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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晴 - 好運閨女(卷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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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7:07
標題:
心晴 - 好運閨女(卷六)《全文完》
《
好運閨女
(卷六)》作者:心晴
自從婆婆去別莊靜養後,有女萬事足的曲瀲在鎮國公府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
有疼寵她的丈夫及相處甚佳的祖母,連姊姊曲沁也嫁給景王成了皇親國戚,
唯一讓她焦心的就是紀凜查不出原因的頭疾,
只是她顧著擔心別人,卻沒想到自己入了皇子們較勁的陰謀中,
本來是高高興興去探望有孕的姊姊,哪知回程時遭人突襲,
她整個人撞在馬車壁上,額頭腫了個大包,
返家後還昏昏沉沉,落了腦震盪,讓愛妻的紀凜急得快發瘋,
豈知他們夫妻倆的劫難還一波接一波,沒完沒了,
紀凜奉旨前往北蠻追捕五皇子,竟因頭疾發作跌落烏江失蹤,
雖然人是找回來了,卻成了癡傻得不能自理的廢人,
她挺著肚子南下尋夫,望著昔日神采飛揚,深深愛護她的相公,
如今卻如同木頭人一般,對她不理不睬,向來堅強的她也忍不住掉淚,
唯有打起精神照顧他的食衣住行,只望疼她寵她的夫君能再次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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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7:22
第191章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淑宜大長公主派過到紀三老爺院子裡盯著的人才回來稟報,院子裡頭沒聲音了。
淑宜大長公主下意識地就要過去,卻被紀凜攔下。
“祖母,還是由我去罷。”紀凜看著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對上這雙烏沉沉的雙眸,一顆心沉到了穀底,半晌,她有些頹然無力地道:“那你去吧,我就不去礙那個眼了,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勸著點。”
她心裡知道,此刻如果她去了,反而討不了好。景王自幼聰慧,偏偏又是個性子敏感的,慣會鑽牛角尖子,不然也不會以和尚的身份過了近三十年,和高宗皇帝死磕了那麼久了。稍不小心,又會讓他想歪了,屆時不知道他又做出什麼事情來。
紀凜將阿尚放下來,交給曲瀲後,便出了門。
曲瀲看了一眼心不在蔫的淑宜大長公主,心知這裡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今日過後,紀凜會不會告訴她了。
紀三老爺居住的院子距離寒山雅居並不算遠,環境很是清幽,大概是多年沒人居住的原因,這裡的花木都長得極為茂盛,紀三老爺只當這裡是一處暫時落腳地,也並未讓人怎麼處理,隨著它們長。不過今日,這滿院子的花木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殘,滿地殘枝落葉,巨大的盆栽倒了一地。
見到紀凜過來,院子裡伺候的小廝忙過來請安,小聲地道:“三爺和景王殿下如今正在那兒。”說著,手指了個方向。
紀凜走過去,首先便見到兩個像是同歸於盡倒在地上的男人,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的地方傷痕累累,有拳頭揍出來的,也有利刃破開皮膚的傷痕,可見當時兩人是真的下了狠手的。
倒是兩人的臉龐看起來乾乾淨淨的,沒有什麼傷痕,想來兩人都知道臉面的重要性,是要出門見人的東西,哪裡能頂著一臉傷讓人看笑話?
“三叔,你沒事吧?”紀凜聲音清越,聽在耳裡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
“扶我一把!”紀三老爺朝侄子顫顫地伸手。
紀凜一把將紀三叔扶了起來,看也沒看旁邊的景王一眼,景王只得自己起身,跟著那叔侄倆一起進了紀三老爺的房,早有貼心的下人準備好湯藥和乾淨的水、衣物等東西了。
景王的臉有些蒼白,剛才紀三是真的下了狠手。
景王的武功不錯,甚至紀三的武功還有一些是他指點的,有半個師徒之名,後來他一直當他的和尚,難得和人動手,日子過得倒是清淨,偶爾手癢了才會找人比劃一下。而紀三在江湖裡興風作浪,時常和人動手,便練就了一身過硬功夫,兩人放開手來打,彼此都吃虧,卻沒法越過對方。
景王坐在那兒,神色漠然,那對叔侄二人不理他,他也沒吭聲。
直到紀凜給紀三叔上完了藥後,隨手拿了一件乾淨的衣服丟給景王,對他道:“進去洗洗。”
景王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淨房。
等他換了衣服出來時,便見紀三老爺癱在一張黑漆太師椅上叫著這疼那疼,指使著紀凜給他端茶倒水,那副大爺樣,讓人看得想要揍他。
紀三從來都是個得寸進尺之人,景王當年沒少被這小子嬉皮笑臉地邊叫著“舅舅”邊占他便宜,每次見面都要從他這裡淘些好東西,偏生他一副外甥的嘴臉,那理直氣壯的樣子,實在是拿他沒轍。
那些事情,宛若昨日,可如今,舅甥倆卻刀劍相向。
見到景王出來時,紀三老爺冷笑一聲,也不叫疼了。
景王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也冷冷地看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
還是紀凜先開口的,他看向景王,說道:“你要不要上點藥?”
“不用。”景王很不客氣地道。
“你這是什麼語氣?暄和惹著你了?”紀三老爺護犢子一般,語氣也很沖,“暄和被害得這般慘,說到底,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殺了她還算便宜她了!我父親的死,也是她造成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那殺母之仇呢?”景王冷冷地問。
紀三老爺冷聲道:“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那女人為了北蠻潛伏在大周,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當年要不是她自己進宮想要刺殺高宗皇帝,高宗皇帝會被她迷惑繼而讓她懷上你麼?後來她自己逃出了皇宮後,可有看過你一眼?對於你而言,她只有生恩,可大周對你,卻是養恩!”
“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那女人除了生下你外,根本一無是處!”紀三老爺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是我舅舅,難道這些年來的事情,還不比不過一個你從未見過的女人對你重要?你拿我們這些人當什麼了?”
景王的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半晌,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鎮國公府。
紀凜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沒有開口。
直到景王離去,紀凜拍拍他三叔肩膀的一處傷,拍得紀三叔齜牙裂嘴時,說道:“三叔,你何必再去撩他?他今兒能過來一趟,證明他已經放下了。”
紀三老爺哼哼唧唧地說,“他放下了,我卻沒辦法放下,父親的死,你們一家的慘劇,都是那個女人搞出來的,就算她死了,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紀凜冷靜地道:“你不也說了,那女人對景王只有生恩沒有養恩,甚至這些年來都沒見過他一面,對景王而言,那女人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景王和她並不能相提並論,何況這些事情,景王什麼都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添了幾分許悵惘。
他和景王兩人,可以說都是受害者,偏生他們都極為驕傲,如果不是有曲家姐妹夾在中間,以當年發生的事情,兩人必然不死不休。可偏偏他們各自娶了曲家姐妹倆為妻,那麼有些事情便變得複雜起來。
“行了,這事情就如此罷。”紀三老爺忍著身上的痛,“只要他依然好好當他的景王,我也是認他這個舅舅的。”
紀凜笑了下,“你放心,不是還有阿瀲的姐姐在麼?”
紀三老爺愣了下,爾後想到什麼,心頭一松,他讓人去取來一壺酒,也不管侄子不贊同的眼神,往嘴裡倒了一口酒,吊兒郎當地說:“我沒想到他那種冷情冷心的人,原來也會娶妻成家,想必你媳婦的那位姐姐定然是個有手段的,不然也不會將他馴服了,甚至無視這輩份,將人家給娶了。改日有空,得去會會才行。”
“算了吧,景王知道後,可不會手下留情了。”紀凜說著,又往他身上一處傷口拍了下,拍得他冷汗涔涔時,說道:“這次景王還是放水了,不然你哪裡還能坐在這兒喝酒?行了,酒給我,別喝那麼多,祖母看了可會生氣的。”
被紀凜奪去了酒壺後,紀三老爺也不再強求,他舔了舔嘴唇,說道:“舅舅沒有按照北蠻那邊的期望行事,恐怖他們不會甘休,你以後小心點兒,朝堂上也盯緊點,最好將北蠻的探子挖出來,一網打盡。”
“知道了。”
叔倒倆正說著,下人進來稟報,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了。
紀三老爺忙正襟危坐,將袖子拉下來一些,省得被母親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又難受。
淑宜大長公主扶著烏嬤嬤的手進來,看到三兒子全須全尾地坐在那兒朝她笑,緊繃許久的心終於松下來。她走過來,邊關切地問道:“三郎,你沒事吧?聽說你舅舅離開了,他沒事吧?”
“沒事,我們男人皮粗肉糙,平時喜歡切磋切磋,無傷大雅。”紀三老爺笑著道,聲音滿是輕鬆。
淑宜大長公主是當娘的,哪裡不知道這兒子的德行,越是嚴重的事情,在他嘴裡越是輕鬆,越是輕鬆的事情,反而被他說得嚴重。看他發白的臉,還有空氣中那股似有若無的藥味,便知先前兩人是真的用了全力去打的。
走到兒子面前,淑宜大長公主一把扣住他的手,刷的一下便將他的袖子扯高,看到那纏著繃帶的手,頓時眼圈紅了。
“祖母,只是皮肉傷罷了,不礙事的。”紀凜安撫道。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還是很難受,聲音有些幹啞,“景王走時,可有說什麼嗎?”
叔侄倆互視一眼,紀三老爺方道:“娘,你放心吧,景王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他如今是大周的王爺,和北蠻可沒什麼關係,他心裡有數呢,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淑宜大長公主卻沒有這般樂觀,“他能看開?當年連父皇死了,也沒能讓他回京去見一面,可見他心裡一直沒法看開。”
見淑宜大長公主難得如此不自信,紀凜和紀三老爺都有些意外,便知道景王的存在,確實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一塊心病。幸好老公爺的死和景王完全沒有關係,甚至景王對此是不知情的,方才沒有讓她太過難受。
也因為景王是不知情的,所以淑宜大長公主對這位皇弟還是有幾分憐惜疼愛,並不願意讓他摻和到北蠻那邊的事情去,好好地在大周當他的王爺便好。
紀凜見紀三老爺寬慰淑宜大長公主,覺得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便告辭離開,回了暄風院。
回到暄風院時,曲瀲正絞帕子給閨女擦臉,準備哄她上床睡午覺。
阿尚原本乖乖地坐在那兒仰著臉兒給母親擦臉,看到紀凜回來時頓時又活沷起來,朝他伸手,邊用火星語叫著什麼。
紀凜過去抱住她,扶著她的臉讓曲瀲繼續給她擦臉,邊問道:“怎麼阿尚還不會說話?”
曲瀲對此也很是無奈,說道:“我上回帶阿尚回家去看我娘,我娘說,有些孩子就是這樣,先學會走的孩子說話就遲,先學會說話的孩子就不太會走,她說阿尚這樣很正常,等過了周歲後,慢慢教就會了。”
紀凜聽罷便放下心來,他可不認為自己的孩子笨,阿尚看著精靈活沷,認人認事都是奇准,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只要問她了,她還會伸出小手指給人看,已經懂得了她的東西就是她的,誰也搶不走,行為頗為霸道。
將阿尚哄睡後,兩人坐到臨窗的炕上,窗櫺大開,外面的春風柔柔地吹進來,陽光明媚,難得的春光讓人心情都變得好了。
曲瀲給他斟了杯茶,問道:“姐夫和三叔傷得怎麼樣?他們今天為何打起來?有總個原因吧?”
紀凜低頭喝茶,聽到她的話,一時並未開口。
“還是不能說?”曲瀲不禁有些失望。
“不是。”紀三抬頭看她,面上帶著溫煦和雅的微笑,一如外面的春光,“我只是在想怎麼告訴你。”
原先他不知道景王得知生母死因後會如何選擇,擔心他會選擇為母報復,然後叛出大周,或者是以此為藉口,顛覆皇室,屆時不管他要做什麼,鎮國公府都會處於一個危險之地,他自然要先做好準備,將妻兒保護起來。
不過如今景王已經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卻是他樂見的,已經沒必要再防他了,自然也不必再將這事情瞞著,自可告訴曲瀲。
當聽完他將當年的恩怨說完,還有景王生母之事,曲瀲腦袋空白了下,下意識地抓緊他的手。
紀凜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你不用擔心,現在什麼都解決了,景王不會再做什麼,他會和姐姐好好過日子的。”縱使景王如今有野心,恐怕也會因為曲沁而有所顧忌。
曲瀲眼睛有些發紅,哽咽地道:“我不擔心姐姐,我只是……”只是心疼他罷了。
從紀凜口中可以知道,景王是一個高智商天才,這種商智商的人行事和正常人不同,只要他們想,怕是整個王朝都能讓他顛覆。如今他卻沒有這麼做,曲瀲覺得定然是她姐做了什麼,或許,她姐將重生的事情和他說了?不管是什麼,至少景王選擇了大周,選擇繼續留在這兒當他的王爺,那麼她姐便不會有什麼事情。
可是紀凜呢?就因為北蠻想要入侵中原,因為老鎮國公擋了他們的路,這般設計鎮國公府,害得紀凜一出生人生就充滿了災難。景王當年還可以怨恨生父,有一個讓他怨恨的因,但紀凜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種罪?
明知道不該,但她此時心裡還是有點兒遷怒到了景王身上,恨恨地想著,沒關係,以後她時常聯繫她姐,讓她姐去折騰景王。
紀凜得知她的想法時,不禁好笑,探臂將她摟進懷裡,狠狠地親了她一口,笑道:“你怎麼這般可愛,阿尚這點像你。”
“才不像!我小時候沒她那麼兇猛,簡直就是個小吃貨!”曲瀲說得再肯定不過,誰讓她沒喝孟婆湯,對小時候的事情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是是是,不像你,像我行了吧。”紀凜好脾氣地說。
曲瀲忍不住又笑起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靠在他頸窩中,賴在他身上不想離開。爾後她想到什麼,伸手撫向他的後腦,問道:“最近頭還疼麼?我要聽實話。”
紀凜原本想說不疼的,但是被她那句“聽實話”給堵住了,只得道:“偶爾有些疼,但並無大礙,吃了丸藥就好了。”
“如果你的頭不疼了……”她遲疑了下,又問道:“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到時候是不是兩個人格合而為一,還是只保留一個人格?
“這我可不知道了。”紀凜唇角含笑,低頭親昵地親著她紅潤的耳廓,“你喜歡我什麼模樣的?”
曲瀲失笑,“難不成我喜歡什麼樣的,你就變成那樣?算了吧,應該說,你變成什麼樣的,我就喜歡什麼樣的,行了吧?”她甜蜜蜜地說,不吝於語言。
紀凜沒有說話,沒有將心裡的想法告訴她,省得嚇壞她。
****
從早上景王出門伊始,曲沁便開始坐立不安,特別是知道他今兒是去鎮國公府時,讓她更擔心了。
縱使知道景王如今去鎮國公府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感情上仍是會擔心。
幸好,還未到晌午,便聽說丈夫回來了。
曲沁當下直接拎著裙子奔出去,雖然有些失態,但當看到那個男人神色平靜地向著自己走來時,她的眼眶仍是忍不住有些發熱,千言萬語話梗在心口。
直到他來到面前,伸手為她理了下鬢角邊的碎發時,她忍不住輕聲道:“你知不知道,你放棄了什麼?你真的捨得?”
景王哂然一笑,攜著她的手回房,“既然已經做過孤家寡人,這次何不選擇做次神仙眷侶?難道你不想陪我?”
“自然不是,我只是……”她仰頭看他,想要說點兒什麼,卻在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時,臉色又變了變,一把將他的衣襟拉開,當看到胸膛上那皮開肉綻的傷痕時,忍不住紅了眼睛。
“沒事,都是一些小傷罷了,紀三傷得更重。”他不甚在意地道。
曲沁看了他好一會兒,有些想笑,又有些無奈,歎道:“你實在是應該先將傷處理了再回來的,這是讓我難受麼?”
“是麼?”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了,“我不慣旁人近身,所以只好回來找你了。”
曲沁緊緊拉住他溫暖寬厚的手,只覺得此時心裡十分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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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7:36
第192章
過了幾日,曲沁來鎮國公府來探望妹妹和侄女。
曲沁先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此時,兩個年紀相差了幾十歲的女人坐在一起,一個滿臉複雜,一個宛然淺笑。
對於曲沁這位弟媳婦,淑宜大長公主的心情一直是複雜的,這個姑娘除了家世之外,不管是哪方面,都稱得上是個難得一見的優秀女子,少有像她這般歲數的姑娘家能及得上她,不管是心性、手段都不缺,和她相處時,更是讓人心情舒暢。
淑宜大長公主對她是頗為欣賞的,可惜她有多欣賞,在得知弟弟想要娶她時,就有多難受。如果她單單只是弟媳婦,她也是愛惜欣喜的,可偏偏她還是孫媳婦的姐姐,這關係亂成這般,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期,要是迂腐一些的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為了那難搞的弟弟,讓他能定下來,淑宜大長公主最後還是接受了。
不過心情再複雜,事情已成定局,淑宜大長公主也不好說什麼,每次曲沁過府來給她請安時,兩人就這般不冷不熱的。
直到最近發生了那麼多事情,甚至牽扯出當年的真相,弟弟生母之事等等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才知道這個女人的厲害。能將她那個愛鑽牛角尖子的兇殘弟弟馴服成這樣,可不是厲害嘛?
淑宜大長公主雖然在面對當年的事情時關心則亂,有些事情一時之間無法想明白,但事後只要仔細一想,便也能琢磨透個一二。所以,她也知道,她那個行事乖張的弟弟這次能將積了幾十年的心結放下,想必是曲沁做了什麼事情,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放下。
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恩,她那頑固的弟弟,也是過不了這美人恩。
如果真的是這樣,淑宜大長公主不得不承認曲沁的厲害之處,感慨之餘,心裡也是有幾分欣喜的。至少,終於有一個人能勸得住他了,不用再日日擔心提防他哪一天腦子又抽了,跑去北蠻當王爺。
“景王的傷怎麼樣了?他近來可好?”淑宜大長公主忍不住問道,雖然她心裡惱恨那北蠻女人,但是也知道景王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且照看了他這麼多年,心裡還是將他當弟弟來疼的。
“公主放心,王爺的傷並不嚴重,只要多歇息一段日子就好了。”說到這裡,曲沁頓了下,繼續道:“王爺近來一直待在王府裡養傷,偶爾會被皇上召進宮裡商議事情,或是去給皇后娘娘請脈,還算不錯的。”
淑宜大長公主默然,一雙眼睛探究地看向曲沁,發現她從容地微笑著,面上並無異樣,一時間也拿不准她知道了多少,這話裡是否有深意。不過,聽到這話,她倒是放心不少。
想到這裡,她歎了口氣,說道:“沁丫頭,我心裡一直很感激你。”
曲沁挑起眉,故意露出一副疑惑的樣子。
淑宜大長公主看罷,只是笑了笑,不管她這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都已經無所謂了。只要景王不造反,好好地當大周的王爺,她也不去管什麼事情。
曲沁略坐了會兒,便告辭去暄風院探望妹妹和侄女。
到了暄風院,遠遠的,就聽到一陣喧嘩聲,旁邊領路的嬤嬤笑道:“今兒天氣好,大姐兒在屋子裡待不住,少夫人便帶她到院子裡走走。”
曲沁聽罷,面上笑了下,很快便見到一處生長著濃密草甸的坡地上,穿著粉嫩色春衫的孩子邁著兩條腿飛快地走著,許是走得太快了,一個趔趄便撲倒了,丫鬟們哎呀哎呀地叫了起來,還沒等她們過去抱起她,那孩子自己一骨碌地又爬了起來,自己繼續走,看到盛開的春花,她走過去,一爪子掐住了那花。
暄風院的面積十分巨大,比寒山雅居還要大了一倍,曲沁以前來時,覺得這裡空蕩蕩的,心裡有些怪異,不過因為暄風院的環境佈局好,她也沒有多想,直到近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不免會多想一些。
想來,當初淑宜大長公主選擇這裡作為孫子的院子,也有保護他的原因,雖然在她看來,更像孤立。
此時阿尚玩耍的這塊坡地,便是位於暄風院的西北一角,平時就是一片生長著雜草的地方,近來天氣好,加上小孩子在屋子裡關不住,曲瀲讓人將這裡收拾出來,剛好可以給阿尚玩耍。
曲瀲坐在一旁含笑看著阿尚歡快的身影,有丫鬟跟著,她並不用不錯眼地盯著,坐在一旁曬太陽,恰好看到不遠處走來的人,頓時臉上出現喜色。
“姐姐!”
曲瀲跳了起來,拎著裙子便朝她姐跑過去。
阿尚剛摧殘了一朵花,小手沾上花汁,還未讓丫鬟幫她擦手,見到她娘了,阿尚也邁著小短腿跟著她娘一起跑。
於是曲沁被一大一小的母女倆來了個歡迎的擁抱,上身被妹妹摟著,腿被侄女摟著,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見到姐姐過來了,曲瀲將她閨女抱了起來,挽著她姐一起到花廳裡去喝茶聊天。
“姐,你怎麼來了?府裡沒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情?別瞎操心!”曲沁不以為意地道,伸手逗著侄女,“阿尚,還記得姨母麼?”
阿尚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笑著朝她伸出手。
曲沁十分高興地將阿尚抱到懷裡,親親她嫩嫩的小臉,笑道:“阿尚果然認得我,真是個伶俐的好孩子。”
“那是自然,只要不是隔太久,她都會認得,現在認得的人可多啦,而且還很貪吃,只要叫她的名字,給她吃的,她准會跟你走。”曲瀲說著,捏了捏女兒的小胖手,故作憂愁地道:“你這麼貪吃,被人用食物拐走了怎麼辦?”
阿尚根本聽不懂她娘的話,朝她甜蜜蜜地笑著。
“胡說什麼?”曲沁笑駡道:“小孩子正是長牙的時候,喜歡啃東西,並不是他們貪吃。”
“是這樣麼?”曲瀲撓了下腦袋,她第一次養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雖然時常對著厲嬤嬤問東問西的,但是小孩子成長的過程問題實在是太多了,厲嬤嬤都被她纏得沒轍。
回到花廳,曲沁並沒有將阿尚放下,姐妹倆坐到一起,邊逗著阿尚邊說閒話,阿尚也很給面子,逗一下就會朝人笑,一點也不怕生。
“阿尚真是愛笑的孩子,這樣才好。”曲沁摸摸阿尚的腦袋,心裡越發的柔軟,甚至有種生個孩子也不錯的想法。
或許,確實是該生個孩子了。
曲瀲抬起臉,驕傲地道:“阿尚這點像我,沒有辦法,我們就是這麼討喜。”
“噗!”
不說曲沁,屋內伺候的丫鬟們都被她這股自戀勁兒給逗笑了,曲沁知道這妹妹素來愛搞怪,笑得不停,然後又憂心起來,擔心妹妹自己現在還是個小孩子一樣,能教養好阿尚嗎?或許應該寄希望于紀凜。
阿尚是個坐不住的,一會兒後,又鬧著要到外面去玩了,十分沒良心地拋棄了她的姨母。曲瀲只得讓丫鬟嬤嬤跟著,將她看好,別讓她去小池塘那邊。
將屋子裡伺候的丫鬟都打發到外面守著後,曲瀲給她姐斟茶,問道:“姐,你今兒來只是看我的?姐夫傷得如何了?”
曲沁笑了下,也沒有什麼隱瞞,說道:“他的傷並不嚴重,你不必擔心。我今兒來,確實是來看看你,暄和可有和你說什麼了?”
“該說的都說了,姐姐你呢?”曲瀲並不瞞她,既然姐姐是個重生者,想來有些事情比她看得更通透,曲瀲也樂得聽她的分析,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
曲沁的神色有些複雜,只要想起上輩子自己死後,這麼好的妹妹沒有善終,小侄女阿尚也不知道命運會如何,她心裡就難受得厲害,雖然她是活在當下,她的家人都活得好好的,可是有時候仍是沒辦法不想,甚至會讓她感到愧疚。
“阿瀲……”曲沁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和妹妹說什麼,或者說,她沒有勇氣對可能在上輩子枉死的妹妹說什麼,而讓妹妹不得善終的人,如今卻成了她的丈夫。
“姐,你怎麼了?”曲瀲不知道她糾結什麼,難道還有她不知道的什麼內.幕?
“阿瀲,如果……如果人有上輩子,而你的上輩子卻是被一個人害死的,後來那個人成了九五至尊;然後這輩子,那個人放棄了至尊之位,成了你的親人,你覺得你能原諒他麼……”
曲瀲:“……”
瞬間,曲瀲心裡被臥槽刷滿了屏。
她覺得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看她姐那麼愧疚的樣子,不必想也知道這些是她姐的上輩子時的事情,然後能成為九五至尊的人,難不成是景王?這輩子景王成了姐夫,也算得上是親人中的一位了。
縱使曲瀲會腦補,也被自己的腦補給嚇了一跳,看著她姐,一臉木木的。
曲沁以為她沒有聽明白,想說什麼,最後只能閉嘴。
“姐,你說這種事情做什麼啊?”曲瀲硬著頭皮道,“什麼這輩子上輩子的,我聽不懂。還有,我們不是活在當下麼?理那麼多無關緊要的事情做甚?”
看出她姐挺愧疚的樣子,曲瀲覺得這些事情和她姐有毛關係啊?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上輩子她姐死的時候,皇帝都不知道是哪個呢。那些事情和現在的她無關,現在的景王還好好地當著他的親王,也沒有想要當皇帝,不是挺好的麼?除非他又想當皇帝,然後為了自己的利益幹掉鎮國公府。
曲沁看著她,見她一臉輕鬆,不禁失笑。
上輩子她沒有遇到景王,當時所遇見的明方大師和她無甚關係,有關係的也只是他救了她一命,延長了她的生命,然後她死了,後來的事情其實和她無關。只是上輩子她死得太早了,有些事情沒辦法預見,所以她才會嫁給了景王,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她只是一時間走不出來,只要想到上輩子妹妹不得善終,就心疼得厲害。可是,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這輩子很多人的命運都改變了,她何不看開一點兒?
曲沁籲了口氣,對曲瀲笑道,“阿瀲,你說得對。”
曲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異樣,心裡卻在撓牆,臥槽個不停。她現在才發現,原來她那位姐夫才是真正的幕後*oss,人生贏家,如果這輩子不是他想不開娶了她姐,想必他最後可能還會將皇位拿下,畢竟他的身份就能給他添加籌碼。
不過想想,她姐能將boss給推了,似乎也蠻了不起的。
想到這裡,曲瀲又多瞅了她姐幾眼,很想對她說,讓她不必愧疚,她姐的上輩子只是上輩子,如今大家都活在當下,每一個人都活得好好的,這就足夠了。
曲沁解開了心結,整個人都輕鬆下來,也有心情說其他事情了,“阿瀲,暄和的病,我會讓你姐夫多注意的,你不必擔心,定會讓你和暄和白頭到老。”
曲瀲就知道她姐可靠,高高興興地道:“嗯,那就麻煩姐姐你啦。”
曲沁微微一笑,拍拍妹妹的手。
說到底,她也覺得紀凜被害成這般,也算得上是景王的生母間接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要設計老鎮國公,鎮國公府當年不會發生那樣的慘劇,紀凜也不會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而他如今還能成為這樣謙和溫柔的男子,實屬難得。
對於這位妹夫,曲沁更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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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7:51
第193章
將曲沁送走後,曲瀲也沒讓人打憂,安靜地坐在室內想事情。
猊金香爐裡燃燒著香丸,青煙嫋嫋,清新淡雅的香氣在室內流動,光陰從窗外寸寸走過,光影斑駁。直到她抬手,將手中已經冷掉的茶放到案幾上,方才打破一室寂靜。
她輕輕地籲了口氣。
姐姐今日過來說這些話,再聯繫前幾日五皇子被罰避門思過的事情,讓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姐姐為了景王,將她重生的事情告訴景王了?所以,景王才會選擇了這條和他的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而五皇子如今的倒楣,裡面可能少不了景王的手筆。
其實,她覺得她姐姐大可不必為上輩子的事情愧疚,因為如果景王真的當上了皇帝,並且與鎮國公府互有殺父殺母之仇,憑著紀凜的行事手段,定會早早備好退路。而這個退路,縱然可能後半輩子需要隱姓埋名生活,卻也不會太過糟糕,只要能保得性命,一家人在一起又如何?一切不過是成王敗寇的結局罷了。
這是她從上回景王和紀三叔打架後,紀凜將事情透露給她知道後,從他未完的話中所揣摩出來的。紀凜當初之所以沒有將真相詳細地告訴她這事,便是因為無法預測景王的打算,所以將事情保留。
直到景王做出選擇,紀凜看起來也是松了口氣的。
如果景王真的走了他上輩子的老路,選擇那個位置,紀凜並不是個坐以待斃之人,定會有所安排。
看來,她姐姐對紀凜的瞭解還是少了一些。
想到這裡,她面上露出微笑。
“嗚哇~~”
曲瀲抬頭,看到扶著門框探出頭來朝她叫的小傢伙,忍不住笑道:“哇什麼哇?要叫娘!阿尚,過來,到娘這裡來。”
阿尚聽到她的聲音,也不管聽沒聽得懂,但是“阿尚”這兩個字是聽懂了,也知道人家是在叫她。她歡快地笑著,等丫鬟將她抱著跨過門檻,便朝母親奔過去,中途因為跑得太快雙腿就軟在地上跪了下去,不過很快又爬起來了,一把撲進她懷裡,自個笑得十分快活。
看著小傢伙歡快的笑臉,曲瀲整顆心也柔軟成一片,抱著她使勁兒地親了親。
傍晚,紀凜回來時,便見到這母女倆湊到一起玩積木。
那些積木做成正方形、長方形、三角形、圓形、多邊形等等,然後用染料染成鮮豔的顏色,十分吸引小孩子的目光,阿尚最喜歡有人陪她一起搭積木,搭得高高的,然後她伸出爪子一把推倒,笑得格外的燦爛,也不知道她是幾個意思。
曲瀲本來就是個極有耐心之人,如今有了孩子,被她家閨女更是磨出了十二分的耐心,陪她做這做那,有始有終。
“呀呀~”
看到紀凜,阿尚一把丟掉了手中的積木,朝他奔過去,撲到他懷裡,一雙小胖手摟著他的肩膀,拿腦袋去蹭他。
嬰兒黑色柔軟的發刷過紀凜的下頜,讓他忍不住笑起來,抱了她會兒,便將她交給曲瀲,自己先進淨房洗漱,換上乾淨的衣物。等他出來後,阿尚又去黏他了。
曲瀲看得頗為吃味,掐了下女兒的小臉蛋,“你這小沒良心的,虧我陪了你一整天,還比不過一個隻陪你一個時辰都不到的人,小心以後我不要你了。”
阿尚聽不懂,拿她的佯怒當逗趣,繼續笑得歡騰。
曲瀲懶得理會只會傻樂的閨女,給紀凜沏了茶,邊和他說今天姐姐過府來的事情。
紀凜端著茶盞喝了一口,然後手腕便被一雙小胖手扯住了,低頭一看,對上一雙圓滾滾的黑眼睛,正好奇地盯著他手上那杯茶,一副也想嘗嘗的模樣。紀凜吹了吹茶水,等微溫時,便放到她嘴前讓她小抿了一口。
“唔……”
阿尚皺著張包子臉,苦巴巴地看著她爹,茶的味道顯然不是小孩子喜歡喝的。
紀凜有些忍俊不禁,摸摸她的小腦袋瓜,說道:“以後可別貪吃了,你娘都叫你吃貨了。”
“哦哦哦~~”
阿尚叫著,伸出小胖手指著那只甜白瓷的茶盞,滿嘴火星語弄得小夫妻倆都不知道她是幾個意思。
紀凜將她放到地上,由著她去外頭玩耍,和曲瀲說話。
對於曲沁今兒過府來的事情,紀凜沒什麼想法,有些時候,他將事情區分得很清楚,男人的事情罪不及妻女,只是因為曲瀲,他才會在行事時稍微猶豫了下,對曲沁並無太多想法。如果景王不甘心,想要做點什麼,他也不會將景王和曲沁放到一起。
“姐姐今兒看起來有些愧疚的樣子。”曲瀲隨意地說道,也不說姐姐是為何愧疚,仿佛只是在隨便說說,然後話題轉向了景王,“暄和,如果景王因為他生母的事情,與大周翻臉,你會如何呢?”
曲沁的上輩子,景王無牽無掛,可能也有自己的野心,所以他翻臉了。按她姐的意思,後來他成了皇帝,而慶煦帝和那些皇子們,都成了他登帝的踏腳石,能做到這一點,證明景王其人的能奈。
“只有不死不休。”紀凜面上帶著微笑,只是那笑容並不達眼底,語氣也十分冷靜,“祖母不會任由他胡來,三叔也會與他死磕到底,而我要保住鎮國公府,勢必會和他走上一條不同的路。道不同,不相為謀,僅此而已。”
“哦……”
所以,最後景王登基後,會拿鎮國公府來開刀麼?
“如果事情變得不可收拾,我自不會將你們放在危險之處,我會先將你們安排好,屆時再與他以大周江山為戰場,搏奕一場,誰勝誰負還不一定。”他笑著,伸手過來,輕輕地撫過她柔和纖麗的眉眼,“原本,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景王真的放不下,我會將你和阿尚先送走。”
所以,其實她姐姐的上輩子,她和阿尚應該會沒事。
至於其他人,卻說不準。
曲瀲吞咽了口唾沫,看著他依然溫煦清雅的眉眼,那隱藏在溫和表相之下的,是屬於男人的野心及掠奪,只是被無害的皮相掩飾了,無人能探究清楚。恐怕上輩子,這個人其實也玩得很開心吧?他和景王將大周江山當成戰場搏奕,成王敗寇,痛快落棋。
“嚇到了?”紀凜突然朝她一笑,那雙眼睛變得清潤,瞬間宛若春花綻放,滿室春.光無限。
“沒有!”曲瀲有些逞強地道,“我只是被自己的腦補給驚住了。”
紀凜的眉眼越發的柔和,倚著迎枕,一手撐著腦袋,不錯眼地盯著她,看得她坐立難安,差點忍不住逃躥出去。
最後她仍是沒有逃,便被他拉到懷裡,壓到了炕上,那精美雅致的五官綻放著屬於雄性的一種狂野侵略的氣息,禁錮著她的腰肢,容不得她逃避,用力地貫入,邊撫著她的身體,唇舌仿佛在膜拜一樣……
胡鬧過後,曲瀲差點想要一巴掌拍過去。“這下沒臉見人了!”
剛才她聽到阿尚的哇哇叫聲了,但是丫鬟沒讓她過來,想必已經聽到房裡的動靜,沒敢將阿尚放進來,讓奶娘將她哄走了。這還是第一次在天未黑時和他在床以外的地方胡鬧,曲瀲有種沒臉見人的羞憤感。
“這有什麼?夫妻燕好不是天經地義之事麼?”
不以為然的語氣,妖治的面容,不規矩的手腳,都讓曲瀲知道這個人性格又轉換了,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種時候她罵他打他,他都不當一回事兒,反而還能弄得她啞口無言,簡直是沒法愉快地玩耍了。
“天還沒黑,再來一次!”他一雙眼睛盯著她因為生過孩子後變大不少的胸脯,暗暗地吞咽了口唾沫,也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扣住她的腦袋,吮吻她的嘴,堵住了她所有的抗議聲,再次將她往懷裡按。
等天色都黑了後,曲瀲穿著寬鬆的長衫靠著迎枕,身上已經沐浴過了,頭髮還沾著些水汽,整個人看起來粉嫩嫩的,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樣。
碧春將鬧騰的阿尚帶進來,飛快地掃了一眼炕上的曲瀲,也不敢多看。
阿尚可委屈了,看到曲瀲就要往炕上爬,人矮沒法子,差點就要哭了,被碧春抱到炕上後,馬上依到她娘懷裡,將小臉埋到娘親的胸脯中不肯離開。
可惜她不肯離開也不行,被一隻手拎了起來。
阿尚扭頭看到熟悉的人,轉而扭身埋進他懷裡。
曲瀲見他面上雖然含煞帶戾,但沒有將閨女丟出去,頓時放下心來。她摸了摸有些酸軟的腰,嗔怪道:“以後別這樣胡鬧了……”
紀凜不以為意,拍了下手,讓丫鬟擺膳。
用過晚膳,紀凜便去了書房。
曲瀲將阿尚哄睡後,一直沒見紀凜回房,詢問了宮心,才知道他已經不在府裡了。
“世子幾時出去的?去做什麼?”曲瀲錯愕地問道。
宮心搖頭,“世子出去時,並未和誰說,常安也是發現世子不在書房裡,才猜測他出去了。至於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對這種事情,宮心倒是極為淡定了,因為以前沒少發生。
曲瀲不禁擔心起來,想起現在那人的人格還沒轉換過來,第二人格行事素來不按牌裡出牌,還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會幹什麼事情。
因為紀凜未歸,曲瀲一時間也沒心思睡,便讓人點著燈,她胡亂地找些東西來消磨時間,邊等他回來。直到五更鼓響起,才聽到了外面響起聲音。
她心中一動,披著衣服走出去,恰好和一身露水的人碰個正著。
“阿瀲,你怎麼還沒睡?”紀凜語氣溫和地問道,過來拉住她的手,爾後發現自己的手指尖比在室內捂著手爐的她還冰冷,忙收了回去。
曲瀲將他仔細看了看,發現他除了頭髮、衣服上沾著露水外,並無異樣,便道:“你突然出去,沒有讓人告訴我一聲,我哪裡睡得著?”
“抱歉,以後不會了。”紀凜忙保證道,“今天事出突然,我接到金烏的消息,沒來得及讓人通知你一聲。”
曲瀲也不是什麼不依不饒的人,只要他不像過年那次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她還是很寬容的,也並不像那些沒什麼主見的內宅婦人一般,只會盲從。她給他找了乾淨的衣物,讓人準備清水伺候他淨身。
“發生什麼事情,很急麼?”
紀凜坐在浴桶裡,想了想,說道:“其實也無甚大礙,不過是發現一群行蹤詭譎之人,懷疑他們和北蠻有關,我過去阻截,可惜我去得遲一些,還是讓他們逃了。”
曲瀲聽罷,便不再多問了。
因天快亮了,沐浴過後,兩人便上床歇息。
紀凜只歇息了一個時辰,便起床了。
他一動,曲瀲也跟著迷糊地睜開眼睛,腦袋就被一隻手輕輕地揉撫著,“阿瀲,今兒沒什麼事情,你繼續歇息,不必急著起。”
曲瀲含糊地應了一聲,又閉眼睡去。
等曲瀲終於清醒時,已經快辰時了,雖然睡了三個時辰,但仍是有些暈頭暈腦的,精神不太好。
“世子幾時出門的?”曲瀲坐在梳粧檯前,詢問昨晚守夜的碧秋。
“卯時初。”
聽罷,曲瀲摸著首飾匣子的手頓了下,到底沒有說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紀凜早出晚歸,甚至每日睡眠時間不過兩三個時辰,每日回來時都已過了掌燈時分,阿尚見他的時間少了,每次若是能見到他,都要使勁兒地黏著他不放,也不知道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怎麼能記得一個人那麼久。
難道是父女情深?
到了三月份時,紀三老爺身上的傷都好了,然後又是一條好漢!
好漢紀三叔在府裡待不住,也開始早出晚歸,對此淑宜大長公主是十分有意見的,只是她知道三兒子打定了主意後,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只能鬱悶地隨著他去了。為此,淑宜大長公主也讓紀二夫人和平甯郡主弄來了很多京中各家貴女的花名冊,擺明著是要開始相看兒媳婦。
紀二夫人、曲瀲、平寧郡主都被淑宜大長公主叫過去當參謀,希望能挑出一個讓紀三老爺喜歡的姑娘,進而將人娶回來。
紀二夫人和平甯郡主還好說,畢竟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姐姐,都能在紀三老爺的婚事上給點兒意見,但曲瀲這個侄媳婦就尷尬了,顯然平寧郡主也覺得她娘老糊塗了,哪裡能讓侄媳婦給長輩相看媳婦的?
“沒事,大家一起,總能多提點兒意見。”淑宜大長公主盯著手中的花名冊,“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三郎的性子,我也是沒法子了,才會讓你們幫著出個主意,如果能讓三郎成親,我都有賞。”
可能是近來經歷了太多事情,淑宜大長公主的性子越發的軟和了,也不像過去什麼事情都自己獨斷決定,旁人碰到她,只會被憋死。不過平寧郡主卻覺得,她娘這是根本搞不定三弟,最後沒法子了,只好死馬當活馬醫,連曲瀲這個侄媳婦都拉過來湊數。
對此,平甯郡主心裡莫名地有些兒舒爽,見到母親在三弟那兒吃癟,她就莫名地高興。不過高興了下,看到三弟一直孤家寡人,如今老大不小了,竟然還沒娶妻,她心裡也是有幾分焦急的。
難得這次三弟在京裡待那麼久,平寧郡主的心思也活絡起來,覺得這次可以讓弟弟娶個弟媳婦回來。
於是平寧郡主對這事情十分上心,相比之下,紀二夫人和曲瀲那就是打醬油的了。
那對母女倆湊到一起對著花名冊上的貴女指指點點,紀二夫人和曲瀲兩人坐在那裡喝茶,偶爾被問及了才會說了那麼一兩句,都是比較含蓄中肯的,並不帶自己的主觀意見,就怕淑宜大長公主聽了心裡有點兒什麼。
她們兩個都是紀家的媳婦,可不是紀三老爺的母親和姐姐那樣能理直氣壯地在他的婚事上指指點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是免了。
可惜討論了一天,都沒能拿定主意。主要是平甯郡主看中對方的家世、身份、人脈、嫁妝,而淑宜大長公主先看中的是那個人,繼而才是其他,母女倆便因此產生了分歧,沒能意見統一,最後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晚上,紀凜難得提早回來,夫妻倆有了說話時間,曲瀲便和他說了這件事情。
紀凜手中端著茶盞,聽罷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怨不得近來三叔都不肯在府裡待著,反而去了西山營那邊,寧願和那些將士們擠個帳子。”
“三叔這也沒辦法。”曲瀲很中肯地道:“看祖母那樣子,是一定要給三叔娶個媳婦的,不如你去勸勸他,讓他將自己喜歡的姑娘類型告訴祖母,按著他喜歡的來找就行了,省得祖母和姑母兩人為此事吵來吵去的。”
紀凜笑了下,“這也是個法子,我改日去和三叔說。”他說著,微微眯起眼睛,又道:“不過恐怕三叔很快就要離京了,這事情應該是不成的。”
“誒?三叔要去哪?”曲瀲驚訝地問道。
“北疆。”
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曲瀲並不奇怪,只覺得淑宜大長公主的主意怕是不成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4 00:08:03
第194章
紀三老爺要去北疆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宮裡的皇帝和淑宜大長公主都是知道的,也因為如此,紀三老爺才能拿著皇上的旨意跑去西山營裡轉,不然那種軍營之地,就算是勳貴,也不能輕易過去的。
紀三老爺如此,除了去西山營探望父親曾經的舊部外,也是為了避開母親的逼婚,可惜他也不能在西山營中賴著不回家。
好不容易紀三老爺終於從西山營歸家了,淑宜大長公主第一時間殺了過去。
不過等看到兒子的模樣時,淑宜大長公主不禁嚇了一跳。
“你怎麼……”
紀三老爺臉上又留起了鬍子,雖然沒有當初回來時那一臉的絡腮鬍子看著可怕,可也將那滿臉桃花相遮了起來,他的身形頎長挺拔,這麼一看,倒是有幾分錚錚鐵骨男兒的架勢,完全看不出先前那俊俏郎君的模樣。這種粗獷的模樣,在京城裡實在是不吃香,很多姑娘並不青睞。
“我怎麼了?”紀三老爺倒沒什麼感覺,他摸了摸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剃的鬍子,笑道:“近來太忙了,沒時間打理。娘,我這會兒髒著,你先回去歇息,等我將自己打理乾淨了,再去給您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冷笑了下,“等你將自己打理乾淨了,恐怕我也等不到你過來給我請安就直接出府去了,哪裡還能找得到你。”說著,也不理會紀三老爺喊冤的模樣,逕自坐下,對他道:“行了,你去忙,我就在這兒等你。”
紀三老爺無奈,總不能讓老母親坐這兒等著,只得乖乖地回房去洗漱。
等紀三老爺出來,淑宜大長公主將他上下打量,發現他身上穿著的那件青竹底細布袍子已經有幾分舊了,想到這段日子因為各種事情接踵而來,她也忘記叮囑針線房的人給他做些新衣裳,不免有幾分愧疚。
“明日我讓針線房的人給你做幾身新衣服,既然在家裡,該講究的就要講究,別委屈了自己。”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兒子在外面時,她雖然心疼,可也管不了,如今在家裡,無論如何也要讓他過得好好的。
紀三老爺笑著點頭,在這些小事上,素來不會拒絕。
“還有,這幾天我和你姐姐相看了幾家貴女,覺得有幾家的姑娘都是好的,你要不要瞧瞧,也挑一個喜歡的,屆時請皇上給你們賜婚,給你舉辦一個風光的婚禮。”說著,淑宜大長公主讓烏嬤嬤將帶來的仕女圖展開。
紀三老爺一個頭兩個大,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在他想著如何避開這劫時,宮裡來了人,皇上宣召紀三老爺進宮。
簡直是及時雨,紀三老爺面上對母親表示愧疚,說道:“娘,既然皇上宣兒子進宮,兒子先走了,省得讓皇上等。”
淑宜大長公主盯著他半晌,問道:“你沒有串通皇上來欺騙我吧?”‘
“哪能呢?兒子可沒這麼大的本事!”紀三老爺賭咒發誓。
淑宜大長公主冷眼看著他,直到時間差不多了,方才讓他離開。
紀三老爺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剛進門,常管家又過來了,傳達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讓他去寒山雅居一趟。
可能是看他太過糾結,常管家好心地補充道:“三爺,世子也在公主那兒。”
紀三老爺這才松了口氣,往寒山雅居走去。
寒山雅居裡,淑宜大長公主正和孫子商量曾孫女周歲之事,雖然從過年伊始,鎮國公府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阿尚是紀凜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第一個曾孫女,意義非凡,她的周歲,淑宜大長公主並不想委屈了她。
所以,這會便趁著孫子過來請安時,順便和他商量曾孫女的周歲宴的事情。
紀三老爺進來,聽到母親和侄子商量的事情,馬上笑道:“阿尚是咱們鎮國公府第一個孫輩的孩子,她的周歲自然要大辦的。娘,你也不用擔心什麼,二嫂是個能幹的,到時候讓二嫂幫忙主持阿尚的周歲事宜就行了。反正京裡的人都知道大嫂病了,屆時沒看到大嫂也不會有什麼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神色有些疲憊,“你大嫂的事情,如今知道的人不多,能瞞著就瞞著吧,總歸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說著,她看了眼坐在面前的孫子,發現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面上平靜,仿佛他們說的是陌生人一般,沒有在他心頭留下什麼痕跡,不免心中歎息。
紀三老爺坐到紀凜身邊,接過烏嬤嬤沏來的茶,朝她道了聲謝後,又道:“對了,娘,今兒皇上宣我進宮,已經允了兒子的請求,待阿尚的周歲過後,兒子便出發往北疆。”
淑宜大長公主被這消息驚住了,急聲道:“怎會如此急?”
“娘,我回來都三個月多了,等阿尚的周歲過後,便是四月份,趁著這天氣還不算太熱時,正好出發,省得路上有什麼意外。”
淑宜大長公主已然說不出話來,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知道兒子將要去北疆時,仍是難受得厲害,她想說點什麼,卻又發現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
“娘,您不用擔心兒子。”紀三老爺握住母親的手,“兒子會好好的,將來也會娶個媳婦,生幾個孫子給您帶的,您放心吧。”
淑宜大長公主怔怔地看著他,終於忍不住摟著兒子落淚。
過了半晌,淑宜大長公主方止住了淚,紀三老爺怕她再難過,忙轉移了話題,也和侄子說起阿尚的抓周禮。
“到時候請戲班子過來唱幾天,還有舞龍舞獅,辦得熱熱鬧鬧的,也讓府裡沾沾喜氣。”紀三老爺給侄子出主意,“阿尚抓周的東西也要準備好,最好讓營造司那兒的工匠定做,她那麼聰明伶俐的孩子,一定會讓那些來觀禮的賓客大吃一驚的。
淑宜大長公主卻冷不丁地道:“你放心,到時候娘也會給各家夫人下帖子,趁著阿尚的周歲禮,讓她們將家裡適齡的姑娘帶過來。”
紀三老爺被梗得厲害。
紀凜含笑聽著,說道:“三叔素來喜歡熱鬧,就按三叔說的去做吧。”
紀三老爺覺得侄子上道,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說了這事情,紀凜便告辭離開了。
紀三老爺留下來陪淑宜大長公主說話,卻未想紀凜前腳剛離開,鎮國公後腳便來了。
當聽丫鬟來報長子過來時,淑宜大長公主無疑是意外的,等鎮國公進來請安,淑宜大長公主看到他的模樣,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段時間,上院那兒時不時地傳出點什麼,因淑宜大長公主下了命令不准人接近那兒,所以府裡知情的人極少。鎮國公看著又憔悴了許多,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明明才四十歲的人,看著卻像老了十歲一般,臉色蒼白,顯然已經許久未曾好生歇息了。
“你來做什麼?”淑宜大長公主問道,“不留在上院陪端寧?”
鎮國公和弟弟打了一聲招呼後,便對母親道:“娘,阿尚就要滿周歲了,您是打算要大辦?”
“這是自然,難道你這當祖父的不想給她大辦?”淑宜大長公主斜睨著兒子。
“自然不是!”鎮國公忙道:“阿尚是我的親孫女,我自然是想要為她大辦的。我今兒過來,便是想和娘商量著,過幾日,我帶端寧去莊子裡住,那裡安靜,適合她養病。想來外面的人知道了,也不會多想。”
聽到這話,淑宜大長公主長長地歎了口氣,“我老了,管不了你們的事情,你看著辦吧。”
鎮國公看到母親的樣子,心裡有些愧疚,他又道:“娘,待暄和及冠後,兒子便上摺子,將爵位傳給他,以後由他來當家。”說到這裡,他面上露出苦笑,“暄和是個好孩子,是我對不起他……”
淑宜大長公主聽到這話,忍不住冷笑連連,“你這話我和說有什麼用?你應該去和暄和說!”見他沉默的樣子,淑宜大長公主氣得將旁邊的茶盞朝他砸了過去,怒道:“既然知道對不起他,為何從來不去和他說,祈求他的原諒?別跟我說什麼作父母的縱是錯了也沒道理和孩子道歉,你連說都不說一聲,他如何知道?就算他不想見你,不會原諒你,但是你做不做是一回事!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蠢貨?”
鎮國公木木地站在那兒,被茶盞砸中了腦袋,腦袋瞬間出血,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娘,您別氣。”紀三老爺勸道,忙給烏嬤嬤使臉色,讓烏嬤嬤將他大哥勸走。
淑宜大長公主氣得胸脯起伏得厲害,怒瞪著這個沒有一點兒膽色擔當的兒子,要不是這兒子和丈夫長得太像了,她都要懷疑自己的孩子被人換了。
“娘,您別氣,是兒子錯了。”鎮國公跪下來,聲音壓抑,“兒子沒臉見暄和。”
“沒臉見他也得見,難不成你還奢望著暄和哪天還能湊到你那兒,親親熱熱地再叫你一聲爹?”淑宜大長公主怒火高漲。
鎮國公歎了口氣,輕聲道:“娘,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滾!”
等鎮國公退下,紀三老爺過去揣扶氣得身子都有些顫抖的母親,好歹為兄長辯解了一句,“娘,大哥本來就是那性子,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種事情,他和大嫂會是一對神仙眷侶,以鎮國公府的家勢,大哥這樣的性子剛剛好,皇上也不會多疑。”
淑宜大長公主仿佛泄了氣一般,跌坐在位置上。
她木木地坐了一會兒,方才道:“是我沒有將你們兄妹幾個教好!”活了大半輩子,臨到老了,她才知道自己這當母親的有多失敗,“要不是我當年太過強勢,也不會壓得你們兄弟幾個唯唯諾諾,沒有擔當……”
“娘,這話我可不愛聽,難道兒子做得還不夠好?”紀三老爺佯裝不高興地嚷嚷道,“還有暄和,暄和是你養大的,你瞧他如今多有出息?我看著都喜歡。”
淑宜大長公主終於開懷幾分。
**
另一邊,紀凜回到暄風院後不久,也聽到了寒山雅居的事情。
曲瀲正摟著阿尚陪她玩一隻綴著金色鈴鐺的皮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平靜,也鬧不准他心裡的想法。
或許不是難過,而是一種已經無所謂的平靜。
正如除夕夜那時,鎮國公夫人刺來的那一刀,將他們之間的母子親情全部抹除,從此以後,只是居住在一個府裡的陌路人,彼此不相干。
紀凜發現她的視線,朝她宛然微笑,“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曲瀲哦了一聲,將阿尚放到一旁,坐到他身邊伸手摟住他的腰,將臉擱在他懷裡。
紀凜笑著擁住她,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
阿尚見狀,也丟掉了手中的皮球,嘿咻嘿咻地跑過來,扯住紀凜的袍擺,仰起臉兒瞅著他,一張包子臉圓圓的,神色懵懂。
曲瀲發現閨女又跑過來跟她搶老公了,不禁道:“去玩你的玩具去,別和我搶,這是我相公!”說著,更用力地圈住紀凜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到他胸膛。
阿尚又朝她娘笑呵呵的,另一隻肉呼呼的小手扯住她的裙擺。
曲瀲用屁股輕輕地頂了她一下,嘴裡故作兇惡地發出聲音,可惜小包子啥都不懂,笑得更歡快了,將自己的小身子擠到父母中間,玩得很高興。
什麼氣氛都被無知的小包子鬧沒了,曲瀲只得無奈地將閨女抱了起來,和紀凜坐到一起,說起閨女的抓周宴。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4 00:08:18
第195章
過了幾日,曲瀲便聽說鎮國公準備帶鎮國公夫人去別莊養病的事情。這事情是瞞不住的,很快便在親戚間傳開了,雖然有人疑惑,但也沒有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只是對此也頗多猜測。
自從去年下半年伊始,便傳出鎮國公夫人身體不適,當時鎮國公府確實時常請太醫過府來給鎮國公夫人看病,又因鎮國公夫人素來與京中各府夫人們往來不頻繁,所以對她的情況還真是不太清楚。
只是好端端的,怎麼需要去莊子裡養病的程度?難道真的病得這般重?或者是有什麼隱情不成?
就在這時,准安郡王府的太妃聽到消息,親自去了鎮國公府一趟,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倒是淮安郡王府裡,老太妃從鎮國公府裡回來後,兩個兒媳婦聞訊去了老太妃那裡詢問小姑子的情況了。
“娘,妹夫怎麼會想要帶端甯妹妹去莊子裡養病?鎮國公府素來安靜,在府裡不是也能養病?而且在京城裡,如果有些什麼事情,請太醫也方便。”淮安郡王妃事實求是地說道,畢竟鎮國公府又不像其他的勳貴府,沒個安生日子。
“對啊,娘,端甯妹妹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麼病?裡面不會有什麼內情吧?”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一雙眼睛透著精明,試探地說道:“而且端甯妹妹可是鎮國公夫人,她去了莊子裡養病,世子夫人年紀又輕不知事,難不成偌大的府裡就交給二房來管?豈不是讓人看笑話嘛?”
老太妃神色淡淡的,沒有開口。
二夫人覺得這裡面有戲,又繼續道:“要我說,這鎮國公府和咱們家可不同,端甯妹妹素來不愛管事,也是便宜了鎮國公府的二房。幸好暄和很快娶媳婦進門,本以為有個幫襯端甯妹妹的了,可誰知世子夫人年紀太輕,面皮又薄,生下孩子後,也不太愛管事,若不是還有公主鎮著,還不知那府裡要變成什麼模樣了……”
二夫人越說越起勁,老太妃的臉沉如水,淮安郡王妃暗暗撇嘴,覺得這位二弟妹依然拎不清,明知道鎮國公夫人是老太妃心中不能碰觸的逆鱗,她偏偏每次都要挑事,要不是老太妃年事大了,不愛管事,二夫人哪裡有現在的悠閒風光?
當年鎮國公夫人想要給兒子聘娘家侄女為媳婦,其實也是這位二弟妹去攛掇的,可惜最後沒成,反而讓二房的嫡女周紅丟了臉。
這般想著,便又聽到二夫人說道:“紋兒今年也要及笄了,雖然不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但也是老爺的女兒,我素來疼她。原本想給紋兒看門好親事的,不過現在倒是有個現成的人選。娘,您看,要不要將紋兒送去鎮國公府?他們表哥表妹的也有幾分情誼,有紋兒能幫襯著世子夫人,對咱們府裡也有好處。”
淮安郡王妃已經無話可說了,周紋是二房的庶女,原本二房是想將自己的嫡女嫁去當世子夫人好提升二房的地位,讓二房以後分家出去了,也不至於淪落成不受重視的帝枝。可惜還沒有談妥,卻傳出紀凜和曲家的婚約,二房當時氣得不行,但淑宜大長公主都出面了,二房再不高興也沒辦法。
原本以為因為紀凜已經成親,二房的嫡女也嫁了,二房再有心思也只能作罷,只是沒想到原來這位二弟妹一直沒有放棄想要和鎮國公府聯姻的想法,又一次將主意打到紀凜身上,雖然二房的嫡女已經出閣了,可還有幾個庶女在,而且其中的周紋恰好今年及笄,也方便送過去。
至於二夫人說什麼“表哥表妹的也有幾分情誼”之類的話,淮安郡王妃聽得更無語。事實上,她們那位小姑子是個奇葩,這些年來儼然已經忽略了這個娘家,極少會帶兒子回來,紀凜和淮安郡王府的表姐妹們根本沒怎麼見過,更不用說什麼情誼了。
二夫人還在說:“娘,您覺得如何?雖說暄和是咱們家姑奶奶的孩子,這血緣關係跑不了,可是如果想要更穩固,這親上加親是最好的。可惜暄和與咱們家紅兒沒緣份,紋兒也只好委屈一些了……娘,您看呢?”
“不怎麼樣。”老太妃神色淡淡的,“這事情我可作不了主,如果暄和有那心,便由著他,沒那心思,就算了。”
二夫人聽罷,以為老太妃也有所意動,頓時高興起來,忙道:“月底就是鎮國公府的大姐兒的抓周,聽鎮國公府的意思是要大辦的,到時候我便帶紋兒過去。”
二夫人想得十分美好,也沒注意兩人的臉色,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對於二夫人的離開,淮安郡王妃和老太妃都沒在意,比起二夫人,淮安郡王妃想得比較多,也從老太妃的神色中看出點兒什麼。
“娘,端甯妹妹的身體如何了?真的很嚴重?”淮安郡王妃詢問道,她知道老太妃對長女的重視,所以她自然不會像二夫人一樣找婆婆的不痛快,表現得十分關切。
老太妃的臉色果然好一些了,疲憊地說道:“端寧這次病得極重,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好。她去了莊子也好,那裡清淨,沒人打擾,又有女婿陪著,想必以後應該能好的。”
雖是這麼說,老太妃其實也不抱什麼希望,想到已經神智不清的女兒,老太妃心裡難受得厲害。
淮安郡王妃聽說鎮國公也陪小姑子去莊子,便知道並非是鎮國公府放棄小姑子,也安心了幾分。如今鎮國公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沒有哪家勳貴能及得上,淮安郡王府自然也不能和鎮國公府疏遠了。
**
等到鎮國公他們離開的日子,曲瀲作兒媳婦的自然要去送他們,順便也關心一下他們出行的準備事宜,做得像模像樣,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馬車停放在二門處。
遠遠地,曲瀲看到一輛青帷小油車從上院那裡駛過來,等車子停下,婆子端了腳凳過去放好,便見鎮國公下了馬車,然後轉身扶著一個神情木訥的蒼白瘦弱的女人下來。
那女人看起來很瘦,身上穿著一件嶄新的鵝黃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頭髮松松綰起,只簡單地插了一支赤金鑲玉的簪子,素面朝天,滿臉憔悴虛弱,由著隋嬤嬤牽著,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著,像個木偶娃娃一般。
曲瀲掃了她一眼,便低下頭。
等隋嬤嬤等人將鎮國公夫人送上馬車後,鎮國公對曲瀲道:“我帶你母親去莊子養病,等阿尚抓周禮時我會回來,你好生孝順你祖母,這家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情就讓人送個訊兒去莊子。”
曲瀲柔順地應了一聲,客氣地道:“您放心,這是兒媳應該做的。”
鎮國公叮囑幾句後,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囁囁地開口,“暄和……”
曲瀲神色恭敬,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可惜鎮國公最後什麼也沒說,歎了口氣,轉身上了馬車。
將車駕送出大門後,曲瀲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長公主手裡攥著一串十八子佛珠,神色淡然,聽完曲瀲的回復,便道:“還有半個月便是阿尚的抓周了,我雖然交給你二嬸主持,不過你畢竟是世子夫人,好好跟她學學,能自己拿主意的便拿主意。”
曲瀲應了一聲,明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希望她能頂起來,這府裡還是要交給她的。
沒什麼事情,曲瀲便回暄風院了,只是她剛走,平寧郡主馬上殺來了鎮國公府。
“娘!你為什麼讓大哥帶大嫂去莊子裡養病?這要是傳出去,讓旁人怎麼看鎮國公府?”平寧郡主十分焦急,壓抑著聲音道:“要養病的話,留在府裡也可以,咱們府裡也不是沒地方住!還是,娘您不待見大嫂,或者是暄和……”
“胡說什麼!”淑宜大長公主不悅地道:“暄和什麼都沒說,別往暄和身上扯!”
“那暄和媳婦呢?”平寧郡主還是有些懷疑,覺得兄長將大嫂送去莊子養病的事情,其實是有人暗中攛掇的,她首先便想到曲瀲這位世子夫人。
“沒有人攛掇你大哥,是他自己礙要帶端寧去莊子養病的。”淑宜大長公主不悅地道,“你也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他要逃避,就讓他逃,反正這府裡以後靠的也不是他,他早早地退位讓賢也好。”
平甯郡主沒想到母親會說這種類似於放棄的話,頓時怔住了。
“這……娘,難道您不怕外面的人說些不好的?”
“嘴長在他們身上,要說就給他們說。”淑宜大長公主冷冷地道,“人家當親娘的都不說什麼,他們有什麼好說的?有誰敢在我面前說?”
平甯郡主被母親強勢的態度弄得有點兒糟心,她也知道老太妃過府來的事情,原本還以為老太妃是來和母親抗議的,沒想到老太妃竟然同意大嫂去莊子養病。也因為如此,所以今兒聽說兄嫂真的去了莊子後,她才會急急忙忙地過來。
“行了,你都要娶兒媳婦的人了,還操那麼多心做甚?”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給這女兒面子,很不客氣地說:“你這愛管事的性子也該改改了,再如此下去,小心你二嫂反悔,不讓語丫頭嫁過去。”
許是想到自己這些年當母親的失敗,年輕時沒有好好教養好幾個兒女,讓他們一個二個的都不成器,所以這會兒,淑宜大和公主也多了幾分耐心,趁機教育一翻,“如果什麼事情都要計較,都要管一管,這人豈不是要頭疼死?而且有些事情管多了,也容易與人生怨,你那婆婆就是愛管事兒,才會將手伸到你和女婿房裡,這些年來你也沒少回來和我哭訴,可我為何都不幫你?因為你雖然回來哭訴,可你也第一時間將你婆婆得罪死了,我能幫一次,難道還能幫你一輩子不成?”
平寧郡主呆滯地看著母親,最後忍不住低下頭,又羞又氣又愧,最後想說什麼,也在母親難得推心置腹的話中無法開口。
平寧郡主本來氣急敗壞回府,離開時卻有些蔫頭蔫腦的。
“姑母!”
聽到聲音,平寧郡主抬頭,看到被丫鬟婆子們簇擁過來的侄女紀詩,看到那跟著紀詩的一位教養嬤嬤,平甯郡主目光微閃。
“是詩兒啊?你怎麼在這裡?”平寧郡主停下腳步。
紀詩走過來,給平寧郡主請安,方才羞澀地道:“今兒父親帶母親去莊子裡養病,我本想也跟去服侍母親的,但是祖母沒讓,我心裡有些擔心母親……”
平寧郡主臉色緩和不少,笑道:“難為你有心了,你祖母既然留了你在府裡自有她的用意,你母親那邊不用擔心,有你們惦記著,她很快會好的。”
紀詩靦腆地笑了下,朝平寧郡主福了福身,一臉孺慕地看著她,“謝謝姑母,我會在府裡好好給母親抄佛經,讓佛祖保佑她。”
平寧郡主神色間有些滿意,雖然紀詩等兄妹是庶出的,但也是兄長的孩子,只要他們孝順,她也是樂意見的。
說了幾句話,平寧郡主便離開了。
紀詩目送平寧郡主離開的身影,眼神幽深,直到一旁的丫鬟提醒,她才轉身離開。
**
鎮國公夫妻離開後,鎮國公府依然沒有什麼變化,仍是安靜而平順,對曲瀲來說,只不過少了去上院請安罷了,沒有多少變化。
轉眼到了阿尚的周歲。
小阿尚一周歲了,走得更穩當了,雖然跑起來時會不小心熊熊地摔一跤,但小孩子實在是沒個定性的,就算再心疼,可也不能束縛她不讓她去玩吧?
曲瀲只好每次都不厭其妙地對她閨女道:“你才剛走得穩當,就好好地走,別心急著跑,也不怕摔得疼了。等你再大一引起,你便可以跑得穩穩的了,說不定那時候你跑得比你娘我還要快。”
每當這時候,阿尚就會抬起白嫩嫩的包子臉,朝她娘咧嘴直笑,露出幾顆小米牙,也不知道她到底聽懂了沒有。
“你怎麼這般愛笑呢?人家生氣你笑,人家罵你你也笑,自個傻樂著,像個傻妞。”說著,曲瀲低頭咬了咬她的小胖手。
傻妞阿尚被咬了也不生氣,扭身就跑了,去將她的小皮球抱了過來,一路叮叮噹當地響,留下歡快的聲音。
曲瀲將小皮球搶了過來,舉得高高的不給她。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然後鼓起包子臉,朝她嗚哇嗚哇地叫起來,那瞪眼鼓臉的模樣,還有些兒氣勢,可惜配上那張包子臉,只讓人更想逗她。逗到最後,阿尚終於不幹了,使出了撒手鐧,嗚哇一聲大哭。
曲瀲:“……”
“阿尚怎麼哭了?”紀凜走進來,看到他老婆手裡拿著一個小皮球蹲在那兒,閨女站在那兒張著嘴巴號,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曲瀲忙將小皮球塞給她,抱起閨女親了親,說道:“沒事,我們鬧著玩呢。”又親親閨女的臉蛋兒,給她擦擦臉,很快就哄停了。
曲瀲抱著阿尚過去,問道:“外面的賓客來了多少?今兒人多不多?”
“挺多的,二嬸正在招待,還有語妹妹幫著,你不用操心。”紀凜摸摸抱著小皮球的阿尚的腦袋,對曲瀲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帶阿尚去祖母那兒。”
曲瀲笑著應了一聲,讓丫鬟拿了早就準備好的衣服過來,給阿尚換了一身喜氣洋洋的大紅色衣服,戴上專門為孩子做的紅色瓜皮帽兒,兩邊還綴著兩團白色團子。
小孩子最適合鮮豔的顏色,穿上這麼一身紅彤彤的衣服,簡直就像只萌包子,可愛到爆。
曲瀲親昵地親親閨女的小臉蛋,柔聲道:“今兒阿尚要乖乖的,知道麼?”
小孩子不記仇,儼然忘記了剛才壞娘親欺負她的事情,朝她笑得甜蜜蜜地,伸手摟住她的脖子。
曲瀲又蹭了蹭閨女,便讓紀凜抱著她,一家三口往寒山雅居走去。
雖然近段時間鎮國公一直平平靜靜的,也不與外頭往來,但是這次的抓周,來府裡觀禮祝賀的人還是不少,京裡和鎮國公府有些關係的人都來了,而且不只來了,還有一些夫人帶著好些年輕貌美的姑娘來了。
淮安郡王府的人也來了,老太妃的到來,讓前些日子暗暗猜測鎮國公夫人為何去莊子裡養病的各種想法給摁了下去。
原本眾人還覺得鎮國公夫人這病哪有嚴重到需要去莊子養病的地步,難不成是鎮國公府發生什麼事情了?這種世家勳貴裡的齷齪事素來不少,指不定是裡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眾人面上雖然不說,可是私底下的猜測不少,甚至還有人猜測是不是淑宜大長公主和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又開撕了。
可沒想,曾外孫女的抓周,老太妃也來了,看著心平氣和,好像也不見得是女兒在鎮國公府受什麼委屈的樣子。
除了老太妃外,淮安郡王府的兩個媳婦都跟著來了,還帶了三個姑娘,其中兩個才十歲左右的姑娘自不會有人在意,卻是十五歲左右的那位讓一些夫人不禁多看了幾眼。
他們自不會覺得淮安郡王府也像其他府裡的夫人一樣,帶閨女過來的目標是紀三老爺,畢竟這輩份不合適。只是,難免還是多想了一些。
老太妃正和淑宜大長公主寒暄時,便聽下人來報,世子、世子夫人帶著大姐兒來了。
站在老太妃身後的三個姑娘都忍不住抬頭看去,其中年紀最大的周紋的目光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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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8:30
第196章
當看到抱著個女娃娃進來的紀凜時,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雖說像他們這樣的勳貴府第,就算是生了閨女,那也是極為矜貴的,可女兒到底是比不得兒子,當父親的並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女兒表現得太過溺愛,更不用說親自抱過來之類的,一般都是由奶娘抱著。
可如今看紀凜的樣子,卻極為自然,並無任何不適。
可能是紀凜的舉動讓人一時間反就不過來,她們的目光隨之落到走在紀凜身邊的女子身上。
對於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大夥都是見過的,此時見她雖然生了孩子,可身段只是略豐腴一些,和正常的婦人比起來,仍稍顯幾分羸弱,她的模樣兒長得極好,不管怎麼看,就是一副纖姿楚楚的模樣,不說男人,連女人看久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意。
夫妻倆走在一起,明明並未說話,可是卻讓人感覺到那種脈脈的情誼,讓她們不禁想起外面的傳聞,鎮國公世子對世子夫人頗為愛重,為了她而拒絕了鎮國公夫人安排的房裡人。
曲瀲面上帶著微笑,跟著紀凜一起到淑宜大長公主那兒,給她請安。
“阿尚,過來,曾祖母抱抱。”淑宜大長公主笑容滿面,將曾孫女抱到懷裡,熟練地拿帕子給她擦嘴角流下來的口水。
阿尚時常見她,對曾祖母並不陌生,當下便朝她露出燦爛的笑容,伸出小手勾著她的肩膀,將小臉蹭了過去,逗得淑宜大長公主笑呵呵的,愛得跟什麼似的。
看到這一幕,眾人便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是真心疼愛這曾孫女的,並未因為是女孩子而有所不滿。也讓一些夫人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覺得為什麼她們的婆婆不像淑宜大長公主那樣,不管生什麼都喜歡呢。
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紀凜又帶著曲瀲去給老太妃和兩位舅母請安。
因今兒人多,雖然在場很多長輩,但也沒辦法一一去見禮,所以有些禮節便省了。紀凜正要帶曲瀲去淑宜大長公主那兒時,沒想到坐在淮安郡王妃身邊的二舅母說話了。
“暄和,這是你三位表妹。”然後又讓三個姑娘去和表哥表嫂們見禮。
兩個年紀小的周家姑娘倒是沒有什麼異樣,只是因為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地見到這位表哥,臉有些紅,羞澀地見了禮,倒是周紋上前行禮時,忍不住多看了紀凜幾眼,然後紅著臉羞澀地退下了。
紀凜神色淡然的,客氣地說了兩句,轉頭對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外頭正在忙,我先過去招待客人。”
淑宜大長公主抱著阿尚,笑道:“去吧去吧,等會兒阿尚抓周了你再過來。”
紀凜笑著應了一聲,和曲瀲對視一眼,朝她笑了下,便離開了。
小夫妻倆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種眼神對視間的無形默契再次讓眾人看得分明,有些已經看明白淮安郡王府二夫人用意的人忍不住掩嘴偷笑,淮安郡王妃有些尷尬,唯有二夫人仍是沒有什麼感覺,一心一意地想著,等會宴席過後,可得找個機會讓紀凜和庶女見個面。
曲瀲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陪著這些夫人們說話,順便也觀察這屋子裡的人,發現有好些個穿著打扮都頗為鮮豔得體的少女時,便明白了這些人都是沖出紀三叔來的,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三叔今日想必很苦惱吧?
誠如曲瀲所想,紀三老爺今日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因為今兒特地過來觀禮的人極多,紀三老爺少不得也要出面幫襯,幫忙招待賓客。
只是他雖然不用面對那群想要挑他當女婿的女眷,但這些男人也不是吃素的,特別是一些也抱著挑女婿目地過府來的,專門來找他說話,一副用審視女婿的眼神看他,看得他額頭青筋突突地跳著。
讓紀三老爺鬱悶的是,這些用審視女婿的眼神看他的人,年紀其實比他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紀,以前年少時在京中,這些人還是往來過的,可這會兒,他們已經用岳父的眼神來挑剔他了,實在是鬱悶。
就在紀三叔被一個伯府老爺抓著談古論今——美其名日考核時,紀凜過來了。
見到紀凜,紀三叔一把將侄子捉住,皮笑肉不笑地辭別了那位伯府老爺,和侄子神癮到一處清淨之地。
“三叔,你這是怎麼了?”紀凜明知故問。
紀三老爺喝了杯茶,鬱悶道:“被只比你大幾歲的男人用看女婿的眼神挑剔你,你覺得怎麼樣?”
紀凜想了下小時候見過的曲三老爺,然後道,“只要是阿瀲,我沒所謂。”
紀三老爺沒想到這侄子還能說出這般深情的話來,差點噴了,指著他道:“你這小子沒救了!聽說當初這樁婚事其實還是你自己定下來的,也怨不得你如今都快成老婆奴了。”
紀凜笑了下,也沒和他爭辯,寬慰道:“三叔且忍一忍罷,反正你都要離開了,離開之前,就讓祖母寬寬心。”
紀三老爺頓時不說話了,他也知道母親仍是沒有放棄,所以才會借著阿尚的抓周禮,將那些相看好的各府姑娘請過來,就盼著他能相中一個,點頭成親。只是男女有別,遠遠地瞄上那麼一眼,連臉都沒看清楚呢,哪裡能相中?
紀三老爺喝了盞茶,又乖乖地跟著侄子回前院去招待客人了,只是誰再敢用挑剔女婿的眼神看他,他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皮笑肉不笑地反諷了回去。
今日曲家、駱家、襄夷公主等人也來了。
襄夷公主的到來,讓室內的氣氛拘謹不少,她就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抱著阿尚不放,言笑晏晏地和曲瀲說話,無視周遭的眼神。
曲沁這位親王妃和祝蒹這位甯王世子妃也連袂而來,又是一陣熱鬧。
加上駱櫻,四人都圍著曲瀲而坐,和她有說有笑,讓原本對今日有些自信滿滿的二夫人頓時坐立難安,忍不住拿眼神去窺老太妃和淮安郡王妃,可惜兩人正陪淑宜大長公主說話,並沒有注意到她,甚至可以說是懶得搭理她。
二夫人覺得有婆婆支持,今日怎麼說也能將庶女推銷過來,比起曲家的姑娘,他們淮安郡王府的姑娘身份更高貴,縱是庶女也不差什麼的,何況只是讓庶女作側室,低了曲家一頭,鎮國公府沒有理由拒絕。
原來二夫人是這麼認為,可如今越來越多的客人過來,頓時發現這位世子夫人的後遁好像也太強悍了,公主是她的手帕交,姐姐是親王妃,甯王世子妃是好姐妹,這三個人無論哪個拎出來,都是京中貴女沒法比的。
發現曲瀲的強大後遁,二夫人也沒那麼自信了,只得在曲瀲和庶女周紋兩人中再比一比她們的優勢,然後二夫人有些悲傷地發現,庶女連容貌都輸了曲瀲一大截,還能拿什麼和她比?已經吃過山珍海味的紀凜真的能看得上清粥小菜麼?
二夫人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完全不知道自己無形中將想要給她老公塞小三的人打擊到的曲瀲陪著眾人說話,直到抓周禮到來。
舉辦抓周禮的地方是正堂,這裡的地方極大,能容納得下今日來的賓客。
正堂中央,擺放著一張黑漆鑲鈿鏍的方桌,桌上放滿了東西,有筆墨紙硯、算盤、經書、詩經、印章、帳冊、首飾、絹花、胭脂、針線盒、花樣子、餐具、酒具……但凡是小孩子抓周用的東西都有,甚至有一些物什還做得十分小巧迷你,是紀三老爺特地去營造司讓工匠做的,十分精巧漂亮。
那些過來觀禮的人看到桌子上擺的各種抓周物什,有些眼色的,認出營造司的手藝,不由得暗暗乍舌。營造司每天接的單子多,想要讓營造司的工匠做東西,有些還要提前去預約,也唯有鎮國公府這樣的,直接遞句話就行了,營造司的司吏不僅不會故意拖延,還會儘快讓工匠們做出來。
這就是差距。
也因為如此,所以巴結鎮國公府的人才會這麼多。
因為今日來觀禮的有男有女,所以便用屏風將男女隔開來。
紀凜親自抱著阿尚,將她放到方桌上,讓她自己去抓喜歡的東西。
小孩子喜歡的東西,一般都是顏色鮮豔好看的,或者是能發出聲音的,於是當下阿尚便抓了鑲著寶石的迷你胭脂盒、還有營造司特地做的筆墨,因為上面也鑲了閃閃發亮的金泊,還有印章。她將這些東西都摟到懷裡,然後抬頭朝她爹猛笑。
“看來咱們阿尚以後是個有福氣的。”老太妃疼愛地說。
其他人也紛紛根據阿尚所抓的東西附和著,各有各的說詞,反正不管說什麼,都有對應的祝福之詞,不會出現像賈寶玉抓胭脂卻被人說了一輩子的事情。
曲瀲聽在耳裡,覺得真心不靠譜,她自己養了孩子後才知道,小孩子對東西的偏好,只是單純地喜歡罷了,和他們未來能幹什麼可沒什麼關係。
瞅了瞅抱著一堆東西傻樂的閨女,曲瀲也抿嘴一笑。
抓周禮結束後,紀二夫人過來通知席宴已經準備好,請眾人入席用餐。
紀凜抱起阿尚,親自將她送回暄風院,然後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很多人都看到他的舉動,心裡不禁感慨這位是個疼愛閨女的,以後不管誰作了他的女婿,好處不少。
淮安郡王妃扶著老太妃去入席,二夫人帶著三個姑娘跟隨,周紋走在最後,忍不住拿眼去看那已經離開的一家三口,眼裡隱隱有些羡慕,卻也說不出羡慕什麼。
用過膳後,東跨院那邊的戲班子也開鑼了,如果不忙著回去的人,還可以去那邊聽戲。
這時,二夫人拉著庶女道:“你別亂走,稍會我讓人去將暄和找來,到時候你可得好好表現,知道麼?”
周紋紅著臉應了。
以前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和表哥在一起。對於紀凜這位表哥,家裡的姐妹們不是沒有幻想過的,畢竟長得那樣俊美的男子,無論是身份、樣貌都不差,怎麼可能沒有想法?
可惜,他幼時定親了,甚至連原本以為能嫁過去的周紅也沒能撈到,姐妹們也只能感歎一下,將他放下。
她原本也沒想法的,沒想到嫡母卻給了她希望。
周紋長得端麗,五官雖然秀致,但並不夠精緻,看過曲瀲的那種精緻柔美的長相,二夫人再看庶女的長相,怎麼都覺得長得有些粗糙,就是沒有曲瀲的好。不過好在這庶女聰明伶俐,這才是她選擇將庶女送過來的原因,為了以後能在鎮國公府過得更好,庶女以後少不得要倚仗娘家,不會忘記給娘家好處。
二夫人倚仗著是紀凜的舅母,帶著周紋出了東跨院,到了花園裡,便尋了個藉口,讓人去將紀凜叫過來。
周紋緊張起來,手心也出了汗水,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腦海裡一會兒在想著等會見到表哥時,如何表現自己,一會兒又在想著,表哥的模樣可真是俊俏,以後如果她真的能來鎮國公府,就算是當側室,可對於她這種庶女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
就在這時,紀凜過來了。
二夫人下意識地露出笑容,只是當看到和紀凜一起過來的人時,她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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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8:43
第197章
紀凜是和襄夷公主夫妻一起過來的。
先前二夫人讓人去請他到花園一趟時,他正和袁朗說北疆的事情,正巧三人一起經過花園,也算是順道過來了,根本沒將二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襄夷公主是個女人,對很多事情比男人敏感多了,當看到等在這兒的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和周紋,面上不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明媚的大眼睛斜睨著紀凜,臉上露出了些許興災樂禍的神色。
二夫人訕訕的,心說襄夷公主這位難纏的主兒怎麼也在?面上不敢有絲毫不敬,趕緊拉著庶女上前給襄夷公主請安。
互相見禮後,紀凜看也沒看二夫人身邊的周紋一眼,說道:“二舅母找我可有什麼事情?如果沒事的話,侄兒還有事兒忙。”
紀凜這話說得十分直白,簡直可以說是不客氣,偏生他的語氣卻是溫溫和和的,讓人生不起氣來,甚至往往會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的話。二夫人面皮漲得通紅,想說點什麼,卻因襄夷公主等人也在,不好開口。
“也沒什麼事情,就是、就是……”二夫人眼睛轉了轉,說道:“就是來問一下你母親如何了,我許久未見她了,怪想念的,不知現下她的身體如何。”
“多謝二舅母關心,母親的身體依然是那樣。”
襄夷公主和袁朗都聽得出紀凜聲音裡的疏離冷淡,不過二夫人和周紋對他並不熟悉,聽不出他聲音裡的情緒變化,二夫人拉著周紋過來,說道:“哎,希望你娘能儘快好,改日有空,我們也去莊子看看她。紋兒素來敬重她的姑母,先前聽說她病了時,還時常去寺裡上香祈福,讓佛祖保佑她身體儘快好轉,前些日子還親自為她抄了卷經心……”
周紋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嫡母說的東西她一樣都沒幹,去寺裡上香是姐妹們每個月固定的行程,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抄經書也是為了在長輩面前表現,好爭取長輩們的注意,以便謀個好前程,偏偏被嫡母直接安在了這上頭,讓她頗為心虛。
只是雖然心虛,周紋也不敢駁了嫡母的話,甚至心裡也盼著紀凜會多瞧她一眼。
想到這裡,周紋偷偷往紀凜那兒睃了一眼,看到那張俊美的面容,臉蛋更紅了。
“多謝二舅母和表妹關心,母親身體雖然沒起色,但也沒有繼續惡化。”紀凜客氣地說了幾句,便道:“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告辭了,二舅母請便。”
說著,紀凜便帶著襄夷公主夫妻離開。
二夫人還想說點什麼,卻見襄夷公主回頭看過來,臉上的神色頗為玩味,仿佛已經看透一切。二夫人到嘴裡的話只能咽了下去,面上火辣辣的,絞著手中的帕子,真是又急又怒,不明白襄夷公主這丫頭為何這般愛往紀凜身上湊,不會是她對紀凜還不死心吧?靖遠侯世子怎麼不管管她?
三人沒理會二夫人的心思,出了花園時,襄夷公主就說道:“紀暄和,豔福不淺啊,是不是你故意做了什麼讓人誤會的事情?我要告訴阿瀲,讓你跪搓板!”
紀凜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袁朗蹙起眉,“襄夷,這是誰教你的?”跪搓板這種話根本不是個有教養的姑娘該說的,是市井粗鄙婦人才會說的,這是一種十分落男人面子的話,以襄夷的身份,她根本不會接觸到這種話。
襄夷公主被紀凜看得肝顫,繼而又被袁朗類似責備的話弄得委屈,哼哼唧唧地說道:“上次去景德侯府吃酒宴時,那些夫人們聊天時聽到的,有位小官員夫人說她相公背著她養外室,她就讓人將那外室抓去賣了,然後將她相公拎回家裡讓他跪了一個月的搓板,聽說那位官員那一個月上朝時,腿都是顫著的……”
袁朗看她一臉眉飛色舞地八卦著朝廷官員的樣子,默默地想著,以後還是看穩了她,省得她被帶壞了。
說完了八卦,襄夷公主又拿眼去覷紀凜,懷疑地道:“紀暄和,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真對你那表妹有什麼想法不成?”說到這裡,她的臉色有些不好了。
作為中宮所出的尊貴公主,襄夷公主本性霸道,縱使她父皇后宮佳麗三千,但在她的意識裡,她的相公只能是她一個人的,連自己的貼身宮女都不給碰一下。對曲瀲這好姐妹也一樣,紀凜若是真敢三妻四妾,她定然饒不得他。
“你想多了。”紀凜淡淡地道,沒有和她解釋什麼,說道:“行了,我還有事要忙,你們自便。”
襄夷公主朝他的背影撇了下嘴。
袁朗有些無奈,知道妻子和紀凜之間那種無法協調的矛盾,說多了都沒用,見這裡已經快要到東跨院了,問道:“襄夷,你要去聽戲和麼?”
“有什麼好聽的?唱來唱去不過都是那幾種,我不愛聽。表哥,我要去暄風院找阿尚玩。”
袁朗摸摸她的臉,“去吧,我在外院歇歇。”
襄夷公主高高興興地走了,去了暄風院時,便見曲瀲、曲沁姐妹倆在那兒喝茶,阿尚懷裡抱著彩色小皮球走來走去,皮球上輟著的鈴鐺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
“阿尚,過了,表姨抱抱。”襄夷公主一顆心都掛在了阿尚身上,抱著她不撒手。
曲沁看罷,忍不住笑了下,不由想起自己上輩子養病時,聽說襄夷公主到處尋醫求子的事情,雖然整個京城都在看笑話,但也從中可以知道,她是真的將袁朗放在心上,為了他甚至不在意敗壞自己的名聲。
小孩子精力旺盛,若要全程陪他們玩,人都要累垮,但是襄夷公主卻沒有一絲不耐煩,很是耐心。她邊陪阿尚玩,邊和曲家姐妹們聊天,倒是沒有說先前在花園裡遇到的事情,既然紀凜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曲瀲的事情,就別說出來影響人家夫妻感情了。
曲瀲陪坐了會兒,便被人叫走了。
她到底是世子夫人,今兒來的客人極多,什麼情況都有,可不能將一切事情一股腦兒地丟給紀二夫人。
剛出了暄風院,走過一條回廊時,卻見院子裡的假山旁站著的一男一女,不禁挑起眉頭。
男的她見過幾次,是沈勤,女的是紀詩,這兩人怎麼會在這兒?
想到平甯郡主與紀二夫人的約定,因為紀語要到十月份時才及笄,所以兩人只是口頭約定,並沒有宣揚什麼,少有人知道兩府要結親之事。曲瀲的臉色嚴肅起來,走下臺階,朝那邊叫道:“沈表弟,詩妹妹,你們在那做什麼?”
曲瀲這話突兀地響起,將紀詩嚇了一跳,臉上露出慌張的神色,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倒是沈勤,神色從容,不慌不忙,見曲瀲過來,朝她施了一禮,說道:“表嫂,我正要去尋暄和表哥,沒想到在這兒遇到詩表妹。”
他的神色落落大方,並無任何閃爍。
曲瀲微微一笑,說道:“你表哥這會兒應該在你三舅那兒,你可以去那邊尋他。”
沈勤聽罷,道了一聲謝,就要離開時,曲瀲將他叫住了。
沈勤雖然不知道曲瀲叫住自己做什麼,出於禮貌,便站在那兒。
曲瀲又轉頭對有些緊張的紀詩道:“詩妹妹,沒什麼事的話,就先回去歇息。”說著,叫了個嬤嬤將紀詩送回她的院子。
因沈勤還在,紀詩沒辦法反抗曲瀲的安排,只能看了沈勤一眼,又羞又氣地走了。
紀詩走後,曲瀲看向沈勤,打量著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長相白淨俊秀,身上穿著一襲寶藍底紫紅色祥雲團花袍子,腰懸佩環和小印,襯得他玉樹臨風,俊逸不凡,正是小姑娘們喜歡的類型。
曲瀲歎了口氣,說道:“沈表弟,詩妹妹年紀還小,還望你見諒。”
沈勤目光閃爍了下,忙道:“表嫂多慮了,我對詩表妹就如親妹妹一般。”
曲瀲又看了他一會兒,方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擾沈表弟了。”
沈勤微微頷首,朝她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目送沈勤離開,曲瀲抿了下唇,轉頭對碧夏道:“你去莫姨娘那兒,將二姑娘近來做的事情告訴她。”怎麼說莫姨娘也是親母,如果連她的規勸也不聽,那只能抱歉了。
曲瀲心知這時代的女子生活得不容易,素來對女孩子有一種寬容,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她也不會管。
碧夏應了一聲。
紀詩回到自己的院裡,直接撲到床上,將臉埋在被子裡,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哭得不能自仰。
兩個教養嬤嬤和她的貼身丫鬟在外室,聽到裡面壓抑的哭聲,兩個教養嬤嬤神色肅穆,嚇得丫鬟們噤若寒蟬。
不一會兒,莫姨娘匆匆忙忙趕來了。
她的臉色煞白,頭髮也有些淩亂,跌跌撞撞地進了內室,見到女兒撲在那兒哭泣,既心疼又生氣。
“二姑娘!”莫姨娘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撫著她的背,說道:“你年紀也大了,只要安安份份的,世子夫人定不會虧待你。”
在莫姨娘心裡,曲瀲這世子夫人比鎮國公夫人厚道多了,鎮國公夫人將庶子庶女當玩具一樣養著,根本不上心,養得三個庶子庶女都歪了。莫姨娘即便心裡明白,礙于鎮國公,也不敢說什麼,私底下沒少規勸,可惜兩個孩子都不聽她的。而曲瀲是那種看似不管事的人,但是惹著她,讓你沒好日子過,幸好只要不去惹她,她也不會和你過不去,反而很大方,不會小家子氣地去為難人。
如今,知道她這蠢女兒竟然將主意打到沈勤身上,讓她幾乎暈厥。沈勤可是平甯郡主的長子,以平寧郡主的心思,怎麼可能會要一個庶女為長媳?就算這庶女是兄長的女兒也不行,如果女兒真的敢和沈勤有點兒什麼,平寧郡主非撕了她們母女倆不可。
“姨娘,她太過份了!”紀詩嗚咽地道,“我就是喜歡大表哥,如果她真的為我著想,她就應該幫我,而不是在大表哥面前讓我難堪!”
“胡說!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單獨去見外男,我聽了都臊得慌,你竟然還有理了?”莫姨娘氣得嘴唇都發抖。
紀詩聽得又羞又氣,口不折言道:“你才閉嘴!你素來是個膽小的,什麼都不敢說不敢做,只會私底下讓我和沖弟忍讓!可是忍讓來忍讓去,如今我和沖弟什麼都沒有!如果母親在府裡,絕對不會讓我們被欺負……”
“啪”的一聲,紀詩的臉被打偏了。
她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莫姨娘,然後發瘋一樣尖叫起來,怒道:“滾!你不過是個姨娘罷了,有什麼資格打我!”
莫姨娘身子蹌踉了下,怔怔地看著女兒扭曲的臉龐,下意識地叫了一聲“詩兒”,就被那聲“滾”吼得後退幾步,眼淚都掉下來了。
“你滾你滾你滾!”紀詩邊流淚邊吼,“為什麼我不是托生在母親的肚子裡?如果我是母親的孩子,姑母一定會相中我,而不是紀語,大表哥也會喜歡我的……”
莫姨娘眼淚啪啪地往下掉,只覺得心肝都要碎了。
“閉嘴!”
一道忍氣的聲音響起,兩人同時看去,便見紀沖冷著臉走了進來。
他目光陰鬱地看著紀詩,那種陰沉到極點的眼神,看得紀詩打了個冷顫,失去理智的腦袋終於清醒了幾分,呐呐地道:“沖弟……”
紀沖朝她冷冷地道:“二姐,你真是好能奈,竟然如此氣姨娘,你還有沒有心?”
“我……”
“算了,你還是在屋子裡好好反省吧。姨娘,我扶你回去。”說著,走過去扶住失魂落魄的莫姨娘,將她扶了出去,然後對外頭的丫鬟婆子道:“你們看好二姑娘,別讓她隨意出去,如果看不住二姑娘,你們也不會在這裡當差了。”
除了兩個教養嬤嬤,其他的下人都膽顫心驚地應了一聲。
紀沖扶著莫姨娘離開紀詩的院子,然後忍不住看了一眼暄風院的方向,眼裡劃過暗芒。
***
庶妹院子裡的事情很快便有人稟報給紀凜。
紀凜神色未動一下,揮手讓來稟報的人下去了,繼續和紀三老爺說話。
紀三老爺歎了口氣,對紀凜道:“難為你了,他們如果沒什麼大的錯誤,你盡了兄長責任便可,其他的不必理會。”
紀凜淡淡地點頭。
紀三老爺看到他這模樣,越發的想歎氣了。人人都看到他謙遜溫和的一面,卻不知道這人其實比景王還要冷心冷肺,只不過是掩飾得太好罷了,就如同他的另一面,根本沒有人性道德可言。
叔侄倆皆沒將那些事情放在心上,聽聞甯王叫他們去喝酒,忙過去相陪。
直到日影西斜,客人們才告辭離開。
曲瀲和紀二夫人一起將今日前來觀禮的各府女眷送出門,面上帶著親切得體的笑容,將每一個位客人送走,得體的語言,讓那些挑剔的夫人們挑剔不出什麼。原以為她年輕面嫩的,鎮國公夫人又病了,這府裡主持中饋之事要換個人,可誰知今兒看她行事,該撐起來的她也撐起來了。
眼看著客人走得差不多時,突然碧夏過來,低聲和曲瀲耳語兩聲,曲瀲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怎麼了?”紀二夫人詢問道。
曲瀲也沒瞞她,說道:“聽說淮安郡王府的紋表妹落水了。”
“落水?”紀二夫人詫異極了,因情況不明,她也沒仔細深究裡面的事情,對她道:“既是如此,你便過去瞧瞧。”
“那這兒就交給二嬸您了。”
曲瀲辭別紀二夫人,便帶著碧夏等丫鬟匆匆忙忙往客院而去。
客院裡,淮安郡王妃和二夫人都在,並不見老太妃。曲瀲也懶得去探究什麼,給兩位舅母請安後,問道:“紋表妹怎麼會落水了?發生什麼事情?”
淮安郡王妃面上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說好。
二夫人卻掩面哭起來,說道:“我可憐的紋兒,無緣無故的,就遭了這災難,難不成來自家姑母家也不得安生?暄和媳婦,你一定要給紋兒作主啊……”
二夫人拉著曲瀲一通哭訴,可是話裡卻沒個重點,曲瀲根本聽得不明所以,漸漸失了耐心,朝淮安郡王妃道:“紋表妹呢?”
“在裡頭呢,她落水時不小心嗆了下,這會兒有些起不來。”
曲瀲聽罷,忙讓人去請大夫,又親自進去探望。只見屋子裡的床上,周紋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頭髮還有些濕,睜著眼睛呆呆地躺在那兒,有人進來她也未動一下,眼裡滿是驚恐。
周紋這模樣倒是像被什麼嚇住了,曲瀲又喚了幾聲,都未見她有反應。
二夫人跟著進來,看到周紋的樣子,又忍不住捂嘴哭了起來,哭得悲悲切切,就不知道有幾分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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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8:54
第198章
曲瀲自動忽略了哭哭啼啼的二夫人,向淮安郡王妃詢問情況,例如周紋落水的原因。
淮安郡王妃看起來有些尷尬,不過面上依然從容地答道:“先前紋兒在屋子裡待得有些悶,便到內花園那兒走走,可能是到湖邊玩時,不小心打滑了落水,幸好守院的婆子聽到聲音,及時將她救起來。”
這回答得中規中矩,挑不出什麼毛病,但是若要深究起來,其中的問題可多了。對這種事情,人們都慣會避重就輕,特別是他們還在府裡作客。曲瀲明白這些道理,現在可不是和淮安郡王府交惡的時候,更不用說淮安郡王妃這人還算不錯,曲瀲沒有和她交惡的心思,並不會因此不依不饒。
當下曲瀲十分識趣地說,“原來是這樣,倒是讓紋表妹吃苦了……”
她話沒完,二夫人又湊過來,一臉心疼地道:“可不是?紋兒長這麼大,可沒有吃多少苦,你瞧,她都嚇成這樣了,看著就讓人心疼,真是可憐的孩子……”然後又開始吧啦吧啦一通地說著,都是圍繞著周紋如何可憐。
曲瀲面上掛著笑,沒有理會隨棍而上的二夫人,轉身催道:“大夫還沒來麼?”
碧秋十分伶俐地道:“奴婢去瞧瞧。”朝在場三人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碧秋出去不久,很快便帶了府裡供奉的大夫過來。
大夫給周紋把脈後,回答道:“這位姑娘沒什麼大礙,許是落水時嚇著了,喝些安神湯歇息幾天便可。”
二夫人忙不迭地道:“大夫,你瞧她這模樣,難道不用吃藥麼?她可是落了水,還是開些藥吧,這姑娘家的,身子可不用於男兒的強壯,萬一落了什麼毛病就不好了。”
大夫被二夫人弄得沒轍,只好給周紋開了些調理身子的補藥。
等大夫下去開藥後,二夫人對曲瀲道:“暄和媳婦,你瞧紋兒今日受了苦,不好讓她再勞累回去,不如先讓她在這兒小住幾日,待身體好了我再派人過來接她回家。你說這樣可好?”
曲瀲眼睛微閃,笑道:“紋表妹是客人,自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二夫人聽沒聽懂了那句“客人”的意思,當下高高興興地去讓人回府取周紋的衣物等過來。
淮安郡王妃眼皮跳得厲害,看看只顧著高興根本不顧周紋死活的二夫人,再看看言笑晏晏的曲瀲,心裡忍不住歎氣。雖然她也覺得兩府若是能聯姻關係更鞏固一些,可偏生時不待人,紀凜和曲家定下盟約,如果曲家弱勢還好,可曲家有個親王妃在,二夫人打的主意根本不可行,可能還會得罪曲瀲。
如此,周紋便留了下來,眼看天色不早了,淮安郡王妃和二夫人跟著老太妃告辭離開。
曲瀲讓宮心過來安排周紋入住的事情,說了一句“紋表妹是客人,可得好生伺候著”,便甩手不理了。
宮心是個通透的,明白曲瀲話中之意,是讓人將周紋看好了,省得她在府裡亂跑。
離開客院後,曲瀲讓碧秋去將今兒守園的婆子叫過來,詢問周紋落水之事。
那守園的婆子正好是救了周紋的人,由於園子裡有山有水,為了防止發生什麼意外,所以守花園的下人多多少少都是會水性的。那婆子稟報道:“當時奴婢見紋姑娘帶她的丫鬟去內花園,後來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那丫鬟救命的聲音,幸好奴婢去得及時,否則紋姑娘就要溺水了。”
說到這裡,那婆子仔細回想,小心地道:“紋姑娘進內花園時,世子恰巧路過。”說著,她飛快地窺了曲瀲一眼,生怕她發怒。
鎮國公府裡做事的下人雖然不會嘴碎主子們的事情,但是當下人的,也要清楚主子們的脾性,才好行事。對於這位世子夫人,很多人都覺得她是個有手段的,而且行事頗為霸道。自從她進門後,將暄風院治得像鐵桶一般,霸著世子一人,就算是孕期間,也不准世子離開她的眼皮子。
因曲瀲表現出來的手段,這府裡有些心思的丫鬟也不敢往世子身邊湊,就怕不小心犯到她手上。
曲瀲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她在想什麼,聽完後便讓守園的婆子下去了。
她又詢問了下人,得知客人們都已經回去,紀二夫人去了寒山雅居,便也往寒山雅居行去。
到了寒山雅居時,紀二夫人正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今兒阿尚抓周之事,曲瀲進去給她們請安後,也坐在一旁傾聽。
直到紀二夫人說完了,淑宜大長公主看向曲瀲,問道:“聽說你外祖母家的表妹落水了,可無礙?”
曲瀲聽得有些想笑,淑宜大長公主這是連周家三個姑娘是誰都沒蹙摸清楚呢,恐怕當時三個姑娘,在她眼裡也只是三個符號罷了,而且她們還都只是庶女罷了,根本沒放在眼裡。
“大夫說,紋表妹落水時嚇著了,這會兒還沒緩過來,所以便留她在府裡住幾日,待她身體好些後再讓她回淮安郡王府。”曲瀲回道。
淑宜大長公主聽後,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在淑宜大長公主這兒坐了會兒,眼看天色差不多了,曲瀲和紀二夫人起身告辭。
離開寒山雅居後,紀二夫人突然對曲瀲道:“聽說今兒詩丫頭在院裡遇到勤哥兒那孩子了。”
曲瀲看向紀二夫人,見她面上笑盈盈的,但是一雙眼睛卻沒什麼笑意,知道紀二夫人已經清楚紀詩的心思,甚至為此十分生氣,不然也不會說得如此直白了。
曲瀲知道紀二夫人為了女兒苦心孤詣,如果因為紀詩的原因壞了紀語和沈勤的婚事,恐怕撕了紀詩的心都有,當下便道:“二妹妹恰好遇到沈表弟,便說了幾句話,後來便回去了。”
“那就好,如今孩子們的年紀都大了,男女有別,可比不得小時候。”紀二夫人說著,撫了撫鬢角的碎發,笑著對曲瀲道:“難為她一個庶女,如今沒有母親教養,怨不得行事會有所偏差。”
曲瀲只是笑了下,沒再說話。
紀二夫人說這話的時候,並不避諱身邊的人,所以很快地,這話便被有心人傳到了莫姨娘和紀詩等人耳裡了。
莫姨娘原本午時已經哭腫了眼睛,再聽到紀二夫人說的話,整個人魂都沒了。
而紀詩更是羞憤不已,將曲瀲和紀二夫人都怨恨上了,對自己的身世越發的自怨自艾。
對這些事情,曲瀲都沒在意,回到暄風院後,她首先看到正和阿尚一起玩皮球的男人。
與其說是和阿尚玩皮球,不如說那男人在玩阿尚,他就像招貓逗狗一樣,將皮球丟了,讓阿尚屁顛屁顛地撿回來,然後賞她一塊甜瓜,如果阿尚不撿,便沒得吃。偏偏他這種惡劣的行為,小阿尚根本不懂,還笑得十分歡快。
她怎麼生了這麼甜的閨女?
再看那個將閨女當貓狗一樣逗的男人,曲瀲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回來啦?過來坐。”紀凜懶洋洋地朝她招手。
曲瀲沒吭聲,阿尚看到她回來,將皮球往她爹手裡一塞,便朝她跑過來,撲到她懷裡討抱。
曲瀲抱著阿尚過去,將懶洋洋地趴在炕上的男人瞧了瞧,問道:“喝酒了?”
“嗯,今兒甯王和三叔拼酒,我和周琅只好奉陪了。”
曲瀲將阿尚放到地上,將小皮球塞給她去玩,接過丫鬟沏來的茶抿了一口,又問道:“喝酒後,你去了內花園做什麼?”
“沒做什麼啊!”他的語氣漫不經心的,將她的手抓住,拉到懷裡就吻住她的嘴。
室內的丫鬟趕緊低下頭,偷偷地將抱著小皮球的阿尚抱到隔壁廂房去玩兒。
發現他要扒她的衣服了,曲瀲一爪子撓了過去,撓得他死死地摁住她,將臉埋進她的胸脯裡,說什麼也不肯抬。
曲瀲喘著粗氣,直到氣息平穩一些後,扯來一個大迎枕墊在身後靠得舒服一些,又問道:“紋表妹是怎麼回事?”
“什麼紋表妹的?不認識!”
曲瀲一把抓起他的頭髮,將他的臉抬起來,見他一張精湛雅治的臉龐染上淺淺的紅暈,一雙狹長的眼瞳濕潤潤的,一副被精蟲侵腦的模樣,嘴角抽搐了下,知道他根本從此至終都不知道周紋是誰。這個想法終於讓她愉快一些了。
“先前在內花園裡落水的人就是二舅舅家的紋表妹。說吧,她怎麼得罪你了?”剛說完,曲瀲就抽了口氣,因為這廝竟然對著她的胸口敏感的地方咬了一口。
“你怎麼就認定她落水和我有關?真是太過份了,你竟然相信一個外人不相信我!”他指控道,一副她是負心漢的表情,讓曲瀲幾乎忍不住翻白眼。
不過曲瀲和他生活久了,也有對付他的法子,被他將手按在那發硬的東西上時,她一把捏住,冷笑道:“還不如實說?”
男人的臉上露出愉悅而痛苦的神色,湊到她頸間,喘著氣道:“阿瀲,動一下。”話落,便倒抽了口氣,覺得她真是個吃人的妖精,竟然瞬間收緊了手,那種又痛又麻的感覺,讓他瞬間爆發了。
“……”
發現他伏在她身上沒了動靜,曲瀲不禁有些心虛,不會打擊到了吧?早洩什麼的,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啦。
“你仔細說,今晚隨你高興。”曲瀲委婉地道,給點甜頭,就當順毛。
他懶洋洋地趴在她懷裡,終於道:“那什麼女人,竟然敢往我身上靠,我就將她踹下水了。”
“還有呢?”曲瀲想起周紋那種恐懼的眼神,應該不只如此。
“我就和她說了兩句話,然後就沒了。”他理直氣壯地說,“你夠了沒有?不過一個不相干的人罷了,你竟然不相信我!”
曲瀲沒好聲氣地道:“都是因為你將她弄成這樣,二舅母讓她留府裡養病幾天!”說著,她冷笑一聲,在他臍下三寸之地捏了捏,“你最好規規矩矩的,不管是什麼表姐表妹或是其他的野花野草,都不准起什麼歪心思,否則這東西就別要了!”
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對他抱著愛慕之心,心情就不爽。以前眼不見為淨,可如今二舅母的舉動真是膈應到她了,雖知道他的感情,可仍擔心以後歲月變遷時,這人會變了心思,或者是經不住誘惑,做出什麼背叛她的事情。
就像上輩子的父親一樣,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如果那時候,他真是如此……她垂下眼瞼,掩住眼裡的狠意。
難得她發了一次狠,但對紀凜來說,那種感覺真是又痛又爽,卻不知怎麼地讓他興奮起來,看著她明明長得一副纖細柔弱的樣子,但是眉眼間的凶狼卻十分帶勁兒,恨不得她更狠一些,越發讓他止不住地興奮,當下也不理她的驚呼,直接將人抗回了床上,如狼似虎一般地撲了過去。
翌日,曲瀲腰酸腿軟,根本爬不起來。
她躺在床上好一會兒,然後狠狠地捶床。也不知道昨晚那人是吃了什麼興奮劑,將她翻來覆去地折騰,真的將她做得暈了過去,而且還是暈了幾回,時間都變得難熬,這還是成親以來第一次被他折騰得這麼慘。
“少夫人醒了?”
外頭聽到聲音的碧春小聲地喚著。
曲瀲沒開口,癱在床上。
碧春沒得到回應,也沒有冒然進來。
歇息了好一會兒,曲瀲才困難地起身,身上的寢衣松松地套著,繩帶都沒有系好,剛坐起來,衣襟便滑開了,低頭看到胸口上的痕跡,臉色又黑了。
明明是要對付他的,怎麼最後反而是她自己被他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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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9:07
第199章
碧春坐在黑漆嵌玻璃彩繪的槅扇外,努力地豎起耳朵,可仍是沒有聽到裡面有什麼聲響,難道少夫人還沒醒?想到今兒世子離開前叮囑她們不去打擾少夫人歇息,碧春只得按捺下來。
正等著,便見奶娘抱了阿尚進來。
小娃娃正是好動的時候,不耐煩給人抱太久,喜歡自己走路。來到熟悉的地方,就掙扎著下來了。雖然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但奶娘也不敢違背她的意願,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地上。
雙腳著地後,阿尚便吧嗒吧嗒地朝著內室沖去,一雙小手就往通往內室的黑漆嵌玻璃彩繪的槅扇拍打,瞬間啪啪啪的聲音像躁音穿腦不絕於耳,小孩子可不懂什麼是禮貌,只是一心想要拍開門去找她娘。
“大姐兒,少夫人還在歇息呢,別吵著少夫人歇息。”碧春忙拉住小傢伙的雙手,省得她拍疼了小手,仔細看了下,發現這雙肉乎乎的小手白裡透著紅,看起來健康粉嫩,也不知道她疼了沒有。
阿尚先是懵懂地瞪著眼睛看她,等碧春將她的手放開,又轉身去拍門了。
“碧春,讓她進來。”
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碧春等人都松了口氣,將門推開,小阿尚很利索地往裡面沖去,自己爬上腳踏,伸手扒著床幔,將腦袋往裡頭探去。
“啊啊~”
阿尚嘴裡叫了一聲,然後朝坐在床裡頭的人笑呵呵的,活沷又可愛。
看到閨女燦爛的包子臉,再多的事兒都不是事兒。
“又亂叫,該叫娘親了!”
曲瀲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伸手將她摟到床上,給她脫了小鞋子,然後母女倆滾到了一起。只是曲瀲昨晚運動太辛苦了,被不知輕重的閨女往她腰上一撞,頓時哎喲哎喲地叫起來,阿尚以為娘親正和她玩呢,更歡樂了,手腳並用地爬到她身上壓著,圓滾滾的身體壓來壓去,歡笑聲不絕。
母女倆在床上玩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阿尚玩得無聊了,曲瀲讓人將她抱下床,而她也掩好衣襟,小心翼翼地下床,只是雙腳著地時,腿軟得差點摔倒。
她邊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腰,一擺三晃地爬到外面的矮榻坐下,軟綿綿地靠著迎枕,一邊在心裡咬牙切齒地詛咒不知節制的某人,真是太禽獸了。
丫鬟給她端來了杏仁酪、銀耳蛋奶羹和幾樣乳製品的點心。
這不朝不晚的,曲瀲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不是吃早餐了,加上身體太累了影響了食欲,只簡單地吃一些,阿尚抱著她的小皮球過來時,一雙眼睛盯著她手中的碗不放,曲瀲看得好笑,拿銀制的小勺子挖了一勺子鮮奶杏仁豆腐喂進她嘴裡。
小阿尚吃了還想吃,索性就不走了,扒著她娘不放,朝曲瀲張著小嘴,露出裡面的幾顆乳牙,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樣。
這副小吃貨的模樣,讓曲瀲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低頭咬了咬她的小臉蛋,嗔道:“不能吃太多,撐壞了肚子怎麼辦?”
給閨女喂了一點兒東西,便讓人將桌上的東西都轍下去了,阿尚沒看到食物,自然不會再要,不然看到別人吃,也不管自己有沒有吃,都會蹭過來,想要嘗嘗味道。
一整個早上,曲瀲都只能懨懨地窩坐在房上,哪兒都沒去,也沒力氣去。阿尚玩得累了,就跑回來,撲到她懷裡,那力氣大得,每次都讓她疼得嘶地叫了一聲,心裡再次咒駡不知節制的某人,以後再也不幹這種傷身的事情了。
晌午,曲瀲抱著她閨女睡了一覺,等睡醒時,便聽碧秋來報,客院裡的紋表姑娘鬧著要回淮安郡王府。
曲瀲抱著還沒怎麼醒的阿尚窩坐在炕上,給她擦臉,聽到碧秋的話,問道:“真的是她自己要回去的?她怎麼說?”
“紋表姑娘也沒什麼,只是一直說要回家,奴婢便過來請示少夫人。”
曲瀲聽罷,也沒去計較周紋是真的嚇破了膽兒要回家,還是今兒那男人離開時又做了什麼,說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留她了,你去安排車駕,務必要將她安安全全地送回淮安郡王府,給二舅母請了安再回來。”
碧秋笑盈盈地應了一聲,馬上下去安排了。
待碧秋下去後,曲瀲像個沒事人一樣,將閨女弄醒後,用手給她順了順頭上的呆毛,又給她穿好小鞋子後,便讓她自己去玩了。
碧春瞅了一眼正在玩積木的阿尚,小聲地和曲瀲道:“少夫人,那個表姑娘看著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曲瀲嗤笑了一下,“哪裡不正常?”
碧春撓了下臉,想了下,高興地道:“我知道了,週二夫人一心將她留在咱們府裡,可是她今兒卻鬧著要回去,明知道回去的話,週二夫人一定會不高興,她一個庶女,如此違抗嫡母,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曲瀲背靠著薑黃色繡蔥綠折枝花的大迎枕,笑道:“所以我這不是讓碧秋親自送她回去了麼?”如果二夫人是個聰明人,自不會遷怒到庶女身上,如果不是……那便讓周紋自求多福了。
想到這裡,曲瀲又看向碧春,不禁笑道:“你這丫頭,終於也伶俐點兒了,以後宮心、琉心嫁人了,我也不用擔心沒人使喚了。”雖然幾個碧還比不得宮心的行事周全,不過這兩年來,也大有長進。
說到宮心和琉心,曲瀲也在苦惱。
琉心一看便知道她和常山有點兒什麼,聽聞她和常山兄弟倆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這青梅竹馬的情誼自是不能比,許配給常山恰好。可是宮心呢?宮心的年紀大了,已經留不得了,再留下去可要蹉跎人家姑娘的年華,曲瀲幹不出這種事情來。
曲瀲漫無邊際地想著身邊的丫鬟小廝們的終身大事時,門口響起了阿尚歡快的笑聲,她抬頭望去,正好看到穿著降紫色官袍的男人抱著阿尚進來,臉上的笑容淺淡適宜,溫煦和雅,整個人如一塊美玉,靜靜地綻放屬於他的光澤。
迎上她的目光,他突然朝她露出微笑,在三月末的夕陽中,清清淺淺的,一點點地暈染開來,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溫柔起來。
就好像,這是一個無比溫柔的人。
曲瀲怔怔地想著,直到他坐到身邊,一隻手撫過她的臉,她才驀然回神。
“想什麼呢?”紀凜笑問道,他此時已經換了一身月白素面細葛布直裰,整個人越發的柔和溫潤,只是淺淺地笑著,宛然入畫。
曲瀲看了他好一會兒,一把拍開他的手,哼了一聲。在他臉色微微變化時,咬牙切齒地道:“今天躺了一整天,什麼事都做不成,我心情不好。”
他臉上的微妙神色瞬間被一種赧然覆蓋,然後淺色的紅暈布上那張雅治的面容。
曲瀲覺得,明明前一刻還在惡狠狠地讓自己不要相信他的外表給人的假像,可是下一刻,又不爭氣地被他所折服,覺得這是一個十分溫柔美好的人,如玉君子說的就是他。
“阿瀲,對不起,今晚我給你揉揉。”紀凜拉住她的手,溫溫柔柔地說。
曲瀲懶洋洋的,淡淡地應了一聲,突然問道:“對了,紋表妹今兒回家去了,你沒幹什麼吧?”
半晌沒聽到回答,曲瀲看過去,一雙眼睛清泠泠的。
紀凜只好道:“我今兒出門前,去了客院一趟,就只是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做。”
他的笑容溫煦,語氣文雅柔和,簡直就是正人君子得不得了。
曲瀲很想呵呵他,你根本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出現在她面前,就能將她嚇壞了。
想來昨天落水時周紋已經嚇得神智不清,所以淮安郡王府的人離開時,她才沒有什麼反應,經過一個晚上,她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了,正惶恐不安呢,這人又跑到她面前去晃,簡直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怨不得周紋會直接回府去了。
見她懶洋洋地趴在矮榻上,紀凜俯下身子,手指從那優美的背脊摸著柔軟的腰肢,還記得昨晚這纖細的腰肢被他拑制時,那雙修長的腿纏到他的腰上的觸覺,喉嚨微緊,清越的聲音響起,“阿瀲你不是不喜歡她麼?所以我就讓她回去了,以後你不喜歡的人,都不會讓他們出現在你面前礙你的眼,可好?”
曲瀲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朝他伸手。
紀凜笑著傾身讓她摟住自己的脖子,然後將她緊緊地抱到懷裡。
曲瀲笑眯眯地在他臉上親了親,雙手用力地狠狠地抱了抱他,笑道:“暄和,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麼?你是男人,這世間對男人總是對女人比較寬容的。”說到這裡,她的神色又有些失落。
“明白。”他滿臉喜悅,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只要你喜歡,我都可以做到。”
“真的?”
“未來很長,何不拭目以待?”紀凜沒再給什麼保證,因為誓言這種東西,總會在時間中漸漸地被遺忘被消磨,唯有時間才能證明一切。
如她一直想要向他證明自己的心意,如果她心裡不安,他何不也如此?
曲瀲頓時渾身都舒爽了,整個人都黏在他身上不肯離開,只覺得這一刻,這個男人真是讓她愛死了。
****
周紋自請回府後,過了兩日,週二夫人又過來了。
曲瀲壓根兒不想理她,不過想想都是親戚,曲瀲還是出面去見了。
週二夫人可能真是個沒眼色的,或者說是為達目的臉皮可以厚到無視人臉色的,見到曲瀲時,就抱怨起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紋兒回來後就病了一場,這會兒還起不來呢,暄和媳婦,你當時應該留她在這裡養病的,說不定病還能好得快些。”
曲瀲似笑非笑地道:“二舅母這話可就不對了,這裡對紋表妹而言,不過是客居,哪有自家舒服?在自家裡養病指不定病還能好得快一些,所以聽說紋表妹要回家,我想想就沒有挽留了。”
週二夫人皺了皺眉頭,又道:“哎,說來紋丫頭和暄和是嫡親的表兄妹,他們自幼便親近,紋丫頭對暄和更是敬重,一心想要親近她表哥,暄和媳婦,你瞧著,紋兒如何?”
“不如何。”曲瀲直接不客氣地說。
週二夫人:“……”
週二夫人被她的不客氣弄得驚了下,就算再遲鈍也知道曲瀲的意思了,而週二夫人並不是個遲鈍的人,她只不過是臉皮比較厚罷了,當下便不悅地道:“暄和媳婦,你是什麼意思?”
曲瀲謙和地笑道:“二舅母是個聰明的,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週二夫人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她眼睛轉了轉,問道:“你為人媳婦,怎地能如此霸道無禮?我今兒就不走了,問問暄和是什麼意思。”
曲瀲也落下臉來,皮笑肉不笑地道:“二舅母,我敬你是長輩,莫要弄得太難看。你也不用問了,我是什麼意思,暄和就是什麼意思!有我在,誰也別想進這門!”
這一席話下來,週二夫人忍不住驚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沒想到這人生得像個柔弱聽話的小媳婦似的,脾氣卻這般硬,就是公主,也沒有像她這麼直接明白地告訴旁人,不許丈夫納妾。誰給她的底氣?景王妃麼?
“你、你、你……簡直是妒婦!”週二夫人覺得曲瀲一定是仗著自己姐姐是親王妃,所以才會這般霸道,她就不信景王妃還能盯著自己妹夫不給妹夫納側的,當下便道:“暄和媳婦,你還是莫要說大話。我倒要等暄和回來,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教妻的!”
週二夫人話剛落,一道聲音便響起:“二舅母要問我什麼?”
兩人看去,便見紀凜走了進來,身上還穿著一襲玄色騎裝,腰間懸著馬鞭,一看就是先前騎馬去了,兩人不由想到,今兒宮裡傳出皇上考核勳貴子弟騎射,紀凜這模樣分明又是下場參加考核了的。
“暄和!”週二夫人臉上硬生生地擠出笑容,說道:“紋兒回府後,便病得厲害,對你甚是想念,你哪日可有空,去探望下她……”
曲瀲簡直要被這位二舅母的直接給弄得無語了,要不是知道她是郡王府的二夫人,還以為她是哪裡來的皮條客,這拉皮條的手段,真是直接,哪裡有一點兒貴夫人該有的含蓄自重?簡直就不給她面子嘛!
想著,曲瀲恨恨地瞪向紀凜。
紀凜朝她笑了下,便轉頭對週二夫人道:“二舅母,你這話可錯了,紋表妹病了與我何干?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又素與我不熟,哪裡會念我念得厲害?二舅母還是莫要胡言亂語敗壞了表妹的清譽,二舅舅知道了可不會高興。”
明明這聲音清清潤潤的,可當接觸到那雙眼睛,週二夫人不禁打了個寒噤,到嘴的話都歇了,只是臉色仍是有些不服氣。丈夫其實也是極為樂意能有個女兒來鎮國公府,如果賠一個女兒,能讓紀凜扶持一下他這二舅舅和兒子,週二老爺也是樂意的。也是因為如此,她才能行事如此肆無忌憚。
“看來二舅舅也是不堪大用了,改日我還是去府裡一趟,和外祖母說一聲罷。”紀凜淡淡地道。
週二夫人打了個哆嗦,繼而漲紅了臉,想說點兒什麼,見曲瀲朝她微笑,明晃晃的嘲笑,一口氣梗著,當下哼了一聲,沉著臉起身離開。
紀凜也沒讓人送她,攜著曲瀲回暄風院,對她道:“以後她若是再來,你便不見她,晾著她便是。”
曲瀲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想麼?我只是沒想到這位二舅母的臉皮能厚到這種程度,生平罕見,如果知道她是這模樣的,今兒我根本不會見她。”然後又不高興地說,“她還說我是妒婦呢!”
“真的?”
曲瀲怒瞪他,“我是妒婦你很高興麼?”
紀凜輕咳一聲,掩下嘴邊的笑意,柔聲道:“沒有,我這是生氣呢,二舅母怎麼能這樣說你?等會我就讓人給外祖母遞句話,她不會再來惹你生氣了。”
曲瀲仍是不太高興,別以為她沒看出來他那副高興勁兒,難道她是妒婦讓他很高興麼?如果不是他惹了桃花債,她用得著這般敗壞自己的名聲麼?如果淑宜大長公主知道,還不知怎麼看她呢?
紀凜拉了拉她,柔聲道:“阿瀲,這些不愉快的事情莫要想了,我和你說件事兒,三日後三叔就要出發前往北疆了,外祖母這會兒正為這事情忙活著,根本沒空理會其他,你也不用擔心二舅母做什麼。”
“我也沒擔心!”曲瀲嘀咕道,既然當時都選擇撕破臉了,還怕宣揚出去麼?
紀凜笑了下,就是喜歡她這種坦然而直率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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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9:19
第200章
淑宜大長公主確實在忙著三兒子要出發前往北疆的事情,對於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上門一事只聽了個過耳,根本沒細問她過來幹什麼,全程交給曲瀲去應付了,在她心裡,這些事兒也是曲瀲這位世子夫人該做的,只要不是什麼大事兒,她素來不會過問追究。
兒行千里母擔憂,紀三老爺這一去,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而且戰場上刀劍無眼,如何不擔心?加上丈夫雖然是死在北蠻的陰謀之下,可也算得上是死在戰場上的,這已經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一塊心病,擔心小兒子會步上丈夫的後塵。
為此,淑宜大長公主這段時間一直寢食難安,卻毫無辦法。
淑宜大長公主確實是個強勢的,只是她再強勢,面對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也不能再像年輕時那般應付了,反而要被他應付。
知道兒子去北疆之事已無轉圜餘地,淑宜大長公主縱使心裡難受,可也讓人去給他收拾行李,怕下人做不好,都要親自一一過目。原本這事情可以讓如今當家的紀二夫人來做的,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誰生的孩子誰心疼,淑宜大長公主根本放心不下,索性便自己去折騰了。
淑宜大長公主正忙著給即將遠行的兒子收拾行李,見小夫妻倆過來請安,便笑道:“暄和今兒怎地回來這般早?皇上又考核你們騎射了?”
紀凜和曲瀲坐下,待丫鬟上茶後,他答道:“今兒西山營裡的幾名將領被召進宮,皇上可能是心情好,便讓我們聚集在宮裡的演武場,來了一場考核,接著沒什麼事兒了,所以便回來早一些。”
淑宜大長公主忍不住盯著孫子瞧,又問道:“你三叔今兒可有進宮?”
“三叔就是和西山營的那幾位將領一起進宮的。”
淑宜大長公主頓時不說話了,半晌才歎道:“他這般執著,只盼著別走上他爹的老路才好。”說著,臉上浮現失落的神色。
紀凜少不得寬慰一番,“祖母放心吧,三叔以前沒上過戰場,皇上也不是一開始就將三叔派過去領兵打仗,而是另有安排,以三叔的功夫,只要他注意一些,定然沒事的。”
“就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那些蠻子會不會又使什麼詭計?”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滿臉含怒帶氣。
“祖母,三叔早有防備,你要相信他。”
淑宜大長公主不說話了。
曲瀲坐在一旁低頭喝茶,沒有說什麼。他們的話雖然說得隱晦,但是她已經知道當年的事情,明白淑宜大長公主的擔心,只是聽紀凜的意思,難道紀三叔去北疆還有什麼其他的安排?
正想著,突然聽淑宜大長公主道:“瀲丫頭,你二舅母剛才過來做甚?”
曲瀲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微笑道:“二舅母說紋表妹回府後,病得十分厲害,想叫暄和過去看看呢。”
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凜然,冷哼道:“什麼東西?一個庶女也想讓暄和過去?不必理會她,下次她再來,你便將她晾著。”
這話倒是和紀凜的話有同工異曲之妙,沒想到這祖孫倆都是一樣的硬氣,絲毫沒有將週二夫人放在眼裡,也不給她面子。
曲瀲面上掛著笑容,乖巧地應了一聲好,知道自己賭對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曾經和丈夫一生一世一雙人,淑宜大長公主這樣的聰明人,怎麼可能會主動給小輩們添堵?她欣賞的是那種有手段有韌性又不失良善之人,所以對紀二夫人牢牢地把持著自己的二兒子,她也沒有什麼不滿,只要紀二夫人不將手伸到其他地方,做出損人不利已的事情,都由著她。
如今,對於紀凜,也是同理可言,並未因為曲瀲這種霸佔後院的行為而有所不滿,只要她們能抓得住男人,便由著她們自己去折騰。
這樣的婆婆實在是讓人放心,曲瀲覺得自己如今也挺幸運的。
淑宜大長公主沒將週二夫人放在眼裡,以她的身份,她也有這種不放在眼裡的驕傲,當下便和紀凜說起小兒子去北疆的事情,除了行李之外,還隱晦地提了下丈夫留下的人脈。
“當年你祖父去世後,那些人被分配到各個營,也有一些已經不在,或者是因什麼事情而退役的,如果有他們在,你三叔也安全許多。”
“祖母不必擔心,三叔已經聯繫上了祖父留下的舊部,屆時只要三叔出發,自不會少了那些人。”
淑宜大長公主沉著臉,其實心裡卻明白,三兒子在京的這幾個月,並未是純粹去聯繫丈夫的舊部,頻頻進宮,也是為了在皇上面前賣個好,儘量將一切安排好了。想到這裡,她對孫子道:“以後你在外頭行事,也多注意一下。”
“祖母放心,孫兒省得。”
待天色稍晚,紀凜和曲瀲告辭離開。
兩人回到暄風院,經過那株高大的老杏樹時,紀凜便對曲瀲笑道:“阿瀲,剛才聽到祖母的話了,以後該如何就如何,不必擔心什麼。祖母可不是其他府裡的那些拎不清的婦人,對二舅母做的這種事情最是厭惡了,外祖母當年也是沒有看清楚,才會……”
見他突然閉了嘴,曲瀲忍不住看他。
紀凜笑了笑,繼續道:“二舅母做的這事情,外祖母定是知道的,只是她懶得理會,由著二舅母來折騰,就算你下了二舅母的面子,她也不會說什麼。”
曲瀲餘怒未消,哼了一聲,說道:“有她這樣當舅母的麼?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個花樓裡的老鴇呢。”因過於生氣,有些口不折言。
紀凜失笑,也沒有指責好她的話說得難聽,牽著她回了房。
翌日,曲瀲聽說今日的大朝會,紀三老爺被皇上封為北疆涇水城的先鋒官,兩日後出發往涇水城。
京裡的人知道這事後,很多想和鎮國公府攀關係的人都大失所望,原本還以為皇上是要重用紀三老爺了,所以雖然年紀大點,只要皇上願意重用,也算得上是乘龍快婿。可如今看來皇上是重用他,卻將他派到了北疆,自家閨女哪能跟著過去?
一些敏感些的,便發現皇上此舉的用意,已經聯想到皇上是不是要像當年的高宗皇帝一樣,親自培養出一個戰將,如同當年的老鎮國公,在北疆立下赫赫戰功,生生扼住了北蠻的咽喉。
然後,紀三老爺輕輕鬆松地離開了。
紀三老爺離開後,鎮國公府變得越發安靜,淑宜大長公主整個人仿佛失去了什麼主心骨一樣,整天情緒懨懨的,做什麼都沒精神。曲瀲擔心她悶出病來,便每天帶她家的萌閨女去寒山雅居折騰。
果然有小孩子的地方就是熱鬧,阿尚正好處於小孩子對世界好奇的年齡,屋子裡已經不夠她鬧騰了,每天都想要去外面探索,每次見到曲瀲換衣服,一群丫鬟簇擁著時,她便知道這是要出門的意思,賊精賊精地跟了上去,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如果不讓她跟著,還會耍脾氣大哭。
有阿尚鬧著,果然過了幾日,淑宜大長公主的精神終於好一些了,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曾孫女身上,對阿尚更是寶貝了,連紀凜都要靠邊站。
就在這時候,鎮國公府突然接到了景王妃有孕的消息。
淑宜大長公主當時正拿著一隻布老虎逗著阿尚,聽到這個消息時,被阿尚一把搶走了布老虎也沒有注意到。
“真的?”曲瀲又驚又喜。
來稟報的是景王府的管事嬤嬤,今兒太醫診出曲沁有身孕的事情時,她便第一時間被曲沁打發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報訊兒了,管事嬤嬤心裡其實也有些納悶兒的,為何不是第一時間給曲家報喜,而是先來鎮國公府。
得了景王府管事嬤嬤的准信,曲瀲和淑宜大長公主都是滿臉喜色,一個為曲沁高興,一個為弟弟有後高興,讓人給賞了管事嬤嬤一個大紅封後,祖孫倆便湊到一起商量著去景王府探望曲沁的事情。
“她一個年輕姑娘,又是第一次懷孩子,府裡沒個長輩照看著,實在是讓我不放心。明日我便過府去看看她,得和她說一些孕期注意事情……”淑宜大長公主絮叨著,突然沒了聲音。
曲瀲原本還有些奇怪,很快便明白淑宜大長公主如今要顧忌著身份,是不可能輕易去景王府的,不然教人知道,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就怕有人發現景王的身世。
如今景王的身世,不僅要瞞著天下人,還要防著北蠻那邊利用他的身份。
雖然曲瀲覺得她想多了,想去就去唄,但淑宜大長公主可不這麼想。
她歎了口氣,對曲瀲道:“瀲丫頭,明日你便去景王府看看你姐姐,和她說一些婦人懷孕注意事情,讓她寬心養胎,有什麼需要的,便派人到府裡來說,不必太過客氣。”
縱使皇家的玉牒改了,但在淑宜大長公主心裡,景王仍是那個讓自己頭疼的弟弟,為他操心了一輩子,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情。
曲瀲微笑著應了一聲,曲沁是她姐,淑宜大長公主如此重視她肚子裡的孩子,她自是高興的。
很快得到消息的紀二夫人也過來了,對曲瀲恭喜了一翻,笑呵呵地道:“我原也想過去探望景王妃,不過她這會兒才傳出喜事,頭三個月正要安胎之時,我便不過去打擾了,明日阿瀲過去時,便幫我捎份禮物過去。”
曲瀲忙謝過了,說道:“二嬸您太客氣了,哪裡需要如此?”
三個女人笑盈盈地說了會兒,方才各自散了。
曲瀲牽著她閨女的小胖手回暄風院,一路春風綠影,只覺得世界是如此美好,然後捏捏阿尚肉乎乎的小手,問道:“阿尚,你姨母懷小寶寶了,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阿尚懵懂地看著她,然後伸手討抱。
曲瀲將她抱了起來,親親她的小臉蛋,笑道:“你如今可重了,我可沒辦法將你一路抱回去。”
阿尚嗚哇哇地叫起來。
“叫娘!”
“嗯~”
“叫娘。”
“呢~”
“娘~”
“捏~”
“娘!”
“捏捏~”
雖然那聲音嬌嫡嫡的讓人心都化了,可是發音不對啊!曲瀲快要被她家閨女打敗了,等再要糾正她的發音時,小傢伙卻說什麼都不肯叫了,氣得曲瀲直接將她放到地上,然後扭身就走。
小阿尚咬著自己的小手,瞅著背對著自己走遠的人,然後嗚哇一聲大哭,邊哭著邊朝她跑過去,一把扯住她的裙子,摟住她的腿。
曲瀲蹲下身,拿帕子給她擦臉,見她哭得臉蛋紅通通的,眼淚不要錢一樣地掉,真是好笑又好氣,問道:“你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我才想哭呢,怎麼教你都不肯說話,到底你想做甚?”
阿尚將兩隻小手勾住她的脖子,抽泣著不說話。
曲瀲被她打敗了,只好繼續抱著她回暄風院。
晚上,紀凜回來後也知道了曲沁有孕的事情,他臉上露出了一種很微妙的神色。
“怎麼了?”曲瀲探頭看他,“你又想到什麼?我姐有好消息了有什麼奇怪的?”
紀凜笑道:“不奇怪,姐姐有好消息自然是高興的,怨不得今兒我在路上遇到景王時,他理都沒理我,就往府裡沖。”說到這裡,他又笑了下,“聽說當時他就在石景山那兒挑花,然後就直接跑回府裡了,連馬車都忘記了。”
曲瀲木著臉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噴笑道:“你有什麼資格嘲笑他?當初你不也是直接從皇宮裡跑回府裡的?你們不愧是親戚,都一個德行!”
紀凜溫和的神色再也維持不住了,抿著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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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9:31
第201章
翌日,曲瀲帶著她家閨女去寒山雅居,將阿尚交給淑宜大長公主照顧後,就帶著禮物出門,身後送她出門的音樂是她閨女的號啕大哭聲,還有淑宜大長公主哄她的聲音。
曲瀲被她哭得極為無奈,都不知道阿尚怎麼這會兒這般愛黏人,賊精賊精的,只要她不在視線內,就會到處找她。如果看到她出門不帶她,那簡直就像捅馬蜂窩了,馬上大哭,哭得人心軟為止。
剛到景王府時,曲瀲發現曲家的車駕也來了,然後便見秦嬤嬤扶著季氏下來。
“娘!”曲瀲欣喜地走過去,挽著季氏的手不放。
季氏滿臉喜悅之色,想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她看起來精神煥發,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幾歲。
曲瀲一看便知道她娘因為曲沁有孕之事而高興得精神頭都足了,看她這麼精神煥發的樣子,曲瀲好笑之餘,又覺得她娘實在是容易滿足,只要他們姐弟幾個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她便無所求了。
“你也來啦。”季氏笑看著小女兒,見她臉色紅潤健康,心裡越發的高興,“阿尚呢?”
“我將她交給祖母照顧了,她年紀還小,又正是淘氣的時候,今兒不方便帶她來,所以就放在家裡了。剛才她看到我走的時候,哭得十分厲害,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紀的,怎地這般愛跟著人出門。”曲瀲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語氣裡滿是甜蜜,想到先前出門時,小阿尚哇哇的哭聲,真是恨不得將她帶過來算了。
“你以為她不懂麼?孩子再小,也會懂事的,你可不能去唬弄她。”季氏說道,不過也知道小孩子是定不住的,今兒沒帶來也是應該的。
“知道啦,我現在可是個好娘親。”
母女倆正說著,就見計嬤嬤疾步迎了過來,恭敬地給兩人請安,說道:“奴婢來遲了,請親家太太和世子夫人見諒。王妃知道親家太太和世子夫人來了,讓奴婢過來給你們請安。親家太太和世子夫人請隨奴婢來。”
曲瀲和季氏都知道計嬤嬤在景王府中的身份,對她客客氣氣的,也不計較計嬤嬤沒有第一時間過來相迎,省得讓曲沁在中間難做。
還未到正院,便見曲沁站在那兒引頸張望,周圍簇擁著一群丫鬟嬤嬤,她們的神色看起來十分緊張,反而顯得曲沁頗為悠然。
見到兩人時,她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迎了過來,“娘,阿瀲,你們來啦。”
季氏笑呵呵的,上前拉住她,嗔怪道:“你這孩子,怎地出來了?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了,應該在屋子裡好生歇著。”
曲瀲沒說話,不過她往那些跟著曲沁的丫鬟婆子看去,自然發現她們臉上的緊張以及對季氏的話的贊同,心下一琢磨,便知道這些人如此緊張,應該是景王的吩咐,想到昨日景王興奮得直接跑回府來的烏龍事,曲瀲又忍不住想笑了。
“阿瀲,你笑什麼?”曲沁拉著妹妹的手,一邊一個挽著母親和妹妹一起進了花廳。
曲瀲忍著笑道:“昨兒暄和回府時,在街上遇到姐夫,聽說姐夫當時在石景山挑花,得知姐姐有身子的事情,連馬車都忘記了,就這麼跑回來了,恰好讓暄和瞧見。”
曲沁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想到昨日看到景王回來時的模樣,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弄得這般狼狽了,當時因為懷孕而滿心喜悅沒有細想,現在想想倒是好笑不已。
唯有季氏訕訕的,完全笑不出來,喃喃道:“不會吧……”
在季氏心裡,景王首先是讓她像當佛祖一樣敬重的得道高僧,恨不得供起來,沒有絲毫不敬的,誰知得道高僧一下子變成了女婿,季氏整個人都要裂了。雖是如此,但是景王在她心裡的地位只下降一點點,仍是將他當方外之人一樣供起來的,眼不見為淨便可。可這會兒,得知他竟然幹過這樣的蠢事,季氏有種幻滅的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曲瀲姐妹倆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悶笑。
當女兒的,如何不知道季氏的想法,她一直不肯直面景王的身份,每次說起大女婿,就要逃避,心裡仍是下意識地將他供著,如今好了,想來都做了這樣的蠢事,想來她不想面對也沒法子了。
三人坐到花廳裡喝花敘話時,季氏終於恢復過來了,拉著曲沁虛寒問暖,又叮囑她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殷殷叮囑,一片慈母心腸。
曲沁臉上的神色極為溫柔,和聲道:“母親放心,王爺懂醫術,有什麼注意的事情也有他提醒呢。而且太醫也說了,我現在身體很健康,吃得好睡得著,沒有什麼事兒,你放心吧。”
曲沁如今才一個月左右的身子,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景王才沒有察覺到妻子有孕的事情,畢竟妻子身子健康,他也不會沒事給她把脈什麼,還是昨日她突然感覺有些不舒服,丫鬟見景王不在,請了太醫過來請脈才發現的。
正說著話,丫鬟過來稟報,駱府的大夫人過來了。
這回曲沁倒是沒去迎接,而是讓身邊的大丫鬟紅蕊去將將駱大夫人迎進來。
曲沁有孕的事情,自然是要給關係親近的親朋好友遞個消息了,也就曲家、駱府、鎮國公府知道,這一個是娘家,一個是外祖家,一個是丈夫的姐姐家,都要告知一聲。駱老夫人得知最疼愛的外孫女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過來探望一番的,只是她如今年歲大了,又是長輩,不好親自過來,便派了駱大夫人帶禮物過來探望。
駱大夫人見到季氏和曲瀲在,並不意外,笑盈盈地道:“恭喜王妃了,老夫人知道您有了好消息,高興得不得了,今兒一早,便讓我過來看看王妃,也帶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說著,讓跟過來的丫鬟將老夫人讓人送過來的禮品都呈上。
曲沁笑著感謝了外祖母,又感謝駱大夫人特地過來一趟。
幾個女人坐在一起說話,駱大夫人的眼睛轉了轉,視線落到了穿著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禙子的曲沁身上,她的發上插了三枚鑲南珠的金釵,耳戴南珠墜子,項上同戴南珠項鍊,那瑩瑩潤潤的珠子,襯得她粉面瑩潤,氣色健康,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雍容華貴之色,王妃的派頭十足。
聽說景王的後院只有一個王妃,如今曲沁有了身子,自然不能伺候男人,也不知道以後會如何?駱大夫人想到這裡,倒是有些心動,只是扒拉了她娘家的姑娘,年紀都太小了,倒是有些可惜,至於駱府裡的姑娘,就算是有適齡的,老夫人也絕對不可能送個丫頭到景王府裡和外孫女爭寵的。
駱大夫人便歇了心思,只是她雖然歇了心思,卻覺得其他人可不會如此。
自從景王進京以來,皇上對他十分重視,這份重視也讓京裡的人對景王十分巴結,連皇子們對他都要敬重幾分。
要不是景王相中了曲家,先一步讓皇上賜婚,娶了曲家女為妃,指不定在他的婚事上,還不知道有多少家打著主意呢。後來就算景王已經娶妃,但不死心的人依然不少,紛紛想著如何將自家女兒弄進景王府,好為家族謀取利益。
等景王妃有身孕的消息傳出去,京城可又要熱鬧了。
駱大夫人想到的事情,曲瀲自然也想到了,只有季氏這個死宅根本不會往這邊兒上去想。
曲瀲雖然想到了,但她並不擔心,男人若是想要出軌,就算用狗鏈拴著也制不住,這一切都是要看他們自己想不想。在她看來,景王既然肯為了她姐打破誓言回京當這王爺,還耗費了那麼多心血來串改皇家玉牒,自然不會輕易做出背叛的事情來。
所以,她根本沒有擔心。
三人在景王府待了半日方才離開。
曲沁依依不捨地送走了母親和妹妹,離開之前,對季氏道:“娘,我第一次懷身子,心裡著實有些不安,您有空便多過來陪陪我。”
這番親近的話,自然讓季氏高興不已,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和駱大夫人、季氏分別後,曲瀲坐上鎮國公府的車駕回府,她靠坐在馬車裡,聽著馬車駛過街道的聲音,有時候熱鬧,有時候安靜,心裡盤算著姐姐的孩子出生的日期,到時候正好是隆冬臘月之時,坐月子也不會太辛苦……
想得太入神,所以當馬車突然外響起嘶鳴聲,馬車車廂往一旁歪倒,事出突然,曲瀲完全沒有防備,整個人都被甩了出去,一頭撞上了馬車車壁,撞得她眼前發黑。
“少夫人!”
馬車裡的碧春也錯不及防時撞了上去,主僕倆都撞得暈暈乎乎的,不過碧春反應極快,顧不得自己,馬上去查看曲瀲,伸手去拉幾乎整個人都摔到了翻倒在地的馬車車壁上的人。
“疼、疼、疼……”
聽到她叫疼,碧春嚇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急問道:“您哪裡疼?”
曲瀲顫顫地坐起,將手舉到面前,便見柔嫩的手掌心破了一大塊皮油,血沁了出來,顯然是剛才身體撞到馬車車壁時,她下意識地伸手要抓東西穩住自己,沒想到卻磨掉了一塊油皮,看著那沒了皮油的肉,碧春都要為她疼了。
手上的疼痛漸漸地真實起來,那種麻疼讓她渾身都有些緊繃,畢竟一直嬌生慣養長大,受傷的數次五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所以忍痛的能力便大大的削弱,一丁點的痛都能放大好幾倍。
雖然疼得厲害,不過曲瀲仍是豎起耳朵傾聽外面的動靜,從剛才開始,便聽到外面刀劍相鳴的聲音,馬車還保持著歪倒的樣子,想來是那些侍衛根本沒空過來扶正馬車。
碧春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又驚又恐,臉色發白。
“少、少夫人……”
曲瀲朝她噓了一聲,輕聲道:“現在先不出去。”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不知道這次的事情是來刺殺還是鬧事的,馬車翻倒在這裡,至少也有個保護屏障,如果冒冒然地跑出去,豈不是成了靶子?
碧春見她還算鎮定,惶恐害怕的心也鎮定了幾分,不過臉色依然蒼白,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曲瀲舉著的手上,問道:“那奴婢給您包紮一下手?”
曲瀲點頭,“用乾淨的帕子先包著。”
碧春忙去將沒有用過的乾淨帕子拿出來,小心地系到曲瀲手上,看著那塊繡牡丹花的月白色帕子被血漬弄髒,都覺得自己也痛了起來。
大概過了半刻鐘左右,外面打鬥的聲音停止了,然後是一道聲音響起,“少夫人可無礙?”
“無礙。”曲瀲冷靜地答道。
“請少夫人先出來,屬下們要將車子扶正。”那道聲音明顯松了口氣,恭恭敬敬地說道。
馬車的車門被打開,曲瀲矮著身子由碧春扶出去。
等她們出去後,才發現馬車停在一條清幽的巷子裡,地上有一些還未乾枯的血漬外,便沒有其他了,這次隨行的幾個侍衛身上都掛了彩,不禁蹙起眉頭,看向先前過來請示的侍衛,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些人呢?”
侍衛明顯有些羞愧,說道:“回稟少夫人,那群人來得太過突然,他們見不敵後,又突然走了,是屬下無能。”因為少夫人還在馬車裡,他們不敢分散力量追過去,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撤走。
曲瀲凝眉,等馬車被扶正後,便道:“行了,先回府。”
侍衛應了一聲,留了人在這裡探查,其他人送曲瀲回府,速度快了許多,就怕再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因為這一遭,曲瀲的心情完全被人破壞了,手上火辣辣的痛感傳來,讓她心裡不禁慶倖今日沒有心軟地帶阿尚出來,萬一磕到碰到,她可要心疼死了。
回到府裡,曲瀲直奔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裡,淑宜大長公主坐在矮榻上,阿尚坐在矮榻前的一張錦杌上,手裡撚著一顆紅豔豔的雞血石,將它放到了一個紅漆雕花的盒子裡,放下後就朝淑宜大長公主笑一下,淑宜大長公主也很高興地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咱們阿尚真是聰明。”
阿尚也知道這是誇獎她的意思,更高興了,又將放在一旁的甜白瓷盤上的一顆瑪瑙石拿起來,放到盒子裡。
正在這時,曲瀲進來了。
阿尚扭頭看到她,高興地滑下錦杌,朝她撲過來。
碧春忙上前一步扶住阿尚沖過來的小身子,小聲道:“大姐兒別沖得太快,少夫人身上有傷。”雖然只是手蹭破了一層油皮,但在碧春心裡,也是很嚴重的大傷。
淑宜大長公主見曲瀲回來,十分高興,正要詢問曲沁的情況,不想看到曲瀲的臉時,嚇了一跳,忙起身道:“你怎麼了?怎麼傷著了?”
曲瀲眨了下眼睛,見淑宜大長公主盯著她的額頭,忍不住摸了下,頓時疼得倒抽了口氣。
那時候在車馬里她可是結結實實地撞了一下,當時因為手上的傷太過疼痛,讓她忽略了額頭的撞傷,如今過了一段時間,額頭不僅腫了個包,裡面還有瘀血的痕跡,看著青黑青黑的,雖然沒有流血,可是襯得那白嫩嫩的臉蛋,反而觸目心驚。
“剛才出了點兒事情。”曲瀲渾身都好像在疼,被淑宜大長公主拉著坐到矮榻上時,也不推辭,直接坐下。
烏嬤嬤不用人吩咐,馬上去取了傷藥過來,又讓人去將府裡的大夫叫過來。
在烏嬤嬤給曲瀲清洗傷口塗藥時,曲瀲也將在路上遇到的事情告訴淑宜大長公主,淑宜大長公主臉色鐵青,嘴抿得緊緊的,一雙眼睛像淬了冰一樣,那副冷冽肅然的模樣,讓人腿肚子都有些發顫。
“來人,去將常管事叫過來。”淑宜大和公主吩咐道。
很快地,常管事過來了,看到額頭青了一塊的曲瀲,也被嚇了一跳。
“常管事,你拿府裡的帖子去應天府,讓他們徹查這事情。”淑宜大長公主冷冷地道,“順便,也讓年炎去查查是誰有這膽子敢襲擊我鎮國公府的車駕。”
常管事心中一凜,便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對世子夫人今日遇襲一事震怒非常,不僅讓順天府去查,還動用了老公爺當年留下來的人脈查探此事。
等常管事下去,淑宜大長公主緩和了臉色,對曲瀲道:“瀲兒莫擔心,祖母定會查清楚此事,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曲瀲朝她笑得眉眼彎彎的,她從紀凜那兒聽說過“年炎”這個名字,知道鎮國公府還有一股隱暗在暗處的勢力,淑宜大長公主竟然為了她出動這股勢力,她自然沒有什麼好委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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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9:45
第202章
正說著話,大夫很快便過來了。
大夫先給曲瀲把脈,又檢查了下她的傷勢,對淑宜大長公主道:“世子夫人身體無礙,受的都是一些皮肉傷,上些傷藥便可。”
“可需要開個方子?”淑宜大長公主關切地問道,擔心曲瀲當時那一摔摔出什麼內傷來。
大夫被弄得無奈,也知道時下內宅婦人身子嬌弱,通常有丁點兒毛病便要吃藥,還經常亂服藥,沒病要也吃出病來,當下道:“是藥三分毒,老朽覺得世子夫人暫時不必吃藥,如果世子夫人身體還有什麼不適,屆時可以再看情況。”
曲瀲覺得大夫說得沒錯,她就磕到了額頭,蹭破了塊油皮罷了,還沒達到吃藥的程度,不過她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這是關心她,當下也附和大夫的話,方才讓淑宜大長公主沒有再讓大夫開藥方子。
雖然上了藥,但曲瀲仍是覺得疼得厲害,特別是手心處,那種火辣辣的痛覺,幾乎讓她痛得想要將這手砍了,因為疼痛,她的臉色有些白,神色也懨懨的。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疼得厲害,便對大夫道:“還是開個止痛的方子罷。”
這回大夫倒是沒說什麼了。
曲瀲整個人都懨懨的,耷拉著腦袋坐在那兒,捧著那只受傷的手忍不住吹了吹,可惜作用不大。
突然感覺到一具小身子挨了過來,曲瀲轉過頭,便看到她家閨女一隻小手搭在她的膝上,扁著嘴瞅她,一副很委屈的樣子,顯然先前碧春攔著她不讓她親近娘親的事讓她委屈極了。曲瀲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摸摸她的腦袋,愁眉苦臉地道:“阿尚寶貝,你娘我現在受傷了,可沒法子抱你了,要乖啊!”
說著,她舉纏著紗布的手舉到小傢伙面前晃了晃。
阿尚看了下,突然伸出小胖手抓住她的手,周圍的丫鬟嚇了一跳,就怕小孩子不知輕重,弄疼了曲瀲。幸好阿尚的手小,只能握住她的手指,湊過臉來瞅了瞅,然後又抬頭看她娘。
“看什麼?”曲瀲被她逗得有點兒想笑。
阿尚抬頭瞅她,突然朝她叫道:“娘娘~”
曲瀲愣住了,連一旁吩咐丫鬟去給曲瀲煎藥的淑宜大長公主也愣了下。
反應過來後,曲瀲欣喜地一把摟住她閨女,喜道:“阿尚,再叫一次,叫娘,娘~”
“娘~”阿尚笑呵呵地叫著,聲音又嬌又軟,還有些含糊,不過卻沒有發錯音。
聽到這聲“娘”,曲瀲頓時精神抖擻,就算手心處疼得要死,也覺得沒啥大不了的了,整個世界飄滿了粉紅色的花朵,只覺得懷裡的閨女真是可愛到爆,忍不住親了又親。
“哎喲,我們小阿尚會叫娘了。”淑宜大長公主也十分高興,將阿尚抱到懷裡,笑道:“來,阿尚叫曾祖母。”
“娘!”阿尚朝她叫得響亮。
“是曾祖母!”
“娘!”
“曾祖母!”
“娘!”
“……”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朝她笑得甜蜜燦爛的曾孫女,一時間好笑又好氣,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用手輕輕地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小丫頭反而對她笑得更歡快了。
曲瀲暗暗偷笑,心裡得瑟,不愧是她生的,先會叫娘了。只是當她發現閨女對著誰都叫“娘”後,就笑不出來。
丫鬟很快便煎好了藥,放得微溫時便端過來。雖然藥汁苦了一些,但曲瀲仍是一口喝了,只盼著藥效快點發作,讓手別那麼疼,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一時間真是沒辦法忍耐。
看著她喝了藥後,淑宜大長公主說道:“你受了傷,先回去好好歇息,我便不留你了。”然後又叮囑她別讓傷口碰到水之類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曲瀲笑著告辭,帶阿尚離開寒山雅居。
回到暄風院,曲瀲讓丫鬟們照顧好閨女,回房簡單地洗漱了下,便在丫鬟的伺候下入睡,希望一覺醒來後,手沒那麼疼。
可能是喝了藥,曲瀲這一覺睡得極沉,等醒來時,整個人都暈暈沉沉的,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意識渾沌,直到人小心地扶起來時,她抬手就要摸著同樣抽疼得厲害的腦袋,手便被人抓住了。
“小心,你的手還傷著。”一道壓抑的低沉聲音響起。
曲瀲懵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看向坐在床邊背著光的男人,喃喃地道:“你回來啦……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酉時正。”
曲瀲頓了一下,有氣無力地對他道:“你今天回來得倒是挺早的。”
“我申時不到就回來了。”他握住她纏著紗布的那只手,聲音壓抑著什麼,“我聽說你遇襲的事情,就直接回來了。先前見你在睡,便沒吵你,你現在覺得如何?哪裡難受?”
曲瀲懨懨地靠著大紅色冰裂紋錦緞大迎枕,腦袋一抽一抽地疼著,連精神都沒辦法集中,有氣無力地說:“頭疼得厲害,手也麻麻痛痛的,根本沒怎麼止痛嘛。”一時間,倒是怨怪起大夫開的止痛藥來,感覺一點兒用都沒有。
“頭疼得厲害?”紀凜被嚇住了,頓時看向她額頭上那片觸目心驚的青瘀,當下直接叫了宮心過來,對她道:“你去找常安,讓常安馬上去請景王過來一趟。”
宮心以為曲瀲有什麼不好,慌忙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曲瀲見他風風火火的,說道:“也不用叫姐夫過來吧?不過是磕到腦袋,可能有點兒後遺症罷了,過幾日便沒事……”
“閉嘴!你懂什麼?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注意,以後你會留下頭痛之疾!”他突然暴怒起來,“你這麼弱,能承受那種痛麼?”
曲瀲的睡意被他突如其來的暴怒給吼沒了,瞬間清醒得不行,忍不住轉頭看他。
初夏時分的夕陽的光芒從窗櫺斜射進來,寸寸光陰,將室內的物具的影子拉得瘋長,掛著帳幔的金色鉤子折射夕陽的光線,也讓她終於看清楚了床前男人含怒帶煞的眉宇,眼中翻滾著壓抑不住的暴戾。
他此刻的模樣,就像一隻困獸,讓她莫名地有些心酸。
她故意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哎,你別生氣,我沒你想像的那般弱啦,我挺好的。”她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按在他緊皺的眉宇間,笑道:“別皺著眉了,不過是磕了下腦袋,現在只是有點兒後遺症罷了,真的啦,你要相信我,我這回可沒騙你。”
他直挺挺地坐著,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臉,然後突然伸手將她緊緊地按在懷裡。
曲瀲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摟得挺疼的,但卻沒有吭一聲。她一遍一遍地撫著他的背,無言地安撫他躁動驚惶的心。這一刻,心裡甚至寧願他別這般敏感,別這麼在意自己,省得受苦的還是他。
“你那麼弱,受點兒傷都會疼得厲害,他們怎麼敢、怎麼敢——”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聽在她耳裡,像一記重捶敲擊在心臟上,又酥又麻,難受極了。
她很耐心地一遍一遍地撫著他的背,感覺這一刻,這個男人就像個孩子一般,需要耐心而溫柔地對待,否則他就要爆炸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將她放開,只是眼眶卻是紅的。
曲瀲一把拉住他,湊到他面前,在他要撇開臉時,唇印在了他的眼角。
“你幹什麼?”他粗聲粗氣地叫起來,聲音暗啞。
曲瀲看著那雙紅通通的眼睛,那裡還有未幹的淚痕,故作輕鬆地笑道:“我沒幹什麼,就只是想親你罷了,難道我不能親你啊?”見他又要發怒,她卻朝他笑得燦爛,軟聲道:“暄和,我真的沒事,會一直陪著你的,你不用擔心。”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啞聲道:“如果我無法陪你呢?”
曲瀲臉上的笑容僵住。
看到她受傷的眼神,紀凜一把抹了下臉,起身走了出去。
等他回來時,端了一盆清水過來,絞了條帕子給她擦臉,扶她到臨窗的炕上坐下,對她道:“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丫鬟說你晌午時沒吃什麼東西。”
曲瀲懨懨地道:“頭疼,沒胃口。”
他看起來好像又要暴怒生氣了,但卻生生地壓抑下來。曲瀲看著他這模樣,卻覺得一點兒成就感也沒有,以前還曾暗暗得意他無論哪個人格,都被她鎮得死死的,可是如今,她倒是寧願他不管不顧地發洩出來。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可能會因為暗疾而活不久,但是卻希望她能活得長長久久的,捨不得她受一點兒傷。
“好歹吃一點兒吧。”他低聲下氣地哄道。
曲瀲不想和他置氣,便應了一聲。
在紀凜去讓廚房做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過來時,景王終於來了。
景王身上還穿著親王服飾,想來是剛出宮就被人叫過來了。得知是妻妹出了事,景王也不推辭,直接往鎮國公府而來。
景王進門時,便見到滿臉煞氣地站在炕前的紀凜,還有額頭腫了個大包懨懨地坐在炕上的曲瀲,看到她的模樣,不禁挑了下眉。
“你過來給她瞧瞧。”紀凜一點也不客氣地道,“她今兒磕到腦袋,如今頭疼得厲害。”說著,一雙眼睛赤紅,如毒蛇般緊緊地盯著他。
景王腳步頓了下,然後從容地走過來,先給曲瀲把了下脈,又檢查她腦袋的一些穴位,說道:“是有些磕著了,無甚大礙,我先開副藥喝著,過幾日便好。”
“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紀凜逼問道。
景王覺得,如果他說有後遺症,這傢伙一定會直接暴起揍他一頓。雙面人什麼的,就是這麼不好,明明另一面那般謙和文雅,就算生氣也只會背後陰人——雖然總會被他陰死,而這一面,簡直就像個暴躁的野獸,被他盯上直接撕破臉,根本連偽裝都懶得理會。
“不會的,放心吧。”
紀凜冷冷地盯了他半晌,方才移開了視線。
景王去寫方子了,但是曲瀲卻不想讓他那麼快離開,想問他些事情。只是紀凜這會兒就像某種犬類一樣,守在這兒不走,一雙眼睛在她身上掃來掃去,讓她壓力有些大。
想了想,曲瀲便道:“阿尚呢?你去將阿尚帶過來,我想她了。”
紀凜看她一會兒,見她一臉期盼,只能黑著臉離開了。
紀凜一離開,曲瀲馬上下了炕,走到正在寫方子的景王身邊,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地問道:“姐夫,暄和的頭痛之疾是如何來的?是不是曾受到過嚴重的撞擊?”
景王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當年你祖母將他送到寺裡給本王時,他便患有頭痛之疾,每日都要被疼痛折磨,但是卻不知道是如何留下這毛病的,他那時候年紀小,又從來不肯輕易地表達出來。後來本王問了你祖母,想來應該是如此罷。”
曲瀲心裡有些難過,結合紀凜剛才的表現,定是他小時候腦袋受過嚴重的撞擊,可能是腦內殘留了瘀血,所以才會時不時地頭疼,甚至威脅到他的生命。想到剛才他無意中露出來的神色,曲瀲又是一陣難受。
這時,門口響起聲音。
曲瀲看過去,便見紀凜面無表情地抱著阿尚進來,他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沒說什麼,將阿尚放到地上。
“娘娘~”阿尚開心地跑過來,扯住她的衣擺。
景王將開好的方子遞給一旁的宮心去抓藥,低頭看了一眼阿尚,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喲,已經會叫人了麼?我是你姨父,叫聲姨父來聽聽。”
阿尚懵懂地看他,然後朝他響亮地叫了一聲:“娘!”
曲瀲:“……”
紀凜:“……”
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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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09:57
第203章
景王再一次被一隻無知的小包子打擊得夠嗆,起身就想離開,再也不看那張討厭的包子臉了。
阿尚懵懂地看著他,又瞅瞅她娘親,然後朝她露出一個無敵的可愛笑容,又嬌滴滴地叫了一聲“娘”。
曲瀲伸手將萌到爆的小傢伙摟到懷裡,目送紀凜去送景王離開。
走出正房,來到院子時,紀凜突然道:“今日阿瀲遇襲的事,你怎麼看?”
景王腳步頓住,回頭看他,眯起眼睛,“你懷疑我?”
“如果懷疑你,你能站在這裡麼?”紀凜滿臉嘲弄,根本不在乎他的臉色,“姬夫人留下的那股勢力如今在何處?他們與你可有聯繫?”
景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他們會信任我這個大周的王爺?他們在大周經營了幾十年,可不會這般沒腦子,縱使我身上也有北蠻王族的血統,但在他們眼裡,我是在大周長大的,接受的是大周的教養,現在還是大周的親王,有點腦子的人也不會真的將寶押在我身上,他們若想要給姬夫人報仇……”
說到這裡,他突然揮手,袖子滑過一株玉蘭花的花枝,葉子籟籟而落,“你放心,你媳婦可是本王的妻妹,這件事情本王自會細查,如果真是他們幹的,本王自會為她出氣。”
紀凜臉色稍緩,繼續道:“前些日子,我查到京郊外有幾處農莊中有陌生人的蹤跡,可惜我趕到時,那些人卻轍走了,只搜到了一些東西。”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容,“倒是教我尋出一些線索來。”
說罷,他從袖裡拿出一樣東西拋給他。
景王翻手接過,細看手中的東西,頓時臉色有些晦澀。
這是一塊做工十分精緻的骨雕,三指寬,系著一條紅繩,看著並不怎麼起眼,上面雕著一個古怪的圖騰,獸頭人身。大周講究極多,極少會有人欣賞骨雕這種東西,一般都是那些居住在偏遠地區的少數民族喜歡用人骨或獸骨做成項鍊或者骨雕。當然,如果清楚北蠻王庭習俗的人,會知道北蠻王庭崇尚山神阿奴耶,阿奴耶的圖騰便是骨雕上的獸頭人身。
景王自從知曉生母的身份伊始,便對北蠻研究了許久,自然第一時間明白這東西,只有王庭的人才能持有。
景王捏著那塊骨雕,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景王府裡,曲沁自從聽說妹妹的車駕被襲擊時,差點忍不住讓人套車去鎮國公府探望,好歹被丫鬟們勸住了。
她現在還不知道對方冒然襲擊的原因、目的,雖然想去鎮國公府探望,但也只能暫時按捺下來。
自從聽到徐川帶來消息,說曲瀲回府時被一群穿著打扮像地痞兒的人襲擊,馬車都掀了時,曲沁臉色變得十分糟糕,幸好後來打發去鎮國公府探望的人回來說只是磕到了頭,手蹭了塊油皮,沒有受什麼傷。
縱使是如此,曲沁仍是非常生氣。
整個下午,她都未停日歇,讓人去查清楚這件事情,她可不信真的是什麼地痞兒喝醉了去鬧事,分明就是有預謀的。哪有地痞兒的身手這般好,竟然還能和鎮國公府的侍衛力敵不敗,然後襲擊了鎮國公府的車駕後,還能平安無事地逃出京城。
徐川很快便又回來覆命,“王妃,襲擊四姑娘的那些人逃出了城外,屬下原想跟去的,後來發現有人已經盯上了,屬下便沒有親自跟去。”
“不是官府的人?”曲沁疑聲問道。
“不是。”徐川很肯定地道,“鎮國公府的管家拿帖子去衙門了,不過衙門得到消息時比較遲,效率也不高。屬下肯定,那些人倒是有些像練家子,他們跟蹤的技巧頗為高明,屬下當時被他們發現了,但他們顯然並沒有在意。”這也是徐川不敢跟下去的原因。
聽到不是官府的人,曲沁若有所思。
對於衙門的行事效率,曲沁心裡對此根本不抱希望,那些人既然敢襲擊鎮國公府的車駕,自然是早有準備的,不然為何巡邏的五城兵馬司的人恰巧就在那時沒有出現。能將京城摸得這麼清楚,莫非襲擊的人和官府有勾結?
正思索間,聽到丫鬟過來稟報,景王回來了。
曲沁站起來,迎了出去,一群丫鬟緊張兮兮地跟在她身邊。
曲沁自己明白自己的情況,不過才一個多月的身子,肚子都沒顯懷,讓她幾乎沒什麼感覺,不過她也知道婦人有孕要當心一些,所以也沒有對丫鬟們的緊張不耐煩。
走到垂花門,便見穿著親王服飾的丈夫迎面走來,臉色有些沉凝,讓她的心沉了下。
“王爺,你回來了。”曲沁臉露出溫婉的微笑,迎過去。
見到她,景王的臉色微微緩和,上前扶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回房,說道:“你現在懷了身子,不比平常,應該多歇息,府裡就我們兩人,不必弄那些虛禮了。”
曲沁莞爾,知他真的並不在意皇室那種規矩禮儀,笑道:“才不過一個月,並不礙事的,而且我只是想要見你罷了。”說著,她又問:“你剛才是去鎮國公府了?妹妹怎麼樣了?”以她的聰慧,自然知道鎮國公府這般急匆匆地請他過去,定是要去看病了。
“妹妹沒什麼大礙,不過是今兒磕到腦袋,有些後遺症,暄和那小子不放心,讓我過瞧瞧罷了,喝幾服藥便可。”
曲沁頓時放下心來。
夫妻倆回到正房,曲沁親自拿了乾淨的衣物伺候他洗漱,一邊觀察他臉上的神色,發現他面上雖然平靜,但是卻有些心不在蔫,便知道這次妹妹遇襲一事的內情不小。
她眯了下眼睛,琢磨著如何問他,事關家人,她總要弄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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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景王送走後,紀凜回了正房,便見曲瀲依然沒什麼精神地坐在那兒,阿尚挨著她,一隻手拽著布老虎,一隻手拿著小皮球,小皮球上的鈴鐺叮鈴鈴地響著。
紀凜走過來,仔細看了下曲瀲的臉,然後將挨到曲瀲身上的小包子拎走,說道:“晚膳已經好了,你先去吃些東西,稍會再上床去歇息。”
曲瀲盯著被他拎走的可憐閨女,應了一聲。
等紀凜出去後,阿尚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來了,硬是將自己的小身子擠到娘親懷裡,雙手緊緊地扒住她。曲瀲看她可愛又可憐,也捨不得她,將她摟到懷裡,低頭親親她的包子臉。
等紀凜回來,看到這抱在一起的母女倆,臉色有些黑,看向閨女的目光有些不善。
宮心見狀,忙過去將阿尚抱起來,小聲地道:“大姐兒,少夫人受傷了,可不能抱您,大姐兒和奴婢一起玩罷。”
阿尚懷裡抱著她的布老虎和小皮球,看了看宮心,又看向曲瀲,扁著嘴委屈極了。
丫鬈將晚膳放在小案幾上,擺了整整一桌,只是曲瀲一溜看過去,就是沒胃口,還有種噁心想吐的感覺,最後在紀凜的盯稍下,努力地吃了一碗碧粳米粥便作罷。
紀凜見她一副要吐的模樣,沒有再強迫她,說道:“等晚上你餓了,再讓人給你做。”
曲瀲沒說話,反正當主子的想什麼時候吃吩咐一聲就行了,一點兒也不覺得如此折騰下人是不體諒人的行為。
京城已經進入五月份,曲瀲出了一聲汗,身上難受得厲害,便道,“我想洗個澡。”
宮心和碧春等人看著她額頭那塊青紫的腫包,襯得那臉白慘慘的,比平時還要柔弱,讓人心肝都揪起來了,根本不放心她洗漱。還是紀凜吩咐讓人準備熱水,只能憂心忡忡地下去準備。
曲瀲正準備下榻去淨房洗漱時,誰知紀凜走過來,一把將她抱起,親自將她抱進了淨房,反腳將門關了,跑過來的阿尚吃了過閉門羹。
小傢伙雙手用力拍了下門,被琉心趕緊抱下去了。
如今世子就像憋了一肚子的火藥,臉都變了,就算是親閨女,誰知道他會不會喪心病狂地將她扔出去?還是別讓她去惹惱了世子吧。
琉心等人將阿尚看得更緊了,就怕小傢伙不懂事兒,惹惱了她那雙面人的爹。
曲瀲聽到門被拍了幾下便沒聲響了,知道丫鬟們還是很可靠的,便沒有出聲說什麼。她脫下外衣後,遲鈍的腦袋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正在試水溫的男人,“你不出去麼?”
紀凜居高臨下地睥睨她,“你自己能行?”
“為什麼不能行?又不是雙手都沒法沾水。”曲瀲理直氣壯地說。
紀凜沒理她,將她拖過來,伸手幫她將身上的衣服都扒光了,然後將光溜溜的她抱進浴桶裡。
曲瀲腦袋仍是暈暈乎乎的,總是沒辦法集中精神,反應也比平時遲鈍幾分,羞恥心什麼的也是後知後覺。她知道自己午時那一撞,可能真的是撞出問題來了,只能相信景王的診斷,喝上幾天藥看看情況。
曲瀲將那只裹著白紗的手擱在浴桶邊兒上,另一隻手撩著清水邊說道:“幫我擦擦背,我勾不著……哎喲,力氣小點,不然叫碧春進來吧。”
紀凜臉色有些黑,覺得這女人還矯情上了,明明他的力氣和平時一樣放得很輕了,偏偏她就要怪叫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等他絞了巾帕給她擦臉時,他一隻手扶住她的臉,小心地避開額頭的傷,看著那黑紫的痕跡,臉色又有些不好,整個人都變得壓抑起來,連此時腦子有些不靈光的曲瀲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壓抑的情緒了。
“沒事的!”曲瀲伸手摸摸他湊到面前的臉,“等我歇息兩天就會好了,它不過是看著可怕一些罷了。”
紀凜沒吭聲,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的額頭看。
曲瀲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覺得這一刻,這人仿佛更加蛇精病了,就要說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時,他移開了眼睛。
曲瀲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紅,不會又要哭了吧?
想到下午時他臉上的淚痕,曲瀲心裡沒有絲毫的嘲笑,也不覺得他是軟弱,只剩下沉甸甸的難受。可能是他小時候的經歷,得到的東西太少了,曾經對他好的人也太少了,所以他害怕她受傷,害怕她離開他。
她伸出兩條濕漉漉的手掛在他肩膀上,湊過去吻他的眼睛。
為了配合她,他只能躬著身子,直到她放開自己。
曲瀲又摸了下他的臉,朝他露出一個燦爛而歡喜的笑容,對他道:“暄和,笑一個給我瞧瞧嘛。”
紀凜臉色有些黑,將她從水裡撈起來,用一件大巾毯將她裹住抱回房。
等她洗漱出來,阿尚又來黏人了。
小孩子雖然不懂事,但是卻十分敏感,今日曲瀲受傷,眾人的反應都讓她十分不安,比平時更愛黏娘親。曲瀲看她像只小蟲子一樣黏著自己,也是拿她沒辦法,見紀凜又要將閨女拎走了,忙道:“暄和,阿尚會叫人了,阿尚,快叫爹爹,叫爹爹。”
紀凜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小包子。
阿尚被曲瀲催了幾次,終於朝紀凜笑著叫了聲“娘”。
曲瀲被她弄得無力,掐了掐她的小臉蛋,“你為什麼逮著誰都叫娘呢?難道除了娘外,就不會叫別的了麼?”
阿尚又朝她叫了一聲娘。
夜幕降臨,紀凜終於不耐煩了,將阿尚拎了出去,說道:“你該歇息了。”
阿尚哇的哭起來,臉蛋都哭紅了,她要娘哄著睡覺。
閨女都哭成這樣了,她還能睡著就是豬了!
最後曲瀲讓人將洗白白的閨女抱到床上,將阿尚擠到床裡頭,她睡在中間,留了一半空間給睡在外面的紀凜。
“先睡吧。”紀凜輕輕地撫著她的腦袋,“我處理些事情再睡。”
曲瀲腦袋暈暈沉沉的,想不睡也沒辦法了,困盹地說道:“別忙太累了,注意休息。”
紀凜應了一聲,等她睡著了,才起身離開。
可能是磕到腦袋,曲瀲暈暈沉沉的,睡到大半夜時便醒了。醒來時發現閨女睡在身邊,但是說會早點回來歇息的男人並不在,遲鈍的腦袋很快便明白他去幹什麼了,除了因為她遇襲這件事情還能是什麼?
曲瀲緩了下,等腦袋沒那麼暈時,方坐了起來。
“碧春,碧秋……”她無力地喊了一聲。
很快便有人進來。
“少夫人,您醒了?可是餓了?”宮心扶著她站起來。
曲瀲先去淨房解決了生理問題,才坐到一張秀墩上,看了下更漏,原來已經丑時了。“世子還沒回來麼?可是出去了?”
“沒有,世子在書房裡頭。”宮心說著,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曲瀲哦了一聲,扶了下暈暈乎乎的腦袋,拒絕了宮心吃宵夜的提議,她是真的沒胃口,怕自己吃下去就會吐出來。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腦震盪了,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簡直是難受,吃不香、睡不好,噁心想吐。
她呆坐了會兒,轉頭便見宮心正將她閨女抱起來,給她換尿布,換尿布時小傢伙醒來嚶嚶地叫了幾聲,等換完後,又滾到床裡睡得像只小豬崽,真是幸福快樂的小包子。
“少夫人,要不要先上床歇息?”宮心又過來詢問道。
曲瀲反應慢了半拍,才搖頭道,“先坐會兒,有些熱,去將窗開大一些。”
宮心去將窗子打開時,恰好見到窗外一盞燈籠漸漸過來,定睛看罷,發現是紀凜,忙對曲瀲道:“少夫人,世子回來了。”
過了會兒,果然見紀凜進了內室,看到曲瀲坐在那兒,不禁皺起眉頭,“你怎麼醒了?不多歇息?”
曲瀲捂著嘴,忍下到嘴的噁心感,無力地道:“睡得腦袋更疼,緩一緩。”
紀凜沒說什麼,讓人將阿尚抱到隔避廂房,便抱著她上床,自己脫了外衣,穿著寢衣上床摟著她入睡。
“睡吧,我陪你。”
曲瀲反應鈍鈍的,突然開口道:“如果以後你不能陪我了,我就帶你的閨女去改嫁……”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掐住了脖子,然後那道陰森森的聲音道:“別說一些惹我不高興的話。”
曲瀲腦子不靈光,害怕神經也遲鈍了不少,下意識地就將他的手拉開,繼續道:“就許你自己去死,不許我改嫁麼?如果你敢死,我就敢改嫁,別想我給你守寡……”
嘴裡說得狠,眼淚卻流了出來,很快弄濕了枕頭。
紀凜摟住她,沒有說話。
她嗚咽著回抱他,雙手緊緊地摟著他,哭得眼前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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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0:08
第204章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曲瀲感覺好了一些,不過只是好一些罷了,依然難受著,讓她肯定自己一定是有輕微的腦震盪了,只希望休息幾天能好。
她起床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外頭天色大亮,陽光從窗臺走過,整個世界都變得明媚清朗。
碧春和碧夏等丫鬟伺候她洗漱,見她臉色蒼白,神色倦怠,都有些擔心。
“少夫人,今兒一早寒山雅居那邊的明珠過來詢問您的身體,因為您未醒,奴婢便打發她回去了。”宮心秉報導。
曲瀲按了按額頭,沒什麼精神地道:“等會兒讓人去寒山雅居說一聲,說我沒事,讓祖母不必擔心。”
宮心等人都忍不住瞅她,這模樣還叫沒事?
早餐是江南的清粥小菜和包點,曲瀲依然沒什麼胃口,勉強墊了點兒肚子,便開始喝藥。只是那刺鼻的藥味撲鼻而來,她原本就犯噁心難受,當下更是忍不住吐了。
一碗藥,曲瀲是邊喝邊吐,最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簡直像打仗一樣,弄得狼狽不已,更沒精神了。
碧春等丫鬟憂心忡忡,伺候她漱口後,忍不住勸道:“少夫人要不要去歇息?”
“都睡了七八個時辰了,骨頭都要躺得僵硬了。”曲瀲懶洋洋地道,決定坐會兒。
喝了藥後,額頭和手上的傷便要換藥,宮心去取了傷藥過來,不僅有生肌止血的傷藥,還有一瓶雪參冰膏。這是除夕那時紀凜受傷,紀三老爺特地送來的,紀凜沒有用,留了下來,正好給她用。
“娘娘~~”
宮心剛拿了藥箱過來,眾人便聽到門口傳來奶聲奶氣的聲音。
阿尚被奶娘抱進來,過了門檻後,她便掙扎著下地,然後朝曲瀲跑了過來,小身子就像橫衝直撞的小火車一樣,碧春等人擔心她沒輕沒撞的,忙過去扶住她。
阿尚一把撲進了碧春懷裡,抬頭瞅了她一眼,然後一巴掌拍了過去,拍在碧春的肩膀上,繞過擋路的丫鬟,撲到了坐在矮榻上的曲瀲的懷裡,扒著她的衣服不放。
曲瀲伸出左手攬住她,低頭看她快活無憂的小臉蛋,心裡那種的壓抑終於少了一些。
昨晚她真的很絕望,只要想到紀凜也許真的會死,她就無法控制自己,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變得沒有意義。
阿尚今日十分愛撒嬌,被娘親摟住後,就要爬到她膝蓋上坐著,周圍的丫鬟忙伸手要將她抱走。
“不必了,阿尚沒多重,我抱著即可,先上藥吧。”曲瀲也喜歡閨女黏著自己的樣子,心裡十分高興。
碧春等人只得作罷。
宮心先是給曲瀲額頭的傷抹了藥,然後才將她右手上的紗布拆了。
過了一個晚上,手心的傷仍是麻麻的痛,但是沒有昨晚那麼痛了,倒是能忍耐。當紗布拆開時,看到那手掌心一大塊那沒了皮的血肉,那發白的肉,看著既讓人噁心,又有些不忍睹視,周圍的丫鬟看罷都感覺自己的手也痛起來。
曲瀲是真的痛,看一眼也覺得有點兒不忍睹視。
宮心雖然很小心了,但是上藥時還是讓曲瀲疼得厲害。
這時,阿尚竟然湊過臉要去看,曲瀲一時沒注意到,差點將她摔著了,幸好碧春一直在旁盯著,伸手扶住傾身湊過去的阿尚,將她抱下曲瀲的懷裡。
阿尚扭身不讓碧春抱,她的小身子就挨到娘親身邊,湊著臉過去看宮心給曲瀲上藥,看得目不轉睛,那副嚴肅認真的小模樣,配上那張包子臉,實在是有些搞笑,明明是個萌萌噠的小包子,這種嚴肅的模樣很有反差萌。
等手上好藥,重新纏上紗布後,曲瀲將手遞到閨女面前,笑道:“阿尚看什麼?你看得懂麼?”
阿尚懵懵地看她,然後咧嘴笑著,又撲到她懷裡。
母女倆玩了會兒,曲瀲的精神又不太好了,讓阿尚自己去玩,自己在靠著個大迎枕眯了會兒眼睛,直到寒山雅居又來了人。
明珠奉淑宜大長公主的命令過來探望,順便也帶了些藥材補品過來,還有一筐新鮮的櫻桃。看到曲瀲的模樣,便知她此時一點都不好,忍不住歎了口氣,傳達了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讓好她生歇息,這些日子就不必過去請安了。
“我沒事啦,讓祖母不必擔心,休養幾天就能好了。”曲瀲安慰看著有些難過的丫鬟。
明珠勉強道:“少夫人確實要多歇息,養好身體方是。”
明珠陪曲瀲說了會兒話,擔心打憂了她歇息,很快就告辭離開。
曲瀲讓人去洗了一盤櫻桃,用甜白瓷的盤子裝著,便將吃貨閨女叫進來,讓人去了櫻桃核,然後給她自己抓著吃。
就在曲瀲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閨女乖巧地坐在身邊吃櫻桃時,下人來報,她娘親和弟弟一起過來了。
曲瀲愣了下,忙讓人去請他們過來。
季氏和曲湙被丫鬟領進來,看到曲瀲的模樣時,季氏當場落下淚來,曲湙看著也很擔憂的樣子,眼裡還有些怒意。
“瀲兒,你沒事吧?”季氏邊流淚邊問道。
曲瀲被她哭得頭疼,她現在精神不好,一個小白花哭得再美也不感興趣,何況這是她娘,真是哭得要人命。
“娘,你別哭了,你哭得我頭都疼了……”說著,她捂住頭。
季氏的眼淚生生嚇了回去。
曲湙看她促狹的模樣,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便問道:“二姐,你覺得怎麼樣?好一些麼?”
“嗯,沒什麼的,你們放心吧。”曲瀲故作輕鬆地說,忙讓他們坐下,讓丫鬟沏茶過來,問道:“娘,湙弟,你們怎麼來了?湙弟不用去書院?”
曲湙沒好聲氣地道:“昨天聽說你遇襲一事,娘都要嚇暈了,要不是天色晚了,她都要過來看你。我心裡也不放心,所以便向書院請了假過來看看你。”
季氏對女兒在大街上遇襲一事憤怒不已,當下說道:“那些人真是無法無天,連公侯府的車駕也敢襲擊,簡直是沒有王法了,官府怎麼不捉他們關押起來……”
曲湙抿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著曲瀲。
曲瀲今兒還沒出過門,剛才明珠過來,也沒有提什麼,所以昨日的事情的後續不太清楚,當下便問道:“娘,外面怎麼說?”
季氏看向兒子,她其實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女兒昨天回府時被一些地痞兒給驚擾了車駕,然後那些無法無天的地痞兒逃出城外。倒是昨晚兒子被曲大老爺叫去榆林胡同那邊好一陣子才回來。
曲湙朝她笑道:“二姐你不用擔心,官府自會查清楚的,聽說已經關押了兩個生事的地痞,他們曾經是流民,後來逃亡到京郊外,可能是受了什麼人唆使,偷拿了別人的路引特地進京裡來生事的。”
曲瀲點頭,聽她弟的語氣,知道的也不多。
季氏囉嗦地詢問了女兒的身體情況,知她沒有什麼大礙,方才放下心來。
曲瀲雖然精神不太好,不過難得見到弟弟心裡也高興,便拉著他們說了好一會兒話,漸漸地,話題便轉到了曲湙身上。
“娘,湙弟如今十五歲了,過兩年就要下場考試了吧?”
季氏笑道:“可不是,聽書院裡的先生說,你弟的文章策論做得不錯,不過年紀還小,見識有限,需要再積累,所以才讓他再推個兩年才給他下場,屆時也穩妥一些。到時候考了個功名,也方便給他說親。”
“娘!”曲湙臉有些紅。
十五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整個人都瘦成條兒一樣,倒是一張臉看著斯文而清俊,看著就是個美少年,光是這皮相,就不用擔心沒有姑娘看不上。
曲瀲忍不住捂嘴笑,她弟如今好像也到了慕艾的年紀了,都懂得害羞了。
季氏坐了會兒,生怕打憂了女兒歇息,很快便告辭了。
一天時間過得很快,曲瀲雖然一整天都窩在暄風院,不過暄風院裡卻迎來了幾撥客人,都是聽聞了她昨天遇襲過來探望的,有景王府打發過來的下人,駱家打發過來的,襄夷公主打發過來的,駱櫻打發過來的,不過都讓厲嬤嬤出面去應付了。
這些人都想要過來探望,不過知道曲瀲如今身體不好,怕過來打擾了她休息,紛紛說過幾日等她好些再過來。
今日紀凜回來得很早,才過了申時不久就回來了,讓曲瀲都以為他翹班早退了。
“今兒衙門也沒什麼事情,我心裡擔心你,所以便先回來了。”紀凜坐到她身邊,先看了下她額頭的傷,又拉起她受傷的手瞧了瞧,不過裹著紗布,他自然什麼也看不到。
曲瀲不著痕跡地將手收了回來,就怕他要幫她換藥,屆時看到她手上的傷,又要變臉了。雖然第二人格總是能誠實地將自己的情緒表達出現,但也因為太誠實了,曲瀲反而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那會讓她難受。
阿尚看到他回來,跑過來討抱,紀凜將她抱到雙膝上坐著,和曲瀲說起她昨天遇襲的事情,“年炎已經查過了,那些襲擊你的人,並非京中人士,而是江湖上的一些練家子,官府已經關押了幾人,正在審訊,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你不用擔心。”
曲瀲看了他一眼,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他們為何襲擊我的車駕?可是有什麼原因?”
“不必擔心,他們並非沖著你來,而是沖著三叔來的。”
“誒?”曲瀲腦洞大開,“難道是三叔以前在江湖上惹到的人?”
紀凜笑了下,“許是吧。”
曲瀲摸了摸下巴,然後斜睨了他一眼。
紀凜見她眼波流轉,那懷疑的小模樣兒分外可人,朝她回了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
曲瀲被他打敗了,收回眼神。
用過晚膳後,紀凜去了寒山雅居一趟。
寒山雅居裡,淑宜大長公主聽著孫子的話,眼神越來越冷,“可瞧清楚那些人真的進了大皇子名下的莊子?”
紀凜淡淡地道:“我讓年炎查了,那處農莊確實是大皇子的,應該說,是原來的大皇子妃在世時置辦的,當時大皇子妃讓她的陪嫁管事置辦的,沒有多少人知道,年炎還是費了些功夫才打聽到。”
淑宜大長公主當下氣的摔了手中的茶盞,胸口劇烈地起伏,她怒道:“堂堂的天家皇子,竟然使出這種不入流的手段,鎮國公府哪裡礙著他了?”
“祖母莫氣。”紀凜忙給她順氣,“事情還不明朗,指不定並非是大皇子所為,大皇子沒那膽子。”
大皇子是最年長的皇子,在中宮無子的情況下,只要他老實本份,根本不用怎麼去爭。可惜有些事情局中人看不明白,下面的皇子們年紀漸長,大皇子被逼得狼狽不堪,對那些漸漸成長、並且開始和他對著幹的皇弟們都恨不得弄死,可惜有那個心卻沒那個膽。
如今皇后有了身孕,雖然還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但是皇上的態度,對於諸皇子而言,充滿了威脅性,也讓一些心急的不免會出昏招。
“難不成有人要設計他,禍水東引?”淑宜大長公主眯著眼睛道。
“有這個可能,我讓年炎繼續去查了,應該很快就有結果的。”
淑宜大長公主深吸了口氣,冷聲道:“縱是如此,那些皇子們也不堪大用,成天只會窩裡鬥,怨不得景王以前會說沒一個堪大用的,看足了笑話。”
紀凜哂然,對那些尊貴的皇子,他素來不交惡也不交好,但他這種中立的態度難免會得罪人。
想到這裡,他的神色有些陰沉,不管這事情是誰做的,他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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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0:21
第205章
過了幾天,曲瀲頭暈噁心的症狀總算是好了,精神也恢復得差不多,額頭的痕跡也沒有那般嚴重,只剩下淺淺的一道血瘀。
不過手掌心上那處沒了油皮的傷,倒是要養些日子,直到生出新皮長好為止,十天半個月是少不了的。為此,無論是紀凜還是丫鬟們都萬分注意,不讓她的手沾到水。
曲瀲想到紀凜幫她換藥時那陰沉的模樣,就忍不住背脊發寒。明明前一刻還和她談笑風生、溫柔至極的丈夫,下一秒就變成蛇精病了,簡直讓人嚇得夠嗆。只是他雖然變得蛇精病,卻仍是以她為重,心裡又被他感動得淚眼汪汪的。
曲瀲覺得,似乎是腦子受了傷,她變得感性了不少,不然那天也不會哭成那樣,幾乎哭暈過去,整個人都變得悲觀起來。
感覺身體好多了時,曲瀲便帶她家關了幾日的閨女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知道能出門了,阿尚興奮極了,曲瀲叫她過來換衣服,吧嗒吧嗒地跑過來,叫她去找她的小鞋子,她也去專門放鞋的地方將一雙小小的繡花鞋拎過來,還有帽子什麼的……這種時候,只要叫了,她都會乖乖地拿了過來,被人指使得團團轉都不知道。
淑宜大長公主看到阿尚特別地高興,張開手就將小傢伙抱到懷裡,摸摸她的小腦袋,笑呵呵地道:“我們阿尚今天乖不乖啊?有沒有聽娘親的話?來,叫聲外祖母。”
“娘~”阿尚嬌滴滴地叫著,叫完了附送一枚甜蜜蜜的笑容。
淑宜大長公主看曾孫女笑得陽光燦爛的樣子,只能無奈地捏捏她的小鼻子,拿了塊切好的甜瓜讓她自己啃,方才詢問起曲瀲的身體。
“吃了幾天藥,頭已經不暈了,景王的醫術還是不錯的。”曲瀲笑著說道,雖然先前腦震盪的症狀讓她沒少受折騰,如今精神變好後,便覺得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曲瀲不是學醫的,不過她曾聽說很多西醫都醫不好的病,中醫卻可以,中醫的博大精深可不是西醫能比的,或者說各有所長,但對於一個華夏人來說,還是為自己國家的醫術體系自豪。
所以,她覺得,其實有些病她也不用看得太嚴重,指不定真的能治好呢。
淑宜大長公主仔細端詳她的臉,笑著點頭,“看著精神多了,確實不錯。”前兩日,淑宜大長公主也親自去暄風院探望,當時看她臉色蒼白,懨懨的模樣,實在是教人心疼。
兩人正說著話,便聽丫鬟說紀二夫人和大姑娘過來了。
紀二夫人帶著紀語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見到曲瀲,便將她上下打量,笑道:“今兒看瀲丫頭的模樣,精神多了,可是病好了,還難不難受?”
曲瀲感謝了紀二夫人的關心,笑道:“如今頭不暈,也不犯噁心了,想來是好的,不過大夫說,還得再喝幾天藥,喝得我嘴巴都是苦的。”說著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既然大夫這麼說,那就聽他的。”淑宜大長公主拍拍她的手,“有病治病,沒病補身也好,瞧都瘦得臉都尖了。”
曲瀲摸摸自己的下巴,滿臉無辜,能說她的臉天生就是瓜子臉的尖下巴麼?
紀語跑過去和阿尚玩,她是個很有耐心的姑娘,無論阿尚多鬧騰,都會看護她,不厭其煩地糾正她一些不好的行為,淑宜大長公主等人看在眼裡,忍不住微笑。
紀二夫人說道:“娘,十月份便是語丫頭及笄的日子,待舉行完笄禮後,平甯妹妹說先給語丫頭和勤哥兒定親,過兩年再完婚。”
“你們商量好了就行,我沒什麼意見。”有父有母的情況下,淑宜大長公主並不想插手孫子孫女的親事,省得大家意見不合,鬧得不愉快,除了紀凜是例外。
紀二夫人就知道婆婆會這麼說,笑道:“娘您經驗豐富,屆時還要讓您指點指點呢。”
曲瀲坐在一旁傾聽,並未插話,不免想到府裡的二姑娘紀詩,想到紀詩那種似怨似恨的眼神,就有些頭疼。
紀詩其實本性不壞,不過被鎮國公夫人養歪了,然後一直沒有掰回來,特別是自從阿尚滿周歲那會兒,她單獨跑去見沈勤一事,被紀二夫人拿來當眾諷刺,紀詩整個人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變得陰沉了不少。
比起性子漸漸左了的紀詩,一母同胞的兄弟紀沖倒和平時差不多,行事也比紀詩聰明得多,他每日除了去上課外,便去給長輩請安,每逢休假時,還會主動去別莊給鎮國公夫妻請安,十分規矩孝順,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看在旁人眼裡,便覺得他是個孝順的,雖是庶出,卻也沒有什麼刁難他的意思。
這對姐弟倆完全是相反的類型,仿佛智商都長在了紀沖身上了。
明年紀詩也要及笄了,到時候少不得要操心她的終身大事,鎮國公夫人不在,可能這事情就要她這作大嫂的去忙活了。可瞧紀詩那模樣,就算給她掏心掏肺的,她都不會領情。
晚上紀凜回來時,曲瀲和他說話時,便說起了紀語和紀詩的婚事。
“二嬸和姑母已有約定,待語妹妹及笄時就給她和沈表弟定親,明年詩妹妹也及笄了,母親不在,屆時少不得我們做兄嫂的要給她相看。”曲瀲說著,忍不住看他。
紀凜手中端著茶盞,神色煦和中透著些微的清淡,顯然對這話題不感興趣,見她盯著自己,便道:“沒事,到時候將父親叫回來讓他自個去處理。”
曲瀲聽了差點忍不住噴笑,他這種“誰生的誰負責”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如今鎮國公府誰不知道鎮國公算是廢了,一心守著妻子窩在別莊裡,不理俗事,恐怕到時候將他叫回來,他自己也沒主意,還不是要紀凜去折騰?
“詩妹妹的性子有些左,到時不管給她定了哪家,恐怕她心裡都會有怨言,我可不趟這混水,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曲瀲說得極不客氣,在他面前也沒什麼好偽裝的。
“行,那你就不理她。”紀凜朝她笑得溫柔。
曲瀲仔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並不介意自己這種不負責的推脫行為,頓時心花怒放,撲過去抱住他。
紀凜笑眯眯地接住她,將她納入懷裡。雖然孩子都生了一個,她有些行為依然很孩子氣,特別是在他面前,對他一種毫不保留的信任依賴。可是他就吃這一套,恨不得她一生都能在自己面前保持如此真性情,喜歡就表達出來,不必像那些貴夫人一樣矜持而內斂。
曲瀲膩在他懷裡,把玩著他腰間懸掛著的小印,問道:“對了,我遇襲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官府已經將那些人都緝拿歸案了,你不必擔心。”他低頭親親她的太陽穴。
“什麼罪名?審出什麼了?”曲瀲緊接著問道。
紀凜想了想,說道:“有兩個人死在牢裡,其他的都是京城外的鎮子裡的地痞兒,平時不學無術,不過是被人當搶使罷了,對外的說法是他們喝醉了,不小心衝撞了鎮國公府的車駕。”
曲瀲馬上坐了起來,詫異地道:“難不成死了兩個人線索就斷了?”
“嗯,官府是這麼判的。”
曲瀲整個人都不好了,鼓起腮幫子,怒道:“果然不能相信官府,那年炎有查出什麼嗎?”
“有查出一些,你不用擔心。”
一聽他這語氣,便知道他不想告訴她了,曲瀲撲過去,揪住他的脖子,“說吧說吧,這麼憋著我心裡難受,好歹是我自個受了罪,總得知道自己青天白日的到底是倒了什麼血黴,是吧?”
紀凜的目光移到她那只還纏著紗布的手上,將之輕輕握住,歎了口氣道:“阿瀲,並不是不告訴你,而是還不是時機,很快你就會知道的。”
聽出他話裡的慎重,曲瀲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說道:“好吧,我相信你。”
紀凜臉上露出笑容,眼睛也因為笑意而變得溫暖起來,整個人就如同打上柔光一般,無瑕而美好,但凡見過的人,都捨不得移開眼睛。
曲瀲心花怒放,受不住美色就要撲過去親他,誰知——
“娘!”
響亮的童聲響起,然後是吧嗒吧嗒的聲音從外面跑進來,曲瀲差點嚇得滑下炕,被紀凜眼疾手快地摟住。
小阿尚雙手攀著門檻爬了進來,然後又沖過來,爬上腳踏,攀著高高的炕頭瞅著他們。
“阿尚小寶貝,你去哪裡野了?真是髒死了!”曲瀲握住她的小爪子,讓外頭候著的丫鬟去端水過來給她清洗弄髒的小手,又給她洗了把臉,才將她抱到炕上來。
阿尚伸手就要父親抱,坐在他懷裡抱著她的小皮球,一下一下地戳著小皮球,發出噗噗的聲音,笑得十分歡快。
曲瀲忍不住搖頭,讓他們父女倆玩,她起身去讓人準備晚膳。
翌日,紀凜休沐在家。
一大早的,吃完早膳時,趁著阿尚還沒有起床來搗亂,紀凜便拿了乾淨的紗布和傷藥給曲瀲換藥,邊換邊問道:“頭還疼不疼?”
“不疼啦!”曲瀲笑眯眯地道,“剛才你不是看了麼,我都比平時還多吃了五個小籠包、一杯牛乳,胃口棒棒噠。”
前幾天,因為腦震盪,使得她的胃口也不好,每天吃得比平時還要少了一倍多,紀凜十分焦急,覺得幾天時間,她都瘦了一圈——曲瀲堅決認為,那是他的錯覺,才幾天罷了,能看出什麼來?
紀凜拉著她的手瞧了下傷口的癒合情況,雖然這點兒傷落在自己身上,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傷在她身上,卻忍不住跟著抽疼起來。他小心地給她上了藥,包紮好紗布。
曲瀲笑盈盈地看著他,只要他看過來,就露出一個大大的臉笑,笑到最後,她覺得臉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不過也沒法子,她怕自己如果忍不住露出疼痛的模樣,這人就要變臉,到時候她又要難受了。
上好了傷藥,這時碧夏端來煎好的藥,那股味道撲鼻而來,曲瀲差點又要吐了。
雖然如今胃口好了,可也架不住連續喝了好五六天的藥汁,都反胃了。
就在她困難地喝藥時,下人來稟報,襄夷公主和靖遠侯世子過來了,不僅有他們,還有景王府的管事嬤嬤和承恩伯府的人。
景王府的管事嬤嬤是代懷孕的曲沁來探望曲瀲的,如今她懷著身子不能出門,只好每天都打發管事嬤嬤過來探望,而承恩伯府的人過來,應該是駱櫻派過來了,只是如今她已經可以見客了,駱櫻那性子急哄哄的,怎麼不自己過來?
正想著,承恩伯府過來的嬤嬤滿臉笑容地對曲瀲道:“我們二少奶奶原是打算今日過來探望世子夫人的,誰知昨兒午時,二少奶奶身子不舒服,請了太醫去把脈,原來是二少奶奶有喜了。”
曲瀲聽得樂了,“哎呀,原來是這樣,這可是大喜事兒呢。”說著,就讓人準備份賀禮,等會送去承恩伯府。
承恩伯府的嬤嬤也是笑容滿面,繼續道:“二少奶奶原本還想親自過來探望您的,可是二少爺見她害喜得厲害,便讓奴婢過來給世子夫人請個安了。”說著,飛快地睃了曲瀲一眼,見她面上並無不樂反而一副為駱櫻有孕高興的模樣,便放下心來,同時也知道自家二少奶奶和世子夫人的情份,那真是嫡親的姐妹也不差了。
曲瀲讓碧夏將承恩伯府的嬤嬤送出去,順便保證過些日子,她也會去承恩伯府探望駱櫻之類的。
將景王府的管事嬤嬤也打發了後,襄夷公主幽幽地道:“真好啊,景王妃有身孕了,你的好姐妹也有身孕了,為什麼我卻沒有呢?”
曲瀲轉頭,看到襄夷公主那張怨婦臉,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安慰道:“孩子是看緣份的,許是你們的緣份還未到吧。”
“騙人!”襄夷公主可不是那種無知的小丫頭,“這和緣份沒關係,而是可以人為操作的!偏偏景王就是不肯幫我,我討厭死他了!”
曲瀲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想要孩子想瘋了的姑娘,只得將她閨女叫過來。
襄夷公主抱著阿尚不撒手,抽著鼻子道:“阿瀲,為什麼別人要個孩子那麼容易,我想要個孩子卻那麼難呢?竟然還有討厭的人和我說,那麼想要孩子,就讓表哥和旁的女人生,到時候去母留子,也是我的孩子!呸!不是我生的,都不是!表哥敢和別人生,我掐死他!”
襄夷公主柳眉倒豎,一副兇神惡煞。
曲瀲疑惑道:“誰給你出這種餿主意?”明知道襄夷公主的性子,還說這種話,不是欠抽麼?
襄夷公主抿著嘴,一臉不屑地道:“還能有誰,就是我那好三妹妹。”
聽到是三公主,曲瀲倒是沒什麼好說的了,三公主如今也出閣了,嫁的是忠勇侯府的嫡次子。
不過三公主的性子和襄夷公主不同,外表看著是個柔弱的公主,但是私底下也不是個喜歡吃虧的主兒,將三駙馬把持得牢牢的。
三公主的身份自然比不得襄夷公主的尊貴,甚至比寵愛也比不過,難免會生出一種羡慕嫉妒恨的情緒來,對這位二姐姐素來不喜。如今襄夷公主成親一年都沒消息,三公主自然是當笑話看的,特別是見襄夷竟然為了孩子連名聲都不要了,她心裡幸災樂禍的同時,又免不了覺得丟臉。
於是,三公主便出了這麼個主意。
三公主的意思是,襄夷公主的肚子一直沒有消息,並非是袁朗的身體原因,可能是襄夷公主自己根本沒法生罷了,不如讓袁朗去找別的女人試試,如果那女人能懷上,證明不是袁朗的原因,如果不能懷上,那也沒什麼損失。
襄夷公主將三公主的話對曲瀲說了一遍,然後哼道:“我當時氣壞了,直接給她一巴掌!竟然敢慫恿表哥去睡別的女人,就算是妹妹,也照打不誤。別以為我是缺心眼,看不出她的用意,分明就是想要看我笑話,給我添堵。”
曲瀲沒想到襄夷公主這麼彪悍,自己妹妹說打就打,就不怕三公主進宮哭訴?
“怕什麼?你不知道我這三妹妹行事有多噁心,她竟然主動讓她的陪嫁宮女去伺候駙馬,還和那宮女一副姐妹倆好的模樣,我看了都要吐了。”襄夷公主怒氣難消,“下次她再敢將那宮女帶到我面前,一副姐妹倆好的模樣,我非抽死她不可。”
曲瀲:“……”
真羡慕她的彪悍,曲瀲覺得以襄夷公主的戰鬥力,真不需要為她擔心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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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0:31
第206章
襄夷公主今兒是來探望曲瀲的,只是沒想到最後反倒是成了自己吐苦水,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
曲瀲笑眯眯的,不以為意,她這是當八卦來聽呢,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因為淑宜大長公主不愛出門的原因,所以她也極少出門,交際也不多,最多只是回娘家或者是去幾個姐妹們那兒串門子,能聽的八卦也就那幾家罷了。襄夷公主不像她,她是中宮所出的公主,又深得帝寵,京裡巴結她的人很多,有什麼宴會都少不了她,所以她聽到的事情也是最多的。
曲瀲有時候聽她說其他府裡的八卦,總會樂不可支,巴不得她說多一點兒。特別是這種關於皇室成員的八卦,如果不是襄夷公主說,她壓根本就不知道三公主私底下還做過這種事情,都要以為三公主就像外界傳聞的那般,將三駙馬把持得死死的了。
可誰知事實上,三公主原來還有這麼三從四德的美好品質,給自己駙馬拉皮條不說,還將伺候過自己駙馬的宮女當姐妹,這到底要有多寬廣博大的胸懷啊?
見曲瀲感興趣,襄夷公主少不得又和她多說了一些,“她那人腦子就是有病,以前在宮裡時,看著清高自許,什麼都愛和我爭,爭不過時,私底下就露出一副全天下都負了她的模樣,沒少噁心人。”
襄夷公主一副被膩歪壞了的表情,“她的駙馬郭鴻其實是她自己挑的,郭鴻是郭妃娘家侄子,當初郭鴻隨忠勇侯夫人進宮給郭妃請安時,恰巧三公主見著了一面,後來便念念不忘。如今她倒是如願了,可誰知為了個郭鴻,她連點兒尊嚴都不要了,我才覺得丟臉呢。”
老實說,襄夷公主其實很瞧不起三公主的作派,縱使再喜歡一個人,也不能拿尊嚴都踩在地上。其實這些年她能堅持要嫁給袁朗,也是因為袁朗對她的好,從小到大,袁朗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好得為了她能處處忍讓,答應她所有不合理的要求,所以不嫁他還能嫁誰?
可三公主不一樣,三公主也是經過謀後嫁到忠勇侯府的,但是那郭鴻並未能真心真意待她,反而有些冷淡,可三公主就是吃這套。
襄夷公主難得大吐苦水,曲瀲是個能守得住秘密的人,不該說的話從來不會大嘴巴地說出去,這也是襄夷公主每當有什麼心事,就喜歡和她說的原因,這次也不例外,將憋在心裡的心事說出來,心情也輕鬆了幾分。
等袁朗他們告辭離開時,襄夷公主的臉上已經是一片笑意盈盈。
她對曲瀲道:“阿瀲,以後有空再過來看你。”
曲瀲也親親熱熱地道,“好啊,有空就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紀凜和袁朗面面相覷,不知她們兩人怎麼好像在打什麼啞謎一般。
回靖遠侯府的路上,袁朗忍不住問道,“今兒怎麼如此高興?和世子夫人說了什麼?”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說:“當然是說一些女兒家的事情啦。也不是我不告訴你,我們女兒家的事情,你們男人不懂!”
袁朗失笑,正欲要說什麼,突然馬車停下來,然後外面響起了隨行侍衛的聲音,“公主、駙馬,前面是三公主的車駕,擋在巷子口了。”
襄夷公主馬上便拉下臉來,趾高氣揚地道:“你去告訴她,叫她閃邊靠,給我讓路!”
侍衛應了一聲,便去交涉了。
袁朗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轉頭看向抬著下巴、一副倨傲神色的姑娘,頓時明白了,笑道:“你是姐姐,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襄夷公主剛才那話雖然是氣話,可是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三公主難堪了,傳出去對襄夷公主的名聲有礙,不過只要皇帝還在,也沒人敢說什麼。
“我不與她一般見識,可她偏偏要和我一般見識呢?”襄夷公主忍不住氣道:“你知不知道,她竟然說是我不能生,讓你去找別的女人生,我差點氣炸了,有這麼坑姐姐的妹妹麼?我就知道她老是和我作對,給我添堵!”
袁朗給她順氣,溫聲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了,別氣啦。”到底是知道她前些日子在氣什麼了,原來還有這遭事兒,不怨怪她會氣到現在。
襄夷公主在他的順氣中終於心平氣和,恨恨地道:“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去睡別的女人的,你死心吧。”然後她又有些氣短地嘀咕道,“景王的醫術那麼好,一定能讓我懷上孩子的。”
袁朗微笑,柔聲道:“嗯,我也不會找別的女人。”
襄夷公主的心情這才陰轉晴,高高興興地撲到他懷裡。
這時,馬車繼續前行。
相比襄夷公主的開心,被迫讓路的三公主也要氣炸了,神色猙獰,生生破壞了一張美麗的臉蛋,也讓一旁的宮女看得膽顫心驚。
回到公主府後,三公主怒氣衝衝地下了車輦。
“你怎麼了?”駙馬郭鴻看到妻子怒氣衝衝地回來,疑惑地問道。
三公主見到他,臉上頓時露出委屈的神色,“還不是襄夷!先前在路上遇到她的車駕,她竟然連面都沒露一下,就讓人過來讓我給她讓路,分明就不將我當妹妹看。”說著,她掩臉泣道,“上回她也是不分清紅白地打我一巴掌,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郭鴻擁住她,溫聲寬慰道:“她是姐姐,你是妹妹,讓她也是應該的,莫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
在駙馬的溫言輕哄下,三公主終於破泣而笑,抬頭看向郭鴻白晳俊逸的臉龐,雖然沒有鎮國公世子紀凜如玉般無瑕清麗,但那通身氣度依然讓人心折。
三公主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便是沒能嫁給紀凜,不過只要想到襄夷公主也沒能嫁給紀凜,反而嫁了個病秧子,她心裡便順暢了。比起靖遠侯世子袁朗,她的丈夫有才有貌,不知好多少倍。
郭鴻不知道三公主心裡的想法,攬著她回房,見站在門口處打簾子的宮女,淡淡地掃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那宮女見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頓時眼裡浮現黯然之神,只是周圍還有其他的丫鬟,那些人嘲笑的目光更讓她難堪。若非公主允許,她也不會去伺候駙馬,可誰知駙馬卻待她冷冷淡淡的。也因為這種冷淡,所以公主才會留下她。
進了室內,待丫鬟上茶後,三公主突然奇道:“你今兒怎麼沒去衙門?”
郭鴻是勳貴中頗有才氣的弟子,曾在秋狩時表現出色,被皇帝親自欽點進金吾衛,只比紀凜稍遜一籌。
他笑道:“今日有些事情,便請了半日假回來了。”
“什麼事?”三公主追問道。
郭鴻心裡有些不耐煩,但面上仍是和聲回答道:“沒什麼,只是約個朋友見面,說茶行的事情。”
三公主知道丈夫想要插手茶行之事,做茶葉生意,聽罷也沒再追問了,又和他抱怨起襄夷公主的惡行惡狀來,特別是今日襄夷公主的行為,簡直讓她氣壞了。
“襄夷公主和靖遠侯世子今兒去了鎮國公府?”郭鴻問。
“是啊。”三公主點頭,剛才被迫讓路時,她氣炸了,便讓人去打聽了下這位皇姐的去處,當下不屑地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一些流民潛進京來,然後衝撞了鎮國公世子的馬車,讓鎮國公世子夫人受了傷麼?我那好姐姐素來和鎮國公府親近,所以便去探望鎮國公世子夫人了。”
郭鴻若有所思。
“怎麼了?”三公主凝望著他,越看這人,越覺得喜歡,他英俊而溫和,待她更是柔情蜜意,當初從紀凜那兒得不到的回應,都從這人身上得到了,也讓她十分珍惜。
“沒什麼,你過些日子不是想在府裡辦賞花宴麼?可以請鎮國公世子夫人過來與宴。”郭鴻提議道:“我和紀暄和好歹也是同僚,平時能說上幾句話,你也可以和世子夫人親近親近。”
三公主蹙眉想了想,勉強道:“好吧,屆時我會給她下帖子。”
“多謝公主。”郭鴻臉上的笑意變深了一些。
看他如此高興,三公主也高興起來。
*****
京城進入六月份時,熱得像蒸籠。
雖然鎮國公府占地頗廣,還有消暑的水閣之類的,但曲瀲依然熱得不想動彈,連阿尚也熱得身上起了痱子,有時候鬧得極為厲害。
曲瀲只得讓人用透氣的布料改了一身中國元素的小孩子身的短褲短袖讓她在暄風院裡穿,標準的上衣下褲,小傢伙穿起來還挺可愛的,就像水墨畫裡的中國娃娃,曲瀲一個高興,忍不住自己親自動手剪裁,做了一件吊帶裙童裝。
閨女就要好好打扮的,曲瀲因為閨女長得太可愛了,忍不住就想給她打扮,衣服那是不嫌多的,將她所能想到的古今中外所有可愛的童裝款式都做出來,每天都將閨女打扮得無敵可愛無敵萌。
紀凜知道曲瀲的針線活不錯,如今他身上的貼身衣物都是曲瀲親手做的,已經不穿針線房做的了,這會兒見到閨女身上穿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衣服,也沒有多想,只以為曲瀲自己折騰出來的罷了。
天氣太熱了,曲瀲巴不得每天都住到水閣不出門,所以當接到三公主舉辦什麼賞花宴的帖子時,她想也不想地道:“不去,就說我身子不舒服,不好出門。”
宮心聽罷,有些無奈地下去寫回涵,順便奉上歉禮,免得三公主不高興。
曲瀲根本沒在意三公主高不高興,自從聽襄夷說了三公主做的事情後,她對三公主的感官並不太好,沒事就別往來,這種無關緊要的賞花宴,旁人不敢拂她的面子,於她而言,卻沒什麼。
曲瀲乾脆地拒絕了,得到消息的三公主自然氣得要死,要不是礙于鎮國公府裡的淑宜大長公主,她絕對不會放過如此落她面子的曲瀲。
晚上紀凜回來,突然問道:“你不想去參加三公主的賞花宴麼?”
曲瀲趴在涼席上,懶洋洋地道:“我和她不熟,天氣那麼熱,賞什麼花啊?越賞越熱。”被他翻了個身後,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感覺他身上涼涼的,知他先前沖了冷水澡,趁著他身體還涼著,整個人都巴了上去。
“襄夷公主和她不對付,如果我真的應了她的邀約,襄夷公主少不得要和我置氣了。”
紀凜側躺在涼席上,伸手撫在她纖細的腰,這腰肢細細的,根本看不出生過孩子的樣子,讓他愛不釋手。
“不喜歡就不去了。”他親親她紅潤的臉,聲音帶著縱容。
曲瀲感覺到頂在腹部的那堅硬的東西,有些不自在地挪挪身體,問道:“你怎麼知道她給我下帖子?”
“白天時遇到郭鴻,他問的。許是三公主見你拒絕了,心裡氣憤,便讓人去和郭鴻說,郭鴻便來問我了。”
曲瀲這才憶起郭鴻和紀凜是同僚,而且這郭鴻還是郭妃的娘家侄子,只要扯到後妃就麻煩,捧住他的臉問,“我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他朝她微笑,“郭鴻不算什麼,我和他並不熟悉。”
曲瀲松了口氣。
就在她鬆口氣的瞬間,他拉開她的腿環在自己的腰上,將自己沉了進去,邊親吻她蹙起的眉,邊道:“阿瀲,咱們給阿尚生個弟弟吧。”
曲瀲擁住他,感覺他一點點沉入的動作,撐得她有些難受,嘴裡卻道:“為什麼是弟弟?如果還是生個閨女呢?怎麼辦?”
“像阿尚這樣也不錯,很省心。”
曲瀲咬了他一口,“省心才怪,她鬧起來就像小惡魔!你們男人不用帶孩子,才會這麼說……唔……”
最後的話變成了破碎的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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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0:49
第207章
曲瀲拒絕應邀三公主賞花宴一事,很快便在勳貴府中傳遍了,同時眾人也知道她和三公主因此事而結仇。
其實京城的圈子就這麼點大,一點兒屁事也能很快就轉得眾人皆知,除非當事人有心瞞著。可惜三公主被落了面子,心裡惱恨,根本不給曲瀲面子,等到公主府的賞花宴那日,便和一些奉承她的勳貴夫人有意無意地透了話,讓人以為曲瀲為人倨傲清高,連公主的面子都不給。
曲瀲從襄夷公主那兒得知這事情時,心裡著實無語,覺得三公主簡直就像個孩子,行事怎地如此幼稚?
襄夷公主因為她的拒絕心裡挺高興的,笑盈盈地道:“阿瀲幹得好,她的面子算幾何?不必給!放心,我給你撐腰,反正她就是這副德行,自以為受了委屈後,就會擺出那副全天下人都負了她的嘴臉去誤導人,也不想想有些人是不是她能得罪的。”
這話還真是將三公主的性子給剖析得徹底。
曲瀲一直覺得自己是朵小白花,裝起委屈來無人能敵,但是因為條件沒允許也沒必要,所以她極少會像三公主這般在人前裝委屈。可三公主這行為還真是挺有效的,不知情的,還真以為曲瀲連皇女也未放在眼裡,倨傲可惡。
當然,也有很多冷眼旁觀的,看三公主的作派,事不關已,忍不住抿嘴一笑。
曲瀲不將三公主放在眼裡,還真有她的資本,首先她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淑宜大長公主乃是她太婆婆,姐姐是景王妃,襄夷公主是手帕交,每一個人都足以讓三公主退避三舍,曲瀲若是因此恃寵而嬌,也是人之常情。
這時代的女子,先是拼家族,然後拼爹,接著拼人脈,最後拼嫁妝,曲瀲沒法拼爹,但在人脈和嫁妝上還真是扛扛的,這也讓她在勳貴夫人的交往中,背脊能挺得直直的。
而襄夷公主說為她撐著腰還真是撐腰了,甯王妃生辰時,襄夷公主便當著眾人的面,將三公主說教了一頓,然後又將曲瀲拉出來,親親熱熱地姐妹倆好。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遠遠避開了,就怕捲進兩個公主之間。雖然襄夷公主說話是不客氣了一點兒,根本沒給三公主面子,可是她就是能理直氣壯,連一旁的甯王妃也不好開腔偏幫三公主,只能任由三公主被襄夷公主尋點小事情說教。
三公主差點當著人面前委屈落淚。
曲瀲也被襄夷公主的維護給弄得既尷尬又窩心,看三公主眼睛都紅了,生怕這仇怨結得更凶,忙拉住了襄夷公主,將她勸下。可惜她這種行為,落到旁人眼裡,覺得她的面子也特大了,讓襄夷公主為了她而連妹妹都能喝斥,對她更是客氣了,甚至有事沒事都繞著她走,就怕不小心像三公主一樣說她兩句閒話,襄夷公主要為她出氣。
曲瀲發現那些夫人們的行為後,覺得自己冤枉死了。不過雖然冤枉,卻也沒有拒絕襄夷公主的好意,該咋就咋吧,不行她就選擇狗帶。
過了七月,曲沁坐穩了胎時,便將有喜的消息廣而告之。
曲瀲帶她家閨女去景王府探望。
雖說五月份時受了次罪,對於出行曲瀲還真是有點兒心理障礙,都不太願意出門,不過有紀凜開路陪過去,她又泰然處之了。
她發現近日來紀凜好像在忙什麼,沒事就窩在書房裡很久都不出來,問了他又不回答,曲瀲只得作罷。只是心裡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這才是她不太願意出門的原因,就怕發生點什麼事情給他拖後退。
到了景王府,曲瀲發現今兒來景王府拜訪的人極多,剛下車,便見到了幾位皇子的車駕。
景王自進京以來,一直聖寵不衰,宮裡的皇帝對他寵信有嘉,甚至在甯王之上。皇帝的態度讓人琢磨不透,有時候連皇子們都要靠邊兒站,這樣的情況之下,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內宅女眷,對景王府多有巴結,逢年過節時,各種禮和孝敬更是不少。如今景王妃有好消息,來恭賀的人更是不少。
曲瀲被紀凜扶下馬車,恰好和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及其皇子妃等人迎面撞上了。
幾位皇子及皇子妃的目光先是落在紀凜身上,最後才落到曲瀲身上,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過來。
互相見禮寒暄後,紀凜便和幾位皇子們被管家引去前院的客廳,曲瀲和幾位皇子妃被引去女眷歇息的花廳,阿尚被奶娘抱著跟在最後。
“這孩子長得真像鎮國公世子,叫什麼名字?”三皇子妃笑著道,給了見面禮,被跟著的丫鬟收下了。
“單名尚,是她祖父取的名兒。”曲瀲笑著回答。
三皇子妃和四皇子妃也跟著稱讚了小包子可愛聰明之類的,紛紛給了見面禮,曲瀲一一謝過了。
三人閒聊著到了花廳稍作歇息。
剛坐下不久,便又聽說五皇子妃來了。
曲瀲見到那幾位皇子妃紛紛用帕子掩住嘴,也不知道是嘲笑還是對她不忍。
自從五皇子被皇帝訓斥閉門思過,五皇子便未出現在人前,五皇子妃倒是出行無礙,定時進宮給皇后和郭妃請安,行事頗為低調。不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五皇子對五皇子妃並無什麼情誼,甚至連對嫡妻的尊重也無,使得皇子妃在皇子府裡過得十分艱難。
曲瀲對五皇子妃沒什麼印象,只在新年朝賀或者是宮宴時遠遠地看過一眼,等五皇子妃過來時,曲瀲第一個印象是很瘦,精神不太好,一雙眼睛帶著些許怯懦,根本無皇子妃的風範派頭,怨不得幾位皇子妃的反應如此,有些憐憫有些嘲笑。
曲瀲拉著她閨女和她見禮。
五皇子妃有些笨拙地給了見面禮,勉強笑道:“這孩子真是可愛,很聰明伶俐。”
“謝謝。”
來到陌生的地方,阿尚也不像在家裡的活沷,這會兒緊緊地黏著她娘親,就算被放到地上,也不亂跑,一雙小手扒著曲瀲的衣服,小臉蛋上也沒有什麼表情,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著人,被人逗弄時,就將臉紮到曲瀲懷裡,也不開口笑鬧。
“她有些怕生。”曲瀲笑著對四皇子妃道。
四皇子妃見孩子不理她也不介意,笑了笑便岔過去了。
今日雖然有很多人借恭賀之意來景王府,但多是送禮的,能真正進來的人還是少數,所以坐了會兒,便只見駱家人、曲家人和幾位皇子妃、宗室的一些女眷罷了。
人來得差不多時,曲沁在丫鬟的揣扶下過來了,她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湖色梅蘭竹暗紋刻絲褙子,下著一件油綠色鑲寶相紋的馬面裙,身上並無太多佩飾,卻自有一番雍容華貴,寬鬆的衣服遮住了肚子,並未看出什麼弧度。
見到曲沁過來,眾人忙讓她過來坐,皆問候了她的身體情況和肚子裡的孩子,曲沁笑著一一答了。她的目光在角落裡窩著的五皇子妃的臉上掠過,目光頓了下,很快便移開了。
曲瀲見狀,也看了一眼五皇子妃,心裡忍不住歎氣。看到五皇子妃,她就忍不住想,上輩子她姐是不是也過得像她這般艱難,不過五皇子妃只會被打擊得越來越怯懦卑微,甚至絕望木然,而曲沁卻充滿了韌勁,和五皇子死磕到底。
相同的路,由不同的人走,會有不同的結果。
眾人看了曲沁,坐了會兒後,便識趣地告辭離開了。
曲瀲作為嫡親的妹妹,自然不必如此識趣,人一走,便拖著她閨女笑盈盈地蹭到曲沁那兒。
曲沁拉住她的手端祥,笑道:“看你沒什麼變化我就放心了,五月份那事還真是嚇著我了,要不是我肚子裡懷著孩子,我都想過去看你。”說罷,不由歎了口氣,因為妹妹正是來探望她才會遇到這種事情的。
已經過去的事情曲瀲不想提它,笑道:“當時就受了點兒罪罷了,沒什麼事的,我現在好好的呢。”
看她眉稍眼角俱是笑意,整個人都像發光一樣,曲沁抿嘴一笑,知道紀凜將她照顧得極好。不,或者說紀凜將外面所有的傷害都為她擋下來了,讓她沒有任何煩惱地過自己的日子,愜意而舒心,方能保持她這種樂觀開朗的性子。
曲沁笑著轉移了話題,拉住阿尚的手,笑道:“幾個月不見,咱們阿尚又長大許多了,聽說會叫人了?”然後逗著阿尚開口。
許是沒了那麼多陌生人,阿尚又恢復了活沷,曲沁逗她開口叫“姨母”時,她有些害羞地笑著,就是不肯開口,轉頭就朝曲瀲叫娘,伸手要她抱。
“這是怎麼了?阿尚還會害羞了?”曲沁樂不可支。
曲瀲一巴掌拍在閨女小屁屁上,嗔怒道:“你這小壞蛋,讓你叫人時你倒是害羞了,別又逮著誰都叫娘,不然就打屁屁。”
阿尚撲到她懷裡,奶聲奶氣地叫著娘,那嬌滴滴的聲音,讓曲瀲挺沒轍的。
眼瞅著到了午時,曲沁便道:“你們難得過來,今兒便在這兒用午膳吧。”說著,便讓計嬤嬤去廚房說一聲,要留妹妹、妹夫一家在府裡用午膳。
前頭的皇子們也早就離開了,只有紀凜留下。
並不是皇子們不想待久一點,而是景王這人油鹽不進,皇子們私底下沒少示好,但他卻一副高冷的模樣,脾氣再好,也要被他給氣走,特別是這群天之驕子,哪裡肯受這種鳥氣?要不是他們皇父對景王信任有加,都超過甯王了,他們也不會想從景王這兒下手,為自增添多一些籌碼。
皇子們今日過府來恭賀景王妃有孕,當然是做給宮裡的皇帝看的。皇帝對景王有後之事非常地看重,太后、皇后也皆有賞賜下來,看到宮裡三大頭的反應,只有不是缺心眼兒的,都知道該如何做。
景王也知道眾人的意思,他根本不屑理會,所以皇子們熱情登門,卻仍被晾著了,最後自然也不可能留他們一頓膳食什麼的。
“你這是要將他們都得罪透了?”紀凜的聲音清越溫和,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景王從書房的暗閣裡取出一張巨大的輿圖,將之放到書房裡一張八仙桌上攤開,聽到紀凜的話,頭也不抬地答道:“一群沒用的東西,只會窩裡鬥,理他們作甚?”
語氣裡滿是嘲諷。
也只有這位皇帝的叔父是最有權利評介那群皇子了,皇子們對他而言,是一群晚輩罷了。
“好歹他們也是皇子,如果真要起手來,你可要吃虧的。”紀凜輕飄飄地說道。
景王嗤笑一聲,“那要先看皇后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了。”
“那你覺得是男還是女?”
這不只是紀凜想知道的,還是宮裡宮外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可惜太醫們怕得罪人,並不敢保證是男是女,景王也隨大流,直接一句沒生出來不知道便搪塞了皇帝。
“這個啊,會是位皇子。”景王漫不經心地道,將輿圖完全攤開。
紀凜神色有些不定,他倒沒有懷疑景王的話,以為景王是大夫,所以能看出皇后肚子裡的孩子的性別。如果是皇子,那麼就得早些著手準備了。
“行了,別想那麼多,先來看這份輿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讓人制好的。”景王招手,將他叫過來,一隻手點在輿圖上,“看,這裡就是北蠻王庭,這裡是北疆涇水城。”
紀凜的眼神變得深邃。
兩人在屋子裡研究了好一陣子輿圖,說了什麼只有他們知道,直到下人敲門,提醒他們,才發覺已經到晌午了。
“王爺,王妃已經準備好午膳,請您和鎮國公世子一同去用膳。”門外的隨從稟報道。
景王聽罷,將輿圖收了起來,就著小廝端來的清水淨了手,帶紀凜去花廳用膳。
因是家宴,所以並未將男女席分開來,而是大家坐在一起用膳。
景王走進來,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小包子,脖子上圍著圍兜兜,正拿著一個果子啃啃啃,像只小倉鼠一樣,分外可愛,景王手有些癢,直接掐了過去,讓她的小臉鼓起了一塊。
阿尚抬頭看他,一爪子撓了過去。
“哎喲,好凶,這性子像誰啊?”景王笑著道,沒有被她撓到,不過看她鼓起的小臉,就忍不住想要欺負,又捏了一下,最後被她拿果子砸到了衣服上。
有潔癖的景王臉黑了。
紀凜但笑不語,曲瀲笑嘻嘻的,說道:“姐夫你別逗她,你逗她她當然凶了,你好聲好氣地和她說話,她會很乖的。”
景王又睨了眼那只像倉鼠一樣的小傢伙,不置可否。
用過午膳後,紀凜便帶著妻兒告辭離開。
回去的路上風平浪靜,沒有遇到什麼意外,直到回到府裡,曲瀲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紀凜摟住她,溫聲道:“沒事的。”
曲瀲朝他笑了下,自是相信他。
七月過後,炎熱的天氣終於過去,迎來了秋高氣爽的秋日,雖然白天時秋老虎頗為猛烈,但到了夜晚時,已經不會熱得睡不著了。
進入八月份時,不管是後宮朝廷的注意力都移到了皇后的肚子上。
八月份是皇后的預產期,雖然不知道她哪日發動,但是臨盆的時間總不會拖到九月份,特別是景王私底下透露過,皇后年紀大了,只會早產不會推遲,為此皇帝十分緊張,宮裡的氣氛也跟著有些變化。
這些倒是沒有影響到曲瀲的生活,她心裡其實滿期待皇后生個皇子的,這樣便是名正言順的嫡子,然後將那些皇子都啪啪啪地打臉。不過一想到如果是中宮嫡子後頭可能會帶來的一系例麻煩,曲瀲又萎了,懶得再想什麼。
因為皇后就要生了,曲瀲也不太能見到襄夷公主,襄夷公主為了皇后,每天都進宮陪伴她,倒是幫了皇后很多忙。
就在眾人望眼欲穿時,皇后在中秋時發動了。
熬了一天一夜,皇后平安誕下十皇子。
曲瀲聽到這個消息,摸著下巴想了下,便拋開了。
淑宜大長公主接到消息時,手裡撚著的檀木佛珠頓了下,然後忍不住歎了口氣。她是高宗皇帝的嫡長女,也是知道高宗皇帝在世時的遺憾,這種遺憾也影響到當今皇帝,所以皇后生下嫡子,只要沒有意外的話,太子便是這位十皇子了。
果然,十皇子滿月時,便傳來了封太子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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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1:00
第208章
立太子是大事,整個朝堂都轟動起來,京城的氣氛也因為立太子一事而變得有些怪異。
紀凜剛回府,便看到從垂花門走來的紀沖。
紀沖看到他,面上愣了下,隨即上前行禮,呐呐地喚道:“大哥。”
紀凜朝他點頭,問道:“你要出門?今日不用上課?”
他的聲音雖然溫和,卻滲透了些許漫不經心,仿佛只是隨便問問罷了。紀沖忍不住飛快地在他臉上睃了一眼,對上那雙深邃的雙眸,心中微顫,躊躇了下,方才道:“先生有事,放了我們兩天假期,是以小弟便欲去給父親母親請安,大哥可要一同去?”
“不了,我有差事在身,暫時走不開,你代為兄問安便可。”紀凜淡淡地說道,叮囑了他幾句,便離開了。
紀沖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眉稍微蹙,半晌方轉身離開。
紀凜沒理會庶弟,回到府裡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長公主已經坐了一天了,見到孫子回來,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不過很快便斂去了。
“暄和回來了,今兒宮裡可忙?”
金吾衛負責禁宮內的守衛,比其他人還要忙碌一些,紀凜是金吾衛副指揮使,兼之今日是太子滿月,雖然沒有大辦,但宮裡卻是熱鬧不少的,他尤其忙碌,不僅忙,並且要方方面面都顧好,不可稍有疏忽。看到孫子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淑宜大長公主不禁有幾分心疼。
紀凜坐在淑宜大長公主下首位置,接過烏嬤嬤呈上來的茶喝了一口,笑道:“其實也不忙,今兒宮裡倒是安靜,沒什麼事情。”
聽罷,淑宜大長公主冷笑一聲,突然說道:“皇上還是心急了一些。”
可不是,中宮嫡子自然是名正言順,可是也不能將一個才滿月的奶娃娃封太子,可緩些時日,徐徐圖之。可皇上這種冒然的行為,讓那些皇子們如何想?將來如何面對比他們小十幾二十歲的兄弟為儲君?
紀凜笑了下,說道:“中宮有子,皇上自是歡喜一些,今兒還將孫兒叫過去敘了幾句話,讓孫兒看到了太子。”
淑宜大長公主面上微凝,然後微微皺起眉來,歎了口氣,說道:“算了,我老了,有些事情管不著了。”
紀凜微微一笑,並未反駁。
從寒山雅居離開後,紀凜朝暄風院行去,剛經過那株老杏樹時,便聽到一陣振翅聲,他伸出手,很快便見一道黑影落到了他伸出的手臂上,額頭一點金色的羽毛分外醒目。
金烏朝他叫了一聲,伸出爪子。
紀凜笑著摸摸金烏的腦袋,將它腳上系著的信條取下,一目十行看完後,他手指一撚,便將之撚成碎屑,任之隨風吹走。
正房的花廳裡,曲瀲坐在那兒縫製一件石青色刻絲貂皮鬥蓬,嘴裡叫著:“阿尚,外面有蟲蟲的,還不回來?”
阿尚根本不理她的嚇唬,扒著簾子探頭往外瞧,恰好看到朝這裡走來的男人,頓時樂了,蹦出了門檻,朝那男人撲去,嘴裡嘀咕地叫著“爹~”
可喜可賀,小阿尚終於不逮著誰都叫娘了,開始懂得叫爹了。
紀凜將她抱起,走進花廳。
丫鬟忙給父女倆打簾子。
曲瀲見他回來,臉上露出笑意,笑道:“回來啦,阿尚別去煩你爹,過來。”
阿尚鼓起腮幫子,伸手緊緊地扒住紀凜,看得曲瀲手很癢,想要掐她的小屁股。所以,晚上給她洗白白時,曲瀲就忍不住掐了兩下,然後被她閨女沷了一臉水。
該歇息了,曲瀲看閨女拿那雙大眼睛瞅著人,不禁伸手一把抱住坐在那兒看書的男人,朝懵懵地看過來的閨女道:“這是我相公,你不許搶,敢搶就打屁屁!”
阿尚笑呵呵的,朝她伸手討抱,一腦袋鑽進她懷裡不肯起身,奶聲奶氣地叫著娘,揉了揉眼睛。
好不容易將閨女哄睡後,曲瀲讓奶娘將她抱下去,便去扒紀凜了,“今兒聽說皇上立太子了,十皇子才一個月,怎地立得這般早?”
紀凜笑了下,“許是皇上有了嫡子比較開心吧,我記得景王說過,從高宗皇帝到先帝,都是希望有嫡子繼位的,可惜他們都沒有嫡子緣,如今皇上有了嫡子,自然意義不一樣。”
曲瀲覺得在理,只是仍是覺得皇上這舉動簡直就像將小太子往風口浪尖堆,也不知道小太子能不能平安長大成人,或者在成長的期間,會不會被教壞了,那麼早就被立為儲君,以後長歪了怎麼辦?就像康熙朝那二立二廢的太子一樣。
話說,慶煦帝如今快奔五了,不知道他的壽命有多少。
聽到她嘀咕著太子的教育問題,紀凜也不覺得她對皇室不敬什麼的,笑道:“你不用擔心,待太子大一些,會請天下名儒為師,定不會負眾人期望。”
可康熙的太子也是天下鴻儒為師,最後還不是長歪了?
因為襄夷公主的關係,曲瀲對這小太子也頗為關注,自是希望太子能平平安安長大成人,成為一位千古明君才好。至於其他的皇子們,哪裡涼快就哪裡眯著吧。
然後曲瀲發現,自從立了太子後,紀凜更忙了,每天早出晚歸,要不是每天起床時感覺到身邊的余溫,她都以為他沒回來睡過。這絕對不是她睡得太死的原因,而是他的動作太輕,並未吵到她。
曲瀲開始過上了有老公等於沒老公的日子,阿尚也很久沒見爹了,要不是曲瀲時時教著,她估計都不叫爹了。
進入十月份後不久,京城下起了雪。
大雪紛飛,將整個皇城都裝點成一片銀白,銀裝素裹極為漂亮。
天氣也變得寒冷起來,曲瀲將她家閨女穿成了一顆球,時時讓人盯住她,就怕她跑出去玩雪,那麼丁點的小傢伙,屋子裡根本關不住,時常對著奶娘丫鬟嗚啦烏啦地叫著,小手指著外面,表示要出去的意思,讓奶娘丫鬟們極為無奈。
天冷的日子,曲瀲最喜歡的就是抱著暖爐睡覺,以前的暖爐是湯婆子這類東西,成親後,她的暖爐就變成了紀凜。可惜近日來她都只能自己委屈地抱湯婆子睡覺,很少能抱著人形暖爐了。
就在曲瀲為此怨念不已時,紀凜終於在正常時間回家了。
曲瀲正在逗著和她鬧脾氣的閨女呢,當藏青色細布簾子被人掀起,一陣冷風灌進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去,沒想到會看到披著石青色刻絲貂毛鬥蓬走過來的男人。
“哎,你回來了!”曲瀲真是又驚又喜,直接撲了過去。
紀凜怕身上的冷氣沾到她身上,忙將鬥蓬掀開,將她裹進去,低頭親了親她。
阿尚坐在一張錦杌上,歪著腦袋看紀凜,仿佛在認人似的,很快便也滑下錦杌,撲過來摟住他的腿。
紀凜將鬥蓬脫下交給丫鬟,一手攬著妻子,一手牽著閨女進房。
曲瀲表達完了能在白天時見到他的激動之情後,馬上對他虛寒問暖,親自絞了熱帕子給他擦臉,又讓人去端熱湯過來給他。仔細打量他的臉,不禁道:“好像瘦了很多,最近真的那麼忙麼?”
紀凜喝了半碗熱湯,身子終於變得暖和許多,笑道:“是啊,近來的事情變得多了一些,等忙完這陣子就好。”
曲瀲也沒問他在忙什麼,難得他回來,趕緊讓廚房去準備晚膳。
用過晚膳後,一家三口坐在溫暖的炕上,阿尚玩著她的玩具,曲瀲和紀凜坐在一起說話。
“昨兒襄夷過府來找我說話,她說皇上要為太子辦百日宴,屆時朝臣命婦們都進宮與宴。”說著,她笑了下,“先前太子滿月時,因為太小了,怕衝撞到,所以便沒有辦,只收了禮。如今百日,倒是要大辦。”
紀凜笑道:“確有此事,近來便是忙這事情。”
曲瀲點頭,怨不得會忙成這樣,太子百日宴可是大事呢。
兩人說了會兒關於太子百日宴的事情,最後被趴到紀凜後背搗亂的阿尚給扯開了話題,然後變成了親子活動,一家三口在一張炕上差點玩瘋了。
過了十一月中旬,太子的百日宴,四品以上的朝臣命婦皆進宮與宴。
作為鎮國公世子夫人,曲瀲自然也在進宮之例。
早上,曲瀲還沒清醒時,就被人推搡醒了。
她有些困難地睜開眼睛,看到抱著自己的男人,一腦袋紮進他的懷裡,嘀咕道:“還沒到進宮時間呢,太早了,再讓我睡會兒。”
紀凜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將唇貼到她耳邊道:“今日進宮,你跟著祖母,莫要亂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怕。”
“哦,知道了……”曲瀲睡意朦朧地答道。
紀凜看她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不禁失笑,將她放回被窩裡,不再鬧她。
等曲瀲終於睡飽了起床時,不禁抓著頭髮,努力地回想紀凜的話,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應該在當時問清楚的!
不過這也怪紀凜,明明知道她早上的德行,還在那時候說話,明明在昨晚睡覺前和她說不就行了?
雖然不知道紀凜是什麼意思,但是曲瀲還是從他的話裡感覺到今日可能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心裡不禁有些打鼓,甚至恨不得讓淑宜大長公主再次託病不進宮算了。
不過,這只是想想罷了。
等曲瀲梳妝打扮好,去寒山雅居時,便見到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老爺夫妻都已經打點妥當,在那兒等她了。
曲瀲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抱歉我來遲了,阿尚見我出門不帶她,又哭鬧得厲害,我好不容易將她哄進房裡騙她在那裡玩才偷偷出來的。”
聽到這話,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夫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小孩子就是這樣,精力充沛,在屋子裡待不住想到外頭玩,你別以為他們小就能騙,再騙幾次就不靈光了。”紀二夫人笑道。
曲瀲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拿眼去覷淑宜大長公主,沒有看出什麼異樣。
見時間差不多了,淑宜大長公主便起身,帶著眾人登上進宮的車駕。
曲瀲心裡一直在打鼓,緊跟著淑宜大長公主,就怕會有什麼意外事情發生。到了皇宮,一行人在午門前分手,紀二老爺去太極殿覲見皇上,淑宜大長公主則帶著曲瀲和紀二夫人去仁壽宮給太后請安。
太后這兒十分清淨,今日是太子百日宴,宮妃們都齊聚在皇后的鳳翔宮裡,命婦和公主們都在鳳翔宮的宮門外所設的帷帳處等侯。
淑宜大長公主在太后這兒坐了會兒,方才領著曲瀲兩人往鳳翔宮。
今兒雖然沒有下雪,但是天氣陰沉沉的,那樣的灰色壓抑得人心頭都有些不安。冷風呼呼地吹著,曲瀲覺得臉皮都有些僵硬了,她也不敢亂看,跟著淑宜大長公主走,到了鳳翔宮後,並不需要像那些命婦一樣等太久,便被請進去。
鳳翔宮的正殿燒了地龍,迎面是一陣暖和。
皇后看起來又圓潤了許多,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精神也不太好,許是生太子讓她耗了極大的精力,直到現在仍沒有休養回來。
淑宜大長公主關切地問了幾句,皇后笑道:“多謝姑母關心,本宮身體無礙,太醫說再調理上半年便會好一些。”然後又讓人將太子抱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瞧。
曲瀲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有幸得看小太子尊容,匆匆看了一眼,三個月大的小太子細眉細眼的,和平常的嬰兒差不多,看不出什麼究竟,不過可以肯定,小太子比她家阿尚百日時胖多了。
看完太子後,宮宴也開始了。
直到宮宴結束,曲瀲隨著淑宜大長公主平安回府,都沒發生什麼事情。
曲瀲:==!原來是她多心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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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1:15
第209章
從宮裡回來時,天空又開始下起了小雪,很快小雪就變成了大雪。
曲瀲懷裡抱著手爐,身披著一件大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在丫鬟們的簇擁中進了室內,一股熱浪滾滾撲面而來,將身上的寒意驅散幾分。
“娘!”
響亮的叫聲響起,屋子裡原本正在和丫鬟玩扔小皮球遊戲的阿尚見到她回來,小身子跑得飛快,一把撲過來,摟住她的腿,抬起包子臉朝她笑得歡快,已然忘記了早上出門前因為被拋下時哭得有多傷心。
曲瀲的臉被凍得有些僵硬,不過看到閨女這麼精神活沷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摸摸她的腦袋,“阿尚今天乖不乖啊?沒有頑皮吧?行啦,娘先去洗漱更衣,稍會再和你玩兒。”
阿尚笑呵呵的,見她進了淨房也跟著進去,像只跟屁蟲一樣跟著他團團轉,直到曲瀲換上室內穿的寬鬆的衣服,坐到炕上喝熱湯,她也湊過臉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母親手中的碗,啊了一聲,一副要喝的模樣。
曲瀲忍俊不禁,喝得差不多後,將最後一口喂給她。
宮心將新的手爐送過來,詢問道:“少夫人,可要準備晚膳?”
“還不餓,再等會兒。”曲瀲說道,順便看了更漏,此時還未到酉時。
宮心正欲退下,又被曲瀲叫住了,“你去將常山叫過來。”
宮心怔了下,應了一聲。
很快常山便過來了,給曲瀲請安後,躬身問道:“少夫人有何吩咐?”
“今日早上常安可有和世子一同出門?”曲瀲從旁邊案幾上的雕紅漆描金海棠攢盒中,拿了一塊雲片糕給旁邊坐著的阿尚,一雙眼睛沒什麼情緒地看向常山。
常山微微垂首,回道:“世子出門後,屬下兄長稍後才出去。”
“去何處?”
“屬下並不知。”
曲瀲問了幾句,見常山真是不知道,只得作罷。
過了酉時,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漸漸晚了,不過紀凜還未回來,今日太子百日宴,宮宴雖然結束了,但是宗室卻仍留在宮中與宴,宴樂會持續到三更時方散。
晚膳後,曲瀲陪閨女玩了會兒,便將她抱去淨房洗白白,雖說天氣寒冷,並不需日日淨身,不過京城中的富貴人家對此事當作一種享受,曲瀲上輩子留下這麼個習慣,這輩子出生江南,一日不淨身就覺得難受,對著閨女也是如此。
曲瀲不知道紀凜今日會不會回來,因天氣冷,便將阿尚留在房裡,和她一同入睡。
打過二更鼓不久,曲瀲才剛入睡,便被人叫醒了。
宮心和碧春等人將曲瀲推醒。
“少夫人,寒山雅居那邊來了人,讓您和大姐兒過去。”宮心的聲音有些焦急。
曲瀲瞬間清醒,慌忙起身,一頭長髮垂落在身後,“發生什麼事情了?”如果是淑宜大長公公主出事,不會叫她將阿尚也帶過去的。
“奴婢不知,只道讓您和大姐兒趕緊過去。”宮心邊說著,邊捧了衣服和碧春伺候她更衣。
曲瀲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是這種不知道才讓人心中焦灼,她也不廢話,飛快地收拾好後,讓人用一件貂皮大氅將熟睡的阿尚裹住,以防在路上凍著了她。
出了內室,便見常山已經等侯的那裡,上前給曲瀲行禮,然後抱住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阿尚。
曲瀲披上鬥蓬,戴上雪帽,看了眼室內的人,冷靜地說道:“行了,出發吧。”
出了門,一陣風雪撲面而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廊下的燈籠在風中搖曳,火光明明滅滅,風聲雪聲響起,黑暗中仿佛有什麼噬人的怪物。
曲瀲將圍在脖子的兔皮圍脖拉高,迎著風雪,在下人們的簇擁下往寒山雅居行去。
暄風院距離寒山雅居極近,路上靜悄悄的,走了半刻鐘不到,便到了寒山雅居。此時寒山雅居院前守著幾名侍衛,見到他們過來,躬身請安,沉默地打開院門讓他們進去。
曲瀲看得心中一沉。
這些侍衛看著極為陌生,並不是平時見的那些,可能是鎮國公府隱藏在暗處的人手。
曲瀲緊緊地摟住揣在手中的手爐,整顆心都懸了起來,開始為在宮裡的紀凜擔心,然後又擔心起景王府的姐姐,由於她月份大了,所以這次太子百日宴,她並未進宮,景王倒是進宮了。
一路胡思亂想著,終於到了寒山雅居的正院,明珠和幾個僕婦袖著手站在門口中,吹著風雪,見到他們到來,明珠快步上前,“世子夫人,天氣冷,快進去。”目光一掃,便看到抱著孩子的常山。
常山將懷裡抱著的孩子交給一旁的奶娘,並未跟進去,和宮心、琉心等暄風院原來的下人們轉身離開了。
曲瀲沒有過問他們的去處,在丫鬟打直簾子時,進了室內。
室內燒著地龍,淑宜大長公主端坐在那兒,手裡拽著一條十八子的檀木佛珠,眉頭緊蹙,見到曲瀲進來,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說道:“快過來暖暖,將阿尚放到這兒來。”
曲瀲坐到薰籠暖身子,阿尚被放到炕上,這麼折騰的功夫,小傢伙並沒有醒,依然睡得虎乎乎的。淑宜大長公主慈愛地摸摸她的小腦袋和手腳,發現沒有凍著她,讓烏嬤嬤拿了件毛毯過來蓋在她身上。
丫鬟呈了熱湯過來,曲瀲喝了口熱湯,總算緩過來了,問道:“祖母,發生什麼事情了?暄和……沒事吧?”
“沒事,你放心吧。”淑宜大長公主寬慰道,“將你們叫過來,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淑宜大長公主並未明說什麼,曲瀲想再問時,門外又響起了聲音,很快便見紀二夫人帶著紀語、紀詞兩人過來了。
一路走來,三人被凍得臉色有些發青,丫鬟們忙上前去給他們打熱水淨臉淨手,呈上熱湯。紀二夫人還算是鎮定,紀語和紀詞兩個女孩子看起來有些不安。
“娘,夫君去前院找冽兒和沖兒了,沒什麼事吧?”紀二夫人忍不住道。
“不會有事的,放心吧。”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她的目光往紀語等人掃去,蹙眉道,“怎地不見詩丫頭?”
紀詞看了一眼淑宜大長公主,小聲地道:“二姐姐說要去前院找二哥。”
“胡鬧!”
紀詞被嚇得打了個哆嗦,一副快要哭的神色。
淑宜大長公主並未看她,而是對烏嬤嬤道:“你叫幾個人去看看,將詩丫頭他們帶過來。”
等烏嬤嬤下去吩咐,室內呈現一種詭異的安靜,紀語拉著紀詞的手,仿佛在安慰這個膽小的堂妹,同時也有些不安地看向室外。她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剛才睡下,就被奶娘推醒了,然後母親過來帶她去寒山雅居,路上遇到了紀紀詞這個堂妹和大房的幾個姨娘。
等來到寒山雅居,她才發現府裡的人都聚集在這裡了。
過了一會兒,還未見人回來,紀二夫人不免焦急起來,就要開口時,突然敏感地聽到外面響起了什麼聲音,不禁打了個哆嗦。
“發生什麼事了?”紀二夫人忙走到門口,朝外喝問道。
很快,便見一個嬤嬤打著哆嗦過來,稟報道:“公主、二夫人,外面有賊子闖進來了,很多亂賊,已經和咱們府裡的侍衛打起來了……”嬤嬤臉色驚恐。
紀二夫人眼前發黑,她的丈夫和兒子還沒有回來。
紀語和曲瀲忙扶住她,曲瀲安慰道:“二嬸放心吧,有侍衛跟著二叔他們,定會沒事的。”說著,她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位置的淑宜大長公主,發現她臉色沉凝,並無任何急色,心裡若有所悟。
紀二夫人不過是關心則亂,很快也明白過來了,覺得今兒的事情可能婆婆早有預料,所以才會將他們都叫到寒山雅居來。她雖然是一介婦人,但卻知道婆婆當年可是和公公上過沙場的女人,而且鎮國公府遠沒有表面上那般低調無為,很多事情連她這個身在鎮國公府當過家的二夫人也說不清楚。
知道婆婆的手段,紀二夫人終於安心幾分,只是感情上依然十分擔憂。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外面才響起了聲音,很快便見一身狼狽的紀二老爺帶著兒子回來,他的懷裡還抱著一個人,那人披著一件灰鶴色錦綢鬥蓬,身上粉色的十二幅鑲寶相花的湘裙的裙擺上沾了一大聲血漬。
淑宜大長公主蹙著眉看他們。
“你沒事吧?”紀二夫人沖過去,一手抓著兒子,一手抓著丈夫的手臂,將他們上下打量查看。
紀二老爺朝她憨憨地笑了下,說道:“我沒事,倒是詩丫頭嚇壞了。”
聽到他的話,紀二夫人這才想起丈夫懷裡抱著的人,雪帽微斜,露出了紀詩慘白的臉,神色呆滯。
紀二夫人暗暗地撇了下嘴,讓紀二老爺將紀詩放到一張黑漆太師椅上。
“沖哥兒呢?”淑宜大長公主問道。
紀二老爺無奈地道,“娘,兒子沒找到他,不知他去何處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臉色未變,漠然道,“既是如此,不必理會他。”
“不——”
一道淒厲的叫聲響起,呆坐在那兒的紀詩終於有了反應,她尖叫著,“祖母,二哥……快去救二哥!二哥被那些賊子挾持了!”
淑宜大長公主微微諷刺地看著她,“挾持?難道不是他將人引進來的?”
“不是!不是!不是!”紀詩瘋狂搖頭,“二哥是被他們挾持的……”
“閉嘴!”
淑宜大長公主冷喝一聲,紀詩駭得臉色發白,呆呆地看著首位上容色冷肅的老婦人,身體如墜冰酷,這一刻,只覺得自己的心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寒冷,讓她軟倒在地上。
室內的其他人都大吃一驚,忍不住看向淑宜大長公主,不敢置信。
女眷們過來得快,所以沒看到什麼,但是紀二老爺去接兒子時,可是看到那些闖進來的賊子手起刀落殺人的模樣,十分兇狠,簡直就是一群手上舔血的江洋大盜。不過京城的戶籍管理十分嚴苛,就算是江洋大盜也沒那可能進得城來,只怕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怨不得那些人能如此順利地進來,如入無人之地,原來還有個內賊帶領。
這一刻,紀二老爺臉色鐵青,怒道:“紀家幾時對不起他了?竟然做下這種事情?”‘
沒人出聲。
半晌,淑宜大長公主道,“行了,平安回來就好,都坐著,等明天吧。”
她的聲音雖然有些年邁,但是卻奇異地安撫了人心,讓室內的人忍不住安靜下來。
*****
今夜的雪很大。
就要進入臘月了,京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對於宮中值勤的人來說,並不是件好差事。
天空的雪紛紛揚揚地下,今晚沒有月光,只有宮廊之間陳鋪而去的燈籠散發著微弱的光澤,因今日是太子百日,宮裡到處張燈結綵,喜慶的氣氛將冬夜的寒冷驅除幾分。
紀凜迎著風雪,在周圍巡視了一圈,算是完成了他今天的任務。由於太子百日,今日宮中大宴,他也跟著忙碌,今晚不可能回府了,只能在宮裡留宿。
迎著風雪,紀凜回到宮裡的值班房,發現伺候茶水的內侍並不在,等他推門進去,卻見房裡坐著一個人。
那人正坐在桌前喝茶,看到他回來,抬頭朝他微笑,笑容看似溫和,卻蘊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張俊逸的臉龐在燈火中明明滅滅。
“夜深了,三駙馬不去歇息在此有何貴幹?”紀凜笑問道,一雙清潤的眸子因為笑意變得瀲灩起來,如若那枝頭絢麗的杏花。
郭鴻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站起身來,和站在門口的青年對望。
他將對面的青年上下打量,突然笑道:“紀暄和果然是人中龍鳳之姿,實在是教人心動,莫說女子,甚至連男子也對你有那麼幾分情誼。”
貴族私下豢養孌童之事世人心照不宣,男人們的聚會時,除了叫上風塵女子相伴,還有更多的是叫一些容貌秀美的男童,做盡一些放浪形駭之事,甚至有當眾與孌童行事都有。而紀凜這等長相,如翩翩絕世的如玉佳公子,在貴族之中是極為受歡迎的,但是由郭鴻如此說出來,卻有污辱之意。
紀凜臉上的神色淡了幾分,一雙眸子變得深邃。
郭鴻一無所查,或者是他看出來他的神色變化,卻並不覺得素有賢名的鎮國公世子有多可怕,當下笑道:“紀暄和,我們來合作吧。”
紀凜微微一笑,“合作?我並不覺得這種時候,和一位駙馬有什麼合作的。”
對他的拒絕,郭鴻並不惱,笑道:“難道你不擔心府裡的祖母和妻兒?”
紀凜漠然看他,沒有回答。
郭鴻見狀,繼續道:“我們金吾衛負責禁宮內的守護,一門之外,五軍營隨時可待命,如果,五軍營闖進來護駕,你說會如何?”
紀凜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問道:“三駙馬之意,是五軍營叛變了?是誰?”
郭鴻也不瞞他,微笑道:“大皇子和五皇子聯手了。”
紀凜目光微黯,“他們聯手,如果事成,忠勇侯府幫誰?其他幾位皇子可不會坐以待斃。”
郭鴻哈哈一笑,擊掌道,“那也得有命才行!你以為五皇子會容他們活著?”
“所以,事成後,大皇子也不會活下來,是吧?”紀凜說道,“我倒是奇怪,五皇子一個蠢貨,哪裡來的這般自信?難道是你們郭家給的?你們郭家又憑什麼?難道憑的是……北蠻?”
聽到最後兩個字,郭鴻臉色微變,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他笑起來,“紀暄和,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卻是個蠢的,知道得太多,對你沒益處。”說著,他擊掌。
啪的一聲脆響,室內出現了幾個穿著禁軍服飾的侍衛。
紀凜神色微微一變,看向郭鴻的目光有些不一樣,“你連皇上的羽林軍也滲透了?”
“這倒沒有,我可沒這般大的本事。”郭鴻英俊的臉龐上露出笑容,“我不過是讓宮裡的郭妃幫我一個忙罷了。紀暄和,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合作?”
紀凜沒有說話,他凝神傾聽,風雪之中,隱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躁動,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這笑容落到郭鴻眼裡,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妖異起來。
只見他突然旋身暴起,抽出腰間的佩劍,在門邊一個侍衛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人乾淨落地斬下了首極。
溫熱的鮮血噴濺到地上,室內彌漫一股腥濃的味道。
殺了一人後,容色精緻秀麗的男子手指撫過劍上的血,朝郭鴻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我們之間沒什麼可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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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1:29
第210章
“呯”的一聲,門被人踹開了,冰冷的寒風吹了進來,將原本就不溫暖的房間吹得冷嗖嗖的,同時也將那一片濃郁的血腥味吹散了。
室內只點了一盞燈,在冷風下,燈火搖曳不休。
“紀世子!”
金吾衛的一隊巡邏的人闖進來,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時,心中頓時一驚,當看清楚室內的情況時,雙瞳微縮,頓時沒了聲響。
此時,除了外面穿廊而過的風聲,只有一道痛苦的呻.吟,室內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黯淡的燈光下,隱約可見那血淌了一地的血漬,那站在燈火旁的青年男子秀美如玉、風姿雋永,光影之間,那張臉卻不甚分明,隱隱約約流泄出幾分詭異的妖麗華美之色。
“你們來得正好,外面如何了?”他邊用帕子擦著劍上的血漬,邊問道,聲音是一慣的清越和煦,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聽得出那聲音裡壓抑的興奮。
最前頭的一人吞咽了口唾沫,答道:“外面已經亂起來了,我們的人和一群內侍、羽林軍打了起來,正膠著。”
“皇上呢?”
“皇上在昭華殿。”
紀凜聽罷,突然笑起來,“諸位,請隨我去救駕,順便將這亂臣賊子帶走。”
金吾衛的人皆應了一聲是,有兩個人走過來,將地上斷了雙腿的人拖了起來,當看到他的臉時,俱是愣了下,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來。這是忠勇伯府的嫡次子,亦是皇上親點的三駙馬,同為金吾衛副指揮使,時常與紀凜互別苗頭,誰也不服誰。
看到他,再聯繫先前那群金吾衛反常之舉,如何不明白了。恐怕金吾衛有一群人會反,也是因為他之故,幸好他們先前得到了消息,沒有被弄得手忙腳亂。
那兩人二話不說,便將他架起來,也不管他身上的傷如何,跟在紀凜身後。
就算是駙馬,都敢謀逆了,等待他的下場已經註定,並不需要像平時那般尊敬。
出了門,一陣風雪撲面而來,紀凜看向遠處的燈火輝煌處,那裡金鳴之聲不斷,殺聲一片,等他們近了時,就見一群手持兵器的人看到他們過來,有人呼喝了一聲“鎮國公世子在此”,便朝他們沖過來,手中的刀鋒起落時揮起一陣寒意。
紀凜避過刀鋒,手中的劍反手刺出,刺中旁邊一人的心臟,迅速抽出,又朝前面的人揮去,幾個錯落間將欺近身邊的幾人斬殺。那些原本想要斬殺他的人看到他如此利索狠戾的殺人方式,俱有些懼意。
紀凜又解決了幾人,便不再戀戰,朝昭華殿沖了過去,那些想要阻攔的人被身後的金吾衛纏住。
雖然是夜間,風雪極大,不過因是太子百日,宮廊下燈火輝煌,並未影響視覺。
紀凜在風雪中快速地穿行,來到昭華殿。
昭華殿外十分平靜。
不過平靜只是對不知情的人而言,紀凜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幾處地方,那裡駐守著手持弓箭的羽林軍,被黑暗遮住了身影,只要來到這兒的人有什麼異動,馬上會被射成篩子。
紀凜視若無睹,整了整衣襟,上前敲門。
殿門被人打開時,露出太極殿的內侍總管汪全的臉,他看到紀凜,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紀世子,您來了!”
紀凜提步進了昭華殿,然後給坐在殿內的皇帝請安。
“外面如何了?”慶煦帝凝著眉,神色凜然。
紀凜眼睛往周圍掃過,發現殿內有些淩亂,而且地面上還有未幹的血漬,隱約明白了什麼,便道:“金吾衛正和那些亂臣賊子膠著,臣擔心皇上,便過來瞧瞧,皇上安然無恙,臣就放心了。”
慶煦帝臉上的神色變得緩和許多,看向紀凜的目光已經無先前的懷疑、略帶一些審視,說道:“朕這兒沒事。”
正說著,外面響起了一道聲音:“皇上,五軍營生變,有叛軍從西華門那邊闖進來了。”
慶煦帝臉色沉下來,臉上冷笑連連,“好啊,好啊!朕的好兒子,真是養了一群好兒子!”說到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
皇帝顯然氣得不清,安靜的室內只聽得到他粗重的喘息聲。
半晌,方才聽他道:“暄和,你拿朕的手諭,去一趟神機營,儘快將亂臣賊子平定了。”說著,將一面權杖同時交給他。
紀凜雙手接過,一臉堅毅地道:“臣定不負皇上之托。”
慶煦帝一臉安慰,寬慰幾聲。
紀凜垂頭退下,當退出昭華殿后,臉上上堅毅之色退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來。眼角瞥見一隊羽林軍向此處聚集,便將臉上的神色掩下來。
*
鳳翔宮裡,皇后沉著臉坐在上首位置上,小太子睡在她身邊的暖炕。
襄夷公主陪坐在皇后身邊,不斷地往外張望,心急如焚。
就在襄夷公主克制不住要讓人去打探消息時,終於有宮人過來,稟報道:“娘娘,公主,皇上平安無事,謀逆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經被關押起來了,五皇子如今下落不明。”
聽到這消息,皇后心中松了口氣。
襄夷公主問道:“靖遠侯世子和景王呢?”
“奴婢不知。”
襄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皇后拍拍她的手作安慰,免得這個一遇到袁朗就沒腦子的女兒因為擔心做出什麼事情來。
幸好,很快便有宮人過來,稟告道:“景王和駙馬先前救駕去了,如今正護著皇上在太極殿那兒。”
襄夷公主忍不住笑起來。
皇后面上也露出些許微笑,目光掃過那宮人的臉龐,頓了下,已然認出他是在哪裡當差的,不禁歎了口氣。
她低頭看向睡在旁邊的兒子,輕輕地拍著他的小身子,心裡對自己說道,無論多麼艱難,她都願意為他掃平所有的障礙,讓他平平安安長大,登上那個位子。
****
太極殿外,袁朗看到迎著風雪走來的人,低聲問道:“名單已經收集全了麼?”
景王朝他點頭,笑道:“自然。”將一個黑匣子交給他,“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
袁朗朝他點頭,將那匣子抱著,在兩名侍衛的護送下,往昭華殿行去。
景王目送袁朗離開的身影,一雙深邃的眼眸在廊下的燈火中明滅不定,半晌眼神方微微地動起來,喚來身後的人,問道:“鎮國公世子紀暄和在何處?”
一名侍從上前,低聲道:“皇上讓他去神機營一趟。”
景王一聽,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如今五軍營生變對皇帝來說簡直是打了他一記耳光,讓他明白那群兒子們到底有多“孝順”。如今還不知道神機營中有多少人被滲透了,為防意外,只能先讓紀凜持手諭去神機營探查情況,最好能穩住神機營,將神機營調動過來。至於五軍營的叛軍,如今有五城兵馬司的兵力頂著,如果甯王已從西山營趕回來,只要在明早之前來得及時,定能平定這一場叛亂。
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轉身走進了茫茫風雪中。
*****
這一夜,京城中大亂,風雪掩蓋不住那股殺伐之聲,甚至有許多王公貴族的府第被跟著叛軍闖進來的賊子劫掠一空,血流成河,五城兵馬司悉數出動,直到天快亮時,甯王率領西大營的軍隊進京救駕。
寒山雅居裡,淑宜大長公主等人也睜眼到天亮。
此時鎮國公府的人都聚集在了寒山雅居中,府裡的侍衛勞勞地保護著寒山雅居,雖然遠遠地能聽到那股殺聲,但寒山雅居一直未被攻破。
眼看著天亮了,淑宜大長公主對紀二夫人等人道:“你們先去睡會兒。”
紀二夫人忙道:“娘您應該去歇息才對,省得累壞了。”如今丈夫兒女都在,紀二夫人倒是沒有先前那般憂心了,只是有點兒擔心娘家,不知道這次的動亂會不會波及到娘家。
曲瀲也勸道:“祖母,二嬸說得對,您可得保重好身子。”
紀二老爺也跟著勸。
紀詩被關在隔壁的廂房裡,紀語和紀詞年紀還小,堂姐妹倆都撐不住,便讓丫鬟們領去碧紗櫥那邊歇息了,只有幾個大人還在撐著。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一哂,笑道:“我雖然老了,但還能撐得住,莫擔心。”
眾人還想勸一勸,見淑宜大長公主不為所動,只好閉嘴。
曲瀲心裡擔心著宮裡的紀凜,也沒心思管其他,雖然她不知道宮裡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聽著外面的聲音,再聯想早上紀凜出門時說的話,已經可以想像到京城的局勢。
或許紀凜已經猜測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早上出門前,他才會這般叮囑,雖不知道他從何得來的消息,只希望他能保護好自己,別出什麼意外。所以此時,沒得到消息,她怎麼睡得著?
紀二老爺是個憨人,母親不去歇息,他自也不肯。
紀二夫人見丈夫和曲瀲都陪著,自也不會不識趣地再說什麼,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淑宜大長公主,看到那張在燈光下顯得無比剛硬的臉龐,心中微微一顫。想到這個晚上的事情,紀二夫人覺得自己還是小瞧了這位婆婆。
直到天邊露出微微的亮光,風雪聲也緩和了不少,此時,沒有呼嘯的風聲阻隔,他們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外面的聲音,雖然隱隱約約的,但那種殺伐之聲,依然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寒意。
鎮國公府倒是安靜了,那些闖進來的人皆被鎮國公府的侍衛誅殺,無一人能闖進寒山雅居。
又過了一個時辰,常管事過來,稟報道:“公主,亂賊悉數剿盡,已經沒事了。”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應了一聲,問道:“外面情況如何?”
常管事臉色有些許的變化,遲疑地道:“外面的情況極亂,屬下還未來得及讓人去探查。”
“讓人去看看。”淑宜大長公主吩咐道。
常管事領命下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常管事進來,他的臉色有些糟糕,讓室內的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而常管事身後跟著一個三旬左右的侍衛,神色沉穩。
曲瀲眼睛微微大睜,自是認出這個侍衛。
他是年炎。
年炎隨常管事給眾人請安後,稟報道:“公主,屬下已經打探過了,昨晚幾位皇子趁太子百日宴時謀逆,宮中大亂,五軍營生變,闖進皇城……”
隨著年炎的話,淑宜大長公主的神色越來越冷,紀二老爺夫妻也驚得臉色發白。于他們來說,皇子謀逆是十分可怕之事,偏偏卻在眼前發生了。
曲瀲雖然有猜測,但是沒想到幾位皇子都攪和進來了,難道立太子一事就讓他們如此焦急,趁著這時間就直接發動宮亂?那紀凜呢?
“世子呢?世子可有事?”曲瀲忙問道。
“外面正亂著,屬下無法聯繫宮裡。”
曲瀲跌坐在那兒,整顆心都擰了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臉色也有幾分難看,對年炎道:“你繼續去打探。”
等年炎下去後,室內變得十分安靜。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眼窗櫺,隔著紗紙,可以看到外面黯淡的天光,轉頭對曲瀲道:“天亮了,你先進裡面歇息罷,暄和沒事的。”
曲瀲有些呆呆的,看了淑宜大長公主一眼,然後點點頭。
由於昨夜有亂賊闖入,也不知道有沒有清理完,淑宜大長公主索性便留眾人在寒山雅居歇息。
曲瀲躺在寒山雅居的一間廂房裡,雖然被子被薰得暖洋洋的,散發著一種清雅的花香,可是她卻覺得很冷。
外面的天色漸漸亮起來,曲瀲一宿未睡,精神十分糟糕,強迫自己儘量休息一些,過了許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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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1:41
第211章
仿佛才剛睡下不久,曲瀲就被人吵醒了。
吵醒她的是她家萌到爆的閨女。
“娘~~”
嬌滴滴奶糯糯的聲音拖得老長,然後附帶著一個掐臉的動作,雖然小孩子的指甲被修剪得極為平整,但那不知輕重的動作,還是將她掐醒了。
曲瀲猛地跳了起來,當看到趴在床前穿得像只熊一樣朝她笑呵呵的小傢伙時,懵懂了下。
看到她醒來,阿尚特別地高興,又伸手去摸她。
曲瀲籲了口氣,摸手摸摸閨女的腦袋,然後順便也掐了下那圓嘟嘟的包子臉,嗔道:“以後你再敢掐人,就不讓你進來了!”
阿尚聽不懂她的話,歪著腦袋看了她一下,繼續朝她笑。
曲瀲精神有些不太好,不過惦記著紀凜,也不再睡了,揚聲叫人進來。
碧秋很快進來了,忙道:“少夫人,大姐兒……”便想解釋阿尚在這兒的原因。
曲瀲對閨女很是縱容,自己歇息時,並不阻止小傢伙跑進來,已經形成了習慣。不過今日曲瀲天亮時才歇息,阿尚昨晚睡得早,今日也起得早,奶娘和丫鬟們帶她玩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沒能打消小傢伙來找娘親的強烈意願,就這麼跑進來了。
曲瀲打斷了她,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外面可有消息?”
“已經是午時了。”碧秋答道,“常管事過來幾次,不過外頭的事情似乎仍不明朗,奴婢也打探不出來。”說著,又問道:“少夫人可要食些東西?”
才睡了兩個時辰,雖然身體很累,但是曲瀲已無睡意,便點了點頭。
碧秋忙叫碧夏等人過來伺候她洗漱更衣,邊和她說一些鎖事,“方才宮心和琉心他們回來了,見少夫人您在歇息,便沒進來。奴婢見他們似乎很累,就讓他們先去歇息了,可要去將他們叫過來。”
“不用了,等他們醒來後,再叫過來吧。”曲瀲說道,知道他們沒什麼事情,便不再過問。
午膳是寒山雅居的小廚房做的,因是冬日,天寒地凍,食材能保存得久一些,一般都會在府裡囤積一些食物,所以雖然外面極亂,城門緊閉,莊子裡沒法送來新鮮的食材進府來,一時間倒也不虞缺衣少食。
簡單地用過午膳後,曲瀲得知除了紀語、紀詞這姐妹倆已經醒外,其他人都在歇息,便也沒有打擾,而是窩在屋子裡陪阿尚玩,順便讓人關注外頭的動靜。
等宮心和常山醒來後,過來請安時,曲瀲便問道:“你們昨晚去何處了?沒事吧?”
常山遲疑了下,答道:“屬下等昨晚一直在暄風院。”
曲瀲微微有些驚訝,再看宮心和琉心二人,宮心依舊沉穩,琉心臉色倒是有些蒼白,神色間還有幾分惶恐。明知道暄風院危險,他們依然回去,只有一個可能,便是紀凜離開前吩咐了什麼。
想罷,曲瀲也沒為難他們,說道:“你們辛苦了,宮心、琉心,你們都去歇息,不用過來伺候了。常山,現下辛苦你了,多注意一下外頭的情況,有什麼事情回來稟報。”
幾人應了一聲。
現下常山回來,曲瀲有人手可用,忙讓他去打探一下外頭的情況。常山也不負她的所托,很快便打探了一些有用的情況回來。
“昨晚五軍營生變,闖進京來,五城兵馬司齊集兵力相擋,將他們攔在了宮門之外。不過仍有許多叛軍趁機在京中作亂,許多王公貴族府第都遭了殃,直到今兒辰時末,甯王率領西山大營的軍隊夜中疾馳,堪堪在宮門被攻破之前抵達……”
曲瀲安靜地聽著,雖然不過是短短幾句話,但其中的兇險卻不是幾句話可道明的。她不僅開始擔心宮裡的紀凜,也要擔心京中的親朋好友,不知他們可無礙,有沒有在這次京中叛亂中受到波及,就像曲家,可沒有鎮國公府這樣的武力護持。
“如今五城兵馬司已經開始清剿城中的亂賊,只要清理完,便沒什麼事了。”常山說著,話裡也有幾分輕鬆,“想來夜晚之前,應該可以朝宮裡遞話,屆時便知世子情況。”
聽到這兒,曲瀲面上也露出了幾分歡喜來。
然後曲瀲思索半晌,對常山道:“也不知昨晚宮裡當值的閣老是誰,宮裡有什麼情況,屆時能打探就打探清楚一些,不過小心安危。”
這次京中叛亂,曲瀲總覺得有蹊蹺,就不知道這其中是有多少算計,又有多少人被波及了。曲瀲覺得,紀凜在這次的變亂中扮演的角色十分耐人尋味,還有淑宜大長公主,她的反應太過迅速了,將整個鎮國公府的人都及時保護起來,沒有受什麼罪,讓她心裡隱隱有些猜測。
過了午時,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老爺夫妻等人都醒來了,簡單地吃了些東西後,眾人又齊聚到淑宜大長公主的安息室裡,每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神色間透著一股壓抑,畢竟這京城裡還有他們的親朋好友,不知他們的情況,實在是難以安心。
唯一還活潑可愛的,也只有啥都不知道的小阿尚了。
淑宜大長公主給她一塊甜糕,見她乖巧地坐在那裡啃,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眼裡終於露出些許笑意來。
“娘,外面情況如何了?”紀二老爺忍不住問道,“不知道大哥和平甯那邊如何了,他們沒有受到什麼波及吧。”
紀二老爺是個實在人,他雖然從母親及時的反應中可窺出點兒什麼,卻仍是為在莊子裡養病的兄嫂及妹妹、妹夫擔心。
“我也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她也是臨時接到從宮裡傳來的消息罷了,能作好的安排已經儘量安排了,其他的卻是沒法子了。
一時間,氣氛又壓抑了幾分。
半晌,淑宜大長公主道,“行了,現下府裡已經無事,你們都回自己院裡去歇息罷,若是有什麼消息,常管事自會給你們帶去,不必擔心。”
眾人見淑宜大長公主面有倦容,仿佛根本沒歇息過,也不好再打擾她,紛紛應聲是。
曲瀲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在侍衛們的護送下出了寒山雅居。
雪在早上時就停了,一路上,她仔細地看了下,發現地上的積雪多數都染上了汙質,院裡的花木雖然只剩下枯枝,卻能從中觀出被折損的痕跡,顯然昨日的打鬥十分厲害。空氣中透著一股冰冷,寒風拂面,清爽的空氣聞不到其他的味道,那些血腥味兒不是被雪掩蓋了,就是被北風驅散了。
進了暄風院後,曲瀲看了下暄風院,發現暄風院的院牆上還有未清理乾淨的血漬,眼神微黯。
屋子裡剛燒起地龍,還沒有暖和起來,曲瀲便抱住阿尚,仔細地看了看,發現屋子裡的物什完好,甚至沒有絲毫的淩亂,心裡如何不明白了。
曲瀲將常山叫過來,說道:“昨晚,那些人原是想要劫持我和阿尚威脅世子罷?”
常山忙道:“世子夫人放心,屬下們等定會護您和大姐兒平安無事,不會讓賊人得逞。”
曲瀲舔了舔有些幹躁的嘴唇,繼續道:“常安昨日一早跟著出門,想來是去安排了,不然府裡也不會反應如此快……”
她狀似自言自語,但是每一句都讓常山不知道說什麼。
“行啦,我沒事,你下去罷。”
知道曲瀲擔心,到了傍晚時,常山過來稟報道:“少夫人,年炎那兒有消息了,世子如今正在神機營,今兒一早,世子帶領神機營進宮救駕,宮裡的叛亂已經平息。”
聽到他平安無事,曲瀲終於松了口氣。
除了這個消息外,常山也帶來了紀沖失蹤的消息。想來昨晚便是紀沖給那些闖進來的賊人領路來暄風院劫持她和阿尚,可惜淑宜大長公主早一步將她們接過去了,而常山等人留在暄風院作出一副女主人仍在的假像來欺騙那麼些賊人。
紀沖做出這種事情來,如果他還留在府裡,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失蹤反而是最好的。至於紀詩,不管她知不知情,已經不重要了。
這一日,城裡時不時地會傳來金鳴之聲,街道上四處是叛軍的屍體,血流滿地,家家戶戶閉門不出,以往熱鬧的皇城一片死寂。
翌日,京城終於平靜下來,但大街上依然被封鎖,消息傳遞不出去,也無人知道親朋好友的情況,只是時不時地聞得遠處有嚎哭聲傳來,據聞是死在叛軍中的人的家屬為其哀泣。
除此之外,還有五城官馬司及順天府奉皇命緝拿反賊,他們持著一份名單,但凡在名單中的人及其家族,皆鋃鐺入獄,此舉再次讓京城裡那些得到消息的家族變得緊張起來,就生怕自己在那份名單裡。
直到第三日,京城才恢復了平靜,只是這種平靜中卻透著一股蕭索。
這時,劫後餘生的人們紛紛關心京中的親朋好友情況,曲瀲也得到了曲家、景王府、平陽侯府、駱櫻等的平安訊兒,從中得知一些王公貴族的府第在那晚發生的慘事,其中便有景德侯府,據聞景德侯府上下皆被叛軍闖進誅殺盡殆,只有那晚在神機營中值勤的席燕逃過一劫。
除景德侯府外,安國公府和忠勇侯府也遭了大難,並非是被叛軍殺害,而是被五城兵馬司闖入府裡,不管男女老少,紛紛將他們逮捕入獄。不僅是這兩府,有許多公侯之家及官員皆鋃鐺入獄。
曲瀲聽到外面的消息時,心中微堵。
她在心裡默默地盤算著那些被抄家入獄的家族,越想越心驚,這份名單太過翔實了,讓她不得不聯想到當年老鎮國公之死。
*****
紀凜在京中叛亂後第三日方才回府。
他的臉色十分糟糕,仿佛好幾天未歇息了,眼底下有濃重的青色,但是精神卻很好,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閃爍著無人能懂的情緒。
回到鎮國公府後,他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裡,淑宜大長公主臉色冷肅,手裡緊緊地拽著佛珠,手上青筋畢露。
“公主……”烏嬤嬤擔憂地道。
淑宜大長公主聽而未聞,只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面前的孫子,半晌方嘶啞地道:“很好,那些人當年為了那麼點子利益,害了你祖父,死有餘辜!你做得很好……”
紀凜臉上露出笑容,一雙眼睛詭譎難辯,隱有煞意流淌,他哼笑道:“這還不夠,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淑宜大長公主看到他眼中的赤色,還有那抹興奮到扭曲的嗜血笑容,頓時不知道說什麼。
等紀凜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癱坐在炕上,手指顫抖著,將一張有些發黃的紙張癱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單,當看到上面的幾個名字時,她眼裡浮現濕意,又帶著濃烈的恨意。
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赫然是忠勇伯郭城之名。
接著,是慶煦二十年時,成為內閣首輔的高勝林。
下面還有幾個朝中大臣及勳貴之名。
這些是當年與北蠻謀劃害死丈夫的人,直到最近才被收集齊全證據,趁著這次宮變,一齊捅到了皇帝面前。
大仇得報,淑宜大長公主原本欲開心的,可是笑著笑著卻淚流滿面,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公主……”烏嬤嬤老淚縱橫,陪著她一起哭。
*****
曲瀲聽到紀凜回來,頓時喜出望外,甚至來不及披上禦寒的衣服,就一把掀開了簾子往外跑。
“娘,娘~”
阿尚見她跑了,懵逼了下,然後也滑下錦杌,跟著一起跑,邊跑邊叫著。可惜她短手短腳的,身上又穿得像顆球,根本追不上,直接就撲倒了,嚇得碧春將她抱起來,查看有沒有摔著。
曲瀲沒聽到閨女的叫起,沖出門後,就被一股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渾身一個激靈,不過她卻未在意,看到那遠遠走來的人,一個疾步沖過去,撲到那人冰冷的懷裡,雙手一張,緊緊地摟住他的腰。
“你回來啦!”她笑著看他。
他俯首看她,面上並無笑意,而是一片冰冷,冰冷中還有一股未盡的血腥殺意,身上隱隱傳來了血腥味,渾身的細胞仿佛都在湧動著,給人的感覺十分駭人。
曲瀲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卻固執地摟著他不放。
半晌,他僵硬地伸手,將她粗魯地按在懷裡,那股血腥殺戮之氣慢慢地消去。
曲瀲不知道他這幾天殺了多少人,可是從他的反應看來,便知道殺了不少,已經成了他的本能,影響了他作人的理智。
淨房裡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乾淨的衣服,曲瀲將他推進淨房,伺候他沐浴。他沉默著,一雙眼睛赤紅,佈滿了血絲,不小心看到的人,會以為看到一雙沒有人性的獸瞳。
曲瀲也有些不敢直視,卻沒有逃開,沉默地給他清洗頭髮,然後給他擦試身體,發現他身上有好幾處劍傷,有些正在結疤了,有些還鮮紅著。
“可以了,我先給你上藥再穿衣服。”曲瀲儘量放柔了聲音。
紀凜轉頭看她,直接從浴桶中站起來,水珠從他的身體滑下來,一頭濕漉漉的長髮垂落身後,在她轉身時,伸手將她摟住,然後將她壓在了淨房那張榻上。
曲瀲只是愣了下,然後便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仰起脖子迎合他的親吻。
一直糾纏到半夜,終於停歇下來。
曲瀲有些困難地翻了個身,將自己的大半身體都壓在他赤.裸的身體上,伸手摸著他的眉眼。
“你應該先上藥。”她的聲音沙啞,但是依然堅持著。
“這種時候,難為你還惦記著,不累?”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依然清越如泉,卻又透著幾分肆意的呷昵調笑。
曲瀲伸手在他手臂上撓了一下,哼道:“哆嗦那麼多,快點上藥。”
他被她的固執取悅了,坐起身來,伸手探到床邊的案幾上,從抽屜裡拿出一瓶傷藥,變得微啞的聲音曖昧地道:“阿瀲,我想讓你給我上藥,可好?”
曲瀲快要被他折騰得累趴了,但是被他曖昧的語氣又弄得臉紅心跳,身體酥酥軟軟的,一直軟到了心坎間。
她歎了口氣,爬起來扯了一件寢衣松松套上。
下床的時候,感覺雙腿間的濕意,臉色有些不自在,回頭時,卻見那位美男斜靠著床,正朝她笑得妖孽萬分,頓時有種想要一爪子撓過去的衝動。不過想到他這幾日的辛苦,又被心中的憐惜取代。
雙腿軟綿綿的,曲瀲只得讓人去端來清水和紗布,給那位恬不知恥地在她面前袒蕩蕩的男人處理身上的傷。經過先前的胡鬧,甚至有幾處都沁出了血,看得她心疼不已。
只是這種血腥味,卻讓他興奮起來,一雙眼睛變得妖詭起來,湧動著讓人心驚的情緒。
殺戮與血腥能激發人類心中的那股獸性,讓人變得狂亂,如同野獸一般,需要發洩出來。
曲瀲看他的樣子,覺得腰間隱隱作痛,真是日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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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4 00:11:54
第212章
為他上好藥後,曲瀲覺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被他探手摟著躺下時,也順勢趴到他懷裡,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為她揉腰。
雖然很累,但有些話卻是憋不住。
“這次京城叛亂之事……你是早就得了消息,還是預測到有這事?”
“都有吧。”
“是誰主導的?別說是那幾個皇子,我覺得他們沒那個能耐,就算是太子百日宴,禁宮中守衛森嚴,就算能策反了五軍營生變,可是五軍營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抵達,宮裡還有要安排,想要發生什麼宮變根本不可能,沒有萬全準備,傻子才會不管不顧地跑去送死。”她面上露出諷刺之色。
可不就是送死麼?當聽說這次的事情將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折進去了,甚至連累得其他幾位成年的皇子也不受皇帝待見後,曲瀲極度無語。而五皇子竟然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還能跑路逃出皇城,簡直是赤.裸裸地煽了皇帝一個耳光子。
“可是就是有這樣的傻子。”紀凜的聲音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說的並不是前幾日發生的那起京城叛亂之事,“皇上立太子,對於那幾位皇子來說,可是一件極為戳心窩子的事情,就算小太子是中宮嫡子,可誰會去服一個還在喝奶的奶娃娃,甚至給給他行君臣之禮,那些皇子怎麼可能沒有沒想?有些原本就有那心思,再讓人撩拔一下,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也是情有可緣。”
他笑了下,又繼續道:“其實大皇子的本意並非皇上,而是想要借五皇子之手除去小太子,五皇子的真正目標才是皇上,至於其他幾位皇子,完全是受了牽連,只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在乎他們是如何了。”
曲瀲覺得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的,聽了他的話,更加糊塗了,不得不一件一件地疏理清楚。
“大皇子並不像這等急功近利之人啊……”她實在不解,曾經聽說大皇子素有賢名,深得朝中諸多朝臣們稱讚,皇帝對這長子也極為滿意的,大皇子可不像五皇子,那位可是位陰狠之極的主兒,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私德不修。
“有些人被逼急了,什麼昏招都能使出來。”
“誰逼他?”曲瀲微微抬頭,帳內光線極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她湊近他的臉,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是你,景王,還是宮裡的那位?”
黑暗中,他的呼吸極輕,半晌無話。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罷了,可沒逼他謀反,一切都是他自己自願的。”他無所謂地道。
問題是,你到底是如何推他一把的?曲瀲心裡吐槽,她早就知道這人無論主人格笑得多麼溫柔和煦、風光霽月,其實內裡卻已經黑出墨汁了,從他第二人格行事中便可瞧出端倪來,如同此刻。
“那五皇子呢?”
“他?呵呵。”
曲瀲聽到這聲“呵呵”,覺得他已經無師自通地點亮了群嘲這個技能,將五皇子給嘲了個徹底,仿佛在看蠢貨一般。
“五皇子那蠢蛋哪有這個膽,其實是忠勇侯府郭家慫恿他的,郭家在太.祖皇帝時因功封爵,可惜子孫不肖,一代不如一代,淪落到只能使些小人行徑。當年若非郭家與北蠻聯手,祖父也不會死於北疆,景王生母當初能逃出皇宮,也是郭家在暗中幫助……”
聽他娓娓道來,曲瀲終於明白了這次叛亂的大概原因。
總的來說,忠勇侯府郭家自高宗時期,因為子孫無能,郭家為了家族的延續及爵位,不得不開始謀劃,最後因緣巧合之下,膽大包天地與北蠻交易,互取利益。因郭家當年隱藏得太好,一直未被世人發現其所行之事。
自從去年秋天伊始,所發生的一系例事情,紀凜開始探查當年的事情,繼而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後來紀三老爺回京,不僅帶回了當年的真相,在誅殺景王生母姬夫人時,也在其住處搜尋到了一份重要的名單,將之交給紀凜。
後來景王得知紀三老爺殺死了他的生母,以及生母的身份後,景王也開始調查當年的事情。景王素來瞧不起那群皇子,從來都不給他們面子,而他骨子裡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這次的事情,於他而言,就像個遊戲一般,不管成功與否,都於他沒有什麼損失,甚至可能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景王和紀凜聯手導演了一出好戲,皇上會如此快速地立太子,也是景王在旁促成的,就是為了逼那些皇子們狗急跳牆出手,從中也可以試出皇子們的態度。
五皇子的外家乃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自然是希望將來五皇子能坐上那位子,有姬夫人留下來的那股勢力幫助,宮裡又有郭妃,加上被說服的大皇子,便導演出了這出好戲,紀凜和景王也就將計就計,趁著這個時機,讓靖遠侯世子將那份通敵叛國的名單獻給皇帝。
“皇上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麼?”曲瀲又忍不住問道。
聽完紀凜描述宮亂那晚發生的事情,她總覺得皇帝的態度也有些奇怪,哪裡能那般及時地就將大皇子和被拖累進去的三皇子給制住了,甚至昭華殿外重重守衛,都說明了皇帝早已知曉。而他當時那般憤怒,可能只是憤怒于兒子們竟然如此不孝,真的為了那個位子,做出這種不忠不孝之事。
“誰知道。”紀凜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喂!”
聽到她嗔怪的聲音,他低頭在她脖子上咬了下,聲音變得含糊,“皇上知不知道不要緊,其實當年祖父之死,他可能也有懷疑,所以這次宮亂,正好可以揪出那些有異心的人,順便將北蠻安插在大周的人手及探子都清除出去,屆時便是對北蠻出兵之時……”
曲瀲聽得心裡發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只要想起這次的京中之亂死了那麼多人,毀了那麼多家庭,就因為這些政治原因,弄成這般,便不寒而慄。
“冷麼?”發現她的反應,紀凜將被子拉高,摸摸她溫潤的臉,也不再打擾她,柔聲說道:“睡吧。”
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忍不住將手搭到他的腰上,將臉枕著他的手臂,嗅聞著屬於他的氣息,慢慢地入睡。
翌日,曲瀲起得有些晚。
她起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擁著被子坐了好一會兒,才叫人進來伺候。
碧秋一邊伺候她洗漱更衣,一邊嘮叨著外面的事情,“聽廚房採買的婆子說,京城現在仍是靜悄悄的,好多地方的血都沒有清洗乾淨,還有很多公侯府都遭了難,不知有多少人入獄,時常能聽到哭喪之聲呢。”
曲瀲拿著一支赤金鑲紅寶石的金釵細細地撫摸著,並不說話。
吃過早膳後,奶娘將阿尚抱過來,小傢伙已經醒了,看到娘親就伸手討抱。
曲瀲低頭親了親她,從奶娘那兒得知已經喂過早膳了,決定帶她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順便也看看她如何了。
這次的事情,紀凜應該也告訴淑宜大長公主了,不知道她會如何,曲瀲多少有些擔心。
到了寒山雅居,曲瀲發現這兒冷冷清清的,以往也很冷清,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壓抑。
曲瀲讓人去通傳,有點兒擔心今日淑宜大長公主不見人。
幸好,淑宜大長公主並沒有拒絕她。曲瀲牽著她家小閨女,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居室。
“母母~~”
阿尚甜蜜蜜地朝淑宜大長公主叫道,那甜蜜蜜的樣子,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原本曲瀲教她叫曾祖母的,可是小孩的嗓子未發育完全,喜歡叫單音或者是疊音,所以直接去掉了前面兩個字,叫起母母來,曲瀲糾正幾次都糾不正,只得由她了。
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有些糟糕,眼底也有些浮腫,不過看到阿尚時,臉上便露出了笑影。
“阿尚到曾祖母這兒來。”
阿尚快樂地往淑宜大長公主那兒跑去,淑宜大長公主將她抱到懷裡,摸摸她的小臉,發現有些冰冷,不禁對曲瀲嗔怪道:“天氣這般冷,你怎地還帶她過來?”
還不是擔心您老人家?有個小孩子在也好分心。
曲瀲不好明說,笑著道:“阿尚想曾祖母了,所以便過來了,阿尚,是不是呀。”
小阿尚瞪著眼睛萌萌地看了下娘親,然後又朝淑宜大長公主咧嘴笑。
曲瀲帶著阿尚在寒山雅居裡待了大半天,有個小孩子鬧騰著,果然將淑宜大長公主的注意力轉移,臉上的傷感也去了許多。
紀凜一直忙到掌燈時分才回來。
曲瀲迎過去,首先在他臉上掃來掃去,那謹慎的模樣兒讓紀凜忍不住一陣失笑,牽著她的手回房。
“為何如此看我?”他柔聲道,一雙眼睛清清潤潤的,人看著有些清瘦,皆是這陣子未休息好之故。
曲瀲慢吞吞地說,“看看你是不是又變臉了,省得被你欺負。”
她這話說得極自然,自然得仿佛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一樣,紀凜微微愣了下,回頭看她,發現心裡其實已經不介意她說這種話了。世人覺得雙面人是妖孽,乃不祥之人,他面上看著不在意,心裡對此極為忌諱,雖知道自己是那樣的人,卻不喜人提及。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卻不在意她在不經意間提起來了呢?
大概是從她說“不怕”開始吧,因為無論是哪一個他,她的態度從來沒有變過,甚至讓他覺得,在她面前,自己是個正常不過的人。
想到這裡,他伸手,將她擁進懷裡,輕輕地籲了口氣。
“你作什麼呀?”被他突然抱住時,她忍不住又笑起來,聲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嬌聲軟語,帶著些許的甜糯,就像喝了甜甜的糯米酒一樣。
“突然覺得,六歲那年能遇到你實在是太好了。”他輕笑道,如果沒有那次的相遇,恐怕這一生,他都不會與她有交集,更逞論是兩人作夫妻。
這樣的緣份,宿世難求。
曲瀲雖不知道他為何有些感言,但是心裡卻高興得要死,哼道:“那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騙了個尊貴的未婚夫回來!”
她嘻嘻哈哈的,態度有些不正經,他只是溫柔地笑著,帶著一種包容和縱容,仿佛不管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他依然會如此包容她。
兩人歪纏了下,曲瀲忙讓他去淨房洗漱,而她也讓廚房傳膳。
晚膳過後,曲瀲又開始伺候她閨女,直到將她哄睡了,才回來。
回到房裡,曲瀲便看到坐在炕上發呆的男人,走過去碰了他一下,問道:“你怎麼了?”
紀凜回神,見她回來時,朝她微笑,“你回來啦,阿尚睡了?”
“嗯,睡了。”曲瀲忍不住揉了下腰,“那簡直就是個小祖宗,越來越難纏了,已經會和我頂嘴了,雖然我都不知道她說了啥,可每次罵她,她也會罵回來,真是凶。”
看著她面上抱怨,卻是一臉掩不住的笑意,他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直到兩人就寢後,紀凜方才道:“阿瀲,今日在宮裡,皇上召我去太極殿,交給我一個任務。”
曲瀲有些昏昏入睡,迷蒙地問道:“什麼任務?”
“五皇子在北蠻人的幫助下逃出京城,皇上讓我去追捕他,以及毀去北蠻在大周的探子。”
曲瀲的睡意瞬間沒了,瞪大眼睛,黑暗中,她自然什麼也看不到。
半晌,她問道:“幾時出發。”
“明日一早。”
曲瀲頓時有種撓花他臉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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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2:07
第213章
一時間,室內十分安靜。
黑暗中,可以清晰地聽到窗外的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拍打著窗櫺,發出細微的聲響,卻在這種安靜中無限地放大。
可能是她的沉默讓他有些不安,他下意識地伸手摟緊她,輕輕地喚道:“阿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能不去麼?現在天氣那麼冷,眼瞅著就要過年了……”
“對不起。”
曲瀲也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既然皇上下了暗旨,紀凜怎麼可能抗旨?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沒有拒絕的權利。古代這點就是不好,簡直就是沒人權。
“阿瀲,皇上對我其實並不是那麼信任,他信任的是景王,可惜景王的出身,註定了一些事情景王無法出手,他必須要避嫌,皇上也不會讓他插手。這次京中叛亂,我算是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所以皇上才會將此事交予我。而我也想為祖父報仇,最好能趁著這次,將北蠻埋在大周的探子都拔除,如此在北疆的三叔也能……”
他在她耳邊,溫聲細語地將自己的心思及謀算娓娓道來。
“阿尚很快會長大,她不比男兒,我總要為你和阿尚謀劃,讓你們一輩子富貴無憂,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反而讓人要看你們的臉色,讓你不必對任何人折腰巴結,甚至連宮裡的貴人也不能。”他說著,親吻著她的眉眼,“我的阿瀲,只須要開開心心就好。”
曲瀲聽得有些不安,總覺得他好像要放大招似的,這次的京中叛亂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人生那麼長,總要活出個瀟灑。這人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甘於平凡安逸。
曲瀲突然坐起身。
“阿瀲。”他也跟著坐起,“怎麼了?”
曲瀲沒好聲氣地道:“既然你明日一早要出門,我自然要給你收拾行李,現在天寒地凍的,並不適合出門,我會擔心……”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低了下來,縱使不看,也能想像她臉上的沮喪難過。
紀凜將她納入懷裡,“不必了,常安會安排好的,我明日要走了,你不多陪陪我麼?”
那聲音又輕又軟,聽得人耳膜都發軟,曲瀲翻身壓在他身上,伸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悶悶地道:“你大概去多久?過年能不能回來?”
“還不確定,快的話也就兩三個月的事情,如果慢些,也要半年左右。那些北蠻人像老鼠一樣在大周藏了那麼久,自有一套隱藏功夫,可能需要費些時間。”
曲瀲心情很低落,低落到都懶得強裝什麼了。
紀凜習慣了她無論何時,都能自得其樂及開朗樂觀的性子,雖然他從未明說過,但是很多時候,她這樣的性子會不知不覺間影響到他,讓他覺得生活充實而美好,並非全是陰暗寂寥的。所以當她沉默時,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緊緊地摟住她,在她耳邊保證道:“你放心,我會平安無事回來的。”
曲瀲將腦袋拱在他頸窩間,沒有說話。
*
天未亮,紀凜便起床了。
他剛動一下,便發現原本蜷縮在被窩裡的人一骨碌地爬了起來。
“天還沒亮,你再歇息會兒。”
“不了,先送你出門吧。”曲瀲淡淡地說道,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無多大睡意。
她幾乎整晚未瞌眼,怕打擾到他休息,直挺挺地躺到天亮。
紀凜警覺性極高,如何不知道她整晚未睡,讓他也跟著未瞌眼,只是知她心思,便假裝入睡罷了。
曲瀲親自伺候他洗漱更衣,站在他身後,拿了象牙梳子為他梳理那頭光滑柔澤的長髮,用玉冠束起。透過被打磨得光滑清晰的銅鏡,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臉上,鎖得極緊,讓她忍不住朝他笑了下。
宮心等丫鬟發現室內的氣氛有些壓抑,雖然詫異于曲瀲今日反常的行為,但是主子們不說,便保持沉默。
天未明,外面便飄起了雪,雪花如飛絮,落到臉上冰冰冷冷的。
曲瀲身上披著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頭罩著雪帽,親自將他送出暄風院門口,雙手縮在袖子裡,望著他消失在天色未明的黑暗中,面無表情。
“少夫人,天寒,還是回屋子裡罷。”碧春柔聲勸道。
曲瀲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臉龐被冷風吹得僵硬,才轉身回房。
回房後,曲瀲躺在床上稍稍睡了會兒,直到天色大亮,聽到阿尚拍門的聲音,便爬了起來。
用過早膳後,曲瀲帶著阿尚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精神不好,眼底有些青色,心知她這模樣為何,便勸慰道:“你放心,暄和十歲時就和他三叔出門,那幾年大江南北都走過,身邊又有皇上派的大內侍衛跟著,不會有什麼事的。”
曲瀲低落地應了一聲。
淑宜大長公主知道他們少年夫妻傷離別,勸多了也沒用,便沒再勸,過個幾日便好。
果然,過了幾日,曲瀲精神終於好一些了。
此時,京城也基本上從那場叛亂恢復過來,隨著臘月的到來,京城的熱鬧氣氛也越發的濃郁。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似乎恢復到了以往的日子,只是當朝廷的聖旨下來,方打破了這種佯裝的平靜。
有人升遷有人降職,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除此之外,那些被抄家滅族、斬首流放的家族也成了一種皇權的震懾。
曲瀲雖然沒有出門,但也從邸報和常山那兒知道那些參與叛亂之人的結果,幾位參與進來的皇子和宗室圈禁的圈禁,貶為庶民的貶為庶民,而以忠勇侯府為首的叛亂之人,抄家滅族,於菜市口斬首示眾,那日血腥沖天,血流成河。
這次的叛亂,被波及的範圍太廣了,幾乎可以說是慶煦帝登基以來第一次如此血腥的流血事件,也讓朝臣知道這位仁德的皇帝並不只是仁德,二十年籌謀,二十年等待,一朝震懾,無不駭破人膽。
直到過了臘八,眾人才緩過勁來。
天氣雖冷,曲瀲仍是趁著某日放晴時,帶著阿尚去了一趟景王府。
曲沁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因為懷孕的原因,臉龐變圓潤了不少,整個人都看著有些臃腫,不過她看起來精神很好,不經意微笑間透露出來的韻味,像拂面的春風,一直吹進人的心坎裡。
“你怎地來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曲沁拉著妹妹的手,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曲瀲笑道:“哪有什麼事情,就是看天氣好,便過來看看你。”她一手牽著閨女,一手挽著姐姐的手,進了暖閣。
阿尚一隻小手扯著母親的袖子,好奇地探頭盯著曲沁的肚子,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那可愛的模樣兒,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曲沁讓人做了幾樣香軟可口的奶制點心,親自拿了一塊遞給她。
小阿尚不愧是被自家娘親稱為吃貨的,發現是吃的,馬上歡喜起來,一雙小胖手捧著啃起來,邊吃邊笑眯眯的,看得曲沁也有些忍俊不禁。
“我聽你姐夫說,暄和奉旨出京了,你也別太過擔心,以他的本事,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曲沁安慰道。
說到這個,曲瀲又有些索然無味,人人都叫她別擔心,可是她如何不擔心,特別是這樣糟糕的天氣,生怕他冷著凍著,心裡極度不好受。
曲沁拍拍她的手,繼續道:“這事也唯有暄和能辦,其他人的話,皇上根本不放心,就算是你姐夫,皇上也不會將此事交予他。”說到這裡,她突然笑了下,又道:“不過到底是親皇叔,皇上以後指不定會讓你姐夫去教導太子。”
“哎?”曲瀲忍不住看她。
曲沁朝妹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曲瀲雖然沒有滲透她話裡的意思,但是大概有些明白了,一時間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可以確定,如果小太子能平平安安長大,平平安安登基,對於他們只有好處沒壞處。
曲瀲開始琢磨著景王洗腦的功夫有多強了,想到他曾經當和尚時折騰勁兒,頓時覺得小太子以後估計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姐妹倆坐在一起隨意地說著話,話題不知不覺便轉到了前不久的京中叛亂。
“當時我擔心極了,幸好你們都沒什麼事情。”曲沁微笑道,“幸好那晚湙弟及時將母親送到榆林胡同,方才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只可惜,平陽侯府多少受了些牽連……”
說到這裡,曲沁有些悵然,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平陽侯府曾經算計得太厲害,不管是大皇子、三皇子等都與平陽侯府有姻親關係,雖然都是出嫁女,可也因為如此,鬧得皇上不喜,若非看在駱老侯爺的面子上,只怕皇帝這次對駱府根本不留情面。
如今駱府越發地夾著尾巴老實過日子,府裡的幾位大老爺也不敢像往日一樣,幾房如同鬥雞眼一般,甚至因為駱槿是大皇子側妃的原因,使得駱府三房的氣焰終於被打消了許多。駱老夫人也因此而蒼老了不少。
曲沁雖然心疼外祖母,可想著這次的教訓,讓平陽侯府老實過日子,外祖母也能安享個晚年,便沒有怎麼理會。
曲瀲看了看她,說道:“聽說大舅母和三舅母都曾過來找你求情,可有這事?”
駱柯是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安國公府是大皇子的母族,大皇子參與謀反一事,自然也連累了安國公府,雖不至於抄家滅族,可是這日子也不好過。為了這位嫡長女,駱大夫人只能硬著頭皮來求曲沁,畢竟曲沁是親王妃,景王又深得皇上信任,只要景王開個口,安國公府的處鏡到底好一些,駱柯也能繼續當她的世子夫人。
駱三夫人同樣也是抱著這樣的打算,想讓曲沁出面,去保駱槿這位大皇子的側妃,別讓她跟著大皇子一起圈禁。
可是曲沁又憑什麼幫他們呢?上輩子被人害得這般慘,平陽侯府雖然不是兇手,可也間接造成了她的早逝,這輩子她雖未對平陽侯府釋懷了怨恨,可也難以出手幫他們。她唯一能保證的便是外祖母在世時,平陽侯府安然無恙便可。
在景王府裡待到午後,曲瀲才心滿意足地帶閨女回鎮國公府。
曲瀲剛離開不久,景王就回來了。
自從京中叛亂之後,景王一直很忙,被皇上抓壯丁,幫著處理很多事情,每天都忙得團團轉。不過不管怎麼忙碌,他都會每天定時定點地回來,甚至有時候才會回來得很早,盡可能地多陪妻子,就怕自己不在,曲沁會有個什麼。
今日景王回來,聽說曲瀲過來,說道:“暄和不在,她看著倒是沒事人一般。”
“胡說。”曲沁笑道,“阿瀲最是敏感,心裡極為難過,不過她是個識大體的,自不會癡纏什麼。你如今在宮裡行走,可有收到什麼消息,知道妹夫幾時能回來?”
景王搖頭,“暄和的消息斷斷續續的,由皇上的人親自處理,我能探查的不多。”
曲瀲明白他的意思,畢竟景王生母的身份擺在那兒,慶煦帝因為高宗皇帝的原因,對這位皇叔多有信任,可也有底線的。為了避嫌,景王也不會主動去接觸那些事兒,安心地當他的王爺。
夫妻倆很快便揭過了這事,景王蹲到妻子面前,伸手輕輕地撫著她高聳的腹部,感受著手下的胎動,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孩子一月份時就要出來了,希望他別太折騰你。”
曲沁面上露出微笑,眉眼溫婉,甯謐安恬。
*****
趁著天氣好,曲瀲一連幾天都帶著她閨女出門,不僅去了景王府,還回曲家探望母親和弟弟,還有去承恩伯府探望駱櫻。
承恩伯府已經式微,在這次京中叛亂中沒有受到什麼波及,駱櫻被保護得極好,好吃好喝好睡,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兒。
得知曲瀲過府來,承恩伯夫人十分殷勤地過來招待,只是曲瀲雖然笑著,但是有些疏離冷淡的樣子,讓承恩伯夫人有幾分訕然。她也知道曲瀲的意思,怕是因為她插手兒子房裡的事情,給駱櫻添堵,讓這位世子夫人為駱櫻不平。
對於駱櫻這位外甥女兼兒媳婦,承恩伯夫人是十分頭疼的,當初不過是想著駱櫻是平陽侯府的長房嫡女,配二兒子十分適合。可誰知駱櫻卻是個妒婦,人都沒嫁過來呢,就將二兒子管得死死的,不准這不准那,折騰得人仰馬翻,後來想要改變主意解除婚約,也因為兒子堅持只能作罷。
果然將人娶回來後,發現娶了位祖宗回來,而這位祖宗厲害之處不是她有得勢的娘家,而是她的人脈,讓承恩伯夫人拿她實在沒轍。
駱櫻挺著肚子過來時,看到婆婆正小心地陪曲瀲說話,忍不住抿嘴一笑,面上卻當作沒看到婆婆尷尬的模樣,笑著迎過來。
一起去了駱櫻住的院子,曲瀲詢問她的身體情況。
“我沒什麼事,肚子裡的孩子也挺好的,表哥這些天已經開始翻典籍給孩子取名兒了,不管是男孩女孩的名字都取了好些個。”駱櫻說著,臉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雖然承恩伯府裡的媳婦中,她最能折騰,可是也折騰得最幸福,至少那些妯娌們表面上都一副不屑看她折騰的模樣,可私底下沒少羡慕嫉妒,駱櫻全然不管,日子照樣過得滋潤,只要劉羽願意與她相守,她折騰點也沒啥。
駱櫻這脾氣是註定的了,縱是嫁了人,只要觸及她的底線,照樣鬧個天翻地覆,被人說妒婦,也能理直氣壯。至於不孝的名聲,承恩伯夫人倒也不敢往她身上扣,畢竟駱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看了駱櫻後,不知不覺也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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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4 00:12:21
第214章
這個年,因為紀凜不在,過得有些冷清。
年底時,鎮國公夫妻從莊子回來。雖然鎮國公夫人仍瘋瘋癲癲的,可是到底是鎮國公府的正經主母,這大過年的,自然要回來一起過年的,待出了年後,方才返回莊子。
淑宜大長公主對於長子媳婦的歸來,面色淡淡的,十分平靜。經歷的事情多了,淑宜大長公主對很多事情也看淡了。
對於長子夫妻,淑宜大長公主已經放棄了,對於放棄之人,說得好聽點是有幾分縱容,說得難聽點,便是無所謂了,由著他自生自滅。這是在紀二夫人看來的,心知這個家如今已經是紀凜來當家了,雖未承爵,但卻是遲早的事情。
紀二夫人是個識時務之人,明白這點後,和曲瀲越發的親熱起來。
鎮國公回府時,第一時間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雖然上個月京城叛亂,不過鎮國公在莊子裡並未受到什麼牽連,蓋因紀凜提前幾日便派人將他們秘密送到鎮國公府的另一個莊子裡。當時鎮國公還未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因自覺虧欠兒子,所以很是聽話地帶著妻子過去了,直到後來聽到了京城叛亂一事,方才明白兒子此舉是為了保護他。
那一刻,鎮國公無疑是喜悅的。
他以為知道當年的真相後,這些年被錯待的兒子定會恨他們,縱使不恨,也沒有什麼血脈親情可言,甚至不願意面對他們。可到底是血脈親情無法割斷,當危險來臨時,兒子仍是願意救他們。
只是這種喜悅,在回到鎮國公府後,再次讓他知道兒子這麼做,不過是怕淑宜大長公主傷心罷了,一切就如同除夕那晚的真相揭曉一般,已經不可挽回。
當時他匆匆忙忙趕回來探望京裡的親人情況,面對的仍是兒子波瀾不驚的眼神,那裡只剩下一片平靜和漠然,沒有怨沒有恨更沒有親情。
天氣寒冷,鎮國公的臉色有些僵硬,他看了看周遭,忍不住問道:“娘,暄和呢?”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暄和奉旨出京,今年不在京裡過年。”
鎮國公臉色更僵硬了,半晌呐呐地道:“娘,暄和他……是不是還在怨恨我們?”不然他離京這般大的事情,也不會瞞著父母了。
“怨又如何?恨又如何?都過去了。”淑宜大長公主聲音裡有些疲憊,“只要你們夫妻倆不出現在他面前,一切都好。”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心裡充滿了疲憊。
這原本是她和丈夫期待著的長子,給予了太多期待,卻發現原來是最沒擔當的一個,如何不失望心痛。幸好孫子已經長大成人,能挑起鎮國公府的重擔,相比之下,長子要如何,她已經不欲理會。
鎮國公臉上露出失望又羞愧的神色,深深地垂下頭。
淑宜大長公主看到他這模樣,心裡又感覺到有些膩歪,突然想到什麼,又道:“等過了十五元宵,我將詩丫頭送到你們那兒,反正她也及笄了,要如何安排她的親事,你這老子看著辦吧。至於紀沖——”淑宜大長公主冷笑一聲,“倒是沒想到鎮國公府從未虧待過他,卻養出了個白眼狼。”
鎮國公臉上漲紅,呐呐地說不出話來,更沒辦法為庶子辯駁什麼。
當時他聽說庶子所做的事情,也氣得夠嗆,恨不得他就出現在面前,直接宰了他。可惜自那晚後,紀沖一直不見蹤影,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更沒法詢問清楚他當初為何幫著外人對付自己的親人。
對於紀沖,鎮國公府也不派人去尋找,對外只道他在那夜被闖進來的亂賊殺了,在世人看來,紀沖是個已死之人。沒了鎮國公府二少爺的身份,看他還有什麼可以倚仗的,縱使活著,也是艱難。
當新年的鐘聲敲響,曲瀲站在窗前,看著窗外夜空中璀璨的煙花,心裡充滿了思念,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何方。
幾年磕磕絆絆走到如今,時間改變了很多人很多事,甚至也讓他漸漸地開始相信她。
她想,只要他們一直走下去,他們的感情會變得更加醇厚,如同一壇陳釀,曾經糾結的事情會慢慢變得不那麼重要,只要那個人陪在身邊,慢慢地變老。
****
寒冷的夜色中,江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官船,一人站在甲板上,負手而立。
遠處傳來爆竹聲,夜空中不斷地盛開絢爛多姿的煙花,鐵樹銀花豐富了單調的夜空,在那雙仰望夜空的清冷瞳眸中折射明亮的芒色。
他看著璀璨的夜空,思念著京城的那個人。
直到夜空漸漸地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幾點寒星,他慢慢地收回了視線,正欲往船艙裡走回去時,突然身體一個踉蹌,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失足摔下船。
“世子!”站在旁邊的常安及時沖過去,扶住他。看到他臉上的痛苦之色,常安大急,“您的頭疾又犯了?屬下給您拿藥!”
回到船艙,常安忙伺候他服下藥丸,看著幽暗的燈火下,他慘白的臉色,臉色有些凝重。
這已經是最近的第幾次了?每一次都來勢洶洶,比以往更厲害。
沒由來的,常安突然有些不安。
***
出了年後,鎮國公便帶著鎮國公夫人回莊子去了,鎮國公府的日子依然如故。
曲瀲的日子過得有些沒滋沒味,幹什麼都沒勁兒,若不是還有個閨女來鬧她,恐怕她整天懨懨地睡死過去,這樣就不會成天掛心著那個男人了。
她這輩子從沒如此為一個人掛心過,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頭總會浮現一種不安的情緒,甚至在忙碌著一件事情時,會突然停下來,仿佛被什麼東西嚇著了一樣,心中大悸,心律都快速了許多。
看到她這模樣,碧春和碧秋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然後曲瀲發現她的幾個丫鬟對她帶著一種小心翼翼,以為自己最近的狀態讓她們擔心了,只得打起精神來,讓自己別那麼頹廢。
很快地,曲瀲的精神因為得知曲沁要生時,開始振作起來。
一月底,曲沁發動了。
景王府第一時間給曲家和鎮國公府遞了消息。
淑宜大長公主當場驚得站了起來,馬上就收拾東西,帶著曲瀲去景王府,而阿尚被託付給了紀二夫人照顧。
紀二夫人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因為景王妃臨盆而親自過去時,一頭霧水,不過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威勢不減,紀二夫人也不敢冒然地打探什麼。
不僅紀二夫人,其他人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因為景王妃生產而親自到景王府的人也覺得莫名其妙,雖說景王是老景王唯一的子嗣,淑宜大長公主再怎麼照顧後輩,也不用因為景王妃生產而親臨吧?
接到消息過來的季氏和駱府的人都是滿頭霧水。
淑宜大長公主懶得理會旁人的目光,被景王府的管事嬤嬤引到正院時,便看到穿著一身親王服府的景王像熱鍋裡的螞蟻,在產房外急得團團轉。
曲沁是在今兒辰時三刻發動的,那時候景王正在上朝,朝會結束後,便有景王府的人過來通知他,於是他二話不說便跑回來了,跑得連頭上的冠都歪了。
景王素來講究儀態,此時這副火燒屁股一樣的舉動讓整個皇宮都為之側目,當官員們得知是因為景王妃將要臨盆時,紛紛表示理解。
太極殿裡的慶煦帝也聽說了這事情,臉上不免露出了笑容。
“皇叔真的急成這樣?”
汪全笑道:“可不是,奴才還是第一次看到景王殿下如此不顧儀態,想來是十分重視景王妃和腹中的孩子,才會急切了一些。”
慶煦帝微笑地聽著。
汪全是個習慣性地揣測帝王心思的下屬,這一刻,他感覺到皇帝心裡是滿意的,似乎只要景王越是重視景王妃,皇上越滿意。仿佛是希望景王妃成為景王的弱點,最好能將他束縛住……
八個時辰後,曲沁平安誕下一個男孩。
淑宜大長公主笑得合不攏嘴,抱起那裹在繈褓裡的紅通通的小嬰兒,仔細瞅了瞅,對傻呆呆地站在那兒的景王道:“這孩子長得像你。”
“是、是麼?”景王探頭看了一眼,然後別開了臉,“真醜,哪裡像了?”
淑宜大長公主伸手打他,“胡說八道,孩子出生時都是這樣,當年你也是。”說著,又忍不住笑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是真的很高興,這孩子的出生,不僅代表了這個讓人操心的弟弟終於有後,也代表了他對大周的歸屬,想來有妻有子束縛,他以後行事不會太過張狂,不管不顧了罷。
季氏和駱家的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低下頭。
曲瀲也湊過來瞅了瞅,看了景王一眼,保留意見。
曲沁生下孩子後,因為虛脫而昏睡過去,景王親自給她把脈,知道她只是累得睡著了,身體無礙後,方松了口氣。
夜已經深了,淑宜大長公主等人守了一整天,紛紛告辭離去。雖然已經是宵禁時間,不過有景王的帖子開路,倒也一路順通。
曲瀲回到暄風院,去看了熟睡的閨女,得知她臨睡前一直找娘親,最後是哭著入睡的,不免有些心疼又好笑。看著閨女的包子臉,曲瀲想到姐姐生下的孩子,由衷地為她高興。
因為曲沁的孩子出生,曲瀲的注意力被轉移,隔三岔五的就跑去景王府探望。
然後過了花朝節時,駱櫻也發動了。
駱櫻這一胎極為不順,曲瀲聽說難產後,也急得讓人將去年紀三叔送她的老參帶上,直接跑去承恩伯府。
當時她到承恩伯府時,便見到劉羽滿眼血絲,就要闖進產房,被趕過來的承恩伯夫人攔下來了。
“一定要保大人!”劉羽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承恩伯夫人差點尖叫,捶著兒子的肩膀,“你這蠢貨,那是你的孩子,你竟然不要自己的孩子!”
劉羽牙齒咬得咯吱響,額上青筋突突地跳著,“孩子以後還可以有,可是阿櫻只有一個!”
承恩伯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就要尖叫出聲時,被大兒媳婦及時叫住了,同時提醒她鎮國公世子夫人到來。
曲瀲懶得理會這裡的鬧劇,她看了一眼劉羽,第一次正視這個男人,然後將帶來的老參交給產房的人。
有了曲瀲帶來的老參救命,三個時辰後,駱櫻終於平安產生一女。
從承恩伯府回來後,曲瀲感覺身體有些累,覺得一定是自己最近精神太亢奮了,姐姐和駱櫻接連生孩子,分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都忙得忘記了休息,雖然她其實也在瞎忙活。
她正準備歇息會兒時,聽下人來稟報,襄夷公主來了。
聽到襄夷公主到來,曲瀲又頭疼了。
因為襄夷公主一定是來和她吐苦水,苦水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個,為毛她總是懷不上。特別是曲沁和駱櫻相繼生產後,襄夷公主都跑去看了,對著人家的孩子流口水,回家後免不了又黯然神傷。
雖然有些頭疼,不過作為手帕交,少不得要當下垃圾筒。
*****
江南的二月,已是春花爛漫之時。
春風綠柳江南岸,二月份的江南,春江水暖,鎮安府裡的相思湖上畫舫棟棟,隱有婉約的歌聲傳來。
是夜,流經鎮安府外的烏江面上幾艘燈火輝煌的畫舫傳來絲竹之聲,夜中風寒,將畫舫上曖昧的呷昵笑聲傳得極遠。
直到夜深之時,畫舫裡的喧嘩之聲漸漸淡去。
當一支火箭從黑暗中疾射而來,畫舫上的輕紗遇火便著,轟的一聲火光大亮,船上守夜的侍從的“走水了”的呼喊聲驚醒了船上那些恩客,幾個彪形大漢從船艙內出現,手持大刀,破口大駡。
“哪個龜孫子敢偷襲你爺爺的船,看我不宰了——啊……”
破口大駡的彪形大漢被一隻疾射而來的羽箭穿喉而過,一雙眼睛瞠得老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笨重的身體發出砰的聲音,嚇得船艙裡的那群歌妓尖叫出聲。
這等淩厲的殺人手法,也讓旁邊的人膽寒不已。
“來者何人?為何襲擊我烏沙幫的船?”一名滿臉胡髯的大漢沉聲問道。
黑暗中,只見江面上漁火零星,火箭從四面八方而來。
那名大漢眯起鷹目,在斬下一支朝他面門射過來的箭後,目光如電般地鎖定江面上一條小船。
就著江面上影影綽綽的漁火,大漢清楚地看到了那裡一船小沙船上的人影,從身形中可觀出是一名男子,雖看不清臉,但是周身透著一股清貴氣度,手上挽起的弓弦駭人心弦,招招奪命,船上的人多數身手矯健的練家子皆死於此人手中。
大漢陰狠地笑了起來,只是正當他想要跳下水去伏擊對方時,一支長箭射來,從肩胛骨穿透而過,讓他慘叫出聲,栽下船。
遠處,射箭的人的殺招慢慢地減弱。
“世子?”手持長劍保護在一側的常安突然發現面前的人有些不對勁。
他低垂下頭,捂著腦袋,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
“世子……”
常安正欲上前去查看,突然發現遠處又駛來了幾艘沙船,瞳孔微縮,已經認出了這是他們欲要剿滅的北蠻在大周建立的一個江湖勢力。
“退!”常安看出此時紀凜情況不對,趕緊吩咐划船的侍衛離開。
情況緊急,當船折返時,常安擊落對方射過來的箭,一個疏忽,身邊的人已然翻下了水,片刻間便在急濤中失去了蹤影。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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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2:32
第215章
“暄和!”
曲瀲從睡夢中驚醒,猛地翻身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汗水從額角淌下來,她卻渾然不覺,心中一陣莫名的驚悸,一雙眼睛有些失焦地看著前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眼前一片黑暗,顯然天還亮。可是那股驚悸感仍殘留在心中,讓她每次想要觸及,都覺得難以忍受。心裡有些慌張,下意識地摸向身邊的位置,卻只是摸了個空。她揪緊了被子,身體彎下將臉伏在被上,靜靜地等待著那股讓她難受的驚悸感消失。
“暄和……”她呢喃出聲,聲音像歎息一般,在室內悄然響起。
可是不管她喚多少聲,那人此時卻不在。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平覆了心中那種複雜的情緒,也將失落壓了下來,已經沒了睡意,索性便披衣起床。
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外面榻上守夜的碧秋,就著昏暗的光線,發現曲瀲披頭散髮地走出來,碧秋趕緊起身,忙走過去扶她。
“少夫人,天還未亮,您怎麼起來了?”
曲瀲有些渾噩地由她扶到炕上坐著,喃喃地道:“不知怎麼地,突然驚醒,然後睡不著了。”
碧秋看她的樣子,便先去將桌上的羊角宮燈的燈罩打開,將燈芯挑起,瞬間光線大亮。然後又去將在爐子裡溫著的水壺拎起來,倒了一杯溫水呈給她。
曲瀲喝了大半杯水,精神終於好一些了,看了一眼更漏,已經是五更時分了。見碧秋站在那兒,她拍拍身邊的位置,說道:“碧秋,過來陪我坐會兒吧。”
碧秋笑著應了聲是,便坐到炕前的一張錦杌上,拿了一柄美人捶給她捶腿,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心裡琢磨著,明日或許應該找大夫來給少夫人請脈了,脈相應該已經顯了罷。
“……等出了五月,宮心和琉心就要嫁人了,你們幾個可有什麼中意的人?有便直言,我為你們作主,都讓你們嫁得風風光光的。”
碧秋原本正在想事情,突然聽到她提這件事情,不由得紅了臉,有些羞澀地道:“少夫人怎地突然說這話?宮心和琉心兩位姐姐要嫁人了,夫人身邊就只剩下奴婢姐妹幾個伺候了,奴婢們可沒有其他多餘的心思。”
曲瀲笑了笑,繼續道:“你們還可以多留上兩年,過了兩年我就要給你們安排,免得留成仇。這兩年時間,你們就多辛苦一點,將小丫鬟們調.教好,到時候能頂你們的位子便可,你們也能嫁得安心。”
這時代哪個女子到了年齡時不想嫁的,嫁人也是一種出路,沒有人天生就喜歡伺候人?就算是忠僕,若非不得已,主人家也不會虧待他們。曲瀲可不想因為自己的自私,留了一批癡男怨女的,那就是結仇了。幾個碧伺候她那麼久,情份不一般,曲瀲自然要侍她們好一些。
可能是和碧秋聊了會兒天,到了天亮時,曲瀲心情終於好多了,被碧秋勸回去歇息了會兒。
剛歇息不久,小阿尚就去拍門了,曲瀲才剛要轉醒,突然又沒聲音,因為近來有些嗜睡,轉了個身,又睡著了。
等曲瀲醒來時,太陽從視窗斜射進來,已經日上三竿了。
曲瀲梳洗打扮好後,出了內室,就見到她閨女翹著個屁股趴在一張繡墩上撕扯著一隻毛茸茸的老虎布偶玩,發現她出來,頓時眼睛一亮,丟開了手中的東西,朝她跑過來。
“娘~~”
曲瀲蹲下來,親親她可愛的小臉蛋,正欲要將她抱起時,碧春已經過來了,對曲瀲道:“少夫人,還是由奴婢來抱吧。”
曲瀲笑了笑,沒理會她的話,而是牽著阿尚的手坐到餐桌上用膳。
吃過早膳後,她摸著肚子,若有所思。
自從過年伊始,因為紀凜不在,這個年她過得沒什麼滋味,精神也懨懨的,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後來又因為曲沁生產等事情轉移了注意力,沒有注意到其他。她雖然沒注意,但是丫鬟們卻十分注意,對她小心翼翼的,略一想便明白了。
只是雖然明白了,卻有些懶洋洋的,甚至連太醫都不想召過來。
“少夫人,今日有太醫過府來給公主請脈,可需要讓他過來給您和大姐兒也請脈?”碧夏從外面進來,稟報道。
“不用了。”曲瀲揮手。
碧春等幾個丫鬟忍不住面面相覷,可是看她無所謂的樣子,只得下去。
宮心在外頭,見碧夏出來,忍不住走過來問道:“少夫人又拒絕了?”
碧夏臉上有些發愁,忍不住道:“宮心姐姐,咱們都可以肯定少夫人已經懷上了,只須要讓太醫過來確定便可。可少夫人就是不樂意,也不知道為何。”
宮心略略想了下,也只得歎了口氣,說道:“沒事,咱們用心些伺候便是,少夫人也不是胡來的性子,可能她心裡已經明白了,不必咱們多嘴。”
曲瀲和阿尚玩了會兒,迷迷糊糊間又靠著秋香色素面錦緞迎枕睡著了,直到再次驚醒時,才發現她竟然連午時都睡過去了,肚子餓得厲害,忙叫人傳膳。
午膳早就準備妥了,因她睡得香,碧春叫了她好幾聲都沒叫醒,最後只得由著她睡,將膳食溫著。見她醒來,擔心餓著她的身體,忙端上來。
曲瀲胃口大開,吃了兩碗米飯一盅湯,桌上的桂花鴨、糟鵝掌、八寶豆腐、菊花鱸魚、蒜蓉炒時蔬等都被她動了大半,比以往的食量多了一倍。
“一定是餓過頭了……”曲瀲喃喃地道,對自己的戰鬥力頗為吃驚。
厲嬤嬤和碧春等人卻是眉開眼笑,覺得孕婦吃多點是應該的,而且她們總覺得,這胎一定會是個小少爺,因為曲瀲的食欲可比當初懷阿尚時多了一倍。
曲瀲又摸了下肚子,還是平平的,算了下時間,應該有兩個多月了,而紀凜也離開有兩個多月了。
曲瀲最近嗜睡又貪吃等症狀,自然瞞不過淑宜大長公主。
“瀲丫頭應該是懷上了吧。”淑宜大長公主和烏嬤嬤小聲地道:“算算時間,應該快三個月了,她不說,咱們便當作不知情罷,省得她胡思亂想。”然後又歎了口氣,“這種時候,暄和卻不在,莫怪她賭著口氣不想說了。”
自己也是過來人,淑宜大長公主頗為理解曲瀲的心思。
烏嬤嬤笑著應是,眉眼間因為曲瀲再次有孕之事溢滿了喜悅。她家世子現下只有一個女兒,再添個男孩,便能湊成個好,想著心裡就高興。
在曲沁的孩子滿月時,曲瀲和淑宜大長公主都去喝喜酒,順便探望孩子。
經過一個月,孩子的眉眼長開一些了,添了幾分白淨,睜開一雙眼睛看著人時,格外地可愛。阿尚第一次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十分好奇,探頭叫嚷著弟弟,總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被大人們牽開時,也是笑眯眯的。
淑宜大長公主抱著孩子仔細端詳,再次對景王道:“越來越像你了。”
景王理所當然地道:“這是本王的種,自然像本王。”倒是沒有嫌棄他醜了。
“……”
曲瀲和季氏陪曲沁說話,見曲沁神色紅潤,精神極好,便知道她的月子裡養得好,身材還有些胖,卻多了一種少女未有的韻味,比起曲瀲這個孩子已經快兩歲、看起來仍像少女般纖細的,曲沁看起來更像生過孩子的成熟女性。
曲沁和季氏也在打量曲瀲。
“怎麼看著胖了這麼多?”曲沁有些詫異。
季氏笑呵呵地道:“胖點好,阿瀲就是太瘦了讓人擔心。”
曲瀲氣哼哼地說,“我最近吃好睡好,能不胖麼?”肚子裡都揣了團肉,當然要胖了。
看她依然一團孩子氣的模樣,曲沁和季氏都有些失笑。
等到宴席結束後,曲瀲又去後院探望姐姐的孩子,順便姐妹倆一起坐著說話。
曲沁這回可沒被她忽悠了,拉著她的手仔細看了看,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問道:“阿瀲,你是不是又懷了?”
曲瀲眨了眨眼睛,“可能吧。”
曲沁:“……”
曲沁快要被這妹妹給弄得崩潰了,沒好聲氣地道:“什麼叫可能?等會就馬上讓你姐夫過來給你把個脈。”
“不要!”曲瀲縮回手。
“聽話!”
“不要!”
曲沁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不是想要等妹夫回來,第一個告訴他?”
曲瀲驚了下,“我有這麼幼稚麼?”見到她姐點頭,她有些鬱悶地道:“我就是不想看大夫嘛,心情不爽!”至於為何不爽,她一直不想深想。
曲沁被她弄得挺無奈的,紀凜此行頗為隱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想必妹妹心裡也是清楚,所以才沒有多想,可她不多想,行為止舉中卻透露出幾分了,讓她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以前可能她也不太明白妹妹這種心思,直到自己現在成親了,與丈夫感情甚篤,終於明白幾分,不免有些憐惜她。
最後,曲沁也只能叮囑她要小心,趁著妹妹去更衣時,將跟著曲瀲來的碧秋叫過來,從丫鬟這裡得知妹妹是真的懷上了,丫鬟僕婦們從新年時就開始小心伺候,一顆心終於落下來。
直到三月份時,曲瀲的肚子終於凸起來了,如果不是已經知道,曲瀲還真的以為是自己最近暴飲暴食而導致小肚腩都出來了呢。這回碧秋過來小心翼翼地請示是否請太醫時,曲瀲覺得再瞞下去也沒意思,便同意了。
來的是池太醫。
池太醫給曲瀲把脈後,笑著道:“恭喜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已有三個月的喜脈。”
雖然已經確定曲瀲懷孕,可是經過太醫確認,眾人還是喜形於色。
淑宜大長公主知道後,也十分高興,不僅親自過來探望曲瀲,還讓現在主持府裡中饋的紀二夫人賞了府裡下人兩個月的月俸,整個鎮國公府一片喜氣洋洋,終於驅散了去年一整年的陰霾。
就在這片喜氣洋洋中,淑宜大長公主收到了江南來的信,當看到信裡的內容時,她的手都抖動起來,整個人悲痛不已。
“快將送信的人叫過來!”她厲聲喊道。
烏嬤嬤等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慌忙讓常管事將外面候著的人叫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一身皺巴巴常服的年輕男人,風塵僕僕。這是跟著鎮國公府的侍衛,年前跟著紀凜出京辦事。
“你將知道的事情說一遍。”淑宜大長公主冷聲道。
侍衛跪到地上,垂下臉道:“請公主恕罪,當時世子頭疾發作,在鎮安府外的烏江落水失蹤,常安和年侍衛已經去搜尋了,應該很快就有消息的。”
淑宜大長公主閉了閉眼睛,“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侍衛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等侍衛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悲傷至極,眼淚從眼裡流出來,嗚咽出聲。烏嬤嬤也站在一旁悄悄地抹淚,這時候彼此已經沒有心思安慰對方。
哭了會兒,淑宜大長公主很快又振作起來,對烏嬤嬤道:“暄和定然不會有事的,可能路途遙遠,人已經被找到了,沒能及時送消息回來。這事情你莫要透露出去,特別是瀲丫頭那裡,能瞞著就瞞著,她現下懷著身子,可不能出什麼意外。”
烏嬤嬤心裡悲痛,明白這個道理,便點了點頭。
幸好,過了半個月,終於有了好消息傳來。
淑宜大長公主驚詫地道:“真的是景德侯府的三少爺席燕救了世子?”
景德侯府在去年十一月的京中叛亂時,闔府全滅,能保存的只有一些出嫁的姑奶奶還有幾個在外的席家子弟,席燕還算幸運,當時在神機營中值勤,禍事發生時,他得以逃過一劫,後來便消失無蹤。
景德侯府的事情,眾人心照不宣,他們雖不知道景德侯府在這次的叛亂中做了什麼,不過從事後皇上的態度中可窺探出一二,只怕也是被捲入了那幾位皇子叛亂的事情中,因此極少人會為景德侯府說話。
前來回稟的侍衛道:“是的,幸虧當初有席三公子在,將世子救出來,只是……”侍衛窺了眼淑宜大長公主。
“還有什麼,一併說了,不准隱瞞。”淑宜大長公主心裡雖然有不好的預感,可是仍是懷抱著幾許僥倖。
“聽席三公子說,世子可能在落水時,不慎磕到了腦袋,當時他將世子從水裡救出來時,世子的腦袋流血不止,以至世子如今仍昏迷不醒。”
“什麼?”淑宜大長公主倏地站起來,不小心將案幾上的茶盞揮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可是已經沒人在意這些了,淑宜大長公主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道驚呼聲。
“世子夫人!”
烏嬤嬤還在為聽到的消息震驚中,又聽到外頭的聲響,打了個激靈,慌忙走了出去。
出了門,便見曲瀲抱著肚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臉色慘白,一雙烏黑的眼睛幽幽地看過來,眼裡翻滾著讓人看不清楚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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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2:46
第216章
曲瀲靠著彈墨迎枕,坐在矮榻上,身上穿著一襲寬鬆的緗色鑲桃紅聯珠紋的褙子,看不出腹部的形狀,以往紅潤健康的臉色,此時變得有些慘白。
“瀲丫頭,你覺得如何?”淑宜大長公主坐在她身邊,關切地問道。
曲瀲呆呆地坐著,沒有回她的話。
淑宜大長公主見狀,心酸的同時,只能歎了口氣。
先前因為急於知道孫子的情況,以至於忘記了她正在寒山雅居中,不想被她恰好聽到了。如今她正懷著身子,淑宜大長公主實在擔心她焦急之下動了胎氣。
太醫很快被請過來了,請來的恰好是池太醫。
“池太醫不必行這等虛禮,先給世子夫人瞧瞧。”淑宜大長公主忙說道。
當初曲瀲懷第一胎的時候,就是池太醫經常過來請脈,淑宜大長公主對他的醫術頗為信任,一來二去的,池太醫和曲瀲也頗為熟悉了,加之他年紀大了,男女大妨也不那麼重視。
池太醫給曲瀲把了脈,說道:“世子夫人脈相有些亂,確實是動了胎氣,幸好並不嚴重,喝副安胎藥,好生歇息幾日便可。”
淑宜大長公主和烏嬤嬤等人都松了口氣,“那就勞煩太醫了。”
烏嬤嬤領池太醫去開方子,室內只剩下淑宜大長公主和曲瀲兩人。
淑宜大長公主坐在她身邊,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手,說道:“你也別急,暄和如今就在鎮安府裡,來回快馬加鞭也須得一個月左右,消息延遲一些罷,指不定過幾日就有好消息過來了呢?”
曲瀲轉頭看她,眼眶有些發紅,啞著聲音道:“祖母,我前陣子做了個不好的夢,可是醒來時已經忘記夢裡的事情了,當時心裡驚悸得厲害,唯一記得的只有暄和。”說著,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聲音幹啞而壓抑,“我這些日子總覺得不安,原來是這樣……”
淑宜大長公主聽得心酸,原本她就因為聽到孫子的事情難以承受,後來因為曲瀲的原因而壓抑住心中的悲痛焦急,今兒再看到她這模樣,終於壓抑不住,摟著她一同哭了起來。
烏嬤嬤過來時,看到這祖孫二人抱頭痛哭的模樣,心裡既是難過又焦急,擔心這一老一孕婦哭壞了身子,忙勸道:“公主、少夫人,莫要哭了,少夫人這會兒動了胎氣,太醫說忌大悲大喜,可不能哭傷了身子。”
這話果然有用,淑宜大長公主到底擔心曲瀲肚子裡的孩子,心中再悲痛也只能忍住。
曲瀲哭了一場,將心中的悲痛驚惶發洩出來後,情緒終於好了許多。
烏嬤嬤讓人端來淨水,親自伺候兩人洗漱淨臉,邊勸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素來能逢凶化吉,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應該相信他才是。”
淑宜大長公主想起孫子自小到大的遭遇,心裡既憐惜,又忍不住多了幾許僥倖,她將常管事叫來,對他道:“世子的情況你也知道了,你派人送些藥材過去,看看能不能將世子送回京城來。”
說完,她眯了下眼睛,想起孫子這次出京的目的,如今他變成如此,雖不知道宮裡的皇帝有沒有得到消息,可不管如何,她總得表示一下,可不能讓孫子白費功夫,而且這也是加深帝王感情的機會,她如今老了,能幫的也不多,總得為子孫打算一些。
接著,淑宜大長公主對伺候的丫鬟道:“來人,給我更衣。”
等淑宜大長公主盛裝打扮出來,便對在安息室中歇息的曲瀲道:“我進宮一趟,你在這兒歇息,不要擔心,有我這把老骨頭在,暄和沒事的。”
曲瀲勉強笑了下,溫順地點頭道:“祖母放心,我已經沒事了,辛苦您了。”她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在這時候進宮的目的,自是支援她。
淑宜大長公主走後不久,丫鬟便將煎好的藥呈上來。
曲瀲皺頭未皺一下,端起那味道古怪的藥,慢慢地喝著。
“娘~~”
在院子裡撲蝶採花的阿尚跑了回來,看到娘親在喝什麼東西,好奇地湊過去,又萌萌地叫了一聲娘,眼巴巴地看著。
曲瀲看到女兒那張和紀凜頗為相似的臉蛋,心情方才沒有那般壓抑,知道小孩子的好奇心重,便將藥碗放到她面前,那股味道顯然不是小孩子喜歡的,聞了一口,馬上就皺著臉扭過頭了。
曲瀲被她可愛的模樣逗得笑了下,又繼續喝藥,終於將一碗藥喝完了,含住碧春遞來的蜜餞。
曲瀲在寒山雅居歇息了半日,直到淑宜大長公主回來。
淑宜大長公主回來後,對曲瀲道:“皇上已經知道暄和的情況,也派了太醫前去就診,暄和不會有事的。”
曲瀲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說道:“祖母,能不能讓景王過去給他瞧瞧?”說到底,她還是比較信任景王的醫術,這時代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十分難求。
淑宜大長公主面露無奈,“我先前也和皇上提了,可惜景王於三日前就出京了,皇上並未告訴我他去了何處,想來是短時間不在京城,所以皇上才沒有提。”
曲瀲心中有些詫異,見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想來為了這件事情,她心裡的難過不比自己少,便將到嘴的話咽下去,告辭離開。
回到暄風院,曲瀲寫了封信讓常山帶去景王府。
不過一個時辰,常山回來,呈給她一封信。
信是曲沁寫的,她對於景王的去處倒是沒有隱瞞,告訴她景王被皇上秘密派去北疆了,知道這事情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以為景王在府裡。因景王離京突然,曲沁也不能到處去說,省得給丈夫招來麻煩,所以才無人知他離京之事。
對於妹妹,曲沁自是信任的,見她問了,便如實以告。
曲瀲將信闔上,捂著肚子躺到床上,不知不覺間眼淚又濕了枕巾。
曲瀲動了胎氣一事,並未宣揚出去,知道的人除了鎮國公府裡的,就沒其他人了。恰好第二日,襄夷公主過府來走動時,才得知曲瀲動了胎氣的事情。
“你沒事吧?”襄夷公主擔心地看著她,目光落到她的肚子裡,“怎麼會動了胎氣?你的懷相素來好,無緣無故的,哪會動胎氣?莫不是有誰給你氣受了?”
曲瀲笑了下,說道:“你多心了,哪可能會有人給我氣受?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府裡,只有我給人氣受的份兒。”
襄夷公主忍不住笑起來,說道:“你說得對,有紀暄和那麼個可怕的傢伙在,敢給你氣受的都被他收拾了,縱是有,等紀暄和回來,只怕都蹦躂不起來。”然後又道:“莫不是因為紀暄和不在?你思念他過甚,動了胎氣?”
“算是吧……”
襄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是做甚?他又不是不回來,等他回來看到你這模樣,豈不是要心疼死?你好生養身子,別胡思亂想。”
曲瀲勉強地朝她笑了下,心裡卻苦得像吃了黃連。她寧願是自己胡思亂想,也不願意他真的出事。
襄夷公主怕打擾她歇息,很快便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曲瀲看起來倒是平靜,也沒有亂來,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歇息就歇息,過了五六日,池太醫過府來給她診脈,確認她的身體已經無大礙。
淑宜大長公主聽到後,終於松了口氣,對烏嬤嬤道:“我就知道她是個堅韌的孩子,外柔內剛,並不會遇事慌得無神,只會一味地依附于男人。”說到這裡,不由得歎了口氣。
烏嬤嬤知道她是想起了鎮國公夫人了,忙道:“世子夫人只是長得柔和纖弱一些,心性卻是不差的,公主當初會答應出面給世子定親,不也是如此麼?”
淑宜大長公主笑著點頭,笑過後,想到現在還不知道情況的孫子,笑容又斂下來。
在這種焦慮期盼中,過了幾日,鎮安府那邊再次來了消息。
當聽說孫子昏迷了一個月,終於醒來後,淑宜大長公主長長地松了口氣,可是在松了口氣之余,看到侍衛臉上遲疑的神色,整顆心又提了起來。
“世子醒了後有無異樣?”曲瀲問道,她的神色看起來極為冷靜,雖然關切,卻沒有因此而慌神。
“世子……”那侍衛遲疑了下,最後道:“世子雖然醒了,可是因為傷在腦殼,人有些渾渾噩噩的,眼神並不清明,不太認得人了。”
淑宜大長公主心中微緊,“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許是世子磕傷了腦袋,意識還未清醒,所以他才會如此,先服用些藥物看看情況。”
淑宜大長公主頹喪地癱坐在椅子上,面上露出似悲似苦的神色。
雖然侍衛說得含糊,可是淑宜大長公主如何聽不出來,孫子磕壞了腦子,人雖然醒了,但卻是渾渾噩噩的,不說認不得人了,連生活也不能自理,整個人都廢了,說得難聽點,人變得癡傻。明明那麼聰慧的人,如今卻變成這模樣,如何不讓她悲痛?
想到丈夫死後,是孫子陪伴她渡過那麼長的日子,淑宜大長公主難掩傷痛,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時,曲瀲再次問道:“太醫可有說,世子能不能回京城來?”
侍衛搖頭,“太醫說世子現在的情況不穩定,最好不要出行,許是過些日子,情況好一些,便能上路了。”
“要多久?”曲瀲逼問道。
“屬下也不知。”
“去問清楚!”
這聲音雖然清柔嬌軟,但是語氣裡卻帶著一種強勢的命令,侍衛聽得心中一凜,忙應了一聲。
侍衛離開後,曲瀲柔聲安慰道:“祖母莫要傷心,暄和醒來了是好事,其他的慢慢來,總會好的。”
淑宜大長公主到底不是弱軟之人,很快便振作起來,說道:“你說得對,人醒了就好,其他的慢慢來,不會有事情的。等景王回來了,再讓景王去瞧瞧。”想到弟弟的醫術,這些年來一直是他幫忙抑制孫子的頭痛之疾,想來他應該比皇上派去的太醫的醫術更好一些,淑宜大長公主心裡多了幾分希望。
將淑宜大長公主安慰好後,曲瀲挺著將近四個月大的肚子,回了暄風院。
時間進入四月份,京城的天氣也漸漸地有了些熱意,兩歲的阿尚特別地活潑,而且也開始明事了,知道娘親肚子裡懷了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樣纏著要娘親抱,不過其他時候,仍是喜歡讓曲瀲陪她玩兒。
鎮安府那兒也是每隔兩天便有消息傳來,全是關於紀凜的,情況一直未好轉。
又一次聽完了侍衛的稟報後,曲瀲突然對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我想親自去鎮安府一趟。”
“什麼?”淑宜大長公主以為自己聽錯了。
曲瀲面上很平靜,說道:“我現在的情況很好,池太醫說就算出門遠行也無礙,而且我打算坐船南下,水路平穩,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聽到她的話,淑宜大長公主和烏嬤嬤才知道為何她近來如此平靜,恐怕從那回動了胎氣開始,她就有所準備了,才會這般乖巧安份地安胎,縱使擔心,依然將自己的身體照顧得極好,甚至還特地去詢問了池太醫出門遠行之事,早早地為這次出行作準備。
“祖母,讓我去吧。”曲瀲的臉上露出哀求,“許是暄和看到熟悉的人,就會好了呢?我帶阿尚一起去,到時候他看到我們,很快就會恢復的。”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覺得曲瀲懷著身子遠行不妥,可是又忍不住覺得她言之有理,如今在孫子身邊伺候的,除了常安外,都是些不熟悉的人,指不定他看到熟悉的人,就會好了呢?
最終,淑宜大長公主仍是被曲瀲磨得答應了。
淑宜大長公主也想跟著南下,但到底考慮到一些情況,只能作罷。
過了兩日,曲瀲南下。
為了這次出行,甚至連宮心、琉心的婚期都推遲了,曲瀲覺得頗對不起這兩個丫鬟,宮心卻道:“如果沒有世子,奴婢姐妹倆還不知道在何處,為了世子推遲婚期算不得什麼,等世子身體好轉後,再給奴婢補辦好婚禮就行了。”
常山和琉心都忙表忠心。
這次南下,曲瀲走得十分突然,甚至連親朋好友都沒有通知,曲瀲也沒有時間和他們細細明說了,只能交給淑宜大長公主去處理。她將身邊伺候的人帶去,隨行的還有鎮國公府的侍衛,另有一批隱藏了身份混在下人中的侍衛,只要沒有冒然透露身份,安全是無虞的。
果然一路順風順水,沒有發生什麼情況,二十天后,終於平安抵達了鎮安府外的渡口。
下了船後,曲瀲沒有稍作歇息,坐馬車往鎮安府而去。
曲瀲沒有一次如此慶倖自己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離京到現在,除了剛開始在船上有些不適外,後來適應良好,連她家阿尚也十分地活潑,根本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想來應該是遺傳了她的體質。
撫著已經隆起的肚子,曲瀲抿了抿唇。
到了傍晚,馬車終於進入鎮安府,然後往鎮安府裡的一戶人家而去。
馬車經過江南特有的青石板路,空氣中充滿了江南水鄉特有溫軟氣息,街道上隨時可以聽到江南特有的語調,時隔幾年,讓她覺得有幾分親切。
隨著馬車越發的接近目的地,曲瀲的心情越是無法平靜,壓抑了近兩個月,讓她幾欲崩潰。
當馬車停下來時,她深吸了口氣,在碧春打起車簾子時,由著春夏將她扶下車。
“少夫人!”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曲瀲看過去,便見常安驚喜地候在那兒,滿臉止不住的喜意,看看曲瀲,又看看被奶娘抱著下車的阿尚,雖然得到消息時知道她們會過來,可是當親眼看到,仍是止不住地吃驚。
曲瀲朝他微微笑了下,問道:“世子呢?”開口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嘶啞得厲害。
“世子在裡面,少夫人請隨屬下來。”常安抑住激動,恭敬地將曲瀲請進去。
走過江南特有的亭臺樓閣,曲瀲無心欣賞這棟房子的景致,當看到站在晚風中一襲青蓮色衣裳的男子時,曲瀲終於忍不住捂住嘴,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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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2:58
第217章
四月底的江南,天氣已經開始悶熱起來。
夕陽照晚,一塘清池半塘蓮,人立夕陽中,此情此景,透著一種莫名的寫意情懷,可是卻引不起人半點興趣,低低的泣聲若隱若現,在這樣的夕陽西下之時,徒然增添了幾分憂鬱悲傷。
縱是如此,那站在清池前的人卻沒有回首,旁邊肅手候著的侍衛倒是有些焦急,小聲地喚道:“世子,世子夫人來了……”
無半點回應。
常安原本期盼的神色變得黯淡,縱使他心裡明白世子這次傷得極重,心裡卻仍是抱著希望,以為只要世子夫人過來了,他便能好了。明明那般思念在意的人,如今對方已經來到他身邊,他卻完全不知道……
曲瀲低首用帕子擦擦眼淚,慢慢地走了過去。
當她走到那人身旁時,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五指用力,將那平滑的衣袖被她拽得皺巴巴的,她用哽咽而沙啞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叫著這人的名字:“暄和,暄和……”
微微用力,終於將那人側轉過身子,當看清楚他的模樣時,饒是曲瀲早有心理準備,也有些難以接受。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一雙清潤如墨的眼睛染上陰翳,黯淡灰敗,儼然如同一個懵懂渾噩之人,仿佛缺失了一魂一魄,沒有正常人的反應,甚至不認得人。她心如刀絞,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滾滾而落,忍不住抱住他嗚咽哭起來。
她哭了很久,那人便這麼站著,任由她摟著他哭,哭濕了他的衣襟。
直到一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響起,哭得有些暈眩的腦袋終於清明了幾分,她遲鈍地抬頭,只看到他有些消瘦的下頜。
這人素來愛乾淨,縱使出門在外,也會保持貴族應有的儀容。所以常安等下屬將他打理得極好,並未因為他此時的渾噩而隨便待之。
“少、少夫人,世子剛才動了。”常安的聲音十分激動,“他將您發上的釵子弄掉了。”
曲瀲愣愣地看過去,果然看到地上掉落的一支赤金鑲南珠的金釵,正是自己用來綰發的。她忍不住仰頭看面前的人,可惜他依然沒有什麼反應,木木地站在那兒,不說話,也不低頭,仿佛她對他而言,只是個陌生人。
宮心上前一步,將金釵拾了起來,含笑對曲瀲道:“少夫人,奴婢剛才也看到了,世子的手想要摸您,想來世子還是記得您的。”
雖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但曲瀲的心情卻好了許多,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覺那手依然如記憶中那般寬厚溫和,心中又是一陣酸澀痛苦。
她拒絕了宮心的幫忙,自己小心地牽著他回房。
他雖然沒什麼反應,但是只要有人引導,便會乖乖跟著人走,如果沒人理會,他可以一個人站上一天,不吃不喝不作聲,直到身體承受不住失去意識,然後醒來後,依然如故。
曲瀲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卻知他如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怨不得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是個廢人。
常安隨行在一旁,邊和曲瀲稟報主子的情況,“世子自從清醒時,就成了這副模樣,從未開口說話,也沒有什麼反應,旁人和他說話,或者不管在他面前做什麼,他都沒反應。太醫說,可能是世子曾經因為頭顱受過重創,留下頭疾之症,這次又傷到了腦殼,兩次重創,對世子的身體損害極大,傷及了他的智力,方會讓他變成這副模樣。”
“這兩個月都是這樣?”曲瀲沙啞地開口。
“嗯,世子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常安神色黯淡,“太醫說,先治著,也許哪天世子就能恢復了。世子變成這模樣,太醫說最好不要移動他,怕加重他的病情,所以屬下只好將他送到鎮安府裡來,買下這棟宅子,讓他在此地休養……”
曲瀲慢慢地牽著他走到的房間裡,看他雖然沒有什麼反應,但只要有人牽引著便乖乖地跟著行動的模樣,心中又是一陣難受。
知道曲瀲這位世子夫人要來,房子早早地就讓下人收拾妥當了,等丫鬟們將行李都搬進來歸置好,便可以入住。
曲瀲剛牽著紀凜小心地坐到一張椅子上,就聽到了嬌嬌軟軟的呼喊娘的聲音。
奶娘牽著阿尚過來,可能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小阿尚有些不安,臉上露出怯生生的神色,直到看到曲瀲後,才高興起來。
曲瀲將她叫到面前,彎身拿帕子給她擦擦臉上的汗,然後將她的小手放到紀凜的膝蓋上,指著他道:“阿尚,這是爹爹。”
“爹爹?”阿尚瞅瞅紀凜,又看看娘親,見娘親朝她微笑,便朝紀凜響亮地叫了一聲“爹爹”。
曲瀲看過去,發現他沒有絲毫的反應,整個人依然是渾渾噩噩的,不禁有些失望。
紀凜離開有近五個月,小孩子的忘性大,早就忘記紀凜了,要不是曲瀲時常教她叫爹爹,想來“爹”這個詞對她而言是十分陌生的。阿尚攀著紀凜,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又拉拉他的手,發現他沒有什麼反應,扭頭看曲瀲。
曲瀲摸摸她的腦袋,沒有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說什麼。
乘坐了二十天的船,雖然在船上並不累,可是心裡卻累得慌,直到現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那種疲憊感卷席了全身,讓她的情緒不高。
丫鬟們將一些小食呈上來,阿尚到一旁吃點心,沒再去黏人。
曲瀲沒什麼食欲,扶著肚子坐在紀凜身邊打量他,發現他消瘦得極為厲害,知道他這樣的狀態下,幾乎連饑餓都不會有反應,更不會因為饑餓而主動更食,若不是常安伺候得精心,恐怕光是饑餓就能弄垮他的身體。
她伸手摸著他消瘦的臉龐,喉嚨有些哽咽,面上卻努力擠出微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一些,“暄和,我來了,你有沒有想我?我倒是挺想你的,在京裡時還想著等你回來告訴你我又懷孕了,你一定會很高興吧,因為你總覺得讓我多生幾個孩子,有孩子束縛著我,我就不會離開你了……笨蛋……”
他安靜地坐著,面無表情。
曲瀲伸手摟住他,將臉擱在他的頸窩間,眼淚打濕了他的肩膀。
室內靜悄悄的,厲嬤嬤和碧春幾個丫鬟也低頭抹淚,坐在錦杌上的阿尚小手捏著一塊玫瑰糕,室內的氣氛讓她敏感不安,扁著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樣,奶娘趕緊將她抱住輕哄。
翌日,曲瀲休息了一宿,精神好一些。雖然心裡仍是難受得厲害,但是也沒有昨日乍然見到紀凜時情緒失控。
她素來不是個認命的主兒,縱使紀凜變成這樣,她也覺得他一定會恢復正常的,只要她將他的身體照顧好,別讓他在恢復神智之前弄垮了身體,他一定會好的。
抱著這種堅定的信念,曲瀲在江南的生活也開始了。
趁著早上陽光不錯,曲瀲牽著紀凜的手到院子裡散步。
作為一個孕婦,運動是不必可少的。她的肚子已經有五個月大了,為了將來生產時不受罪,她每天都有目的地煆練身體,就算在船上,也要走夠半個時辰。而曲瀲覺得,紀凜現在的情況,最好也要每天堅持多走動,所以每天都堅持要和他一起在院子裡散步。
經過幾天的摸索,曲瀲發現紀凜雖然變得渾渾噩噩的,但並不難伺候,雖然生活不能自理,但她心甘情願地伺候他,就算每天沒事時對著他自言自語,他從來沒有回應過,她都沒有任何的挫敗感。
剛到院子裡走了會兒,常安便過來稟報,席燕過來了。
“是景德侯府的席三少爺?”曲瀲詫異地問道。
常安回道,“確實是他,當時若非有席三公子及時將世子救到岸上,恐怕世子的情況會更糟糕。”說著,常安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不管席燕現在是什麼身份,基於什麼原因救人,對於常安來說都不重要。
曲瀲心裡也是感激席燕的,不過她同時也想得更多,對於席燕會出現得那般及時,多少有些想法。
曲瀲讓人將席燕引到花廳喝茶稍待,她回房換了一身見客的衣服,親自拉著紀凜的手慢慢走過去。
來到花廳,曲瀲看到一個穿著簡單的青色素面細布袍子的青年坐在那兒低首喝茶,頭髮隨意用一根烏木束著,側臉給人的感覺有些矜傲散漫,雖然打扮得像寒門子弟,可是那種刻入骨子裡的世家子弟的矜貴氣息依然未改變。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落魄了的世家弟子,卻依然強撐著屬於自己的驕傲。
聽到聲音,席燕抬頭看去,見到曲瀲時,目光微閃。
“席三公子。”曲瀲襝衽為禮。
席燕起身還了禮,目光落到面無表情的紀凜身上,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來。
等到曲瀲拉著紀凜坐下,就聽席燕道:“世子夫人,世子還未轉好?”
“他會好的。”曲瀲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雙清目柔柔地看向他,“我倒是要向席三公子道個謝,若非當時有你,想必暄和他……不管如何說,還是要感謝你。”
“不必了。”席燕抬手制止她起身施禮的行為,面上的神色有些冷冽,“我這條賤命既是他救的,自要報答他。”
曲瀲目中有些驚異,很快便明白過來。
早在三年前大皇子妃去世時,景德侯府就和大皇子攪和起來了。去年京中叛亂,五皇子雖然和大皇子一起聯手逼宮,但是五皇子卻從未想過和大皇子平起平坐,在大皇子帶人進宮時,五皇子卻買通了一群江湖人化身亂賊,跟著叛亂的軍隊闖進京裡,將支持大皇子的人都屠殺一空。
景德侯府雖然無辜,但是也有不無辜的,全因他們一時貪念。因為闔府全滅,所以皇上後來才懶得再理會景德侯府的事情,對於景德侯府那些出嫁的女子也並未追究什麼,不過原本能作為依靠的娘家一夕之間沒了,對於席家的出嫁女而言,就算皇上不追究,日子只會更難過。
席燕能逃過一劫,也是紀凜幫的忙。如今景德侯府已不復存在,雖然皇上沒有追究,可若是作為席家的嫡子,他敢回京,只怕到時候等著他的會是死刑或流放。不管是哪種,席燕都沒興趣去經歷,他知道大勢已去,等族人將家人都安葬好後,然一身往南下,其一除了想要找出逃出京城的五皇子報仇外,也想趁機去探望遠嫁在江南孔家的妹妹席姿。
直到在烏江上遇到紀凜。
席燕不便透露身份,他今兒會過來,也是聽說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來了,方才會過來拜訪。
“紀暄和素來是個聰明人,算無遺策,卻未想落到這等下場,可悲可歎。”他面上露出笑容,也不知道是歎息或諷刺,“這次還了他救命之恩,日後若是他能清醒,勞煩世子夫人幫忙傳達一聲,就此江湖不見。”
說罷,他起身告辭離開。
曲瀲站在門口,安靜地目送他離開。
席燕離開後,宮心將太醫帶過來。
皇上一共遣了兩名太醫南下,可見對紀凜的重視。
曲瀲避到屏風後,聽著兩個太醫討論著紀凜的病情,如何用藥等,臉色微微有些沉。聽到最後,她只覺得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
等太醫離開,曲瀲扶著肚子走出來,站到紀凜面前,也不管常安和宮心等下人還在,她伸手摟住他的腰,臉蛋埋進他的懷裡,嗅聞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輕聲道:“暄和,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只要景王能趕過來……”
常安和宮心等人低下頭,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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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3:17
第218章
江南的夏天雖沒有京城那般炎熱,可也多了一種水鄉特有的黏稠的悶熱感。
鎮安府臨江,一條烏江繞城而過,多少驅散了些許夏季的躁熱,不過對於孕婦而言,依然熱得讓人難受,待在屋子裡還好一些。
曲瀲雖然是江南人,可是十二歲之前的一年中有大半時間是在京城裡渡過的,十二歲後就隨家人進京了,接著定親、嫁人、生猴子、養包子,直到這次因紀凜之病才得重回江南。
久未歸來,不知不覺間,才發現原來對比江南,她更熟悉京城,不管是那裡的人文風俗,還是環境氣候。
天氣炎熱,室內放了冰盆子,倒不至於太難以忍受,不過因曲瀲懷有身孕,用冰量也不多,丫鬟們再打個扇,便能應付過去了。
夏日午後,陽光散慢。
窗格大開,陽光從窗外走過,一室亮堂。
曲瀲站在紀凜身後,一隻手拿著剪刀,一隻手執著他的頭髮,為他修理發尾,再抹上護髮的香膏,一頭黑髮柔順光澤,烏鴉鴉的極為迷人。
阿尚坐在一旁的錦杌上,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小孩子正處於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心的時候,不管大人們做什麼事情,都會興致勃勃地湊過來觀看模仿,要不是丫鬟們在旁照看著,小傢伙都要蹭到娘親身邊和她搶剪刀了。
“娘,娘,要~~”阿尚扯著曲瀲的衣袖。
曲瀲將紀凜的頭髮放下,伸手朝閨女的頭髮擼了把,笑道:“別鬧,再鬧就把你剃光頭,信不信?”
“光頭?”奶聲奶氣的聲音有些不解。
“對,光光的,沒有毛。”曲瀲又擼了下她的頭髮,“要不要剪光光?”
“不光!”
“那就聽話,乖乖坐著,等給阿尚的爹爹剪好了,再陪你玩兒。”
曲瀲哄道,讓丫鬟端來瓜果,終於讓小傢伙聽話地坐在一旁,邊吃著瓜果邊瞅著父母。
很快就將紀凜的頭髮修好,抹上香膏,曲瀲將剪刀交給碧春收好,走到紀凜面前看他,朝他笑了下,柔聲道:“暄和,你累不累?先喝點水……對了,好像要喝藥了。”又忙著讓人去端藥來。
他只是看著她,一雙原本明亮清流的眼睛黯淡無神,似乎沒有焦距,似乎又專注地看著人,只是不管旁人說什麼,他依然沒有什麼反應,就像一個失了魂魄的人,只剩下一具支撐著生命的軀殼。
來到鎮安府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曲瀲每天都不厭其煩地和他說話,伺候他的衣食住行,可以說他們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一起,比過去任何時間待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
在京城時,縱使紀凜不用進宮當差,也會有別的應酬,或者是其他事情。不像現在,沒有任何事情打擾,這裡就像被世人遺忘的地方,只有他們一家三口,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必理會外面世界的紛紛擾擾。
丫鬟將藥端過來,曲瀲伸手就端起來,卻不想藥碗還燙著,她的手皮較嬌嫩,燙得她哎喲叫了聲,一個端不穩那碗藥汁就要掉下來。
一隻手穩穩地接過碗藥,沒有讓藥汁灑出來燙到她。
曲瀲怔住了,下意識地順著那只端藥的手往上看去。
周圍原本因為意外而有些慌亂的丫鬟們也驚訝地望過去,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暄和?”曲瀲看著接過藥碗的男人,怔怔地叫了一聲。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沒有什麼反應,就只是看著,一如過去幾個月,整個人木然無言。
可是縱使如此,曲瀲都高興得想哭,她小心地將那碗藥從他手裡捧過來,交給丫鬟後,原本想要蹲到他面前的,不過肚子大了,便坐到錦杌上,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
“暄和,你很快就會好的,是不是?”她的聲音依然柔和而歡快,“你瞧,我陪了你一個月,你終於給點反應了,這證明你其實還是有意識的,是可以好的。你要快點好,不然你兒子都要出世了,你卻沒看到……”
她對著他絮絮叨叨了很久,他安靜地坐在那兒,似乎在安靜傾聽,似乎又什麼都聽不到,如同過去幾個月,臉上沒有任何神色,一雙眼睛黯淡無神,蒙上一層淺淺的灰色。
她有些挫敗,慢慢地低下頭,肩膀輕輕地抖動著。
就在她低頭時,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曲瀲怔了下,猛地抬起頭,眼眶發紅,不過她卻看到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忍不住扭頭問一旁的碧春,“世子剛才動了麼?”
碧春雙眼含淚,猛地點頭,有些語無論次地道:“奴婢看到的,是的,一定是世子見您如此難過,所以想要安慰您呢,果然世子還記得少夫人,只是世子這次傷得太嚴重,沒辦法恢復神智罷了……”
曲瀲眼裡的淚意瞬間退去,欣喜地看著面前的人,拉起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在頰邊使勁兒地蹭了蹭。
曲瀲很快又恢復了鬥志,只要他一點反應,就能讓她高興一整天。
不僅曲瀲高興,聽說了紀凜反應的常安等人也高興極了,他們相信,世子一定會恢復正常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而聽說這事情的兩位太醫也急不可耐地跑過來確認,他們給紀凜把脈,檢查他頭上的傷,可惜面對兩位太醫,紀凜沒有任何反應,讓他們十分失望。
等兩名太醫離開後,曲瀲坐在紀凜身邊,檢查他頭上的傷。
當初紀凜因舊疾復發,落水時磕到了腦袋,聽說當時傷勢十分嚴重。曲瀲將他的頭髮打散,一隻手輕輕地在他頭上按摩,同時也用手輕輕地按著當時受傷的地方,外傷早就痊癒了,摸上去能感覺到那條癒合的疤痕。
就在府裡都為紀凜的病情有所起色而高興時,甯王世子周琅風塵僕僕地來到了鎮安府。
周琅是秘密而來,到了鎮安府時,直接跑過來探望紀凜。
當看到被曲瀲牽著走出來的紀凜,周琅雙目瞠大,幾乎無法相信面前這個沒有任何情緒反應、雙眼蒙塵的男子是那個名滿京華的鎮國公世子。
“暄和……一直沒有好轉麼?”周琅的聲音有些發顫。
曲瀲見他雙目發赤,眼眶隱隱發紅,知他是真的擔心紀凜的,說道:“其實已經比先前好多了,也許再過陣子,他的神智會儘快恢復的。”
周琅看著紀凜的樣子,神色也有些黯然。
曲瀲請他入坐,待下人上了茶後,方問道:“周世子怎麼來了?蒹姐姐和元哥兒他們都好麼?”
周琅的雙目仍盯著紀凜,半晌他歎了口氣,說道:“他們都好,是皇上派我過來的。”至於過來做什麼,他卻不說了。
他不說,曲瀲也不問,反正心裡也清楚他被派過來做什麼,不過是要接替紀凜未做完的事情。
從常安那兒,曲瀲也將紀凜出京後做的事情知道了個大概。
當時被北蠻探子護著逃跑的五皇子很不幸地在逃亡時遇到紀凜一行人,在逃跑中五皇子不幸中了流箭當場死亡。這事紀凜並未親自出手,而是讓跟著紀凜的大內侍衛動手,後來將五皇子身亡的消息傳回皇宮後,慶煦帝並未將這事情召告天下,所以也沒幾個人知道逃出京的五皇子其實已經身亡。
後來紀凜追蹤北蠻探子一路南下,搗毀了幾個北蠻人在大周建立的勢力,揪出了幾處據點。若不是紀凜的宿疾發作,想來再過段日子,江南這邊的事情差不多,他便可以回京城了。
周琅在鎮安府停留了幾日,每日都過來探望紀凜,探望的時候,會找席安說話,然後便離開了。
曲瀲沒管他去做什麼,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
到了七月初時,沿海地區的城市颱風肆虐,江南一帶都遭了災,而鎮安府也連續下了幾天的暴雨,狂風肆虐,雷鳴交接,暴雨劈哩叭啦地下,整個世界風雲色變。
原本躁熱的天氣,也因為暴雨而變得陰冷。
這場暴雨來得太急,不說孩子,就是大人也嚇得夠嗆,特別是小阿尚,打雷的時候嚇得直接撲到曲瀲懷裡雙手緊緊地摟著她不放,曲瀲當時被她撲得差點歪倒,幸好宮心在旁看著扶住她。
看到閨女被嚇成這樣,曲瀲心裡也是疼得不行。
她正攬著阿尚安慰時,臉頰被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到旁邊的男人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那種下意識的行為,仍是讓她感動得想哭。
以前為了他的多疑性格和信不信任的問題,他們吵過鬧過,如今想起來,卻覺得那時候的他們都十分幼稚,經歷過磨難,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沒什麼好計較的。而他這樣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他對她的情誼,無可取代,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曲瀲一隻手摟著女兒,一隻手扯著他的袖子,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眼淚落下。
晚上,曲瀲將阿尚哄睡後,方才回房。
紀凜穿著月白色的寢衣,坐在床上,宮心站在一旁候著,見他坐著,也不敢動手扶他躺下。
“怎麼了?”曲瀲看得詫異,剛才不是先伺候他躺下了麼?
宮心忙道:“少夫人剛才出去時,世子就起了。”
“他自己起的?”曲瀲驚訝地問。
宮心點頭,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自從世子神智失常後,他對這世間一切都沒有反應,都是讓人將他擺弄,讓他睡便躺著,讓他起身就起,讓他吃飯就吃,喝水就喝,完全沒有多餘的反應,像個傀儡木偶一般。
可誰知剛才,在曲瀲離開時,他卻突然起身,然後一直坐在那兒。
雖然他沒什麼反應,但宮心卻覺得,他在等她回來。
得到宮心的肯定回答,曲瀲嘴角止不住地飛揚起來,走過去雙手扶在他的膝蓋上,仔細端詳他的神色,忍不住對宮心道:“宮心,好像暄和的眼睛清明一些了,是不是?”
宮心瞅了一眼,她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不過聽她歡快又滿含期盼的語氣,笑著附和。
曲瀲就像個得到了玩具的孩子,高興得都有些傻了。
等到她陪他躺在床上後,他終於沒有起身,而是握住她的手,閉眼入睡。
曲瀲的肚子已經八個月大了,晚上總是睡得不太沉實,特別是腿腳浮腫,晚上容易腿抽筋,或者是頻頻起夜。
曲瀲又一次因為腿抽筋醒來,那種疼痛讓她在睡夢中就呻.吟出聲,一隻手有些焦急地在她臉上輕輕地撫著,她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就看到直起半身俯視她的男人。
“暄和,我疼……”她可憐兮兮地道。
他低下頭,親吻她汗濕的臉,將她的上半身摟住。
曲瀲疼了會兒,意識才清醒過來,顧不得腿上的疼痛,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直勾勾地看著摟住她的男人。
“少夫人?”外面守夜的宮心聽到動靜,忙推門進來。
孕婦晚上事情多,守夜的丫鬟素來警覺,特別是現在紀凜的情況不比正常人,可不能像懷第一胎那樣,晚上有點兒什麼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為。對此,厲嬤嬤也仔細地叮囑了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丫鬟,大家都很警覺。
宮心將一邊的床帳掀開,看到靠在一起的夫妻倆,忙將眼瞼垂下,不敢多瞧。
“宮心,我腿又抽筋了,你幫我揉揉。”曲瀲說著,身體卻沒有動,依然靠著摟著她的男人,這樣難得的擁抱,她就算腿抽得疼死,也不想推開他。
宮心坐到床踏上,伸手為她揉腿。
過了小半個時辰,曲瀲終於舒服了,這才重新入睡。
暴雨過後,世界恢復平靜。
天氣漸漸轉晴,鎮安府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甚至因為暴雨的沖刷,夏末的浮躁被驅除乾淨,空氣清新自然,陽光灑落在院子裡的花木上,呈現一派融融生機。
院子裡傳來了歡快的聲音,曲瀲探頭看了下,就見她家閨女在花從中跑來跑去,看到蝴蝶就要追,看到花就要抓,真真是辣手摧花,毫不憐惜。
凝望著阿尚歡快的笑臉,曲瀲笑了笑,絲毫沒有讓人將她叫回來的意思,也不吝嗇那些被摧折的花木。許是生了孩子後,才知道為了他們,以前再珍惜的東西,也可以靠邊站了。
看了會兒院外的情況,曲瀲才開始低頭看信。
暴雨剛停,曲瀲就收到了京城來的信。
有鎮國公府的、景王府的、襄夷公主的、曲家的,都是京中的親友寫來的信。當初她走得匆忙,沒有時間和親友們說,後來也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如何和他們說的,一個月後,當她為紀凜的病忙得黯然神傷時,接到了京中的親友寄來的信。
京裡的親友並不知道他們如今在何方,信都是讓淑宜大長公主派遣鎮國公府的侍衛送來的,如此也可以保護紀凜的行蹤,以防萬一。
曲瀲一封信一封信地看過去,淑宜大長公主和襄夷公主等人的信件無外乎都是問候紀凜的身體情況,然後襄夷公主會和她抱怨一下她怎麼樣才能生猴子的問題,再說一下京城裡的一些八卦。直到看到曲沁的信,曲瀲猛地站了起來。
“少夫人,怎麼了?”碧春正在給她按磨腿,見她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抿著嘴,好半晌才壓抑住心中的驚喜,笑道:“沒什麼。”然後又忙忙讓人去將常安叫來。
自從曲瀲過來後,常安便不用跟在紀凜身邊伺候,開始著手處理外面的事情,作為紀凜的左右手,雖然紀凜情況不好,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他出面,也能穩住個一二。
“少夫人叫屬下來可有什麼吩咐?”常安躬身問道。
曲瀲沉默了下,方低聲囑咐幾句。
聽到她的叮囑,常安臉上也有幾分波動,“少夫人說的可是真的?景王殿下何時能到?”
“時間不定,不過大概也就在這幾個月。”曲瀲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那張信件,曲沁在信上說了,她已經聯繫上在北韁的景王,只要景王得到消息,定會往鎮安府趕來,讓她不必擔心。
信裡的字體間的關切溢於言表,曲瀲心裡感動又窩心。
“你親自過去,若是遇見景王,將他迎過來,不可待慢。”曲瀲吩咐道。
常安躬身,恭敬地應了一聲。
待常安下去後,曲瀲慢慢地站起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行動間不免有些笨拙,丫鬟們都盯得極緊,就怕出個什麼意外。
曲瀲揮手,沒讓碧春過來揣扶,慢騰騰地往室內走。
室內的炕上,長髮披散的俊美男子靠著一個薑黃色錦鯉錦緞大迎枕閉目安睡,眉眼祥和溫暖,教人看著就打從心底平靜。
他的容貌並不是那種雌雄難辯的明麗,而是一種美玉般的清朗無瑕,教人看罷生不起絲毫的褻瀆之意,只剩下純粹的欣賞,就像欣賞一件完美的物什。
曲瀲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眉眼,發現那黑長的睫毛顫了顫,一雙還帶著睡意的眼睛睜開,只是眼裡有些渾濁不堪,無任何清亮之澤。
曲瀲心裡歎了口氣,面上卻露出歡快的笑容,說道:“暄和,京裡來信了,祖母詢問你的身體情況,襄夷公主也絮叨了很多東西,還有姐姐說了,她已經聯繫上景王,景王不日將會從北韁趕回來,你很快就會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他坐在那兒看著她,眼神渾濁而煥散。
直到一聲響亮的叫聲響起,阿尚邊呼喊著“娘親”邊走進來,方讓她閉上嘴。
“娘,花花,給。”阿尚跑過來,攤開小手,上面有一朵皺巴巴的小黃花。
曲瀲看了看小黃花,又看看閨女身上的衣服,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嗔怪道:“阿尚小盆友,是不是又不聽話了?你瞧衣服都髒髒的,臉上還有塊花汁,禍害了多少花啊,真是太兇殘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朝她笑呵呵的,“尚乖,聽話!”
“既然聽話,還不快去洗乾淨自己?”拍了下她的小屁股,曲瀲讓丫鬟將她帶下去淨身換衣服。
等阿尚被丫鬟洗得白白嫩嫩的抱過來,曲瀲拉起睡醒的紀凜,趁著夕陽西下,陽光並不炙熱時,到院子裡去散步。
得知景王會過來伊始,曲瀲的生活更有盼頭了。
鎮安府的日子平靜如水,沒有什麼波瀾起伏,更無各種往來,她每天仍是過著和過去幾個月沒什麼變化的生活,卻在這種平靜中,壓抑著一種期盼和焦灼。
期盼著景王的到來,焦灼于紀凜的病。
直到中秋前,皆沒有景王的消息。
曲瀲摸著高聳的肚子,心裡安慰自己,景王如今在北韁不知道幹些什麼勾檔,許是和北蠻人虐戀情深呢,趕過來也需要時間,她應當耐心等待才是,反正都等了那麼久了,也不差那麼幾天。
就在她這麼安慰自己時,中秋這日,常山匆匆忙忙過來稟,接到了兄長常安讓人送來的消息,景王過來了。
景王是在傍晚時抵達鎮安府的。
看到景王時,曲瀲發現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沾滿了灰塵,眼底有濃重的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趕路沒有歇息好,再好的皮相此時也被他糟蹋成了個中年大叔,不過也是一個挺有型的中年大叔。
景王抹了把臉,目光落到曲瀲身上,對她道:“我這輩子算是欠了你們的了,一個小姨子,一個……”雖然沒有細說,但是曲瀲懂得。“收到你姐送來的消息時,我處理了些事情就趕過來了,有沒有很感動?”
曲瀲以袖掩嘴,細聲細氣地道:“很感動,姐夫辛苦了,快過去給暄和瞧瞧。”
嘴裡說著他辛苦,卻毫不客氣地指使他,沒說一聲先讓他去歇息的意思。景王算是看透這個小姨子了,袖子一揮,大步往後院行去。
紀凜坐在花廳裡,阿尚趴在他身邊玩小皮球,父女倆雖然沒有交集,但是看起來卻分外和諧。聽到聲音時,阿尚扭頭看去,見到走進來的高大男人時,有些懵懂。
宮心等認出景王的丫鬟忙上前去請安。
景王一眼便看到坐在那兒的紀凜,他偏著頭,似乎是凝望過來,似乎又只是下意識的舉動,面上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僵硬而冰冷。
看到他的模樣,景王的神色有些凝重,二話不說便過去給他把脈,然後又檢查他的腦袋。
曲瀲跟進來,見景王檢查過後,便坐在那裡緊皺眉頭,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顫聲道:“姐夫,暄和怎麼樣了?能治好吧?”
景王回神,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高聳的肚子上,說道:“自是能治的,你不用擔心。”然後又道:“你快要臨盆了吧?”
曲瀲低眉淺笑,笑容如一汪秋水明澤,輕聲道:“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景王沒再說什麼。
景王到來的當日,便例了一張密密麻麻的藥方,讓人去將上面的藥材齊集。上面有好幾味藥材十分珍貴,幸好這幾個月京城陸續送了幾批藥材過來以防萬一,那幾味珍貴的藥材也在其中,如今正好用得上。
常安的效率極快,花了一天一夜時間就將所有的藥材齊集好。
接著景王用那些藥材按照比例熬成了一桶藥浴,將紀凜放在藥浴中泡了三天三夜,邊泡還要邊在他腦袋上施針。
曲瀲雖然時常去探望,但是她此時揣著個大肚子,多少有些礙事,所以景王給紀凜治病時,不太讓她在場,就怕她心情激動又出個好歹——例如早產什麼的。特別是當她看到紀凜的腦袋紮著的銀針時,那副臉色大變的模樣,害得周圍的人都以為她要嚇得生了。
不過曲瀲還是很堅強地挺過來,拍拍胸口保證一翻,每天仍是雷打不動地堅持著進來探望,看著景王將紀凜的腦袋用銀針紮成刺尾,讓她心肝都顫了。
她明白這是針灸,藥浴配上針灸,這種治療是最保險的,比喝藥什麼更能見效。只是理智上縱使明白,還是要為他心疼。
泡在藥浴裡的時候,紀凜的神色十分平靜,直到針灸時,他的臉上會露出痛苦的神色,嘴唇都咬出血來。擔心他承受不住疼痛傷著自己,景王常安兄弟進來按住他。
曲瀲差點看得淚眼汪汪,覺得一定痛疼之極,因為疼痛,紀凜的臉龐都有些扭曲,甚至身體也一度痙攣休克。要不是強忍著,曲瀲差點要沒志氣地說不治了。
一連五天,曲瀲都在煎熬著日子。
直到五天后,房門終於開了,景王一臉疲憊地走出來,對她道:“這次他倒是因禍得福,幼年所傷的頭疾之症痊癒了,以後不用再擔心他會短命。”
曲瀲怔了下,忙問道:“他此時如何了?”
“已經清醒了。”
“清醒?”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對,他已經恢復神智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曲瀲慌忙地應了一聲,扶著門就疾步走進去。
當看到倚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男子朝她露出溫煦如暖陽般的笑容時,曲瀲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後捂著肚子彎下身。
“阿瀲!”紀凜從床上翻滾下來,他此時的身體還有些虛弱,卻顧不得自己,忙沖到她面前,小心地扶住她,聲音裡有幾分惶恐,特別是看到她高聳的肚子時。
“阿瀲,你怎麼了?”
曲瀲抬頭朝他笑了下,虛弱地道:“你終於清醒了,這下子我也能安心去生孩子了。”
聽到她這話,紀凜臉上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慌了。
雖然已經經歷過一次她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只要是曲瀲的事情,還是讓他慌亂。
“笨小子,還不將她送到床上。”景王在門口站在,終於看不過去,開口道。
紀凜忙小心翼翼地將曲瀲抱起來,將她送進厲嬤嬤事先準備好的產房,只是他還沒和曲瀲說上兩句話,厲嬤嬤就過來轟人了。
“不用管我,你們自去去忙罷。”紀凜一隻手握住曲瀲的手,朝傻眼的厲嬤嬤說道。
厲嬤嬤:“……”
曲瀲看到厲嬤嬤臉皮抽動得厲害,雖然肚子很疼,可是莫名地卻很想笑。她覺得此時厲嬤嬤的內心一定是崩潰的,認為女人生孩子一個大男人留在這裡有什麼用。可是現在這府裡沒有淑宜大長公主鎮著,紀凜作為最大的主子,想要幹什麼,可沒人能管著得。
至於外面的景王?得了,那位更是一生放縱不羈的人,視世俗禮教如無物,根本懶得管要如何。
紀凜沒管那些人,拿帕子給曲瀲擦汗,見她看過來,下意識地朝她露出一個和煦溫雅的笑容,清越的聲音如珠玉,“阿瀲,上次阿尚出生時,我沒能陪你,這次我會在這裡陪你。”
曲瀲卻一直看著他,眼睛未眨一下。
“怎麼了?”他的聲音和眼神依然柔和。
曲瀲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問道:“你現在……還是雙面人麼?”
聞言,他的眼波流轉,清潤的眼眸如上好的墨玉,輕聲道:“如果我還是呢,你會不會嫌棄我?”
“孩子……都給你生兩個了,怎麼會嫌棄?”曲瀲咬牙切齒。
聽到這話,他面上露出微笑,低頭在她汗濕的臉上烙下一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三個時辰後,曲瀲平安誕下鎮國公府的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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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3:38
第219章
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發現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就在面前,給予他最深切的感動。
紀凜坐在床前,一雙墨玉般的眼眸變得深邃,定定地看著床上的人。
他坐得筆直,身上的衣服有些空蕩蕩的,從背後看去,顯得十分清瘦。他神智缺失了半年時間,雖然被細心地照顧著,到底比不得正常人,不知不覺間整個人都清減了許多。
他回想著這半年來的日子,雖然有些模糊,但大多數卻是記得的,更知道其間自己在慢慢地清醒,只是清醒的時候不多,每次都只會記住身邊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她一直陪著他,耐心地和他說話,每天牽著他去散步,或許他一直沒有反應,想要恢復正常,會更難。
這些都是景王剛才告訴他的。
縱使他當時不知道她,卻因為她的努力,刺激了他的意志。
他的手輕輕地撫著她安睡的臉,卻不想她的眼睫輕輕地顫動了下,慢慢地睜開眼睛。
“暄和……”看到床前的人,曲瀲喃喃地喚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麼,急切地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時,身下那種撕裂的痛讓她跌回床上。
“別動。”紀凜被她嚇了一跳,“你剛生完孩子,還不能起身。”
曲瀲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伸手摸向他的臉,手指輕輕地按在他的眼角,看著這雙清亮溫潤的眼睛,不再像過去那樣像被蒙上了一層陰翳的灰,眼睛漸漸地變得濕潤,然後扯著他的袖子嗚嗚地哭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可是看到這雙眼睛,就忍不住哭了。
紀凜有些慌神,只要她一哭,他便難受得厲害,不知道如何是好,忙攬住她的上身擁在懷裡,溫聲哄道:“阿瀲,別哭,仔細傷了眼睛……”
曲瀲只是哭,她憋了幾個月,就算她表面上表現得再歡快,心裡還是害怕的,害怕他一輩子都無法恢復神智,只能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縱使他還活著,可是卻將紀凜的驕傲自負生生都抹殺,如何不為他心疼?
這個人本身就是極度驕傲的,溫煦和雅、謙遜有禮不過是他的一種偽裝罷了,驕傲到為自己的存在而自傲,縱使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奸生子,他依然為自己而驕傲。如果他真的變成了一個癡傻之人,如同抹殺了他的存在一般。
她心裡真的為他心疼難過。
“阿瀲,別哭了,我已經好了,我以後都不會那樣了……”
紀凜抱著她哄著,眼睛也有些濕潤,直到最後,看她哽咽著睡著,心臟又密密地難受著。
宮心端著清水過來,絞了帕子想給少夫人淨臉,卻不想紀凜親自接過,細心地給床上的人擦臉。
“和我說說這近一年來的事情。”紀凜突然開口道。
宮心愣了下,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小聲地說起來,“自您離京後,少夫人起初那段日子心情不太好,過年時她也提不起什麼精神,後來厲嬤嬤發現少夫人的月信推遲了,才知道她原來懷上了小少爺,只是少夫人卻不肯讓太醫過來請脈,許是以為您會很快回來,將這消息告訴您……”
說完後,已經過了兩刻鐘了,室內還有淡淡的血腥氣,因為坐月子的原因,門窗緊關,氣味一時間散不出去。
經凜卻恍然未覺,伸手探進被子裡,拉著那人柔軟的手,明明這麼柔軟無骨似的手,曾經卻能一拳揍得人哇哇痛叫,更是能堅定地牽著他將日子走下去。
柔弱,卻又堅強。
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紀凜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在宮心的勸說下離開去歇息。他剛恢復神智,身體還有些虛弱,可是卻並不想去休息。
出了門,他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下弦月,似乎一覺醒來,就直接從春天進入秋天了。
站了會兒,他才往客院行去。
****
景王披著一件竹青色的外袍,披頭散髮地倚坐在榻上,打了個哈欠,聲音裡不掩疲憊和憤怒。
“三更半夜不睡覺,來這裡做甚?臭小子,你可知道為了你,本王一個月前馬不停蹄地從北韁趕回來,還沒歇口氣呢,你那媳婦就急衝衝地趕著本王給你治病,真是給你們做牛做馬,人家牛馬還能歇口氣啃兩口草呢,本王卻要累死累活,盯著你五天五夜,這王爺當得真可真是沒滋味……”
紀凜安靜地聽他嘮叨,直到他嘮叨得差不多時,才冷靜地道:“誰讓你老不修,越了輩份,娶了阿瀲的姐姐!”
“啪”的一聲,景王身邊的案桌被他拍成兩半。
紀凜見好就收,面上露出和煦文雅的微笑,“不過,還是要謝謝舅爺您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儘管開口。”
“叫姐夫!”景王冷聲道,比起“舅爺”這稱呼,他寧願這狐狸一般的臭小子叫姐夫。
“姐夫。”紀凜從善如流,“你去北韁做什麼?三叔可還好?”
景王瞥了他一眼,身體往後靠在大紅色冰裂紋錦緞大迎枕上,聲音變得低沉,“你三叔他挺好的,在北韁混得不錯,偶爾還會跑出涇水城去搔擾北蠻的軍隊,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不只如此罷?”
“是啊,不只如此,你三叔從來都是個膽大妄為的,你祖母生他時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所以他才有這般大的狗膽,竟然策劃著要謀殺北蠻的汗達王……”
紀凜神色平靜,似乎並不意外。
景王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甚至並無絲毫的急色,仿佛北蠻王庭的那位汗達王於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而不是血緣上的親舅舅。雖然曾經怨恨著大周皇室,但他畢竟是被大周養育長大,北蠻王庭於他而言,比陌生人都不如。
紀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突然想到了什麼,景王又道:“對了,本王從北韁南下時,在路上遇到一個人。”
紀凜見他盯著自己不說了,微微挑眉,開口道:“難不成遇到紀沖了?”
景王冷笑了下,“確實是遇到這小子了,他逃出京城時,隨著一隊北蠻人逃往北韁,可惜那些人哪裡會給他面子,沒有什麼利用價值,自然要解決了。這小子有點小聰明,趁機逃了,只可惜他的一條胳膊被人砍斷了,身無分文,現在只能在街道上乞討,你要不要派個人去將他接回來?”
“不用。”紀凜神色很淡,“紀沖已經死了,鎮國公府早就對外宣佈了這事。”
景王嘖了聲,便不再提這事。
兩人又聊了幾句,紀凜方才起身告辭。
離開前,他道:“舅爺如果不忙的話,就要這兒多歇息幾日再走吧。”
景王以袖掩口打了個哈欠,衣襟微敞,露出半片結實的胸膛,襯得那張充滿了矛盾氣息的俊逸臉龐無形中透著一種妖異氣息,他卻渾不在意,說道:“不了,明日一早就走,趕緊將事情辦完,好回京去陪阿沁。”
紀凜聽罷,便不再勸他。
*****
曲瀲這次是順產,比生阿尚時還要順利,第二天她就能下床稍稍走動了。
醒來時,就看到床邊坐著的美男子,那心情真是無比的愉快。
看到她醒來,紀凜眉眼帶著笑意,俯首在她唇上親了下。
“我沒淨臉也沒漱口呢,虧你親得下。”曲瀲掩住嘴,嘴裡嗔著,眉眼彎彎的。
紀凜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腦袋,面上笑盈盈的,“有什麼關係?我們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親一下又何妨?”
曲瀲:“……”這人的臉皮好像突然變厚了。
可能是失而復得,可能是經歷了磨難,兩人對彼此都格外地珍惜,就算只是簡單的對視,都捨不得移開目光。
曲瀲看著他溫潤盈湛的雙目,伸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她希望他的眼睛永遠這般明亮。
似乎是發現她的不安,紀凜將她摟進懷裡,輕輕地蹭著她的臉,被她調笑著她身上的血味還未散虧他能忍受之類的,他也只是笑了笑,卻堅定地將這人抱住。
兩人之間的安寧氣氛最後被阿尚的叫聲破壞了。
小阿尚跑進來,要看娘親。
“娘~”小傢伙委屈地趴在床上,小嘴扁著,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委屈極了。
從昨天開始,她就沒有見到娘了。
曲瀲摸了摸閨女的頭髮,笑道:“阿尚當姐姐了,要乖哦,以後弟弟就要阿尚照顧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瞅了瞅一旁的爹,見他朝自己微笑,馬上歡快起來,握緊了小手,“尚乖,乖乖噠~~”然後又叫嚷著要看弟弟。
曲瀲也掛心著剛出生的兒子,忙叫奶娘抱過來。
剛出生的孩子總是特別地脆弱,而且五官細細的,根本看不出來像誰。
阿尚看到弟弟,就想伸手去戳,被宮心及時握住她的小手,耐心地哄道:“小少爺的皮膚嫩,大姐兒千萬別戳,會傷到到的。”
阿尚聽得似懂非懂,但也清楚了宮心的意思,不能戳。她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說不能戳就不戳了。
一家三口湊著看了會兒剛出生的小團子後,才讓奶娘將小團子抱下去餵奶,碧春也將曲瀲的早膳端過來。
紀凜坐在床前,喂她喝雞湯,邊和她說景王離開的事情。
“今兒一早就離開了?”曲瀲非常驚訝,“他不多待些日子?”想起景王這些天來的疲憊,曲瀲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個姐夫還是不錯的。
“許是有什麼急事罷。”紀凜淡淡地道。
曲瀲唔了聲,突然想起景王是從北韁趕過來的,現在可能又趕回去了,便不再多問。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便可,沒必要探究得太清楚。
喝完了雞湯後,曲瀲躺回床上,一雙眼睛又忍不住落到紀凜身上,發現他身上的衣袍寬鬆了許多,心裡有些酸澀,忍不住說道:“你瘦了許多,以後要好好吃飯。”
“好。”
“我讓廚房多熬些湯品,你不許倒掉。”
“好。”
“以後不許再嚇我了。”
“好。”
“還有……”
“好。”
看著無論她說什麼,都笑著應好的男人,曲瀲又忍不住撲到他懷裡,緊緊地摟住他。
****
曲瀲坐完月子後,時間已經進入九月底了,江南的天氣也變冷了。
出月子那天,曲瀲將自己仔細地打理乾淨,便讓人抱來兒子,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有些鬱悶地發現,兒子竟然長得比較像紀凜,和她這個辛苦生他的娘竟然不像,真是白辛苦了。
“娘,弟弟~~”阿尚站在炕前,將腦袋仰得高高的,也想看看弟弟。
自從有了弟弟後,阿尚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每天都要和弟弟玩一會兒,就算弟弟不能陪她玩,也會坐在一旁看,偷偷地摸兩下,然後自己笑眯眯的,真是乖得不行。曲瀲既欣慰,又被閨女萌得不要不要的,想來女孩子真的比較懂事聽話,而她家阿尚尤其讓她這當娘的放心。
曲瀲將剛喝了奶的兒子放到床上,由著閨女趴在那兒看他,和坐在一旁的宮心說話。
“少夫人,京城的賀禮都到了,奴婢將它們登記入冊,您看看。”說著,將一本冊子遞給她。
雖然曲瀲人不在京城,不過京裡的人都不會忘記她,推算著孩子的大概出生時間,提前將洗三、滿月等禮備著送過來。淑宜大長公主更是讓人收拾了一條船的東西送下來,裡面吃的、用的、玩的樣樣都有,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所以,曲瀲雖然沒在京城,但是什麼都沒有少。
這會兒孩子小,加上天氣也冷了,今年他們是要在鎮安府這邊過年了,等明年開春後天氣暖了,孩子也大點時再回京。
這是紀凜和曲瀲商量的,曲瀲自是同意,她也不放心帶著那麼小的孩子上路。
不過這樣一來,不管是孩子的洗三、滿月、百日,都沒能辦成。雖然說,只要將鎮國公世子的名頭擺出去,鎮安府有得是官員世家過來慶賀,但到底比不得親朋好友,所以都沒有辦。對此,曲瀲覺得有些沒所謂,而紀凜倒是頗為愧疚,說等滿周歲了,在城京裡大辦。
正說著,外面響起了聲音,很快便見紀凜從外面走進來。
宮心見狀,忙起身去給他沏茶,碧秋和奶娘站在一旁看護兩個孩子。
曲瀲看他眉宇間有些疲憊的樣子,過去服伺他更衣,問道:“這會兒天氣冷了,你要不要歇息會兒?”
紀凜的病好了,京城裡的皇上知道後,馬上就將人給使喚上了。對此,曲瀲是極為不開心的。她不開心的時候,就想折騰人,都想著回京城以後,怎麼去折騰那小太子了,父債子償嘛。
紀凜淨過臉面後,擁住她的腰,細細地親了她一會兒,將她親得氣喘吁吁的後,才微笑道:“不礙事的,其實已經忙得差不多了,等天氣冷些,就不用出門了,到時候在家裡陪你。”擁著她走出淨房時,他又道:“對了,我今天收到甯王世子的消息了,他明日經過鎮安府,會過來探望孩子。”
曲瀲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敏銳地發現甯王世子出現在這兒,事情應該是有什麼進展了,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過段時間就能解決了。
翌日,甯王世子果然來了,並且出手十分闊綽,不僅補上了新生兒的洗三、滿月禮,連阿尚都有禮物,並且比給新生兒的還要豐厚。
曲瀲看著周琅對著她家閨女一副看兒媳婦的嘴臉,頓時有種想將萌閨女抱回房關起來不讓人瞧的衝動。
“阿尚,還記得表叔麼?表叔家裡有很可愛的哥哥,能陪阿尚玩兒,阿尚回京後記得要去表叔家找哥哥玩啊。”周琅摸了下小傢伙的腦袋,笑得那叫一個慈祥。
紀凜忍不住就一巴掌拍了過去,將有些懵懂的女兒抱到一旁,摸摸她的腦袋,讓她去找弟弟玩兒。阿尚很高興地跑了,根本沒理會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表叔”。
對於紀凜能恢復正常,周琅無疑是十分高興的,他在鎮安府待了三天,方才告辭離開。
“暄和,我在京城等你,到時候一起喝酒。”周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感歎道,“你這小子算無遺策,人都變成那樣了,還能提前將事情處理好,要不是有你留的後手,這次我也要在那群北蠻人身上栽個跟頭了。果然跟你混比較有保障。”
於是心裡更堅定了要將紀凜家的閨女拐來當兒媳婦的念頭。
紀凜笑了下,“只要你不計較我小時候曾經將你耍得團團轉的事情就好。”
周琅的眼皮瞬間耷拉下來,覺得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小時候是蠢了點兒,可是不也因此而和這人有了過命交情麼?
送走了周琅後,紀凜果然不再出門,整天都待在家中,陪曲瀲和兩個孩子,甚至在貓冬時,他還饒有興趣地給快要三歲的閨女啟蒙。
直到春暖花開的時節,他們一家四口終於出發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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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3:49
第220章
去年五月份南下時兩艘船,今年三月回京時,卻變成了四艘船。
不過,心鏡卻截然不同,那時滿心擔憂惶恐,如今有夫有子相伴,日子靜謐美好,心中安然。
船行江中,江風徐來,襯著春日明媚的春光,教人心頭微煦,忍不住坐於舷窗前看外面兩岸的風光,享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去年南下時阿尚還不太懂事,今兒回途時,小傢伙說話已經利索了,甚至學會和人頂嘴抬杠了,不過整體來說,還是萌萌噠的小包子一個,大多時候還很乖巧聽話的。
這會兒,小阿尚爬到窗邊的榻上,趴在窗前好奇地望著外面,直到見到從渡口走上船來的男人時,眼睛發亮,蹦下了矮榻,小身子忽地往外跑去,一干丫鬟都沒跑得她快。
“爹爹~~”
阿尚撲進了男人懷裡,仰著臉朝他笑得歡快。
這幾個月來,紀凜一直陪著他們母子三人,每日悉心教導閨女學習認字,耐心十足,溫柔體貼,日久相處,感情便是這般處出來的,使得阿尚現在對他可親熱了,這份親熱勁兒,都已經超過對娘親了。
紀凜摸摸她的腦袋,並未抱她,而是牽著她走進船艙。
阿尚就要三歲了,紀凜漸漸地便不再抱她。
剛進船艙,就見曲瀲從內室走出來,打著哈欠,神色疲憊困倦。
她見這對父女倆進來,讓人端來茶點,問道:“事情辦完了?”
紀凜微微一笑,說道:“不過是會個朋友,沒什麼重要事情。”
曲瀲哦了一聲,並不多問。
阿尚坐不住,出聲道:“娘,弟弟?”聲音嬌嬌軟軟的,屬於小孩子特有的音色,聽得人心都要酥了幾分。
“在裡頭睡覺呢,阿尚去看弟弟可以,但別將弟弟吵醒了。”等閨女歡快地跑進內室後,曲瀲抱怨道:“你兒子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真是讓人頭疼,睡覺要人抱,而且還挑人,我真是欠了他的,當初阿尚都沒這麼難伺候。”
生阿尚時,曲瀲壓根兒就沒怎麼操心,晚上奶娘便可以應付了,她只需要在白天時和閨女玩就好。可是兒子出生後,等過了三個月時,竟然開始認人的氣息了,只要她不在,就會扯開喉嚨號啕大哭,嗓門洪亮,讓人聽後不覺是個健康的大胖小子。
確實很健康,出生時比姐姐當初還重了一斤,過了三個月時,就像發麵白饅頭一樣,白白嫩嫩的,咧嘴一笑,露出粉嫩的牙床,可愛到爆,都可以去拍嬰兒奶粉廣告的那種小包子,不知有多惹人疼。
只是就是脾氣太大了,時常要作娘親的陪著,不然就扯起嗓門哭,一刻也離不得人,明明有那麼多丫鬟陪著,就是不依,那霸道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誰。
紀凜坐到她身邊,將她攬進懷裡,伸手為她按摩太陽穴,心疼地說道:“你別這麼縱他,他認了你可就不能放手了。”然後想到什麼,又道,“以後不生了。”
“啊?”
曲瀲吃了一驚,忙抬頭看他,發現他竟然是認真的。
古人講究多子多孫多福氣,嫡出的孩子永遠不嫌多,子孫興旺才是一個家族的興盛根本,可以守望相助,這也是古人重視宗族的原因。她都已經有心理準備可能還要面臨多生兩個的情況,可這人竟然說以後不生了,讓她著實錯愕。
可是迎向他認真的眉眼,知他如此為了什麼,又覺得窩心之極。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趁著人不注意時,在他那粉色的唇瓣上輕輕地咬了一口,見他微微笑著,垂著眉眼由她施為,心花怒放,又忍不住多親幾下。
“你說不生就不生,小心祖母生氣。”她有些沒底氣地嘟嚷著,淑宜大長公主當初都生了四個孩子,在她老人家心裡,嫡出的孩子是不嫌多的,可能等兒子大些,會忍不住再盼著他們多生幾個。
紀凜撫著她的背脊,唇角含笑,眉眼清潤無瑕,聲音如春風柳絮般拂過心頭,“沒關係,還有三叔和冽弟,以後讓他們多生幾個便可。”
聽到這裡,曲瀲忍不住嗤笑他,“三叔這會兒在北韁蹦躂得歡,三嬸的影子都沒有呢,還有冽弟的年紀小,想要等他娶媳婦還有好些年,你的如意算盤打不響啦。”說著,她自己又笑起來。
紀凜順勢摟著她,由著她笑得歡快,貪戀著她的神彩飛揚,仿佛看到了當年在宣同府時的那個小女娃,神色越發的溫和纏綣。
曲瀲不經意瞥見時,忍不住怔忡幾分,伸手描繪這人的眉眼,心裡卻有些不確定地想著,這人真的是好了麼?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是這模樣,美好的不似這世間之人,反而顯得有些不真實。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這人真的太過美好了,美好得讓她有時候都覺得有幾分不自在。
與他低首說著話,在他的懷抱中,她漸漸地熟睡過去。
宮心掀開青色細布簾子,探頭看到船艙裡的情景,忙垂首肅手而立。
“何事?”溫煦的聲音如一縷清盈的風。
宮心低首進來,儘量壓低聲音道:“世子,常安有事稟報。”
紀凜看了眼懷裡人有些倦怠的面容,冷淡道:“稍等。”
宮心應了一聲,便退出去。
曲瀲睡了個囫圇覺醒來,便見身邊躺著的閨女,挺著小肚皮睡得香甜。
可能是太累了,這一覺睡得頭暈腦脹,不過在聽到隔壁傳來嚶嚶的哭聲後,低頭在閨女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上親了下,還是撐著起來了。
外頭候著的碧春等丫鬟聽到聲音,忙進來伺候她更衣洗漱。
“胖團子怎麼又哭了?”曲瀲邊穿衣服邊問道。
“胖團”是曲瀲給兒子取的小名兒,丫鬟們當初乍然聽到這奇葩的小名兒時憋笑得厲害,連紀凜聽了都忍不住愣了許久,連臉上那種和煦文雅的笑容都有幾分維持不住,可見這名字的殺傷力。可看曲瀲叫得歡,而且還挺認真的,紀凜只得隨了她,反正只是個小名兒,孩子還沒取大名時,便諢叫著罷。
想來是因為小傢伙出生時就比較胖,後來足月時也是胖團團的一個,所以如此取個促狹的小名兒,倒也有幾分貼切,卻是不當真的。
碧春笑道:“小少爺剛才醒來喝完奶,正在找您呢,沒見著您,方才哭了。”丫鬟們已經習慣了小少爺喜歡黏人的行為。
曲瀲聽得直嘀咕,“這生的不是兒子,而是個祖宗!”
碧春幾個丫鬟忍不住想笑。
曲瀲洗漱好,喝了口茶後,便讓奶娘將小祖宗抱過來。
被奶娘抱著的粉團團一般的嬰兒一見到她,就朝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曲瀲熟練地將他抱到懷裡,見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泡著淚水,真是可愛又可憐,頓時什麼脾氣也沒有了,讓人絞了乾淨的帕子過來給他擦臉,將他放到床上。
小胖團被人放到床上時,馬上就翻身坐起來,坐得搖搖晃晃的,身子一歪,直接撲到了旁邊睡著的姐姐身上,壓得姐姐在睡夢中哼哼叫了兩聲,他倒是覺得好玩了,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掐姐姐的臉。
旁邊看著的奶娘嚇個半死,忙握住他的小手,“小少爺,那是大姐兒,不能掐。”
小傢伙素來霸道,根本不理會奶娘,拍的一下揮開她的手,繼續趴在那兒騷擾姐姐,終於將人給弄醒了。
“娘……嗚嗚嗚……”
剛醒來的孩子脾氣都挺大的,也特別地愛黏人,兼之阿尚是個嬌養的女孩子,受點委屈都會叫。俗話說會叫的孩子有奶吃,讓人對她忽視不得。所以就算生了兒子,曲瀲對閨女仍是看得緊。
曲瀲過來將被兒子弄醒的閨女抱起來,親親她可愛的臉蛋,笑道:“弟弟又將咱們阿尚吵醒了,阿尚不理他,娘抱你去洗臉。”
阿尚將一雙胖胳膊摟住娘親的脖子,小腦袋在她懷裡蹭來蹭去,睡意朦朧,還有些迷糊。
見姐姐被娘親抱走了,床上的胖團子翻身坐起,一隻小胖手塞到嘴裡啃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母親和姐姐,發現兩人都不理他,頓時扁了扁嘴,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邊哭邊要往床邊爬,可惜爬得不利索,只能用小肚子往前挪著,像只螃蟹。
曲瀲:“……”
兩隻小魔星簡直要人命啊!果然生孩子什麼的,不能頻繁地生,還得等一個大了再生,這樣也不會弄得手忙腳亂了。
紀凜推門進來時,就見到哭得淒慘的兒子,還有抱在一起的母女倆個,都在瞪著眼睛看床上哭得慘兮兮的胖團子,一時間不禁有些好笑。
他走過去抱起兒子,給他擦擦小臉。
小傢伙時常見他,對他也很熟悉,投進他懷裡,還在抽抽噎噎的,仿佛在投訴姐姐和娘親不理他。不過素知他霸道性子,紀凜只是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小臉,並沒有哄他。
曲瀲邊給閨女洗臉穿衣服,邊覷著這邊的父子倆,心裡再次覺得,其實這男人那副溫煦清雅的模樣都是虛的,分明就是個冷情冷心之人,連對兒女其實也並未多少親近,也不知道是做給她看呢,還是其他。
如果一個人願意如此作態一輩子,那她會佩服死他。
不過她也知道他小時候經歷不比常人,充滿了苦難折磨,從來沒有得到過正常的父母關愛,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好的了。明明是個冷情冷心之人,卻也不想讓兒女重複他當初的童年,所以願意做出父親的姿態來,如此甚好。
將兩個孩子都收拾好後,天色稍晚,到了晚膳時間。
阿尚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著她的小碗和小勺子,旁邊的搖車裡坐著六七個月大的小嬰兒,正用胖子攀著搖車車沿,一雙眼睛好奇地朝著餐桌上看來看去,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麼名堂。
曲瀲喝了口湯,瞅了一眼攀著搖車將脖子伸得老長的兒子,和紀凜道:“真的讓祖母給胖團取名字?”
原本這是紀家的嫡長孫,名字應該是由鎮國公這位一家之主來取的。只是如今父不成父、子不成子,情份皆無,只是維持著表面功夫罷了。鎮國公雖然欣喜孫子出生,但想到當初隨便給孫女取的名字,便沒好再靦著臉過來了。這取名兒的責任,便落到了淑宜大長公主這位長輩身上。
“祖母說,如果我有好的名字,也可以給他取,並不一定需要讓長輩取。”紀凜溫言笑道,看向兒子的目光很是溫和從容。
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孩子的祖父不中用,那就讓孩子的父親取。
胖團見父親朝他笑,也咧著嘴笑起來,兩隻小手拍著搖車邊緣,嘿謔地叫著,自個笑得開心。
“真是傻孩子一個!傻樂什麼呢?”曲瀲探手拿帕子給他擦流下來的口水,笑著刮刮他的小鼻子。
“娘,弟弟不傻!”阿尚拿著自己的小湯勺喝肉糜羹,邊為弟弟說話,抬著眼睛瞅著人的模樣兒,實在是討喜,讓人心都軟了。
曲瀲笑著逗她,“剛才弟弟還掐你,你這會兒就忘記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想了下,然後又搖搖頭,小孩子果然不記仇,讓曲瀲笑得越發的歡快了,摸摸她的小臉蛋,贊了一聲:“我們阿尚是好姐姐!”
阿尚朝她咧嘴笑,一口小米牙十分可愛。
一天時間便這般悠然而過,在船上的日子每天都是如此,圍著兩個孩子而轉,夫妻倆一起,不過都是一些鎖事而已,平淡而充足。
可能是白天睡了會兒,晚上曲瀲倒是沒有那麼累,終於將小祖宗胖團給哄睡了,才回房去歇息。
紀凜坐在燈下執筆謄寫著什麼,見她進來,便擱了筆,宮心忙打來清水給他淨手,收拾案桌。
修長白晳的手浸入水中清洗,接過丫鬟呈來的帕子試淨手中的水漬,見她站在門邊看著自己,不禁含笑看她,“怎麼了?”
曲瀲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氣氛太好,讓她總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說了反而傷感情,索性便淡淡一哂,將之揭過。
紀凜卻知有異,過來攜了她的手,也不讓丫鬟過來伺候,和她一同進入內室歇息。
躺到床上後,他如同往常般展臂將她攬到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臂上安睡,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背部,極有規律地拍撫著她。
“暄和,你還記得你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麼?”黑暗中,她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自是記得。”他微微笑了下,“我記事極早。”
曲瀲心裡升起一種“果然如此”之感,絲毫不意外。也因為如此,才讓她嗟歎,不忍提及那些事情免得教他傷心,雖然都已經過去了,可是有些東西,仍是在心口留下疤痕。如今他為了她,努力地做好為人夫、為人父,還有什麼不能看開的?
想罷,終於將心裡的那股濁氣籲下,摟著他安睡。
睡至半夜,曲瀲突然驚醒,伸手一摸,身邊的位置已然空了,只剩下些許的溫熱。
曲瀲瞬間清醒,心頭有幾分慌張,一骨碌地便下了床,扯過一旁箱籠上放的衣服便披上,打開船艙門。
“少夫人?”守門的宮心忙提了羊角宮燈過來。
“世子呢?”曲瀲劈頭就問,還未等宮心回答,又道:“出什麼事情了?”
“也沒什麼事!”宮心忙道:“有不長眼的宵小想要打劫,世子出去瞧瞧情況了。”
“不對!”曲瀲沒給她唬弄住,“這是官船,哪有什麼不長眼的宵小?難不成是……”
雖然未說完,但是兩人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紀凜前年奉旨南下,後來雖然因宿疾暴發大病一場,可是也將江南一帶的那些江湖勢力都悉數換了個遍,更將北蠻這些年在大周埋下的探子和勢力都搗毀得差不多,可到底還是有些殘餘勢力逃走了,那群亡命之徒,最不怕惹事,得知他的行蹤,怎麼可能不來報復?
正想著,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嘩啦的水聲,然後有悶哼聲響起,一陣腳步聲從船舷處而過,接著寂然無聲。
曲瀲的心都提了起來。
她抿著嘴,臉色在燈火之中有些陰沉不定,教宮心看了都擔心她會不會跑出去,正欲要半她勸回室內歇息時,突然船艙門被推開了,一個人走進來。
室內點著一盞羊角宮燈,燈光並不算得太明亮,但隨著那人走近,也能看清楚他面上的神色。
冷峻桀驁,恍若惡鬼。
對上那雙佈滿煞氣的陰鷙雙眼,曲瀲不免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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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4:03
第221章
曲瀲怔在當場。
看著那雙煞氣騰騰的凶戾眼眸,她心中並沒有什麼害怕的情緒,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篤定感。
為什麼會篤定呢?大概是因為她守著這個男人時,越來越瞭解這個男人了,甚至能在那完善的偽裝中,識破他刻意營造出來的完美表像。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表現得越好,她心裡就越是懷疑,只是因為他什麼都不說,所以她便也不提。
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善意。
“怎麼起來了?”他走過來拉住她的手,不悅地說道,目光往宮心身上瞥去,有些陰鬱。
曲瀲擔心他此時性格大變,行事霸道不講理,會遷怒可憐的丫鬟,主動回握住他的手,說道:“你不在,我就醒了。”
他頓了下,昏暗的光線中,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神色,顯然她這種依賴的話得他歡心,讓他歡喜,恨不得她就像一朵菟絲花一樣為他癡為他狂。不過很快便又斂了起來,一雙眼睛沉沉地看著她,仿佛在探究著她的心理想法一樣。
可這會兒,曲瀲表情平淡的仿佛根本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而是轉頭看向舷窗,問道:“外面怎麼樣了?可有什麼危險?”
“沒事,不過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亡命之徒。”
他說得輕鬆,曲瀲便知他並不願意讓自己為此操心,唔了一聲,便也沒有再問。
然後,氣氛莫名地有些沉悶起來,只有江風吹過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宮心低垂著頭站在那兒,努力地當自己不存在。雖然她知道以自己在暄風院伺候多年的情份,世子不會輕易動她,可是難免這個變臉的世子不會突然動手。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紀凜突然說道,便要放開她的手。
曲瀲反手抓住他,手勁極大。
紀凜低頭看她,發現她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他沉默了下,面上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可惜失敗了,反而有點兒不輪不類的。
曲瀲看罷,不知怎麼地,突然很想笑。
於是她放開手,對他道:“那我回去歇息了,等你回來。”
紀凜唔了一聲,看她自然地轉身進了船艙內的艙房,目光有些陰沉,陰沉中又多了幾分忐忑。直到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眼裡滑過幾縷嗜血的光芒,轉身出去了。
宮心輕輕地籲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漬,忙不迭地進內室去伺候。
曲瀲並沒有回船艙歇息,而是披著衣服站在室內,站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少夫人。”宮心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曲瀲回過神來,接過杯子喝了半杯水後,突然道:“宮心,你去看看外面的情況,不用出去,就在門口看看,小心一些。”
宮心知道她還是不放心,便應了一聲出去了。
宮心來到船艙門口,微微撩起簾子往外看了看,發現江面上有幾艘小船,幾點漁火,卻沒有什麼動靜,想來事情已經解決了。白日時常安便發現異樣了,船上的人早有準備,所以很快便將潛在水中的人給制伏了,自是不會有什麼事情,世子如今過去,應該是去審問那些被捉住的人,至於審問的方式,不用說也知道手段會有些不能讓人苟同。
正想著,看到一人走過來,很快便認出他的身影。
“常山,怎麼樣了?”宮心小聲問道。
“大哥正和世子一起,沒什麼事情的。”常安答道,頓了下,又道:“倒是世子……你看到了吧?”
宮心也沉默了下,語氣地些惆悵,“看到了,原以為世子已經好了,不必再受苦,誰想……”真是一言難盡。
他們這些人都是自幼起便在暄風院伺候,沒人比他們更清楚世子的情況了,說不希望他好是騙人的,以前雖然也有些害怕,可是這些年下來,他們事他如主,忠心不二,怎不希望他好?
這半年來,從未見他變臉,他們都以為那場失魂症,不僅治好了他的頭疾,還讓他脫離雙面人的情況,可誰知一夕之間,他又變臉了,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沒事,有少夫人在。”常山低聲道,“世子在那邊審得差不多了,你先去準備好水,等會兒他便回來了。”
聽到這話,宮心臉色微微變了下,自是聽出常山的言意之下,世子親自動手了,所以身上沾到了血。然後又忍不住苦笑,如果是平常時候的世子,根本不會親自來處理這種事情,變臉後所做的事情,常常行事狠辣,倒是讓人不奇怪。
半夜驚醒,又見到了某人久違的模樣,曲瀲的睡意瞬間沒了,她坐在床上等了半個時辰,終於聽到簾子被掀起的聲音。
曲瀲抬頭,很快便看到穿著一襲寢衣走進來的男人,他的頭髮還滴著水,顯然剛去沐浴了。她的眼睛微微閃了下,神色平靜地下床,拿了一拿乾淨的巾子過去給他吸頭髮上的水漬。
紀凜站在那兒,忍不住低頭看她,發現她的神色很專注,仿佛在做一件認真不過的事情。
“你失望了?”他忍不住開口,聲音有幾分冷意。
曲瀲瞥了他一眼,沒好聲氣地道:“我失望什麼?”
“失望我沒有好,還是個雙面人。”他的聲音有幾分陰鷙,一雙眼睛緊緊地鎖著她,樣子不復白日時的那種完美無瑕的溫潤清和的謙遜君子。
曲瀲差點將手中的巾子甩到他臉上,咬牙切齒地道:“孩子都給你生兩個了,還會嫌棄你麼?要我說幾遍?”
“……”
罵完後,曲瀲看他,發現他臉上露出糾結思索之色。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仍是問道:“怎麼?我說得不對?”
“不是……”紀凜想了想,決定將那股蠢透了的念頭壓下去,有兩個孩子就夠了,不必再生了。雖然初時他是覺得孩子能栓住她,不會讓她離開,可是看孩子那樣鬧她,心裡又不痛快了,連帶對兩個孩子也有些冷淡,只是因為幼時的遭遇,才盡力做好父親之職。
再多的,便沒有了。
看,他就是這種冷情冷心之人,無論是哪個自己,都是如此。
給他擦好頭髮,曲瀲丟開巾子,便轉身上床。
紀凜也過去,然後坐在床邊,看她背對著自己躺下將被子拉到頭上,眼神漸漸變得陰鬱,漂亮的眉宇染上戾色,終於克制不住地將掩住她臉的被褥扯下。
“幹什麼?”曲瀲轉身看他,面上沒好聲氣。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出什麼情緒,說道:“你沒什麼可說的麼?”
曲瀲想了想,起身撲過去,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狠狠地啃向他漂亮的嘴唇,啃來啃去,直到他反客為主,扣住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手探進她的身體,撫摸著那如絲綢般光滑的肌膚,比玉溫潤,眼裡浮現迷戀的神色,忍不住翻身將這人壓在床上,用力地進入她的身體,聽著她的喘息,直到她哭泣出聲,身體越發的興奮……
“夠了!”曲瀲終於忍不住踹向身上仍在埋頭苦幹的人,“快要天亮了。”
他哼了一聲,將她摁在懷裡,親吻她的下巴,舔舐著她的嘴唇,和她交換氣息。他們的身體親密地結.合在一起,濕漉的汗液不分你我,感受著彼此的存在。
“阿瀲……”他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仿佛在歎息一般。
曲瀲唔了一聲,頭暈腦脹,眼裡心裡只有眼前的男人。
“其實你什麼都知道了吧?”
“唔……”
“我原本也以為我好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別討厭我,也別厭惡我……我一直都是我自己,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陰暗一面。
“阿瀲……”
曲瀲一開始還能回應,等到最後發現這人覺察到她的軟化時,便得寸進尺,過份地埋頭苦幹,那種被貫穿的感覺太可怕了,終於忍不住爆發了,狠狠地一爪子撓了過去。
半年沒撓他,感覺還挺有新鮮感的。
他克制了半年沒變臉,想必這會兒也憋得慌,所以才會這般鬧她。
他低低地笑了聲,拉住她的手,眉目冷戾著又帶著一種讓人肝顫的柔媚之色,烏黑的長髮順滑而下,襯得他風情無邊,執著她的手心到嘴邊親吻,那斜睨來的眼眸,讓她看得肝顫,忙不迭地轉過頭去,就怕自己被他迷得找不著北。
直到天微微亮時,他才放過她,不過仍是過份地趴在她赤.裸的身後,用一種迷戀的神態,輕輕地啃噬著那光滑的肌膚。
“阿瀲。”
“嗯。”
“阿瀲。”
“唔……”
“阿瀲。”
“你有完沒完?”曲瀲終於火大地拉高了聲音。
他將她翻了個身,兩人面對面,在微暿的晨光中,他微微一低頭,吮吻住她的紅腫的唇,邊吻邊道,“阿瀲,我真高興。”
這一刻,他的面容溫潤無瑕,如同一塊上好的美玉,靜靜地綻放著他的光華。
曲瀲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差點忍不住仰天長歎。
原來她一開始就將他想錯了,這人根本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雙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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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4:16
第222章
天色大亮,青色底繡花鳥蟲草的帳幔垂落,擋去斜泄進船艙的陽光。
曲瀲被一陣隱隱約約的哭聲吵醒時,只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著,這是睡眠不足的症狀,不過那熟悉的哭聲還是讓她掙扎著起身,卻不想手腳皆有種運動過後的酸疼感,扒開身上的被子往身上襟口望去,依稀只見掩得並不實的褻衣下那痕跡斑駁的肌膚,曖昧得只一眼便教人面紅耳赤。
從這些痕跡可見昨晚那人行事有多放縱。
她呆看幾秒,忙將衣襟掩緊,便揚聲叫外面的丫鬟進來伺候。
身上一片清爽,顯然已經被人清洗過來,倒是省了她再去清洗。穿戴洗漱好後,曲瀲便讓人將外面哭號不休的胖團子抱進來。
卻不想抱著胖團子進來的是紀凜,他身後還跟著穿著一襲粉嫩色提花錦緞的對襟褙子的阿尚,抬愛頭瞅著父親懷裡哭成一團的弟弟,有些兒愁眉苦臉的,那張小臉都皺成一隻包子了。
曲瀲的目光掃過他的面容,清雅如畫的眉目清潤清和,笑容和煦文雅,陽光從視窗走過,明亮的光線中,襯得這人越發的溫潤謙和,讓人一眼便心生靜謐,只覺歲月靜好,萬事安泰。
見她望來,他臉上的笑容微深,變得真心實意,如春風拂面。
曲瀲不知為何,突然臉有些紅。
“娘~”
阿尚已經撲過來,摟住她的腿,抑著和紀凜相似的小臉朝她笑得甜蜜蜜。
曲瀲很快便沒空對著這個男人發花癡了,女兒撲過來時,被紀凜抱著的小霸王兒子也含著兩泡淚朝她伸出小胖手討抱,一邊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直到被抱到熟悉的懷抱,抽泣聲才小了許多。
曲瀲的身子有些發軟,此時再抱個胖團子,便覺得腰有些受不住。
紀凜自是知道她的情況,想再將兒子拎走,但見他一雙胖手緊緊地扯住曲瀲的衣服,曲瀲也一副不放手的樣子,只好扶著她坐到矮榻上去,讓丫鬟去傳早膳過來。
曲瀲腰背墊著一個彈墨大迎枕,終於覺得腰沒有那麼酸疼了,而此時懷裡的胖團已經在扒她的衣襟了。
曲瀲:“……”
想起先前更衣時所見的畫面,曲瀲堅決不讓胖團子將她的衣服掀開,要喝奶就先找奶娘吧。可誰知要將他交給奶娘,馬上扯大嗓門號哭起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號得曲瀲額角青筋突突地跳著。
“胖團乖,別哭了……”曲瀲放柔了聲音哄著。
胖團子一心要扒她的衣服喝奶,根本不理她。
這時,紀凜吩咐廚房將做好的嬰兒輔食端過來,對曲瀲道:“他如今也可以吃輔食了,先喂著吧。”
對上他清潤的目光,曲瀲臉有些黑了。
這男人絕對是故意的。
明知道兒子最喜歡黏著她,還要喝奶,卻將她啃成這樣,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餵奶。所以胖團子不肯喝奶娘的奶,那麼將就著吃輔食吧。
碧春將做好的輔食端上來,是一碗加大骨湯煮的米糊糊,曲瀲給抽抽噎噎的胖兒子喂了一口,他抽噎了下,發現味道不錯,終於不哭了,開始歡喜地吃輔食,再被人一逗,臉上便露出歡快的笑容,粉嫩的牙床都清晰可見,像個萌寶寶,全然沒有先前號哭時的那小魔星的樣子。
“娘,弟弟不哭了。”阿尚坐在錦杌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瞅著弟弟。
曲瀲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弟弟是個愛哭鬼,阿尚不要學他。”
阿尚哦了一聲,伸手握住弟弟胖乎乎的小手,又道:“娘,阿尚不會嫌棄弟弟的。”
這麼孩子氣的話又貼心之極,曲瀲真是愛死了小蘿莉這副認真的模樣,在她臉上親了下,見她咧嘴笑起來,她也跟著笑得暢快。
等阿尚被丫鬟帶去吃點心時,曲瀲看了看她,又看向紀凜,心中歎息。
“怎麼了?”紀凜原本只是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母子三人,見她目光有異,不禁笑問道。
曲瀲朝他笑了下,到底沒有說什麼。
她只是在想,如果兩歲以後的紀凜沒有發生那些事情,而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愛護著長大,應該就和阿尚一樣,是個貼心又可愛的孩子,聰明伶俐,不知有多討人喜歡,想必以後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磨難。
四歲那年遇到紀凜的事情其實她的記憶已經很淡了,畢竟當時以為那不過是個和她沒什麼關係的小乞丐,發現他無害後,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後來知道那個小乞丐是他時,可惜時間過得太久,記憶跟著模糊了許多,怎麼也想不起他當時的模樣,這實在是一個遺憾。
丫鬟端來早膳時,紀凜便將黏著曲瀲的兒子抱到懷裡,親自喂他吃輔食。
胖團子哼哼兩聲,見到抱自己的人是熟悉的後,又乖巧了。
曲瀲端著一小碗碧梗米粥慢慢地喝著,邊瞅著那對父子。紀凜的神色柔和,動作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細緻,並沒有絲毫的生澀感。小傢伙待在他懷裡很自在,不管是誰見了這一幕,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甚至是一個好父親。
極少有男人能做到這一步,他卻視之如常,連那些丫鬟奶娘每每看到,心裡都有些詫異,覺得他未免太過溺愛孩子。
曲瀲原先也以為是這樣的。
可是這人卻經不起推敲。
還是那句話,如果他能這般裝上一輩子,給兒女豎起一個好父親的形象,一直到死亡,她一定佩服死他。
用過早膳,不僅曲瀲吃飽了,胖團子也吃飽了,母子倆一起挨坐在榻上,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阿尚也跑過來和母親弟弟一起擠,母子三人排排坐,看得紀凜有些忍俊不禁。
他陪坐了會兒,見她神色懨懨的,精神不太好,便讓人將兒子抱出去,閨女也被丫鬟哄出去玩了,然後抱著她回床上。
“累了便歇息。”紀凜摸著她的臉,“不用擔心其他,胖團有丫鬟奶娘看著,你不必親力親為。”
曲瀲打了個哈欠,抬臉就朝著他的下巴咬了一下,咬得並不重,但是卻有個小小的牙印,只要兩刻鐘就能消失痕跡的那種。
“還說,要不是你……”她怨念橫生,又抱著他咬了一口,這回是咬在他的脖子上。
咬了兩下,發現他的身體緊繃起來,然後將她摁到懷裡,發現那頂著她腹部的堅硬東西,曲瀲沉默了會兒,一爪子撓到他背上,指甲刮著衣服,發出嗤拉的聲音。
“阿瀲……”
“鬧了半宿,你還不夠?”曲瀲沒好聲氣地說,就算他此時的聲音再溫柔,模樣再無瑕,都生不起丁點的欲念,著實是淩晨時鬧得太厲害,她下面那地方已經腫了,實在是難受。
人一難受,啥衝動都沒有。
紀凜一雙清清潤潤的眼睛瞅著她,仿佛裡面有水光一樣,波光瀲灩,看得曲瀲有些吃不消。
“阿瀲,我沒想做什麼。”嘴裡這麼說著,但是一雙手卻緊緊地摟著她,拿他的東西在她身上蹭來蹭去,以此來緩解。
他以往並非是清心寡欲,不過是克制自己罷了,行事節制而有規律。可正是精力旺盛的青年時期,心愛的人又在懷裡,鬧得太凶也不過份。
曲瀲擔心自己會在床上壯烈成仁,忙不迭地趕他,“你不是還有事情忙?”
“沒有了。”
“沒有?”曲瀲狐疑地道,“昨晚……”
“已經審問清楚了,一早便讓常安去解決了。”
曲瀲哦了一聲,心裡卻在想著,他所說的“審問”,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子吧?想著,嘴巴就問出來了,“你昨晚回來時沐浴是因為審問……”
話還沒完,便感覺到他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下,要不是對他太熟悉,都發覺不了。
“阿瀲……”
他輕輕地喚了一聲,聲音裡有難以察覺的不安,湊過來親她的嘴角,聲音有些低,“你怕麼?”
曲瀲靠在他懷裡,一隻手搭在他腰上,不自覺地在那勁瘦有力的腰杆上畫來畫去,那種撩人的舉動,讓他的身體更緊繃,身下某處硬得發疼,卻因為顧忌她今晨太過勞累,不敢再折騰她。
半晌才聽到她道:“沒親眼見到,倒是不怕的,如果親眼目睹,就另當別論了。”
“那就永遠不要看!”他毫不遲疑地道。
曲瀲不置可否,很快又將這事情拋到身後,捧著他的臉瞅來瞅去,看了好一會兒後,突然道:“阿尚和你長得真的挺像的,胖團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不過我覺得也是像你居多。”
她的思維跳躍的速度很快,不過他也只是愣了下,很快便跟上了她的思維,笑道:“你喜歡就好。”
這話得到了她一記爪子。
“我辛苦生的,卻都長得像你,白辛苦了!”她說道,聲音裡也不知道是嗔怪多點還是怨氣多點。
他溫言淺笑,摟著她邊親邊安慰,直到她消受不住,才轉嗔為喜,在他的懷裡睡去。
日子繼續平平淡淡地往前走,仿佛那晚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一件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過,仿佛也因為這事,讓紀凜的性子越發的鮮明,平時溫潤謙遜,行事有度,可當遇到不順心的事情,馬上變臉,張狂狠戾,人人自危,也唯有不懂事的兩個孩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還以為父親的樣子是正常的。
曲瀲心裡也很平靜,自從得知他努力地要當個好父親——雖然他心裡可能沒有多少為人父對後代血脈的喜愛——便知道他如何也不會傷害兩個孩子,就算轉換性格時,性情大變,雖然臉色有些不好,可也不會對兩個孩子出手,所以她十分平靜。
這個人,無論他的性情如何變化,反復無常,其實都是他罷了。
就像人有喜怒哀樂,會高興會生氣一樣,只不過當他生氣時,性情變化得比常人厲害一些罷了。
船行半個多月,就快要到京城時,紀凜接到了從北韁來的消息。
北蠻汗達王遂死王庭,王庭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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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4:29
第223章
聽到北蠻汗達王的死訊,讓曲瀲第一時間便覺得是紀三叔動手了。
“是三叔麼?”曲瀲一隻手掩著嘴,小小聲地問。
紀凜的眼裡浮現些許笑意,現在房船艙裡除了他們夫妻倆,沒有其他人,外面也有常安守著,並不虞他們的話會被人聽到,可是看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一雙眼睛眨巴著,模樣兒挺逗趣的,心裡就有點兒想笑。
“還不清楚。”紀凜撫著手中的信件,“不過應該和三叔有關吧。”
曲瀲舔了下有些發幹的嘴唇,心裡惦記著一事,又問,“那景王呢?”
紀凜仍是搖頭,“這消息來得匆忙,並未仔細說明其中原因,應該要過些日子才能知曉。”見她突然有些擔心的樣子,握住她的手道:“不必擔心,景王如今有妻有子,自不會做什麼蠢事,他素來是個聰明人。”更是個癲狂率性之人,行事全憑心意,懶得理會世間倫理,更不會對一個從未謀面的舅舅有什麼感情。
曲瀲扁了下嘴,“我就擔心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紀凜忍不住看她。
“難道我說得不對?”曲瀲眼裡透著幾分狡黠,“別以為世界上只有你們是聰明人,其他都是蠢人,安知蠢人有時候也能坑死聰明人。”
紀凜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聰明人素來自負,確實會失手之時,並不是全能。”說著,他突然伸手將她拉到懷裡,忍不住吮吻她的唇瓣。
曲瀲被他吻得腦袋有些暈眩,直到被他摁到懷裡時,才發現這男人莫名其妙的動情了。問題是,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動情的事情?似乎自那晚將事情挑明後,這人行事越來越肆無忌憚了,無論是哪個模樣,在床上都是熱情如火,少有克制之時,害她開始忍不住懷念起十四歲時的紀凜,那時的少年多軟萌好欺啊。
果然,時間讓他變得成熟穩重的時候,也褪去了那些柔軟而美好的本質。
幸好,依然不變的是他對她的情意。
氣喘吁吁之時,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了阿尚軟軟的聲音,從遠及近,叫著爹娘。
曲瀲忙拍打他的肩膀,就要從他腿上站起來,“阿尚要進來了,別讓她瞧見!”臉皮再厚,曲瀲也不好意思在閨女面前和他做這種親熱事情,免得教壞了小孩子。
誰知他緊緊地箍著她的腰肢,根本不讓她起身,反而將臉埋到她的頸窩間,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耳邊,狠狠地按著她的身子。曲瀲急得差點想要扯他的頭髮了,這人明明還沒有變臉,能不能別這麼無賴?
“沒事,阿尚進不來的。”
他的聲音悶悶的,邊說著,邊在她頸項上輕輕地吮了一口,那曖昧的舉動,讓她的臉漸漸地染上桃紅色。
果然,就聽到小孩子拍門的聲音,不過才幾下,便沒了。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守在門口的常安讓人將阿尚給哄走了。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讓她腦子糊成一團,什麼也顧及不了。
曲瀲跨坐在他腿上,癱軟在他懷裡,汗濕的臉被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身上罩著一件寬大的長衫,裡面什麼都沒穿,那畫面樣子簡直不堪入目到了極點。她將臉拱到他的懷裡,覺得沒臉見人了。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
“阿瀲,沒事吧?”紀凜擁著她虛軟的身子,親昵地用臉蹭著她的耳垂,然後被她撓了一爪子時,不禁悶悶地笑起來。
這段時光,是他一生中最悠閒滿足的時候,甚至在夫妻□□上,放浪形骸,滋味難言,**美妙,別有一番心動。
“我明明是來和你討論北蠻王死訊的……”曲瀲捂臉,沒想到最後竟然胡搞成這樣,都是美色誤人。
“他有甚好討論的?”
聽到他的聲音微微變得冷戾,曲瀲抬頭,發現他的眼神又變了,含戾帶煞,面容妖美詭異,不禁抽了下嘴角。怎麼又撩到他了?發生什麼事情?
雖然好像被撩得變了臉,不過他擁著她的力道仍是極為輕柔,為她攏好了衣服,掩住衣服下的春光,將她抱起,往裡面的內室行去。
直到午後,兩個孩子都鬧騰起來,連丫鬟們也哄不住了,曲瀲終於忍不住將摟著自己睡得胡天胡地的男人推開,穿衣起身,出門去尋兩個孩子。
胖團子正在鬧脾氣,不肯喝奶,直到看到娘親,才伸著胳膊要抱,腦袋拱到她懷裡,扒找奶喝。
“娘,弟弟又哭了。”阿尚扁著嘴,一副也想哭的模樣,小傢伙也被鬧騰的弟弟弄得難受。
曲瀲有些想笑,不知道這小傢伙怎麼這般愛操心,摸摸她的腦袋道:“沒事,弟弟還小,所以愛哭一些,等他像阿尚這麼大了,就不會哭啦。”閨女記事早,而且遺傳了她爹的聰明勁兒,曲瀲不敢胡說八道教歪了她,所以說話也有幾分警慎。
阿尚這才高興起來。
就在她讓人去給胖團子準備輔食,和挨到身邊的閨女親熱說話時,聽到裡頭傳來的聲音,抬頭望去,見披散著長髮的男人睡眼朦朧地出現在門口,似乎是剛醒來,便下意識地走出來了。
室內伺候的丫鬟忙低頭,當作沒瞧見。
紀凜呆呆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轉身回了內室。
曲瀲暗暗撫額,這男人是睡糊塗了?第一次見到他這種模樣,還挺稀奇的。
一會兒後,穿戴整齊的男人走出來,頭髮到衣服到佩飾一絲不苟,根本瞧不出剛才睡意惺忪時的那種呆滯朦朧的模樣。
“阿瀲!”他朝她溫言淺笑。
“爹爹~”阿尚撲過去。
紀凜伸手扶住閨女的小身子,朝她溫和地笑著,撫了撫她的腦袋,笑道:“今天阿尚認了幾個字?”
“四個!”阿尚伸出一隻小胖子,朝他比了四根白嫩嫩的手指,笑得很燦爛。
“不錯,繼續努力。”紀凜臉上的笑容更溫和了,“阿尚以後認真學習,沒有學完,莫要常來找娘親。”
阿尚哦了一聲,扁了扁嘴。
曲瀲看不下去了,警告地喚了一聲:“暄和!”
別以為這副高雅謙和的模樣能掩蓋他今日的禽獸之舉,偏偏最後還要摟著她睡個午覺,睡得比她還踏實,讓她已經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真是越來越掉節操了!特別是在掉節操的時候,他還能這般高雅謙和,溫潤無瑕,一副清貴君子的模樣,讓她莫名地覺得有種衣冠禽獸的感慨。
紀凜朝她微微笑了下,笑得曲瀲洩氣。
阿尚將今天記下的詩背給父親聽,然後被父親考核了前兩天的功課後,得到了父親的讚賞和一盤蓮藕蜜糖糕作獎賞,便歡快地去啃點心了。
真好哄!
曲瀲看看旁邊笑容清潤無瑕的男人,又看看歡樂啃點心的閨女,小聲地問道:“你怎麼都不抱抱她?”要不是他依然一副好爹爹的模樣,想必阿尚都要以為父親不喜歡她了。
紀凜看了她一會兒,才幽幽地道:“以後自有她的相公抱她。”
曲瀲:“……”
曲瀲真是想一巴掌糊到他那張俊美無瑕的臉上,憋了好一會兒才道:“她才多大啊……”
“三歲了。”紀凜很自然地說,“三歲的孩子該記事了,我兩歲不到就記事了。”
你以為人人都能和你比麼?雖然她也覺得阿尚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看她粉嫩嫩的一團,萌萌噠的,就忍不住想要寵她疼她,就算她能記事早,那也是孩子。既然是孩子,被父親抱在懷裡疼愛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可是這男人卻能理直氣壯,簡直讓她無語之極。
曲瀲很快發現,兩個人生活得久了,那真是優點缺點都掩飾不住了,統統都暴露出來。這男人看似君子,其實私底下缺點毛病一大堆,甚至有些讓她覺得啼笑皆非,以前她竟然不知道原來他還有這麼多的缺點。
“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原來是這樣子的?”曲瀲用一種抱怨的口吻說。
紀凜朝她溫和微笑道:“因為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間不多罷。”心裡卻暗忖,那是因為他怕嚇跑她,所以將所有的缺點都掩飾起來,用她所喜愛的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只要她喜歡。
至於現在為何沒有掩飾,是因為他知道,經過那麼多風風雨雨,無論現在的他變成什麼模樣,無論他如何狼狽不堪,她都會接受,會包容。
他喜歡試探她對他的包容,試探她的底線,那會讓他有種她愛他的幸福感。
幸福的滋味太過美妙,讓他忍不住貪心地一再苛求。
“是這樣麼?”曲瀲懷疑地看著他。
紀凜回以一個和煦輕淺的笑容,笑得她只能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
在她挖掘他的更多的小習慣小缺點時,船終於抵達京城。
鎮國公府前幾日便得到消息,淑宜大長公主天天開始期盼,每日都打發下人過來守在渡口,只要他們的船一到,馬上便有消息傳回府裡。
所以,當船抵達京城渡口時,已有管事準備好車馬,將四位主子迎進去。
阿尚是小孩子,記事不多,對京城的印象並不深刻,自棄船登車後,便饒有興趣地趴在窗邊往外看,她如今只是個小包子,自然不必過於拘束,曲瀲便由著她去扒窗子往外看,時不時地回答小孩子特有的一千個為什麼。
紀凜坐在馬上,正和亦步亦趨隨行的管事說話,看到車簾被只小手掀起,露出大半張小臉,並未說什麼,其他已經發現的侍從們見主子不說話,便也當作沒有看到。
半個時辰後,馬車進了鎮國公府。
當看到親自迎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夫人等人時,曲瀲心裡十分激動。離京一年,對京中的親朋好友極為牽掛,現在終於回到京城,看到親自迎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感覺到她期盼的心情,曲瀲心中又酸又澀。
“祖母!”
曲瀲和紀凜朝淑宜大長公主喚了一聲,兩人同時走過去,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淑宜大長公主一雙眼睛急切地打量著孫子,發現他氣色紅潤,眼神清正,已然沒有當初在信中的模樣。縱使知道這半年來他的傷已經好了,可心裡仍是牽掛又難受。直到現在看到他平安無事回來,淑宜大長公主才感覺到那顆心安定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淑宜大長公主緊緊地抓住孫子的手,眼中隱有淚光。
紀凜面上露出些許愧疚,輕聲道:“祖母,對不起,孫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淑宜大長公主忙拭去淚花,說道:“說什麼傻話,只要你好好的便一切都好。”說著,又仔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放下心來,目光移到了旁邊的曲瀲身上,眼裡的神色十分慈愛,拍拍她的手,溫聲道:“瀲丫頭,也辛苦你了。”
紀二夫人也感慨地道:“是啊,多虧了世子夫人,一路辛苦了。”
曲瀲笑道:“我也沒什麼辛苦的……”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響亮的哭聲打斷了她的話,同時也打斷了眾人的敘舊。
聽到這哭聲,曲瀲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覺得胖兒子真是不給她面子,說哭就哭,都不看場合。
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夫人看去,見被奶娘抱著的一個胖團子哭得慘兮兮的,不斷地朝這邊伸手過來,模樣兒可憐極了。
“娘,弟弟又哭了!”阿尚有些愁眉苦臉地說,一雙眼睛瞅著雙親,又瞅瞅淑宜大長公主等人。
不過是個三歲的小傢伙,卻一副為了弟弟哭而愁腸百結的模樣,逗得淑宜大長公主呵笑連連,一把攬住可愛的曾孫女,讓奶娘將哭得慘兮兮的曾孫子抱過來,淑宜大長公主心情越發的開懷。
紀凜將哭得淚水朦朧的兒子抱到懷裡,對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他的氣性兒有些大,不礙事的。”
瞧見未曾謀面的曾孫子哭成這樣,淑宜大長公主心疼得緊,嗔怪了他一眼,忙讓他們先回暄風院歇息,等歇息好了再去寒山雅居敘話。
曲瀲和紀凜雖有心陪陪老人家,不過被強勢依舊的淑宜大長公主趕回暄風院去歇息,知道她是體貼他們,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都笑著應了。
雖然主人不在,但暄風院卻並未被人疏忽,裡裡外外都收拾得乾淨,待他們回來時,窗簾被褥等都換了新的,備好了熱茶熱飯,一切就如同他們從未離開過。
歇息了一晚,翌日曲瀲和紀凜便帶著孩子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不想剛到寒山雅居,發現不僅紀二老爺夫妻、紀語姐弟在,連鎮國公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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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4:42
第224章
“暄和!”
看到他們過來,鎮國公激動得瞬間站起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兒子,仿佛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會錯過什麼。
可惜,紀凜只看了他一眼,便帶著妻兒上前,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然後又給長輩們請安。雖然禮數上挑不出什麼,但鎮國公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冷淡疏離。縱使他從未提過什麼,但如何不知道這孩子早就被冷了心,對父母剩下的只是面子情罷了。
想到這裡,鎮國公黯然神傷,心痛不已。
果然一切都太遲了。
給長輩們請安後,兩個孩子也得到了極大的關注。
淑宜大長公主摸摸阿尚的小腦袋,發現一年不見,可愛的曾孫女長這麼大了,心裡十分高興。可能是年紀大了,脾氣比不得年輕時候的殺伐果決,心腸也連帶著柔軟一些,這一年來,她對孫子和兩個曾孫都思念得緊,時時盼著他們回來,直到這會兒他們都平安回到家裡,一顆心方才定下來。
淑宜大長公主又抱了下曾孫子,捏捏他的胖手胖腳,見他笑呵呵的,模樣兒討喜,沒有晚天回來時那般哭相,心裡更是喜歡了。
曲瀲和紀凜坐在旁邊,笑盈盈地看著。
曲瀲也怕今天胖團子不給力,出門前特地給他喂飽肚子,又坐到他能看到的地方,終於將他給哄住了,此時才這麼給淑宜大長公主面子。看到老人家高興,她心裡也歡喜。
紀二夫人看到白白嫩嫩的胖團子,真是愛得不行,也抱到懷裡逗了下,朝淑宜大長公主笑道:“娘,這孩子長得像暄和。”
紀二老爺也笑呵呵地附和著妻子。
紀冽和紀語姐弟倆同樣圍著母親轉,看著小侄子,紀語道:“有幾分像大嫂,像阿尚才像大哥呢。”
阿尚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吃櫻桃,聽到有人說自己的名字,抬頭看去,眨巴了下眼睛,奶聲奶氣地道:“弟弟愛哭,不像爹,不乖。”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轟然大笑,淑宜大長公主對她愛得不行,將她摟到懷裡親了幾下。
“弟弟這麼不乖,阿尚會不會嫌棄弟弟?”淑宜大長公主逗她。
阿尚搖頭,臉上露出歡快的笑臉,“不嫌棄,對弟弟好~~”
“哎喲,咱們阿尚真是個懂事又可愛的孩子。”淑宜大長公主笑得更樂呵了,眼裡滿滿的慈愛。
紀二夫人等人看了,心裡明白,阿尚雖然是個姑娘家,但因是第一個曾孫女,照顧過她兩年,淑宜大長公主還是偏疼多一些,並未因為有曾孫子而厚此薄彼。況且阿尚被曲瀲教得乖巧聽話,確實很惹人憐愛,莫怪淑宜大長公主疼愛。
一旁的鎮國公巴巴地看著,發現孫子確實長得像兒子,和妻子也有幾分相似,不覺喜歡起來。想著孫子還沒有起大名兒,心下便琢磨著要給他取個什麼名字好。
眾人正聚到一起說笑間,有丫鬟過來稟報,平寧郡主帶著三個兒子過來了。
坐在紀二夫人身邊的紀語俏臉微紅,忙垂下臉,只是又忍不住拿眼睛悄悄地往門口瞥去。
曲瀲看到她的模樣,心裡便忍不住一樂,紀語和沈勤的婚期定在今年秋天,眼瞅著沒多少時間就要過門了,現在未婚夫過來,自然羞澀不已,偏偏兩人既定了親,又在長輩們的許可下往來,自然情愫暗生,少年思慕,哪裡能忍得住。
平寧郡主帶著三個兒子過來,往室內掃了一眼,便將之盡收眼裡。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娘家侄子夫妻身上,一年多未見,侄子看起來沒什麼變化,氣質更穩重一些,坐在那兒,給人一種穩如山嶽又潤如君子的印象,教人心生好感。而坐在紀凜身邊的侄媳婦,容貌嬌美,體態風流,竟是比一年前更美貌幾分,教人乍然一看,差點收不住眼睛。
視線一轉,落到了兩個孩子身上,特別是那個被紀二夫人抱在懷裡的胖娃娃,模樣兒白嫩可愛,一雙眼睛烏黑亮澤,好一副精靈模樣,教人一看就心生喜意。
平寧郡主自知這孩子便是兄長的第一個孫子,心裡也十分歡喜,知道娘家下一輩終於出生,她比任何人都開心。只是當看到像影子一樣坐在角落裡盯著孩子看的鎮國公,心裡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一年來,因為紀凜出事,她時常回娘家探望,終於從母親那兒陸陸續續地得知了當年的一些事情真相,心裡對紀凜的遭遇頗為憐惜,甚至連帶對曲瀲的印象也好了不少。知道大嫂因為傷了親兒子又在得知真相時瘋了,她不好評論什麼,可是大哥人還好好的,卻直接避居到莊子裡,這種逃避的行為,讓她心裡一口氣差點兒喘不過來。
平寧郡主帶著三個兒子上前給淑宜大長公主見禮,笑著道:“昨兒聽說暄和夫妻回京了,所以今兒一早便過來瞧瞧,看暄和沒什麼事情,兩個孩子也好,我就放心了。”
紀凜微笑道:“謝謝姑母掛心,有阿瀲在,我沒什麼事。”
曲瀲聽到他這時候還不忘給自己刷好感,心裡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面上卻謙虛了幾句,果然看平寧郡主神色間有幾分滿意。
有平寧郡主等人加入,氣氛更熱鬧了。
午時,在寒山雅居擺膳,眾人陪著淑宜大長公主熱鬧地吃了一頓飯。
膳後,年輕人去外面院子裡賞花遊玩,長輩們坐在一起說話順便抹葉子牌。曲瀲陪著抹了幾把,不過贏得太厲害了,淑宜大長公主趕緊將她趕走,不讓她這個只贏不輸的人來欺負人。
曲瀲笑盈盈地坐到一旁,指點淑宜大長公主去贏紀二夫人、平甯郡主和紀凜,最後再次被人給趕走了。
喝了幾盞茶,肚子有些脹,曲瀲離開花廳去更衣,誰知走過回廊,就看到院子裡站在海棠花樹下兩兩相望的少年少女,隔著幾步說話,看得曲瀲樂得不行。她也沒出聲去打擾兩人,帶著丫鬟去了茅廁,等回來時,恰好見到紀語迎面走來,沈勤不在。
“大嫂。”已是個大姑娘的紀語朝曲瀲眯著眼睛笑,笑容明麗大方。
曲瀲上前執了她的手,將她仔細打量,笑道:“沒想到轉眼間語妹妹就要出閣了,勤表弟待你可好?”
紀語紅著臉點頭,有些羞澀道:“表哥是極好的。”
得了,這副陷入愛河的模樣已經不用多說什麼了。
曲瀲攜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回花廳。
回京的第三日,一大早,曲瀲便和紀凜抱著兩個孩子、大包小包地回雙茶胡同的曲家探望母親和弟弟。
雙茶胡同這邊早就得了消息,早早地就讓管事在門口等著了,待鎮國公府的馬車到時,季氏和曲湙親自迎過來。
“阿瀲,暄和……”季氏看著小女兒和女婿,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裡隱約有淚光閃過。
曲湙倒是穩重一些,上前給姐姐、姐夫行禮,又給兩個外甥見面禮。
“一年不見,湙弟又長大許多了。”曲瀲見到母親和弟弟也很高興,忍不住將他上下打量,然後掩嘴一笑,“湙弟如今也是秀才老爺了,是不是該說親了?”
曲湙雖然性子穩重,可仍是個少年人,哪裡經得起這種打趣,清俊的臉龐浮起赧意,低聲道:“二姐!”
曲瀲笑嘻嘻的,一把將她家胖兒子塞到弟弟懷裡,說道:“來,抱一下你的外甥,你還沒見過他呢。”
軟綿綿的小嬰兒讓曲湙再次僵硬得腳都邁不開,曲瀲拍了他手臂一下,“德行!你都是三個孩子的舅舅了,怎麼還不會抱孩子?以後你的孩子出生怎麼辦?”
曲湙心說到時候孩子出生了,他娘巴不得自己帶,哪裡需要他時時抱著?他知道這二姐的嘴皮子最是不饒人,無奈地道:“二姐,我又不時常見他們,哪裡有時間抱?”說著,小心地將懷裡的胖娃娃抱穩一些,身體才沒有那麼僵硬。
在曲瀲可著勁兒欺負弟弟時,季氏也和女婿敘了好一陣子話,一手牽著外孫女,忙招呼著他們進屋喝茶說話。
季氏對兩個外孫和外孫女真真是喜愛,恨不得多生一雙手將他們都抱到懷裡,一手抱著外孫,邊詢問女兒女婿這一年來在江南的生活,得知紀凜的病已在去年秋天時好了,心情裡極是高興。
“讓岳母擔心了,是小婿不孝。”紀凜溫聲答道,他看得出季氏對幾個兒女一片慈母心腸,縱使人有些怯懦愛哭,卻足以彌補,對她也是和顏悅色的。
“只要你們都好,我便放心了。”
說得和樂融融之際,榆林胡同那邊也有人過來了,還有曲二老夫人等人。
曲瀲和紀凜忙去迎接,扶著曲二老夫人,兩人皆有些愧疚。
“叔祖母,原是我和暄和去給您請安的,怎地勞煩您親自過來了?”曲瀲有些不好意思。
曲二老夫人和藹地笑道:“不妨事。你們剛回來,舟車勞頓,極是辛苦,我人雖然老了,又不是走不動,過來瞧瞧你們也使得。”
曲大太太還有兒媳婦穆氏、曲涵等人都過來,大家齊聚一堂,十分熱鬧。
直到傍晚時分,紀凜他們才告辭離開。
兩個孩子靠在父母懷裡睡得香甜,曲瀲和紀凜一人抱一個,坐在馬車裡說話,馬車碾過石板路,軲轆聲如搖籃曲,一路往鎮國公府而去。
“不知姐夫回來了沒有,明日我們去景王府看看姐姐。”曲瀲摸著懷裡的閨女的頭髮,面上帶著笑。
“昨晚剛進京,這事還未有人知曉。”紀凜回答道。
曲瀲目光微閃,明白他話裡之意,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翌日,兩人又帶著兩個孩子出發去了景王府。
曲沁昨晚便得了消息,一早便牽著兒子站在二門處張望。
景王倚靠在一旁,打著哈欠,說道:“你不必擔心他們,他們好著呢,紀暄和是只狐狸精變的,哪裡會過不好?你那妹妹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柔弱,主意可多了,還挺強悍的,指使起本王來,理直氣壯,從來都不悚。”
曲沁抿嘴一笑,捋捋耳邊的碎發,說道:“我知道啊,但是她長這模樣,看著就讓人憐惜,總會忽略其他。”
景王倒是沒話說了。
小姨子長那副模樣慣會騙人,不知情的人,確實以為她是個處處需要照顧的柔弱女子,總要為她擔心這擔心那的,他的王妃就是被欺騙的。然而縱使心裡明白,仍是止不住為她擔心,將妹妹捧到心尖上疼著。
想到這裡,景王不由覺得,他們夫妻倆好像都欠著曲瀲的一樣。
夫妻倆正說著,便見管事過來稟報鎮國公府的車駕到來。
曲瀲下了馬車,一眼便看到站在二門處等她的姐姐,面上掛著熟悉的溫婉笑意,心中一熱,不禁拎起裙子,飛撲過去一把摟住她。
“姐,我可想你了!”曲瀲緊緊地抱住她,笑容滿面。
曲沁拍拍她的背,拉著她的手仔細端詳,發現她的身子骨壯實不少,臉色紅潤,心裡也高興不已。然後再打量紀凜,見他和一年前沒有什麼變化,一顆心終於落進心裡。
進花廳喝茶時,景王走在妻子身邊,小聲地道:“你瞧,本王說得沒錯吧?他們好著呢。”
曲沁笑盈盈地看著他,嘴上說道:“王爺自是對的。”
景王有種被對方敷衍順毛的感覺,再次覺得他這輩子真是欠了那對夫妻倆的了。
眾人落坐後,曲沁拉著妹妹詢問她這一年的事情,雖然有書信往來,但是很多話信裡哪裡能說得完的,不如自己親自問來得安心。
胖團子坐在父親懷裡,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時不時地瞅著同樣挨到父親懷裡的小表哥,阿尚乖巧地坐在母親旁邊,見弟弟今天沒有哭,很高興地捧著甜瓜啃。
突然,一隻小手攀到她的膝蓋上,一把抓住她腰間的粉底繡蓮花的荷包。
阿尚低頭,見是姨母家的表弟,眨巴了下眼睛,便伸出小胖手將荷包扯下來給他。
小表弟小名菩安,大名周懌。
阿尚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剛才姨母介紹小表弟後,讓她這當姐姐的照顧小表弟,阿尚自然很聽話地應了,這會兒見小表弟像只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跑過來,扯她身上心愛的小荷包,她也沒有不樂意,對弟弟們都很大方。
可是當小表弟得了荷包還不滿意,扒著她不放,爬到錦杌上將她壓倒時,阿尚就懵了。
景王雖然和紀凜說話,但是眼睛卻盯著他家兒子,見兒子像只小鴨子一樣跑去阿尚扯她身上的掛飾時,並不覺得他兒子這麼霸道有什麼不對,直到小傢伙用他的小身子去壓他表姐時,景王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伸手將兩個孩子扶住。
“菩安,這是表姐,不能欺負。”景王輕鬆地將兒子像拎猴子一樣拎開了。
“不……”菩安朝父親吐口水,伸手要表姐抱。
“你表姐年紀小,抱不動你,去和你表弟玩。”景王將兒子移到紀凜面前,讓他去和胖團子玩。
菩安瞅了瞅表弟,又扭過頭去,朝表姐伸手。
景王知道這孩子霸道不講理,怕他又鬧什麼么蛾子,沒讓他去黏阿尚,可誰知他見父親不給他去和表姐玩,馬上張嘴就號起來。
曲瀲正和姐姐說話,聽到哭聲,兩人轉頭看去,發現小外甥哭得好不淒慘的模樣,一雙小手朝她閨女伸著,便道:“姐夫,讓他和阿尚玩吧,我家阿尚可乖了,已經會照顧弟弟了。”她的聲音裡滿是自豪,養個這麼萌萌噠又乖巧懂事的閨女,讓其他的小朋友那麼喜歡,能令當娘的自豪得不行。
景王聽到這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是麼?以後可別後悔。”
“誒?”
曲瀲正不解中,景王將兒子放到地上,讓他跌跌撞撞地沖過去摟住表姐的腰。阿尚拿出帕子給小傢伙擦臉,他乖乖地抬起頭給表姐幫他擦臉,擦完臉後,又一腦袋埋到表姐懷裡,扒著她不肯放手。
紀凜倒是明白了景王的意思,瞟了他一眼,笑道:“姐夫,這小子小小年紀就喜歡黏姑娘家可不好。”
“沒事,我家菩安長這麼大,連他娘都不怎麼黏,可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孩子,阿尚是他第一個黏的姑娘。”景王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腦袋,“看來我當初說的沒錯,阿尚果然和我有緣。”
紀凜:“……”
這臉皮厚得連箭弩都射不穿了,還能再睜眼說瞎話麼?
曲瀲和姐姐好生敘舊,直到午後才打道回府,只是離開時,卻出意外了。
原因是那只摟著她閨女哭哭啼啼的小包子,一副不將表姐留下,他就要跟著表姐回家的模樣,才一歲多的小屁孩兒,鬧騰起來簡直讓人頭疼。
曲沁蹲在一旁,將兒子撈回來,柔聲道:“菩安,和表姐再見!”
“不、不!”菩安兩眼泡著淚,一隻小胖手抓著阿尚的衣服,“姐姐,不……”
阿尚看表弟哭得那麼可憐,又開始愁眉苦臉了,扭頭看著他娘,“娘,表弟和弟弟一樣愛哭,麼辦?”
曲瀲簡直想歎氣,心說閨女哦,為啥自從你弟弟出生後,你就這麼愛操心呢?你才三歲好不好,表操那麼多心,會長不大的。
最後他們走時的送別樂曲是景王家的小包子震天的哭聲,哭得阿尚扒著車窗探頭張望,一副擔心得不得了的模樣,直到出了門看不見後,才苦著臉縮回腦袋,對她娘說:“表弟和弟弟一樣愛哭,以後怎麼辦?”
曲瀲不負責任地說,“沒事,你表弟有姨母和姨父教,他以後很快就懂事的。”
阿尚終於放心了,又道:“那以後還去看表弟麼?”
“阿尚喜歡就去。”曲瀲又問,“阿尚喜歡表弟麼?”
阿尚點頭,露出笑容,白白的小米牙都露出來,稚氣又可愛,“像弟弟一樣,喜歡。”
曲瀲摸摸她的腦袋,贊道:“阿尚真乖。”
紀凜在一旁看著,暗暗搖頭,發現這對母女倆完全沒有想歪,更不知道景王打什麼主意。不過轉眼一想,孩子們年紀都還小,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准,閨女只有一個,哪個符合他的要求,就挑來當女婿,不符合的話,就算是皇子,都一起踹了。
回到鎮國公府,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聽聞襄夷公主夫妻來了,正在暄風院的花廳喝茶等他們。
曲瀲和紀凜相視一笑,一人抱著兒子,一人牽著女兒,回了暄風院。
剛走過回廊,便見襄夷公主從花廳裡探頭出來,看到他們時,滿臉驚喜。
“阿瀲,暄和,你們回來了都不讓人告訴我們一聲。”襄夷公主過去一把抱住阿尚,邊蹭著她的臉,邊抱怨著兩人不夠意思。
靖遠侯世子袁朗從花廳走出來,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才剛回來,原是打算過幾日去拜訪你們的。”曲瀲笑著說,“誰知道你們就過來了。”
襄夷公主理直氣壯地說,“沒辦法,我想阿尚和你兒子了。”說著,又稀罕地抱過胖團子,對兩個孩子愛得不行,都捨不得撤手。
曲瀲邊和她說話,邊暗暗打量和紀凜寒暄的袁朗,發現他偶爾遞來的目光柔和,放下心來。
襄夷公主進袁家幾年,一直沒有消息,她自己也折騰不少,可是就是沒有動靜,曲瀲這個旁觀人心裡多少有些擔心一脈單傳的靖遠侯府暗地裡有意見。特別是袁朗,襄夷公主一心掛在他身上,如果他不滿,襄夷公主免不了要受傷。
幸好,袁朗心胸氣度非常人,兩人自幼情份不一般,感情依舊甚篤。
終於將襄夷公主夫妻送走後,夜幕降臨,曲瀲也累得不行。
“很累麼?”紀凜的手撫過她眼下的青色,柔聲道:“今晚歇息早點,將孩子交給奶娘就行了。”
曲瀲朝他笑了下,依進他懷裡,摟著他的腰,感受著他身上的氣息,整個人都放輕下來。
回到京城,看到熟悉的親朋好友,還有這個人在身邊,一切平靜美好得讓她安心。
紀凜神色柔和,環住她的身子,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脊,直到感覺到她的呼吸變得輕淺,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微微笑了下,便小心地將她打橫抱起,走進內室。
夜漸漸地深了,紀凜將床幔放下,躺到床上,將她摟到懷裡,也閉目睡下。
窗外夜色寂寂,夏蟲聲聲,安恬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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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4:58
第225章
襄夷公主第一次見到紀凜時,是在太后的仁壽宮裡。
當時看到那個安靜地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小男孩時,她眼前一亮,差點以為這是一個穿著男童衣服的小姑娘了。特別是當發現大公主和三公主皆一臉羞澀地看著他、想和他玩時,襄夷公主心裡也很高興,並且很霸氣地走過來,叫他陪她玩,看到兩個姐妹臉色發黑,她心裡就高興,得意非常。
那時候的襄夷公主,只是個被帝后寵壞的中宮公主。
她是最尊貴的帝女,皇帝寵愛非常,自幼便比所有的兄弟姐妹們更尊貴,養成她嬌縱霸道的性子,行事只遵從本心,高興就好。
可誰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理踩她。
第一次被人如此駁了面子,襄夷公主差點氣壞了,要不是當時淑宜大長公主和太后在那兒看著,她一定會給這個不識好歹的人好看,讓宮人拿鞭子抽他。
襄夷公主第二次見到紀凜時,牢牢地記住了他,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雖然比她年長一歲,可是他又長得比她還要瘦弱,一副被虐待的樣子,她跑到他面前,很惡劣地笑著說他像個小姑娘。
紀凜再次無視了她,襄夷公主再次氣壞了。
兩次被無視,襄夷公主覺得鎮國公世子真是個討厭的傢伙,以後有空一定要讓他吃個教訓。不過後來回想起來,她卻覺得當時被紀凜無視的自己恐怕是最幸運的,恨不得在第三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依然能無視自己,而不是成了她一生中的噩夢。
襄夷公主第三次見到紀凜時,是在她六歲元宵燈市上,當時她難得被皇叔帶出宮裡去看花燈,卻任性地擺脫了宮人和侍衛,被混在人群裡的人販子抱走了,恰好被和紀凜、袁朗看到,他們追過去時,兩人也一起被其他人販子的同夥一起捂著嘴抱走。
襄夷公主不覺得他們見她遇到危險追過來有什麼不對,她是尊貴的公主,他們敢不來救她,就讓父皇治他們的罪,所以連他們也被人抱走時,她反而埋怨他們什麼忙都幫不上,是兩個廢物。
那時候的襄夷公主,是最尊貴的帝女,普天之下,只有旁人看她臉色,沒有她去看人臉色的道理,甚至連服軟也不會,遇到事情也只會理所當然、趾高氣揚地讓人忍她、讓她,以為這個世界就應該這樣。
於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教訓,讓她銘記終生。
紀凜差點殺了她。
“再吵就掐死你。”
扭曲的面容,狠戾的聲音,明明是個漂亮得過份的男孩子,瘦瘦小小的,可是此時那猙獰的模樣,他親手殺了人,臉上、身上都沾滿了人販子的血,那仿佛從屍體堆中爬出來的惡鬼模樣,將她嚇壞了。
她的脖子被他掐得好痛,聲音發不出來,一雙眼睛呆滯地看著他,已然沒了反應。
她被嚇壞了。
幾乎嚇破了膽。
直到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被靖遠侯世子摟著。這位自出生起就病弱的表哥曾經被她嫌棄過,沒有什麼感情,甚至每次靖遠侯夫人帶他進宮給母后請安時,她也嫌棄他身上的味道不好聞,都是苦苦的藥味,長得不好看,從未正眼看過他。
直到這一刻,他用他單薄瘦弱的雙臂抱著她,一隻冰冷的手掩住她的眼睛。
他說:“襄夷,別怕。”
她生平第一次記住了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種苦澀的藥味,但是讓她感覺到很安心。
然後,她的目光開始圍繞著他而轉。
這一年,襄夷公主開始成長,不再是過去那個嬌縱任性的小公主。她有了生平最恐懼害怕的人,也有了生平最喜歡的人,喜歡到情愫初開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嫁給他的男人。
他是一個並不強壯到讓女人足以感覺到安心的男人,但是他擁有其他男人所未有的堅強意志,內心溫柔而強大,可以包容一個人所有的缺點,甚至在面對死亡時,無所畏懼。
一個男人之所以強大,並非是他的身份、體魄,而是他堅韌的意志。
靖遠侯世子袁朗,無疑是一個強大的男人。
十歲那年,在靖遠侯府的西廂房裡,她對臥病在床的十四歲少年說:“表哥,等我及笄了,我就嫁給你可好?”
當時床上的少年因為風寒的原因,整個人都燒得有些糊塗,但他仍是對她說:“這可不行,你應該配一個健康的男子,與你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這是他對她所寄予的深切的祝福,而他在二十歲之前,他一直是這麼希望的。
雖然曾經的她脾氣很壞,惹人討厭,可是為了他,她改掉了壞脾氣,努力地當一個合格的公主,努力地為了未來能嫁給他而學習姑娘家該學的東西,一步一步地成長。
直到現在。
她坐在床前,仔細地看著他,直到他喝下藥沉沉睡去,她依然坐在那裡,心裡覺得不管他變成什麼模樣,她心裡都是喜歡的,喜歡到只要看著他,她就覺得很滿足,見不到他,天天想見他,恨不得天天出宮找他。
為了見他,她甚至找好藉口探望淑宜大長公主天天往鎮國公府跑,然後趁機拐道去靖遠侯府。因為她時常去鎮國公府的原故,被人誤會對鎮國公世子有意,甚至連父皇母后也想召紀凜為駙馬。
至今見到紀凜,她仍是害怕得發抖,甚至在知道他是雙面人後,她一度不敢去鎮國公府。
後來還是想見表哥的意願壓過了一切的害怕。
袁朗和紀凜是好友,他們的交清淡淡的,如同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世人眼裡甚至可以說並未有什麼交集,但是他們的友誼卻以著這樣的方式存在著,甚至有一度讓她覺得,其實他們彼此欣賞,卻又因為性格問題,並不需要如何往來,只需要一句話,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不過在往來多了,見多了紀凜那一面和煦如春風的清貴君子模樣,那種害怕中漸漸地摻雜了一種認同。
紀凜是個優秀到讓人忍不住欣賞認同的人,既管他雙面人的一面讓她感覺到害怕,但是在得到他的幫助時,她又忍不住漸漸地認同他,雖不能將他當成至親好友,卻也開始接受他。
紀凜十四歲那年,鎮國公府為他定親,定親的物件是曾經有過口頭約定的未婚妻,而紀凜的人生似乎也從此開始改變,甚至連人也變得沒有那麼可怕了。
“紀凜人極好,你對他可有心?”那時,袁朗曾這樣問她。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道:“他未婚妻都有了,再好也與本公主無關,表哥你可別亂點鴛鴦譜,而且我將來可是要嫁給表哥的。”
她說這話時,仔仔細細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生怕他為了她,亂點鴛鴦譜,甚至拆散紀凜的姻緣。這些年,她黏他黏得緊,只要有時間都會來靖遠侯府玩,就算他躺在床上不說話,她也能自得其樂。
或許也因為如此,他漸漸地對她上心,將她當成妹妹一樣地寵愛著。襄夷公主甚至可以肯定,如果她真的對紀凜有意,這個男人說不定會壞了紀凜的姻緣,促成她與紀凜。而她更知道,紀凜的可怕之處,屆時若這兩人博弈,她無法確定誰會是贏家。
她可不想做讓他們博弈的禍根。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歡紀凜那種深沉可怕、無道德倫理的雙面人,喜歡的是這個世人眼中活不到成年的病秧子。
所以,紀凜定親、成親又與她有何干呢?
為了讓這個病秧子能活過成年娶她,襄夷公主一直努力地為他尋找名醫,謀劃著讓父皇母后答應他們的婚事,將該利用的人事都利用上了,直到十七歲那年,終於得嘗所願。
她終於嫁給了從六歲開始就心心念念的人。
可是成親後,卻發現嫁給了心愛的人後,並不是故事的結局,而是人生的另一種開始。
當愛一個人時,願意為他洗手作羹湯,願意為他相信天長地久,願意為他生兒育女……她願意為他做很多事情,只盼與他朝朝暮暮,他別拋下她獨自一人。
*****
袁朗從睡夢中醒來,便感覺到倚到懷裡的溫香軟玉,還有熟悉的聲音,因為睡意而有些嬌嬌的。
“表哥,你喜歡孩子麼?”
袁朗伸手摸摸她披散在枕上的長髮,說道:“還可以。”
“那就是喜歡了?”她的聲音變得歡喜起來,整個人都膩過來,就像小時候,喜歡窩在他懷裡,讓他抱住她肉呼呼的小身子,霸道地不允許旁人和她搶。
事實上,除了她,沒有人會願意接近他這個病秧子。
袁朗知道她的意思,撫著她的頭髮,聲音變得溫和,“孩子的事情,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得之我幸,無也莫強求。”
對子嗣一事,他看得很開,從懂事伊始,便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能活到成年已是幸事。如今他不僅活過成年,甚至娶了心愛的姑娘為妻,已是上天對他的憐憫。
所以,再多的,他並不強求,也不忍給她壓力。
她只要快快樂樂地就行了。
可是她明顯不快樂,她想要孩子,想為他延續子嗣。
“表哥,可是我想給你生個孩子。”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聲音悶悶的,“表哥,我還是想強求一下,我從來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連紀暄和那麼可怕的人我都讓佛祖保佑他了,佛祖應該會給我一個孩子的吧?”
袁朗沉默了下,開口道:“佛祖不管生孩子的事情,這事歸送子娘娘管。”
襄夷公主噗地笑出聲來,神采飛揚,“那我明天就讓人去寺裡迎一尊送子娘娘回來。”
翌日,夫妻二人去了城外香火鼎盛的南安寺請了一尊送子娘娘回府,倒教京城暗地裡笑話了許久。知道他們家情況的心裡都不以為然,皆道襄夷公主瞎折騰,若非襄夷公主的身份,只怕不會只私底上議論幾聲。
這世道就是這般。
三公主倒是沒有那些顧忌,親自上門來,藉口看送子娘娘,實則對一直讓她羡慕嫉妒恨的襄夷公主明裡暗裡地擠兌。
襄夷公主懶得做那種姐妹情深的戲碼,直接道:“三妹妹想看送子娘娘?沒門!你自己去寺裡看,省得我家裡的送子娘娘被你那張衰臉看到被冒犯了。咱們姐妹間沒什麼親熱話可說的,如果你是帶著善意來的,我自然歡迎,如果你是來笑話我的,我直接打出去,你信不信?”
三公主笑話她不成,反被她奚落,氣得拂袖而去。
袁朗聽到這事,笑了笑,知道幾位公主間的相處並不愉快,倒也沒有說什麼。直到他們成親半年多,三公主給襄夷公主出的主意,終於將襄夷公主惹惱了,這也是袁朗第一次看到她氣得這麼狠。
他心裡的女孩,一直都是明媚張揚的,甚至有時候有些嬌蠻任性,但卻是無傷大雅的小性子,在大局上從來都是個教人放心的好姑娘。因他體弱之故,他的性子比較沉悶無趣,所以在她那般明媚張揚而來,闖進他的世界裡,為他單調的生活添了彩色後,他從此將這個女孩放在心上。
他原想讓她一生無憂,嫁一個家世良好、健康俊俏的男人,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可她最後執拗地選擇了他,也讓他的生活變得精彩起來。
愛一個人的方式,並非是佔有,而是希望她幸福。如果她的幸福是系在自己身上,唯有自己能給她最大的幸福,何不將她留在身邊?
最後他仍是忍不住心中的期盼,擁有了她。
對她的怒氣,袁朗自是好生安撫,知道她生氣的原因,他不禁失笑。
自從十歲那年,她一改以往的性子,固執地跟著他後,他心裡只有她了,斷然瞧不上其他的女人,她並不需要擔心。
“表哥,我做不到母后那般賢良,而且我也不需要。所以你只能有我,如果你做不到,表哥,我會殺人的……”她摟著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說完後,又哽咽起來,“表哥,我什麼時候才能有孩子……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袁朗歎氣,知道這是她的心結,無論他如何開導,她卻無法將這心結放開,只能陪著她一起折騰,就算被京城的人看足了笑話,他依然不悔。
能哄她高興,讓人看笑話又有什麼?
他甘之如飴。
直到他二十七歲那年,與她成親六年後,他們終於有了第一個孩子。
這是上天賜予他們的珍寶。
當孩子出生,看到孩子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抱著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生命的沉重與甜蜜。
這份沉重和甜蜜是她帶給他的,他依然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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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一枕黃樑夢,半世浮生,幾人能懂。
曲沁從噩夢中驚醒,眼前一片昏暗,意識渾渾噩噩的,半夢半醒間,總能看到守在床前容貌稚嫩的妹妹,那雙清澈的水眸裡溢滿了濃濃的擔憂,拿著帕子為她擦汗,偶爾會嘮叨著讓她快快好。
她幾乎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鏡,仰或只是閻王殿裡的前生鏡裡的一幕。
這種情況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才真正地清醒。
可是清醒過後,看到床前照顧她的妹妹,仍然是少女時期面容稚嫩的模樣,明明她死前,妹妹已經雙十年華,已為人婦,在嫁入鎮國公府後,慢慢地被生活磨礪變成一個合格的世子夫人,成熟而穩重,歲月賦予了她特有的韻味,卻不像現在這樣稚嫩單純。
“姐姐,你醒了麼?”
妹妹給她擦汗,倒水喂她,模樣柔弱可親,一雙眼睛盈盈似清泉,清澈明亮。
她渾渾噩噩地看著,縱使已經清醒了,仍是分不清現實和夢鏡。她明明已經死了,死亡那一刻的感覺太過清晰,就算請了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親自為她救治,也斷無生機。莫不是只有死了,才能看到年少時的妹妹?
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可愛柔麗,讓她甜進心坎裡,又忍不住想哭。
哭泣哀悼歲月變遷後,他們所遺失的那些美好的東西,再無可追憶。
渾渾噩噩地躺了很久,直到真正地清醒後,她才確認了一個事實:她死了,然後又活了!卻不知怎麼地,時光溯回到了她十五歲那年,那時候的妹妹才十二歲,繼母季氏仍是那般柔弱愛哭,弟弟也還在,他們一家人沒有分離,住在常州府的曲家老宅裡……
“阿瀲,我好像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很長的夢……”她夢囈一般地說著。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其實那不是夢,那是她的前世,前世的弟弟早夭,她被人陷害,以最屈辱的方式嫁進五皇子府,妹妹經歷重重磨難,嫁入鎮國公府,外家平陽侯府最後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幸好,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當在祝家看到同樣年少稚嫩的妹夫——紀凜時,曲沁面上不由露出微笑。
看到他真好,特別是在進京的船上,發現這個還未變得如未來那般成熟狡猾的少年不著痕跡地接近討好妹妹曲瀲時,曲沁覺得,這輩子無論如何,都會比上輩子更好了。
直到妹妹定親,在外祖父的壽辰上破壞了那幾位皇子的好事,曲沁依然覺得,人生雖然略有不足,卻總會在某一方面補嘗,縱使後來與鎮安府余家宗子餘長昊的親事不成,她依然沒有感覺到太難過。
她原以為,等到京城事了,妹妹出閣、平安生產,一切塵埃落定後,她這一輩子便在鄉野間自由自在地終老,走上一條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
卻未曾想到,那個男人會以這樣強勢的方式,來到她面前,娶她過門。
****
曲沁依然記得上輩子對那個男人的初次印象:名滿天下的得道高僧!即便他年輕俊朗得過份,雖然飄逸出塵,卻又添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被五皇子強制送去別莊養病時,她雖然大多數時候陷於昏睡中,卻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明方大師和妹夫紀凜的對話。
明方大師是紀凜托關係請過來給她續命的,不用想也知道,紀凜會對她這個無用的棄子如此盡心盡力,也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她的妹妹阿瀲,從來都是個外柔內剛之人,只要她想要做的事,就定能做到,非因她柔弱的外表而小瞧於她。
雖然作為姐姐的她,總會忍不住被她纖弱嬌怯的容貌所蒙蔽,進而為她心軟。
他們當時以為她昏迷無意識,方才會如此針鋒相對,將話題隱晦地挑明。卻不知道她自從成了五皇子妃後,為了在五皇子府的後院獲得一席之地,無論何時何刻,都不會允許自己鬆懈,縱使身體不好,依然努力地維持一絲清醒,方讓她聽到了他們間的對話。
只是當時她就要死了,縱使聽到了,她也未放到心上。
卻不想,重活一世,她會和那個男人糾纏在一起,病榻前他們的對話,成了她推測前世她死後的身後事的根據。
這輩子,她對那個男人的印象:一個不像和尚的和尚,一個並不尊重生命的和尚。
在常州府裡,他們還未進京,她難得出門一趟,卻不想在一間私人的藥堂裡,會看到他殺人的一幕,那一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之所以沒有吭聲,是因為她認出他的身份。
那時候,她以為他是明方大師,一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雖然此時他所做之事並不是出家人該做的。
看到她時,他的神色十分驚訝,特別是發現她面對兇殺現場,竟然還能面色平靜、坦然以對時,他的神色多了幾分探究。曲沁念及上輩子他的續命之恩,不欲與他多接觸,終是避開了。
曲沁再次見他,是在京城的岐雲山下,這次輪到他受傷了。
想到上輩子的救命之恩,她難得一次地違背女子庭訓,悄悄地給他送藥,關心他的傷勢,得知他無礙後,方才將這件事情放下。
想來是因為上輩子這人為她續了一年的命,所以這輩子她註定要還他的。
在京城的那幾年,她頻頻遇到他,每次都是以那樣的巧合遇見,直到彼此印象深刻,更讓她心裡產生一種微妙的不安感。特別是當發現他看她的眼神漸漸地變了,不再清澈明亮,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時,曲沁覺得,他們不能再如此見面了。
她素來是個聰敏達慧之人,心細如發,很多旁人沒有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
這個世界上,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她突然明白了這個道理時,便決定抽身離開。
那時候,她正計畫著未來將要走的路,利用所知的一切,想要取得外祖母的同意,讓她回常州府,將終身大事一拖再拖,便沒心思再理會他。
他們有半年未見。
再相見時,他變成景王,另有一個俗家名字:周明犀。
卻未想到,淑宜大長公主親自上門來為他說親。
那晚,他來到她面前,輕描淡寫地道:“曲沁,我欲娶你為妻,你可答應?”
然後他送了她一串南海紅珊瑚佛珠為定情信物,一雙眼睛灼亮地看著她,步步緊逼。
那時候,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一直以來,都覺得他不像和尚。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和尚,不過是他少年時和父親賭氣時的一種身份,他隨時可以變換另一個身份,正如他殺人時,也是如此隨心所欲。
可是她卻沒想到,這些只是冰山一角。
直到後來嫁給他,留在京城,成為人人巴結的景王妃,隨著相處漸深,她慢慢地拼湊齊全了這個男人的來歷,以及他所做的事情。
上輩子她死後,以這個男人的行事手段,他游走於宮廷之中,深得皇帝信任,後來應該控制了小太子,以他的手段,他會推動大皇子等幾位皇子發動宮亂,然後在所有的皇子被廢棄後,找一個適宜的時機,讓皇帝駕崩,扶持小太子登基。計畫有條不紊地進行,直到最後,他由攝政王變成皇帝,成為這江山之主。
作為被皇帝托孤的對象之一的紀凜,江山為注,與他博弈。
成王敗寇,一言難盡。
她無法接受這輩子的丈夫在上輩子她死後,害得妹妹家破人亡。
“阿沁,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我也是高宗皇帝之子,周家的皇子,當一回皇帝又如何?”這個聰明到極致的男人站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輕描淡寫地娓娓道來,那閒庭散步的閒逸之態,卻教她心痛不已。
“你不用再如此反復思慮琢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不曾遇見你,我會好好地當一個假和尚,待時機成熟,我會回到這座皇城,縱是踏著周氏皇族的血,也要謀奪那個位置,直到君臨天下,成為這個江山之主。”他笑得意氣風發,身上再無那種在佛祖面前薰陶出來的飄逸淡泊,充滿了野心。
“那些人的死活與我何干呢?”他伸手撫著她的面容,“如果不曾認識你,縱是淑宜大長公主也不能阻止我,紀暄和雖是個聰明人,但他同樣不能阻止我,皇上為了皇后肚子裡的小太子,會將紀暄和拉出來制衡我,可惜那時候已經太遲了。”
他將她上輩子死後的事情娓娓道來,縱使他不像她是個得了宿慧的重生者,他依然能在隻言片語間,將她的身後事補充,一一道來。
曲沁心裡說不出的難過,甚至對妹妹感覺到愧疚。
甚至她想著,難道這輩子歷史還要再重演一遍?
直到他話音一轉,聲音變得柔和下來,“可惜,這輩子,我遇見你了,也和你認識了。佛祖果然眷顧我,所以讓你重生回來,與我相識。”
他伸開手,笑容滿面,眼睛像碎落了漫天的星辰,熠熠發亮。
他說:“這個世界上,你是獨一無二的。”
她的心跳得極快。
他所說的獨一無二,是因為她被神佛眷顧,得以重生一世,逆轉時光,回到過去,然後與他相識。
他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裡,以一種珍視的心情。
後來,當兒子出生後,看他坐在那裡逗弄著孩子時,她忍不住問他放棄了那個位置會不會後悔?
“周明犀不會後悔!”他望著她,神色溫和地說,“而我現在只是周明犀,有妻有子的周明犀,不是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也不是高宗皇帝的小皇子,只是周明犀!”
有他這句話,曲沁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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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4 00:15:56
第227章
自從弟弟出生後,阿尚不知怎麼地,就變成了一個愛操心的孩子,操心的物件是愛哭的弟弟。
在阿尚眼裡,弟弟可真是愛哭,餓了會哭、渴了會哭、尿了會哭、疼了會哭、不如意了會哭……甚至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哭了,而且每次都哭得響亮極了,大老遠地就能聽到他的哭聲,怎麼會有這麼愛哭的孩子呢?
面對這樣愛哭的弟弟,阿尚只覺得她的心都要操碎了。
“娘,弟弟又哭了。”
阿尚正在陪著爹娘用早膳,大老遠的就聽到了屬於弟弟的嘹亮的哭聲,秀氣的眉頭忍不住又皺起來,瞅瞅爹娘,忍不住又探頭看向門口的方向,一副好擔心的樣子。
曲瀲看到她這樣子,覺得自己的心也要操碎了,歎了口氣道:“沒事,你弟弟在練嗓門呢。”心裡卻也在愁著,閨女喲,你為毛這麼愛操心呢?而且不僅操心自己家的弟弟,連別人家的弟弟也要操心,你到底有幾顆心能操得完?
問題是,你現在才多少歲啊,就這麼愛操心了,以後腫麼辦?
在曲瀲也陪著閨女愁眉苦臉時,紀凜是最自在的一個,甚至可以說無動於衷,看到他端著那副溫潤清貴、兩袖盈香的男神樣,曲瀲就忍不住想要踹他,而她也真的踹了,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沒讓閨女和丫鬟們發現。
紀凜不痛不癢,面上含笑,和煦文雅,眉眼帶笑,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看得她敗退。
長得好、能裝B就是吃香,讓人氣不起來。
隨著哭聲漸漸清晰,正在用早膳的三人終於看到了被奶娘抱進來的小傢伙,哭得滿臉都是淚,那張包子臉漲得通紅,淚眼模糊地朝他們伸出帶肉漩渦的小胖手,看得曲瀲和阿尚都心疼了。
“弟弟不哭,不哭~”阿尚跑過去哄著。
小胖團看到姐姐,就要湊過去讓姐姐抱。
阿尚也伸手要抱弟弟。
奶娘哪敢放手,這大姐兒今年才四歲,細胳膊細腿的,哪裡抱得住滿周歲的胖乎乎的小少爺?萬一他們摔著了,她可要受罰。可是胖團兒此時見到姐姐了,哪裡還要她抱?奶娘苦著臉,窺著曲瀲。
“阿尚還小,抱不住弟弟,還是娘來抱吧。”曲瀲接過去,將胖兒子抱到懷裡,讓人絞了乾淨的帕子給他擦臉,好不容易哄得他止了淚,擰了下他的小臉,笑道:“這一大早的,有什麼好哭的?”
胖團摟著娘親的脖子,含糊地咕嘟著什麼,曲瀲一時沒聽清楚。
“娘,弟弟說一個人睡害怕,要和娘親一起睡。”阿尚幫弟弟翻譯,握著弟弟的小手,笑呵呵地道:“弟弟,今晚和姐姐一起睡,姐姐照顧你。”
胖團仿佛聽懂了姐姐的話,高興地拍著小手,歡快地點著頭。
曲瀲有點兒頭疼,拍拍閨女的小腦袋,“你自己都要人照顧,怎麼照顧弟弟?”
阿尚挺了挺小胸膛,努力地板著小臉,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些,說道:“娘,阿尚能照顧弟弟,阿尚很厲害的!”她自覺是姐姐了,一直在努力地照顧著弟弟。
那副小樣兒,和紀凜小時候特別地像,可是又比紀凜多了幾分逗趣兒。曲瀲看罷,又忍不住想要噴了,扭頭看向紀凜,對他道:“瞅瞅你閨女。”
紀凜笑看她,眉眼清雅,輕聲道:“阿尚這樣很好啊!”他將兒子從曲瀲的懷裡抱起來,放到一旁的嬰兒椅上,讓丫鬟將輔食呈上來喂胖兒子,語氣悠然閒適,“阿尚是個早慧的孩子,你不用將她看成普通的孩子,她心裡什麼都明白的。”
曲瀲:“……”
曲瀲又想起了這傢伙曾經的某種論調,差點想要噴他。
可以吃早膳了,而且還有那麼多人陪,胖團終於不委屈了,笑呵呵地坐在那兒,有事沒事地叫人,有時候吃著吃著,突然叫了一聲“娘娘”,然後又是一聲“爹爹”,或者是一聲“姐姐”,可著勁兒地叫人,叫完了,自己就在那裡傻樂。
每次聽到弟弟叫人,阿尚都會“哎”一聲回應,姐弟倆樂此不彼。
曲瀲看得失笑,比起閨女一歲半了都不太肯說話,兒子顯然對說話很執著,還沒滿周歲呢,就叫人叫得歡了,都不用怎麼教,兩個孩子完全相反。不過俗話說,三歲看到老,曲瀲也不知道,原來閨女長到三歲後,會變成這麼愛操心的性子,也不知道兒子長到三歲後,會如何。
阿尚不僅愛操心自家弟弟,還時常為姨母家的小表弟操心,真是個天生勞碌命。
曲瀲是這麼認為的,紀凜卻完全不同意,說道:“阿尚只是乖巧一些,這樣才省心,難道不好麼?她是姑娘家,以後自有她的相公為她操心勞碌,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你就這麼確定以後能給她找一個給她作牛作馬的夫婿?”曲瀲懷疑地看著這位世子爺,心裡總覺得他好像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別看他現在一副風光雯月的君子樣,內裡不知道有多黑呢,景王私底下一直罵他是狐狸精。
“這是自然。”紀凜笑得愉悅,“你還不相信我麼?”
曲瀲扭頭,她實在不想領教他的某些作法,偏生她這輩子就和這男人綁一塊兒了,而且還特別地習慣了他時不時受到刺激就要發瘋一回,只要他發瘋了,事情往往能事半功倍,事後想想,還挺帶勁的。只能說,她的神經真夠堅韌,連這樣的男人都能接受,還愛得要死,顯然她也是沒法救了。
吃過早膳,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紀凜便帶著妻兒出門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前些天,曲瀲嘮叨著兩個孩子很久沒出門玩了,紀凜看她那模樣,哪裡不知道她的意思,今日休沐,便帶他們去京中最賦勝名的小桃山去看桃花。
雖然已是四月初,山下的桃花都謝了,但是小桃山上的桃花依然開得極是燦爛,每到休沐日,也有許多達官顯貴的內眷來此踏青賞花。
小孩子們都喜歡出門玩,得知要出門時,胖團怕父母不讓他出去,乖巧得不得了。等被抱上馬車,知道自己能出去了,馬上本性畢露,開始笑鬧起來。等來到小桃山后,胖團就樂得不行,不讓人抱,自己跌跌撞撞地在桃林裡跑,阿尚擔心地追在他後頭,丫鬟婆子們在他們身後追著,不錯眼地盯著。
桃林深處有一些特地建給遊人歇腳的涼亭,早有下人去打掃乾淨,鋪上墊子,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擺上,架起小爐子燒水沏茶,很快便茶香嫋然,襯著這漫天遍野的桃紅,說不出的愜意。
紀凜親自執袖泡茶,氤氳的白霧中,他的面容如同一副如詩寫意的山水墨畫,出塵的模樣,如若謫仙,惹得遠處經過桃林的那些姑娘們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又一眼,他渾若未覺,沏好了茶後,端了一盞給身邊的人,目光柔潤溫和,倒映著她的面容。
那種宛若全世界,他只能看到你的感覺,讓任何一個女人都要沉醉歡喜。
曲瀲笑盈盈地接過茶,喝了一口,贊道:“不錯,水溫剛剛好,暄和的功夫又進步了。”說著,又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紀凜笑望著她,柔聲道:“你愛喝,我時常給你泡。”
他依然是多年如一日,對她是用不完的耐心,不管是溫潤煦和,還是暴戾帶煞,都將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曲瀲笑眯眯地應了,神色間說不出的歡喜,一雙眼睛都帶著笑意,像月芽像可愛,看得他也忍不住微笑。
賞花品茗,還有美人相伴,人生一大樂事。
曲瀲心裡十分愜意,想著果然應該多出來走走的。
她邊品茗,目光時不時地落到桃林裡歡跑的兩個孩子身上,見丫鬟婆子們跟得緊,並不擔心。
阿尚追在弟弟身後,見到弟弟跑得太快,終於不小心摔了,不由得歎了口氣,跑過去拉起弟弟,邊給他拍著衣服沾到的桃花瓣邊道:“這裡的路並不平,弟弟不要跑太快,會摔倒的。”
胖團朝姐姐點頭,但是一雙眼睛卻不安份地在桃林裡溜來溜去,等姐姐一放手,他又跑脫了,直到被姐姐不放心地牽著,他只好邊遍著嘴,邊四處張望,偶爾還會很活潑地拉著姐姐跑起來。
阿尚被他弄得沒辦法,幾次差點就被他拖著摔倒。
等又一次弟弟掙開她的手跑掉後,阿尚就要跑去追像條魚一樣滑溜跑遠的弟弟時,突然旁邊一個小孩撲了過來,一把撲到了她身上,將她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後懷裡被塞了個帶著果香味兒的小身子。
“表姐~~”
將自己塞到阿尚懷裡的小孩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她,眼裡滿是歡喜,一雙帶著肉漩渦的小手緊緊地纏著她。
“菩安。”阿尚看到小表弟在這兒,有些高興,也沒責怪他莽撞撲過來的行為,將他拉了起來,看他臉上還有汗水,便拿了帕子給他擦汗,軟軟地問:“菩安怎麼在這裡,姨父姨母呢?”
“在那裡。”菩安指著不遠處。
阿尚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株開得正豔的碧桃樹下站著的夫妻倆,她高興地朝他們叫了聲“姨父、姨母”,便拖著黏在她身邊的小孩過去給長輩請安,那一絲不苟的小模樣兒,看得曲沁和景王都有些忍俊不禁。
“阿尚今天和爹娘出來玩麼?”曲沁彎身和小姑娘說話。
阿尚點頭,補充道:“還有弟弟。”
曲沁笑著應道,“哦,還有阿尚的弟弟。”
景王見她這小模樣兒,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臉,也不知道是打趣還是嗤笑,“阿尚還是這麼乖呢。”
啪的一聲,景王的手被一隻小手打了,然後就聽到一個不高興的聲音:“父王壞,欺負表姐。”然後啊嗚一口,就叼上了景王的手。
景王看兒子這副護食的小狼崽子的模樣兒,眉頭跳了跳,手在兒子腮幫子一戳,就讓小傢伙松了嘴,然後有些嫌棄地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
菩安嘟起嘴,又嘮叨著“父王壞”之類的,緊緊地抱著阿尚的一邊手臂不放,還說道:“不和父王玩,父王壞,不准欺負表姐。”
景王一指戳過去,罵道:“見色忘義的臭小子!”
“才不是!”菩安伶俐地反駁,“是父王太壞。”
“喲,老子是短了你的吃、還是少了你的喝、或是缺了你的穿?臭小子!”又一個腦瓜崩過去。
阿尚忙伸手護住小表弟,擰著小眉頭道:“姨父,不要欺負菩安,菩安很乖的。”
景王瞅了瞅認真的小姑娘,又瞥了眼躲在人家小姑娘身後一臉得意洋洋的兒子,很快便笑了起來,摸摸小姑娘的小臉,說道:“好的,聽阿尚的。”
阿尚朝他露出可愛笑臉。
景王也笑眯眯的,心道小姑娘當年不懂事時雖然鬧心了點兒,現在懂事了,簡直就是個貼心又可愛的小棉祅,將來娶了當媳婦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了,多好。
曲沁在旁笑盈盈地看著,這種情況時常發生,看多了,實在是沒什麼感覺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身影像炮仗一樣地沖過來,一把推開菩安,嘴裡嚷嚷著,“姐姐,我的,不准!”
比起說話還不利索的胖團,菩安不僅說話利索了,而且個頭也比小表弟大多啦,愣是一把摟住阿尚的手,得意地道:“這是菩安的表姐,表姐最好了。”
“姐姐!”胖團瞪著他。
“菩安的!”
“姐姐!”
“菩安的!”
胖團眉頭皺到一起,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
曲沁和景王都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沒去安慰,阿尚就拿帕子給弟弟擦臉,抱了抱他,又柔聲地勸了兩句,小傢伙終於抽抽噎噎地抓著姐姐的手,沒有哭得那麼厲害了,菩安則緊緊地抓住表姐另一邊手,也不肯放開,和小表弟互別苗頭。
小孩子都喜歡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不喜歡和比自己小的玩,所以菩安總是喜歡和小表弟搶姐姐,就是不太喜歡和小表弟玩。
一會兒後,曲瀲看到她家閨女左手一隻弟弟,右手一隻表弟,牽著兩個娃娃回來了。
曲瀲瞄了眼閨女手上牽著的孩子,抬頭往遠處望去,果然見到了從後頭走來的曲沁夫妻倆,馬上歡喜起來,和紀凜起身迎過去,“姐姐、姐夫,真是巧。”
曲沁看到妹妹也很高興,拉著妹妹的手,含笑和紀凜頷首致意。
景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黏上人家閨女的兒子,笑著和紀凜二人打招呼,一起坐到亭子裡喝茶說話。
小孩子間沒什麼隔夜仇,很快菩安又和胖團手牽著手去玩了,阿尚依然是愛操心的命,跟著上去盯住兩個弟弟,不讓他們鬧騰得太厲害,省得傷著了自己。
玩了半日後,終於各自歸家。
馬車裡,菩安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口,朝另一輛馬車喊著:“表姐,明天找你玩。”
阿尚趴在窗口前,看得擔憂極了,“菩安,別將身子探出來,會摔下車的。”
頑皮的男孩哪裡聽她的,兀自朝她笑得歡快,最後還是景王將這熊兒子給揪回車裡,按著他的腦袋,不准他再去爬車窗口。
菩安掙脫不了父親的手,馬上扯開喉嚨哭起來,邊哭邊叫表姐。
哭聲傳得老遠,另一輛馬車裡的阿尚自然是聽到了,小眉頭又擰了起來,憂心地對娘親道:“娘,表弟怎麼哭了?姨父又欺負表弟了?”
曲瀲忽悠道:“沒事,你姨父正在教育孩子呢。”
阿尚歪著腦袋,“可是姨父好像每次教育表弟,表弟都會哭得很大聲。”
“他嗓門大。”曲瀲繼續忽悠。
“可是表弟哭多了,會不會哭倒嗓子?”
“沒關係,你姨父是神醫,哭倒嗓子也能給菩安治好。”
“哦。”
阿尚頓了下,然後拍著車壁,叫車夫停車。
馬車剛停,隔壁馬車也停了,在阿尚剛探出頭時,隔壁的馬車裡就有一隻猴子邊哭邊朝她撲過來,阿尚下意識地接住,就看到小表弟哭得鼻子都紅了,看得她很心疼。
“父王壞……”
阿尚歎了口氣,只能牽著哭兮兮的小表弟進了他們的馬車,一副要將護著小表弟的模樣。
曲瀲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種事情每次見面都要發生,讓她覺得養孩子真是累人,而且一般愛哭的不是女孩子麼?為毛他們家哭的總是男孩子呢?
好不容易終於在岔路口分手,曲瀲將閨女抱到懷裡,摸摸她的小臉蛋,讓她少操點兒心,她表弟不會哭壞的。
過了幾日,菩安又上門來了,而且是哭著過來了,邊哭邊叫著表姐。
阿尚正陪淑宜大長公主撿佛豆,見小表弟哭著撲到懷裡,小眉頭又擰了起來。
“哎喲,菩安怎麼哭了?是誰欺負咱們菩安了?”淑宜大長公主笑著問道,撫著小傢伙的腦袋。
菩安趴在表姐懷裡哭,嗚嗚咽咽的,然後又扭了扭頭,不給淑宜大長公主摸。阿尚沒辦法,只好讓人去絞了帕子給小表弟擦臉,小小年紀的,就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人了,動作純熟,看得淑宜大長公主好笑不已。
好不容易將小孩哄好了,熊孩子馬上告狀,“表姐,父王又欺負菩安。”
阿尚扁了遍嘴,鼓著包子臉聲討沒有長輩模樣的景王:“姨父真壞,又欺負菩安。”
菩安在一旁使勁兒點頭,父王真是太壞了,還好有表姐疼他。
於是阿尚征得淑宜大長公主的同意,親自送小表弟回景王府,順便去找了景王,很認真地告訴他,不要再欺負菩安了,菩安很乖的。
景王瞄瞄躲在小姑娘身後朝他扮鬼臉的熊兒子,朝阿尚笑眯眯地應了。
等阿尚轉身去給曲沁請安時,景王一把將熊兒子撈過來,用力地按著他的腦袋,笑駡道:“臭小子,盡會告狀,老子哪裡欺負你了?”
菩安一口叼住他的手,被父親點了幾處穴道,又麻又癢後,終於又哇的一聲號哭起來。
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小姑娘跑得氣喘吁吁的,進來就摟住哭得慘兮兮的小表弟,一臉嚴肅地看著欺負兒子的壞父親。
“姨父,不要欺負菩安!菩安會哭壞的!”
景王:“……”
景王在小姑娘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瞪視下,笑眯眯地應了一聲好。
因為菩安被欺負得太慘,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兒,讓阿尚看得都心疼了。所以今天阿尚又被景王府留宿了,菩安跑過去和表姐拱一個被窩,有表姐在,這樣他父王就不會欺負他了。
景王哼了一聲,摟著妻子回房,心說只要臭小子不要三更半夜跑過來打擾他們,在夜深人靜時,突然號上一嗓子將人嚇醒,他才懶得欺負他。
果然孩子都是討債鬼,偏偏這債一輩子都要背負著,永遠還不清。
“行了,和孩子計較那麼多作甚?”曲沁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去隔壁廂房察看兩個孩子。
奶娘盡職地守在床前,就見兩個孩子睡在一起,臉貼著臉,那乖巧的模樣兒可愛得像年畫上的金童玉女,教人心喜,全然沒有清醒時的鬧騰。景王忍不住伸手掐了兒子睡得粉嫩嫩的臉一把,被曲沁拍開了。
“別鬧他,鬧醒他了,他脾氣大要鬧人了。”曲沁嗔怪道,這人總是嫌兒子晚上鬧他,殊不知他自個兒將人鬧醒了,還不許孩子哭幾聲討回來麼?
景王無所謂地又摸了把兩個孩子的頭髮,這才和她一起回房歇息。
***
鎮國公府,暄風院裡,曲瀲穿著一襲寢衣,探頭看了眼外面夜空中的上弦月,嘴裡嘀咕道:“又將我們阿尚留在那兒了,真是居心不良的假和尚,我家阿尚哪裡和他有緣了?”
紀凜攬了她的腰,拉她上床歇息,邊道:“不用擔心,明天一早我去將阿尚接回來。”
“不是這個問題。”曲瀲才不擔心呢,景王府有姐姐在,她放心得狠,只是總有點兒不得勁,“阿尚總是跑景王府,也不是個法子,她就是太愛操心了。”
紀凜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將她按到懷裡,聲音變得陰冷,“我現在覺得你也愛操心!”
“你……”曲瀲一聽這聲音,就覺得壞了。
“行了,睡覺,明天將阿尚接回來你再操心吧。”
曲瀲沉默了下,一爪子撓了過去,這人就不能讓她舒心一下麼?只要一變臉,就愛刺她,簡直找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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