒關係的。”紀凜說道。
“你確定?”曲瀲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要陪她一起睡?沒人陪著她會鬧的。還有,你也該上床去歇息了,難道也要我陪你睡?”
紀凜看著她,柔聲道:“如果你能陪著,最好不過了。”
曲瀲頓了下,抱著阿尚走了。
等她回來後,見他還坐在那裡,更心塞了,凶巴巴地趕他道:“還不去歇息?”
“等你啊。”說著,他小心地下了炕,拉住她的手,“阿瀲,陪我吧,可好?”
“不好,我去陪閨女睡。”
“那我也去。”
“……”
最後不知怎麼變成了一家三口窩一張床上,可憐的小阿尚被丟到床裡頭,曲瀲睡在中間,紀凜這傷患在外面,幸好填漆床夠寬,睡三個人都綽綽有餘,曲瀲也不用擔心自己靠他太近不小心弄到他的傷。
“阿瀲,對不起,別和我置氣了。”他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面容,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你不理我,我很難受。”
曲瀲一口氣又梗在了心口憋得十分難受。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7:35
第185章
這個年,過得很是平淡,轉眼便過了元宵。
有曲瀲盯著,紀凜的傷勢一天天好轉,每天按時吃藥歇息,沒有人打擾,沒有那麼多煩心的事情,身邊只有心愛的妻兒,確實容易讓人墮落。當然,他也依然從未踏出暄風院一步,沒什麼事的話,也沒有人會特地過來打擾,暄風院給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
其實不只暄風院如此,整個鎮國公府都如此。
在曲瀲看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但是整個鎮國公府卻仍是選擇了粉飾太平,一切如往昔般平般,各司其職,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因她嫁過來後好不容易而增多了的生氣,此時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鎮國公府又變成了以前那種安靜中透著一種寂寞的平靜,讓人心裡漸漸變得壓抑。
這種壓抑的感覺,紀語、紀沖等人是最深有感觸。
淑宜大長公主這次稱病在家,雖然也有一些交情好的過府來探望,但是大多數淑宜大長公主都沒見人,將來探望的人擋在外頭,再次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鎮國公府繼續閉門謝客,是以就算人們知道一直像個浪蕩子一般在外遊歷的紀三老爺回來了,也不見鎮國公府有多少熱鬧。
元宵前,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也過府一趟。
她是被淑宜大長公主特地請過來了,沒有帶兒子、兒媳婦,只帶了一個心腹嬤嬤,便隻身上門來了。
對於老太妃而言,當年的事情也是她心裡的一樁心病,自從知道小女兒掐死了大女兒的孩子然後自殺、大女兒刺激得失憶,後來精神不好虐待外孫,這接踵而來的事情,都讓她疲憊不堪,二十年來,時時活在自責中。
時間雖然能撫平很多傷痛,但也有很多東西直到人死時都會記住,無法釋懷。
如今得知當年的真相,知道原以為是小女兒靜甯的孩子的紀凜才是大女兒真正的孩子,小女兒親手掐死的那個孩子才是她生的後,老太妃幾乎無法承受這樣的事情,特別是如今又知道大女兒恢復記憶,差點錯手殺了親子導致已經癲瘋時,老太妃哭得老淚縱橫。
她的兩個女兒都被毀了,就像生生剜了她的心頭肉一般地痛苦。
那一刻,她是恨的,就如同當年,恨不得將大女婿殺了一樣。可最後她仍是犧牲了小女兒,想保住一個,卻發現最後兩個都沒保住時,讓她痛不欲生。
恨到最後,她又茫然了。
老太妃在寒山雅居待了半宿,沒有人知道她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什麼,接著她又去上院看了女兒,最後方才去了暄風院。
曲瀲得知她過來時,扶著紀凜出來迎接。
雖然這些年來老太妃不常上門,無力插手鎮國公府的事情,甚至漠視大女兒情緒不穩時虐待外孫,但那些都建立在她以為紀凜是小女兒的孩子的基礎上。
而且,老太妃記得,當年大女兒難產傷了身體,養了兩年,才將身體養好,那時候大女兒對孩子還是不錯的,將之當成親子一樣養育。明明那時候她偶爾來探望,一切都好好的,等她終於知道大女兒的病情時,外孫已經被她虐待得不成樣,一切都遲了,傷害已經造成。
她雖然想要護,卻已經遲了。
除了這些之外,老太妃對紀凜也算得上是真心疼愛的,那時候她一直以為紀凜是小女兒留下的孩子,如今知道紀凜才是大女兒的孩子後,她心情雖然複雜,但對他的疼愛依然不少。
老太妃的眼睛紅腫不堪,雖然過來時已經修飾過了,還是沒能將痕跡都清除。
對此,曲瀲和紀凜都沒有說什麼,給她問安後,一左一右地扶了她進屋。
老太妃的步子有些蹣跚,看得人有些心酸。
不過老太妃並未將自己的情緒帶過來,神色一如既然往,只是落在曲瀲眼裡,覺得她笑得十分勉強。
剛坐下,老太妃又忍不住拿眼睛上下打量紀凜,和聲問道:“你的身體如何了?看著清瘦了許多,可得好生補補,明兒我讓人給你送些補品過來,可不許拒絕。”
紀凜只是笑了笑,沒有拒絕。
曲瀲笑道:“讓外祖母您掛心了,暄和如今身體好了許多,我這些天來也給他補,只是這次傷得太重,損了身子,所以補了那麼多天,看著還是蒼白。”
這一腔也不知道是寬慰還是抱怨的話自然又勾起了老太妃的傷心事,緊緊地拽著紀凜的手,想說點兒什麼,最終有些頹然無力,只能一遍一遍地叮囑他好生歇息養好身體,其他的便沒有了。
一直到離開,老太妃都沒有說什麼。
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甚至說不出口。
不只女兒苦,這個外孫更苦,有些話,她可以說,但是她說不出口,也不想再去勉強他。
將老太妃送出暄風院,夫妻倆站在那兒看了許多,直到曲瀲伸手拉了拉他,對他道:“回去了。”
紀凜淡淡地應了一聲,和她一起轉身回房。
他們兩人都沒有對老太妃今兒上門的事情說些什麼。很多時候,傷害已經造成,不可能輕易原諒,所以最好什麼都不說。
回到房裡,曲瀲讓他去歇息,便去準備晚膳。
只是她從廚房轉出來時,卻見紀門凜披著一件黑色貂皮鬥蓬,站在廊廡下,撫著落到他肩膀上的金烏,然後將它放飛。
自從她嫁過來後,金烏不用再時時盯稍她,便很少出現在面前,一般都會在小樹林那邊出沒,後來曲瀲也看出一些門道,金烏果然成了信使,比鴿子還有用,就不知道紀凜用它來和誰通信。
放飛金烏後,紀凜回頭,看到她過來,朝她露出笑容。
曲瀲走到他面前,一個沒忍住,便道:“你已經有很多天沒有變臉了……”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滯了下,以她的眼力,發現他的笑容十分勉強,讓她反省是不是自己嘴巴太快了?
沉默了會兒,紀凜才道:“這樣不好麼?”然後他咳嗽一聲,“我不想你更惱我。”
曲瀲花了點兒時間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對他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人完全捏住了她的脾氣,自是知道如果他自己克制不住轉變性質,第二人格是個易暴易怒又行事無章法的,恐怕到時候又會說出什麼讓她更暴怒的話,然後更不會原諒他了。所以,為了不讓她的怒氣疊加,所以他這些日子都很辛苦地克制著,別再讓自己忍不住再轉換性格。
曲瀲白了他一眼,哼唧道:“就算如此,我還是很生氣,暫時沒有打算原諒你。”
紀凜只是朝她笑著,那樣溫柔的包容,讓她有些承受不住差點心軟,轉身想走時,他已經伸手拉住她的手,將她摟進懷裡。
他低首親吻她的臉,用鬥蓬裹住她的身體,避開寒風,輕輕地附在她耳邊道:“沒關係,我會一直等到你不氣為止。”
曲瀲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再無法形容那種心情。
打不得,罵他無所謂,發脾氣也包容,簡直讓人沒轍。
曲瀲突然伸手,圈住他的腰,軟聲道:“你剛才讓金烏做什麼?別說只是心血來潮想遛鳥,我一個子兒都不信。”說著,她掂腳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發現他的身體都僵硬了,暗暗解氣,“說吧,不說實話我更生氣。”
“……”
紀凜斟酌了下,方道:“其實也沒什麼,讓金烏給靖遠侯世子遞句話。”
“那昨天晚上呢?”
“給烏江鎮的朋友送信。”
“烏江鎮?”
“是江湖上的一些朋友,你不認識的。”
曲瀲明白了,聽紀三叔說過,他們叔侄倆以前在外走動,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反而比京城這些勳貴世家子的多了,看重的並不是那些人的出身,而是他們的能力。
曲瀲雖然好奇心比較旺盛,可也知道作為一個女人所受的局限性,所以有些事情他才不會和她說,都是自己做了,被她發現時,才會說一些罷了。不是不洩氣的,可是就算她發現了,卻幫不了他什麼,這就是身為女人的悲哀,久而久之,變成男人的附庸。
“怎麼了?”突然發現她的心情變得低落起來,紀凜心頭發緊。
曲瀲默默地扭身回了房。
紀凜跟在她身後,探究地看著她,見她板著臉,心中的弦都繃了起來,努力地克制才沒有讓心頭的那頭凶獸跑出來,但是行動間卻有了些變化。
當曲瀲被他捏住下巴,迫使得她與他面對面時,只想喊臥槽。
“阿瀲,怎麼了?”他的聲音更和煦了。
曲瀲心裡的悲傷逆流成河,她將他的手揮開,無力地趴到床上,悶悶地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以一個弱者的身份只能依附著你,如果哪天你變心了,以你的本事,我恐連下堂婦都做不了。”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女人看著丈夫女人一堆,都得忍著的原因,因為沒有底氣,行事也不如男人方便,更沒有出路。
“你胡說什麼?”紀凜的語氣有些起伏,不若平時的溫和。
“我才沒胡說!”曲瀲猛地坐起來,與他面對面,“你瞧,這次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我從此至終除了氣你傷害自己外,我能幫你做什麼?甚至我很氣婆婆傷了你,可是作為兒媳婦,我除了只能推她摔一跤外,就什麼都不能做,甚至不能指責她對你不好,不然就要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沒了……我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不然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說著,她又趴回去,聲音更沮喪了,“所以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更討厭被這世間規矩束縛住,什麼都不能做,讓自己漸漸地變得沒用……”越是在這個世界生活得久,越是明白這個世界的規則,她越是難受。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這樣的她到底是憑什麼生活在這裡,得到他的包容喜歡的?她明明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卻被現實壓得低下頭。
“你大可不必包容我,我的性格不好,小時候就愛打人,長得也不是什麼天仙美人兒,現在還亂生氣,讓你處處討好,伏小作低……”
她絮絮叨叨地說,他坐在一旁安靜地聽,直到最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這一翻話到底有什麼意義時,他終於打斷了她的話。
“你這樣已經很好了!”他伸手輕輕地撫著她細膩的面容,“我不需要一個太過聰明的、會處處干預我行事的女人陪伴我,只要看到你,我便很開心了。我是男人,保護心愛的女子是天經地義之事,我想將你養成莬絲子一樣依附我,只要我足夠強大,莬絲子也無法吸幹養份,只能離不開我。可惜,你總是……”
他心裡苦笑,在她一雙清淨如水的眼眸的注視下,面上卻不顯什麼。
她總是讓他有一種無法觸摸之感,明明就近在眼前,可是一不小心就會消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喜愛她,包容她,甚至連她生氣都想要放下男人的驕傲去討好她。或許,這就和小時候的事情有關,她在他心裡已經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烙印在了骨子裡,讓他無法放手。
就算她什麼也不做,變成一個隻會依附他的無用女人,他好像也不是那麼在意的。
“你果然用心險惡。”曲瀲指責道,“我都已經那麼傷心,擔心自己漸漸地變得沒用,你卻想將我變成那種沒用的樣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背部,無聲勝有聲。
“那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小時候對你那麼不好。”她又問道。
“也許,是因為我當時那麼慘的時候,就只有你對我笑,還說了那麼多誘惑我的話,所以我一直記在心裡,覺得你很好很好,長大了都放不開。”
曲瀲頓時有些尷尬,原來還是因為小時候的事情麼?因為當時她無心的話,所以變成了他的執念。
“那你呢?”紀凜又問,“我是個雙面人,可是你為什麼還能接受?”說著,他雙目灼灼地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痕跡。
曲瀲雖然心情還是莫名其妙地失落中,但是此時已然明白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取信他的機會,一個打破兩人之間那種不信任的機會。
“因為你長得好看!”她毫不遲疑地說。
紀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她是這麼膚淺的女人。
“別氣,好的皮相總是能加分的,如果我是個黑醜妞、矮挫窮,你能看得上我麼?”她理智地說。
紀凜沉默了下,艱難地說道:“應該能。”
曲瀲笑著坐起身,撲到他懷裡,避開他的傷口,將臉擱到他肩膀上,將他親了又親,然後才和他額頭抵著額頭,笑道:“算了,不說這種膚淺的話了,要說得深刻一點,可能是當時的你太過美好了,明明心裡還是挺害怕的,但是只要你對我笑,我就心跳加速,喜歡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但是越是發現你的好後,越是喜歡了,看到你就歡喜。”
那你可能不知道,那些都是我刻意偽裝出來的,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這樣子。
紀凜默默地凝視著她的容顏,他無法告訴她,他其實是個卑鄙無恥之徒,心黑狠毒,一切能利用的人事都能利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偏好後,就下意識地讓自己變成她喜歡的模樣,然後讓她沉淪。
“所以啦,很多沒有理由的事情,最後卻變得這麼自然,例如我愛你,就是這麼自然!”她臉上的笑容燦爛,眼睛彎起漂亮的弧度,讓他移不開眼睛。
他覺得,心臟被什麼東西牽住了,眼裡再也看不到其他,只有眼前的人。
為什麼一直想要抓住她?他不知道,就是想要抓住她,想要每天看到她,想要轉身就能看到她,想要她一直生活在他視線之內的地方,想要掌控她的喜怒哀樂,讓她的雙眼只能看得見自己。
他突然扣住她的腦袋,重重地吻了上去,用一種和溫柔完全不搭邊的粗蠻舉動,重重地吮吻撕咬,仿佛只能這樣,才能將心裡那種無法訴諸於口的感情宣洩出來。
“放開,流血了……”她嗚嗚地叫著,不過雙手徒勞地掙扎,卻因為惦記著他的傷,只能苦逼兮兮地任由他兇狠地侵犯,直到雙眸染上水霧,整個人就像被徹底地蹂.躪過的可憐蟲。
他突然又找出了一項自己無法放開她的理由,因為她會為他心軟,為他忍讓,為他牽腸掛肚,甚至會為了他受傷,只能忍耐地任由他欺負。
呵,他怎麼可能放手呢?
如果這是所謂的愛,那麼他相信自己愛她愛到發狂了,不允許她有任何不服從的思想,甚至離開他的可能。
他寧願毀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7:47
第186章
曲瀲知道自己應該是被近來的事情憋壞了,所以才會莫名有這種悲觀的情緒,甚至幾乎否定自己。這次和紀凜難得交心一次,心情終於好了一些,也沒有再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鬱結於心。
從上輩子慘死到這輩子一步一個腳印地生活,她便明白一個道理,人是向前看的。
所以縱使曾經有心結,也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地釋懷,或者用另一段感情來覆蓋,例如這輩子的父親對她的父愛,終於讓她對上輩子的慘死釋懷一般。
釋懷不是否定曾經受到過的傷害,也不是找藉口原諒什麼,而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
她希望紀凜有一天也能釋懷,如她這般,珍惜身邊的人和事。
所以她也學會了包容,包容他另一個性格的暴躁殘忍,希望他有一天不會再受到任何的傷害。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這種包容,似乎讓他的陰暗面越發的肆無忌憚了。
“不過我還是很生氣,當時看到那一幕時,我都嚇得動不了。”說起除夕夜的事情,曲瀲仍心有餘悸,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如此害怕和不確定。
紀凜朝她微笑,保證道:“以後不會了。”
“那你記著。”
“好。”
曲瀲看了他好一會兒,決定相信他的承諾。
得到他的承諾,曲瀲臉上終於重新恢復了笑容,仿佛渾身的活力又回來了。
等出了正月時,紀凜的傷勢終於好了,至少外傷看來是好了,但是這次傷得太重,多少損了些底子,得仔細調理身子補回來。
知他身體好了,皇上將他召進宮,見他身體已無礙,便讓他回來當差。
而這一個月期間,因淑宜大長公主稱病在家,鎮國公府變得冷清,出了元宵時,鎮國公也遞了摺子稟明在家侍疾,不過其中知情的人都知道他這一舉動,日後應該是不會再理事情了,閑賦在家。
與鎮國公相反,紀三老爺倒是頻頻進宮,多數是皇帝召見,在外人看來,雖然鎮國公在家侍疾,不再管事,但是皇帝對鎮國公府的恩寵並未少,在他們看來,皇上此舉有要重用紀三老爺的意思。
對於紀三老爺其人,京中年紀大些的人都知道的,而一些年紀輕些的就沒見過了,但不管見沒見過,如今他回京城了,單是皇上頻頻召見,就證明他比京中那些勳貴子弟好得太多,再一打聽,他還沒娶妻呢,眾人的心思都動起來。
紀三老爺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三子,皇上又是個念舊的,只要紀三老爺肯留在京城,少不了他的好處,雖然不能繼承鎮國公,但他的前途也不會差多少。所以在世人眼裡,就是一個鑽石王老五的級別,縱使年紀大些也不要緊,老夫少妻的組合大家都見怪不怪,甚至覺得年紀大些的還懂得疼人呢。
雖然在一些夫人心裡,紀三老爺就是個不著家的浪蕩子,誰家姑娘嫁了他後,要是他又在京裡待不住跑了,那自家姑娘可不是守活寡麼?就算有些兒動心,但也遲疑著。不過大多數家中有閨女的人還是認准了他,覺得這是一個和鎮國公府攀上關係的機會。
於是過了正月,往鎮國公府遞帖子的人不少,就算淑宜大長公主如今臥病在床,可也不會不理小兒子的親事吧?並且去和紀凜攀關係的人更多了。
紀凜受傷一事極少人知道,外人都以為他是在家中侍疾,才沒有到外面行走,如今他回金吾衛衙當差,面色看著蒼白憔悴了一些,都以為是為淑宜大長公主擔心罷了,少有人知道內情。
面對那些懷有異心來攀關係的,紀凜皆一視同仁,等聽出他們都是被家中長輩打發過來探聽三叔的消息時,不禁啼笑皆非。
所以,等晚上回府,他在花園裡見到正醉臥在亭裡的紀三老爺時,便對他道:“三叔,你幾時娶個三嬸回來?”
紀三老爺正酒意醺然,聽罷擺擺手,醉醺醺地道:“什麼三嬸?娶回來作甚?你三叔我被明方大師點化了,這輩子要保持童男之身,否則一身武功盡廢……”
紀凜:“……”
紀三叔胡說八道一通後,見紀凜轉身要走,忙拉住他,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爽朗地道:“暄和啊,既然身體好了,改日和三叔一起將你祖父留下的部下都整頓整頓,看看還有多少能用的,到時候和三叔一起去北疆可好?”
紀凜見他一張臉被酒意醺紅,眼角桃花亂飛,伸手扶住他,輕聲道:“三叔打算要給祖父報仇麼?”
“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紀三叔晃悠著手中的酒壺,“家仇未報,豈可貪戀兒女私情。總之,老子現在不娶……”
紀凜見他腳下打滑就要摔出去,又伸手抓住他,“祖母想讓您成親?”
“是啊,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可這年都過了,還娶什麼……”
紀凜看他半晌,叫來守在花園裡的小廝,讓他將紀三老爺送回房去歇息。
將醉鬼送走後,紀凜便回了暄風院。
暄風院裡,腳上穿著一雙精緻棉鞋的阿尚像只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走著,她如今已經會走了,但是走得並不穩當,像只小鴨子一樣有些搖晃,走得急了就會摔跤,讓照顧她的奶娘和丫鬟整天緊張兮兮的,她卻沒有任何感覺,成天在屋子裡亂躥,一心要往外跑去,也不怕外頭的天氣還冷著。
紀凜剛掀簾子進來,便見到往他這兒沖過來的女兒,眼看她就要摔了,伸手將她扶住,抱了起來。
阿尚一雙小手攀在他肩膀上,歪著腦袋看他,很快便認出他來,臉上露出笑容,朝他伊呀叫了幾聲。
“要叫爹。”
“呀呀。”
“是爹爹。”
“呀呀。”
“爹爹。”
父女倆一個教,一個叫,還是沒有教對發音。紀凜也不惱,抱著阿尚到曲瀲那兒,見她身邊放著針線筐,他看了一眼,做的是一件男性春衫,便知是為自己做的,這讓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的溫和。
“回來啦,忙不忙?”曲瀲將手中的活放下,接過女兒,給她脫了小鞋子,將她放到炕上,一巴掌按在她的腦袋上,輕易地將她推翻在一個大迎枕上。
“沒什麼好忙的。”紀凜說道,進了淨房去洗漱,在曲瀲跟進去後,對她道:“倒是有很多人過來和我打聽三叔的事情。”
曲瀲也不笨,略一想便明白了,“是不是因為最近三叔經常被皇上召進宮,所以有人動了心思,想要將閨女嫁給三叔?”
“嗯,但三叔無意如此,剛才我在花園裡看他喝得醉醺醺的,心情有些不好。”
淨了臉面,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夫妻倆回到外室,丫鬟將一杯參茶端上來。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晚膳再等會兒。”曲瀲說著,讓丫鬟們下去,只剩一家三口說話。
她重新拿了針線筐接著幹活,紀凜則坐在那兒陪鬧騰的閨女玩兒,防著她不小心摔下炕,兩人邊著紀三老爺的親事。
“三叔是真的無意成親,還是另有什麼計畫?”曲瀲邊在衣服上飛針走線,邊問道。
“三分無意,七分計畫,三叔想去北疆。”
曲瀲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他想子承父業,繼續當年祖父未完的事情?”然後又皺眉道:“縱是如此,和成親也不衝突啊,到時候帶了人過去不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許是沒有看對眼的吧。”紀凜隨意地道,心裡卻覺得,他那三叔,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恐怕一般的女子不會讓他上心,而能讓他上心的,如今好像也沒有出現過。
“三叔的眼光很高?”曲瀲好奇地問道,想起紀三老爺那一臉桃花相,應該很討女人喜歡吧。
“這我可不知道了。”
曲瀲又問了幾個問題,發現他懶洋洋的,愛搭不理的樣子,很想將手中的衣服砸到他臉上。
不就是多問幾句嘛,用得著吃醋麼?還是怕她問出什麼來?她才不相信紀三老爺無緣無故的,突然就想去北疆建功立業,總會有個什麼理由吧。
在小夫妻倆討論著這事情時,寒山雅居裡的淑宜大長公主也正頭疼著。
過了一個月,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也緩過來了,雖然依然精神不太好,但在孫子的身體恢復健康後,心裡終於寬慰幾分,也能打起精神來關心小兒子的終身大事了。
大兒子是不行了,不過有孫子在,以後鎮國公府交給孫子,她也不擔心。而二兒子更省心,有二兒媳婦這個精打細算的媳婦在,以後就算分家了,也不會過得太差,唯一剩下的小兒子,老大不小了,現在還是光棍一條,自然讓淑宜大長公主操心了。
以往也不是不操心,但是他一直不在身邊,操心太多也沒用,這次他難得回來一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淑宜大長公主便想要讓他先成親,成了親後,他愛幹什麼都由著他。
可她好說歹說,小兒子卻是個頑固的,不肯答應,特別是如今正琢磨著想要去北疆,更不可能答應了。
對此,淑宜大長公主又是難過又是欣慰,她原是反對三兒子去北疆的,因為這三兒子有幾斤兩她會不知道麼,她就怕三兒子步上丈夫的後塵,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所以並不想讓他去北疆。
可她如今老了,也沒法像年輕時候一樣,不聽話的熊孩子就都鎮壓了,反而個個翅膀都硬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根本管不著。被他磨了半個月後,淑宜大長公主只得敗退,由著他去了。
不過還有個前提,便是讓他成親後再去。
這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私心,想讓小兒子娶個媳婦,屆時帶過去不僅有個貼心人知冷知熱,伺候他的起居,讓他在外搏命時,心裡有掛念,才不會不管不顧拿命去拼。
可惜紀三老爺如何都不同意,母子倆又僵持起來了。
“三郎喝醉了?”淑宜大長公主蹙眉道:“好端端的,他怎麼會突然喝高了?”
可能是當年的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極為不喜歡男人喝醉,這一喝醉,便會給人可趁之機,縱是在家中也不好。
烏嬤嬤給她沏了杯清茶,笑道:“三爺先前回來時,見花園裡的春光正好,便讓人去取酒喝了個痛快,後來世子恰好回來見到,讓人將他送回房去歇息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起身道:“走,我們去看看。”
烏嬤嬤忙過來扶她。
等淑宜大長公主到了小兒子的房裡,見他正坐在床上喝解酒茶,一張臉仍是紅通通的,宛若塗了胭脂一般,不過眼神倒是清亮,並沒有多少醉意。
“娘,你怎麼過來了?”紀三老爺忙起身,過去扶了淑宜大長公主,將她扶到一張黑漆嵌鏍鈿的太師椅上坐著。
淑宜大長公主嗔怪道:“好端端的,喝什麼酒?”
紀三老爺笑道:“娘,你放心,你兒子我是越喝越清醒,不會醉的。”說著,他自嘲一聲,“而且我也不敢醉。”
這話戳中了淑宜大長公主心中的悲痛,差點忍不住對著小兒子落淚,不過她是個要強的女人,到底不願意在孩子面前流露出軟弱的一面,便道:“胡說什麼,縱使不會醉,也會傷身。三郎,你和娘說,你為何就是不肯成親呢?”
紀三老爺嘴角動了動,最後笑道:“哪有為什麼,就是不想耽擱別人家的姑娘罷了。”
“胡說八道!你到時候將人娶了,娘還能拘著她在身邊孝順不成?我又不是那些惡婆婆,自是讓你帶過去的。”淑宜大長公主佯怒道。
紀三老爺趕緊賠笑,不管母親說什麼,他都只是討好地笑著,直到將她鬧得沒轍,將她送回寒山雅居。
終於將人送走後,紀三老爺松了口氣。
他不好告訴母親,那年父親戰死的消息傳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般強勢的母親哭得如此悲痛,在他心裡留下極深的陰影。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險了,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到時候他的妻子會不會也像母親那樣崩潰?
還是不要耽擱人家好姑娘了。
悵然歎息一聲,紀三老爺站了會兒,便起身出門,往暄風院行去,打算找侄子聊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8:00
第187章
聽說紀三老爺拎酒過來找紀凜,曲瀲柳眉倒豎,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紀凜。
紀凜見狀,忙道:“我保證不喝酒。”
她的臉色才緩和許多,和聲道:“你現在還在調理身體,酒是穿腸毒物,能不喝就不喝,等你的身體好了,你要如何我都不管你。”說著,她去給他尋了件報風,又道:“不過酒這種東西,還是少喝點,對身體沒益處,喝多了誤事……”
這叫如何都不管?
聽著她的絮絮叨叨,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忍不住伸手將她抱到懷裡,低頭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檀口,明明臉上的神色那般溫柔,但是這個吻實在是稱不上溫柔,反而有些兇狠,撬開她的唇齒,不遺餘力地侵佔。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的氣息都粗重起來時,他才放開她。
“等我回來。”他低頭望著她染上櫻色的臉龐,聲音變得暗啞,眸色深沉。
曲瀲下意識地點頭,等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離開了。
她哼了一聲,等他才有鬼。
所以去陪閨女玩了會兒,直到玩到閨女哭鬧著要睡了,將她哄睡後,曲瀲也回房收拾收拾,準備上床歇息。
二月份的夜晚還帶著春天特有的料峭寒意,院子裡的亭中掛了幾盞琉璃燈,透明的光罩暈染一片白茫茫的光線,在夜風中搖曳輕晃,燈影灑落在亭中的人臉上,拉伸出明滅不定的剪影。
紀三老爺往嘴裡倒了口酒,一隻手拿著根銀箸敲著玉碗,配合著單調的清鳴聲,嘴裡念著一首塞外詩,悠然自得。
紀凜喝著清茶,一盞清茶到底,他開口道:“三叔,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其實也沒什麼事……”
紀凜馬上起身。
“回來!你這臭小子,真是不孝,有這樣對長輩的麼?”紀三叔嚷嚷著,臉龐酌紅,仿佛已經醉了似的。
紀凜坐回去,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紀三老爺將手中的小酒壺放下,說道:“是有件麻煩事兒,你附耳過來,我同你細細詳說……”
紀凜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一拳揍了過去。
紀三老爺早有準備,身體一斜便避過了這一拳,同時一腳將桌上的酒壺踢飛,朝紀凜砸了過去。
涼亭裡很快便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響,不遠處的常安常山兄弟倆埋頭裝死,周圍的下人都俱已驅散,倒也沒人看到這叔侄相殘的一幕。
等聲音平息下來,亭子裡的石桌石凳都翻倒了,滿地狼藉,連帶周圍的花木也遭殃,紀三老爺仰躺在花叢中,腫著一隻眼睛,面上卻帶著爽快的笑容,笑道:“你這小子對老人家就不能手下留情麼?”
紀凜站在他面前,一腳踩在他胸口上,陰測測地說:“有你這樣坑侄子的老人家麼?沒死就滾,否則……”
“沒力氣了。”
“那就躺著,別起了。”
又用力地踩了一腳,聽到地上的人悶哼出聲,那張如玉的面容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光影之中,宛若惡鬼。
常山見主子離開了,望著主子的背影正發著呆,被兄長用推了下,“發什麼呆?還不去將三爺送回去?”
“送回去?”常山縮著脖子,“剛才世子好像又變臉了,這麼送回去……”他們兄弟會不會遭殃?
常安想要暴打一下這蠢弟弟,“你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麼時候,有世子夫人在,怕什麼?快去。”
常安兄弟倆人忙著將躺在花叢中的紀三老爺搬回他的院子時,紀凜也回了房。
室內留了一盞昏暗的羊角燈,香蘭色繡花鳥等花紋的帳幔垂散而下,他慢慢地掀開帳幔,原以為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沒想到原本面對床裡頭而睡的人突然轉過身來,昏暗的光線中,唯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沒喝酒吧?”
“沒有。”
“打架了?”
“嗯。”
“將自己洗乾淨再上床。”
他眯著眼睛看她,然後將帳子放下,聽話地去淨房清洗。
等他回來時,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想來是等到他回來了,放心了,所以很快便入眠。
他掀開她身上的被褥,頎長的身體覆上去,手指靈活地解開她身上寢衣的系帶,一隻手握住飽滿的渾圓,低頭噙住她微張的唇。
就算是死人也要清醒了。
可能是許久未曾行房,進入的時候讓她感覺到鈍鈍地疼,十分難受,忍不住推了推他,卻被他堅定地扣住她的手腕,他的身體身體下沉,將她刺穿,那一瞬間的飽脹感無法形容,氣得她忍不住在他背上撓了幾下。
“該剪指甲了……”他嘀咕著,叼住她的脖子上的嫩肉輕輕地啃咬著。
曲瀲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發現這人的語氣不對,才知道他憋了一個多月,這人格又轉換了,大概的原因,應該是和先前紀三叔過來有關,也不知道紀三叔哪裡惹著他了。每當他的人格轉換時,特別地熱情,讓她著實有些消受不住。
做了兩次後,曲瀲就受不住了,堅決不來第三次,並且亮出爪子,“你明天還要進宮當差,適可而止一點!”
“你不想再生個孩子?”他邊啃著她的肩膀在上面留下點點痕跡,邊含糊地問道。
“暫時不想。”她才十七歲,生什麼生啊?要生也等阿尚大點再生。
“那也沒關係,夫妻敦倫也不是為了生孩子!”
曲瀲差點被他毫無邏輯可言的話繞暈,等發現身體又被他擺弄出羞恥的姿勢,更方便他的進攻時,她終於忍不住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在他背後多撓了幾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有些迷糊時,終於停下來了。
她打了個哈欠,趁著還有些意識時,便問道:“今晚三叔惹你了?”
“嗯,他給我丟了個麻煩事兒,讓我處理。”
“什麼事?”
“你不必知道。”
她的回應是狠狠地撓了他一爪子,然後被他捏住手指,很快便聽到哢嚓哢嚓的聲音響起,她忍不住嘀咕道:“剛才不剪,現在才來剪,有什麼用?”
他的回答十分理直氣壯,“剛才正忙著沒空,現在嘛……先剪了,等會兒你想撓也撓不了了。”
曲瀲大驚失色,睡意都被他嚇醒了,苦逼地道:“用得差這麼拼命麼?天天都給你抱著睡還不夠?”雖然中間也有歡愉的時候,但是他的體力太好了,到最後時她已經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其他的了。
“難道你不想?”未給她回答,他又自說自話,“我知道你也想,只是害羞不肯承認罷了,沒事,我來就好。”
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
曲瀲氣得想撓他,難道男人在床上時都是這麼流氓不要臉的?
指甲剪好了,但他並沒有再繼續,而是捧著她的臉親了好一會兒,又將她啃了一遍,才摟著她入睡。
曲瀲雖然很累,但是因為一直記掛著某些事情,趁著這人轉換人格時,便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對了,我一直很奇怪,隔了這麼多年,三叔是如何查出當年的事情?其中有什麼契機麼?”
他拍著她的背,一時沒有回答。
“說吧說吧。”她討好地親著他的臉,伸手撫著他的眉骨,和她柔和的線條不同,他的眉骨很堅硬,是一種屬於男人的硬朗。
“這關係到祖父當年的死因,一時間也說不清。”紀凜簡單地提道,並不想和她說得太透,因為這其中還涉及到景王,這也是他不想和她提及的原因。
以她和姐姐曲沁的感情,如果她知道這其中的事情,不管如何都會讓她為難,甚至景王還是個潛藏的危險,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她負擔太多。知道太多,對她沒有好處,反而會給她帶來危險。
曲瀲覺得他還隱瞞了什麼,但是無論如何問,他就是不肯說,便只能作罷。
翌日,曲瀲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難得天氣不錯,曲瀲看了看外面天空中自雲層探出半個頭的朝陽,給阿尚換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戴上兔耳帽,將她打扮得無敵可愛,牽著她出了暄風院,往上院而去。
到了上院時,曲瀲並不急著進去,而是將已經不願意自己走的阿尚親自抱了起來,等了會兒,便見神色憔悴的隋嬤嬤親自迎了出來。
“少夫人和大姐兒來了。”
隋嬤嬤行禮請安後,一雙眼睛便黏在了曲瀲懷裡的孩子身上,只是看阿尚因為不常見她對她並不熟悉反而扭過頭不理的樣子,她有些難過。
曲瀲客氣地問道:“不知母親今日身體如何了?好一些了麼?”
“夫人還是老樣子,勞煩世子夫人掛心了。”隋嬤嬤說著,戀戀不捨地將眼神從阿尚身上移開,神色黯然。
曲瀲當作沒有看到,又和隋嬤嬤客氣了幾句,到了上院的正房前。
這裡十分安靜,聽不到丁點兒聲音,原本在上院伺候的下人也被撒走了許多,留了一些粗壯的嬤嬤在這兒守著。
曲瀲沒有進去,而是在門口那兒裝模作樣地請安,又讓阿尚同樣作作樣子,對隋嬤嬤道:“嬤嬤讓母親好生歇息,養好身子,我便不打擾了,還要去寒山雅居給祖母請安。”
隋嬤嬤訕訕地應了一聲,雖然知道曲瀲過來請安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的,可是卻說不出什麼指責話來,也無法像以前那般心懷怨恨。
以前她以為世子不是夫人的孩子,所以對世子也十分冷淡,如今真相大白,回想世子小時候受到的苦,還有如今夫人的樣子,她只覺得造化弄人,一切卻已經晚了,傷害無法彌補,感情更是無法修復。
曲瀲知道惰嬤嬤是個忠僕,所以對她以前冷淡的態度,並未在意,就算如今她知道一些真相,對阿尚好,她也不稀罕什麼,一切皆是按著規矩來。
請安完後,曲瀲正要帶阿尚離開,突然屋子裡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阿尚嚇得扭身就緊緊摟住她,將腦袋埋在娘親懷裡。
曲瀲抱著女兒輕輕地拍撫她的背,見隋嬤嬤臉色大變,帶著兩個粗使婆子進房,房門沒有關,恰好可以看到一個穿著白色中衣的女人披頭散髮地從內室沖出來,剛到門口,便被隋嬤嬤抱住了。
那女人一邊尖叫一邊抓著隋嬤嬤,隋嬤嬤頭上的髮髻被抓散了,衣服也淩亂不堪,臉上甚至被抓傷了,但她並不在意,邊死死地摟著那人的腰,嘴裡邊哄著:“夫人,夫人,和奴婢回房吧,您該吃藥了……”
“不吃不吃!我要找我的孩子,不吃……啊啊啊——放開我!”
“快阻止夫人!”
幾個粗使嬤嬤一起將掙扎著尖叫的人拖了回去,門也從裡面關上,尖叫聲漸漸消失。
曲瀲緊緊地摟住女兒,心情有些複雜,呆站了會兒,轉身離開。
離出了上院,恰巧見到從外院過來的鎮國公,曲瀲忙抱著女兒給他請安。
“是你們啊,過來給你母親請安的?”鎮國公聲音有些懨懨的。
曲瀲應了一聲,抬頭睃了他一眼,發現不過一個月,他的臉龐消瘦得厲害,眼底有著青色,完全變了個模樣,沒有了以往那種中年男子特有的魅力。
“阿尚長這麼大了,會走了麼?”鎮國公的眼神落在了孫女身上,見她瞅著自己,朝她笑了下。
阿尚眨了下眼睛,很快又將臉埋到母親懷裡,顯然剛才的事情仍對她有些影響。
“會走了,只是還走得不穩當。”
“小孩子都是這樣,暄和九個月大時,還不會走呢。他是早產的,加上他娘懷他時,懷相一直不好,所以生下來時也是瘦瘦小小的,當初還擔心他養不活,直到養到周歲時,才會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鎮國公臉上的神色變得懷念起來。
曲瀲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鎮國公正說得高興,突然聽到上院傳來躁動,臉色變了變,也沒了心情說什麼,抬腳就進了上院。
曲瀲望著他匆促離開的背影,站了好一會兒,才抱著阿尚往寒山雅居行去。
“少夫人,讓奴婢來抱大姐兒吧。”宮心說道,擔心她抱得累了。
阿尚如今已經十個月大了,抱得久了,確實會對手臂造成負擔。但是曲瀲寧願自己累著,也不想放開,仿佛一放開,女兒就會消失一樣。
她知道自己是受到剛才看到的事情的刺激了,她心裡對鎮國公夫人懷著一種既怨恨又憐憫的心情,怨恨她對紀凜的傷害,憐憫她錯將親生兒子當作仇人,到頭來卻發現怨恨錯了人,導致她承受不住事實瘋了。
到了寒山雅居時,曲瀲依然懨懨的。
淑宜大長公主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麼了?沒有歇息好?”
曲瀲不好說什麼讓這位老人難受,順著她的意思點頭,盯著阿尚定不住地在室內跑來跑去的身影,心裡像堵了口氣一樣難受。
“既然沒歇息好,就回去吧。”
曲瀲打起精神來,對她道:“今兒難得過來,想陪祖母說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說道:“你這孩子又來哄我開心了。”話題一轉,又例行詢問起孫子的身體情況,得知恢復得不錯,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
兩人說了會兒話,可能是有曲瀲這個聽眾,說著說著,淑宜大長公主不免說到了小兒子不願意成親的事情,讓她傷透了腦筋,抱怨著小兒子的固執之類的,絮絮叨叨的樣子,和那些為兒子操心終身大事的母親一樣。
曲瀲正聽著時,明珠進來稟報,平寧郡主過府來了。
曲瀲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來做什麼。
平安郡主進來時,看到曲瀲在這裡,也有些意外,不過倒是沒有說什麼,面上也沒有流露出其他神色,對阿尚時也露出笑容,摸摸她的腦袋道:“阿尚長得越來越像暄和了。”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聽說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像父親的多,像你大哥,還有勤哥兒都是如此。”
“暄和就不像。”平寧郡主嘀咕一聲,“他像大嫂。”
淑宜大長公主臉色微微僵硬了下,心裡歎氣,其實紀凜不僅像兒媳婦,也像靜甯,所以當年大家才會誤會。
淑宜大長公主不想提這些糟心事,轉而問道:“你今兒怎地過來了?”
平甯郡主看了曲瀲一眼,遲疑了下,方道:“還不是為了勤哥兒的事情,二嫂她……”她吞吐了下,最後咬咬牙道:“二嫂好像看不上勤哥兒,不願意讓語兒嫁給勤哥兒。”
曲瀲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這位姑母相中紀語了。
可能是已經說出來了,平寧郡主也懶得理會曲瀲了,和母親抱怨道:“我的勤哥兒有什麼不好?二嫂為什麼拒絕?娘,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
“我老了,可不管這事。”淑宜大長公主一口否決。
平寧郡主頓時臉色有些難看。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一眼正抱著阿尚低頭當自己不存在的曲瀲,又道:“瀲丫頭和她二嬸關係倒是不錯,和語兒也聊得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讓瀲丫頭去幫你問問。”
曲瀲驚得抬起頭。
平寧郡主的臉色也有些僵硬,心裡更多的是尷尬。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8:14
第188章
因淑宜大長公主開口了,曲瀲只得應下來。
只是答應了,並不代表她便要盡心盡力,相比以前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又不住在一起的平寧郡主,她心裡自然是向著紀二夫人的,覺得紀二夫人這種聰明的女人,行事有自己的章法,她既然不答應,應該有自己的理由。
平寧郡主似乎也覺得這事交給曲瀲很不放心,因為她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只是讓她自己出面去問,二嫂只會和她打太極拳,根本不會和她說實話,想讓母親去說,母親又擺出一副不管事情的模樣,最後無奈,只能交給曲瀲了。
平寧郡主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既然答應了,第二天,曲瀲便揣著她家閨女去了二房。
曲瀲到時,紀二夫人正在教導女兒看賬,對於曲瀲的突然到來,心裡也是詫異的,面上沒有絲毫的異樣,笑著起身相迎。
“喲,今兒什麼風將你們吹來了?阿尚,給叔祖母抱抱,看看我們的小阿尚,又長大一些了。”紀二夫人抱著阿尚惦了惦,可惜現在已經會走的阿尚最不喜歡讓人抱著,在紀二夫人懷裡扭來扭去,紀二夫人不得不將她放下。
紀語很喜歡阿尚,加之阿尚又是曲瀲的孩子,她素來和曲瀲親近,自然也十分疼愛阿尚,忙端了盤水果點心牽著阿尚到一旁玩兒去了。
曲瀲坐到紀二夫人身邊,看了一眼紀語和女兒,便對紀二夫人道:“二嬸,我今兒過來,是受人所托。”當下也不囉嗦,將昨天平寧郡主上門來的事情說了。
紀二夫人素來欣賞曲瀲這點,有話直說,不會繞來繞去的,也不是什麼掐尖要強的人,和這樣的人相處才舒服,不然一家子人成天像得了鬥雞眼一樣鬥來鬥去的,情份都要鬥沒了,處得也累人。
聽了曲瀲的話,她拍拍她的手道:“難為你了。”
曲瀲笑了下,說道:“也沒什麼為難不為難的,我就是轉達句話罷了,二嬸你別放在心上,心裡怎麼著就怎麼著。畢竟這關係到語妹妹的終身大事,還是慎重些較好。”
這翻話雖然直白,卻是推心置腹,紀二夫人心裡聽得也舒爽。
“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放在心上,婆婆讓你過來問我,也表明了她的態度,對語丫頭的事情她是不會插手的。”紀二夫人挺喜歡婆婆這種不管事的心態,很多人都覺得婆婆強勢,壓得兒女都喘不過氣來,但是在她看來,婆婆是個很拎得清的人,不該管的她從來沒管過,縱使人是強勢了些,只要摸清了她的脾氣,那就好辦了。
“我之所以不同意,便是你姑母這個人。”紀二夫人端著茶喝了口,對曲瀲說道:“她那個人,有些剛愎自用,和她住在同一屋簷下,憋都要憋死人了,我怎麼能讓語兒嫁過去天天讓她管?雖說姑表親最親,都是知根知底的,沈勤那孩子也不錯,可是這當侄女和當兒媳婦是不一樣的,侄女怎麼疼愛都行,但是兒媳婦卻要立規矩……”
曲瀲明白紀二夫人的意思,平寧郡主心裡埋怨自己母親強勢,壓得他們這些兒女喘不過氣來,但是她自己未嘗不是如此,要不是沈勤兄弟三人是男的,而且年紀大了,遷到外院住,不在母親跟前,恐怕比淑宜大長公主過之無不及。
而紀語的性格是那種比較文靜柔順的,如果遇到一個強勢的婆婆,豈不是要受搓磨?
紀二夫人以自己的經歷忖度女兒,自然也希望女兒如自己這般,遇到一個不管兒子房裡事的婆婆,更希望將來女兒能嫁個一心一意的夫婿,也如自己一般,丈夫無二心,只有小倆口二人過自己的小日子。
平甯郡主也是個強勢的女人,是不允許兒子脫離自己的掌控,恐怕到時候見著小夫妻倆感情好,會忍不住插手兒子房裡事情,她的語兒性子靦腆,根本不可能鬥得過平寧郡主。
等紀二夫人將自己的顧慮說出,曲瀲點頭道:“二嬸說得對。”和紀語認識這麼久,也是知道這小姑子的性格。
紀二夫人又笑了下,繼續道:“不過勤哥兒這人確實不錯,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是個純善的好孩子,而且是個有主意的,倒為良配。”
曲瀲忍不住笑起來,“二嬸,你這麼看好這位表弟?”
“自然,他也是個有心的。”
曲瀲對上紀二夫人意味深長的神色,瞬間明白了,當下便道:“二嬸放心,我知道怎麼回復姑母了。”
紀二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深,拍拍曲瀲的手,笑道:“你這孩子是個明白人。”
問明白了事情,曲瀲在二房待了會兒,便要帶著阿尚告辭離開。
紀語有些依依不捨,捏了捏阿尚肉肉的小手,對曲瀲道:“大嫂,我改天去你那兒玩,你可不要嫌棄。”
“不嫌棄,語妹妹喜歡阿尚就來陪她玩兒,如今她會走了,就愛折騰,將一干丫鬟嬤嬤都折騰得人仰馬翻的,到時候你別叫累就好。”
紀語笑盈盈的,直說不會。
曲瀲母女離開後,紀二夫人也不再教女兒看賬,而是拉著她坐下來,將她上下打量,看得紀語不自在地扭著身子,嗔道:“娘,您看什麼?”
紀二夫人抬手給女兒理了理頭上的發簪,笑道:“轉眼間,你就長這麼大了,是該嫁人了。”
“娘!”
看女兒扭著身子要走,紀二夫人道:“羞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天經地義之事,沒什麼好羞的,而且這事關女人一輩子的事情,就算是父母之命,作姑娘的也要心裡有個主意才行,省得日後心裡後悔,到時候可沒地方哭。”
紀語雖然心中羞澀,不過聽到母親的話,倒也沒有掩面而走,垂著頭坐在母親身邊,紅著臉道:“娘,您突然說這話,是不是要給女兒議親了?”到十月份,她就及笄了。
“是啊,你覺得你勤表哥如何?”
“啊?”紀語愣了下,沒想到母親會提勤表哥,瞬間臉紅如霞,喃喃道:“我、我……”
“你勤表哥是個有主意的孩子,而且十分孝順,難得的並不愚孝,只要他心裡明白的事情,自有自己的堅持,娘看中的是他這點,和你的性格恰好互補。”紀二夫人語重心長地說,“只是,這也是我擔心的,所以我還得要觀望一下才行。”
“娘……”紀語有些不太明白。
紀二夫人朝女兒笑了下,拍拍她的手說道:“你現在不明白沒關係,日後會明白的。”
得了紀二夫人的話,曲瀲便給忠靖伯府遞話請平寧郡主來一趟,待平甯郡主過來時,曲瀲親自和她傳達了紀二夫人的意思。
“二嬸其實挺喜歡勤表弟的,只是語妹妹的性子您也明白,二嬸沒法放心。”
平寧郡主蹙眉,不悅地道:“有什麼不放心的?阿語是我侄女,我疼她都來不及,難道會像惡婆婆那般欺負她麼?”她看中的便是紀語這種貞靜嫻雅的性格,有紀二夫人教導,也不失大家風範,是極好的長媳人選,將來二子、三子娶妻,定能和妯娌們和平相處。
“姑母誤會了,二嬸並不是這個意思。”曲瀲不慌不忙地道:“二嬸是當母親的,而且和二叔鰜鰈情深,自也希望女兒能像她這般。”
平寧郡主的頓時神色有些不好,她抿著嘴看了曲瀲一會兒,突然道:“我記得,暄和好像一直沒有房裡人。”
曲瀲微微低頭,羞澀地道:“確實如此。”
平寧郡主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便告辭離開了。
曲瀲送她出去,心裡明白平寧郡主的心情,因為沈郡馬房裡也有兩個通房,聽說是忠靖伯老夫人送過去的,平寧郡主能壓著丈夫不讓將那兩個通房提成姨娘,但是卻只能吞下這口氣。可能是如今她有兒子了,隨著兒子的成長,漸漸地也有些明白婆婆當年的心情。
如果兒子和兒媳婦的感情太好,當母親的確實心裡難受,有一種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辛酸感。
將話傳達後,曲瀲便完成任務了,不過她也沒有因此什麼都不管,而是讓人暗暗關注這事情。
過了幾日,平寧郡主又上門了,直接去二房尋紀二夫人,兩人關在房裡談了一個多時辰,也沒人知道她們說了什麼,不過等平甯郡主離開時,板著臉,看起來仿佛很是生氣的樣子。
曲瀲原以為談崩了,誰知她帶阿尚去二房玩時,發現紀二夫人的心情很好,頓時明白了。
曲瀲知道紀二夫人是個聰明的女人,既然她想要給女兒謀劃,想來紀語以後應該能嫁得稱心如意,便也沒有過多地詢問,只是在和紀二夫人聊天時,便笑言道:“等語妹妹出閣時,我這作大嫂的少不得要給她添妝。”
“到時候你不許小氣,若是太小氣的話,我可不依。”紀二夫人笑道。
“放心,一定不會的。”
紀語正好牽著阿尚過來,聽到這兩人的話,頓時羞得滿臉紅霞,將阿尚交給曲瀲,轉身便跑了,惹得紀二夫人和曲瀲都在那兒笑。
過了花朝節,天氣漸漸好轉,溫度也回升,整個京城呈現出一片春意盎然。
趁著天氣好,曲瀲突然心血來潮,帶著閨女回一趟娘家。誰知進了家門,沒想到卻見到景王府的車駕。
季氏聞聲而來,見到小女兒帶著外孫女回來了,心中十分高興,面上卻嗔笑道:“今兒是怎麼了,你們姐妹倆是約好回來的?”可剛才和大女兒說話,沒聽她說小女兒也要回來。
曲沁站在季氏身邊,朝妹妹笑著,說道:“我可沒有和阿瀲約好,應該是我和阿瀲心有靈犀才對。”
曲瀲看到母親和姐姐也很開心,將閨女往她娘懷裡一放,就去擁抱她姐,笑呵呵地道:“姐姐說得對,我們姐妹倆心有靈犀。”
對於兩個閨女回來,季氏十分高興,留了她們午膳,才讓她們歸家。
離開時,曲瀲對她姐道:“姐姐,阿尚如今會走了,家裡拘不住她,改日天氣好,我帶阿尚去你那兒玩。”
曲沁摸摸阿尚的小腦袋,笑意柔和,點頭道:“來時給我遞句話就行了。”
和姐姐說了會兒話,曲瀲揣著她閨女高高興興地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回府。
曲沁的心情也很不錯,今兒難得天氣好,原是在府裡待不住,回娘家探望繼母,沒想到妹妹也一起回來,這份默契讓她心情十分高興。
這份高興的心情,維持到回到景王府。
她剛下馬車,遠遠的便見景王迎面走來,面上無一絲笑意,眼神冰冷,渾身透著一種讓她說不出的氣息,讓她心頭有些發緊。
“明犀!”曲沁忍不住叫了一聲。
明犀是景王未出家之前的名字,是高宗皇帝為他所取,知道他這個名字的人寥寥無幾。
景王腳上的步伐一頓,目光凝到她臉上,面上那種冷峻霜寒如同遇到暖陽一般,慢慢地化成水,身上又恢復了平日的淡泊清逸,只是眼神依然帶著冷意。
“你……”
曲沁走過去,伸手挽住他,朝他笑道:“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景王低頭看著她,他看了她很久,久到曲沁臉上的笑意一點一滴地退去時,方才聽到清朗的男中音道:“沒事,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上不回來了。”
曲沁看了他一會,慢慢地鬆開了手,為他整了整衣襟,溫聲道:“既是如此,那你可要注意安全。”
景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轉身大步離開。
目送景王離開的身影,曲沁回到房後,思索了會兒,讓人去將徐川叫過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8:25
第189章
曲沁等了三天,才等到景王回來。
而這三天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甚至連曲沁也打探不出來,雖然她想讓徐川盯著,可惜徐川雖然有些手段,到底能力不夠,還是將人盯丟了。曲沁倒沒怪罪徐川,發現徐川沒能打探到,馬上讓徐川撤回來,沒有讓他繼續打探,省得動作太大的話,會帶來其他麻煩。
以她對景王的瞭解,景王若是不想讓人知道,沒人能打探得出來,曲沁素來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這次他明顯不樂意讓人跟著,那麼她也會尊重他的決定。
只是尊重卻不代表不會為他擔心。
那天景王離開時,他的神色太過可怕,曲沁直覺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自然會擔心,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而這三天中,宮裡的皇后身體似乎不太好,皇上派了內侍過府來請景王入宮,得知景王不知去哪裡了,內侍只能回宮去稟報皇帝。
這又是一個麻煩事兒。
雖然慶煦帝對於這位皇叔十分信任,可是再信任,皇帝也是一種多疑的生物,對於景王無故出京之事,多少會有些猜疑,只是這份猜疑暫時不會讓皇帝因此而生起什麼不好的想罷罷了,但如果處理不妥當的話,也會被人拿來作文章。
盯著景王府的人可不少,雖然大多數巴結他,但也有一些因為利益的原因,巴不得他被皇帝猜疑。
就在曲沁擔心時,景王出京的當天,鎮國公府裡的紀三老爺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他去找了紀凜,並且對他道:“看來已經有人秘密聯繫上景王了,不管最後他會做出什麼選擇,都做好準備吧。”
紀凜淡淡地看著他,然後點頭,轉身就離開,仿佛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紀三老爺不禁苦笑。
因為景王的離開,紀三老爺這三天也乖乖地在府裡窩著,哪兒也沒去,仿佛在等一個結果。
出乎他們的意料,三天后,景王回來時,表現得很平靜,回京後直接回了一趟景王府,並未第一時間去鎮國公府找紀三老爺。只是這種平靜,更是讓人擔心的,就怕他記在心裡,以此為由做點兒什麼。
紀三老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景王這是幾個意思,心裡也在暗暗地警惕著。
曲沁聽說景王回府時,忙將手中的帳本放下,親自迎了出去。
景王的神色看起來十分疲憊,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曲沁發現他身上穿著的那件衣服是三天前他離開時穿的,眼底有著濃重的青色,頭髮也沾了塵埃,整個人看起來和平時的光鮮亮麗有著巨大的區別。
曲沁不禁猜測,他是不是三天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
“明犀,你怎麼了?”曲沁迎過來,柔聲問道:“你看起來很不好,可要歇一歇?”
景王神色疲憊,不過神色倒是正常,對她道:“我先去洗漱。”
曲沁點頭,讓丫鬟準備好乾淨的水,等他進了淨房時,又親自去廚房吩咐人做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然後親自捧了乾淨的衣服進淨房。
景王似乎並不習慣讓侍女伺候,甚至某些時候的作風,就像個和尚一樣守著什麼清規戒律,這儼然是他二十多年來習慣的生活模式,就算是成親了,仍然一下子還沒法轉變過來。曲沁發現這點時,心裡暗暗好笑,倒也沒有糾正他,反而覺得他這樣很好,也有意無意地讓他繼續維持如此,她並不介意親自伺候他起居。
景王坐在浴桶裡,閉著眼睛,水蒸汽凝成水珠,從他乾淨光潔的面容滑下,落入水中,他的皮膚透著一種瑩潤的白,更襯得眼下的青色濃重。
他看起來很累,不然也不會直到她到面前來,才會發現她的存在。
曲沁朝他笑了下,然後給他清洗頭髮,她的手指很靈活,輕輕地按揉著頭皮,舒絡神經,讓人漸漸地輕鬆起來,忍不住睡去。
景王閉眼休憩了會兒,直到頭髮被人用巾子一點一點地吸去水份,才從變涼的水中出來,打著哈欠,拿著衣服慢慢往身上套。曲沁忙幫他將身上的水珠擦乾,省得弄濕了衣服,覺得這人真是不會照顧自己,怨不得以前當和尚時,外表看著光鮮亮麗,私底下總是弄得一團糟糕,沒有丁和尚的樣子。
雖然那時候他其實已經不是和尚了,不過是頂著和尚的名份過日子罷了。
膳食已經準備好了,景王卻沒什麼胃口。
“多少吃一些再歇息,省得壞了身子。”曲沁柔聲勸道。
景王看了她一眼,這才拿起筷子,對她道:“你吃過了麼?要不要也吃一些?”
“不用了,我剛吃了早膳,暫時還不餓,你吃吧。”
用過膳後,景王並沒有去歇息,而是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桃花,一陣春風吹過來,些許花瓣隨風飄落。
曲沁感覺到他的心情不太好,站在旁邊看他。
這時候,她覺得這人和淑宜大長公主不愧是姐弟,他們的氣勢、神色都極為相似,那種凜冽肅穆的神色,如同一轍。
半晌,景王方道:“三天前,我才知道,原來生我的那個女人當年其實沒有死,父皇原本要賜死她的,可是她付出了代價,被人救走了。可是也在三天前,我才知道,她剛死了不到幾個月,如果我那時候知道,說不定還能去見她一面。而殺她的人,是姐姐的三子……”
當曲沁明白他嘴裡的姐姐是淑宜大長公主時,不禁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上輩子好像沒有聽說過。不過她很快便釋然,上輩子自己那樣的處鏡,自顧不瑕,哪裡還有心思理會外面的事情?更不用說她和景王那時候就是兩個陌生人罷了,唯一的聯繫是他被妹夫請去莊子給她看病,延長她的壽命。
而這種事情只能稱之為皇家秘辛,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
遲疑了下,她輕聲問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景王回身看她,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薄唇輕啟,“她是北蠻王庭的公主。”
曲沁的神色變得嚴肅,一雙沉靜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彼此。
然後,曲沁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說道:“你是你,她是她,你們不能相提並論。”然後她故作輕鬆地說,“至少,我如今嫁給你了,自是出嫁隨夫。”
景王臉上凜冽的神色漸漸地消融,變成平日那種清淡俊逸,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他想說點什麼時,計嬤嬤在門外稟報宮裡的內侍來了。
曲沁忙道:“對了,這兩天皇後娘娘身子不舒服,皇上派人過來請你進宮,不過你不在,皇上便每天都派人過來問一聲。”
皇后的肚子漸漸大了,皇帝對皇后這胎十分看重,所以根本容不得任何閃失,宮裡的太醫醫術雖然不錯,但皇帝顯然更信任景王,如果皇后肚子有什麼不適,都會派人過來請景王進宮。
景王神色頓了下,對她道:“我明白了,我這就進宮一趟,回來再歇息。”說著,他伸手擁抱她,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背,便回房去換進宮的衣服。
曲沁跟過去伺候他穿衣,然後將他送出門。
等景王走後,曲沁將伺候的人都遣到外面,自己靜靜地坐在房裡想事情,臉色一點一點地變得凝重。
她覺得,自己上輩子死後,應該還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這事情和景王有關。
那時候,皇上立了滿一個月的皇十子為太子,前面的諸位皇子自然不服,甚至連五皇子都動了心思,只是他才動了心思,就被她坑得永無翻身之地,自然也和皇位無緣。她雖然坑了五皇子,但其他的皇子依然活得好好的,才一個月大的皇太子,恐怕沒有多少人希望他能平安長大。
那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當時,還不是景王的明方大師被紀凜請去莊子給她治病,她在半睡半醒間,聽到明方大師和紀凜的爭執,可能是在她這麼一個將死之人面前,他們並不用隱瞞什麼,倒是透露了許多。明方大師當時說,他這次回京城是為了取回屬於他的東西,讓那些辜負他的人付出代價。
而紀凜當時又說了什麼呢?她那時候快要維持不住清醒了,依稀仿佛聽到他說,如果明方大師要出手,那麼他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的處境,唯有不死不休。
以她對這個人的瞭解,他可不像表面上那般悲憫蒼生,甚至可以說是個骨子裡有些冷情之人,且因為太過聰明,世間很多東西可以輕易唾手可得,所以對這世間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如果他也對那至高無上的位置產生什麼興趣,也能瞭解,畢竟他也是高宗皇帝的皇子,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了。
所以,如果沒有意外,後來的事情,應該是明方大師趁機挑唆那些年長的皇子們對付小太子,而小太子的倚仗是慶煦帝,如果慶煦帝發生點什麼不測,小太子又小,輕易便可讓那些兄長們撕了,然後皇子們再自相殘殺,整個朝堂會陷入一種混亂……
“你怎麼坐在這兒?”
溫和的男中音響起,曲沁呆滯地抬頭,當看到那走來的男子,她的瞳孔微微縮了下,整個人都木木的。
景王已經有三天沒有好好歇息,回來後又被請進宮給皇后看病,好不容易出宮來,恨不得馬上就上床歇息一場,但是看到她這樣子,不由得大吃一驚,“阿沁,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
曲沁只是木木地看著他,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或許也有她坐得太久身體麻了的原因。
在他進宮的這半日,她將上輩子的事情想了又想,將之掰碎了咀嚼一樣地分析,終於讓她分析出一個讓她不敢置信的事情。
上輩子的最後,這個人應該是當了皇帝。
宮裡的皇帝和那些皇子,都成了他的踏腳石,和搏奕中的犧牲品,只有他才是那個勝利者,不管是北蠻還是大周,都成了他手掌間的玩物,甚至她的妹妹、妹夫……
沒有什麼比知道自己死後,可能妹妹、妹夫也活不長更讓她難過的事情了。
以上輩子的情況,如果宮裡的皇帝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托孤的物件唯有紀凜和甯王,甚至因為甯王的嫡子周琅被迫遠走邊境,甯王會投鼠忌器,可能會被哪位皇子拿捏住,無法全心全意地輔佐太子,那麼紀凜是唯一適合的,是皇帝一開始便好選托孤的人。
這樣的人,新帝會讓他活著麼?特別是以明方大師的心智計策,與紀凜又有化不解的仇怨,他根本不會允許紀凜活著,紀凜只能成為這場變亂的犧牲品……
“阿沁!”景王的聲音變大了許多,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擁到懷裡,面上露出幾不可查的慌張,掐著她的手腕把脈,以為她的身體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沁的目光漸漸地聚焦,落到他的臉上,輕聲道:“我沒事,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什麼?你看起來好像很不好。”景王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聽丫鬟說,她已經在房裡坐了大半天,從他進宮坐到現在。
現在,他突然想不起其他那些擾亂了他三天心緒的事情,只有眼前的人。
曲沁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頸間,低低地哭了起來。
“阿沁……”
“沒事,就讓我先哭一哭……”
她哭的是上輩子,弟弟被人害死了,唯一在乎的妹妹卻也沒能得到善終,似乎他們一家都是不幸的。而這一切的不幸,和眼前這個男人有關。
景王抱著她回內室,摟著她躺下,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說道,“不管有什麼事情,都過去了。”他知道她心裡有著什麼秘密,他以為他們以後會一直在一起,他總會探究明白的,可是剛才親眼目睹她看自己的那種痛苦複雜的眼神時,他又有些退卻了。
難道她心裡的秘密其實和他有關?
曲沁低頭,任由他給自己擦淚,聲音悶悶的,“如何能過去?你呢?你怨恨紀三麼?”
景王沒吭聲。
當年他憤而逃出相國寺,頂著和尚的身份在外流浪,甚至發誓一輩子不進皇城,不與周家人有牽扯,而這種憤怒的起因,便是因為父皇親手殺了他的生母、逼他出家之事,成了他心裡的執念。這世間之事,很多可以看淡,唯獨這件,因為在幼年時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使他無法第一時間釋然。
曲沁心裡歎息,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明犀,阿瀲對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那我呢?”景王脫口而出,說完後,不禁有些赧然,覺得自己這把年紀了,和個小姑娘爭個高下什麼太過沒臉。只是聽到她這樣的話,心裡仍是有些難受。
曲沁沉默了下,又道:“你曾經問過我,為何我與你素不相識,卻幾次三翻一直幫你麼?自然是有原因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3 10:08:38
第190章
皇后自從懷了身孕後,身體便有些吃不消,比平時更容易疲憊或者出什麼狀況。本來她的年紀就大了,已經過了女人最適合懷孕的年齡,在這樣的年紀還能懷上,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一件奇特的事情。
而慶煦帝認為,這可能是上天特地賜給他的嫡子。
因為高宗皇帝子嗣不豐的原因,先帝又早死,同樣沒有留下嫡出的皇子,高宗皇帝不是不遺憾的。慶煦帝也受到了自己的皇祖父的影響,心裡自然也希望將來這江山是交給嫡子,只可惜皇后自從生了襄夷公主後,便一直沒有消息,如今都年過四旬了,沒想到會傳出喜事來。
對於皇后肚子裡的孩子,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性別,可是慶煦帝卻已經對這孩子非常重視,重視的程度,不是前頭所有皇子都能比得上的。
慶煦帝這種態度,眾人看在眼裡,對皇后肚子裡的那個孩子的目光也截然不同。孩子還沒生下來,便引起了所有人的高度關注。
無論是皇子和宮裡的嬪妃們,在這種時候自然不會起什麼壞心眼,畢竟皇后也不是吃素的,皇帝又看得牢,這種時候,沒人會和皇后肚子裡的孩子過不去。甚至很多人覺得,以皇后這把年紀生孩子,風險十分巨大,到時候一屍兩命可不是鬧著玩的。不過就算孩子能平安生下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養活呢,宮裡夭折的皇子也不少。
想明白這點,大多數人都是抱著看好戲心情去看待皇后懷孕一事,但也有一些腦筋轉不過來的,看不明白其中事情,為此急躁不已,這種人往往會成為旁人手中的利用的棋子,悄無聲息地枉死在深宮裡。
這日,襄夷公主進宮探望皇后。
皇后這幾天身體不舒服的事情,襄夷公主也是知道的,畢竟宮裡沒什麼秘密,又是自己母后,自然比旁人要關心一些,得知皇后身體不舒服,襄夷公主也十分緊張,特別是這種時候,景王竟然不在,讓她差點忍不住跳腳。
幸好,景王很快便回來了,進宮給皇后請脈後,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母后,您的身體如何了?”襄夷公主眼巴巴地看著正在喝藥的皇后,目光落到她已經顯懷的肚子上,心裡也不是不憂心的。
皇后喝了藥,接過宮女呈上來的水漱口後,說道:“今兒好一些了,景王的醫術倒是不錯的。”
襄夷公主聽得撇嘴,嘟嚷道:“可惜他小氣得緊。”
“他如何小氣了?”皇后奇道。
“他不肯給我開方子調理身子,我也想給表哥生個孩子。”
皇后差點噴了,有些無語地道:“你一個姑娘家的,竟然親自登門去求這種事情,也不害臊。”
襄夷公主不僅不害臊,甚至覺得這女人要生孩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有什麼好害臊的?如果能讓她馬上懷上表哥的孩子,她什麼事情都可以做。
“你的身體素來健康,在宮裡調理得很好,已經不用調理了,別胡亂吃藥,壞了身子以後有得你哭的。”皇后少不得又要操心這每次一遇到袁朗就會腦袋不靈光的閨女,讓她有些恨鐵不成鋼,“聽母后的話,你和朗兒如今都還年輕,這種事情急不得。”
其實皇后覺得女兒懷不上,不是女兒的原因,而是女婿的身體不好,太醫曾隱晦提過,男子體虛精水不旺,如何能讓女子受孕?只得再慢慢地調理,總會有孩子的。
襄夷公主左耳進右耳出了,等皇后說得差不多時,她突然道:“娘,剛才我過來時,看到外面平姑姑正在忙什麼,是不是又有人惹您生氣了?”
平羽是鳳翔宮裡的大宮女,皇后用慣了的人,鳳翔宮裡有個什麼事情,都是她去處置的。
皇后面容淡淡的,她的臉並不是時下女子的那種柔美中帶著俏麗的瓜子臉,反而濃眉大眼,帶著一股爽利的英氣,雖然如今年紀大了,加上懷孕,臉色有些不好,不過卻未損幾分韻味,反而添了一種難得的柔和。
“有人的手伸得太長了。”
聽到這話,襄夷公主暗暗撇嘴,說道:“那母后你可要小心一些,保重身子方是。”
皇后撫著肚子,朝女兒笑了下,“放心,如今你父皇是站在本宮這邊的,太后也不管事,自是沒人越得過鳳翔宮。”原本還有幾個年輕受寵的貴人風頭頗盛,不過近來也因為皇后懷孕一事消停了,這倒是稱了她的心意。
母女倆正聊著,外面響起了宮人請安的聲音,原來是皇帝過來了。
慶煦帝進入正殿,見到女兒扶著皇后迎過來,忙道:“你身子不爽利,應好生歇息,不用行這些虛禮了。”親自過去扶了皇后入座,又朝女兒笑道:“襄夷今兒怎地進宮來了?”
“當然是探望母后和母后肚子裡的弟弟了。”襄夷公主笑眯眯地說。
慶煦帝十分高興,也不糾正女兒的話,心裡同樣認定皇后這胎是皇子,不過生怕給皇后添加壓力,嘴裡一直沒明說。
襄夷公主陪著說了會兒話,怕累著皇后,很快便告辭離開了,轉而去了仁壽宮去探望太后。
襄夷公主離開後,皇后和皇帝埋怨道:“聽說這段時間襄夷時常去景王府裡尋景王,這孩子也真是的,為了懷個孩子,盡瞎折騰,皇上下回再見她時,可要好生說說她,哪有公主這般急躁的。”
慶煦帝笑道:“襄夷就是這種性子,如今朗兒年紀也大了,不怪她心急。沒事,改日我讓景王去給朗兒把把脈,給他調理下身體。”
皇后聽他如此說,倒也不好說什麼了。
慶煦帝陪了皇后一會兒,見皇后累了,親自扶著她回內殿歇息,最後又叮囑了宮人們好生伺候,方才離開,回到太極殿處理政事。
剛回到太極殿,汪全便過來稟報道:“皇上,宮外來了消息,今兒景王殿下去鎮國公府。”
慶煦帝坐在鋪著明黃色墊子的龍椅上,微微眯起眼睛,“景王去那裡做什麼?”
“聽說和紀三老爺打了一架。”
“打架?”慶煦帝手裡轉著兩顆嬰兒拳頭大的玉珠子,珠子轉動間發生摩擦的聲響。他慢慢地思索著,輕聲道:“紀三在外頭十幾年,如今倒是想去北疆,有為老公爺報仇之意,景王叔呢?”
汪全躬著身體,沒有開口。
慶煦帝思索了一會,對汪全道:“還沒查明景王叔那三天出城後去見的那些黑衣人是誰麼?”
汪全額頭沁出冷汗,小心地道:“景王殿下的武功是承自相國寺的僧人,極少有人能及得上,他若有心要甩開跟蹤的人,實在是無能為力。”
慶煦帝自是知道這道理,所以對此也並未太生氣。
汪全偷偷窺了皇帝一眼,又道:“不過奴才已經讓人去盯著那群黑衣人了,如果有消息會在第一時間傳回來的,皇上不必擔心。”
慶煦帝點頭,面上淡淡的,“朕倒也不擔心什麼,如今景王叔既然肯留在京城,給自己弄了這麼個身份,便將他自己的後路絕了,景王叔是個聰明人,不會自絕後路。況且……”他笑了下,“還有景王妃在。”
汪全提起的心頓時慢慢地放回了胸腔,知道皇帝這回並未因此對景王起疑,就算曾經起疑,怕也在昨日景王進宮時,景王親自解決了。
果然,慶煦帝也沒再問景王的事情,而是翻起禦案上的摺子批閱起來,只是當翻到其中一份摺子,頓時臉色大怒,一拍桌子,厲聲道:“來人,將五皇子傳進來。”
汪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肅手站在那兒,眉也未挑一下,心裡卻琢磨著,好好的,五皇子怎麼會惹事了?郭妃昨日伴駕時,皇上明明還對五皇子近來的差事挺滿意的。
等五皇子過來時,還未來得及給皇父請安,一張摺子便兜頭砸了過來,將他砸懵了。
正在仁壽宮裡陪太后說話的襄夷公主聽到宮人過來稟報五皇子正在太極殿被皇帝訓斥的事情時,她面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太后聽罷,淡淡地道:“哀家知道了。”
來報稟的宮人見太后沒什麼吩咐,便退了下去。
不過半日時間,五皇子被皇帝訓斥,擼了他在吏部的差事,讓他滾回府裡閉門思過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皇宮,同時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宮外傳遞,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反應不一。
襄夷公主帶著好心情出宮,半路上遇到袁朗的車駕,襄夷公主歡快地撲了過去,順便將自己在宮裡聽到的事情告訴他。
“五哥真是活該,沒想到他也有這一天。”襄夷公主和他絮絮叨叨地道:“當初他可囂張了,連我都沒放在眼裡,這種性格遲早要吃虧的,以前有郭妃在父皇面前為他周旋,如今他貪心不足,門人犯了錯事被捅到父皇面前,看他還怎麼狡辯……對了,表哥,你知道這事是誰幹的麼?”
袁朗偏首,看她明媚的雙眼眨啊眨的,可愛極了,面上也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意,說道:“如果不是和五皇子有冤仇的,那就是看他不順眼的。而且,我覺得事情顯然不只如此,要不然,皇上也不會如此生氣了。”
雖然宮裡都傳遍了五皇子被訓斥一事,可皇上為何生氣訓斥的原因,卻沒有傳出來,說的也只是五皇子的門人犯了錯罷了,但眾人都知道,這並不足以讓皇帝大怒。
袁朗偏首,看著襄夷公主掰著手指頭細數可能坑五皇子的人選時,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深和。
他想,最多不過幾年,這天就要變了。
****
今天對於鎮國公府來說,本是很平淡的一天,但是景王上門後,就變得不平淡了。
當聽說景王和三兒子打起來時,淑宜大長公主又驚又怒,下意識地便要起身過去阻止,卻沒想到阿尚正坐在她身邊啃著果子,一邊屁股壓著她的衣擺,她這麼一站,衣擺抽出來,阿尚便摔了個軲轆。
“大姐兒!”烏嬤嬤就在身邊,伸手扶住小身子往後仰的孩子。
阿尚倒是沒什麼,雙手還抓著一顆草莓塞嘴裡啃著,摔倒了也很淡定地躺在烏嬤嬤手中繼續啃水果,烏嬤嬤將她扶正坐好,繼續啃啃啃。
曲瀲:=__=!這麼貪吃,一定不是我的原因!
淑宜大長公主被嚇了一跳,不過看到阿尚那淡定樣子,倒也沒有要急著出去,而是讓人去將常管家叫來,對他道:“你快去讓人將暄和叫回來。”
吩咐人去將孫子找回來後,淑宜大長公主便有些坐臥不安,在室內轉著圈子。
“祖母,沒事的,許是景王和三叔鬧著玩呢。”曲瀲安撫道,“聽暄和說,三叔以前在外頭時,還常得到過景王的照顧。”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她一眼,不僅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焦急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弟弟今日過來的原因,怕是已經知道他生母的死因了,這會兒是過來報仇的,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如何能安心。她就怕景王看不開,堅持要為生母報仇,畢竟當年他如此怨恨的原因,也是因為父皇賜死了他的生母……
想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更怨恨那個北蠻女人了。
曲瀲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在擔心什麼,將啃得滿臉都是草莓渣的閨女抱過來,給她擦臉蛋,原是想要將她手裡抓得不成樣的果肉扔了的,被她兇悍地啊啊叫著,無奈地掐了下她的臉蛋,給她重新換了一顆草莓,讓她繼續啃。
紀凜很快便回來了,不過他並未去紀三老爺的院子,而是先來淑宜大長公主這邊。
“暄和,你三叔和景王打起來了,你快去阻止他們!”淑宜大長公主急得已經沒主意了。
紀凜扶住她,聲音不急不徐,“祖母,不必擔心,讓他們打一架就好。”
“可是萬一景王真的對你三叔下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弟弟的傷殺力。
“不會的。”紀凜淡淡地道:“如果他要對三叔下手,不會過來尋三叔打架。”
那人只會更冷靜理智地先按捺下來,然後用另外的法子將他們在意的東西都一一毀壞,或者直接顛覆了大周,這才是他會做的報復。可如今,他直接沖到府裡來,不管不顧地找三叔打一架,看著兇險,其實說明他並不想要取三叔的性命。
“真的?”淑宜大長公主對人的心理把握還是差了一些,不然這些年來也不會時時擔心那弟弟要造反了。
紀凜將她扶回炕上坐,突然聽到呀呀的叫聲,轉頭便見阿尚朝他露出歡快的笑容。
阿尚如今已經能認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紀凜對她太有耐心了,相對於偶爾喜歡將她玩來玩去的壞娘親,阿尚明顯比較親近爹爹,每天見到紀凜回來,都要去黏他。
“呀呀~~”
“呀什麼呀?叫爹!”曲瀲拍拍閨女的小屁股,將她放到地上,由著她像只小鴨子一樣,擺到紀凜那兒。
紀凜抱起阿尚,讓她坐在自己雙膝上,見她將臉蛋糊了一臉的果渣,細心地用帕子給她擦臉。他的動作很溫柔,阿尚沒有一點兒不適,反而很有孝心地將手中的草莓遞給他。
“阿尚自己吃。”紀凜拒絕了閨女手中那坨東西。
阿尚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繼續歡快地啃草莓了。
淑宜大長公主原本一直看著外頭,不知何時視線落到了孫子身上,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細心的動作,心裡頭又泛起了一種又酸又澀的情緒。
卷五終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