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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卷二:涼涼觀宅鬥)《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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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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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卷二:涼涼觀宅鬥)《全文完》
《國色醫香(卷二:
涼涼觀宅鬥
)》作者:小樓聽雨
宅鬥有三高:身份高、眼光高,再加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但沒想到蘇潤璃不想害人、不願去搶,別人卻將她當成對手設計她……
雖說出娘胎時要從誰的肚皮爬出來不是自己能決定,
不過後天的教養、自個兒的努力才是能不能得到別人高看一眼的關鍵,
像自家庶姊蘇潤瑉,在詩會上隨便和表哥交換信物,
人家要來求娶才哭哭啼啼地不認帳,也只能說她咎由自取,
庶妹蘇潤玨心氣高,想寄名當嫡女不成竟拿丫鬟出氣,難怪母親看不上眼,
她穿越來重活一世,很珍惜這份親情,不因父母的疼愛而驕縱,
不為出色的美貌與醫術而自命不凡,人啊,過得平安快活比較重要,
本想應邀去應天府高總督家為其子治病,可以順便見世面兼玩樂,
怎麼知道人家卻以為她是去搶男人的!拜託,武靖侯世子她都敬謝不敏了,
何況是那病殃殃又風流的高家公子,送她都嫌髒,
高公子的表妹一心想嫁表哥,對她百般試探、菜中下巴豆就罷了,
高夫人為對付庶子兒媳,趁她與大奶奶出遊,收買地痞要來污辱她們!
這筆帳她還沒來得及算呢,武靖侯世子竟神兵天降救了她,
只是這個救命之恩不好還,代價是要她的一顆芳心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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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3:35
第一章
看了看林氏,蘇三太太含笑問:“六嫂,事情都弄清楚了,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呢?仁軒,你怎麼會看中了我們蘇府的丫鬟呢,這……”
林氏的臉像被人摑了一掌,面皮漲得通紅,站在寶瓏面前氣得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許仁軒,眉頭一動,走了過來,笑嘻嘻的對著蘇三太太說:“姑太太不如就成全了仁軒,把這丫鬟賜給我罷!”說完,輕佻的給寶瓏飛了個眼風。
寶瓏看著他那副輕薄樣子,氣得全身發抖,眼淚珠子四濺,握緊了帕子又跪了下來:“太太,寶瓏一輩子都是蘇府的奴婢,此生絕不離開蘇府!若是太太不憐惜寶瓏,定要寶瓏跟著這等輕薄之徒,寶瓏只有一死來表明心意!”
說罷,寶瓏站了起來,一頭往清遠堂的柱子撞過去,夏媽媽在旁邊看得真切,一把抱住寶瓏:“你這個死心眼的小蹄子,太太都沒說話,你就在這邊尋死覓活的,沒由得叫別人看了我們蘇府的笑話!”
寶瓏哭倒在夏媽媽懷裡,抽噎不止的同時還在斷斷續續的說:“太太若是憐惜寶瓏,到了年紀隨便配個蘇府的小廝,我好好的在蘇府呆一輩子也是了!許家少爺門第兒高,寶瓏是萬萬也配不上的!”
蘇三太太為難的向林氏攤手道:“六嫂,你看……”
林氏見一個丫鬟都看不上自己的兒子,早已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著寶瓏的鼻子就是一頓痛駡,那言語粗鄙得讓人不忍卒聽。寶瓏的臉色變得雪白雪白,站直了身子,對著林氏說:“若是許六太太一定要這番羞辱寶瓏,寶瓏也只好一根繩子了結了自己,然後叫我老子娘他們去知府衙門喊冤去!我倒要讓全杭州府的人看看,許家是怎麼欺人太甚,竟至於把人逼死!”
林氏聽到這句話,立刻閉上了嘴——去知府衙門喊冤,還不如直接說在清遠堂就把這案件了斷清楚呢!
蘇三太太走了過來拉住寶瓏的手輕聲說:“看你這小蹄子還真是烈性!許六太太可是在和你說笑的呢,她大家出身,怎麼會連一點道理都不懂的?還不把眼淚擦乾淨了?”轉身又笑著對許六太太說:“我們蘇府的丫鬟跟著主子們上了點學,個個兒都是知書達理的,倒讓六嫂看了笑話了!現兒我代寶瓏丫頭把這金簪子還給仁軒侄兒,大家都不要再多說了!仁軒侄兒下次也要小心點,看人要看仔細些,別把丫鬟錯當了小姐!”
回頭再看看寶瓏,蘇三太太笑得很燦爛:“可我這回頭一看,寶瓏丫頭倒真是有些小姐的品格兒,也難怪仁軒侄兒看錯!”
林氏聽得氣惱不堪,被蘇三太太明裡暗裡說著她不懂道理,又譏諷著自己兒子沒眼光,一把奪過蘇三太太手裡的金簪子,含羞帶著許仁軒走了。
含芳小築這邊蔥翠嫣紅一干丫鬟等著吳媽媽的回報等著心急,倒是潤璃,拿了一張信紙安安靜靜的看來看去。
蔥翠無聊得緊,拉了拉身邊的嫣紅:“你覺得我們姑娘這些天是不是很怪?”
“有點。”嫣紅點點頭。
正在一旁繡手帕的絨黃突然想起了前些時候那個夜晚,有著曉風殘月的那個夜晚,心裡暗暗一驚:難道姑娘動心了?
“姑娘……”絨黃輕聲在潤璃身後喊。
“怎麼了?”潤璃抬了抬眼皮:“就不能讓我安靜的把這封信看完?”
“我怎麼覺得姑娘是有點反常呢?”絨黃小心翼翼的看著她:“是不是世子爺走了,姑娘心裡覺得惆悵?”
“你在胡說什麼呀!”潤璃又好笑又好氣。
“你難道不是在看世子爺的信?”絨黃一本正經的板著臉說:“姑娘,雖然說你是主子,我們是奴婢,可我們總不能看著姑娘傷春悲秋的不理會吧?姑娘你不是說你不會喜歡世子爺,不願意那個金絲籠子嗎?怎麼現在又對他……”
蔥翠和嫣紅都是大吃了一驚:“絨黃,你在說什麼?姑娘和世子爺怎麼了?”
絨黃撇了撇嘴,目光落在多寶格上擺著的一把精緻的小匕首上面:“你們都還不知道呢,世子爺走之前一天晚上來了我們含芳小築,還送了這一把匕首給我們家姑娘呢。第二天,姑娘和少爺一起親自去碼頭上送世子爺回京——你們說,我還猜錯了?”
蔥翠眼睛一亮,撲了過來捉住潤璃的手:“姑娘,世子爺其實很不錯的,你竟然瞞著奴婢們這好事情!”
潤璃啐了一口:“你們是不是比我大了那麼一兩歲,一個個就有嫁人的心思了?不如明天我求母親把你們都指人嫁了?嗯,長喜配誰比較好呢?蔥翠,還是嫣紅呢?”抬起頭,看見臉羞得通紅的絨黃,揚了揚手中的信箋:“我都教過你們認字兒的,現在我把信給你們看看,是不是那個世子爺寫來的?就會瞎猜!”
嫣紅看著絨黃一臉的不自在,撲哧一笑,然後正色對潤璃說:“其實世子爺真不錯,姑娘,你不一定要這麼固執。”
“我固執?”潤璃睜大了眼睛:“那天晚上他竟然對我說想要娶我做平妻!你們說說看,我憑什麼要娶給他做平妻?世子爺就很了不起?我才不願意去看侯府那群人的臉色呢!以後啊,你們就少提起他來,想到做平妻那句話都覺著寒磣!”
“姑娘說的對,那個世子爺真不是一個靠得住的,不就是身份高點嗎?其餘什麼地方能配得上我們家姑娘?”蔥翠恨恨的站直了身子:“姑娘,我們且不說那個勞什子世子爺了,說說你師傅信裡說些什麼?京城好玩不?”
“你呀,就惦記著玩!師傅可是去京城給當今皇上治病的!”潤璃望著一臉感興趣的蔥翠搖了搖頭:“他可沒時間到處玩。現在他白天進宮給皇上治病,晚上就住在武靖侯府裡面,哪裡都還沒有去過呢。”
南山隱叟的信裡說皇上的病正在好轉之中,現在已經能行走了。
“絨黃你就別空操心了!”潤璃愉快的蹺起腳:“我要交給劉娘子看的那塊帕子繡好沒有?”
絨黃一扭身,拿著帕子重新坐到門口,迎著屋子外明媚的陽光,開始一針一線繡花。
“嗯,從這蹺腳的模樣看,我們家姑娘又正常了。”蔥翠看了看耷拉著頭在繡花的絨黃,抿嘴一笑,鄭重的點點頭。
一道深藍色的身影跨了進來,腳下步步生風。
看到這身形,這走路的姿勢,含芳小築的人一擁而上,不用問,那是吳媽媽從外面打聽消息回來了。
“吳媽媽!”蔥翠一把捉住她的手:“聽到什麼沒有?”
“嗐,你讓我先擦把汗!”吳媽媽喘著氣兒,調節著有點不均勻的呼吸:“可出大事兒了!真真是了不得呢!”
“快說快說,什麼事情?”嫣紅討好的搬來了小杌子按著吳媽媽坐下,絨黃趕緊送上擦汗的手帕子。吳媽媽眼睛溜了一圈,看到含芳小築的人都放下手中的夥計,自覺的聚集在她身邊,這才開始慢慢兒把許六太太帶著那許仁軒想要訛大姑娘的親事這事情說開了。
“真正是不要臉!”蔥翠氣憤的啐了一口:“就憑一支金簪子就想聘了大姑娘去,真真打的好算盤!”
“可不是嘛!這人不要臉,怎麼看怎麼噁心!”吳媽媽拍著手,歎著氣:“本來老早就可以回了,只是半路上撞到李同知夫人,我又去了趟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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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3:46
第二章
“李同知夫人來了?”潤璃睜大了眼睛:“那清芬跟著來了沒有?”
“李家三小姐沒跟來,李同知夫人是想求著太太,借劉娘子去她們府上幫著她們家三姑娘繡嫁衣呢!喲喲喲,這才知道那個三姑娘被兩江總督高大人家定下了藥去做貴妾呢!”吳媽媽拿著帕子擦了擦額頭:“姑娘,你是沒看到那李同知夫人的臉色喲!拉長著在那裡擺著,可真是難看!聽說李老爺又讓三姑娘那個狐媚子姨娘搬回內院了!還說什麼母以女貴……嘖嘖嘖,這都算是些什麼汙糟事情啊!一個送去做妾的,又貴在哪裡?”
“李同知夫人心裡不愉快,那她還來我們府上借劉娘子去給李家三姑娘繡嫁衣?”蔥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也是沒辦法,誰叫她掌管著內院,李同知叫她來借人,不來就顯得不賢慧了。庶女也是她的女兒,再是抬去做妾也得有兩件上得了檯面的嫁妝才行呢!”
“哼。”潤璃輕輕一笑:“母親定是不會答應!”
“那是當然了。劉娘子可是珍瓏坊的掌針娘子,特地請來教我們家姑娘的,怎麼可能去幫她們家的姑娘繡嫁衣!”
“小姐,這個賢慧人兒可真難裝啊!分明自己不高興,還得裝賢慧……”蔥翠搖了搖頭:“李同知夫人會不會憋得太難受了點?”
“所以我才和你們說,以後嫁人要找個一心一意的,千萬不能納妾!”潤璃端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茶,感慨道:“要我幫他照看他那一屋子美妾,還要裝得開開心心的,那還不如直接拿根繩子勒死我好了!”
“呸呸呸,姑娘口沒遮攔的說這些活啊死啊的做什麼!”吳媽媽佯怒,拿手輕輕拍了下潤璃的頭:“姑娘,你也十二了,再過兩年就堪堪可以議婚了!可得注意自己的儀態!”
“這不是沒有外人嗎?”潤璃懶洋洋的往美人榻上一躺:“有外人在,我就是你們規規矩矩的好姑娘!
“我都還沒說完呢!”吳媽媽對於八卦被打斷感到無比的憤慨:“蔥翠你這小蹄子先別把話給引開!”
“後來怎麼了?”絨黃扒在桌上面,看著吳媽媽紅潤的臉,一副神秘的表情。
“後來李同知夫人就商量著說能不能請劉娘子過來問問,李家願意多出錢請她繡嫁妝,不用去李府,就當她賺雙份的錢兒。可是劉娘子過來聽說是這件事,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說她可只繡大紅嫁衣,桃紅的她從來就不繡!”
“這回答……嘖嘖嘖!”蔥翠拍手道:“合著該叫李家大姨娘來聽聽!”
吳媽媽坐在小杌子上伸了伸腿:“可不是呢,這句話就該叫那個被迷了心竅的李同知帶著那個狐媚子大姨娘來受著!”想了想,吳媽媽又歎了口氣:“那個李同知太太,也是個沒福氣的,家裡才安靜了幾天,又給鬧出這些么蛾子來!她只能陪著笑說李家願再出份儀程,請劉娘子順便也教李家三姑娘女紅,讓三姑娘自己繡嫁衣。”
那稀稀落落的紫藤蘿,襯在一牆的綠葉藤蔓裡,顯得那樣的孤獨無助……
潤璃眼前浮現出那次賞紫藤蘿的光景。
當大姨娘被人架走以後,李同知夫人當著蘇三太太和她張喜極而泣。當時的她,圓圓的臉上煥發出一種勝利者的光彩,原本略顯平凡的五官竟也生動起來。而現在聽吳媽媽這樣一說,李同知的後院肯定又不寧靜了!自己原以為那大姨娘就這樣被一棍子打倒了,沒想到她翻身這麼快!只能說男人是一種可怕的生物,他的心一旦不在你身上了,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裝賢慧,也拉不回他的心。
“那怎麼行!”嫣紅吃驚的睜大眼睛望著吳媽媽:“那個李家三姑娘來我們蘇府跟著劉娘子學女紅?哪有這樣的事情?那個李家三姑娘,現兒名聲都這樣了,還沒臉沒皮的想往我們蘇府湊?”
潤璃白了她一眼:“你以為太太不會想到這一點兒上面去?定是不會答應的。”
“嗐,我的好姑娘,你錯了!”吳媽媽用力一拍大腿:“太太這次答應了!”
“什麼?”主僕幾個人異口同聲的發出驚訝之聲。
“可不就答應了?李同知夫人說得可憐,說如果這點都不能答應,回府以後李同知會責怪她!我們好心的太太就答應說下來,但不是每天都來,只是每十天叫李家三姑娘來向劉娘子請教下針黹。”
“這樣啊……”大家又發出驚歎聲。
“以後每個月要見那個李家三姑娘三次啊!”絨黃歎氣道:“就不知道我們家大姑娘和三姑娘會不會近墨者黑呢”
“她們早就黑啦!”蔥翠翻了個白眼:“你還以為她們很白?只不過是沒那李家三姑娘膽子大,不敢在大庭廣眾下丟醜罷了!”
“蔥翠你這小蹄子,一張嘴別那麼厲害,就在含芳小築裡說說也是了。要是在外面說給人家聽見了,還以為是姑娘教你這麼說的呢,那可對咱們姑娘名聲不好!”吳媽媽橫了蔥翠一眼:“以後嘴巴把好門!”
“哦,知道了,媽媽,你就別念叨我了!”蔥翠低著頭,絞著手指,一臉的不痛快。
“蔥翠,你那《心經》十遍抄完了沒有呢?”潤璃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嘟著嘴的蔥翠:“好像你還沒拿給我來看吧?”
“我……去抄。”蔥翠腳底抹油般,飛快的走掉。
吃過晚飯,蘇家三位姑娘就被蘇三太太傳喚到了牡丹苑。
潤璃到了牡丹苑的花廳時,就見裡面已經有嬌聲笑語,從敞開的大門就能看見蘇潤玨嬌小的身影正旁在蘇三太太身邊,笑靨如花的在說些什麼。
蘇潤玨到底想做什麼?
難道抽了五鞭就把她變成了一隻溫馴的小白兔?
這一個月來,她每天晨昏定省從來都是第一個,蘇三太太說話的時候,她總是低眉順眼,笑吟吟的聽著,再也沒有一句兒頂撞的話,連穿衣的風格都發生改變,原來她的衣服都要求極盡妍麗,顏色都很鮮豔,現在卻走了小清新的路線,淨揀著淡黃淡綠的衣裳換著穿。
是不是她也被人穿越了?
作為一個穿越者,潤璃不能不有這樣的猜想。
可穿越總要有個契機吧?而且有時看到蘇潤玨眼裡閃過以前那種熟悉的桀驁的眼神,潤璃知道,蘇潤玨還是以前的那個蘇潤玨,一點都沒有變。
“璃兒!”蘇三太太朝潤璃招了招手:“快過來到娘這裡坐!
潤璃很自然的走上前去,坐在了蘇三太太的左側。
蘇潤玨眼裡閃過一絲妒恨,慢慢直起身,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璃兒,你和劉娘子學針黹可有進步?”蘇三太太顯然心情很好,眼底都帶著笑:“你看你四妹妹的針線都長進了呢!”她笑嘻嘻的揚起手中的一雙鞋子:“你看看,這針腳兒密實又勻稱,確是不錯的。”
潤璃把那鞋子接過來一看,心中暗暗喝了一聲采。鞋子是平絨布面,配著色彩?豔的斜枝牡丹,顯得富貴又不呆板。再看鞋底的針腳兒,密密匝匝的行列清晰可見,確如蘇三太太所說,密實又勻稱,穿到腳上定然是極舒適的。
“母親所言極是,四妹的針黹倒也算能拿得出手了。”潤璃把鞋子交還給蘇三太太:“四妹妹素來是個心靈手巧的,璃兒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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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4:04
第三章
“不單單是針黹進益了,就是這份孝心也是難得的!”蘇三太太慈眉善目的看著在一旁低眉順眼坐著的蘇潤玨:“這鞋兒做起來倒要費些功夫,難為潤玨心裡記掛著我沒鞋兒穿,辛辛苦苦的給趕了出來。”
“只要母親穿著合意,玨兒再辛苦也是值得的。”蘇潤玨抬起眼乖巧的回答,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喲,四妹妹在說什麼辛苦呢?”耳邊有嬌俏的聲音傳來,不消說,是那個因為梳妝打扮而次次來得晚一些的蘇潤□了。
“四妹妹給母親做了一雙鞋子呢,針線十分了得。”潤璃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蘇潤□,只見她上面穿著玫瑰紅的煙羅紗衣,配著月白色的半臂,系著玫瑰紅的襦裙,裙底有銀線繡的纏枝丁香花。
映著將暮未暮的黃昏,蘇潤□仿佛是從煙霞裡走進花廳,還帶著一陣香風。
畢竟是十四歲的少女,眉眼兒已經長開,有了屬於自己的風情,她這麼穿著,倒也不顯俗氣,青春真是一件萬能的裝飾品。
“哦,我倒不知道四妹妹針黹長進如此!”蘇潤□轉頭看了看蘇潤玨:“四妹,什麼時候有空給我也做一雙鞋兒呢?”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把她的美貌減去了一半。
潤璃心裡暗自歎氣,自家這個大姐,若去外面做客是不能開口說話的,只要一開口,定然會說出一些讓她形象大打折扣的話。但是潤璃轉念便想到大姨娘,嗯,蘇潤□真是有乃母之風啊。
“潤□,你倒惦記上你四妹的針線了!”蘇三太太有點不高興:“什麼時候你也能做雙鞋兒給我來看看?”
“三妹妹好像也沒做鞋兒給母親吧?”蘇潤□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潤璃唇邊的笑容慢慢漾開,像牡丹苑前庭的杜鵑一樣明豔:“大姐倒是提醒了我,娘親,我過幾天做雙鞋兒給你來穿。”
“你做的鞋兒我可不敢穿,怕還沒走上幾步,鞋底兒就掉了!”蘇三太太寵溺的用手指戳了下潤璃的頭,看得蘇潤□和蘇潤玨兩人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她們身邊的寶瓏和春蘭心裡都在暗暗的腹誹:再用那種眼神兒看著太太也沒用處啊!誰叫你不是太太肚子裡出來的?說實在話,太太對這兩個庶出的女兒真心不錯,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和三姑娘同一個等分的?她們實在真不該奢望別的了。
蘇三太太似乎覺察到了兩個庶女異樣的目光,轉過頭來清了清喉嚨道:“今兒喚你們來,是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們說。今日下午我傳了寶瓏來清遠堂,潤□你可知道是什麼事情?”
蘇潤□的臉色有點蒼白:“母親……”
“虧得寶瓏丫頭機靈,否則今日這事情還不知道該怎麼了結!就算我仗勢壓住了,也攔不住他們到外面胡說!現兒帕子也被寶瓏丫頭搶了回來,事情也撇清了,我才能好好的喘口氣!”蘇三太太眼裡似乎有小刀嗖嗖飛出,割得蘇潤□生疼:“以後做什麼事情都好好想著,別墮了我蘇府的名聲!”
“母親,那帕子確是寶瓏的……”蘇潤□臉上一陣難堪,眼中有淡淡的淚霧:“女兒再孟浪,也不會把自己貼身物事給別人……”
“罷了罷了,這件事就到這裡不再提,潤□去好好的抄《女誡》十遍,抄好了送給我過來過目!只是以後行事千萬得想清楚,不可再因貪著那蠅頭小利就把女兒家清白的閨譽給葬送了!”蘇三太太擺擺手:“我倒還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們說。今日李同知夫人過府來敘,想必你們也已經知道了。”
“母親,李同知太太來了?可有何事?”蘇潤玨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還是上面要有人啊!潤璃坐在蘇三太太身邊,默然。
“李家三姑娘已經定下婚事了,以後每十天她會來蘇府一次向劉娘子請教針黹,繡她的嫁衣。”
“清音這麼快就訂親了?”蘇潤□吃驚的叫了起來:“三月三日杭州詩會看到她都沒有聽她提起呢!母親,可知道是哪戶人家?”
蘇三太太涼涼的瞥了蘇潤□一眼:“潤□,你素來和李家三姑娘交好,我想提醒你,以後她來蘇府,你倒是要學會避開些。”
“為何?”蘇潤□一臉的茫然。
“因為她是被兩江總督高大人家定下做高瑞公子的貴妾,我不想你再和她來往頻繁帶累了咱們蘇府姑娘的名聲。”
“貴……妾?”蘇潤□瞠目結舌的看著蘇三太太:“她給高公子做妾去了?”
“所以你們要自知身份,不要再和她來往,沒得墮了我蘇府的清名。”
“是。”蘇潤□和蘇潤玨都低著頭應下,可心裡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淡淡的化開,如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枚石子,很快就化出了成圈的漣漪。
成了貴妾?蘇潤□一邊往蓼風閣走,心裡一邊在消化這個消息。
貴妾也不錯啊,至少是兩江總督公子的貴妾,身份怎麼樣也比一般小門小戶家的兒媳婦要金貴吧?既然她李清音可以成功,那我又何嘗不可?蘇潤□出神的想著這件事情,腳步也輕快起來,倒把丫鬟寶瓏落下了一大截。
“娘!”蘇潤□幾乎是小跑進了大姨娘的屋子。大姨娘正歪靠在美人榻上,旁邊有個十多歲的丫頭正在幫她捶腿。
“□兒!”大姨娘驚喜的坐了起來:“寶釧,去把那碟子豌豆黃端來給大姑娘吃。”
“娘!”蘇潤□一頭紮進大姨娘的懷裡,撒嬌的說:“我想你了。”
“□兒,你該叫我姨娘的!”大姨娘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往院子外面看了看:“太太才是你的娘呢!”
“就這院子裡我叫叫又怎麼了!”蘇潤□眉頭一皺:“娘,你也太小心了!”
大姨娘兩片厚實的嘴唇囁嚅著:“這不合規矩……”
“好啦好啦!娘,我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李同知家三姑娘,那個叫李清音的,許下人家了!是給兩江總督高大人的兒子去做貴妾呢!”
大姨娘的臉色都變了:“去做貴妾?李同知也願意?”
“怎麼不願意啊?在三月三杭州詩會上,誰都看得出來是李清音自己巴巴的貼到高公子身上去的,擺明瞭就是沖著貴妾那個位置去的!”蘇潤□的語言有點激動:“兩江總督可是正二品的官呢,家裡肯定是白玉為堂金作馬,何等的氣派!”
“可是,□兒,她只是去做妾啊!”大姨娘拉住蘇潤□的手讓她鎮定下來:“就算做貴妾,那又如何?你看看二姨娘,她不也是貴妾嗎?就因為四姑娘一句話,她就被禁足一個月,現在好不容易一個月滿了,也不見老爺去她那裡歇上一個晚上!”
“可是,李同知家的大姨娘……”蘇潤□壓低了聲音:“她不就是得了獨寵的?”
“她自是不同,李大人每年的打點,很多都是她家出的銀子,看在錢的份上,李同知大人也不會虧待了她,她可是一座金山呢!”大姨娘抬起手,拿著袖子擦了擦眼淚:“都怪娘的出身,帶累了我的□兒,娘別的不求,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別再卷到這種後院之爭了。太太可是個好人!可換了別人家……”
大姨娘拿眼睛看了看端著豌豆黃站在一旁的寶釧:“放下碟子,你自己出去耍耍罷!”
那寶釧倒也是個機靈的,看了那眼風兒就知道大姨娘有體己話要和大姑娘說呢,打了個千兒就撒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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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4:14
第四章
“你是不知道了,蘇府大房,都死了兩個妾了!”大姨娘拉著蘇潤□的手都在發抖:“一個說是說生產的時候遇到血崩,可天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另外一個可是被大太太尋了個錯處,一頓板子打了下去,然後故意擱著不讓人給她上藥,沒得半天功夫,一個鮮活的人就給活活折騰死了!”
蘇潤□也是渾身一顫:“娘,這些都是真的?”
“我還能騙你嗎!別看著大戶人家的貴妾外表穿得光鮮,那可不是人過的生活,成天就像是踩著獨木橋過生活,說不定哪天,橋就斷了!”大姨娘望著蘇潤□的眼睛已是眼淚汪汪:“上次你說過那些糊塗話,說想給世子爺做妾,娘希望你全部忘記了,不要心這麼大!太太是個寬容的,能容人的,可架不住你這麼瞎折騰!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太太也不會為難你,包管大紅花轎,三媒六聘的把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蘇潤□看著大姨娘那焦急的神色,倒也有一點茫然,難道自己剛剛想的,真的全錯了?做妾,難道真如娘親所說,前途艱險嗎?
大姨娘看著蘇潤□那陰晴不定的臉色,心裡越發著急,用力捏了捏蘇潤□的手:“□兒,你千萬不要糊塗,安心等著老爺太太幫你許下人家就是了。”
“娘,□兒回去好好想想。”
“不用你去想!你一個姑娘家,成天想這些有的沒的,說出去被人笑話!”大姨娘的嘴唇都哆嗦起來:“就算娘求你了!”
“好啦好啦,你就那麼愛囉嗦!”蘇潤□站了起來,整了整蹭亂的頭髮:“你就別擔心我了,我自有分寸!”
看著女兒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大姨娘合掌喃喃念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我的□兒能嫁一個如意郎君……”轉眼看了看小幾上擺著的那碟豌豆黃,猛的站了起來追出院子:“□兒,你還沒吃糕點呢……”
然而,沒有人回應她的呼喊。
卻只見玫瑰紅的背影早已姍姍走遠,消失在模糊的暮色裡。
今天蘇三老爺回得很晚。
一身的酒味兒熏得蘇三太太皺了皺眉毛:“今晚和誰喝酒去了呢?”
一邊詢問著,一邊打發木槿去準備熱水。
“李同知請我吃飯,說是感謝我們把劉娘子借出來給他家三姑娘幫著繡嫁衣。”蘇三老爺的臉有著兩片紅紅的胭脂色,挨挨擦擦的貼到蘇三太太的臉邊來:“佩蓉……”
“怎麼了?”蘇三太太眼波流轉,在燈下分外嫵媚。
“李同知在席間提到他的庶長子李清華了。”蘇三老爺捉住太太嫩白的手:“他想替李清華說親,求娶大姐兒潤□,你覺得如何?”
“李同知家的庶長子?”蘇三太太沉吟了一會,搖了搖頭:“我倒是聽李同知夫人說起過這個庶長子,人倒是老實本分,可有點癡傻,今年都十八歲了,還是個懵懵懂懂不知事的!雖然說潤□也是庶出的,可和李家那個庶長子比,不知伶俐了多少去。如若我答應了這樁婚事,只怕以後潤□會怨恨我。”
癡傻只是回絕的一個藉口,蘇三太太心裡想著的是,與其嫁個五品官白身的兒子,不若回京後叫老爺幫蘇潤□相看那些殿試被錄用的進士,遇著那機靈些有頭腦家境一般般的,趕緊給她定下來就是了。
莫欺少年窮,給蘇潤□定親不要看對方的家境,要緊的是看有沒有能力。蘇潤□是庶出的,高門大戶不會聘她做正妻,找那些沒有什麼根基的,有蘇府幫襯著,過得幾年定能給蘇潤□爭個誥命回來,到時候璃兒議親也就沒什麼障礙了。
“那就罷了。”蘇三老爺一張嘴,噴出陣陣酒氣:“我們暫且不管這些事兒,先……”說著話,嘴已經湊到蘇三太太的唇邊。
“太太,熱水已經備下了。”木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適時的把蘇三老爺進一步的行動活生生的扼殺。
“老爺,看你呀……”蘇三太太嬌嗔的橫了一眼,話音拉出一管長長的尾子,撩撥得蘇三老爺心裡都是癢癢的,更難以自製,他不僅沒有放開蘇三太太,反而一個翻身圈住了太太,雙手摟住她倒向那張闊大的拔步床:“別管那麼多,等下再叫熱水!”
木槿在外面聽到那種聲響,臊得一臉通紅,只能去廚房通知再備熱水等著老爺太太吩咐。
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一夜溫存不提,兩人都忘掉了曾經商量過蘇潤□的婚事。
可事出湊巧,那晚跟著蘇三老爺的長福是大姨娘這邊小丫頭寶釧的親哥哥,兄妹兩人閒聊八卦的時候,長福就把這個事兒給扯了出來,說那天晚上李同知曾向老爺提起兩家結親的事情,想迎娶蘇府大姑娘做李家的兒媳婦。
寶釧聽到八卦離自己如此之近,激動得小臉通紅,一路跑了回去給大姨娘報信兒。
大姨娘正坐在院子裡慢吞吞的繡著一塊手帕。
她是丫鬟出身,也沒學過什麼女紅,繡出來的東西實在是拿不出手。但她心裡總想著能夠繡一個像樣的東西給大姑娘做嫁妝,所以每天都很刻苦的在練習,手裡這塊帕子已經是拆了繡,繡了拆,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當大姨娘正眯著眼比對著針法的異同時,寶釧興奮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姨娘,姨娘,我聽到個天大的喜訊兒!”
“喜訊?”大姨娘茫然的望著奔跑到面前的寶釧,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八卦的光芒。
“是呀,是呀,是關於咱們大姑娘的!”寶釧氣都沒順過來,手插在腰上,呼呼的喘著。
“關於大姑娘?”大姨娘本來一片茫然的眼神變得清澄起來:“快說說看!”
“姨娘,前天晚上,那個李同知大人請老爺在風雅樓吃飯,有想和蘇府議婚的想法,求的是我們家大姑娘,去做他家的大兒媳呢。”
“有這樣的事情?”大姨娘驚喜的站了起來:“我得去問問太太,拿個准信兒!”
放下手裡千瘡百孔的帕子,大姨娘攏了攏鬢邊的頭髮,整了下身上得到衣裳,就帶著寶釧去了牡丹苑。
蘇三太太對大姨娘的突然到訪也很是驚奇。
大姨娘在蘇府是一個很沒有存在感的人,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她總是安安分分的呆在蓼風閣裡不會出來;倒是二姨娘,不時的會扭著那楊柳小蠻腰來牡丹苑招搖下,說些“老爺昨晚在杏花天的時候如何如何”這樣的話來刺激蘇三太太。
看到邁著急快的步子走進來的大姨娘,蘇三太太突然想念起那個一個月沒有出門的二姨娘了,一個月時間到了,按說她也該出來露露面了,這樣沉得住氣兒,還真不是她的風格。
“太太!”大姨娘的雙眼滿是期待,那兩片厚厚的嘴唇都在微微的顫抖。
蘇三太太一怔,大姨娘很少臉上出現這種表情,一般都是把嘴唇閉得牢牢的,低眉順眼的等著她吩咐事情,而今天,她竟然抬起頭來了,而且還抬得那麼高!兩隻眼睛裡面放出熱情的亮光,讓
蘇三太太看得一陣發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
大姨娘用熱切的眼光看著蘇三太太卻得不到回應,心裡也一陣嘀咕,難道是寶釧丫頭的消息有誤?但還是不願意放過一線希望,她猶猶豫豫的開口問:“太太,聽說前兒晚上老爺和李同知大人一起用的晚飯……”
蘇三太太腦袋裡突然閃現過蘇三老爺的話,驀然明白了大姨娘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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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4:24
第五章
“你是想問關於大姑娘的事情吧?”蘇三太太看了看大姨娘,畢竟都是做母親的人,知道她為蘇潤□擔心,也不想為難她:“老爺回來和我說過了。李同知大人確是有意替他庶長子求娶大姑娘。”
“謝謝老爺太太了!”大姨娘聽得此話,眉毛立刻就飛了起來,喜不自禁,兩隻手不停的絞著手裡的帕子,眼圈兒卻是紅了。
“你且不用這麼著急,聽我說完!”蘇三太太歎了口氣,大姨娘也真是性急了些!“照理說,李同知庶長子這身份兒,大姑娘嫁過去也不會辱沒了她,只是他家那庶長子,人有點癡傻,不是個伶俐的,今年十八了還是個白身呢!我想著若是答應下來,大姑娘將來必會怨恨我,所以和老爺商議著把這事情給推掉了。”
“什麼?推……推掉了?”大姨娘一著急,都有點結巴:“太太,妾身倒是覺得這親事不錯,門當戶對挺般配!”
蘇三太太看著大姨娘漲紅的臉不由得心裡一苦:“姨娘覺得這樁親事門當戶對嗎?俗話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老爺現在是正四品,外放都快十年了!今年回京述職以後定能升到三品。李同知才五品官,而且也不像是個有大前途的,你覺得這親事般配?大姑娘明年才及笄,回京以後再定親事,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
“這個……”大姨娘張著嘴,腦袋裡被那些三品四品五品弄得亂七八糟,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再說了,那個李清華雖然占著個長子的名頭兒,可究竟是庶出的,李家的產業大半還是會落在他們家二少爺身上。如若李同知大人是為他家二少爺求娶,我是想也不想就會答應的,可是他偏偏是替他家庶長子求的,我自然要好好替大姑娘打算!”蘇三太太看著大姨娘一副懵懂的樣子,歎了一口氣:“我說了這麼多,也不知道你能明白我的用心沒有?你且去罷,大姑娘的婚事,我和老爺都會留心的!”
大姨娘一腔歡喜的跑了過來,卻突然被兜頭兜腦淋了一盆冷水,刹那之間,熱血凝固成了臉上的那抹尷尬:“多謝太太……那我走了。”
蘇三太太捧起茶盅,吹了吹從杯子裡升起的嫋嫋水霧,不想看大姨娘那失望的眼神:“你去罷,你說的話我都記著呢。”
大姨娘依依不捨的從牡丹苑挪了出去,一步三回首,看著蘇三太太的眼神似乎都纏綿了起來。
“姨娘!”寶釧一邊扶著大姨娘走出主院,一邊忿忿的說:“太太怎麼就把這麼好的婚事給推了呢?那個李家大少爺再不濟也是長子,總能分到足夠的家產,哪裡能吃了虧去?我看呀,分明是太太不願意大姑娘嫁得好呢。”
大姨娘聽到這句話,渾身一哆嗦,抓住寶釧的手緊握了一下:“太太自然是要考慮周到的,你不要亂說。”
“可奴婢怎麼就覺得太太不像是全心全意幫大姑娘打算呢?”寶釧疑惑的睜大了眼睛:“太太考慮的是三姑娘吧?大姑娘她怎麼會管!”
三月的風仿佛驀然的冷了,大姨娘停在那裡,全身都有點發冷:“寶釧,在說些什麼呢,太太是管著整個內院的,大姑娘的事情她自然會操心!”
“喲,誰操心什麼呢?”一個柔得似乎能滴出水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卻見一個穿著橙紅色上衫長裙,配著銀白色鑲滾珠邊褙子的女子從身後花叢中走了出來,她眉若遠山,一雙不是特別大的眼睛裡卻如盛著一泓春水,生生的叫人流連其中無法自拔。
“原來是二姨娘。”大姨娘看著二姨娘由秋盞攙扶著,慢慢走到面前,看著她依舊風韻猶存的容貌,不由得自行慚穢起來。
大姨娘的年齡比蘇三老爺要大,長得也很普通,當年蘇老太太看著她老實,身材體格像個好生養的,這才挑出來給蘇三老爺做屋裡人。可自從蘇三太太進了門,她就沒有什麼存在感,二姨娘被抬進來以後,她在蘇府就基本上透明了。大姨娘知道自己容貌比不了二姨娘,況且二姨娘是抬進來做貴妾的,所以看見二姨娘都有幾分自卑。
“我說姐姐,剛剛聽到你們在說大姑娘的婚事?”二姨娘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天大的喜事呀!李同知的長兒媳,這可是多少人家都盼不到的好事情!怎麼太太就給推了呢?嘖嘖嘖,要是能輪上我玨兒,我可是拚死拚活也得幫她應承下來!”
大姨娘的臉有點暗淡:“我是個沒身份的,比不了妹妹的地位。”
二姨娘的眼珠兒一轉,那泓春水就如碧波般蕩漾起來,眼風兒掃過去,大姨娘忍不住冷冷的打了個寒顫:“我倒覺得,事關重大,再怎麼著也得去試一試呢!老爺肯定是不知道太太的打算,你好好的和老爺去說說,老爺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可太太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大姨娘一臉的憨實,雖然擔憂,但也記得自己該守的本分,說起話來也有點瞻前顧後:“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和老爺開口!這些事,原本就輪不到我們這些姨娘來操心的。”
二姨娘臉上掛起不悅的神色:“哎呦,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通透呢!你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嫁得好你才能安心是不是?你以為太太會真心實意為大姑娘打算?我和你說,上次武靖侯世子來的時候,太太帶著他去含芳小築去用飯呢!那會子都不許大姑娘和四姑娘去含芳小築請安,你說太太是在為誰打算?”
大姨娘呆呆的站在那裡,一臉為難:“我都很久沒見到過老爺了,都不知道該怎麼樣說話!”
二姨娘看了看大姨娘那平平板板的臉孔,擰緊了眉頭:“你怎麼就這樣木訥!這樣吧,姐姐你去把老爺請到蓼風閣來,我在旁邊幫襯著你說說話,好讓老爺知道太太的私心,趕緊的去把大姑娘的親事給定下來!”
大姨娘看了看一臉焦急的二姨娘,心裡升起一種濃濃的感激之情:原來自己以前都看錯了二姨娘,其實二姨娘是一個古道熱腸,急人之困的好女人!
蘇三老爺才踏入二門,就看到一個梳了兩條大辮子的丫頭正在紫槐樹下探頭探腦的望著他,身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紫槐花瓣,顯見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
二門值夜的袁婆子堆起一臉的笑:“老爺,那個是大姨娘屋裡的寶釧丫頭,說奉了大姨娘的話在這兒等著老爺,有要緊事兒請老爺過蓼風閣去呢。”
蘇三老爺腳步一滯,望瞭望那個蕭瑟著縮著身子站在樹底下的丫頭,兩隻眼珠子一動也不動,緊緊的盯著他,帶著一臉期待的神情,突然想起了那個被自己冷落了十多年的大姨娘,自從成親以後,她就慢慢淡出了自己的生活,除了過節的時候,偶爾可以瞥見旁邊桌子坐著一個長相憨厚的女人。
蘇三老爺根本沒有往大姨娘邀寵那方面去想,因為她從來不會有這樣的舉動,今天竟然打發了個小丫頭在這裡等著他回來,顯然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議。
“派人去和太太說一句,今晚我不過去了。”蘇三老爺回頭對著二門上的袁婆子說了句,就跟著寶釧往蓼風閣那邊去了。
袁婆子瞧著寶釧輕快引著蘇三老爺往前走著的背影,恨恨的啐了一口:“不長眼的小蹄子!竟然還打著大姨娘的幌子到二門來勾老爺了!看那雙眼睛就不是一個好貨色!不行,我得告訴太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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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4:33
第六章
蘇三老爺跟著寶釧走過園子裡的青石小徑,心裡在卻想到了很遙遠的以前。
那時候大姨娘還是他的貼身丫頭,叫做金梭。
他有四個貼身丫頭,大姨娘是她們裡面長得最不起眼的,可也是最得母親喜歡的,母親總是誇她老實本分,每次來他屋子總會多看金梭幾眼。
後來剛滿十六歲,母親指了金梭給他做屋裡人,在一個春天的晚上,四周彌漫著甜甜的花香,他從書房回到自己的內室,卻發現自己的房間裡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人。
“金梭?”看著她慢慢的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少女曼妙的身材在他面前展露無遺,他忍住心中莫名的悸動問。
“少爺,太太指了我做你屋裡人……”金梭的臉蛋通紅,聲音細得幾不可聞。
她的身材比她的臉具有誘惑力,他抱住了她,少女身體特有的柔軟和芬芳讓他沉醉了,那晚他沉淪在如水一般的柔情裡,把自己從男孩變成了男人。
經過那個晚上,他莫名其妙就寵上了金梭,每天都要金梭陪著過夜,沒有她的晚上,似乎是那麼的索然無味。因為怕對她的身子不好,他不讓金梭喝避子湯。不久後的一天,金梭暈倒在房間裡,請大夫來看便說是有了身孕。
著這件事,蘇老爺震怒了。蘇家詩禮傳家,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合規矩,媳婦沒進門怎麼能叫通房丫頭有孕?這個丫頭肯定是個狐媚的!不用說,一碗落子湯灌下去,然後直接發賣了就是。
當年的他,端著那碗落子湯走到金梭面前,手都在打顫。
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難道就不能把他留下來?金梭捂住還看不顯形的腹部,憂傷的看著他的眼睛。
就在兩人默默對視的時候,銀鎖跑了進來說太太來了。
母親救了金梭和她的女兒,沒有理會蘇老爺的震怒,直接把金梭接到了自己屋裡,一直住到她生下蘇潤□,後來金梭就成了大姨娘。
一年後他迎娶了許佩蓉,揭開蓋頭的刹那,他才發現原來蘇老爺說的是對的,他的良配就是佩蓉這樣的人,有著大家閨秀的舉止,有著如花似玉的美貌,有著詩情畫意的情懷,還能有打理後院的才幹,所以他的柔情全部轉移在蘇三太太身上,選擇性的把金梭遺忘在一個塵封的角落。
走在這條通往蓼風閣的小徑上,蘇三老爺好像把記憶的匣子打開,過往的一切又一點點浮現在他眼前,畢竟大姨娘是他第一個女人,這點是怎麼也改不了的事實,是他銘刻在那個無人知曉的深處的一段美好。
很久都沒有正眼瞧過她了,不知道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一個月前在清遠堂發落了二姨娘,那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她,當時心情很不好,也沒有仔細瞧她,眼睛大大約約的晃過去,好像穿的也不差——蘇三太太在這些方面是從來不會虧待姨娘們的。
“老爺,到了!”小丫頭的聲音脆生生的在耳邊響起:“老爺,仔細著門檻。”
蘇三老爺看了看身邊這個小丫頭,眉眼之間倒也是個伶俐的,只是那雙眼睛裡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神色,有點嬌柔有點可憐。
“你倒是個細心的,有你服侍姨娘倒讓人放心。”蘇三老爺淡淡的說了句,邁步走進了蓼風閣,把那小丫頭寶釧晾在門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老爺!”看見蘇三老爺的一步跨進蓼風閣的小廳,大姨娘扶著桌子站了進來,一臉紅潤,激動得腿都在打哆嗦,多少年了,老爺都沒有在晚上進過她的院子!看得旁邊二姨娘心裡一陣發堵,鼻子裡輕輕的“哼”了一聲。
“你有什麼事情?”蘇三老爺走了進來,看了看久違的大姨娘,一襲桃紅的衣裳讓她並不白皙的臉顯得有點暗淡的灰黃,用眼風掃過房間,又看到一個嬌怯怯的美人立在離大姨娘不遠的地方,在朦朧的燈光下,那張臉顯得分外的嫵媚,那個不是二姨娘又是誰!
“老爺,妾身聽說李同知大人有意……”大姨娘張了張嘴,話卻沒說完,可憐巴巴的看著蘇三老爺。
蘇三老爺瞬間明白了大姨娘找他有什麼事情,他坐了下來,朝大姨娘點了點頭:“李同知倒是提了下這事,但是我和太太商議了下,覺得他家庶長子並非□兒的良配,所以不提也罷。”
“老爺!”大姨娘的眼裡瞬間出現了水霧,她上前一步撲了過來,抓住蘇三老爺的手,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滴落在蘇三老爺的手背上:“老爺,□兒可是你第一個孩子,你怎麼也該幫她好好打算,這門親事挺合適她的,為什麼就不提了呢?”
蘇三老爺抬起眉毛看著撲倒在他膝蓋上哀哀哭泣的大姨娘,眼前想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金梭,每天都盡心盡力幫他打點好一切,只是憨厚的笑著,在遠遠的地方望著他,不由得心中一暖,握住大姨娘的手用溫和的聲音說:“你不用這麼著急,太太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定然不會虧待了□兒的。”
“喲,老爺,你還真以為太太是一碗水端平?”二姨娘看著大姨娘伏在蘇三老爺膝蓋上,心裡已經是酸溜溜的很不開心,再聽著蘇三老爺溫和的聲音,站在一邊眉毛牙齒都酸得掉到了地上。
自己解禁足也有好幾天了,可蘇三老爺竟然沒有去過杏花天一次。守二門的袁婆子和李婆子都是蘇三太太的得力幹將,自己肯定不能守在那裡等著蘇三老爺進園子。今天自己來蓼風閣的目的,主要是想拿著幫大姨娘說話的由頭,在蘇三老爺面前撒嬌賣癡一番,順帶著把蘇三老爺拐回杏花天去,所以遇到可以開口的機會,趕緊上去用眼波兒勾引下老爺才是正經事情。
“老爺,你都不知道吧?”二姨娘楊柳小蠻腰,款款搖擺著走了上來,一雙杏核眼裡轉著波光:“太太心裡怎麼會記掛著□兒和玨兒呢。上次世子爺在的時候,太太就帶他去了含芳小築用飯,可壓根兒沒想到喊上□兒和玨兒!”
“什麼?太太帶世子爺去含芳小築用飯?”蘇三老爺的眉毛擰到了一起,眼中帶著慍怒看著二姨娘:“你又聽誰亂嚼舌頭?太太家教嚴謹,從小就是經過正規的教養媽媽□的,豈會不知男女大防?又怎會帶著世子爺去璃兒閨中用飯?你聽著風聲就是雨,不僅不制止,還在一旁煽風點火的跟著說這些話,究竟是何用意?”
二姨娘一個甜蜜蜜的笑容還來不及送出就被蘇三老爺的話凍結在唇邊,她張口結舌的望著面前那個一臉不快的男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看你禁足一個月還是太短了些!”蘇三老爺冷冷的望了她一眼:“你還是好好的呆在自己的杏花天,少出來招搖,免得聽到些什麼沒影子的話就拿了到處說!”
二姨娘搽著官粉的臉變得雪白,站在那裡呆呆的望著蘇三老爺,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大姨娘也被蘇三老爺莫名其妙的怒火驚得站了起來,雙手把手裡的帕子絞來絞去,也不敢再吭聲。
“秋盞,還不把姨娘扶回杏花天去!”
看著二姨娘被秋盞扶著,腳步踉蹌的走出小廳的大門,蘇三老爺轉頭看了看身邊那個大氣都不敢出的女人,有些厭煩:“金梭,你也不要聽著別人說幾句閒話就被挑唆了!太太還會不幫□兒打算嗎?李同知那個兒子,確實不是個伶俐的,□兒嫁他是委屈了□兒!再說李同知後院不寧,我也不想讓□兒去吃那種苦!今年就能回京述職了,明年□兒及笄了就幫她在京裡定下人家,以後也能經常回來看看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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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4:45
第七章
“老爺!”大姨娘抬起那張淚水縱橫的臉,精心撲好的胭脂水粉被淚水沖得亂七八糟,臉上紅一堆白一塊,慘不忍睹。蘇三老爺眼前浮現出蘇三太太那如白瓷般精緻的容顏,不由得對大姨娘生起一絲厭惡:“趕快去先洗把臉,□兒的事情就不用你多想了,我去牡丹苑那邊了,你早點休息。”
“老爺……”大姨娘眼見著蘇三老爺站起身子正準備走出去,突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猛的撲了上去,從後面抱住蘇三老爺:“我相信你和太太,老爺。可是,這麼多年你都沒有來看過我,難道今晚在蓼風閣留一宿不行嗎?”
蘇三老爺的手停在大姨娘的手上,她從背後緊緊的抱著他,這讓他心裡有了一種久違了的熟悉感覺:“金梭……”
“你別轉過臉來,老爺。看著你的臉,我很多話都會說不出來。”大姨娘哽咽著:“老爺太太對我都很好,我也不想太貪心,我只想能夠好好的呆在蘇家,親眼看著□兒嫁個好人家。老爺這些年你從來都不來看我,我也覺得沒什麼,可是今天晚上你到了蓼風閣卻又還是要去太太那裡,難道我就那麼不值得老爺一點點憐惜嗎?”
大姨娘的臉不停的在蘇三老爺肩頭扭動,那件常服上面已經是沾滿了胭脂水粉。
“金梭,這不是憐惜不憐惜的事。”蘇三老爺拍了拍環在腰上的手:“我們的情分是從小就有的,除非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我都不會讓你離開蘇府,你放心吧。只是我已經答應太太今晚要去牡丹苑,就不到這裡歇息了。”
“真的嗎?”大姨娘的哽咽聲平靜了很多。
“真的,我不會騙你。”蘇三老爺溫和的說。
“我知道了,老爺,你快去牡丹苑吧,我叫寶釧提個燈籠送你。”大姨娘鬆開手,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揚著聲音喊:“寶釧,寶釧!”
那小丫頭子一溜煙跑了進來:“姨娘?”
她抬頭看見大姨娘一張臉,忍著笑低下頭,想笑又不能笑出來,憋得十分辛苦。
“你提了燈籠把老爺送去牡丹苑,”大姨娘吸著眼淚,用重重的鼻音吩咐著寶釧:“路上仔細給老爺照著路……”
蘇三老爺抬眼看了看外面烏藍的夜空,彎彎的下弦月清冷的掛在天幕上,襯著幾點稀疏的星子,顯得那麼的孤單無助,突然之間他的心被一種莫名的情愫包圍,想到了十多年前那個有著淡淡花香的月夜,金梭光滑的皮膚貼著他青澀的身軀。猛然,他轉過來對著大姨娘溫柔的說:“金梭,我不去牡丹苑了,今夜就留在蓼風閣罷。”
“真的?”大姨娘抬起一張大花臉,驚喜交加的看著蘇三老爺。
“是,你快去好好把臉洗下。”蘇三老爺用手幫她擦去眼角那滴還沒有墜落的淚珠:“記得嗎?那時候你每天早上都幫我備水洗臉的。”
“老爺……”大姨娘臉上再一次淚流成河。
蘇三太太一早起來就火氣很大,木槿和水蓮端著洗漱用具都是輕手輕腳的,害怕因為被蘇三太太捉住什麼錯處被責罰。
木槿朝外面使了個眼色,負責梳頭的木樨這才慢慢挪了過來,拿起梳粧檯上的玳瑁梳子開始幫蘇三太太慢慢梳理那頭烏黑的頭髮。
“水蓮,你去找找那枝白玉梅花釵,今天戴那釵子。”蘇三太太耷拉著眼睛,一臉的沒精打采。
“是。”水蓮悄悄轉去梳妝匣子那邊,小心翼翼的拉開一層又一層的抽屜,尋找起那支白玉梅花釵來,一邊暗地裡打量著蘇三太太。
自從昨晚從袁婆子派人來稟報說老爺跟著大姨娘的丫鬟走了那時候開始,太太的臉色就不是太好了,顯見得是心裡不通暢——其實,老爺去姨娘屋子裡也沒有什麼呀,以前不是隔段時間也要往二姨娘杏花天那邊去?也沒見太太這麼酸模酸樣的,怎麼昨晚去了大姨娘那邊,就是這樣一副臉色?
蘇三太太也奇怪自己火氣之大,不就是去了大姨娘屋子裡嗎?自己是賢良淑德的正室太太,用得著擺出這副模樣兒嗎?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蘇三老爺在耳邊說的那句話:“只有你是最要緊的,別的女人都不算什麼,你才是我的妻。”蘇三太太心裡就有十分的酸澀:為什麼?為什麼他說這句話才幾天,就去了別的女人的屋裡?
“太太,太太!”門口夏媽媽的聲音響起,急促的步子朝內室走來:“大姨娘那邊寶釧丫頭過來了。”
“什麼事情?”蘇三太太強忍住心中不快,故作平靜的問。
“她說是老爺叫她過來取件常服。”
“什麼?”蘇三太太驚愕的站了起來,完全沒顧上自己還在梳發中,那力道太猛,竟然把木樨手中的玳瑁梳撞到了地上,摔成兩截。
“聽說老爺的常服被大姨娘的胭脂水粉弄汙了……”夏媽媽看著地上一分為二的玳瑁梳,戰戰兢兢的說。
“哼。”蘇三太太的手在闊大的衣袖裡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你叫寶釧回蓼風閣去和老爺說,哪有直接從姨娘房裡去府衙的,還是請老爺回主院梳洗了再去罷。”
“是。”夏媽媽低著頭,弓著背,輕輕的退了下去。
“是不是我對她們太好了點,一個個都有欺到我頭上來的樣子了?”蘇三太太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喃喃自語。
“太太,您的頭髮還沒梳好呢。”木樨已經把摔碎的玳瑁梳收拾到一邊,又找出了另外一把梳子,看見蘇三太太絲毫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忍不住出言提醒。蘇三太太朝銅鏡裡看看,覺得自己那披頭散髮的樣子著實難看,不再說話,也就重新坐了下來,任由木樨拿著那頭長髮擺弄。
蘇三老爺進了屋子的時候,蘇三太太已經收拾好了,明媚動人的臉上風平浪靜。
她的唇邊漾開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老爺昨晚也不派人來說下,我也好預先叫人準備了送去蓼風閣,免得老爺這麼來回跑。木槿,快點把老爺淨面的水端上來。”說完這話,蘇三太太蓮步姍姍,托了一件常服走到蘇三老爺面前,笑吟吟道:“老爺,我來給你換衣服吧,瞧這常服的肩上都髒成什麼樣子了!”
蘇三老爺站在那裡,任由蘇三太太幫他換上新的常服,看著她的臉,精緻美麗,比屋子外面的春花還要動人,不禁心裡一動,握住蘇三太太的手道:“是我做得不對,原該派人和你來說下的。”
蘇三太太心裡一陣酸澀,這不是派不派人來說的問題!可是,作為大家主母,她必須要賢良淑,她無話可說!只能強忍著那種不舒服,幫蘇三老爺系上腰帶,低眉順眼的說:“老爺說的什麼話,是我考慮不周到了。”
蘇三老爺看著蘇三太太溫柔似水的神色,想起了今天早上起床時看到大姨娘那張平板無奇的臉,兩相對比,心中微微一蕩,不由得俯下身子在蘇三太太耳邊輕聲說:“昨晚是我不好,一時沒有把握得住。但是你放心,你才是我最中意的人。”
如有一滴雨點墜入湖心,泛起一圈圈的漣漪,蘇三太太臉上紅暈的範圍越來越大,蔓延到了耳朵邊上,心裡甜絲絲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舒服到了每個毛孔裡,看著蘇三老爺邁出門的那挺直的背影,蘇三太太微微一笑,對著木槿和水蓮道:“走罷,去清遠堂看看今日管事的婆子們有什麼事情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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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4:55
第八章
潤璃絲毫不知道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昨晚到今天的微妙變化,她現在正帶著四大丫鬟在濟世堂坐著。
濟世堂掌櫃的昨天下午就送了個信兒過來,說這兩天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穿著打扮不俗,言行舉止也像是大家出來的公子,帶著幾個手下人來濟世堂看病。前天是請濟世堂唐大夫給他的管家治咳嗽,昨天又請錢大夫給他一個隨從看看傷風。可奇怪的是,這兩個人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子!
掌櫃的擔心是有人故意來找濟世堂的茬,所以慌慌忙忙請周醫女來蘇府報信。
“你且不用慌張!到底是怎麼情形?你仔細說說。”潤璃坐在濟世堂里間,對著一臉焦急的掌櫃搖了搖手。
“前日,來了一個錦衣的公子……”掌櫃的擦了擦汗——今年天氣可真熱!
那公子帶著幾個人進了濟世堂,一進來就嚷著叫人出來給他管家看病。掌櫃的陪著笑臉說濟世堂只給看窮苦人家的病人,那公子白了一眼道:“我這管家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又怎麼不能到濟世堂來看病了?”
“看這位管家,衣著光鮮,保養得當,手上沒有一個繭子,已經不能再算窮苦人了。”掌櫃的賠著笑臉:“按濟世堂的規矩來,如果一定要在小號看病,那就會有另外的收費了。”
“哦?什麼收費?”那公子很好奇的揚起了眉毛。
“要加收慈心診金,白銀十兩。”掌櫃的指了指牆上的“濟世堂公告”:“公子不如去看看那個,上面都寫得很清楚了。”
那公子倒也大方,向旁邊招了招手,就有人捧了十兩白銀放在掌櫃的面前:“請貴堂的大夫給我管家看看病。”
唐大夫給那管家望聞問切以後,發現他身體著實康健,雖然那公子是說治這位管家的咳嗽,可他半個時辰都沒有咳一次,這叫咳嗽得厲害?
昨日那公子又來了,這次請了錢大夫給他的隨從看傷風。
錢大夫看半天也沒看出傷風的症狀,只能據實相告。那公子哈哈一笑道:“你們這醫術也太差了!在下聽聞這濟世堂是杭州蘇知府家的三小姐開的,在下還聽聞三小姐醫術高超,妙手仁心,可今日看來卻是浪得虛名!濟世堂連我這兩個手下都治不好,還能名滿杭州?快派人送話給你們家三小姐,本公子明日上午再來!”
潤璃聽完掌櫃的話,微微一笑:“那他是存心來找茬?”
掌櫃的這些描述,聽起來這位公子分明是故意為之,難道是杭州醫會再一次按捺不住被濟世堂搶了生意才出此策?潤璃想起了回春堂的段大夫,他是杭州醫會的會長,剛剛開這濟世堂的時候,他不知濟世堂的幕後東家就是自己,派人來千方百計的進行騷擾,煽動小混混來收保護費,甚至找些人扮病患來求診,然後叫囂濟世堂大夫沒水準,普通的傷風頭痛都不能根治。
段會長的所作所為把潤璃請來鎮店的南山隱叟氣得不行,可是南山隱叟精於醫術,對於這些世上的醃臢事也無計可施,只能高聲呵斥段會長只知賺錢,良心全喂狗了。可段會長那種沒臉沒皮只人,呵斥幾句他又怎麼會在意?所以南山隱叟罵歸罵,該來的騷擾還是繼續來了,掌櫃的愁得不行,只能送信給當時只有七歲的自己。
得了這個信兒,潤璃在含芳小築裡想了想,然後就想了個主意。她請蘇三老爺出面主持,讓濟世堂和回春堂打擂臺,當眾醫治病患,這樣就可以看出濟世堂的坐堂大夫的醫術的優劣。經過三天三夜的比試,南山隱叟毫無懸念的勝出,先前因為段會長千方百計的詆毀而產生的誤解被消除了,大家都對濟世堂的醫術有了信任感。
段會長在南山隱叟精湛的醫術前不得不甘拜下風,同時也明白了濟世堂幕後的東家和蘇知府有莫大的淵源,否則蘇知府又怎會出面來主持這場比賽?最後當他終於知道濟世堂真正的東家就是蘇知府的三小姐時,他就把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全收了起來,杭州醫會共同協商以後,決定對濟世堂所作所為視而不見,既不把它吸收進杭州醫會,也不再想什麼辦法去對付它。醫會的頭目們都在家中焚香禱告,希望蘇三老爺的政績早日上達天聽,能夠早日調回京都任職。
過了五年了,一直風平浪靜,段會長又怎麼會突然跳出來鬧事呢?而且還是繼續用這種低劣的手段?不,不會是他,潤璃心裡默默搖頭,那這人究竟會是誰?
“姑娘,看來那公子叫咱們的大夫給他手下看病全是幌子,他是想要誘你出面,定是有所圖謀。”嫣紅擔心的看了潤璃一眼:“姑娘,你還是不要出面去見他。”
這邊蔥翠已經忍耐不住,眉毛一豎,眼神就火爆起來:“這種人著實可惡!藏頭露尾的,連名字都不敢留一個,還想見我們姑娘,他想得倒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模樣?仗著有兩個臭錢就神氣了?”
黛青按住蔥翠的肩膀笑著說:“看你這個炮仗脾氣!那人一定要見姑娘,不如我扮了姑娘出去,好歹我也跟著姑娘學了這麼多年的醫術,也能知道些病症。”
掌櫃的在一旁點著頭:“黛青丫頭這個提議好!那公子定是沒見過三小姐的,隨便讓誰冒充下三小姐就是了!”
潤璃笑了笑,轉眼看了看身邊臉上寫滿憂慮的丫鬟們,慢慢開口了:“那人不是想見我嗎?隨便找個人代替我出去,他不會那麼輕易的相信,遲早還得逼我出面,還不如我直接出去見他!我就不相信了,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他還能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屋子裡幾個人,緊縮著眉頭,看著一臉輕鬆的潤璃,想說什麼,可是又說不出來。
“三小姐!掌櫃的!”夥計陳二急急忙忙跑了進來:“那位公子又來了!”
幾雙眼睛都不約而同的盯在潤璃臉上,卻見她不慌不忙的站起來:“你們也都跟了我這麼多年了,怎麼還這般沉不住氣?走吧,都出去跟我見見那個神秘的公子爺!”
走到濟世堂的前堂,潤璃便看到了幾個人擁簇著一位貴介公子圍在藥櫃前,那人穿著亮紫色長衫,很是令人移不開眼睛。
他身上並沒有披金戴銀,衣裳上也沒有繁雜的繡工,極為簡單的在腰間系了一塊白色的玉?,淡淡而柔和的映襯著那華麗的紫色,但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睥睨旁人的氣場卻讓潤璃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他絕不是一個普通人。
平常的人身上不可能有他這種不必張揚卻已經彰顯的氣質,那種氣質是通過從小的培養才能形成的,是經過時間的積澱慢慢潛移默化脫胎而出的。就如暴發戶的家庭再用重金修繕自家的園子,卻始終不能達到那種內蘊含蓄的效果一樣,一個平常人家的子弟也絕不可能有這種氣場。
莫非他和梁伯韜一樣,也是一個公侯之子?
這樣一個人,有必要來杭州濟世堂找麻煩嗎?況且自己在他的眼睛裡並沒有看到惡意,只有一種探究和好奇。
或許是掌櫃的太謹小慎微了。
毫無畏懼的走上前去,潤璃含笑問道:“不知今日這位公子的哪位隨從又身患奇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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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5:04
第九章
聽到這清脆的聲音,那公子猛然轉過頭來,卻看到自己面前站著一位少女,身量不高,形容尚小,但是眉眼之間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沒有大家閨秀見到外男時的羞澀,也沒有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打量,就像一陣春風般,帶著和煦的溫暖,讓人看到以後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杭州知府家三小姐?”那位紫衣公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潤璃。
“正是。”潤璃朝他微微一點頭:“公子看得起濟世堂,這兩日都把疑難雜症患者送來醫治,只惜敝號醫術精良的大夫不多,無法為公子治癒病人。如公子隨從的病還未大好,小女子倒可以向公子推薦東街的回春堂,有杭州醫會段會長坐堂,端的是杏林聖手,公子可往那回春堂去看看。”
“我倒第一次聽到大夫向病人推薦另外的藥堂,難道三小姐還願意把到手的生意往外推?”紫衣公子一挑眉,雙眼炯炯的望著潤璃,不願放過她臉上一絲表情。
若是換了別的女子,肯定是粉面含羞,低眉順目了,可這位杭州府三小姐卻沒有半分退卻,反而迎著他的目光,眼中沒有半點妥協,就連她身後幾個丫頭,也沒有畏懼的感覺,挺直了身子站在那裡,毫不膽怯的看著這邊,這個蘇府三小姐,還真是有她與眾不同的地方!
“醫者父母心,只要能治好病人,何必分哪個藥號?這位公子把看病和做買賣聯繫到一起,未免太世俗了些。”潤璃看了看紫衣公子身後的人,緩緩道:“我看公子的隨從皆是臉色發白,腳步虛浮,不如趕緊送回春堂去醫治,切勿耽誤了時機。”
“醫者父母心?這句話倒是說得有趣……難怪杭州府人人交口稱讚三小姐有菩薩心腸!”那紫衣公子爽朗一笑:“哈哈哈,今日一見,三小姐不僅有菩薩心腸,而且也是伶牙俐齒,冰雪聰明!”
“承蒙誇獎。”潤璃回報的一笑:“那公子趕緊去吧,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三小姐是聰明人,何必說這些虛無的事情?既然三小姐已知我來意,咱們也就明人不說暗事了。”那紫衣公子翩翩轉身,往大堂裡一張高腳椅裡坐了下去:“在下姓許,你可以喊我許四。”
“許四?”潤璃搖搖頭道:“這樣喊公子不妥罷?”
“有何不妥?名字只是一個標記而已,何必那般執著?如果三小姐不介意,我喊你蘇三,豈不妙哉?”
如果正在喝茶,潤璃保證自己會一口熱茶噴到那位許四公子的臉上——蘇三?前世她雖然對文學戲劇什麼的並不愛好,可對那著名的《蘇三起解》並不陌生。一個嬌滴滴的旦角出場,滿臉抹得粉白,闊大的水袖半掩著花一樣的容顏,然而那眼波卻始終無法被水袖給掩蓋,媚眼如絲,絲絲從袖底漾了出來化成若有若無的含情脈脈,接下來便是軟軟的音調咿咿呀呀的唱出:“蘇三離了洪洞縣……”
“我還是喊你許公子吧!”潤璃忍著笑回頭吩咐嫣紅:“嫣紅,去給許公子沏上一杯好茶來。”
“是。”嫣紅和絨黃退了下去,潤璃在另外一張椅子裡坐了下來。
“那許公子來濟世堂到底有什麼事情?”潤璃淡淡的說:“如若我能辦到,自然會出手相助,若是超出我的能力範圍,那就請恕小女子愛莫能助了。”
“三小姐果然豪爽,乃性情中人也!”許公子贊許的看了看潤璃:“我的事情也只有三小姐能幫上忙。”
“請講。”
“我是想來向三小姐請教關於如何開辦濟世堂。”那許公子不再推辭,直接切入正題。
“濟世堂的營運方式?”潤璃挑了挑眉:“莫非許公子有意開辦藥號?濟世堂並不盈利,只能勉強支付掌櫃夥計的工錢而已,如果許公子想要賺錢,那還是不要往這個方面想了。”
“難道這天下就只有三小姐有菩薩心腸?”許公子微笑的看著她:“在下也想和三小姐一樣,以父母心來對待天下百姓。”
潤璃心裡一驚,再一次仔細打量了下對面坐著的許公子,“以父母心來對待天下百姓”?又有誰能用這樣的口氣來說話?難道他是皇上?不對啊,師傅正在皇宮給皇上治病,而且年齡也明顯不對!那就是心系天下的大周朝憤青了?想當年能在岳陽樓揮毫寫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範文正公,就是這一類清流人物!
但是不管他是誰,只要能為百姓著想,能創辦像濟世堂這樣的藥號,為天下更多窮苦人民治病,又何樂而不為呢?想到這裡,潤璃唇邊泛出一朵笑顏,兩頰出現了兩個淺淺的梨渦,似乎裡面盛著上好的桃花釀,讓人醉在這春日的點點桃紅裡。
許公子看著潤璃臉上慢慢呈現的微笑,心裡也是一怔,原來世間還有這般清澄的笑容,沒有半點雜質,那麼的純真潔淨!
“那許公子打算到哪裡開辦呢?”
“我打算在京城開辦一所這樣的藥號,但是還不太清楚濟世堂是如何經營,既能做到讓貧苦者能不付醫藥費也能盈利支撐這家藥號繼續下去。”許公子好奇的看了看牆上貼著的那張“濟世堂公告”:“這裡面寫的,在下倒有幾條不太明白,想問下三小姐。”
潤璃看了看牆上的公告,寫得很清楚啊,為什麼會不明白呢?
那許公子指了指第三條:“為什麼要登記家住何處?這些不是裡正們該做的事情嗎?為什麼到濟世堂來看病要把住處都寫下來?”
“哦,這一點啊?”潤璃朝掌櫃的招了招手:“掌櫃的,你去那邊取幾本最近的病歷卷宗過來。”
打開卷宗,潤璃指著一個名字說:“你看,這上面寫的是這位病患的位址,我們可以根據他留下的住處為他上門複診,然後到村裡走訪鄉鄰,弄清楚他家裡的情況,若是那人為著占小便宜而假裝家裡貧寒來濟世堂看病,就加倍收診費和藥費,若真是貧寒,那還要想辦法教他們些賺錢的法子,讓他們日後的生活不會捉襟見肘。”
潤璃頓了頓,對著許公子說:“我們這藥號也說得上是劫富濟貧,來看病的富人家,首先得要先交慈心診金十兩白銀,診費藥費另算。”
“這個我知道,我已經奉送了二十兩銀子給濟世堂了。”許公子露出一絲瞭解的笑容。
“我並沒有強迫他們交這個慈心診金,來這裡治病的先看清楚我們的規矩再決定要不要到濟世堂醫治。”潤璃指著那張“濟世堂公告”說道:“上面說得很清楚,我們可不是在強買強賣!”
“若是沒有什麼富人來治病,那這濟世堂又該如何支持?”
“呵呵……”潤璃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她總不能理直氣壯的告訴許公子“我爸是XX”吧?那是因為蘇三老爺的緣故,濟世堂還有一大筆官府撥來的救濟專款,雖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濟世堂的資金問題,但還是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的。
“這個當然必須有另外的管道,例如我們濟世堂在杭州西郊購有三百畝藥田,種植了各色中草藥,一來可以供濟世堂自用,剩下的可以對外銷售來增加濟世堂的盈利。”
許公子一邊聽著,一邊點頭稱是:“這倒也是個法子。”
就在這時,從外面進來了一個老嫗,有著一張如老樹皮般枯燥的臉,佝僂著背走得很是艱難,身上的穿著也非常破舊。剛邁過門檻,她就似乎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大聲咳嗽起來,夥計陳二趕緊一步上去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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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錢家阿婆來了。”潤璃抬頭對站在旁邊的蔥翠和黛青努努嘴:“你們去看看錢家阿婆的病,叫掌櫃的記得給她幾丸常用的藥,她家還有個六歲的小孫子,老老小小的,素日傷風頭痛是免不了的,放點藥在家裡也能以防萬一。”
許公子驚奇的看著潤璃:“你難道能記住濟世堂的每一個病患?”
“不能。”潤璃笑了笑:“只是經過我自己親手治療過的,大概都還有幾分印象。這位錢家阿婆兩個兒子均不在世,只剩下一個兒媳帶著小孫子和她一起生活,不免要比常人窮苦了幾分,所以我能記得。”
說話間,就見黛青和蔥翠扶著那錢家阿婆走了過來,老人家看見坐在那裡的潤璃,眼裡閃過感激的神色,渾濁的眼裡老淚縱橫。
“三小姐……”錢家阿婆哆嗦著嘴,好半天才說出話來:“老婆子一家人都感謝你!你真是救苦救難的仙女!下次我帶石頭來給你磕頭!”
潤璃趕緊站了起來攙住錢家阿婆,從黛青手裡接過老人家的胳膊,把她扶到椅子上面坐好:“阿婆你就放心好啦,日子會越過越好的!桂花嫂子現在去了珍瓏坊做繡娘,石頭也快能幫著您做事情了,您呀,舒服日子就在前面了!”
說話間已經伸手替錢家阿婆搭了下脈:“阿婆,你的病還未痊癒,不著急下地去做農活,這樣對你恢復不太好。”
“可是地裡的活總得有人去做,石頭他娘現在白天沒在家,石頭年紀小還不能幫忙……”錢家阿婆歎了口氣:“要不是三小姐仁善,老婆子哪能看病抓藥!窮人沒那福氣在床上躺幾天,吃了藥就該下地幹活了。”
潤璃的眉毛攏在了一起,對著夥計陳二說:“你去查查記錄,和錢家阿婆一個村的在濟世堂可有記載?查到了叫掌櫃的去安排下。”
陳二應了一聲就往後院去了。
許公子卻是看得驚奇:“來濟世堂看病的人應該很多吧,怎麼能很快就查到誰和這位老人家住在一個村呢?”
“這個很簡單,做個目錄分類就是了。”潤璃微微一笑:“陳二不到半柱香就能查到結果,若是許公子不相信,就請安心坐著喝完這杯茶便可知道了。”
“如此神奇?”許公子大驚,但看著潤璃神色似乎不像在開玩笑,好奇之心更濃,眼巴巴的望著通往後院那扇門,想看潤璃說的話是否正確。
果然,陳二已經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冊子:“三小姐,和錢家阿婆一個村的,在我們濟世堂治過病的一共有三戶人家。”
潤璃朝他點點頭:“你記下地址,現在送錢家阿婆回去,順便到村裡和那幾戶人家說下錢家阿婆的情況,這些天請他們幫忙照顧下錢家,如果那幾家也不能得空,你就去幫錢家阿婆到地裡做幾天吧。”
“是。”陳二恭敬的答應了,提了一袋藥,扶著錢家阿婆走出了濟世堂的大門。
許公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潤璃手裡的冊子:“這個可否借在下一觀?”
“呵呵,這個是商業機密。”潤璃把冊子交給黛青:“許公子,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規則,許公子何必一定要問清楚這些?”
“如果我和你合作呢?”許公子盯住潤璃,這個蘇家三小姐真不簡單!濟世堂的管理和經營方式都是他從所未見的,很明顯都是這位蘇三小姐想出來的。可是看著她尚未褪盡青澀的臉龐,卻很難想像眼前的這個小姑娘能想出那麼多奇妙的主意,他有了想進一步瞭解她的願望。
而潤璃根本沒有想到此時許公子的想法,只是對他的提議很感興趣:到京城也開一家濟世堂?那以後蘇三老爺調回京城,她還能繼續自己懸壺濟世的理想了?
不錯,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提議,她得好好考慮一下。只是這位許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從他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來看,他絕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肯定不要擔憂資金的問題。既然他也這麼想做善事,那就請他出錢吧,自己來個技術入股就行了!
想到這裡,潤璃露出一絲明快的微笑,兩隻大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新月:“許公子,你這個提議甚好,容潤璃考慮兩日再詳談,可否?”
少女如清泉般的笑容感染了許公子,他也很會心的展顏一笑:“那,在下就等著三小姐的回答了。我住在同福客棧,三小姐考慮好了可派人去那裡找我便是。”
“好。”
清脆的聲音,宛若空谷黃鸝,竟是那般的婉轉動聽。
初次來同福客棧的人絕不會想到這裡竟然會是一家客棧。
一溜粉白的山牆把院子隔絕開來,行人只能看到探出牆頭的紅杏在枝頭悄悄綻放,而那帶著清香的絲絲春意卻無法叫人忽視。
走進大門就能看到一塊太湖石很突兀的挺立在面前,這用的是江南園林常用的隔絕手法,講求的就是繞過太湖石後能有眼前豁然開朗的意境。
後面是一個大園子,有各種珍奇的花卉正在爭奇鬥豔,還有一個極闊大的湖泊,植滿了荷花,蓮葉田田,已經是滿湖青翠,荷葉如圓盤亭亭而立,微風拂過,湖面就有厚實濃重的綠色?素般的顫動,一直從湖這邊傳到那邊去。
湖邊垂柳如織,萬千絲絛低低垂在水面,偶爾點起圈圈漣漪。
看著眼前如此風景,說這裡是富貴人家的後院倒是可以理解,但如果說這只是一家客棧,那肯定是不會有人相信的。這裡沒有油膩的桌椅,沒有大蓋碗盛的粗茶,沒有販夫走卒,更沒有八字鬍的掌櫃和點頭哈腰的店小二。
帶路的小二哥是一個穿著潔淨棉布衣服的年輕人,脊背挺得筆直,讓人能產生一種明珠蒙塵的錯覺,只是他那招牌式笑容出賣了他的職業:“兩位姑娘請跟我往這邊走,許公子住在湖東的望月樓。”
絨黃和嫣紅捧著一疊厚厚的松花箋,也不說多話,跟著店小二去了望月樓。
許允炆對兩個丫鬟的奉命到訪並沒有感到奇怪,接過那疊松花箋,他看向那兩個嬌俏的丫鬟“蘇三小姐還有什麼話叫你們帶給我沒有?”
“沒有了。”絨黃和嫣紅都搖了搖頭:“我們家姑娘說叫公子花點功夫仔細看完,定然會有所得的。”
說完兩人行了個禮兒,跟著店小二走出了望月樓。
許允炆拿起了第一張松花箋,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濟世堂營運規劃書。
那幾個字寫得相當的不羈,字體不是閨閣裡盛行的簪花小楷,卻是少見的行草。那字,行雲流水般,灑脫而奔放,牽動著看字人的思緒。仿佛從這幾個字裡,能看到蘇三小姐那與眾不同的性格。
飽含墨汁,緩緩運筆,下筆之處筆鋒伸展、擴張,達到自己理想的境界,許允炆似乎看到了春日從窗戶裡透進來,照射在窗邊少女潔白如玉的臉上,她正低頭認真的一筆一劃的寫著這張規劃書。
規劃書做得很細緻,最開始一頁是開辦濟世堂的緣由,第二頁開始則是各種步驟和管理方式,當他看到病患住址管理案存時,猛的站了起來。
蘇三小姐把杭州府分了幾個區域,以筆劃順序來排列,每個區域裡又有小的劃分,皆是以筆劃為順序來檢索,層層劃分下去,住址詳細到了村,而且查起來也很方便。對於許允炆來說,這種檢索方法是他從來不曾見到的,而且他馬上得到啟發,如果把這種方法用到吏部的戶籍管理,那將會是何等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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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6:44
第十一章
“虞城果然沒說錯,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子。”許允炆很仔細的看完這份規劃書,不禁擊節讚歎:“真是不同尋常!她如何能考慮得這麼細緻周到?又怎麼能想出這麼多別人想不出的點子?”
朝門外拍了拍手,一個穿著玄色勁裝的男子便從屋前那棵大槐樹上飄了下來:“主子。”
“玄武,你即刻去查下,現在蘇三小姐人在何處?若她在蘇府,去濟世堂報個信說我在濟世堂等她。”
“屬下遵命!”那名叫玄武的男子一抱拳,領命而去。
許允炆坐回椅子上,順手又拿起了那份規劃書次閱讀,這時他眼前就浮現出當時好友向他推介蘇家三小姐的模樣。
那日,春光乍好,他和梁伯韜正站在未央宮的前院討論最近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動作,梁伯韜突然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沉吟片刻,然後開口向他建議:“你不如去杭州看看,杭州知府家的蘇三小姐開了一家濟世堂,專為窮苦百姓治病,眾口交贊。你若是能效仿她在京都也開個這樣的藥號,于名聲大有裨益。”
“濟世堂?蘇三小姐?”
“是,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你見了她就知道了。”梁伯韜點點頭,笑得特別爽朗,看起來心情不錯。
和母后認真商議了這件事情以後,他帶著隨從和暗衛來了杭州。
蘇三小姐沒有讓他失望,她真的給了他很大的驚喜。正如梁伯韜所說,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身上有著別的大家閨秀所沒有的氣質。
回想兩天前在濟世堂看到她,一身粉白的素紗衣服,只是簡簡單單的梳了一個反綰髻,鬢邊兩束頭髮垂在耳邊,頭髮上也沒有什麼精巧的發飾,只簡簡單單插了一支粉紅的琉璃發簪,不華麗不珍貴,但是襯得她少女的臉龐更顯得細白如玉,溫柔可親。她不亢不卑的站在那裡,對他沒有他常見到的那種敬畏的神情,落落大方的回答著他的問題;她對那老嫗也沒有半分兒瞧不起,言談之間好像已經把老嫗當成自己的家裡人一般在關心。
難道在這位蘇三小姐心裡,他的身份竟和那老嫗是一模一樣的?眾生平等本是佛家之旨,可又有幾個出家人真正能做到這一點?但是在蘇三小姐這裡,許允炆卻真正看到了眾生平等。
這幾天暗衛查到的消息更讓他吃驚,這位年僅十二的蘇三小姐,竟有一手驚人的醫技,得了華佗真傳,不僅能起死回生,還能剖腹取子,而且據說她還治好了兩江總督高大人的公子的癆病!
除了驚人醫技,蘇三小姐還蘭質蕙心,棋琴書畫無所不能,連續兩年都奪得了杭州詩會的魁首!
許允炆拿起桌子上另外一張紙,上面謄錄著兩首詩。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他反覆吟誦著這兩句詩,眼前仿佛出現了一位簪花少女回眸淺笑:“確實極妙!只是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這位蘇三小姐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平安了。”
門口傳來輕輕的叩擊聲,那個身材挺拔的店小二站在門口:“主子,玄武來報,蘇家三小姐帶著幾個丫鬟去了蘇知府家西郊的莊子。”
“哦?她去那裡做什麼?”
“據說是出外踏青。”店小二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瞥了一眼許允炆:“主子,你還是到客棧歇著吧,此處不比京都,主子又是喬裝出來的,不宜頻繁外出。”
許允炆哈哈一笑:“玄黃,你也太小心了!”他得意的摸了摸臉:“現在就是父皇母后站在我面前也認不出我來,我又何需怕被人識出?玄黃,你去叫玄武安排下暗衛,我們也去蘇家在西郊的莊子拜訪蘇三小姐。”
玄黃很不贊同的看著許允炆,腳步絲毫沒有離去的跡象:“主子,屬下出來是要保護主子安全的,請主子也考慮屬下難為。”
許允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這裡做主的人是我還是你?”
玄黃身形一顫,低下頭恭順的說:“自然是主子說了算,可屬下還是覺得西郊不比杭州城內繁華,主子實在不該……”
“竟然你知道這裡是我做主,那還不快去佈置?”許允炆閑閑一笑:“在京都我被父皇母后管束著束手束腳的,難道出來了還要被你們拘著?”
“屬下不敢,屬下馬上就去佈置!”玄黃抹了一把汗,轉身飛奔著走了出去。
早聽說江南風景秀麗,來杭州城好幾天了,還沒有好好去遊玩呢,不如讓蘇家小三小姐帶著去踏青?
許允炆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身處西郊農莊的潤璃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她正在和含芳小築的丫鬟們坐在小山丘的平地上面烤著食物。
如果單憑穿著打扮,恐怕沒有一個人能認出那就是名滿杭州的蘇府三小姐。
現在的潤璃,梳了兩條烏油油的辮子,穿著藍底白花松江布做的對襟大褂子,一條黑色的棉布褲子,一如農家少女的裝束。她身邊幾個大呼小叫正在開心的烤著小魚的丫鬟,裝扮和潤璃都差不多,沒有人能看出來她們就是蘇府那幾個得臉的大丫鬟。
黛青蹲在烤架的旁邊,正用刷子給清洗過的小魚刷油。
“姑娘的主意真好,這麼烤著吃,既可以不用帶夠碗瓢盆,還挺有意思!”蔥翠翻動了下烤架上的一束韭菜,撒上一點調味品。
“是啊是啊,就是連你這個只知道吃的也變成了治廚好手了!”黛青笑著瞥了她一眼,把那串韭菜接過來,又刷上點油,拿調味品又過上一遍:“再烤一會就可以拿去吃了。”
這邊嫣紅和絨黃抱著一大簇野花從那邊一個小山包上跑了過來:“姑娘,你看,這花開得真是豔,帶回含芳小築去插瓶兒玩。”
潤璃揀起其中幾枝野花,大朵重瓣的粉紅色花朵煞是鮮妍可愛,她仔細觀察了一會,轉過頭來問嫣紅:“這種重瓣木芙蓉你們從哪裡采的?這種品相的花真是難得,入藥效果也是極好的。”
“呀,小姐,你就是出來了還記著治病的事情。”嫣紅“噗嗤”一笑:“就在那邊山上,有好幾棵這種樹呢,就長在山澗旁邊。”
“這種木芙蓉的花、葉、根皆可入藥,涼血止血效果是頭挑兒的,而且還有清熱解毒、消炎殺菌和止瀉之妙用。若是外用則能治惡瘡,可消腫、排膿、解毒、止痛,還可治毒蛇咬傷、燒傷、燙傷。”潤璃的眼睛灼灼有光:“你們說,這是不是好東西呢?快帶我去那裡挖幾株,我要把它們移栽去含芳小築。”
旁邊的吳媽媽站起身來,拿了鏟子對著嫣紅和絨黃說:“你們帶我去看看,怎麼能讓姑娘累著!”
潤璃點了點頭:“也好,吳媽媽和你們去罷。品藍,你是要和嫣紅他們一起去還是留在這裡陪我說話兒?”
“我跟娘一起去……”品藍歡快的跳了起來。
話音剛落,她們就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隱隱約約夾雜著打鬥的聲音往她們這邊過來了,瞬間便見到一群黑衣人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刀子,追著幾個人往她們這邊過來,被幾個人擁簇著跑在最前面的,就是兩天前在濟世堂見過面的許公子。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帶著銳利的風聲,斜斜釘在了品藍前方的地上,如果不是她剛好跳起來,這支羽箭肯定是會射到她了。
小山丘上主僕幾個臉上都變了顏色。
氣氛越來越緊張,空氣似乎變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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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6:57
第十二章
西郊的山丘,本來應是春和景明的踏青之處,此時卻變成了可怕的角鬥場。
許允炆本是在護衛們的保護下倉皇的往前跑,看到了山坡上幾個村姑打扮的女子,愣了一下,停下腳步對著身邊幾個護衛說:“不能傷及無辜,玄武他們應該也快趕到了,我們這邊人比他們少不了幾個,先放手一拼罷!”
“是,屬下聽令!”幾個護衛縱身而起,反撲向了後面追趕的黑衣人,只留了玄黃面色凝重的陪在許允炆身邊。
“我該聽取你的建議。”許允炆懊惱的看了看身邊的玄黃,他緊閉著嘴,沒有回答,但是眼睛卻在密切注視著前面的打鬥。
看起來對方身手雖然不錯,但他們還是可以支持一段時間的。
突然,一聲尖銳的哨音響起,玄黃面上一喜,也拿出一支?哨放到嘴邊用力的吹出和聲。
那群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為首的大喊一聲:“他們來支援的了!速度解決了那個穿紫衣的就撤!”
許允炆的手下心頭一喜,手中武器掄得呼呼作響,不給黑衣人靠近許允炆的機會。
濃濃的血腥味在空中彌漫開來,眼前是各種慘狀,不時有斷肢飛落在地面上,耳邊則不停的有吃痛而發出的尖叫聲。
山坡上的一群人也是神色緊張,不知道這場打鬥是否會殃及到她們這一群踏青的遊人?
吳媽媽一把把品藍抓在身後,手裡握緊了鐵鏟。
嫣紅和絨黃擋在了潤璃的前面,雖然身子在瑟瑟發抖,可仍然沒有退卻的意思。
“小姐,怎麼辦?”黛青和蔥翠扔下手裡的韭菜和小魚跑到了潤璃身邊:“我們要不要趕緊跑回莊子裡去?”
潤璃看著打得正酣的那群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覺得要是他們想殺人滅口,我們還能跑得掉嗎?”
蔥翠看了看那邊的打鬥,吞了下口水:“應該沒希望。”
今天真不是一個好日子,出來踏青都能碰到這樣的事情!
在大周朝第一次遇到危險,看著不遠處的廝殺,第一次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的無奈,可是無奈又能如何,與其害怕無助,倒不如想辦法自救。
“可是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我這裡有好東西。”潤璃把身邊的一個箱子打開。
“武器?”蔥翠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難道姑娘要拿奴婢們拿那種小刀子和那些人去拚命?”
潤璃笑著搖搖頭,這箱子是她的醫用箱,裡面放著的是一些急救的醫療器械、藥品,還有她跟著南山隱叟研製出來的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在前世可以被稱為“防狼專用品”,在大周,她還沒有來得及給它們取名字。
現在情況緊急,自己和丫鬟們都成了刀上的魚肉,不如來勇敢反抗,與其被抓住是死,還不如拿自己研製的秘密藥品來試試功效。
“先每人拿一包這個。”潤璃把一些小包分發給幾個丫鬟。
“這是什麼?”
“撒出去能叫對方全身發軟的東西,但是要注意風向,別撒到自己身上了。”潤璃簡單的解釋了下,沒有時間向丫鬟們解釋這粉末是由曼陀羅花、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和天南星這幾味草藥研製而成,是加強版麻沸散,能夠麻木人的神經,使人手足發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動。
“哦,奴婢知道了。姑娘,你自己當心,蔥翠會全力保護好你的!”
“蘇三小姐?”耳邊響起驚訝的聲音。
許允炆由玄黃護著退到了她們身後,不經意的一打量,卻發現那個絲毫沒有慌亂情緒,正在箱子裡翻東西的村姑竟是蘇潤璃!
“許公子,他們追殺的對象是你,有勞你離我和我的丫鬟們遠一點。”潤璃看到那個罪魁禍首從她們身邊經過,竟然又折了回來,心中的憤怒已經堆積成一座小型火山,很快就有爆發的傾向。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會吸引那群不知何方神聖的黑衣人把注意力轉移到她們這邊?本來她們只是人畜無害的踏青少女,可這個許公子偏偏不願意讓她們就這樣淡出追殺者的視線範圍,還跑回來和她說話!
他是故意的吧?
潤璃斜著眼睛兇狠的盯著許允炆,讓他驚得退後一步。
蘇三小姐這個表情真怪異啊,活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全身弓起,毛髮頓豎,有著警戒防備的神情。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了,一個黑衣人已經擺脫了護衛的糾纏,直奔許允炆這個方向而來。
旁邊的蔥翠看得分明,心中大急:不能讓他過來!
不知是她天生膽子大還是護主心切,蔥翠竟然迎了上去,沒有絲毫膽怯,“刺啦”一聲猛的撕開了潤璃給她的那個小包包。
四月的江南,軟軟的東東南風,吹著那些粉末紛紛揚揚的往那人飛了過去。
“不好,有埋伏!”追來的那個人停住了腳步,眼睛往這邊看了看,玄黃護在許允炆身邊,已經擺出了迎擊的招式,而其餘幾個女子也面無懼色的盯著他。他猶豫了下,估量下自己能不能以少勝多,是不是要繼續撲過去,這時身後就傳來馬蹄聲。
許允炆臉上一喜,玄武帶人趕到了!
那人聽到急促的馬蹄聲,轉頭一看,發現許允炆來了不少的援兵,看來今天已是凶多吉少,他朝身後那群黑衣人大喝一聲:“風緊……”話音未落,便覺得手腳發麻,頭腦暈暈沉沉,身子向前一撲,然後失去了知覺。
而後面的那群人已經無處可逃,被許允炆身邊幾個護衛和剛剛趕到的玄武一夥人一網打盡。
“姑娘,你這藥粉兒真厲害!”蔥翠跑了回來,雙眼放光,崇拜的看著潤璃,而潤璃身前的嫣紅和絨黃卻因為後怕雙腿一軟倒在地上,臉色蒼白,連氣兒都不勻稱了。
“是我師傅和我一起做的,當然厲害了。”潤璃從箱子裡拿出幾個小瓶子:“除了這個我還有別的呢,沒想到那人身子這麼禁不住,就這樣倒了。”
“蘇三小姐!”許允炆在隨從的攙扶下走到了潤璃面前:“多謝蘇三小姐出手相助!”
“助你的同時也是救我們自己,許公子無需客氣!”潤璃看了看許允炆,雖然有隨從保護,可他卻依然受傷了,紫色的衣袖上有絲絲血跡,再看他那些手下,幾乎每個人都受了傷,輕重程度不一:“只是許公子和手下的傷卻拖延不得,不如先跟我們回莊子去粗淺的包紮下罷。”
許允炆神色疲憊的點點頭:“如此,就勞累蘇三小姐了。”他轉頭朝身邊的玄黃吩咐道:“把這些人帶回去好好審問!”
話音未落,那邊的玄武就面色沮喪的跑了過來:“主子,剛剛被活捉的那幾個,牙齒裡藏有毒丸,現兒都自盡了!”
“不打緊,幸而這裡倒留了個活口。那邊躺著的個人,你去把他的下巴給卸了,等他醒來以後再審問便是了。”潤璃指著被迷暈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說。
“把下巴卸了?”嫣紅和絨黃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家姑娘,突然覺得她變得很陌生。自家姑娘,杭州府三小姐,是人人稱頌的慈悲心腸,怎麼現在說“卸了他的下巴”如此輕鬆,仿佛在說:“嫣紅,你去幫我拿那罐梨花膏子過來”一樣?
潤璃也注意到丫鬟們奇怪的目光,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
因為看到防狼藥品效果這麼好,一時忘形,竟然把前世那些電視劇裡聽到的對白給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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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7:09
第十三章
一世清名,就被這幾個字給毀了。
潤璃懊悔得腸子都悔青了——她是不是應該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蕭瑟的躲在一旁,臉色煞白,嬌喘吁吁?
現在,不僅僅是她的丫鬟們,許公子和他的手下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看著她!
潤璃臉上一紅,訕訕道:“我只是想卸了下巴就能容易的把毒丸從他牙齒裡面取出來了……”
許允炆此時已緩過神來,對著玄武說:“照蘇三小姐說的辦。”
潤璃抱起那束被踩得七零八落的野花:“黛青蔥翠我們先帶許公子回莊子,吳媽媽你們去那邊山間上挖幾株木芙蓉回來。”
“玄黃,你去保護著蘇三小姐的丫鬟。”許允炆命令道。
玄黃心中狠狠的抽搐了下,他可是未央宮裡暗衛的頭目啊!他保護的對象是皇后,四皇子,七公主,那都是何等嬌貴的人物!看了看陪在蘇家三小姐旁邊的幾個丫鬟,玄黃一臉悲憤:什麼時候他竟淪為保護別人丫鬟的角色?
“主子,屬下是萬萬不能離開主子的!”
“咦,你不就是同福客棧的小二哥?”嫣紅這時突然認出了眼前的這個腰背挺得筆直的人:“你……會武功?”
玄黃無力生氣,懶得搭理這小丫鬟,只是眼睛盯著許允炆。
“我這裡還有玄天和玄海他們在,你保護這幾位姑娘把蘇三小姐交代的事情做好再來找我。”許允炆根本不再看他,擺擺手示意他快快離去。
玄黃極為不甘的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嫣紅絨黃她們往旁邊小山丘上走過去,手裡還拖著吳媽媽毫不客氣塞給他的鐵鏟。
許允炆的傷勢並不重,只是被羽箭擦破皮而已,看來他有一群忠心護主的好手下。
潤璃就地取材,叫黛青摘了幾朵木芙蓉花搗碎幫他敷在傷口上。
其餘幾個手下傷勢比較重,幸虧隨身帶了藥箱,潤璃指導黛青和蔥翠幫他們簡單處理了下,然後吩咐莊子裡的管事派馬車把他們送去了濟世堂。
沒多久,就見端著一張臭臉的玄黃,抱了幾株木芙蓉,跟在嫣紅絨黃身後,怏怏的走進了莊子的大門。
紅豔豔的木芙蓉在他懷裡開得很是絢爛,襯著那張黑黑的臉,極為不協調。
“姑娘,這花今兒就帶回去?”嫣紅叫玄黃把木芙蓉放在牆角,那花如雲似錦般堆在青磚房間的角上,煞是美麗,那抹紅色是如此耀眼,仿佛黃昏時的晚霞滿天。
“嗯,叫管事用泥土培好這木芙蓉的根,我要把它植到含芳小築後院,這可是有大用處的。”潤璃喜滋滋的看著那些木芙蓉,忽略了身邊許允炆欣賞的目光。
“我的好姑娘哎!”吳媽媽也走進了莊子:“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趕快去換了衣服吧,太太該在家裡念著了。”
“吳媽媽,你忘記了?”蔥翠挽著黛青的胳膊從側面廂房裡走了出來,身上已經換上了來的時候穿著的衣服,淺綠的衣裙,黛青穿的是雨過天青色的綢衫,兩人都罩了件月白的比甲。
“忘記什麼了?”吳媽媽茫然的看著蔥翠。
“媽媽,你難道忘了?太太可答應了晚上姑娘帶我們去風雅樓用飯呢。”蔥翠推了推黛青:“上次太太給黛青的打賞就是許了這個!”
“蔥翠你這小蹄子就記著吃!”吳媽媽一臉緊張的望著潤璃:“還不知道那夥人有沒有幫手,會不會再來哇!姑娘,還是趕緊回去罷!”
“媽媽,是禍躲不過。”潤璃對吳媽媽笑了笑:“只要回了杭州城,誰還敢在城裡行兇不成?媽媽,你且把心放回肚子裡擱著罷!嫣紅絨黃,我們去里間。”
轉頭朝著許允炆歉意一笑:“許公子,請稍候。”
什麼叫燦若春花?許允炆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第一次對這句話有了如此深刻的體會。
等潤璃再出現在他面前時,她已經從那個小村姑變回了蘇家三小姐,簪花髻上斜插了一支白玉海棠簪子,穿了一身淺淡的嫩黃色襦裙,配著淺綠色抽紗半臂,顯得她皮膚粉白,整個人看起來清新悅目。
“為了感謝三小姐出手相救,今晚就由我在風雅樓做東,不知三小姐可否賞臉?”
“即算我家姑娘沒有出手相助,許公子看在你要和我家姑娘合夥開濟世堂的份上,也該請我們去風雅樓不是?”蔥翠在旁邊撲哧一笑。
“蔥翠!”吳媽媽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頭:“貴客當前,你這小蹄子怎的在這裡胡言亂語!”
“蔥翠姑娘說的極是,這位媽媽不必教訓她。”許允炆看著潤璃微微一笑:“不知三小姐意下如何?”
“既然許公子如此誠心,推辭反而不美,潤璃自當赴約。”
聽到潤璃爽快的答允下來,許允炆心中一陣通暢,看著暮春的天色漸漸的暗淡下來,空中已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晚霞燒得正豔,如美人腮邊的胭脂,一點點的粉色攢成一片豔紅,深深淺淺的塗抹在人的心尖上。
晚上的西湖另有一番風情,岸邊的各色燈光倒映在水裡,與天邊的月色忽明忽暗的交織著,顯得特別的神秘和湊趣。風雅樓的屋簷下垂著長串的小紅燈籠,隨著微風不停的擺動搖晃著,好像舞女旋轉時衣裙上的亮片,若有若無般勾著客人的視線。
西湖旁邊的青石小路上已經沒有什麼遊客,三三兩兩走過的,都是閒暇之余在湖邊漫步的百姓,所以這時迎面而來的幾匹馬和兩輛馬車就顯得特別打眼了。
幾個漢子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了風雅樓迎上來的打雜小廝:“把爺的馬好好給栓好了!”然後很恭敬的候在第一輛清油綢布馬車前面,拱手道:“主子,到了。”
馬車簾子一掀,跳下來一個穿著亮紫長衫的公子,雖沒有華麗的裝飾,但單單從他領口袖口上簡單大氣的金絲繡和腰間那條鑲白玉的腰帶就能看出此人出身不俗。
門口候客的小二哥很有眼風的迎上去,弓著身,堆出一臉的笑:“請問公子幾位?”
那公子也不看他,只望著身後緩緩跟來的雲錦馬車,倒是他的隨從發話道:“把最好的包間給騰出一間來,把你們這風雅樓最拿手的菜給端上來。”
小二哥偷眼望了下,後面那輛雲錦馬車上跳下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鬟,然後一個穿著粉紅衫子打起門簾,軟軟的說:“姑娘,下車罷。”
車裡先出來一個穿著深藍竹布闊衫的媽媽,伸手扶出一位苗條纖細的姑娘,戴著帷帽,垂著長長的面紗,看不清她的模樣。
“還在這呆頭呆腦的看什麼,還不快去準備著!”那紫衣公子已轉過身來,看著小二哥還在往這邊探頭探腦,眼神淩厲的一瞪,十分不悅:“這莫非是風雅樓待客之道?”
“小的先帶您上了包間!”小二哥看著那眼神,不怒而威,不由得心中打了個寒顫,討好的一笑,半弓著背領著許允炆他們往風雅樓裡面走,進門就吆喝著:“八號包間進客人了,趕緊茶水伺候!”
一邊帶著許允炆和潤璃上樓,店小二一邊熱心的推薦著:“這位公子有耳福了,今晚有薛秋娘登臺獻演新出的琵琶行呢!”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晃腦,似乎已經聽到了那優美的曲子而被陶醉。
“哦?可是那教坊司出來的薛秋娘?”許允炆揚起眉,有幾分好奇。
“正是!”那小二一臉的驚訝:“公子可是來自京都?怎對薛秋娘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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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7:29
第十四章
“世人誰又不知曹大家和謝秋娘!一個曾是教坊司的左司樂,一個是教坊司裡彈琵琶的個中翹楚,想要不知道都難啊!”許允炆哈哈一笑:“不想一個小小的風雅樓,竟然也能有這麼大的排場,請得動薛秋娘這位曾經名動京都的樂師!”
跟在後面的潤璃聽得他們談論甚歡,心中卻在暗自揣測這位許公子的身份。能那麼輕易的說出曹大家和謝秋娘的出身,對宮裡的教坊司也不陌生,想來定是京都的豪門世家,或者就是皇室宗親?今天那夥黑衣人對他痛下殺手,看來他是有極厲害的對頭,那自己該不該和他合夥在京都開濟世堂呢?
走進八號包間,早有小廝沏來上好的龍井茶,打了個千兒就退了出去。
“三小姐,在下想和你細談關於在京都開設濟世堂之事。”甫一入座,許允炆就直入主題。
“姑娘,你可得仔細想想。”吳媽媽抄著手兒站在潤璃身後,心裡一陣發秫:“這位許公子,不是老奴多嘴,這都還沒和你一起開這個濟世堂呢,就惹來這樣兒的禍事,要是真開了,我們家姑娘的安全你可能保證?”
吳媽媽看了看穩穩坐在軟椅裡的潤璃,忍不住眼淚珠子滾落了下來:“我家姑娘可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人長得伶俐,性子一等一的溫和,心眼兒誰不說好?她可是我們蘇家心尖尖上的寶貝,誰都想看著她好好的,可不能這麼糊裡糊塗的把性命給搭進去,許公子你還是找別人吧。”
潤璃聽了不免也有些感慨,伸出手拍了拍吳媽媽的手背:“媽媽且不用這麼著急。”
吳媽媽拿出手帕子擦著眼睛,聲音哽咽的說:“我不著急,姑娘你得自己好好兒想清楚,可千萬不能出事兒。”
潤璃抬起頭來朝吳媽媽一笑:“媽媽放心罷,難道我還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是回府後切勿和太太提起今天這樁事,免得她掛心,又好幾天不能睡安穩覺。”
“老奴省得。”吳媽媽擦乾了眼淚,閉了嘴巴站在潤璃身後,只是拿了一雙眼睛很憤懣的看著對面的許允炆。
“許公子,你也聽到我家媽媽說的了,這也是我現在心下所擔憂的。”潤璃頓了頓,又繼續說:“雖然我有懸壺濟世之志,可拿自己的命去救,究竟不是我想做的事情,若是在京都開辦個濟世堂竟有這般危險,恕我不能考慮許公子的提議。”
許允炆眉頭一皺,這位蘇三小姐說的倒也有道理,可他現在卻不能一五一十的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以及那些人追殺他的真正緣由,又該如何開口?
“三小姐,今日之禍事絕不是因為開辦濟世堂而引來的。”站在他身後的玄黃開口了:“你儘管放心就是了,不會因為濟世堂連累到蘇家。”
“哦?那今日的黑衣人是你們許家仇敵派來的?或者是你們家的內鬥?”潤璃心中暗自揣測,像許公子這般學識氣度,這般舉止穿著,應該也是一個大家族的子弟,世仇或者內宅之鬥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這種實打實的飲血兵刃還是太猛烈了些。
“三小姐猜測不假。”許允炆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我們許家的內宅之鬥確實是厲害了些,卻叫三小姐見笑了。”
“原來如此。”潤璃點點頭,表示瞭解:“那我們先把你們家宅鬥放到一旁,來說說濟世堂的開辦事宜罷。我有下面幾點建議,不知許公子可願一聽?”
“三小姐請說。”
“這開藥房第一要緊的是選址,我倒不建議到鬧市中心開辦,因為濟世堂主要是對於那些看不起病的窮苦百姓開辦,故我提議在京都貧民聚集的地方開辦,這樣既可以節約房租,又能方便病患就診。”
“這個提議甚妙。”許公子一拍手贊道:“三小姐可還有其餘提議?”
“你這京都的濟世堂需自己去聘坐堂大夫,夥計,我只是出點主意罷了,最多還能給你推介幾個好大夫。”
“三小姐自己不就是神醫嗎?何須再推薦?”許公子含笑看著蘇潤璃:“三小姐推介旁人,未免有點矯情罷?”
“許公子,我乃一閨閣女子,本不能抛頭露面,只是憐惜著這世人受苦受難,遂破了規矩出來給人診病,可畢竟不能日日出門,只是碰到疑難時方才出手,所以許公子必定得請幾個好的坐堂大夫才是。”
“好的大夫……”許公子沉吟片刻,手指敲了敲桌面:“只能回京慢慢尋訪了。”
“姑娘,你師傅現在不是在京都給皇上看病嗎?他都不算好大夫,誰還能算?”蔥翠最終按捺不住,聲音清清脆脆如山間溪水叮咚作響:“姑娘的師傅素來是個心善之人,要不是也不會在濟世堂呆那麼久,若許公子去請他坐堂,他定是願意的!”
“蔥翠你這小蹄子又多嘴多舌了,姑娘自有主張,何必你來多嘴!”吳媽媽不滿意的瞥了下蔥翠,自己還想著叫姑娘怎麼快點和這個許公子脫身呢,這下倒好,蔥翠抖出了姑娘的師傅,那還不是把姑娘給搭進去了?
“媽媽……”蔥翠嬌嗔的看了吳媽媽一眼:“我們家姑娘不總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而且靈隱寺濟世大師也說過,姑娘必須行善積福,否則恐有……”
突然她想到了後面是句不吉利的話,伸手捂住了嘴。
“呸呸呸,瞧你說什麼!”吳媽媽啐了她一口:“還不趕緊閉上嘴兒不說話?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蔥翠的臉漲得通紅,垂手站在吳媽媽身邊,也不再回嘴。
“媽媽,你就別說蔥翠了,她也是為我在打算不是?”潤璃無奈的搖了搖頭。
濟世大師曾說過,她今生必須學醫,而且要為人治病來給自己積福,否則按照自己的命格來說,乃早夭之像,若不行善積福,恐命遠多舛,壽之不長。
“許公子,我師傅現在就在京都,他住在武靖侯府上,你可以拿我的信去找他,我師傅是一個心地純善之人,他必定會答應你。”
“甚好。”雖然對潤璃的丫鬟婆子們的對話不是很瞭解其中緣由,但聽到潤璃願意幫忙,許允炆還是大喜,吩咐身邊的玄黃:“去問掌櫃的取筆墨來。”
“何必如此著急?”潤璃看著許允炆的舉止,甚是驚詫:“今晚我回家修書一封,明日幫你送過來罷。”
“事情有變,在下準備即刻回京,帶累三小姐了。”
看著許允炆略帶焦慮的神色,潤璃覺得他可能是有要事必須回京處理,也不再堅持。
小二把筆墨紙張送了上來。
許允炆一看那些用具就暗暗在心裡叫了一聲“好”。
上好的徽墨,端硯,松花箋!
莫非這個風雅樓記帳都是用這種高級的筆墨不成?
看到他盯著文房四寶失神的樣子,潤璃莞爾一笑:“風雅樓不時有文人題詩作畫,故備得好筆墨,許公子若有閒情,可去風雅樓走廊裡看看那些詩詞歌賦,倒也有不少寫得極妙的。”
許允炆擺擺手:“不必了,還請三小姐寫信給貴師傅罷。”
其實他也見過給父皇治病的那個南山隱叟,老頭兒鬚眉皆白,端的就長成一副老神醫的模樣,和他說過幾句話,覺得倒也不是個俗人。只是自己貿貿然去請他也不太好,南山隱叟一直對宮闈之爭很小心,就是給父皇治病期間都是住在武靖侯府,根本不願意和宮廷有任何關係,而且治病之前還和父皇母后提出要求,病癒以後他絕不進太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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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7:40
第十五章
現在,有了潤璃的信箋他就好開口了。
許允炆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對面的蘇三小姐。
穿綠色衫子的丫鬟幫她在磨墨,穿著青色衫子的丫鬟幫她掌燈,她正拿著筆游龍走蛇的寫著信。
暖黃的燭光照著她,聰慧靈動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認真專注的神態,讓他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心裡有一種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似乎沒來由的,他有一種想接近她,瞭解她的心思。
但是這種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就被玄黃在他耳邊回報的話語所破壞了,他從夢遊般的幻覺回到了現實,他想起了他的身份。
大周朝的四皇子,中宮皇后的嫡子,將來要繼承九五之尊的那個人。
他不能有兒女情長的這一面,他必須要學會把一切都拋開,一切都要為他的儲君大計讓路!想到這裡,許允炆收回了那欣賞的目光,開始想起了玄黃剛剛傳來的資訊。
那個被抓住的殺手經不住玄武的折磨,最終還是招供了,原是他們三皇子在江南布下的暗線,接到京裡傳來的消息他們就開始盤查最近下江南的可疑人物,發現了許允炆和三皇子傳信裡所寫之人極為吻合。
雖然從畫像來看兩個人長得並不相像,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四皇子,可三皇子交代,寧可錯殺,不能走脫!所以他們在同福客棧周圍布下暗樁,只等他往人少的地方去就開始動手,而今日給了他們最好的時機,只是沒想到許允炆帶來的人手超出了他們的預料,結果反而淪為許允炆的階下囚。
那暗線還交代,這風雅樓其實就是三皇子在江南設的線報中心,掌櫃的是毓慶宮裡魏貴妃奶娘的兒子,對魏貴妃是最最忠心的。
“原來如此。”許允炆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對玄黃招了下手,然後細聲說:“交代玄武,今晚把
風雅樓給夷為平地,那個掌櫃的務必活捉了,不得讓他走脫!”
潤璃看著那許允炆和玄黃嘀嘀咕咕一陣,連擺在面前的美味都顧不上,心裡感歎:世家子弟真真難為!瞧瞧許允炆就知道了,連吃飯都不能從從容容!
等一切商議妥當,許允炆舉起竹箸時,他才發現菜肴有點發涼,潤璃正坐在對面微笑的看著他:“許公子,還不快吃,飯菜都涼了!”
許允炆微微一笑:“古人有雲:秀色可餐,三小姐明眸皓齒,本人已經覺得飽了,這飯菜倒是可以不用了。”
吳媽媽聽他言語有些輕佻,不免恨恨的看了許允炆一眼,以示警告。
許允炆也眼尖,掃到了吳媽媽不虞的神色,突然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舉起酒杯向潤璃道:“卻是我唐突了,自罰酒三杯,請三小姐不要見怪!”
潤璃看著他那樣子倒也著實真誠,點了點頭:“無妨,我並未計較,不論怎樣,還是要吃飽肚子才行,許公子慢用,我去前廊聽薛秋娘彈琵琶了。”
琵琶聲叮叮咚咚的響了起來,薛秋娘已經登臺了。
就像一股清泉在山澗跳躍,碎瓊亂玉般揉碎了一汪春水。時而輕緩,淺吟低唱,時而激昂,錚錚
有聲。
一襲鮮豔的紅色綃紗衣服裹住她玲瓏有致的身軀,數盞明當瓦燈垂在她的四周,燈光打在她臉上,雪白的臉龐上寒潭似的兩丸眼睛,朱砂一點的櫻唇,她的五官顯得分外鮮明,讓她的一顰一笑都那麼妖嬈。
“真是美人兒!”潤璃盯著她看,眼睛都不眨。
“姑娘,這種女子,慣會賣弄風情招蜂引蝶的,你還是不要再看她了,我們趕緊回府才是正經事兒。”吳媽媽看著潤璃,無奈的搓了搓手,雖說這薛秋娘不是青樓女子,可畢竟是在大庭廣眾下賣藝謀生的,怎能讓姑娘看她那低賤的狐媚樣子!
“媽媽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嫣紅也在一旁勸著,臉上已是粉紅一片:“姑娘,那薛秋娘怎麼能公開和客人調笑?瞧她那輕狂模樣……”說到這裡,已是說不下去。
潤璃看了看場內的薛秋娘,一曲已畢,正站起身向四周食客答謝,福了個半身,抹胸略低,便看見裡面起伏的山巒一抹雪白,她半抬了臉,斜斜兒飛出無數眼風,嬌滴滴的周圍送了過去,惹得幾個漢子大呼小叫:“娘的,薛秋娘在看著我哪!”
旁邊有人起哄:“端的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薛秋娘何苦看你來著!爺難道就比不得你?論文采論皮相,你不及爺的地方多了去!”
這薛秋娘,空彈了一手好琵琶,怎會如此張狂做致的?在風雅樓這般挑逗食客,看起來恐不是個好女子。潤璃看到這裡心裡也不免有些膈應,對吳媽媽點了點頭,然後站了起來:“許公子,天色已晚,請容我先行告退。預祝你返京途中平平安安。”
“借三小姐貴言了。”許公子站了起來,雙眼有點不舍的望著面前的潤璃:“咱們京都再見面罷!”
“那還得年底了去,父親那時候該回京述職了。”潤璃回眸一笑,梨渦淺淺:“許公子,後會有期!”說罷就轉身,扶了嫣紅的手,頭也不回的,在丫鬟婆子的擁簇下走出了風雅樓。
許允炆苦笑的抽動了一下嘴角:回到京都,他們不一定還有見面的機會呢。畢竟能進宮的京城貴女一般都是宮裡妃嬪的親戚,即算是年關的群芳宴,也是請二品及二品以上大員的女兒們進宮,所以蘇家三小姐她幾乎沒有進宮的可能性,而他,出入皇宮也並不是那麼自由,不能總是往宮外跑。
玄黃有點擔心的看著許允炆臉上的變化,小聲在他耳邊提醒:“主子,蘇姑娘已經走了,我們這邊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動手罷。”許允炆唇邊拉出一絲嗜血的冷笑,點了點頭。
蘇府的馬車緩緩的走在杭州的街道上,突然聽到後面一陣喧嘩聲。
蔥翠撩起馬車的軟簾往外面看了看,身後很遠的地方,一股濃煙捲著熱浪隨風往空中撲來,火紅的焰火直沖雲霄,映得天宇都紅了一邊。
“姑娘,好像是風雅樓那個方向。”
那個許公子不會那麼倒楣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家公子,他家的宅鬥竟然如此兇險,他走到哪裡人家就追到了哪裡。
幸好自己先行一步,否則這次踏青真還真是應了皇曆上那句話:今日大凶,不宜破土,出行。
當時吳媽媽翻著皇曆勸阻自己帶著丫鬟們出門,自己還不屑一顧。現在看來,這個皇曆還是有一點可信度,以後出門之前都得好好琢磨下才行。
夜色已晚,蘇府的院子一片寧靜,有淡淡的青草芳香和細細的春蟲嚶嚀。
正在二門守夜的袁婆子看見含芳小築一群人挨挨擠擠的走了過來,臉上展開了一個笑容:“三姑娘可算是回來了!剛剛太太身邊的水蓮還來吩咐過,若是三姑娘回來就先去下牡丹苑。”
“母親找我有事?”
“這個老婆子也不知道了。”袁婆子折回二門的笑屋子,提出一盞燈籠:“嫣紅姑娘提著這個燈籠給三姑娘照著路罷。”
燈籠發出朦朦朧朧的微光,潤璃和丫鬟們踩在青石子小徑上,沿著鳴翠湖往牡丹苑那邊去。
梨香院的二樓東廂,寶瓏正服侍著蘇潤□梳洗,寶琳趴在走廊上,低低的和西廂的夏茉在說話,這時就看到一行人提著燈籠正往牡丹苑方向過去。
寶琳眼睛裡全身羨豔:“嫣紅她們可真真兒命好,跟著三姑娘,能經常出門子,今天說是去西郊莊子上踏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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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7:50
第十六章
“有什麼辦法?”夏茉歎了一口氣:“人比人,氣死人,人家命好咱們比不了。”
“一樣樣的都是奴婢,憑什麼她們就過得那麼快活。”寶琳細細的牙齒咬著嘴唇皮子:“還不是沒有跟對主子!大姑娘又怎麼能和三姑娘放到一塊兒比的?明裡見著吃穿用度沒有短半分,暗地裡就少了不知多少去!”
說罷伸出手來給夏茉看她的手腕,上面光禿禿的的,連個銀手鐲都沒見著。
“你看你看,服侍大姑娘這麼多年了,連個銀手鐲都沒能掙上。”寶琳拉起夏茉的手看了看:
“你這個鐲子是四姑娘給的?看著怪沉的,花樣子也好看。”
夏茉掩嘴一笑:“你以為四姑娘會比大姑娘好?還不一樣是姨娘生的!我們家姨娘雖說是個貴妾,可那家境竟是和大姨娘一樣兒的。況且這些年要供著她兄弟讀書,連老爺給的賞賜都偷偷兒給了娘家兄弟了!”
“那你這鐲子?”
夏茉臉上一紅,虧得是晚上,便不怎麼顯顏色:“我自己攢著月錢,上月托長貴幫我在外邊的金玉堂打的。”
寶琳笑嘻嘻的按住夏茉的嘴:“還撒謊呢,是不是長貴送你的?”
“哪有……”夏茉吃吃的笑起來,這時就聽見蘇潤玨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夏茉,你在外面和誰鬧騰呢?還不快點給我進來!”
夏茉委屈的看了寶琳一眼,提著裙子角悄悄的退回了西廂。
“剛剛你和東邊那個不長眼的寶琳在外面說什麼呢?”蘇潤玨瞪著眼睛,惡狠狠的看著夏茉,燈光映著她的臉,猙獰得有點變形,看到夏茉一陣膽怯。
“奴婢們就是閒聊罷了,沒說什麼。”夏茉低著頭說。
“你竟以為我是聾了不成?”蘇潤玨向前走了一步,手裡握著一支金簪子,面色沉沉的逼了過來:“你們羡慕嫣紅運氣好,跟了三姑娘。你們嘴裡,跟了我和大姐就是運氣不好,是也不是?”
夏茉驚駭的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姑娘,那是寶琳說的,奴婢可沒這麼想。”
“沒這麼想?哈哈哈……”蘇潤玨看著已經退到牆角的夏茉,揚起了手裡的簪子:“一個奴婢也敢小看了你家姑娘?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們這夥子勢利眼看到本姑娘揚眉吐氣,叫你們後悔沒有真心真意服侍本姑娘!”
簪子猛的落了下來,戳在夏茉的手背上,蘇潤玨再用力把簪子拔了出來,鮮血刹那間就從夏茉的手背上湧了出來,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西廂的木地板上。
“姑娘,饒過我罷!”夏茉吃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握住正在流血的左手,眼淚在臉上縱橫:“夏茉一時失言,請姑娘饒了我吧!”
“饒過你?誰叫你心裡把本姑娘看得那麼低,我就是一頓板子打死了你,也不足以解氣!”蘇潤玨的手再次揚了起來,金色的簪子在燭光的照映下發出幽幽的鋒芒。
這時春蘭從旁邊沖了出來,抓住蘇潤玨的手:“姑娘,你當心弄傷了自己!夏茉這個沒眼色的一時說話沒上心,給姑娘添堵了。可姑娘要想著這麼多年來,夏茉可是忠心耿耿的在服侍您,您就饒了她這次的無心之失吧!”
畢竟春蘭比她大了兩歲,又是做慣活兒的,所以蘇潤玨的手被春蘭抓著倒是不能動彈,窗戶上隱隱綽綽的有個人影兒,想來是東廂那邊派人來看人熱鬧了。蘇潤玨也不想鬧開給東廂看笑話,扯著嗓子喊了句:“不過是夏茉打了個茶盅,本姑娘教訓奴婢而已,什麼事情不好做,卻鬼鬼祟祟的來聽牆角!”
窗戶上那個影子縮了縮腦袋,又悄悄的隱去了身影。
蘇潤玨重重的把金簪子扔到地上,手指著夏茉,恨恨的說:“你說,我和三姑娘比,誰長得更美?”
“自然是姑娘。”夏茉低著頭哽咽著回答,手背傳來鑽心的痛,幸得蘇潤玨力氣不大,倒也沒刺多深,血只是很慢的在滲出來。
“那誰更加得老爺喜歡?”
“當然也是姑娘。”
“是了,只是她命好,托生在太太肚子裡而已!”蘇潤玨頹然的坐倒在椅子裡:“要我也是嫡女,我會比蘇潤璃要好上數倍!為什麼,為什麼!快兩個月了,晨昏定省,我日日不落,次次是第一個去的,我做的好針線都孝敬給了太太,我有時間就陪著太太說話兒,她蘇潤璃呢,只顧每天在外頭跑!和她比,我自然是要體貼溫柔,可是太太呢,心兒還是偏偏的,准許她帶著丫鬟出去踏青,回來晚了還特地叫袁婆子給她留門!”
春蘭有點明白了蘇潤玨的怒氣是怎麼來的了,她小心翼翼的勸著蘇潤玨:“姑娘,三姑娘是太太親生的,再怎麼著,也會更疼著些!你就別想這麼多了!”
“如若我能記到太太名下,那不是一樣是嫡出的姑娘了嗎?”蘇潤玨臉上露出一種嚮往的神色:“只要我成了蘇家嫡出的姑娘,那自然會有更好的東西!”
春蘭在旁邊看著,心裡暗暗歎氣,蘇三太太自己有三姑娘,怎麼可能還把四姑娘記到名下?若是說老爺的意思,一定要選個姑娘記到名下,那也該是大姑娘,畢竟大姨娘可從來沒給蘇三太太添過堵,而二姨娘呢,從來都是妖妖喬喬的,不時的和太太打打嘴皮官司,蘇三太太心裡定是恨得狠了去的。
自己跟著這個主子真是沒希望了。春蘭看著蘇潤玨嬌俏的臉,難過得閉上眼睛:空長一副好皮囊又有什麼用?頭腦沒有半分機敏,心裡沒有一點城府,若是嫁去複雜點的人家,定會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的。
睜開眼再看了看縮在牆角哀哀流淚的夏茉,春蘭的心裡更是堅定了想要離開梨香院的想法。
牡丹苑裡燈火通明,蘇三太太還未歇息,在花廳的椅子上坐著,手裡的茶盅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細瓷的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
看到潤璃進來,蘇三太太眼前一亮,招招手叫她過去。
“璃兒,高太太來信了。”
“高太太?”潤璃腦袋裡一時沒有拐過彎來。
“就是那個兩江總督高太太啊!”蘇三太太慈愛的摸了摸潤璃的頭:“她想接你去應天府住幾天。”
“去應天府住幾天?卻為何事?”
原來高公子回應天以後,病情好轉了很多,可是最近兩天不知是怎麼了,竟然著了涼,又發起高熱來。高太太著急了,趕緊修書一封,送到了杭州府來請潤璃過應天府去為高瑞複診。
“璃兒,你意下如何?”
潤璃想起了杭州詩會上高公子那挑逗的話語,心中有點不悅。
“母親,如果我不去應天府,父親的仕途會有什麼影響嗎?”她蹙起眉尖,指尖無意識的在蘇三太太的手背上劃著圈圈。
“若是你不想去,娘和你爹都不會強迫你去的。”蘇三太太頓了頓,又緩緩開口到:“可是人家畢竟都寫信到我們家來了,不去實在也叫高家沒面子,以後說出去別人也會說我們蘇府沒有仁義。”
“母親,女兒就去趟應天府就是了。”
“乖璃兒!”蘇三太太握住潤璃的手:“那高家派了幾個媽媽過兩日來接你過府,你這兩天收拾下,看看要帶誰過去。”
換個角度看問題,免費應天府一遊,聽起來也不錯。
想到這裡,潤璃心情舒暢起來,帶著吳媽媽和丫鬟走出了牡丹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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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7:59
第十七章
走到梨香院不遠的地方,突然一棵樹下躥出了一個黑乎乎的身影,饒是蔥翠膽子大,手上的燈籠都晃了幾下才靜下來。
那黑影跪倒在潤璃面前:“求三姑娘賜點止血藥給夏茉吧!”
聽那聲音,卻是四姑娘蘇潤玨的丫鬟秋楓。
蘇潤玨原來和二姨娘一起住在杏花天的時候有四個大丫鬟,春蘭夏茉秋盞冬淩,拿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銀子,搬來梨香院的時候只帶了兩個大丫鬟,二姨娘自己留了秋盞和冬淩,蘇潤玨就把小丫鬟裡升了兩個上來,改名秋楓和冬霜,勉強湊滿了四個大丫鬟的名額,可究竟秋楓冬霜還是小丫鬟子,平素做事情不得力,貼身服侍的還是春蘭和夏茉。
“止血藥?”潤璃唬了一跳:“夏茉怎麼了?”
“剛剛四姑娘用簪子紮了夏茉的手,一直在流血呢……春蘭姐姐要服侍姑娘歇息,派了我在這裡候著三姑娘,想問三姑娘要點止血的藥給夏茉搽著。”
潤璃身邊幾個丫鬟都露出了一絲驚駭的表情,物傷其類,眼睛也悄悄的紅了一圈。
“那你跟我們去含芳小築罷!”
潤璃加快了步子趕緊回了院子,吩咐蔥翠和黛青去找了止血的藥粉和防止感染的草藥跟著秋楓悄悄兒的去梨香院幫夏茉處理傷口。
不久後蔥翠和黛青就回來了。
“怎麼樣?嚴重嗎?”潤璃關心的問。
“還好,那口子不是特別深,只是夏茉這些天手都不能沾水,以後說不定還會留疤呢。”黛青惋惜的搖搖頭:“四姑娘也忒狠心,這也能下得了手去!”
“究竟是為什麼要這般發落夏茉?”潤璃臉色也是一暗,想到了那個素日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長得溫婉可人的夏茉。
“聽春蘭說……”蔥翠湊了過來:“大姑娘屋裡頭的寶琳和夏茉在廊上閒聊看著姑娘你去了牡丹苑,寶琳就和夏茉說羨豔我們命好,跟了姑娘你,這話不巧被四姑娘聽去了,就發著脾氣說夏茉眼裡沒有她,是個捧高踩低的貨色,後來就……”
潤璃聽得心裡黯然,沒想到蘇潤玨竟然如此下得了手,不過只一句丫鬟間的玩笑話,也能借這個由頭這般發落自己的大丫鬟!
“姑娘,春蘭還和我們說了一句話呢!”蔥翠眼裡全是八卦的信息:“你可想知道那四姑娘為何最近變化如此大?”
潤璃的心突突一跳,看著蔥翠調皮的眼神,她佯裝沉下臉道:“聽到什麼還不快快說出來,難道還要我拿簪子來紮你幾下?”
“哎呀喲,我的好姑娘喲!你今晚怎麼也這般心狠手辣!”蔥翠笑著跳開一步:“春蘭說四姑娘打著主意想記到太太名下,到時候就是半個嫡女了!”
“我呸!”吳媽媽早已忍耐不住,一口啐了出來:“做她老子娘的春秋大夢!太太有自己的親生閨女,何苦再養個庶女記在名下?還想來分我們家姑娘的嫁妝不成?慣會興風起浪的,也不看看自己夠格兒做嫡女不?”
潤璃笑著推了推身邊的吳媽媽:“媽媽何苦這樣惱怒?沒由得倒氣壞了身子!記不記到太太名下,太太自己會有考量,豈是她們娘倆想怎麼著就怎麼著的?再說就算記到太太名下,不拘多一副嫁妝,難道還能真的把我的親娘分了一半去不成?”
吳媽媽聽了大力點頭:“姑娘是個明白人,卻是我糊塗了!只是遇著這樣的事情我心裡就不舒坦,心比天高的還想爬到雲端上去,沒得叫人看了笑話去!”
“不多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大家都受了驚嚇,又累了一天,都趕緊梳洗歇息去罷!”
躺在床上,潤璃有史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來到大周朝這麼久了,一直過著溫馨平淡的小日子,似乎從來沒有感覺到有危機,可今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讓她有了一種深深的憂慮,原來一切都不是像自己計畫中的那樣有條不紊,不時就會有意外跳出來打破這平靜的軌跡。
那個神秘的許公子,奇怪的追殺,媚眼如絲的薛秋娘,風雅樓的大火,似乎這一切都有某些聯繫,是不是自己已經受到了牽連?
第二天去給蘇三太太請安的時候,潤璃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昨晚風雅樓裡有兩個食客為了薛秋娘的一笑竟然互相揪打起來,卻不慎失手打壞了一盞油燈罩子,那燈被打翻,裡面的油全部灑了出來,不巧三樓上掉下一盞明當瓦燈,當即就燒了起來,那風雅樓的桌椅皆是上好松木所制,但又是最易燃的,不一會便是火勢沖天了。
“唉,當時裡面的食客爭著往外面逃,一時擁擁擠擠的,竟然互相踩踏,死了不少的人呢。阿彌陀佛,真是可憐。”蘇三太太閉眼誦了一句佛號,似乎心裡安心了些。
潤璃聽得分明,心裡猛的跳了一下。
不知那許公子是否已經逃過此劫?
想了想玄黃和玄武,她心裡又釋然了,他手下個個身手不凡,想來他定已經逃脫了。
蘇三太太看著女兒有點心不在焉,捏了下潤璃的手心:“璃兒,怎麼了?”
“許是昨晚歇息得晚了,今日起來覺得有點困倦。”
“那還這麼早來請安?不多歇息會呢!”蘇三太太嗔怪的看著潤璃,眼裡全是關切。
旁邊站著的蘇潤□和蘇潤玨看著這場景,心裡的嫉妒已經無法按捺得住,特別是蘇潤玨,一心想謀那半個嫡女的位置,看著蘇三太太和蘇潤璃如此親昵,更是滿腔憤恨。
“四妹妹,你怎麼精神也這般不濟?”蘇潤□自知比不上蘇潤璃在蘇三太太心裡的位置,轉過臉來開始擠兌蘇潤玨。
“哪有精神不濟?”蘇潤玨連忙矢口否認:“大姐姐看錯了罷?”
“我倒想不看錯,可四妹妹眼睛下面那圈黑影兒可是用粉都蓋不住的!”蘇潤□得意洋洋的說:“昨晚四妹妹西廂那邊好大的動靜!”
聽到這話,蘇三太太抬起眼來,飛快的看了蘇潤□和蘇潤玨一眼,那眼風兒很犀利,姐們倆似乎感覺到了冰冷的涼氣。
“潤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好好說道說道。”
蘇三太太閑閑的拿起茶盅,眼睛盯著蘇潤玨,不肯放鬆半分。
“回母親的話,是夏茉不小心打碎了潤玨最喜歡的茶盅,潤玨一時沒能控制住心性,處置她的時候做過了點。”說話之間,盈盈的淚水就充滿了蘇潤玨的眼睛,她本來長得就隨了二姨娘,現在看著,一雙大眼睛裡水汪汪的,一對瞳仁黑亮亮的在淚水裡輕輕的浮動,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做過了些?”蘇潤□可不想讓她這樣避重就輕的逃過:“四妹妹,你的丫鬟都跑去三妹妹那裡求藥了,可見得做得太過了些罷?”
“你……”蘇潤玨聽到蘇潤□毫不留情的步步緊逼,氣得臉都漲紅了,眼眶裡的淚水汪汪的,一波又一波。
“究竟怎麼一回事情?”蘇三太太很不滿意,指了指蘇潤玨身旁的春蘭:“你來說說。”
“是,太太。”春蘭低著頭站到了蘇三太太面前,一五一十的把昨晚的事情講了一遍,包括蘇潤玨想記在太太名下的打算都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蘇三太太望著蘇潤玨的眼裡全是譏諷:“就因為夏茉羡慕三姑娘身邊的丫鬟,你竟然就這樣肆意妄為?”
蘇潤玨絕望的看著蘇三太太唇邊那抹嘲笑,又看了看站在前面的春蘭,一腳就踢了出去:“你這個不省事的,慣會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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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8:10
第十八章
“姑娘,太太問我的話,我只能照實兒說,奴婢不敢欺瞞太太!”春蘭被蘇潤玨出其不意的一腳踢到了地上,哀哀的看著她,只是心裡卻異常歡喜,踢吧,你多踢幾腳讓太太知道你是多麼跋扈,自然會派人來更好的管教你!若是你能自己向太太開口說不要我再做你的貼身丫鬟,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是在做什麼!”蘇三太太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潤玨,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母親?”
“你反正又不會想把我記到名下,你又算我哪門子的母親!”蘇潤玨高傲的一抬頭:“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請問太太又想如何處置我?”
“好好好……”蘇三太太冷笑一聲,既然這個小的比大的沉不住氣,公然在這麼多奴僕面前來挑戰她的權威,那也怪不得自己了!
“既然你不認我這個母親,那你就搬去和你那個低賤的娘一起到杏花天裡面住著,丫鬟什麼的也不要帶過去了,反正你娘那裡還有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足夠服侍你們兩個了。”蘇三太太頓了頓:“以後你也不必向我來請安了。你和你娘就到杏花天做針線來換錢用,蘇府可不養閒人!”
蘇潤玨看著蘇三太太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心裡突然沒有了底氣,但卻還是很倔強的一昂頭:“我就不相信父親不會不管我們!”
蘇三太太冷笑一聲:“那你且等著!”
她轉頭吩咐夏媽媽:“你現兒把四姑娘架到杏花天去,那院子給我封了!派幾個靠得住的老媽媽去守著,除了派小丫鬟去送飯,其餘閒雜人等都不許靠近那院子!”
然後又對春蘭道:“你去把四姑娘的東西收拾下送去杏花天,總不能說我這個主母心狠,連衣服被褥都不讓她帶走!”
蘇潤玨這才真正慌神了,夏媽媽已經和一個粗使婆子沖了過來扭住她,無論她再怎麼掙扎也沒有辦法逃脫兩個婆子的手掌。
“母親,我錯了,嗚嗚嗚……”
蘇潤玨越來越遠的哭聲讓蘇潤□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看著蘇三太太臉色仍是黑沉,訕訕的不敢說話。
剛剛被踢倒在地的春蘭已經爬了起來,歡歡喜喜的跑回梨香院去收拾東西了。
潤璃看著眼前的鬧劇,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如果自己是蘇潤玨,在明知蘇三太太很強勢的情況下還要衝上來拚殺,那不是典型的和自己過不去嗎!
待到蘇潤□帶著丫鬟倉皇逃去洗玉齋學規矩後,潤璃把蘇三太太按回了座位:“母親,要少生氣,生氣容易變老!”
蘇三太太伸手摸了摸臉龐,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母親,這樣做不太好罷?”潤璃替蘇三太太捏著肩膀,小心的問:“若是父親知道了,母親該如何應答?”
蘇三太太拍了拍潤璃的手道:“這點你倒是不用擔心,就是你父親問起,我只消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他,他也不會說什麼的。”她望瞭望門外,恨恨的說:“我只是讓她知道我不是一個沒脾性的泥人兒,隨她們娘兒倆能搓圓打扁的!不把她關到沒了脾氣,那我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蘇府主母位置上?”
院子裡的花朵寂寞的開著,潤璃暗自歎氣,那位嬌媚的四妹妹,恐怕也得像這院子裡的花兒一樣,寂寞的在那杏花天裡開上一段時間了。
被蘇三太太喚去牡丹苑是幾天以後的午後。
潤璃帶著四個大丫鬟繞著鳴翠湖走向牡丹苑,湖面上波光粼粼,被陽光照射得反射出點點金光,耀著人的眼睛有點發花。
“姑娘,我猜是那個應天府的高太太派的人來了。”蔥翠很是興奮:“姑娘,你可要帶上我,每天都在這院子裡頭走來走去,膩味得很,得跟著姑娘到處去走走。”
潤璃回頭瞥了一眼:“你這副模樣我可不敢帶你出門,什麼時候你能像嫣紅這麼沉靜,什麼時候我就帶你出門去。”
“姑娘,你給人瞧病的時候我能幫你打打下手,你可不能扔下我!”蔥翠見潤璃如此說,有點著急,趕緊給自己表功。
“你呀,就少說兩句吧!”黛青拉了拉蔥翠的衣袖:“明知姑娘在和你說笑,還當真。若是給別人見著了,又在尋思蘇家教出來的奴婢沒規矩,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的。”
蔥翠吐了吐舌頭,立刻老實了,一言不發的跟著潤璃望前邊走了去。
果然是高府派來的人。
站在蘇三太太面前,低著頭垂著手的兩個婆子,穿的並不是蘇府家僕的衣裳。兩人皆著暗灰色上衣,秋香色卍字紋褙子,手上還帶著玉鐲子,就單從那料子來看,這兩個婆子怕是在高府是有地位的老人了。
聽到說三姑娘到了,兩個婆子都抬起臉來看著進來的潤璃。
兩人心裡都暗暗喝采了一聲,原來高太太派她們來杭州府的時候只說來蘇知府家接蘇家三姑娘來給少爺瞧病,自以為會見著一個年齡稍長,長相普通的閨秀,沒想到這位三姑娘倒是個出彩的!
年紀看上去不大,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模樣,鵝蛋臉,粉嫩嫩的皮膚似乎能掐出水來,五官生得精緻,隨了她那個美人娘親蘇三太太,眉眼如畫,但又端莊大氣。就見她款款上前,身材窈窕,向蘇三太太福身道:“給母親請安!”
“璃兒,這兩位就是兩江總督府上的薛媽媽和李媽媽,她們是特地來接你去應天府的。”
“薛媽媽,李媽媽,卻不知去應天府大約要多少時候?”潤璃問兩位媽媽。
“大約五個多時辰,老婆子們是今天寅時動身,未時初刻就到杭州了。”薛媽媽向潤璃微微行了個半禮。
“原來如此。”潤璃轉向蘇三太太:“母親,我覺得我還是明日動身比較好,兩位媽媽路上車馬勞頓,合著該好好休息一晚上再走。”
蘇三太太心裡一算,若是現在上路,那至少得亥時才能到應天府。
“兩位媽媽意下如何?現在就趕著回應天府,到了也是深夜,不如在蘇府住上一宿再動身也不遲。”
兩位媽媽互相看了看,蘇三太太和蘇家三姑娘都想著明天再走,自己也不好強著一定現在就動身,於是薛媽媽白胖的臉上堆出笑:“客隨主便,那就有勞蘇太太安排了。”
蘇三太太吩咐夏媽媽帶兩位媽媽去蘇府的客房住下,這才拉著潤璃的手絮絮叨叨的教她出門在外要注意的事情。
雖然潤璃也經常出府,可一個人去這麼遠的地方還是第一次,蘇三太太如此擔心自是情理之中。可潤璃前世就是一個人拖著皮箱滿地球跑的那種,很久都沒嘗試過出遠門的滋味,躍躍欲試,一顆心已是飛了起來。
第二天的卯時,潤璃就帶領著幾個丫鬟坐上馬車往應天府去了,只留了吳媽媽和一干小丫鬟子在含芳小築看院子。
一路上薛媽媽和李媽媽冷眼瞧著這蘇家三姑娘果然是個不簡單的,中午出來用飯的時候,那行為處事是誰都挑不出岔子來的,還有那通身的氣派,可比自家幾個姑娘要強上幾分,就連她身邊的幾個丫鬟都是進退得宜的,顯見是跟對了主子,那修養自然也跟著長進了不少,竟是不輸于一般的富家千金呢!
本來少爺的病已是好了不少,她們倆在來的路上一直在納悶,不知太太為何一定叫她們趕來杭州府接這蘇家三姑娘來應天府,現在看來,難道太太是有意聘她做少奶奶?兩位媽媽互相交流了一下眼色,心裡暗自有了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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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8:19
第十九章
坐了一整天的馬車,骨頭架子都快散了,偏偏到了應天府還得端著一副矜貴的模樣,把脊背挺得筆直的走進總督府,潤璃現在對於所謂的大家閨秀的稱謂真是厭惡到了極點,多希望能和丫鬟們自由自在勾肩搭背的行走,可又怕驚到了總督府裡過路的奴僕,所以只能擺出一張微微的笑臉,由丫鬟們攙扶著慢慢的走到主院的前堂。
高太太正坐在前堂的花梨木扶手椅上,身邊圍繞著一群女子,遠遠瞅見潤璃姍姍而來,喜得扶著身邊丫鬟的手站了起來,滿臉的笑:“快去迎了進來!”
她身邊的大丫鬟菱角馬上快步迎到了門口,笑嘻嘻的對著潤璃打了個千兒:“三姑娘,你可算來了,我們家太太一直記掛著呢,快隨奴婢進來去見太太!”
潤璃望瞭望眼前這個穿著淺青灰色褙子的丫鬟,依稀有點眼熟,想是上次帶去杭州的大丫鬟,微微點了下頭就跟著她走進了前堂。
“三小姐,我都盼了好幾天了!”高太太站在那裡,仿佛很慈祥的望著她:“上次在府上叨擾了好幾日,又虧得三小姐妙手回春,瑞兒的病才好了不少,可最近幾日不慎著涼了,病情又有反覆,故特地差人去杭州府請三小姐過府診病,打擾三小姐,請勿見怪!”
潤璃微微福身道:“高太太客氣了,不知現兒高公子情況如何?”
“這兩日倒又顯得好了些。”高太太朝菱角歪了歪頭:“這般不伶俐?還不給三小姐看座!”
潤璃坐下以後才細細打量了下前堂裡的一群人,有幾個少女坐在高太太左首,看上去應該是高總督的女兒們,一個個簪金戴玉的,穿得花團錦簇,看得人眼花繚亂,身後的丫鬟們雖然穿的衣服都一樣,但個個頭上都戴了一兩件精緻首飾,那成色看起來都是足足的,眼見著比蘇府的丫鬟要闊綽些。
高太太笑著給潤璃介紹身邊的女眷,左首果然都是高總督的女兒們,也不知道裡面有沒有高太太嫡出的,只是最後那個提到的女子卻不姓高,姓徐,高太太介紹說是自己娘家的侄女。潤璃仔細一看這位徐小姐衣著沒有幾位高小姐光鮮,頭上也只戴了兩件首飾,被那群高小姐的首飾映襯著,顯得有點寒酸。
高太太見潤璃多看了娘家侄女一眼,也看出了徐小姐和自己的女兒們差別太大,面子上有點掛不住,只得添了句:“我娘家弟弟去年過世,我就把靈枝接到這裡來了。”
潤璃瞭解的點點頭,忍住心中的暗自好笑 :靈芝?那不是一味珍貴的藥物?看起來高公子得了一味良藥呢!據說表兄表妹什麼的最容易產生感情,一個孤女身世可憐也容易得人垂憐罷?
高太太又接著指了指右首坐在潤璃旁邊的年輕媳婦子:“那是我家大媳婦。”
潤璃忙點頭道:“大少奶奶安!”
因為隔得近,看大少奶奶比較清楚,她穿得很素淨,沒有像對面那群小姐一樣一味把金貴首飾戴到頭上,只戴了一根碧玉垂珠步搖。她的皮膚發黃乾澀,穿著一身月白衣裙襯得臉色更暗淡了。
潤璃心中一動,看高家這大少奶奶的模樣,恐怕不只是膚色不好的原因,可能有肝氣鬱結之症,這麼想著,又仔細看了看那大少奶奶。她只顧自己看得出神,卻沒想到把那大少奶奶看得羞赧的往椅子後縮了縮,仿佛這樣就不會受關注一般。
由於天性使然,潤璃也沒顧著這是在總督府的前堂,直接問道:“大少奶奶,可否讓潤璃替你把下脈?”
這句話讓前堂的鶯鶯燕燕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潤璃和高家大少奶奶身上。
那大少奶奶被人看得心慌,但這兩天都聽著府中僕從說起那杭州知府家三小姐醫術如神,心中有了幾分希望,也顧不得害羞,怯怯的伸出手腕擱在木幾上。潤璃細心把了下脈,心中已明白十分:“大少奶奶可否經常失眠、頭痛、胸肋脹痛且癸水不調?”
大少奶奶呆呆的看了潤璃一眼,又微微的點了下頭。
“私以為大少奶奶應未有子嗣罷?如潤璃說錯請勿見怪!”潤璃看了看那大少奶奶的眉尖緊蹙,身材瘦弱,暗自歎氣,這應該是肝氣鬱結導致了不孕。
“三小姐,可有方法?”提及子嗣,大少奶奶不僅沒有那羞怯的樣子,立刻熱切起來,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盯著潤璃:“盼三小姐憐惜,能賜個方子給我!”
潤璃笑了笑說:“肝失疏泄,氣機鬱結,則情志抑鬱;久鬱不解,失其柔順舒暢之性,故急躁易怒。氣鬱生痰,痰隨氣升,搏結於咽則見梅核氣,積聚於頸項則為癭瘤,氣病及血,沖任不調,故癸水不調。這病要治好倒是不難,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暢,切不可為一些小事斤斤計較,鬱結於心。”
那大少奶奶聽得連連點頭,聲音微微顫抖:“我記住了,請三小姐開個方子罷!”
潤璃冷眼看著那高太太絲毫沒有關心大少奶奶的形狀,心裡揣測著莫非這大少奶奶是個不討人喜歡的?怎麼那個做婆婆的對她沒有一點在意?既然不喜這個媳婦,自己擅自給大少奶奶瞧病,她會不會遷怒?但轉念一想,醫者父母心,懸壺濟世乃是自己的心願,又怎能因為這些世俗糾紛之事而放棄自己的追求?於是潤璃笑著對一臉不豫的高太太說:“煩請高太太差人送上筆墨紙張。”
大少奶奶欣喜若狂的拿到那張方子,看了看上面那飛揚的字體:柴胡三錢,木香兩錢,郁金兩錢,厚朴兩錢,當歸兩錢,茯苓兩錢,溫水煎服,每日服用兩次。她抬起頭來疑惑的問:“三小姐,這些藥都是極尋常見的,難道就吃這幾樣就可以?”
潤璃朝她點點頭:“你拿這方子吃上幾個月,定然是能見效的,至於子嗣,那還需要大少奶奶好好調理自己心境方才可行。”
大少奶奶一疊聲的應諾下來,站起來朝高太太福身道:“婆婆,恕兒媳先去差人抓藥。”
高太太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那大少奶奶就眉開眼笑的扶著身邊丫鬟的手飛快的走了出去,那腳步兒異常輕鬆。
眾人目送那大少奶奶走出前堂,眼神都又聚集在潤璃身上,看著她雖然年紀尚小,可卻落落大方,既不畏手畏腳,也不得意於形,皆暗自讚歎蘇知府家教嚴謹,實在難得!高太太把眉毛撫平,對著潤璃說:“三小姐,既然來了應天府,合該好好在這裡盤旋數日,看看這裡的風土人物的。”
潤璃心裡一喜,點頭稱是。
“只是高府門庭不大,只能委屈三小姐住在竹園,和我家靈枝擠上幾日了。”高太太看了看下首那個瘦弱的徐小姐:“靈枝,你先帶著蘇三小姐去竹園,安頓好了便引著她來你表兄的松園罷。”
那徐靈枝婷婷??的站了起來,應了一聲“是”,然後含笑對著潤璃道:“三小姐,請跟靈枝過竹園去罷。”
潤璃帶著丫鬟們跟在許姑娘的後面走在高府的後花園裡。
雖說這是總督府,想來應當要比知府的內院要修得好些,可眼前所見,這園子修得實在不夠精緻。
或者應天府的建築風格和江南園林還是有一點差別,缺少一種含蓄的美,仿佛一個沒有內涵的美人,看到了外表就沒有想探索她內心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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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8:28
第二十章
高家後花園整體佈局很淩亂,本該開闊的地方卻東施效顰的立上一塊太湖石,突兀的站在那裡,既不能起遮擋視線的作用,也不美觀。而路邊的花圃裡種滿了各色花卉,非常雜亂,看得出來都是名品,只可惜根本沒有劃分,牡丹芍藥蘭草之類的花全栽種在一塊,讓人仿佛看到一個餐桌上全是大魚大肉堆得滿滿,頓時失去了品嘗的興致。
蔥翠忍不住低低的在潤璃耳邊說:“姑娘,高家的院子怕是花了不少錢整飭的,可惜是花了冤枉錢!”
潤璃抿嘴一笑,出聲制止她:“你又知道些什麼,各花入各眼!”
抬頭看看前邊帶路的徐姑娘,一身翡翠煙羅綺雲裙,料子雖是不錯,但已是半舊不新,主人竟挑著它穿出來見客,要不是實在沒有更好的拿得出手的衣裳,就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只見她扶著一個小丫頭,身材嫋娜,行路姍姍,在花叢穿過,那姿態兒倒也能應得上“分花拂柳,婀娜多姿”。
見潤璃望著前面許姑娘,蔥翠撇了撇嘴:“姑娘,那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我們家二姨娘那個格調兒?”
潤璃拍了下蔥翠的手:“出門在外,你給我把嘴巴關牢點!”
旁邊的嫣紅拉了拉蔥翠的衣袖:“你越發沒規矩了,現在不是在含芳小築,你就安靜些罷!再亂說話兒,姑娘可真惱了!”
蔥翠吐了下舌頭,這才閉上嘴。
一行人走到竹園這才發現其實高府對這個隻身前來投奔的孤女還是很大方的。
竹園是一個很大的院子,裡面有三進房子,徐姑娘和她的貼身丫鬟住在最前面那一進,最後面那進是一些粗使丫鬟婆子住的,中間那進房子卻空了出來,看著就知道是這些天給收拾出來的,桌椅上一絲灰塵都沒有。
徐姑娘帶著潤璃她們從她的房間直接穿去第二進房子,並沒有繞道而行。潤璃心裡思付許是徐姑娘有意為之,或許她想讓潤璃主僕知道她雖然不是高總督的女兒,可也是個受寵的。徐姑娘房間裡的擺設和她身上的衣裙異常不協調,精緻華美,看得出來主人是很受高太太寵愛,才會有這麼多好東西打賞。
這徐姑娘究竟是打算做什麼?穿著這麼樸素的衣裙,卻有意讓自己看到房間裡的奢華?潤璃看著細細瓜子臉上堆滿笑容的徐靈枝,心裡暗自歎氣:這些大家閨秀心裡的彎彎道道也忒多了些!
一些丫鬟婆子幫著潤璃把東西安頓好之後,徐靈枝這才帶著她往松園去。
“三小姐,我表哥的病是否能痊癒?”突然,徐靈枝開口說話了,打破了一路的沉寂。潤璃驚愕的抬頭看了看徐靈枝,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和自己比肩兒站在一塊了,遠遠的望著,還以為兩人是多日未見的閨中密友。
“自從上次姨媽帶表哥去杭州回來以後,表哥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好了。”徐靈枝的臉上有淡淡的粉紅,那是屬於少女的嬌羞:“只是這些天突然又壞了些……”她的語調開始哽咽起來,雙眼盈盈,似乎有淚光閃爍。
“不應該這樣啊,按照我的藥方吃下去,最多吃上三個月也就會好了個□成,現在都吃了快兩個月了,病情怎麼會反覆?”潤璃心中思量著,難道這高瑞體質和常人有異?不對啊,上次把脈以後自己對他的病情是十分有把握的,怎麼會這樣呢?
“還不是他屋子裡那兩個狐媚的丫鬟!”徐靈枝的語氣變得忿忿不平:“那個碧霄和碧雲,表哥方才好了些,她們就成天纏著表哥……”說道這裡,徐靈枝的臉變得通紅,有些話都難以出口。
“那碧霄和碧雲可是高公子的通房丫鬟?”見到徐靈枝的變化,潤璃心裡有些明白,那碧霄和碧雲定是上次跟去杭州的兩個大丫鬟了,難怪自己做針灸的時候她們的表情那麼怪異,看來是有點吃醋了。
“正是。”徐靈枝眼睛裡含著一包淚:“表哥還幫她們遮掩著,沒讓人告訴姨媽。我倒是知道的,可我又怎麼好和姨媽提起……”
說到這裡,徐靈枝抬起頭來,眼淚汪汪的望著潤璃。
“徐姑娘的意思是……”潤璃心下當時就如明燭一般,這徐姑娘好算計!心裡頭戀著表哥,吃著兩個通房丫鬟的醋,卻想借她的手來除去那兩個丫鬟,自己做個閒人在旁邊撈著手兒看好戲!
開始看宅鬥了嗎?潤璃心裡有點好笑,卻又故意裝著不懂徐靈枝話裡意思的模樣,偏著頭,疑惑的看著她。
徐靈枝心裡大急,這個蘇家三姑娘怎麼這樣遲鈍!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就是想要她在幫表哥瞧病的時候對姨媽說,表哥的病情反覆就是受了兩個通房丫鬟的誘惑,耽于閨房之樂而致,可瞧著她竟是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
許是她年紀尚小,還不能理解這話裡的意思?可剛剛看她在前堂給大表嫂看病的時候提到癸水、子嗣,卻是臉都不紅的……想到這裡,徐靈枝突然自以為懂了潤璃的意思,朝身邊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小丫鬟銀杏本是她從家裡帶過來的丫鬟,一直跟著她的,豈會不知她此時的心意?於是那銀杏便出聲了:“三小姐,我家姑娘也是擔心著表少爺的病呢,如果讓那兩個狐媚子夜夜勾引著表少爺,那如何是好?勞煩三小姐向太太說明了此事,把那兩個狐媚子打發了,表少爺的病才能徹底好得乾淨呢!”
說罷,偷偷的拉了拉離她最近的蔥翠的手,把一個物事塞進蔥翠手裡。
“喲喲喲,這是什麼呢?”蔥翠舉起手裡的玉佩,對著即將隱去的陽光照了照:“這玉佩成色真不錯啊!只是蔥翠知道,無功不受祿,平白無故的,這位姐姐為何要給我這個玉佩?”
徐靈枝和銀杏沒想到蔥翠如此不通透,竟然大聲把她們的行藏點破,兩人皆是尷尬無比,站在那裡呆呆的看著蔥翠手裡的玉佩,臉臊得通紅,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潤璃拿過蔥翠手中的玉佩看了看:“嗯,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呢。”她把玉佩交給了徐靈枝:“徐姑娘,看你的衣裙半舊不新,想必手頭用度也是吃緊的,潤璃卻沒想到你手下的丫鬟倒還有這等好物事,你可得好好查一查,看看她還昧下什麼東西沒有。”
徐靈枝握著那塊玉佩,臉色通紅,一雙眼裡含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看得人沒由得心裡萬分憐惜。
可潤璃偏偏不是那種憐香惜玉之人,大煞風景的說:“徐姑娘,勞煩帶路去松園,天色也不早了,潤璃想儘快給高公子瞧病以後好好歇息。”
看到潤璃並沒有轉變態度的意思,徐靈枝把玉佩收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帶著潤璃去了松園,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只是那個小丫鬟子銀杏總是用很怨毒的眼光看著蔥翠,似乎欠她銀子欠狠了一般。
松園和竹園比,簡直不是好了一點點,潤璃這才明白,原來並不是高府對徐靈枝高看了一眼,只是高府的起點太高。松園的地面全是打磨以後雕花的整塊青石拼鑲而成,光是這地面就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銀子,房間的擺設極盡奢華,連那門簾都是雲錦彈墨繡花的,還配著水晶琉璃串珠。
打門簾的就是上次跟去杭州的一個,不知道是徐靈枝口裡說的碧霄還是碧雲,潤璃跨進內室的時候瞟了她一眼,果然生得好模樣,面如桃花,眼含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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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8:38
第二十一章
“請三小姐安,請表姑娘安。”那丫鬟打了個千兒,就領著潤璃望內室走。
“碧雲,表哥今日如何?”徐靈枝臉上卻不見半分厭惡,親熱的拉了碧雲的手問長問短,看得潤璃心裡佩服萬分,剛剛在路上還想盡法子想借自己的手除去這個丫鬟,現在明眼看上去,待這個碧雲宛若是自己的好姐妹沒有差別!
“回表姑娘話,聽說三小姐來了,少爺今日精神便好了些。”碧雲不落痕跡的把手從徐靈枝手裡抽了出來,回頭朝潤璃溫婉一笑:“太太和少爺等了三小姐好些天了,還怕請不動三小姐呢!上次在杭州幸得三小姐伸出援手,這才緩解了我家少爺的病痛,我家少爺可一直惦記著呢!”
聽到這話,潤璃心裡一驚,這個碧雲為何說這些話兒?難道莫非還有什麼含義不成?眼見著徐靈枝看她的眼睛也漸漸由疑惑變得犀利起來,那種柔柔弱弱的神色早已不知道被扔在哪裡。跟在潤璃身後的絨黃聽著這話不太對勁,也笑了笑回道:“我們家姑娘可是菩薩心腸,濟世堂就是流落在外面的花子都會好好照顧的,真不值當你家公子費心惦記著的!”
潤璃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心中暗自讚歎絨黃實在會說話,這麼一說既把自己撇清,又不輕不重的落了那碧雲的臉,實在高超!
碧雲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三小姐的丫鬟實在是會開玩笑呢!那些低賤的花子又怎能和我家少爺相提並論?”
“我眼中只有病患,並無貴賤之分。”潤璃撇下站在那裡的碧雲和徐靈枝,一步跨進了松園的內室。
房間裡很溫暖,似乎還燒著爐子,潤璃微微皺眉,都四月中旬的天氣了,還燒暖爐,即算是不計較浪費,也是不合時節了!望瞭望屋子裡面,就見高太太坐在床頭,正和那高瑞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兒。
看到潤璃和徐靈枝走進屋子,高太太的臉早是堆出了笑,朝她招了招手:“三小姐快些過來坐著罷!”
潤璃微微福身道:“高太太,且讓我先幫高公子把把脈。”
“好好好,有勞三小姐了!”高太太擦了擦眼睛,從床邊挪開,把那座位讓給了潤璃。
潤璃坐下,抬眼望瞭望那位高公子,只見他半坐在床上,就著丫鬟的手在喝水,他的臉頰上面的那塊胭脂紅已經消褪了不少,只是他現在臉色蒼白,眼中有些血絲,顯見是有些上火。
“三小姐!”高公子喝了一口水,推開身邊那個丫鬟,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潤璃:“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潤璃心裡的感覺更是怪異,這位高瑞公子,怎麼說出的話就那麼難聽呢?什麼叫終於又見面了?本姑娘和你很熟嗎?有必要說得這麼親昵?
她面上卻是不顯半分不愉之色,對著高瑞說:“勞煩公子把手伸出來。”
被推開的那個丫鬟趕緊搬來一個錦緞的繡枕擱在高瑞的手腕下,潤璃伸出手搭在他的脈搏上認真把了下脈,然後詢問他那個丫鬟:“你家公子這些天可是持續低熱?且又伴寒戰之狀?”
那丫鬟點點頭,眼睛裡已是汪汪淚水:“回三小姐話,正是如此,而且我家公子眼見著又咳嗽了,成天精神不振,疲乏無力,而且胃納不佳,常有腹脹之感。”
潤璃聽著點了點頭,叫黛青和蔥翠上前來:“你們在這裡幫高公子行針灸之術。”然後轉頭向高
太太說:“高太太,我們到外面去說罷,不打擾高公子休息。”
高太太看著病床上的兒子,一陣心痛,點了點頭,由丫鬟們扶著走了出去。
嫣紅磨墨,絨黃遞筆,潤璃游龍走鳳般寫下一張方子:紫河車、鹿茸片、紅參、靈脂、三七、琥珀研成粉末,每次取小半錢沖服,每日三次,連續吃上七天以後則每日服兩次,每次用大半錢,飯前服用。
高太太接過藥方,喃喃道:“三小姐,我兒之病究竟如何?看著他遭罪,我這心裡難受得緊。”
潤璃笑了笑:“高太太,高公子的病現在看著雖是厲害,可肺癆之症已減退許多,只是他先天體弱,久病傷腎,故需固本培元,這個方子正是為他體弱所開,另外府上還可用食補的方子,明天我把方子給了高太太,如若有疑問可先拿去給應天府的老大夫們看看再做定奪。”
高太太手裡牢牢的篡著方子,望著潤璃的眼睛裡滿是希望:“我怎麼會懷疑三小姐的方子呢!瑞兒服用三小姐的方子一個多月,都不大咳嗽了,看著比以前精神了許多,只是前不久卻不知如何……”她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睛,聲音有點淒苦。
“這春天時分氣候變化大,想來高公子不慎著涼了。但內室不需再生暖爐,即算是上好的銀霜炭,那煙塵末子終究還是有的,這也是高公子咳嗽的緣由。”潤璃想了想,添了幾句:“內室要經常開窗,保持流通,這樣對身體也有好處。另外高公子也需適當鍛煉□子骨,我會叫我的丫鬟傳授一套健身的拳術給他,學了以後定然會受益匪淺。”
高太太聽潤璃說得篤定,心裡的石頭放了下來,開始有心思想別的事情,轉了轉眼,看到自己娘家侄女徐靈枝,可憐巴巴的正望著內室,身上的那翡翠煙羅綺雲衫半新不舊的,看不出昔日的鮮亮,不由得心裡黯然。
“靈枝,你這孩子!短了什麼只管和姨媽說便是了,何苦穿這種衣服來虐著自己?”高太太一時母愛氾濫,向徐靈枝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徐靈枝今日選這衣服穿著正是想要這效果,看到高太太果然注意到自己的穿著,心中一喜,乖巧的走了上去,伏在高太太膝蓋上嬌嗔著:“姨媽,你天天兒見的大事不斷,靈枝怎麼能為了些須小事來糟擾呢?這衣衫雖說舊了,可料子卻是極好的,靈枝很喜歡。”
“好孩子!”高太太慈愛的拍了拍徐靈枝的手:“你不用這般苦著自己,是姑媽疏忽了,都沒想著該給你添些換季的衣裳!明兒姑媽就叫錦繡閣的娘子來幫你裁些四時衣裳。”
徐靈枝抬起頭來,眼淚珠子彈到了高太太的衣袖上:“姑媽,您對靈枝實在太好了,靈枝都不知道該怎麼來報答您……”
“好孩子,你父親是我的親弟弟,我合該照顧他的子嗣,你不要這麼說,再這麼說就太見外了。”高太太低頭望瞭望膝蓋上的徐靈枝,笑著說:“我家靈枝這般好顏色,也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氣娶了去!”
徐靈枝臉色暗了暗,隨即又換上一個嬌媚的笑容:“姑媽這樣取笑靈枝,靈枝定是不依的!”
潤璃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這個徐靈枝,可比她的大姐和四妹有深度多了,一朵小白花被她演繹得淋漓盡致!在高府能和這樣一個慣於演戲的住在一塊兒,想來也不會寂寞了。
正想著,卻見蔥翠和黛青已經從內室出來。
“高太太,那我們先回竹園去了。”潤璃站了起來向高太太告辭。
高太太趕緊站了起來:“三小姐到我院子裡用飯罷?”
潤璃笑著推辭:“哪敢糟擾高太太!我方才看竹園是有小廚房的,我有個丫鬟是個愛擺弄飯菜的,做的飯菜也還能對付,我可不能叫她偷了懶去!”
高太太心裡知道潤璃不想和她一起吃飯,也就半推半就的允了:“哪能這般累著三小姐的丫鬟呢?只是既然三小姐愛吃她弄的飯菜,那我也就不叫自己的廚娘獻醜了!靈枝,你帶著三小姐回竹園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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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8:49
第二十二章
徐靈枝站起身來應了一句,就帶著潤璃離開了松園,一路上氣氛得很,兩邊的人都互相不搭理,這段路走得潤璃無比鬱悶。
兩撥人默默走到竹園,正當潤璃往第二進房子走的時候,徐靈枝卻喊住她:“蘇姑娘,請留步。”
潤璃很奇怪的轉過身來看著楚楚可憐站在那裡的徐靈枝:“請問徐姑娘可還有事?”
“蘇姑娘……”徐靈枝臉色有點發白:“我也只是擔心表哥的身體,所以……請你不要以為我是那種惡毒之人……”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知道蘇姑娘善解人意,定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潤璃仔細打量了下徐靈枝,那眼睛可真是紅了!
她淡淡一笑:“徐姑娘有自己的難處我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徐靈枝很高興的撲了上來就想握住潤璃的手:“我知道蘇姑娘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思……”
蔥翠不露聲色的上前一步擋住了徐靈枝的來勢:“徐姑娘,我們家姑娘車馬勞頓,又幫你那表哥去看了病,累了一天,也該歇息去了,還請徐姑娘不要拉著我們家姑娘在這風口上演戲了。”
“蔥翠你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嫣紅嗔怪的看了蔥翠一眼,很歉意的對著徐靈枝一笑:“還請徐姑娘憐惜,讓我們家姑娘早點進房歇息著!”
呆呆的看著幾個丫鬟扶著潤璃進了屋,徐靈枝恨恨的一甩帕子:“連丫鬟都那副拿喬做致的張狂樣子,欺負我是個寄居籬下的不成!”
銀杏湊了過來:“姑娘,你也別惱,我看著這蘇姑娘可有點不一樣呢!”
“什麼不一樣?”徐靈枝心裡慌慌的,突突直跳。
“我在旁邊冷眼看著,姑太太好像對徐姑娘很親熱,看著她的眼睛裡全是笑影兒!”銀杏猶猶豫豫的說:“蘇姑娘醫術這麼好,是不是姑太太有意……”
“夠了!”徐靈枝橫了她一眼:“你趕緊和銀鈴去向上次跟著姑太太去杭州的丫鬟婆子打聽打聽,看看有些什麼信兒?”
“是。”銀杏答應了句就喚了門口看著這邊的銀鈴跑了出去。
徐靈枝歎了一口氣,慢慢走進了屋子,她的奶娘春媽媽迎了上來:“姑娘,表少爺可好了些?”
“唉……”徐靈枝悶悶的坐了下來:“那個蘇家三姑娘看上去還是有幾分真本領的。”
“那就好哇!”春媽媽滿臉堆著笑:“姑娘,這可是大喜事,你為何還皺著著眉頭?”
“媽媽,我感覺那蘇家三姑娘來頭不小。”徐靈枝用力的擰著那塊素紗帕子:“我看她似乎很得姑姑的歡心。”
聽到這句話,春媽媽臉上也變得謹慎,一屁股坐到徐靈枝身邊的小杌子上:“姑娘,你可得好好給自己打算才是。老爺過世前我們徐家五房就已經破落了,好不容易姑太太把你接到高府住著,可不是擺明兒是在為你打算嗎?姑太太可是你的親姑姑,她素來是喜歡你的,再說親上加親也是咱大周朝常見的事兒!”
“可是……我都住了快一年了,姑媽也不見表態……”徐靈枝低低的說:“我今兒見著姑媽對那蘇家三姑娘可是真熱情,看著她,眼裡嘴角都是笑呢!我到高府一年了都沒看見哪天姑媽笑得這麼多!”
春媽媽沉思了片刻,恨恨的說:“姑娘,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再回徐家了,你只要回去,保不定就有人打著賣你的主意了!至於這個蘇姑娘,等你和表少爺的親事定下來,許她做貴妾,再不濟抬個平妻也就是了!”
“表哥對我倒是有情有意的。”徐靈枝含羞的低下頭:“我屋子裡有多少物事都是他送的!他還喜歡和我談詩論詞,經常說我是他的知己呢!”
“是啊,是啊,表少爺對你好,老奴都可是看在眼裡的!”春媽媽止不住的驕傲:“我們家姑娘人才這般齊整,任誰看了都會喜歡的!”
“媽媽……”徐靈枝粉臉通紅,拿帕子遮住了臉,可畢竟還是遮不住那一眼的得意與情思,那眼裡一汪春水流轉,那嫵媚的風情似乎要脫眶而出了。
“姑娘,姑娘!”銀杏急促的聲音從外面飄了進來。
“怎麼樣了?可打聽到些什麼?”徐靈枝焦急的站了起來,心裡有點惴惴不安。
“姑娘……”銀杏看著徐靈枝那一臉的盼望,有些為難。
“怎麼了?”徐靈枝急急抓住她的手:“花媽媽可說了什麼?”
“姑娘,我們倒是打聽清楚了,剛剛花媽媽恰恰好和那金媽媽喝得過了頭,被我們一套話頭兒,什麼都說了!”銀杏攤了下手:“可是,姑娘……”
“怎麼了?”徐靈枝看著銀杏的臉色不好看,心中好像莫名缺失了什麼,似乎有最珍貴的東西被人拿走了一般。
“花媽媽說那蘇三姑娘在杭州被人傳做玉女轉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這兩年的杭州詩會,都是她拔得頭籌,她寫的詩,少爺看了都讚歎不已呢!至於姑太太……”銀杏頓了頓:“花媽媽說姑太太是有意要聘那蘇家姑娘給表少爺做正妻的!”
“啊?”徐靈枝身形一晃,差點沒有站穩,旁邊春媽媽趕緊扶住她:“姑娘,你仔細些!也只是聽說罷了,姑太太也沒有明打明的說出來不是?只要表少爺心裡有姑娘,姑太太自然會要遂了表少爺的心意!”
“可是,那蘇姑娘家世好,又有那麼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姑媽肯定會喜歡她的,我又拿什麼去和她爭?”徐靈枝一臉茫然的看著這個房間:“這裡都是姑媽給我的東西,我自己的東西呢……”突然她像想起什麼來似的,轉臉望著春媽媽:“媽媽,母親塞給我的那小匣子呢?可還在?”
春媽媽在一旁拭著眼淚說:“放心罷,姑娘,那可是太太給姑娘的嫁妝,春媽媽就是死也要保得姑娘嫁妝的周全!當年太太也是十裡紅妝嫁到徐府的,就算許家五房再敗落,也斷斷沒有占兒媳婦嫁妝的理兒!太太早已謀算好了,鋪面和田莊這些看得見的肯定是留不住,到不了姑娘手裡的,早早就叫人暗地裡發賣換了銀子給姑娘攢著的呢。”
徐靈枝想到了當年母親在病榻上吃力的支起身子,枯瘦的手拿著一個小匣子,眼睛裡已經不再有光彩。春媽媽抖著手接過那小匣子,兩眼一包淚:“太太你放心去吧,老奴一定會護得姑娘周全!”
那匣子裡是徐太太在徐府熬了數年以後所剩餘的全部家當,徐靈枝知道自己已成了孤女,只有這匣子裡的銀兩是真真實實可以旁身的東西了,想到那個小匣子,就想到了自己過世的雙親,徐靈枝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一旁的春媽媽也陪著紅了眼圈。
“今天銀杏已經試過了,那蘇姑娘是個用錢買不動的,看來我只能換一種方法來對付她了。春媽媽,太太給的嫁妝銀子要好好計畫著,去收買那些能夠買得動的人。”
“姑娘,那可是有五萬兩銀子呢。”春媽媽吃了一驚:“收買幾個奴婢哪用得這麼多銀子?”
徐靈枝陰陰一笑:“我也沒說要把五萬兩銀子全給花了,但是這銀子的用處嘛……有時候可不是收買幾個奴婢的事情呢。”
春媽媽心中突然咯登了一下:“姑娘,你……”
“有錢能使鬼推磨。”徐靈枝笑了笑:“明天我去試試那蘇姑娘的口風,看看她是不是願意做平妻,若是她願意倒也罷了,若是不願意,我也只能用些別的法子了,誰叫她一定要和我作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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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8:58
第二十三章
且不說徐靈枝在這邊愁雲慘霧,第二進房子裡面可是笑語盈盈。
只花了半個時辰,黛青就用竹園的小廚房做了美味的飯菜,看得那幫廚的桃花嫂子目瞪口呆:“黛青姑娘,你做事情也太利索了!”
黛青也不推辭,落落大方的把讚賞全盤招收,對著桃花嫂子微微一點頭:“以往我一次整治過兩桌酒席呢,都沒得人幫忙!”
桃花嫂子更是唬得連眼睛都圓了:“姑娘好手藝!”
這時蔥翠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黛青,姑娘喊你一起去用飯!”隨手又塞了個小銀錁子在桃花嫂子手心:“這位嫂子,方才可真累著你了,這點小意思,不拘給家裡孩子去買些零嘴兒吃!”
桃花嫂子悄悄掂了掂,大約有半兩重,心中一喜,這位蘇姑娘倒是個識趣的,一來就給了半兩銀子!
比著住在第一進的徐靈枝,桃花嫂子撇了下嘴,心裡暗暗鄙夷,說起來也是從徐國公府出來的姑娘,那位表小姐卻是個捨不得的。雖說那表小姐出來的五房沒有襲爵,可總歸是世家大族,卻不想養出了這樣一個小家子氣的姑娘!看見自己從來就沒個正眼兒,更別提有一絲絲笑影,可倒是對太太身邊的花媽媽金媽媽菱角藕芯那些丫鬟婆子巴巴結結的,一點也沒有大家小姐的氣度。而且她對那些丫鬟婆子捨得花錢,來高府快一年了,也不知道在她們身上散漫了多少銀子。而自己天天圍著灶台團團轉,忙裡忙外的快給她做了一年飯菜,沒見著一毫銀子的打賞!只有在去年冬天她及笄的那日,費心幫她整治了幾桌席面,她這才施恩似的打賞了三分銀子,還及不上現兒這位蘇姑娘一次給的!桃花嫂子搖了搖頭,這位表小姐,還一心想嫁給自家少爺呢?瞧這小氣巴巴的樣子,太太定然也不會願意的!
潤璃和四個丫鬟在廂房裡吃得正香,就見那門簾兒一挑,一個身子修長的中年僕婦端了個盤子走了進來:“給蘇姑娘請安了!”
黛青倒是識得她,就是剛剛一起在小廚房忙了半個時辰的桃花嫂子:“姑娘,這是桃花嫂子,專管竹園的廚房。”
潤璃朝那桃花嫂子點點頭:“辛苦了!”
“姑娘,這是我們應天府的名菜鹽水鴨,也不知道蘇姑娘嘗過沒有?”桃花嫂子放下手中的託盤,面帶微笑:“黛青姑娘手腳太麻溜,我都沒能挨著菜刀的邊,只有等她來用飯的時候,廚房總算得空了!”
潤璃很驚訝的看著那盤鴨子,心裡感慨萬分,這不就是前世南京的鹽水桂花鴨?沒想到大周朝也有了這道名菜!鹽水鴨皮白肉嫩、肥而不膩、香鮮味美,具有香、酥、嫩的特點,因為鴨子在中秋前後養得最肥,所以很多酒樓選在桂花盛開季節製作鹽水鴨,故它還有一個別名叫桂花鴨。食譜裡曾有記載:金陵八月時期,鹽水鴨最著名,人人以為肉內有桂花香也。前世和同學去南京旅遊的時候吃過一次這種鴨子,實在美味,回上海都一直念念不忘。
“桃花嫂子,這鴨可否也叫桂花鴨?”潤璃看著盤子裡那色澤鮮明的鴨子,食指大動。
“這倒沒聽說過。”桃花嫂子想了一下回答:“應天府都管這種鴨子叫鹽水鴨。”
潤璃夾了一塊鴨肉,慢慢品嘗:“果然鮮美!”轉頭對嫣紅說:“去拿五兩銀子來打賞給桃花嫂子!”
站在面前的桃花嫂子興奮得搓了搓手,可嘴裡還是在推辭:“蘇姑娘,怎麼好意思呢?方才已經接過姑娘的打賞了……”
嫣紅拿著一個銀錠子走了過來,在桃花嫂子面前晃了晃:“嫂子,我們家姑娘愛吃這鹽水鴨,你把這個做鴨子的方法教教我們家黛青,這銀子就歸你了!”
桃花嫂子一把奪過那銀子,眼睛早就笑得眯成一條縫:“沒問題沒問題,黛青姑娘跟我來吧,咱們現在就去教這鹽水鴨的做法!”
黛青應了一聲跟著桃花嫂子往後院走,這邊潤璃感歎著大周朝沒有智慧財產權的同時朝蔥翠點點頭,示意她也跟去廚房從那桃花嫂子那套點高府的秘辛。
蔥翠是個伶俐人兒,一看潤璃的眼色就撒著兩條腿飛快的跟了過去。
不多時黛青和蔥翠就端著一盤鹽水鴨回來了。
“姑娘,這高府倒是有不少秘辛之事呢!”蔥翠從盤子裡用竹箸撈了一塊鴨肉,一邊細細的嚼著一邊開講。
高總督名字叫高良,聽著這音兒,潤璃噎了下——她想到了高粱……
這位高總督出身貧寒,生父生母早亡,沒有什麼好說的,倒是高太太,來頭不小,卻是徐國公府的五房嫡長女!
國公府的姑娘嫁一位寒門子弟,怎麼說都充滿了傳奇色彩,潤璃一聽便來了興趣,莫非這裡頭還有什麼浪漫故事?
蔥翠看著潤璃兩眼放光的看著她,頗為得意:“姑娘,你都不知道呢,這位高太太和高總督之間的事情,都快可以寫一本戲文了!只消找了好的戲班子來排練幾日,放到外頭去唱,准是一出好戲呢!”
據說當年高良隻身一人赴京參加武舉之試,快刀京城的時候,卻聽到不遠處有幾個女子倉皇呼救,跑過去一看,卻見一夥市井無賴正在調戲一位姑娘。他豪俠之心一時興起,就施展拳腳把那幾個紈絝潑皮趕走。那被救的姑娘正是現在的高太太,徐國公府五房的長女。
原來那日徐姑娘帶著奶娘丫鬟去郊外的普濟寺為亡母上香,剛剛出城馬車就壞了,徐姑娘只好在奶娘丫鬟的攙扶下站到路邊,等著馬車修好再走。誰知不久後便來了一夥無賴潑皮,言語猥瑣的調笑,徐姑娘羞得站不住腳,只能帶著奶娘丫鬟避到一邊,無奈那些潑皮可厭,竟像膏藥般甩也甩不掉,到處跟著她走。幸虧高良及時出現,拳腳功夫了得,三招兩式就把那夥無賴趕跑了!
徐姑娘羞答答的叫奶娘去問了高良姓名,奉上五十兩銀子道謝。高良婉拒了,對著徐姑娘說:“鋤強扶弱,本是在下應該做的,何需小姐的銀子!不若將銀兩捐了做香油錢,請菩薩保佑小姐一世平安!”
徐姑娘聽得芳心大悅,偷眼看著這高良,虎背熊腰,雙眼如炬,神采飛揚。心裡暗暗記下了他的名字,回家便直接告知父親,自己願嫁這位高良為妻。
乍聽此事,徐姑娘的父親被唬得魂飛魄散,把徐姑娘關在自己的閨房禁足一個月,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小姐出來!武舉會試完畢後,徐國公府五房老爺還是差人去看了皇榜,想看看女兒所說的那個高良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沒曾想下人來回報說那高良竟然中了武狀元!徐五老爺當時心就動了,輪了幾輪,覺得結這門親事倒也不是壞事——自己女兒生得不是特別漂亮,在京城姑娘堆裡是個不顯眼的,況且自己是庶出,雖然女兒是嫡女,嫁個武狀元也不算辱沒她身份!想了又想,終究拿不定主意,就去找了老太爺商議此事。
徐老太爺聽到徐五爺說起此事,撚了撚鬍鬚,面露難色。文試武試榜單一放,他就已經派人去打聽狀元榜眼和探花的家庭情況,那個老五口裡說的高良,卻是已經娶妻了。徐國公府豈是尋常人家能攀得上親戚的?徐老太爺連連搖頭,徐國公府無論是長房還是五房,都斷斷然沒有把嫡長女嫁去做平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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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9:07
第二十四章
可彼時正是先皇身體極其虛弱,後宮皇位之爭火熱的時候,徐國公府急著想要籠絡朝廷新貴為中宮之子效力,徐老太爺看著高良倒是個有能力的,眼睛轉了轉便提出要求,叫高良把家裡的妻子降為妾室,再把徐姑娘明媒正娶了去。
那高良得了這樁從天而降的喜事,哪裡又肯放手?於是趕緊修書一封回家,告之結髮妻子錢氏,信裡把各種實惠一一道出,請她自降為妾,自己好迎娶徐國公府的小姐,否則等著她的只有休書一封。錢氏看信看得淚眼滂沱,可無奈現實卻不容她又選擇的餘地,她只能流著一路的眼淚和高氏族長從江南來到京都。第二天,高良就帶著他們去了徐國公府,錢氏在諸人見證下自請降為侍妾。虧得徐國公府的老太太心地慈善,抹著眼淚說錢氏是個賢慧的,這等賢妻怎麼能降為侍妾?所以力主只將錢氏降做平妻,娶徐姑娘為正妻,許老太太這舉動贏得了大家的一致稱讚,直說徐國公府真是大家胸襟,事事考慮周全。
就這樣,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高良的人生簡直可以用完美兩個字來形容,有兩位貼心的妻子,還有了徐國公府做他的靠山。這高良自己本來也是有些本領的,現在又有了妻族徐國公府的幫襯,仕途倒也混得風生水起。起初他在五城兵馬司歷練了數年,而後被保舉做了京衛指揮所司從五品的鎮撫,沒得幾年便升了從三品的同知,後來緊接著又升了指揮使,恰逢西北大亂,他便自請跟著鎮國將軍去了西北,在平定了北狄之亂以後,皇上論功行賞封了他做兩江總督,坐鎮江南已是兩年有餘。
高太太只生了兩個公子,長子隨了高總督的性子,喜歡舞刀弄槍,那年跟著高總督去西北平亂,原是想得些戰功,以後好提拔的,可不料他少年氣盛,打起仗來一個人領了一隊士兵便衝鋒上前,結果不幸中了流矢,不治身亡,就是高總督現在這個官位,都有皇上體恤憐惜的那一份在裡面。高太太一聽到這噩耗,哭得死去活來。可死者已矣,生者猶在,長子故去,膝下只餘得一位公子,所以這高瑞簡直就是高太太的命根子!
卻說那錢氏從正妻降為平妻,心裡怎會不怨懟?自己是三媒六聘的嫁進高家,卻因為高太太對高良青眼有加,自己突然就掉了身價!思來想去,總覺得是高太太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團麻似的亂,忿忿不平之餘她便設計去害高太太的兩個兒子。雖然高太太也警覺,防護手段兒做得周密,可百密一疏,終究是讓那錢氏得了手,高瑞小時候在寒冬臘月裡被錢氏唆使的人推進了池塘,雖然被救了上來,可身體卻由此落下了病根,一直沒得大好。
東窗事發後,那錢氏便自請去廟裡持齋,不再問世事,勉強保住了一條命,她育有一女一子,說是說放在高太太名下養著,可高總督究竟還是害怕高太太會報復到錢氏所出孩子的身上,所以一直把這雙兒女放在外院,自己派人照料著。前年高總督把長女嫁了個進士,隨著夫君放外任去了福建,長子高祥還在金陵書院讀書,準備今年去參加鄉試。
潤璃眼前晃過高家大少奶奶愁苦的面容,微微點頭,高太太那態度就對了,難怪一副不歡喜的模樣,那可是她仇人的兒媳婦,叫她怎麼歡喜得起來?
這就是三妻四妾的好處!潤璃無奈的歎了口氣,只要在有平妻姨娘的院子裡,就有無窮無盡的宅鬥,為什麼那些男人還熱衷於納妾呢?這高總督也算豔福不淺,就連徐國公府的姑娘都下嫁了他,而且他還有好幾房美妾!
蔥翠說前堂見到的那五位姑娘,都是高總督小妾所出,高總督一共有六房小妾!
想到高太太那張粉團子臉,前世的各種化妝指南裡都說是最不容易顯老相的,可是那天她和蘇三太太坐在一塊兒,相比之下,高太太仿佛比蘇三太太要年長了十餘歲,明晃晃的陽光灑在她臉上,眼角的褶子便看得一清二楚,一點點的由深化淺,漸漸隱沒在鬢邊的星星點點的花白裡。
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潤璃帶著丫鬟們在院子裡打完太極便回屋子小小歇息一會,這時便看見一個穿著橙色長裙配著淺橙色衫子的人影晃了進來。
“蘇姑娘起得真早!”徐靈枝笑吟吟的說,臉上沒有一絲兒尷尬。
“徐姑娘起得可沒比我們姑娘晚!”蔥翠站在潤璃身邊,看著那徐靈枝嬌怯怯的模樣,心裡就有點來氣:“徐姑娘,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呢?”
“我想著蘇姑娘定沒有用早飯,想問下蘇姑娘想吃什麼?我叫銀杏報去給桃花嫂子,叫她一路做過來。”徐靈枝一點也沒有因為蔥翠的無禮而生氣,仍舊笑眯眯的看著潤璃。
“多謝徐姑娘費心了,我的丫鬟黛青已經去做早膳了,若是徐姑娘不嫌棄,到潤璃這邊用飯也是一樣的。”潤璃坐在梳粧檯前,也沒有起身,任憑絨黃給她梳著頭髮。
“那銀杏你趕緊去後邊廚房給蘇姑娘的丫鬟說句多做份早膳。”那徐靈枝也不推辭,吩咐了自己的丫鬟以後直接就坐到了潤璃身邊。
潤璃本來正專注的看著鏡子,沒曾想鏡子裡突然多了一張臉,不由得吃了一驚。
“徐姑娘?”忍著心中不快,等絨黃把如意髻盤好,潤璃站起身來坐到了美人榻上:“可有什麼事情?”
“事情倒沒有,只是想和蘇姑娘來聊聊天而已。”徐靈枝也跟著過來坐在美人榻旁的一張八仙椅上:“蘇姑娘,你我一見如故,不如姐妹相稱如何?我喊你妹妹,是不是會顯得更親熱些?”
潤璃奇怪的掃了徐靈枝一眼:姐妹相稱?自己可不稀罕這個突然出現的姐姐,家裡有兩個姐妹也就夠了,現在還要多出一個更會演戲的姐姐?再說了,這個姐妹相稱好像是很多大宅裡正妻和姨娘之間的稱呼吧?
“徐姑娘,我自己家中便有姐妹,若是和徐姑娘以姐妹相稱,恐家中的姐妹們會不依呢。”潤璃笑了笑,搬出了那兩個並不親密的姐妹做擋箭牌:“恐會叫徐姑娘失望了。”
徐靈枝眼圈一紅,拿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蘇姑娘,你有所不知,靈枝沒有兄弟姐妹,母親只生得我一個嫡女,去年父親過世,靈枝失怙前來投奔姑媽,雖說姑媽待我若己出,可究竟是寄居高府,孤單得緊……”
“高家不是有幾位年輕姑娘嗎?那就是你的姐妹呢。”潤璃最受不了徐靈枝的紅眼圈,心裡暗自腹誹:不要裝純給我看,給那高瑞去看吧……
“那些都是姨娘所出,靈枝和她們始終談不到一起去,昨日見了妹妹,方知世間竟還有妹妹這般驚才絕豔之人,一心想著要好好的和妹妹結交,沒想妹妹卻嫌棄我了。”徐靈枝的眼淚倒是真的,手帕子上全是濕濕的。
蔥翠在一邊皺了眉頭:“徐姑娘,我們家姑娘都說過了不願意姐妹相稱,為何你又擅自稱她做妹妹?我們家姑娘幾時認了個姐姐?你莫要逼人太甚!”
徐靈枝張口結舌的看著蔥翠,沒有想到一個小小丫鬟也敢出言不遜的頂撞她!原來在徐國公府,哪個丫鬟見著她都得趕上來,堆著一臉笑巴結著喊聲“姑娘”,來到這高總督府,雖說是寄人籬下,畢竟是高太太的至親,身份兒擺在那裡,丫鬟婆子們個個對自己都是恭恭敬敬,卻未曾想到一個知府家的丫鬟竟這般目中無人!一時間,她被蔥翠噎得半句話都說不上來,只拿了一雙眼睛無比哀愁的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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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9:17
第二十五章
“若是徐姑娘興致高,以後你的姐妹可多著呢!”蔥翠完全無視徐靈枝那楚楚可憐的眼神,譏諷著說:“我看徐姑娘的心思是想嫁你那個表哥了,到時候還愁沒有姐妹?我就知道很快會有個叫李清音的貴妾要抬進來高府了!”
“什麼?一個叫李清音的貴妾?”徐靈枝此時已然顧不得裝柔弱,睜大眼睛望著蔥翠:“你說的可是真話?”
“我騙你有什麼好處?不用到我家姑娘面前來試探,你那點小心思誰又看不透?我們家姑娘豈是你這種人能隨便攀得上的?你該去找和你想法一致兒的去做姐妹,別找錯人了!”蔥翠嗤之以鼻的接著說:“徐姑娘,我們家姑娘和你不是一個道上的人,你就別想太多,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
徐靈枝愣愣的看著潤璃主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可巧這時黛青和銀杏托著兩個大託盤進來,解決了她的尷尬境地。
“徐姑娘,不用想太多,先用點早飯吧,我這個丫鬟別的不會,做飯菜可是一把好手。”潤璃含笑對著徐靈枝道。
託盤裡的東西看上去很簡單,一碗肉絲蝦皮粥,一碟銀絲卷子,配上兩個鵝油金絲燒麥和一碟子爽口醃菜,可是聞著那香味就知道這早膳是極美味的。
徐靈枝也沒有推辭,和潤璃一起用過早飯,帶著銀杏悠悠的走了出去。
“蔥翠,你這嘴巴可饒不了人去!”嫣紅笑了笑,幫著黛青把她們的早飯端了進來。
“誰叫她那副樣子,還以為人人都覬覦著她那個病怏怏的表哥!”蔥翠一撇嘴:“我這還算是客氣的了,誰叫咱們是在高府做客呢!”
“既然知道在做客,你就該收斂著些!”絨黃小心的吹涼了一口粥,慢慢的吞了下去:“不用讓別人以為咱們蘇府出來的個個都和你一樣,張牙舞爪的,看了叫人害怕!”
“姑娘都沒說我,你們倒一個個的在這裡囉嗦!”蔥翠抓起一個金絲燒麥,一口就把頂部給咬平:“誰讓我聽著不舒服,我就讓誰心裡更不舒服!”
潤璃帶著淡淡的笑看著自己的四個丫鬟,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早已把她們當成了好姐妹,看著她們開心,自己也很開心,若是她們能一直在自己身邊不分開,人生也不會失去樂趣。只是世事難料,誰又知道以後的事情?
曾聽過蘇三太太說起過世家大族裡各種內院瑣事,其中有一條就是把貼身丫鬟開臉給夫君做通房的習俗。潤璃聽得皺眉,自己可沒有和別人共用一個夫君的肚量,也不知道那些大家太太們怎麼才能有這樣的胸襟,甚至能把從小就跟著自己的貼身丫鬟送到夫君的床上?
“璃兒,你這四個貼身丫鬟都是娘精挑細選給你準備的。”蘇三太太貼在潤璃耳邊輕聲說:“論模樣兒,沒有一個能越過你去,可又個個生得有自己動人的地方;她們都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蘇府,身份擱在那裡,不怕她們反上天去!日後她們隨你出嫁就是你最忠心的奴婢了。若是以後姑爺有什麼不對,有了那眠花宿柳之心,你就選兩個開臉,幫你把姑爺的心籠絡住……”
蘇三太太說得輕巧,可潤璃聽了如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棍子,頭嗡嗡作響,她第一次認識到貴賤之間那不可逾越的鴻溝。儘管蘇三太太平素對奴婢們寬厚,可心底裡,奴婢還是奴婢,是用來為自己做事情的,可以為了自己的幸福犧牲掉奴婢們的一生。
嫣紅蔥翠她們是六歲上頭來服侍自己的,這麼多年的感情了,她一直就沒有把她們當奴婢看待,因為她的頭腦裡還沒有完全泯滅前世的那些觀念,總覺得人和人之間是平等的,即使只是服侍自己的丫鬟,也不應該被自己利用了去做那樣的事情!所以素日裡她都透露著資訊,以後自己的夫君不能納妾,更不會為他準備通房,冷眼看著這四個丫鬟倒是沒有那個心思的,可世事無常人心不測,未來總是一件難以掌控的事情。
“姑娘,我們什麼時候出去遊玩?”蔥翠用過早飯,擦了下嘴,湊著臉兒過來了。
“也得到這高府安安穩穩呆幾天再出去罷?免得叫人看了笑話,說我們蘇府來的腳都閒不住,沒由得的只想著往外面跑!”潤璃嗤嗤一笑:“這兩天你還是和黛青好好的去給高公子針灸,過幾日我和高太太知會一聲,再出去玩玩。”
“姑娘有心安排著就好!”蔥翠嘻嘻一笑,拉著黛青的手往外面走:“我們先去松園那邊看看高公子今日的情況!”
嫣紅看著蔥翠黛青走了出去,轉過臉來問潤璃:“姑娘,我們可要去那前堂給高太太請安?”
“姑娘又不是高府的親戚,何必去守那些禮兒?”絨黃笑著對潤璃說:“不如我們喊了那桃花嫂子帶著我們逛逛總督府,也好透透氣兒。”
“如此甚好。”潤璃點點頭:“我們現在就出去罷。”
那桃花嫂子倒是個熱情的,再說昨晚潤璃的打賞也豐厚,一聽說蘇姑娘要到園子裡透氣,早一路小跑過來領路了。
高府的各處院子皆是以植物命名,例如竹園松園菊園梅園蘭園之類,想來這高總督本武夫出身,沒時間費心去取什麼雅致的名字,能想到這些也算不錯了。潤璃想了想自己家裡的那些院子名字,真心讚歎蘇三老爺還是有才情的。
走到主院附近,看見一個穿著淺紫色衣裳的女子帶著丫鬟從院子裡出來,走得近了方看清楚是高家的大少奶奶。
那大少奶奶一看見潤璃就滿眼感激的迎了上來:“三小姐在遊園?”
“大少奶奶,喊我蘇姑娘罷,這三小姐喊得潤璃聽著怪彆扭!”潤璃看著今日她精神比昨天好了許多,心裡也為她高興,含笑看著那大少奶奶快步走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
“蘇姑娘,現在我陪你遊園,中午到我院子裡吃飯罷。”
潤璃轉頭看了看身邊的桃花嫂子:“桃花嫂子,謝謝你陪我走了這麼久,午飯我就在大少奶奶這邊吃,煩請嫂子等黛青蔥翠回來知會她們一句,叫她們自己弄弄好了。”
桃花嫂子心裡舒坦得很,這蘇姑娘多會說話啊!那麼的客氣,還說是自己陪著她走這麼久……莫非自己的身份都變尊貴了?咧著嘴,桃花嫂子笑嘻嘻的回去了,就如同得潤璃的打賞一樣開心。
大少奶奶挽起潤璃的手往她那梅園走,一邊絮絮叨叨:“蘇姑娘,你就喊我容姐姐吧,聽你一口一個大少奶奶,太見外了不是?我閨名叫容秋華,江陵容家你聽說過沒有?”
江陵容家?潤璃驚訝了。
皇太后可不是江陵容家出來的?當年她鬥敗了幾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嬪,在高手如雲的宮鬥裡脫穎而出,終於在前皇太后病故以後掙得了中宮之位,依靠著武靖侯府的支持,又拉攏了徐國公府,這才把自己的兒子扶上了皇上的寶座。
雖說當年先皇立容氏為後是存了制衡之心,不想讓魏國公府的勢力進一步擴大,所以才沒有立當時呼聲最高的魏氏為後,可事實擺在這裡,容氏肯定是極得先皇寵愛的妃子,否則先皇也不會在後宮一干佳麗裡獨獨就選中了她!
高總督的長媳出身于江陵容家,倒也是門當戶對,畢竟江陵容家也就只出了個皇太后,在朝為官的人並不太多,而且那些要職裡也沒有容家人的身影,可能這就是皇太后的代價吧?先皇也許就是看中了容氏清流世家,不會在他百年後有強大外戚干政的情景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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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9:26
第二十六章
潤璃偏頭看了看容氏,發現她除了臉色有些發黃,五官卻是極精緻的,也許這就是容氏家族的遺傳,想那皇太后年輕的時候,定然也是生得極美的,否則怎麼會得先皇寵倖?
“江陵容家的名聲天下誰人不曉?容姐姐這麼厚愛,竟然允許潤璃以姓氏相稱,那潤璃就不恭了,容姐姐。”
突然心裡一驚,潤璃仔細的看了看高家大少奶奶,那淡紫的衣裳襯得她臉色顯得更黃了些,因為背著陽光站著,竟然還有些微微的發黑。
“容姐姐,請把手伸出來,潤璃替你診脈。”
容氏一臉驚愕:“蘇姑娘,昨兒可不是替我珍過脈了?”
潤璃也不說話,只是把手搭在那容氏的手腕上,細細的診過一回脈,眉頭擰到了一起:“絨黃,速速回竹園把我那個平日出診的箱子拿來。”
容氏看潤璃神色,心下也是一驚:“蘇姑娘,這又是為何?”
潤璃在她耳邊悄聲說:“先進你院子再說,這園子裡人多口雜,恐有那多事之人見了去告訴太太。”
容氏心裡慌張,趕緊領著潤璃進了梅園。
進了屋子容氏就遣散了丫鬟婆子,只留了兩個心腹的丫鬟珍珠翡翠和自己的奶娘阮媽媽在內室。
“蘇姑娘?”容氏眼神急切的看著潤璃。
“今天早膳容姐姐用的是什麼?”
“今天去給太太請安,太太留我在那用的早膳。”容氏蹙眉回憶著:“用了丁香粳米粥,鵝油金絲卷,水晶蟹殼黃,小菜是米醋伴黃瓜……嗯,還有一碗鰂魚湯,太太說是今天奴才們清晨買來的,新鮮得很,清燉鰂魚於身體大補。”
潤璃聽了心裡明鏡似的,沒想到高太太看著一張粉團子臉,似乎是個寬厚的,但對自己所厭惡的人卻那般能下得了手去!早膳裡的食物與昨日她開的方子上一些藥材相克,雖說不能直接致人死地,但於身體有虧,特別是服用郁金時不可多食丁香,否則傷腎,腎乃生命之源,損傷了可不是小事!
“容姐姐,你這早膳裡,鰂魚與厚樸相克,丁香與郁金相克,米醋與茯苓相克,昨日我寫給你的方子可有外人看過?為何今日早膳就全是一些和我方子裡藥材相克的物事?幸而服藥時間不長,否則還真真難治了。”
容氏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回憶著今天早上在前堂向太太請安,她臉上一臉的笑容,很親熱的說:“好孩子,難為你每天這麼早都來給我請安,今日且陪我用早膳罷!”
當時自己受寵若驚的坐了下來,看著太太身邊的菱角用小勺從小鍋裡盛出兩碗丁香粳米粥,兩碗清燉鰂魚,那些糕點吃食都是一個籠子裡取出來的,自己也想著可以放心食用了,卻沒想到竟然還是著了婆婆的道!
“那我現在……”
“並無大礙,我那藥箱裡便有清毒的藥物,只是容姐姐倒是該想想,解了毒以後該怎麼辦?”
說罷提起筆來,潤璃寫了一張方子交給阮媽媽:“媽媽可得收仔細了,休得再叫人看了去,上面是容姐姐服藥期間不能吃的東西,看了以後便燒掉罷,以後行事都細心些!”
阮媽媽含淚接過方子,抹了抹眼睛:“老奴省得!”
“哎呀呀,你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屋子外面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屋內幾個人聽了臉色俱是一變,阮媽媽更是手腳伶俐得不像一個中年婦人,潤璃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她就早已飛身出去,不過一息的功夫,她手中就拎了個小丫鬟進來,身後還跟著拿著藥箱的嫣紅和容氏的另一個貼身丫鬟玉石。
“還是少奶奶料事如神!”玉石走進來,一臉燦爛的笑:“故意留我在外面抓那聽牆角的,果然給抓到了!”
潤璃從藥箱裡拿出一包藥粉交給翡翠:“你趕緊去清水沖了來給你家少奶奶喝了。”
那容氏現在倒也鎮定了,眼皮也不抬的對著跪在地上的丫鬟說:“千紅,你是外面院子做灑掃的丫鬟,進到我院子裡面來做什麼呢?”
那千紅眼神躲閃,口裡一味只喊著“冤枉”,只說自己是來內院看看有沒有要打掃的地方,並不是來聽牆角的。
“少奶奶,我看你不用和她客氣,待老奴好好審上一審,保管她說實話!”阮媽媽陰測測的笑了起來,潤璃看了心裡也是發楚,沒想到這阮媽媽卻是從大理寺出身的,對審案之事如此熱衷。
那小丫鬟看著阮媽媽那陰笑著的臉,直打哆嗦:“我真的只是……”
阮媽媽沒等她說話就對著玉石和珍珠說:“把她拖到後面院子去,我倒想看看她要熬多久才能說實話!”
看到潤璃望著阮媽媽的背影,一副驚愕的神色,容氏淡淡的笑著說:“蘇姑娘,倒讓你見笑了,我那阮媽媽的父親是個武藝精湛的,傳了幾手功夫給她,雖說不能成為武林大家,倒也足夠讓那些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奴才開口說真話了。”
這話音剛落,就聽到後院傳來一聲慘叫,聽得潤璃和嫣紅絨黃都猛然驚悚起來。
“我說,我說……”那丫鬟淒厲的聲音傳進了屋子裡諸人的耳朵。
——這就招供了?
潤璃皺眉,這個做內奸的丫鬟,實在太沒有職業操守了!
就見阮媽媽拎著那小丫鬟進來,一把摜到地上,怒喝一聲:“你還不說?”
那小丫鬟看上去外表倒無大礙,但卻皺了一張臉,五官都擠到了一塊,仿佛異常痛苦:“是太太叫我看著大少奶奶屋子裡的動靜的,說無論什麼都要去報給她聽……”她歇了歇:“而且,我也不是為首的,大少奶奶,千鶯才是太太的心腹呢,太太每個月都會給她老子娘多發二兩銀子,就是因為千鶯在這裡起作用的緣故。”
千鶯?昨天不就是她和阮媽媽一起去抓藥的?容氏眉頭一皺:“你說的可是實話?我怎麼能相信你?”
“大少奶奶要是不相信也就算了,奴婢本來就不想給太太做這等事情,提心吊膽不說,更要緊的是如果傷天害理,日後會有報應的!奴婢的哥哥上個月已經死在外頭了,奴婢也沒什麼牽掛了……”說到這裡,那個叫千紅的小丫鬟已經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潤璃和嫣紅何曾看過這種場面?心裡皆是一陣隱惻。
容氏看了看潤璃的臉色,對阮媽媽說:“你且解了她的穴道,別驚了貴客!”
阮媽媽應了一聲,上前在千紅身上指了兩下,那千紅這才癱倒在地,也不說話了,只是一味的喘著粗氣。
“媽媽好厲害!蔥翠想跟著媽媽學這門子功夫!”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潤璃轉臉一看,由容氏的丫鬟領著走了進來的,不是蔥翠和黛青又是誰?
“真是沒得規矩,在外做客又不是蘇府,哪容得你大呼小叫?還不給大少奶奶請安?”潤璃看著蔥翠瞪得圓圓的眼睛,佯裝生氣的呵斥她。
“罷罷罷,何必如此見外!”容氏接過翡翠手裡的藥湯,一口飲了個乾淨:“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蘇姑娘的丫鬟都隨了你,一個個這麼聰明伶俐!”
“什麼聰明伶俐呢,就會一張嘴胡說,到處給我惹麻煩!”潤璃看了看蔥翠:“不是叫你們呆在竹園,自己弄點午飯?”
“奴婢們給大少奶奶請安!”蔥翠向容氏打了個千兒,站起來又說上了:“姑娘,你有地方吃香的喝辣的,就把蔥翠和黛青給忘了?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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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9:50
第二十七章
“不會漏了你的!”容氏笑眯眯的看著蔥翠:“蘇姑娘和你們都是我的貴客,斷斷然少不了你的份!”說完看著地上的千紅,聲音卻變得疾厲:“千紅,我給你一條活路,看你自己走不走?”
“少奶奶請說。”
“我知道你和太太院子裡的千墨是手帕交,你多去找她說說話兒,看能不能聽到些什麼。”容氏接過翡翠端過來的蜜餞碟子,挑了一顆,用水送了下去,壓住一口苦澀的藥味,待到那澀味兒過了喉嚨,這才接著說:“我可不像太太,盡做些歹毒的事情,我只想知道太太準備怎麼對付我,所以你不要擔心我會讓你去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
千紅抬起頭來,小聲的說:“少奶奶,千紅明白要做什麼,你就放心吧,剛才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我只是因為打掃不小心弄壞了少奶奶喜歡的蘭花,所以才會被阮媽媽略施懲戒的。”
容氏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去罷!”
那千紅這才爬起來,向容氏打了個千兒就退了出去。
潤璃這才開始有心思打量屋子。
房子裡佈置得很雅致,家什都是花梨木打造的,多寶格上全是一些珍稀物事,牆上掛著一幅畫,描的是月下幽蘭,落款是宜豐山人,看起來是高大公子的墨寶。正在看得出神,卻聽容氏對著身邊的丫鬟說:“你們去個人報與太太,說我身子不大爽利,今天晚飯就不能幫她布菜了。”
翡翠應聲走了出去,容氏轉臉長歎了一口氣:“既然吃了她那些東西,也得裝裝樣子不是?”
潤璃默然,有一個這樣的婆婆,恐怕半輩子都不會有安生日子了,那高太太,出身徐國公府,哪個世家大族的主母手裡沒有些特別的方子捏著,女兒出嫁的時候這也是一份特別的嫁妝?以後還不知道容氏要如何防住自己的婆婆呢。
“阮媽媽,我能不能和你學功夫?”這邊蔥翠卻纏上了阮媽媽:“我要學了功夫保護我們家姑娘,以後啊,可指不定會遇到什麼事情呢。”
阮媽媽看著蔥翠的眼神有著贊許:“蔥翠姑娘,不是我不想教你,這功夫要從小練起,你沒有內力,況且還得花時日去學穴位。”
“穴位我知道的,姑娘自小就教過我們的,我就只要學會用內力就行了,阮媽媽,你教教蔥翠吧!”蔥翠卻似乎發了狠心,一味癡纏著阮媽媽,希望她能鬆口。
“媽媽,蘇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傳授她的丫鬟三招兩式把。”容氏看著蔥翠那副模樣,最終不忍心拒絕她,幫阮媽媽應承了下來。
“既然我們家奶奶許了,蔥翠姑娘,那你跟我來後院,我教你幾招。”
潤璃心裡也很好奇想要去看看,但是想到阮媽媽那種神情,似乎並不想讓自己的家傳武學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救打消了這個念頭,心想著蔥翠學會了再來教她們也是一樣的,於是安心坐著陪那容氏說些東家長西家短。
通過容氏說的話裡頭聽得出來,那徐靈枝果然是一心想嫁給高瑞的,自己一點也沒有看錯——其實她哪能看錯?實在是徐靈枝做得太明顯了!
而高瑞的兩個通房丫鬟碧霄和碧雲也不是兩盞省油的燈,自從開臉做了屋裡人以後,兩人就一致對外排斥著那徐靈枝。徐靈枝總是有事沒事就去找高瑞談詩論詞的,那兩個丫鬟就想方設計攔著徐靈枝不讓她和高瑞見面,三個人經常有些磕磕絆絆。
“其實徐姑娘倒是沒必要對高瑞死心塌地的。”潤璃長歎了一口氣:“她模樣生得好,身份也有,何愁嫁不到好人家?”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容氏壓低了聲音說:“徐國公府的五房本來就是庶子出身,那個徐家五爺行著寵妾滅秦之事,對正室生的嫡子嫡女並不大待見,否則當年太太又怎會輕易就嫁給老爺!而徐姑娘的父親過世以後,家裡的叔叔伯伯們更是如狼似虎,就等著看看哪家給的聘禮多就答應哪家呢!太太是個狠心的,對自己侄女兒卻是一片關心,趕緊回稟了徐老太君,把表妹接到應天來了,否則現在,靈枝表妹還不知道上了誰家的花轎呢!”
原來是這樣,潤璃心中對那徐靈枝倒也生出幾分憐憫來,她也是無奈之舉,總得找個靠山不是?
“還好,她看上的是高瑞,若是看上了我的夫君,我可是萬萬不依的。”容氏繼續說著八卦,臉上滿滿的都是驕傲:“我和夫君可是說好了要兩個人過一輩子的,我過門已經一年了肚子都沒動靜,可他卻沒有說起納妾之事!”
潤璃不由一怔,這在大周朝的高官家中,這倒也算是難得的了,想那杭州府大豐糧肆的陳家,兒媳婦過門才八
容氏提到夫君,笑容更是溫柔,只是她卻沒有去細想丈夫不納妾的原因。
容氏的丈夫高祥因著自小就看慣了府裡的各種傾軋,對內宅混亂深有體會,自從他的母親錢氏自請去廟裡持齋以後,他便更是痛恨後宅多女人。他心裡想著若是當年高太太不是一味的要下嫁自己的父親,根本就不會有這種局面出現,自己一家人會是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母親也不會被迫出家。雖然高祥並沒有想到造成這一切其實和自己父親有脫不了的干係,可畢竟從男子角度來說,能想通這一點也算難得了。
高太太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那錢氏把自己的瑞兒害了,怎麼可能不回她一個禮兒?所以也曾變著法子想下手謀害高祥。可那高總督從高瑞被推入水以後就對內宅傾軋之事警惕起來,錢氏的子女都放在外院養著,高太太的子女則在內院,安排的都是自己的心腹,防範得嚴密,高太太動了幾次手腳都沒有能夠把手伸進院子裡頭。
等及高祥剛剛滿十六歲,高太太覺得機會來了,於是打著給高祥添屋裡人的幌子,在自己貼身丫鬟裡看了又看,把自己最伶俐的心腹蘆葦送到了高祥屋子裡頭。那蘆葦生得好,又聰明伶俐,高太太心裡想著少年人血氣方剛,遇到有些顏色的,還不會沉溺溫柔鄉里?誰知那高祥心裡對高太太的主意猜了個通透,根本連碰都不碰那蘆葦,還尋了個由頭直接把蘆葦發賣出去,讓高太太生生折損了一條好臂膀。高太太這邊痛恨得直磨牙,高祥依舊每日帶著幾個長隨專心去書院讀書,氣得高太太心痛病發了好幾天。
高祥年歲漸大,高總督為他定下了一門親事,他也知道高祥的親事是不能由太太經手,這事要是一過高太太的手,還不知道那高家大少奶奶會是個什麼出身,什麼模樣?錢氏是高總督的結髮之妻,積年的感情還是在那裡的,雖然說她下狠手去害高瑞,但畢竟也是出於一片愛高總督的心,所以高總督還算是記掛著在廟裡持齋的錢氏,對著她的一子一女就格外細心看重,這一雙兒女的親事都是他精心挑選了的。
江陵容家的女兒嫁到了正二品的總督府,不算辱沒也不算高攀,門第是合適得不能再合適的。高祥新婚之夜看到容氏的時候,心裡極為滿意,出身名門,模樣嬌俏,進退得宜,所以小倆口的生活是蜜裡調油,醉倚新樓邀明月,紅袖添香夜讀書,小日子過得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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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19:56
第二十八章
小倆口日子過得和美,高太太心裡更不舒服了,仇人的兒子,怎麼能讓他過得如此逍遙?說什麼也得給他添點堵!年前她又找了個由頭,說容氏嫁進來大半年還不見動靜,便要指了大丫鬟藕芯來做高祥的通房姨娘。孰料卻被高祥一口拒絕了,瞥著眼角冷清清的看著高太太,他直言不諱的說:“我的孩兒只能從容氏肚子裡出來,我不願見內宅因為平妻姨娘之流鬧得雞飛狗跳,上下都不得安心!”
高太太聽得臉色發黑,堵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雖說她是高府的正妻,可誰又不知在她之前高總督就有正妻的?錢氏雖然自請降為平妻,但在高府很多奴婢的心裡,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平妻!高祥這麼說,不僅僅是拒絕了藕芯,實際上也是在暗暗的譏諷她是那個把高府弄得雞犬不寧的女人!
賤女人生的兒子也是賤人!高太太的手心汗津津的,差點沒有拿穩手裡的茶盅——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好看!你想要有自己的孩兒,那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福分兒!
高太太這邊聽了鬧心,可在容氏聽來卻是夫君情深意重,感動得一雙眼圈都紅了,撐著回到梅園,進了內室,眼淚珠子就紛紛落了下來。
“姑娘,姑爺對你好可是大喜事!”見沒有外人,阮媽媽又喊上了對容氏未嫁時候的稱呼,顯得格外親昵:“可快別再流淚了……”
一邊說,一邊自己也揩著眼角的淚花。
容氏回想著夫君當時對著高太太斬釘截鐵的回話,心裡到現在還透著甜,潤璃見她眼角眉梢皆是舒心的模樣,心裡暗自讚歎:有夫君關愛的女子,即便長相平凡都會顯得美貌動人,面前的容氏,除了膚色暗淡了些,端的是花容月貌!
“蘇姑娘,過兩日我帶你去逛夫子廟,那邊的小吃和小玩意都是應天府頂有名的!”
大周朝風俗裡,待字閨中的女子如果有長輩,或者是已婚的夫人陪著,也是能出門遊玩的,於男女大防上卻是比潤璃前世所知的古時要略微鬆懈些,所以容氏主動提出陪同出門遊玩,令潤璃心中一喜,總算不用去勞煩高太太了!
在梅園用過午飯,潤璃和容氏告別,帶著丫鬟回了竹園。
“姑娘,阮媽媽一手好功夫!”蔥翠眼中全是崇拜的光芒:“等我把這點穴的功夫學會了我再教給你們,出門在外有一技防身也是好的不是?”
潤璃忍著笑點點頭:“那你好好兒用心學著,以後我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蔥翠看著潤璃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就有點生氣,嘟著嘴說:“姑娘,阮媽媽說我是可造之材呢!興許是在含芳小築裡每天都幫你收拾那個藥圃,我的臂力練了出來,阮媽媽說假以時日我就能出師了!”
“哦?這倒是一件好事兒!”潤璃也來了興趣:“容易學?那到時候我們都得跟你學學才是!”
“姑娘,你難道忘記了那日在西郊遇到的那夥黑衣人?”絨黃在一旁也說話了:“奴婢也覺得若是能學會就該好好學學,以後萬一遇到什麼事情咱們也許能自保。”
蔥翠得到了鼓舞,興奮得跳了起來:“姑娘,你放心,我會好好跟著阮媽媽學的!”
用過晚膳後一個時辰,松園那邊派了碧雲過來說高瑞有點不適,請潤璃過去看看,潤璃沒做它想,帶著丫鬟們就出了門。
那住在第一進屋子裡的徐靈枝從碧雲進了竹園就得了信兒,趕緊掀著門簾往外面看,不多久見那妖媚的碧雲扭著身子走了出來,後面跟著潤璃等一行人。徐靈枝攀著門簾的手沒有半分力氣,雙腳如踩在一堆棉花上面似的,軟綿綿的塔不到底,心裡還堵著團東西一般,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姑娘,姑娘!”銀杏銀鈴看著徐靈枝那模樣,一頭的汗涔涔,也慌了手腳,一疊聲的喚著她。
春媽媽聽到銀杏銀鈴喊得著急,趕緊走了出來,一看徐靈枝這模樣,也唬了一跳:“趕緊把姑娘扶到床上去,拿嗅鹽給姑娘聞聞,再拿那藿香水給擦擦額角!”
銀杏銀鈴好一陣手忙腳亂,嗅鹽藿香水一通亂用,徐靈枝總算是動了動手腳,回過神來。
“姑娘!”春媽媽含淚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徐靈枝,心裡痛惜不已:“姑娘,你怎麼著也不能這麼苦著自己!”
“表哥叫碧雲來喊蘇姑娘了!”徐靈枝喃喃自語著:“表哥不會再和我談詩論詞,不會想再見到我了!”
“姑娘,是你多想了!”春媽媽幫徐靈枝擦去額角上不住冒出來的冷汗,一邊安慰她:“表少爺只是身體不好,喊蘇姑娘去瞧病的,姑娘何必在這裡胡思亂想苦了自己?那表少爺的心裡還能有別人嗎?”
“媽媽,你就別安慰我了。”徐靈枝慘澹著一張臉:“那蘇姑娘,心靈手巧,不僅有一手好醫術,還能做出讓人稱羨的詩詞,靈枝是萬萬及不上的!表哥是公子多情,喜歡她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不如直接和那蘇姑娘挑明,看她可否願意和你姐妹相稱共事一夫?”春媽媽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今天早上姑娘就試探過了,那蘇姑娘根本不願意理睬姑娘呢!”銀杏氣忿忿的說:“不過就是一個杭州知府家的姑娘,若是在京城,還不知道能不能進我們徐國公府的大門呢,現在卻在這裡拿喬做致的,看了好叫人生厭!”
徐靈枝乏力的擺擺手:“銀杏,你別說了,我再仔細想想該怎麼辦。”
且不說徐靈枝這邊在為潤璃去松園的事情傷心勞神,卻是潤璃這邊也被高瑞的舉動弄得煩惱不堪。
這位高瑞公子分明沒有什麼不舒服,只是藉著這個由頭叫丫鬟來喊她去松園而已!
碧雲領著潤璃走進松園的屋子,還沒有走進內室,就聽到一陣低低的調笑聲從裡面透了出來,碧雲臉上一紅,停住了腳步,高聲說:“公子,蘇姑娘來了。”
就聽那內室裡低低的“哎呀”一聲,女子懶憊而嬌憨的聲音似乎在撓著人的聽覺,接下來高公子吃吃笑著的聲音各位刺耳:“你個小妖精,知道爺找了蘇姑娘來還不知死活的來勾引爺,沒由得怠慢了嬌客!”
潤璃聽了臉色一變,這位高瑞公子準備表演真人秀?特地喊她來現場圍觀?
雖然自己前世在解剖室看那些光著身子的屍體無數,但並不代表會喜歡看真人,特別是一男一女表演的現場秀!再看了看身邊的四個丫鬟,可憐的嫣紅絨黃蔥翠黛青,根本就沒有經過這種仗勢,一個個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樣子,指望蔥翠這個伶牙俐齒的能跳出來說話有點不實際,潤璃清了清嗓子對著內室說道:“高公子看起來身體康健得很,並無大礙,潤璃這就回去了。碧雲,拿筆墨過來,我留個藥方,補腎大有功效,煮些湯藥給你公子吃些,免得傷了元氣。”
聽到這話,內室的聲音停了下來,接著聽到有人悉悉索索走動的聲音。須臾,那高瑞披著外袍走了出來,身後追著碧霄,衣衫不整的模樣,伸著手幫高瑞整理衣服。
“你們郎情妾意,潤璃不便打擾,先行告退。”潤璃微微福身,準備帶著丫鬟離開屋子。誰知那高瑞卻一個箭步躥了過來,攔在門口,涎著臉嬉笑著說:“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蘇姑娘何必當真?”說罷對著碧霄喝道:“好個沒有眼色的,還不趕緊滾回去穿好衣服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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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0:05
第二十九章
碧霄耷拉著一張臉轉身進了內室,這邊碧雲已經吩咐小丫鬟千莘去泡茶。
潤璃看著高瑞這無賴的樣子,心裡知道高瑞不會讓自己輕易就走掉,索性折了回來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還請高公子回內室把衣服穿整齊了再來說話!”
高瑞低頭一看,自己的領口一邊歪到肩胛,雖然胡亂披了件外袍出來,可還是露出了瘦弱的胸口,臉上也是一紅,趕緊鑽進了內室。
茶端了上來,高瑞也走了出來,這次才真正恢復了正經模樣,看著也是一濁世翩翩公子了,穿著碧青色的外袍,系著墨玉的玉玦,只可惜身姿過於削瘦。
“高公子有什麼話,還請直說,潤璃最不喜歡和拐彎抹角的人打交道。”接過千莘遞上來的茶盅,潤璃揭開蓋子一看,水清澄澄的,茶葉根根浮起,葉子上銀白色的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好茶!
只可惜這茶水味道裡卻摻著些細微的異味,若不是像潤璃這種聞遍中草藥的人,一時之間倒也無法覺察到。
潤璃微微一笑,自己在高府初來乍到,竟然就有人想著方法算計自己,這算不算是流年不利呢?
她把茶盅掩在袖子裡,假裝喝了一口,把茶盅擱下,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站在一旁的千莘和碧雲,她們臉上都沒有露出半點欣喜或是緊張的神色。
看來高府真的是升級版宅鬥聖地啊,就連丫鬟們都練出了一幅風雨不動的神色!潤璃暗暗驚歎高府裡的渾水太深。
放下茶盅,轉頭卻看見高瑞一臉深思的看著自己。
“高公子,有什麼話請直接說便是,用不著想好了說辭再開口。”潤璃看著高瑞那管和高太太極其相似的高鼻樑,突然覺得那鼻樑生在那張臉上很突兀,似乎高得不像話。
“蘇姑娘如此討厭我?”高瑞雙眼突然呈現桃花無數,側臉看著潤璃,口中歎息道:“在杭州府一見,在下便對蘇姑娘朝思暮想,眾人皆謂我舊病復發,卻不知我是添了樁相思的心病!”
潤璃卻沒有如高瑞心中所料會低下頭去,嬌羞無比,端了一張小臉蛋,很是一本正經的回答:“感謝高公子錯愛,只是婚姻之事從來都是父母做主,豈有自己在一旁肖想的?我勸高公子還是好好將養著身體,過了一年半載把病根兒去了,方才好迎娶高總督高太太眼裡合意的兒媳婦!”
“蘇姑娘,你的詩讀上去讓人覺得你是一個極有靈性,聰慧無比的女子,為何說起話來卻如此之俗?”高瑞望著她的眼裡全是惋惜:“本以為能和蘇姑娘秉燭夜話,以詩會友,笑談古今,沒曾想蘇姑娘的言談卻和俗人無二!”
潤璃冷笑道:“我只願和合自己心意的人說話,卻不願為那些浮浪之人浪費時間!”頓了頓,潤璃又接著說:“高公子那徐靈枝表妹,花容月貌,蘭質蕙心,一顆芳心顯見得是系在高公子身上的,你又何必捨近求遠,不如把心事和高太太說個清楚,你們本來就情投意合,又是親上加親,小日子肯定會是極美滿的!”
高瑞聽到潤璃如此一說,愣了下,旋即又哈哈大笑:“原來蘇姑娘是因著靈枝表妹故意在冷落我!你且放心,即算母親再怎麼掛念她,我也最多給她個平妻的身份,礙不著你成為我的正妻!”
潤璃覺得這高瑞簡直是不可理喻,自我感覺太過良好,她對他都沒半分感覺,他自己倒把以後的妻妾安排妥當了。徐靈枝是平妻,李清音是貴妾,還有碧霄碧雲兩個通房姨娘,以後還不知道會不會更多的貴妾賤妾,潤璃真心為以後高瑞的正妻感覺到悲哀。
等到高瑞的笑聲平息,潤璃這才接過他的話頭說:“高公子,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婚姻大事不是我等能隨意提起的,還請高公子自重!潤璃告退了!”說罷,站了起來,帶著丫鬟們準備轉身離開。
高瑞看著潤璃要走,站起來想拉住她,突然手上卻是微微一麻,一條胳膊便使不上力氣了:“蘇姑娘,你竟然暗算我?”
潤璃轉過頭來,用奇怪的眼神望瞭望呆呆站在那裡的高瑞:“我何時暗算了你?”
“你……”高瑞望瞭望站在她身邊的蔥翠說:“你這個丫鬟碰了下我的手,現在我肩膀這裡便酸痛難忍。”
“蔥翠,怎麼能對高公子無禮?快去解了他的穴道!”潤璃口裡全是責怪的口吻,心底裡卻異常開心,蔥翠賴著學了阮媽媽幾招可真管用啊!雖然才學了點皮毛,可用來對付高瑞這種體弱之人,簡直太容易了!
蔥翠走上前去,在高瑞的肩頭點了幾下,可高瑞還是喊痛。
“高公子,你別裝模作樣了!”蔥翠很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已經幫你解穴了!”
“蔥翠姑娘,真沒有解開!”高瑞由碧霄和碧雲攙扶著站在那裡,額頭上有滴滴冷汗:“我這胳膊真的還是很痛!”
潤璃看他不似作偽,詢問蔥翠道:“你真的幫高公子解穴了?”
“真解了,穴位是對的,可能是我內力尚淺,沒有能夠衝開高公子這個穴位……”蔥翠一副深究的模樣:“當時我看高公子來拉姑娘,心裡一著急,氣力兒就出來了,所以就點中了穴位。現在姑娘要我幫他解穴,我可真用不上勁兒了,所以半天沒有能夠幫高公子衝開穴位,不如我拿金針給高公子解穴?”
潤璃忍著笑,叫黛青打開藥箱,從針灸包裡選了根長長的金針交給蔥翠。蔥翠看了看高瑞,按了按他的肩膀,把金針紮住了肩井穴,略微轉動金針片刻,猛的用力深入幾分,紮得高瑞痛不可支,皺著眉頭,呲牙咧嘴,蔥翠滿意的一笑,然後突然收針。
金針離開肩膀,高瑞試著動了動,發現一切如常,手臂不再有酸麻的感覺。他不敢再孟浪,很客氣的把潤璃送出了松園:“謝謝蔥翠姑娘巧施金針!蘇姑娘,你放心,我會向家父家母稟報,請他們派冰人去蘇府提親的!”
潤璃心裡一驚,轉念想到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都明白她的擇婿標準,定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更何況那李同知的庶女還要嫁給高瑞做貴妾,蘇三老爺斷斷然不會點頭答應她嫁進總督府。心裡安定,潤璃也不和高瑞再做口舌之爭:“謝謝高公子青眼有加,古話說姻緣天定,若有緣,必定相守,若無緣,強求無益!”
言畢帶著丫鬟們婷婷嫋嫋的走回竹園去了。
高瑞撐著松園的大門,眷戀的眺望著潤璃遠去的背影,口裡吟誦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身邊碧霄碧雲吃吃一笑:“公子,你又念詩了,奴婢們可聽不懂呢!”
高瑞摸了一把碧霄白膩豐滿的胸部,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你們不需要聽得懂,你們只要會做,能討爺的歡心就行了!”
“哎呀,公子,可羞死奴婢了!”碧霄口裡雖然嚷著說害羞,身子卻往高瑞身上扭了去,都快貼在了他的身上,害得高瑞心上似乎燒了一把火,呼的把身子給點熱了。
“你這個風騷丫頭!還惦記著剛剛沒完的事情?”高瑞用手勾住碧霄的下巴:“還不快扶著爺進內室去?”
身邊的碧雲眼睛都妒紅了,低頭站在那裡,心裡暗暗把碧霄詛咒了千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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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0:16
第三十章
“碧雲,去叫人備著熱水,別傻站在那不動!”高瑞回頭看到碧雲魂不守舍的樣子,很是不滿:
“碧霄素日做這事都不用我開口的,怎麼你這些天就變傻了?”
“是,公子,是奴婢考慮不周全了!”碧雲打了個千兒,面皮仿佛紅得能滴出血來,飛快的跑到後院去了。
高瑞這才滿意,和碧霄調笑著,一腳跨進了內室的門檻。
潤璃帶著幾個丫鬟慢悠悠的走在回竹園的路上,心裡在考慮著究竟是誰要在她的茶水裡下藥。那氣味隱約是牽牛子,她可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去嘗那茶水的味道,因為牽牛子和巴豆有同等功效,瀉水通便,多服還有腹痛嘔吐反應。自己剛剛來高府,又是誰和自己有仇,要整治自己呢?
那個千莘是沒有動機的,倒是碧雲碧霄還排得上號,許是她們以為自己會來分去高瑞的情意,所以想叫自己在高瑞面前出醜。看來容氏說的她們和徐靈枝相同水火倒也不是謠言,還是有真憑實據的。
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潤璃想起了這則莊子和惠子的故事,貓頭鷹叼著一隻腐鼠,看見志向高潔的鵷鶵飛過,根本不知鵷鶵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嘗非甘泉不引,卻害怕它來搶奪自己口中的腐肉,竟然發出怒喝聲來威脅鵷鶵——這碧霄和碧雲也太自以為是了,那高瑞在自己眼裡不過也是一塊腐肉而已,誰會和她們去搶?
撇開他身體不好這件事,就是他對待感情的態度也讓潤璃把他劃入隔絕區,若是要嫁他,還不如自梳好,一輩子不用考慮各種宅鬥手段!
踏入竹園,就見倚門站著一個丫鬟,見了潤璃打了個千兒:“蘇姑娘,勞煩你給我們家姑娘去瞧瞧,她有點不舒服。”
潤璃一看,原來是徐靈枝身邊的銀鈴。
我又不是那高府的家庭保健醫生!潤璃皺了皺眉,對著蔥翠和黛青說:“你們倆去看看徐姑娘,嫣紅絨黃先跟我回屋子去罷。”
那銀鈴見沒有攔住潤璃,苦了一張臉領著蔥翠黛青往第一進屋子裡去了。
回到屋子裡片刻,蔥翠和黛青就拎著藥箱進來了。
“怎麼樣?”潤璃一邊在自己的行醫記錄上寫著容氏的病情和藥方,一邊問黛青徐靈枝的病。雖然她不高興被徐靈枝當成家庭醫生,但心裡卻還是有醫生情節,總希望自己能幫助那些病人。
“沒事,小病。”黛青淡淡的說:“給她開了點安神的藥。”
“我看她是沒事做瞎鬧騰,胡思亂想才成這副樣子!”蔥翠咧嘴一笑:“我對她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吃再多藥不如放寬心,是她的就會是她的,不是她的想再多也得不到!姑娘,你不知道,我說完那句話,那徐姑娘的臉就更白了,她那奶娘看我的眼神兒,就像要把我殺了才解恨一樣呢。”
“你不要以為學了一招兩式就得意了!”潤璃寫完最後一個字,擱下了筆:“今晚在松園,你還沒出盡洋相?你呀,趕緊練功夫去,我倒覺得今天你是撿了個大便宜呢!以後你得保證我們幾個的安全!”
“那是當然!”蔥翠答應了一句,快步往後邊走去:“我練功去,誰來跟我學啊?”
黛青沒說話,默默的跟在她後面走了出去。
沒得多久,突然就聽到屋子外面一陣嘈雜之聲,似乎有幾個人在外邊議論紛紛,嫣紅伸出腦袋看了看窗戶外邊,可惜太黑了,沒看清楚是誰。
那幾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兒往後頭屋子去了,看起來是竹園裡的丫鬟婆子們。
“也不知道她們剛剛在說什麼,聽起來仿佛出了件什麼事兒。”嫣紅惋惜的看了看黑沉沉的窗外:“要是白天就好了,也能看清楚是哪些人在議論。”
“什麼時候你也這樣愛聽八卦了。”潤璃看著嫣紅托著腮凝神望著窗外的模樣就覺得好笑:“不就是早晚都得知道的事情嗎?你這麼著急做什麼,你現在都被蔥翠帶著變毛躁了些,倒不如絨黃了。”
絨黃拿著手帕子在燈下繡花,頭都沒有抬起來,但是耳朵可沒閑著:“姑娘,要得你一句好話兒可真難得,今兒總算是盼到了!”
“姑娘,姑娘!”蔥翠激動的聲音衝破了門簾,直直的撲了進來。
“消息來了吧?”潤璃得意的看了嫣紅一眼,得意的笑了笑。
門簾一掀,蔥翠和黛青撲了進來:“姑娘,高家大少奶奶院子裡剛剛死了個丫鬟,聽說是出去拎水不小心滑了腳,掉到井裡淹死了!”
蔥翠和黛青的眼裡都透著因為吃驚而出現的惶恐,畢竟對於這些同是青春年少的丫鬟們來說,物傷其類,死亡對於她們來說總是一種無法直視的悲哀。
“高家大少奶奶?容姐姐的梅園?那丫鬟叫什麼名字?”潤璃深思著問道,她的直覺就是,這件事情不簡單!
“聽桃花嫂子說那個小丫鬟叫千鶯,聽說模樣兒長得漂亮,又是個勤快人兒,沒曾想竟然就這樣掉到井裡淹死了!她家裡沒了父親,只有寡母帶著下面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都等著她的月例銀子回去呢,這下可……”蔥翠搖著頭,一臉的惋惜與悲傷。
蔥翠和黛青去梅園的時間晚,沒聽到千紅的招供,所以也不知道這千鶯是高太太派到梅園的細作,但是潤璃嫣紅絨黃卻是知道的,聽到那丫鬟的名字叫千鶯,三個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
這是高家大少奶奶對高太太的回擊嗎?難道千鶯的溺斃就正式宣告了高府的婆媳大戰從暗處轉到了明面上?
沒有時間給潤璃去考慮容氏的丫鬟死去和她將會有什麼關係,日子就像手中握不住的流水,一點點的從指縫裡溜走。
過了幾日,容氏來竹園找潤璃,親親熱熱的挽住她的手:“我剛剛回過了太太,今天帶你去外邊透透氣。”
潤璃看著她臉上容光煥發,眉眼間盡是得意的神色,心裡暗自歎氣。
一個球被拍得狠了,反彈的力量也會大,可是反彈以後的軌道肯定有所改變,會偏離了它原來的方向。容氏被高太太打壓得狠了,終於顯現了自己的反抗,千鶯的死就是高府兩代主子之爭下的犧牲品。
被逼得狠了容氏自然要反擊,可用丫鬟的性命向高太太宣戰是否就違背了容氏善良的本意呢?潤璃初見容氏,還只是一個怯生生的少奶奶,連在眾人面前伸出手來看診都嬌羞不堪,而現在的容氏,殺了個丫鬟就如同撚死一隻螞蟻般,只不過幾天功夫,她就已經修煉得不顯山露水,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千鶯,只會在高府的下人心裡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高太太和容氏心裡,是否會是那個想被儘早遺忘的物件?
容氏卻不知潤璃此時的想法,把潤璃按在椅子上,喊著絨黃嫣紅過來:“快給你家姑娘梳個好看的如意髻,插上幾支寶簪珠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儘量弄簡單些。”潤璃囑咐丫鬟們:“你們也知道我不喜歡當珠寶匣子,掛一頭珠翠出去,壓得頭痛。”
不多時潤璃就打扮好了,和容氏乘了馬車往夫子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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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0:54
第三十一章
夫子廟是應天府有名的遊玩之地,位於秦淮河北岸的貢院街旁,是祭祀孔聖的地方,女眷是不能入內的。所謂去夫子廟遊玩,其實是指去廟寺街和秦淮河玩耍而已。廟寺街是經過夫子廟大門的一條街,全部是由青石修築,街道兩旁全是店鋪,賣的是應天府的各色特產,每逢廟會之日,附近鄉鎮還有不少趕集的背了自己編織的手工藝品來擺攤出售,極盡繁華。而秦淮河自大周前朝開始就已經遠近馳名,不僅僅是它的清姿麗質,更是因為入夜以後秦淮河上那迷人的燈光。
秦淮河兩岸有不少別致的建築物,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富人家的高樓,其實那都只是一些秦樓楚館而已,每到晚上,這些青樓就會把自家泊在秦淮河的畫舫上那成串的紅色燈籠點亮,映得河水都成了汪汪的一抹緋紅,再加上一船的鶯鶯燕燕,舞袖生風,那香氣隨著風飄得很遠,讓岸上的人看了都恍惚覺得那畫舫上肯定是天宮仙境。
馬車停在廟前街外,潤璃帶著丫鬟跟著容氏,被人流推著往裡面走。
容氏特地派人打聽了廟會的日子,所以今天剛剛好趕上了廟會,不僅遊人多,擺攤的也很多。
各個攤位賣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手工藝品,例如泥人、糖畫、木雕和尋常人家自己打的各色絡子,潤璃帶著丫鬟們在各個攤位上轉來轉去,和攤主們討價還價,不多時,手裡就拿滿了東西。
其實夫子廟也沒有什麼好玩的,只不過是被關在深閨悶久了,出來溜躂也是一種心情的調節。另外,購物是女人的天性,從古到今沒有女人不喜歡買東西的,所以來夫子廟趕廟會恐怕也是滿足了一種購物心理。
“蘇姑娘,讓丫鬟們先把東西先去放到車上,然後再去叫艘船去遊秦淮河罷。”容氏身邊的幾個丫鬟的手也沒空著,全是在廟會上買的一些小玩意,只有阮媽媽倒是兩手空空的跟在容氏身邊,幫她推開擠到身邊的人。
“也好。”潤璃點頭同意了,身邊的丫鬟們抱著東西去廟寺街前邊去找馬車,剩下容氏潤璃和阮媽媽站在一家店鋪前面。
突然有幾個穿著粗布衣衫的漢子朝她們走了過來,眼睛裡有著不懷好意的神色,斜著眼在打量盯著容氏和潤璃。
潤璃心裡一怔:這些漢子是沖她們來的?
容氏不是絕色佳人,她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基本排除因為長得太漂亮而招蜂引蝶的這個因素,況且她們的穿著打扮來看都是有身份,有來頭的,這些漢子不會沒眼色的想來調戲她們,各種情況排除以後,潤璃只能想到高太太就是這幾個人的幕後主使者。
阮媽媽的臉上有了一絲慌亂,八個丫鬟都走開了,她一個人不可能對付站在面前這幾個漢子,怎麼樣保護自己主子和蘇姑娘的安全呢?
潤璃摸了摸袖袋裡的裝的那藥粉,貌似現在不是用藥粉的好時機,人多不說,還沒摸准是什麼風向。但是轉念一想,在這樣的鬧市,難道他們還能下手?按道理,應該是在比較僻靜的地方才是。
果然,那幾個漢子雖然是一副猥瑣的樣子,但卻只是盯著她們看了幾眼以後就大大咧咧的走進了她們身後的小胡同裡,並沒有她們想像裡的暴力場面發生。
容氏和潤璃相互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氣。
原來自己是多慮了。
這時幾個丫鬟也回來了,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秦淮河去了。
租了一艘畫舫,慢悠悠的在秦淮河上行進著,那艄公也是個機靈的,能說會道,一邊划船,一邊說著最近應天府的新鮮事給畫舫上的太太小姐們聽。
“要說奇怪的事情,最近應天府還真不少。”那艄公說完了一件風流韻事以後接著八卦,聲音壓得極低:“夫子廟最近鬧鬼了!北門的更夫這幾天晚上都瞅著有幾條黑影飄進夫子廟,沒聲沒息的,怪嚇人!”
“是他看花眼了吧?這時間哪有鬼怪?”容氏頗不相信。
“那打更的素來是個膽子大的人,他昨晚追著過去,結果那黑影兒就飛起來了,一眨眼的功夫沒有,人就不見了!現在都傳著是孔聖人顯靈,想替當今聖上選拔英才,今年恐怕應天府會出個狀元呢!”
“呀,竟有這麼一說!”容氏的手握住帕子,心裡有些不寧:“今秋的鄉試一日日的近了,恐怕這折桂之人也快冒出頭了。”
“沒多少天咯!”艄公指著秦淮河邊的貢院:“過了盛夏準備開科舉,這裡就熱鬧了!但是熱鬧歸熱鬧,應天府拔尖兒的不都在金陵書院嗎?想要出人頭地,還得去那裡讀書才是正經出路!”
容氏心中大喜,艄公說的這話她愛聽,高祥正在金陵書院攻讀呢。
潤璃看到容氏唇邊的笑容,也知道她在想什麼,心裡只在歎息,成了親的女人生活太沒意思了,腦子裡沒有別的事情能想,就只有夫君一個人,怪不得內宅之爭那麼狠,畢竟夫君只有一個,而身邊的競爭對手太多了。
我以後不能過這樣的日子,否則會憋瘋的,潤璃心裡暗暗想。
在畫舫上用了晚飯,天色還未暗,但阮媽媽已經催著容氏和潤璃回府了,她怕一入夜秦淮河魚龍混雜,保不定會出什麼亂子,潤璃也覺得阮媽媽想的有道理,於是兩輛馬車吱呀作響往高府而去。
毫無預警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坐在第二輛車裡的潤璃和幾個丫鬟撞到了一團。
“什麼事情?”蔥翠撩起簾子往外面看。
“馬車的軸壞了,輪子掉出來一個。”翡翠跑了過來:“蘇姑娘,沒大事兒,只是我家奶奶撞到了頭,現在已經攙了出來在路邊站著了。”
“哦。”潤璃想了想,也下了馬車往容氏那邊走過去:“容姐姐,不如我們擠一輛車,丫鬟們走路便是,天色漸漸晚了,儘早回府罷。”
“蘇姑娘說得對。”阮媽媽贊許的點點頭:“我們趕緊回去。”
“哈哈哈,車子壞了想要早些回去恐怕有點為難吧?”一陣囂張而刺耳的聲音傳了過來,潤璃心下一驚,轉頭一看,已經沒有看見高府那兩個車夫,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而一旁卻有幾個漢子朝她們圍了過來,身上穿著的粗布衣甚是眼熟——那不是是在夫子廟前遇到的幾個?
看起來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潤璃盯著那幾個漢子,高聲問:“請問幾位準備如何為難我們?”
那幾個漢子互相看了下,有點驚愕——難道這小姑娘不該哭哭啼啼求饒?或者至少得問下他們是誰派來的吧?
“你們的來意我很清楚,能從夫子廟跟到這地方,你們早就算好了吧?馬車的軸應該也是你們做了手腳。”潤璃很平靜的看了看他們幾個:“我們來做個交易,我願意出兩倍的價錢給你們,你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能放我們走,大不了你們和那個委託你們來的人說我們有很厲害的幫手就是了。”
“哈哈哈,小姑娘說話有點意思。”為首那漢子哈哈大笑:“如果我們就這樣和別人做交易,那以後我們還要不要在道上混?”他一指容氏:“雇主只要求我們做了她,和你沒關係,你讓開些,小姑娘,小心誤傷了你!”
容氏在旁邊白了一張臉,倚在阮媽媽肩頭瑟瑟發抖,這次是真的害怕了。
她突然後悔叫阮媽媽把千鶯扔到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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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1:07
第三十二章
如果不是她主動挑起和高太太之間的鬥爭,今天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其實能忍就忍罷,至少還能活著和她暗地裡鬥……一想到再也見不到父母夫君,容氏就渾身打顫,望著那幾個漢子的眼神楚楚可憐。
“小美人,你也不用這麼害怕,我們不會傷你性命的。”為首的那個漢子猥瑣的一笑,露出了兩顆大門牙,上面還沾著一片青菜葉子的斷梗:“雇主只要求我們讓你快活快活,然後嘛,就放你回去,哈哈哈,兄弟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小美人拖到一邊去好好享受享受?”
阮媽媽聽到這話,已經是忍無可忍,把瑟瑟發抖的容氏交到翡翠珍珠手上,“嗖”的跳了出去:
“滿嘴汙糟的王八羔子!想過來也得要看老娘的拳頭答應不答應!”
“喲喲喲,沒想到還有個練家子!”那漢子嘬了下牙花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貨你閃開點,爺們對你沒興趣!”
“哈哈哈……”他身後那幾個漢子也猥瑣的笑了起來,打量著前面這一群女子:“老大,這幾個雛兒看上去顏色不錯,不如把這些個雛兒也一起弄了……”
“別多事!”那為首的漢子眯著眼睛看了看潤璃:“這個可是雇主交代了不能碰的,那些丫頭就隨你們了!”
聽到老大開口,幾個手下立刻亂叫起來:“兄弟們,上啊,先把她們幾個綁了拖回去慢慢享受,老子好幾天都沒開過葷了,今天倒是有豔福了,這群小娘子個個細皮嫩肉的,都這麼標緻……”
阮媽媽沖了上去,和那個為首的漢子交上了手,其餘幾個卻一臉□的朝她們逼了過來,容氏潤璃和丫鬟們慌張得步步後退。
潤璃拿出袖袋裡放著的藥粉包,抓住蔥翠的手給了她,蔥翠會意,撕開了紙包屏氣沖上去就把藥粉朝那幾個人灑去,然後架著潤璃拚命往後面跑。
那幾個漢子倒也機靈,一看見有粉末飛過來,趕緊往旁邊避開,只有一個人著了道兒沒多久就躺在地上,其餘幾個毫髮無傷的追了過來。
“嫣紅絨黃,你們保護姑娘逃跑,我和黛青來擋住他們!”蔥翠看著那幾個漢子的身影越來越近,心急如焚。
“不,蔥翠,我們不能分散,分散了誰都保不住!”潤璃斬釘截鐵的說:“一起上,和他們拼了!”
容氏聽潤璃這麼說,也停下了腳步:“蘇姑娘,你走吧,他們的目標只是我,我不能連累你!”
都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麼連累不連累呢?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怎麼把這些漢子給幹掉!潤璃迅速打量了下,追來的漢子有五個人,容氏和自己每人帶了四個丫鬟,二對一或者還有一定勝率?
“不,不能坐以待斃!”一道寒光閃過,潤璃唰的從腰裡拔出一把匕首,那冷冽的氣息讓追到面前的幾個漢子猛的一愣:“好匕首!”
“姑娘,我們老大剛剛說了,這事情和你沒關係,你不必要攪到這事裡面來,我們也不會傷了這幾個娘們的性命,只是讓她們好好開心一下罷了,你何必要強出頭呢?看你這樣子,也不像個練家子,小姑娘嬌嬌弱弱的,何必拿著匕首裝俠客,小心這匕首傷了自己,那我們可會心痛啊!”為首的那個漢子看著潤璃那樣子,怎麼也不相信她是個有功夫在身的,肆無忌憚的用著那些猥褻的言語。
“刀劍無情,你們識相的都給我退後!”潤璃咬著牙看著那群越來越近的人,怒喝一聲,倒也有幾分威風。
“退後?哈哈哈,我們怕了你一個小姑娘?我們人也要,匕首也要,姑娘你就等著哥哥來照顧你吧……”
那幾個人哪把她放在眼裡,仿佛看到了一塊鮮嫩的肥肉就在眼前,每個人眼睛裡放出狼一般的光芒,摩拳擦掌的越走越近。
潤璃的心跳得很快,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到了這個時候,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不管後果是什麼,放手一搏總比束手就擒來得更實在。那個漢子越來越近,離她只有兩步之遙,潤璃沒有像別人那樣退縮,反而猛的沖了上去,舉起匕首就直接朝領頭過來的那個人紮了過去。
那漢子本來是看著潤璃那舉動,毫不在乎的笑著,準備在潤璃撲過來的時候一把擰住她的手,奪去匕首。誰知他的手正準備伸出去的時候,突然有一種全身酸麻的感覺,整個人僵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那小姑娘把匕首猛紮進了他的肩膀。
潤璃也愣了下,不可思議的看著那把紮進那漢子肩膀的匕首——本來她是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理沖上去的,誰知道這個漢子就像送上來給自己紮一般,竟然在自己面前站著一動也不動!
後面那幾個看到這般情景,也停住了腳,看起來這姑娘竟然真的有武功在身上,一出手就把人給制住了,一時猶豫著不敢向前。
“你們這幾個沒用的貨色,幾個娘兒們都搞不定,以後還有何面目在江湖上行走!”後面傳來一聲暴喝,原來那個為首的已經擺脫了阮媽媽的糾纏,直奔這邊來了。
潤璃看那人來勢兇猛,努力握住匕首往外面一抽,一道血箭就伴著匕首的寒光沖了出來,那為首的漢子看著那把匕首,也愣了一下:“好匕首!小姑娘,你把這匕首給我,我就放你們走!”
潤璃此刻已經回過神來,心裡知道肯定有人躲在暗處幫她,要不是那個漢子怎麼會莫名其妙就被她刺中,而且還僵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於是她倒放下心來,拿出一塊帕子,慢條斯理的拭去匕首上的血跡,把它放還刀鞘中,笑吟吟的對那個為首的漢子說:“原來我叫你讓我們走,就當沒看見過我們,你不願意,現在又和我來講條件了?”
那漢子打量了下潤璃,心裡迅速的輪了下江湖知名的門派傳人,似乎也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號人,一個看著也就十二、三歲的姑娘,竟然舉手投足之間就能點中自己二弟的穴道,這功夫也不算淺了!
“小姑娘,你是哪條道上的?”那漢子掂量著開口了。
“我是哪條道上的和你沒有關係,你只需告訴我,你是幹乾脆脆撤了還是準備繼續糾纏?”
“你把匕首給我,我就和兄弟們撤了。”那漢子眼饞的看了看潤璃腰間掛著的匕首。看起來這姑娘武功不差,那邊還有個婆子也頗有功夫,也不知道其餘的丫鬟是不是也有些身手,現在二弟又被制住,地上還倒了一個,形勢不見得有利。最重要的是,他有點擔心這姑娘是不是哪位江湖高手的徒弟,萬一她師傅來尋仇,那自己豈不是落得一身麻煩?
罷罷罷,得了甜頭自然就該收手,大不了回去把定金退給雇主,說這點子是有厲害幫手就是了。這把匕首一看就是寶物,拿了匕首比那定金可合算多了。
匕首?潤璃皺了下眉頭,這是梁伯韜那廝放在這裡的,他當時塞給自己的神情,自己還能記得清清楚楚,要是回京城以後被他發現匕首沒有了,肯定少不了囉嗦,但是性命攸關,能把這些歹徒打發了,一把匕首又算得了什麼,這死物兒難道比活生生的人命更值錢?
想到這裡,潤璃心裡打定了主意,回頭安撫的看了看滿眼希望的容氏和幾個丫鬟,她伸手就望腰間摸去:“那好,一言為定,我給你匕首,你就放我們走。但我有點不相信你,你先去把我們的馬車拉過來,護送著我們回府以後我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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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1:17
第三十三章
那個為首的漢子簡直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小姑娘竟然還要他護送她們回府?把他們當看家護院的了?他看了看潤璃,哈哈狂笑起來:“你這個小姑娘有點意思!我巴天虎說話算話,我若是食言,以後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小姑娘,你放心,我說到做到,收了你的匕首,我絕不再為難你們!”
能不能相信他的話?難道他就如此輕易的被打發走了?
潤璃狐疑的看了看那漢子的臉,覺得他似乎很想要拿把匕首的模樣,從面相來看似乎也不是那種大奸大惡的模樣,或許可以相信他一次?於是她從腰上解下匕首,拿在手裡對著那漢子說:“你來拿了去罷。”
那漢子一咧嘴,大踏步走了過來,一隻手去接匕首,一隻手卻捏了個小擒拿式,朝潤璃的臉撲面抓了過來——原來這巴天虎還存著試探潤璃武功的念頭,想看看她的招式究竟出自哪門哪派。
就聽一句怒吼“爾竟敢動手!”一個淺灰色身影落在那漢子的面前,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就聽“嘎啦”一響,手骨折斷的聲音清晰可聞,那漢子發出了一聲慘叫,委頓著倒在地上。
“蘇潤璃,你這個傻子!”
潤璃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就聽那來人對自己送上極大的一聲抱怨,定睛一看,那人不是應該呆在京城的梁伯韜?
又見幾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快手把另外幾個都解決了,向梁伯韜一拱手:“世子,這些人送到哪裡去?”
梁伯韜看了看地上癱著的那幾個,眼中露出狠厲的眼色:“將他們的武功廢去,拿鐵鍊拴了琵琶骨送去應天府府衙,叫那個秦知府好好伺候著他們!”
“是!”暗衛們領命而去。
處理完歹人,梁伯韜轉過來看著潤璃,臉上是一副氣急敗壞的神色:“蘇潤璃,你竟敢把小爺的匕首拿去送人!”
蔥翠看到梁伯韜臉色黑黑,怕他會對潤璃不利,沖了上來擋在潤璃的前面:“世子爺,我們姑娘也是無奈之舉,你又怎能責怪她!”
梁伯韜很輕巧的就把蔥翠撥到了一邊,繼續對潤璃怒目而視:“你怎麼能輕易相信那些歹徒的話?他拿到匕首又要繼續對你不利怎麼辦?你有匕首在身至少還能威脅他,你一個空手,他何足懼你!”
潤璃被他咄咄逼人的言辭逼得無處可去,一跺腳道:“梁伯韜,你分明就躲在暗處看得清清楚楚,可偏偏要等到我至那極險之境才出手,那又是為何?你不說自己讓我們一干人擔驚害怕,只躲在一邊看熱鬧,很好玩是不是?”回想到歹徒那沾著菜葉的大門牙,潤璃一陣噁心,一陣委屈,一行眼淚奪眶而出滾落在衣襟上:“你是世子爺,你給我的東西就珍稀到這種地步,竟要我們拿命去護著?匕首不在了,人活著還有再拿回來的希望,可是人死了又如何?匕首還不是一樣要被拿去?”
梁伯韜一看潤璃的眼淚珠子,心裡就軟到了極點,仿佛有人戳中了他的心窩窩,難受得顫抖起來,他連忙握住潤璃的手道:“璃兒,我一直在旁邊,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潤璃掃了下樑伯韜身後的那群女子,都在津津有味的看著好戲,突然就臉上有點發燒,忍不住感到羞澀,她猛的把手抽了出來:“世子爺這是做什麼呢?謝謝世子爺伸出援手,我和容姐姐要回府了,也請世子爺早點找個地方歇息吧。”
“蘇潤璃!”梁伯韜惱怒了,不由分說又抓住了她的手,頭也不回的對著身後說:“暗雲暗雨,趕緊護送高家大少奶奶她們回高府去!”
“放開我家姑娘!”蔥翠臉色一變:“我們家姑娘和我們一起出來,當然要一起回去!”
梁伯韜轉頭看了看蔥翠,笑著對潤璃說:“你的丫鬟倒是忠心!”
蔥翠嫣紅等人看著自家姑娘被那世子爺劫持,擔心旁邊容氏看了會傳了出去毀了姑娘的名聲,一個個恨恨的拿眼睛盯著他,可又不敢說話。
“沒事,你家姑娘自有本世子爺送她回去,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說罷梁伯韜把手放到唇邊吹出了長長的口哨,須臾之間,就有一匹白色的馬奔跑著停在梁伯韜身邊。
梁伯韜翻身上馬,然後一彎腰——蔥翠和黛青再次目睹了自己家姑娘被那蠻橫的世子爺擄上馬背,兩人共騎著一匹馬,消失在無邊的夜色裡。
容氏這會兒總算是喘過氣來,扶著珍珠的手挺直了背,整了整衣衫,轉臉問蔥翠:“剛才那少年是哪家公子?”
“那是武靖侯府的世子爺。”蔥翠氣忿忿的跺了跺腳:“看他那副模樣就知道素日是個強橫慣了的!我們家可憐的姑娘……”
“世子爺豈是你們妄議的!”旁邊站著的暗雲暗雨臉色發黑,這個丫鬟在說反話吧?蘇姑娘可憐?不如說他們家世子爺可憐!
想自己的世子爺,原來在京城是何等威風!十五歲那年就被封了御前行走,能夠帶刀在聖上身邊伴駕,在京城勳貴子弟裡,這份兒榮耀可是頭等的!每次他應邀去達官貴人家做客,那些貴女們的目光都是粘著世子爺身上一動也不動的,更有那些大膽些的暗地裡讓長隨轉交送香囊的,都不知道被世子爺扔了多少!
可是這次來杭州,世子爺就像中了蠱一般,心裡頭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這位蘇姑娘!蘇姑娘有什麼好的?在他們看來,長得不是頂漂亮,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就比她要漂亮!性格也不是那種溫柔的,魏國公家的嫡出三小姐那才是真正的柔情似水!至於德行嘛,聽到有急症病人就往濟世堂跑,難道不知道大家閨秀該呆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真不知道自己家世子爺是怎麼看的,竟然就得了相思病,回了京城以後就日思夜想。
這次四皇子來杭州暗訪濟世堂,就是自家世子爺給攛掇的,實則還不是他想知道蘇姑娘的消息?一聽到四皇子說蘇姑娘西郊遇險,馬上坐立不安,趕緊派了他們幾個選最好的馬飛奔來杭州保護蘇姑娘的安全。
他們可是身手一等一的暗衛,要做的事情不是來保護這種閨閣裡的小姑娘,他們可是要做大事的!就因為自家世子爺頭腦發熱,他們竟然被派到江南來做這些事情,每天從早到晚輪流呆在樹上負責保護蘇姑娘,而且最要命的是還要每天寫有關她的一舉一動,八百里急報送回京城!
有天不知道誰沒睡醒腦袋抽筋,竟然在密報上寫了高太太有意聘蘇姑娘做兒媳,急得世子爺馬上向四皇子告病,御前行走的職責也不管了,回府和侯爺說了句有公務在身要出遠門,一個人騎了千里良駒就下江南了!
現在倒好,蘇姑娘的丫鬟竟然說她家姑娘命苦,不知道究竟是誰命苦喲!暗雲暗雨越想越氣惱,臉色越來越黑——幸好是晚上,根本看不清他們臉上的顏色。
和幾個月前一樣,天空還是掛著下弦月,暖黃的佯倘在有著淡淡雲彩的天際,如兩月前那個夜晚,梁伯韜夜探含芳小築的月亮沒有兩樣,暖黃暖黃的顏色,邊緣有一道淡淡的月暈,慢慢的和周圍的夜色融和在一起,看得久了,深思也會恍惚起來。
潤璃和梁伯韜面對面站在秦淮河僻靜的一隅,默默無語。
他正在想著:璃兒似乎長高了些,更漂亮了,真想讓她就這樣長長久久的留在自己身邊,在這寧靜的夜晚裡,哪怕是什麼都不說,只要她在身邊,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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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1:27
第三十四章
而她卻在想著:這個梁伯韜怎麼這麼討厭呢?怎麼樣才能哄著他把自己儘早送回去,要不是丫鬟們會著急的,自己可不能和他在一起呆久了。
雖然還未到五月,可今年江南特別熱,河岸上已經依稀有流螢出沒,一點一點的閃爍在蘆葦叢中,微風一過,天空中繁星映在河水裡的影子和那點點螢火交映,仿佛天上人間已經合二為一,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世子爺,我師傅一切可好?他現在還是住在武靖侯府?”實在找不到什麼話好說,潤璃突然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師傅,這麼久不見,倒很想念。
“璃兒,你隨身帶著我送的匕首。”誰知梁伯韜更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滿意的看著潤璃腰間懸掛的那把精緻匕首:“我很開心。”
潤璃揚起了頭,風輕雲淡的說:“世子爺,我不過是想著今日出來遊玩,外邊魚龍混雜,怕遇著麻煩事兒,所以才帶這匕首防身。你也知道我們姑娘家本來也沒有什麼利器,想來想去也只好權且拿世子爺這把匕首一用了。”
這句話莫名就戳中了梁伯韜心底的怒點,心裡似乎有團火被突然點燃一般,他猛的抓住潤璃的手道:“為什麼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點的話讓我聽聽?京城裡從來沒有哪家小姐用你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
“世子爺若是想聽好話兒,那去找別的姑娘談心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潤璃說什麼好聽的話兒來奉承你?”潤璃聽到梁伯韜這句話心裡也惱了,他是在拿自己和別的大家閨秀比較?自己可不稀罕他的看得起!
見潤璃生氣,梁伯韜突然間沒了脾氣,心底那簇小火苗似乎被人用人潑上冷水,“噗”的一聲澆滅了。看著潤璃生氣的樣子,梁伯韜突然就懊悔了,害怕潤璃會拂袖而去,:“我不是這個意思,璃兒,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對我冷冰冰的,每次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要說的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們倆不可能有你想像的結果,何必如此執著。”潤璃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世子爺,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做可是冒犯了我。”
梁伯韜目瞪口呆的望著潤璃那冰冷的臉色,剛剛被壓抑住的火氣又“噌”的漲了上來,他咬牙切齒的望著潤璃,那種英俊的臉顯出了一種古怪的神色:“蘇潤璃!你算准了能吃住我?想和你說說心理話,你就端出一副這樣的架子來,難道是我欠了你的?”
“世子爺沒有欠我什麼,我也不打算問世子爺討什麼債,就這樣說好了,以後我們就當路人,回京城萬一碰巧遇到了就裝作不認識——就這樣決定了。”潤璃很爽快的說完這通話,正準備離開,舉目四望,才發現梁伯韜帶她來的這個地方很偏僻,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你想得倒美!”梁伯韜氣呼呼的一個箭步趕了過來,對她怒目而視:“蘇潤璃,你惹了我就想這樣跑開了,可能嗎?”
“請問我什麼時候惹了你,世子爺?”蘇潤璃一頭霧水的看著他:“上回你和我四堂兄來杭州府找我師傅,我好像沒有做什麼別的事情啊,這次也不是我叫你來應天府的吧?什麼叫我惹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看著潤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她,小嘴一開一合的說著話,梁伯韜的怒氣又慢慢平息了,他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潤璃就落入他寬闊的臂彎裡。
“梁伯韜,你!”潤璃顧不上再裝什麼假客氣,連“世子爺”都懶得喊,直接怒喝出他的名字。
“哈,原來要這樣你才會喊我的名字!”梁伯韜心情愉悅的說:“璃兒,你不要亂動,乖乖的讓我抱著就好。”一邊說一邊摟緊了她。
因為潤璃身體的扭動,梁伯韜青春的軀體開始有了反應,心底深處似乎有一團火焰正在燃燒,全身都變得躁動不安,他看著潤璃的雙眼逐漸從脈脈溫情變成了熾熱,手臂用力抱緊了潤璃,似乎想把她拉得更近些。
作為一個思想其實很成熟的姑娘,蘇潤璃完全明白梁伯韜的反應和變化是為什麼。現在,她能感覺到梁伯韜的身體越來越熱,抱著自己身體的雙臂越來越緊,看著自己的眼神越來越迷茫——不行,怎麼能這樣!
潤璃咬咬牙,用腳狠狠的踢了梁伯韜一下,直接把他踢清醒了。
“璃兒?”看著潤璃臉上委屈的神情,梁伯韜也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他放鬆了手臂的力度,把她圈在自己懷裡,溫柔的看著她:“剛剛你幹嘛踢我?”
即算是兩世為人,潤璃也沒有勇氣對著梁伯韜說“因為你有邪念,所以我才要踢你讓你好好清醒下”,所以她只能不滿意的嘟囔著說:“你手臂力氣太大,痛死人了!”
“是我不好,璃兒,你別怪我,以後我會注意的。”梁伯韜也驚覺自己唐突了,怎麼能夠對潤璃這樣做呢?鬆開了手,並肩和她站在河邊,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心裡癢癢的,可又不敢再輕易冒犯她。
“唉……”潤璃歎了一口氣。
這梁伯韜為什麼會對她一見鍾情?憑他的家世和人才,應該有不知道多少女子對他趨之若鶩,為什麼他就偏偏纏上了她?想想武靖侯府的門第也知道,那將會是一隻比蘇府更大的金絲籠子,難道她拚命努力以後,還是會做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璃兒,別歎氣。”梁伯韜低頭看了看微微蹙眉的潤璃,有點心疼:“你以前不是想著怎麼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嗎?怎麼還要這麼唉聲歎氣的?璃兒要天天有甜甜的笑容,不能有煩心的事情。”
“你能不能把這話說給那個能配得上你的姑娘去聽?”潤璃看著梁伯韜那種閒適的神情就覺得無比擾心:“我身份地位,才情容貌,都不配做武靖侯府未來世子妃,而我,對世子爺上次和我提起的平妻之位,卻是半分興趣也無,世子爺何必要苦苦糾纏?”
“璃兒,我會和父親母親說清楚,到時候娶你做正妻的。”梁伯韜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你放心,我不會委屈你做我的平妻,侯府會三禮六聘的來蘇府求你父親把你嫁與我做正妻的!”
潤璃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搖了搖頭。
若是說不感動,那是假話,前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還是有人追求,也看到過那些人追求的行動,可沒有誰能比得上樑伯韜帶給她的震撼。
為什麼他回突然出現在應天府,救她於危難之中?儘管潤璃不想很自負的認為他就是因為關心她而來的,可事情看起來分明就是這樣。為了她,不顧自己還肩負御前行走一職,帶著暗衛下江南,這不能不讓她感動。
可是自己不能因為這一時感動就把這一輩子稀裡糊塗的搭了進去。
感動歸感動,現實歸現實,如果因為一時感動答應了他,這就意味著以後要面臨著風風雨雨,即算武靖侯寵愛自己的兒子,也不見得會把家族利益放在父子感情之後——即算武靖侯把父子感情放在第一位,也架不住以後的平妻貴妾和通房們。
高瑞尚未成婚就有了貴妾和通房,他還有著正妻平妻的計畫,就是蘇三太太美貌賢慧並存,實在是大家太太裡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己的父親蘇三老爺都還免不了有兩個姨娘!像梁伯韜這樣身份的人,誰不肖想著嫁給他?自己的大姐和小妹,才見了一次面,都願意嫁給他去做妾!這種太耀眼的男人,絕非自己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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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1:39
第三十五章
自己的良人應該是什麼形象呢?潤璃閉上眼睛想了想,腦海裡空空的,沒有出現一個人影——好吧,自己的另一半還沒出現,看來也要開始逐漸設計下,按照自己的標準去考察下那些有可能成為自己夫君的人。
“璃兒,你不要搖頭,你要相信我!”梁伯韜看潤璃在出神的想著什麼,以為她在擔心自己的承諾,於是俯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說話,嘴唇呼出的熱氣帶著一陣柔軟的風,似乎在輕輕摩擦著她的耳垂。
“梁伯韜,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送我回去罷,我的丫鬟們還在等我回去呢!”
“你管她們做什麼!”梁伯韜很不滿意在這種時候,潤璃腦袋裡想著的竟然是她的丫鬟們:“暗雲和暗雨已經護送她們回高府了,你不用擔心!”
“不會的,嫣紅她們肯定還在原地等我。”潤璃對梁伯韜的粗線條感到很頭疼:“一起出來遊玩,哪有小姐沒回去,就回去了幾個丫鬟?容姐姐又如何回府交代?你還是趕緊送我回去,要不是她們該等著急了。”
梁伯韜被潤璃一說,也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當,送開始,撓了撓頭:“一時衝動,倒是我考慮不周了,那我現在送你回去?”
潤璃沒好氣的望著她:“難道叫我走路回去?”
梁伯韜哈哈一笑,抱住潤璃把她送上馬背,然後自己翻身上馬:“璃兒,你要原諒我,有時我做事不夠細心。”
潤璃回頭怒目而視:“什麼叫不夠細心,分明就是腦子裡少根弦!”
“遇到你的事情我就少根弦!”梁伯咬牙切齒的看著潤璃:“我看暗雲暗雨的密報上寫著高太太有意聘你為兒媳,我就心急了,騎了踏雪就奔應天府來了,你說我怎麼這樣倒楣,竟就這樣栽在你的手裡了!”
“什麼?你竟然派暗雲暗雨偷窺我!”潤璃真的怒了。
“不是偷窺,我是派他們保護你!”梁伯韜看到潤璃的臉色大變,心裡一急,沒有拿著韁繩的手一緊,趕緊低頭解釋。誰知這時潤璃的臉尚未轉過去,他的嘴唇就堪堪壓上了她那小巧的唇瓣。
好像很香很軟很甜。
心裡有這麼一種想法,腦袋裡“轟”的一聲響,鼻子一熱,鼻血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滴落在潤璃的肩膀上。
“你……”潤璃又氣又羞,轉過臉去不敢再看梁伯韜。
“璃兒,我會對你負責的。”梁伯韜在潤璃耳邊既是得意又略帶愧疚的說。
“我才不用你負責……”潤璃咕噥了一句:“如果你要負責,那先請把李同知府上那位三姑娘聘了去!”
“你不要惹我!”梁伯韜的話音變得略微狠厲:“我只對你一個人負責!若是它日你和別人成親了,我會把你的夫君大卸八塊扔到河裡去喂魚!”
“照你這麼說,若是它日你成親了,我也該去把你的娘子大卸八塊?”
“極是,極是。還是璃兒聰明,一點就通。”梁伯韜眉開眼笑,心花怒放。
潤璃無奈的歎了口氣,但心裡卻有一絲微微的甜蜜慢慢的浮了上來,或者這就是那青蔥的感情吧?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份感情會因為人的長大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前世有首現代詩,她還模糊記得幾句:“記得當時正年少,你愛唱歌我愛笑……不知不覺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也罷,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只要不過分也就算了,因為他們以後必然會因為現實的各種緣由而不能在一起,只要自己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和良好的心態,何必現在就殘酷的把梁伯韜的快樂扼殺呢?
畢竟自己是他遇到的女子裡很特別的一個,自然對他有吸引力,所以會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現在他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編造的世界裡,根本沒有看清楚他的親事根本不能由自己做主,等到那一天,梁伯韜的眷戀沒有辦法延續下去,因為他會發現感情最終敵不過現實,到時候都不需要自己去逼他放手。他自然會放手的。
潤璃就這樣模模糊糊的想著心事,感受著自己頸部附近他時深時淺的呼吸,直到看到了一群人模糊的身影這才清醒過來。
那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走得近了,便能看清楚那群人臉上好奇加曖昧的表情。
潤璃心裡一窘,低聲惡狠狠的對梁伯韜說:“不許你在他們面前胡言亂語,如果你再亂說話,我這輩子都不會理你!”
梁伯韜看她說得認真,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神色,在她耳邊細聲說:“你就放心吧,這是咱們倆的秘密,我誰都不說,你就安安心心的等著,兩年後我自會遣人來蘇府提親。”
兩個人都自以為做得極為隱秘,孰料一干看眾心裡都是點了明燭一般亮堂堂的,所謂掩耳盜鈴應如是?
“姑娘,你可回來了!”蔥翠和嫣紅她們歡喜的跑了上過來,順便奉送了梁伯韜一個白眼:竟然把自家姑娘拐去了這麼久,害得她們在這裡提心吊膽!
容氏也帶著阮媽媽和丫鬟們上前,向梁伯韜深深的施了一禮:“多謝世子搭救!”
梁伯韜站在那裡,傲慢的點了點頭當做回禮,他又是那個不可一世的世子爺了。
“我們護送你們回高府罷。”梁伯韜看著潤璃的眼裡充滿了熱切。
“也好。”潤璃點點頭,現在天色已晚,她們一群女子在外行走怕引來意外。
兩輛馬車現在只剩一輛了,她和容氏帶著阮媽媽坐了上去,暗雲暗雨淪為車夫,一路上就聽到蔥翠和他們鬥嘴的聲音。
“蔥翠,你也不嫌累,還不趕快住嘴?你不累,我們聽的人倒都累了!”潤璃聽著蔥翠牙尖齒利,暗雲暗雨仿佛要敗下陣來,不由得微微掀起軟簾,低聲呵斥蔥翠住口。
誰知軟簾一撩起就碰到了梁伯韜熱切的目光,正灼灼有神的看著她。潤璃大窘,趕緊放下軟簾,面色緋紅,耳邊就聽到梁伯韜騎的那匹馬的馬蹄聲,不緊不慢的配合著車輪□轆轆的節奏。
容氏看潤璃形狀,抿嘴一笑:“蘇姑娘,那位世子爺可真把你放在心上呢……”
潤璃更是窘迫,矢口否認:“容姐姐,實話和你說,我和他不熟。”
“不熟?”容氏一挑眉:“我們是過來人,他那眼神我可是看得分明的!”
話說到這裡,容氏臉上微微一笑:“說起來這位世子爺和我們高家還有點親戚關係呢,說不定以後我和你會成為親戚呢!”
潤璃看著容氏一臉促狹的表情,也不想躲避這個話題,越是躲避,就越會讓人好奇,她坐直了身子,落落大方的說:“容姐姐,不瞞你說,雖然世子爺有這個心思,但我卻無意,我們做女兒家的,最注重名聲,請容姐姐替我保密,切勿讓他人知道這件事情!”
容氏看見潤璃說得認真,不由得驚奇道:“蘇姑娘,你竟然不願意和世子爺在一起?”
“容姐姐也知道,武靖侯府何等門第!我父親只是一個正四品的知府,即算回京城升了一級兩級,這種職位在京城遍地皆是,侯府又怎會選我這種人做世子妃?與其花力氣去爭取那些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還不如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免得他日徒增煩惱。”
容氏聽了直點頭:“蘇姑娘說得極是!”抬眼看了看潤璃,滿眼的讚賞:“沒想到蘇姑娘年紀輕輕,卻能把世事看得如此透徹!看著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華,卻不一定是真正適合自己,人想要活得輕鬆些真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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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1:48
第三十六章
透過軟簾看了看窗外,黑乎乎的一片昭示著回高府以後不知道將要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容氏輕輕歎了一口氣。
潤璃伸出手握住了容氏的手:“容姐姐,在高府你一切須得小心些,等高大少爺連中三元,放了外任以後你就日子好過了。”
容氏悵然的望著潤璃,心中的悲苦一點點湧了上來。
一年之前她還在江陵和幾個姐妹一起嬉鬧,無憂無慮,可短短的一年,改變的太多,她純真的少女時代已經再也回不去了,那種望月抒懷,聯席吟詩的熱鬧再也不屬於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在高府生存著,生怕行差踏錯半步。
眼前的潤璃,嬌小可愛,就像自己那個堂妹妹一樣,眼裡一片清澄,沒有半點算計,就像一塊璞玉般閃亮著,不摻雜半分雜質。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一舉俘獲了武靖侯世子的心?
容氏摸了摸腰帶,上面系了一塊玉玦,是天然黃玉雕琢而成,打成秋葉的形狀。
這是皇太后當年回容府省親的時候賜給她的。
皇太后和自己的祖父乃是同胞姐弟,是容氏嫡長女。被冊立為中宮以後,她曾回江陵省親,賜了她們三姐妹每人一套禦制首飾。大堂姐容春華是一套粉晶,二姐容夏華是一套碧璽,她是一套黃玉。後來小堂妹冬華出生以後,宮裡皇太后補著賜下了一套白玉。這套首飾由一支寶釵,一支步搖,一對手鐲和一枚玉玦組成,她素常喜歡帶一隻手鐲,把玉玦系在腰間。
容氏把玉玦解了下來,雙手捧著遞到潤璃面前:“蘇姑娘,若是不嫌棄,請收下這枚玉玦吧。”
“容姐姐,潤璃無功不受祿!”潤璃看著容氏那愛惜的眼神,就知道這玉玦于她意義重大,怎麼能奪人之美?
“蘇姑娘,你不僅幫我瞧病,還屢次救我性命,秋華實在無以為報。這枚玉玦乃當今皇太后所賜,我在這裡轉送給蘇姑娘,但願以後能對你有所幫助。”容氏情真意切的把玉玦放到潤璃手心裡,微微笑著:“我看著蘇姑娘,就想起了江陵的小妹,以後我就叫蘇姑娘妹妹吧,不知道蘇姑娘可願意認我這個姐姐?”
潤璃低頭看著容氏掌心的那塊玉玦,微微的透明,色澤溫潤柔和,一看就知不俗,抬頭看了看容氏,眼神裡有期盼有希冀,她點了點頭,把玉玦拿了過來:“容姐姐,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容氏朝她微微一笑:“也是我們姐妹合眼緣,應該的。”
潤璃到身上摸了摸:“我不喜歡隨身帶著些貴重東西,現在卻沒東西可以回贈給容姐姐了。”
容氏朝潤璃搖了搖頭:“璃妹妹,你早就給了我最貴重的東西,那張藥方可是什麼寶貝都比不上的。”
說說笑笑之間,馬車已經到了高府門口。
門口有個小廝正在探頭探腦,看到大少奶奶的馬車回來了,一路跑著進去通報了。
“看起來這高府裡還有大陣仗等著容姐姐呢。”潤璃看著門口站著的花媽媽和金媽媽,兩張老臉透著一絲得意的笑。
“可惜讓她失望了。”容氏衣袖裡的手捏成了拳頭,心頭一口怒氣好半天都抑制不住。端的是好算計,兩個車夫肯定是婆婆佈置好的,有意把車子趕到僻靜的地方,好讓那幾個歹人來污辱自己,一旦得手,自己只有死路一條,即便是高府裝模作樣給自己一紙休書,回江陵自己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要不要我陪你們進去?”梁伯韜翻身下馬,依依不捨的看著潤璃。
“你身份特別,還是別進去了,暗雲和暗雨陪我們進去就行。”潤璃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梁伯韜作為武靖侯世子,一旦陪著她們進了高府,免不了會引起一些多餘的關注,自己還真不想做為亮點人物出現在世人面前。
花媽媽和金媽媽在前領路,走得又急又快,容氏和潤璃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走著,兩個老媽媽不停的回頭側目。
走進前堂,潤璃環視了四周,高府能來的主子都在,一個沒落下。高總督和高太太端坐在前堂,下首分別坐著他們的兒女,連寄居在高府的徐靈枝都端端正正坐在末首的座位上,臉上是一副憐憫的表情。
“兒媳見過父親母親!”容氏微微做了一個萬福,就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高祥,他正坐在左首的第一個座位上,臉上有著探究和深思的神情,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容氏心裡驀然一沉,口中滿是苦澀。
“潤璃見過高總督,高太太。”潤璃也跟著福了福身,眼睛望瞭望前堂,似乎只有一張空椅子,高太太的打算大概是連座位都不必給容氏了?心中感到好笑,這位高太太似乎也太沉不住氣了點:“潤璃遊玩一天,身體不免有些疲乏,向高總督高太太告個罪,先回竹園歇息了。”
“三小姐,請留步。”高太太和氣的笑了笑,指了指旁邊那張椅子:“三小姐先坐在這邊歇息會,這裡還有點事情需要三小姐作證。”
潤璃情知高太太勢必是想要對容氏下手了,自己斷斷然沒有離開的理由,於是帶著丫鬟們走到那邊坐了下來。
“秋華,今兒出去遊玩,為何回來得這麼晚?”高太太粉團子臉上仍然是堆著笑容,但轉瞬間她的臉色就變得很淩厲:“兩個車夫回來報信,說有歹人攔截了馬車,可有此事?”
容氏點點頭:“回太太的話,確有此事。”
前堂裡的人都發出一聲驚呼,看著容氏和潤璃的神色變幻莫測。
高太太也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容氏的配合:“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兒媳當然有話要說。”容氏挺直了脊背,眼神直視高太太,潤璃在旁邊看得分明,心中暗自讚歎:江陵容家出來的女兒,那氣質果然是打小就被培養出來了!遇事不慌不忙,還有那種氣場都不是小家碧玉所能具備的!
“媳婦想問的是那兩個奸惡之徒現在身在何處?今日這兩人和那些歹人勾結,故意把馬車趕岔路到那僻靜之處讓那夥歹徒有機可乘。即算和歹徒沒有勾結,她們看到主子有難,竟然不管不顧,倒先逃回府來了!逃回府也罷了,只報了歹人攔截了馬車,卻絲毫不提要府上派人去救援之事,像這種大奸大惡之徒,我高府要了何用?請太太把這兩人亂棍打死以儆效尤!”
高總督聽了容氏的話點了點頭:“有道理!今天跟少奶奶出去的車夫是誰?速速派人抓了過來!”
高太太的臉色微微一變,對著高總督說:“老爺,這車夫之事暫時放放,現在可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呢!”轉臉看向容氏:“你休得王顧左右而言他!我且問你,你既被歹人擄去,受了污辱,怎麼還有臉回高府?”
容氏對著高太太微微一笑:“我倒想問太太呢,這麼晚了把闔府上下都喊來看熱鬧,莫非這是太太存心布下的局兒,就等著看結果?否則太太怎麼一聽那兩個奸徒之話就確定我已糟污辱?太太可否向兒媳解釋下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名堂?”
這時高太太的笑容怎麼裝也裝不出來了,她索性撕下那張尚帶溫情的臉,狠厲的說:“你既糟污辱,就不該回高府來糟蹋了我高府的地!你速速回江陵去罷,我自會叫祥兒寫下一封休書,到時候有人送去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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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1:56
第三十七章
饒是潤璃本無心插手高府內室之事,看到高太太咄咄逼人的氣勢,心裡也是出離的憤怒,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這些內宅裡的太太,為了一己私心,真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偏偏還要打著正義公道的幌子,仿佛她們是道德判定者,開口閉口就是婦德婦言,拿了這些來打壓自己不滿意的人。
潤璃吸了口氣,正準備站起來說話,這時就聽到一個丫鬟急急忙忙來到前堂:“回老爺太太,府外有人求見,給了奴婢這塊腰牌,說老爺一見便知他們的身份。”
高總督看了看那塊呈上來的權杖,鑄鐵虎頭,崢嶸的老虎血盆大口下刻了一個“青”字,他猛的一驚:青衣衛!皇上難道派青衣衛來調查他了?心裡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速速請了進來!”回頭對高太太說:“勞請太太帶女眷回避下!”
高太太好好的一齣戲在這裡被打斷,沒由得心中不順,眉頭皺到了一塊,但看高總督那副緊張神色,也只能帶著女眷避到前堂的抱廈裡。
丫鬟們把抱廈門打開,引著高太太走了進去,高太太坐在抱廈中間的椅子上,金媽媽和花媽媽猶如兩尊門神一般站在她的身側,抱廈的燈並不明亮,燈影忽明忽暗的打在那三人的臉上,高太太的粉撲子臉顯得異常猙獰,金媽媽和花媽媽看起來比平日更顯陰險。
抱廈的空氣甚是沉悶,誰都不敢開口說話,空氣裡流轉著一種緊張的氣息,五月將近的時分,天氣也有點燥熱,微微的汗把衣裳貼著皮膚,很是不舒服。總督府的玉蘭花期將過,可猶有那遲開的花朵,幽幽的把香味透過雕花窗戶送進了抱廈,混著脂粉香味,有點令人反胃的感覺。
高太太用眼角掃了下容氏,嘴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氏,你還跟著進來做什麼?還不快回梅園去收拾下細軟回江陵去?”
那幾個庶女看著容氏的眼神各異,有的很應景的露出譏笑,有的眼裡一絲同情閃過。潤璃看得真切,心裡感歎著高太太的步步緊逼,正準備上前為容氏澄清事實,誰知容氏卻搶先開口了:“太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做人不用那麼心狠手辣,且不說你拿那些相克的食物給我吃,咱們就來說今日之事。太太這麼做就因為不喜夫君而已,可你把我趕走自然還有另外的高家大少奶奶進門來,太太這麼做是不是毫無意義呢?”
高太太桀桀怪笑了幾聲:“容氏,你是得了□症罷?我何曾拿什麼相克的食物給你吃?今日之事是你自己倒楣遇上歹人,和我又有什麼關係?看來你是病得不輕,該請大夫好好瞧瞧才是。”
徐靈枝在一旁細聲細氣的接了話頭:“蘇姑娘不是神醫嗎?姑媽可以叫蘇姑娘好好兒給表嫂看看。”說罷的望潤璃這邊瞟了瞟,眼神非常不屑。
潤璃看著徐靈枝望著高太太的臉笑得甚是諂媚,在燈光一襯,竟有點面目猙獰,心中不由得一陣膩味,姑侄倆不愧都是出身徐國公府的名門閨秀,那一套套的都學全了!
“太太,可惜了你的一番安排都白費了!”容氏嫌惡的看著高太太:“可憐天見的,有人路過幫我把歹徒擒獲,現在已經送去了應天府衙,相信經過知府細細的審案,定能把今日之事弄個水落石出。”
聽到這句話,高太太的臉唰的變了顏色,疑惑的看著容氏的臉,似乎想知道容氏的話有幾分真實性。這時就聽到外面一陣聲響,有丫鬟進來通報說來客已走,老爺叫太太小姐們去前堂。
“青衣衛過府來了,說剛剛在北郊抓了幾個歹人,已經送去了應天府衙。”高總督喝了一口茶,又把茶盅慢慢放回桌子上:“那幾個歹人就是想劫持容氏車輛的,據說和府裡車夫有干係,我已經派人去把那兩個車夫杖斃。”說完看了高太太一眼,那神色透著了知一切的分明,看得高太太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青衣衛口述當時歹人已經被容氏身邊的阮媽媽和蘇三小姐制住,他們也只是順手把歹人送去見官而已。幸得蒼天庇佑,我高府這才沒有出有辱門風之事!”高總督說到後面,已是咬牙切齒:“想我高良,乃是朝廷堂堂正二品官員,若是內院出了什麼事情給禦史奏報聖上,即便是不降官罷黜,我這張臉還往哪裡擱!我今天就說這麼多,該怎麼做自己好好去想想!”
高太太坐在那裡,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如同開了個染料鋪子,顏色煞是鮮豔。
“去通知二姨娘,今晚我去蓮園歇息。”高總督對著站在身邊的丫鬟說了句,然後就大踏步離開了前堂,剩了一群人或坐或站,用無比同情的眼光看著主座上的高太太。
這時容氏偏偏款款上前:“太太,若是沒有什麼事情我也該和夫君回梅園了,勞累一天,恕媳婦先行告退。”說完,嘴邊掛著一個嘲諷的笑,不顧高太太那精彩的臉色,由丫鬟們扶著和高祥一道離開了前堂。
潤璃也識趣的帶著丫鬟們慢慢的走回松園。
正走在路上,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三小姐,請慢行!”
回頭一看,卻是高瑞帶著碧霄和碧雲跟了過來。
今日高瑞穿著一件銀灰色的長衫,束了一根金絲腰帶,長身玉立,要不是瘦削了些,倒也可以說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他左手搭在碧霄手上,右手拿著一柄摺扇,眼睛直視著潤璃,臉色比潤璃第一次見到他時好了許多。
“蘇姑娘為何每次看見我就走得那麼快?在下有那麼可怕嗎?”高瑞看著站在青石路上的潤璃,簡簡單單的裝扮,沒有華麗的首飾,可怎麼看都怎麼入眼。她身後是高高的玉蘭樹,枝頭有稀疏的玉蘭花,潔白而肥大,如碧空的星星般耀眼,而樹下的潤璃,和那玉蘭花一樣吸引著他的視線。
“沒有這樣吧,高公子?我們見面次數不多,哪一次我又是見了你就走得快呢?”潤璃看著高瑞這副自命風流的模樣心裡就有點無語——他不過是一個被家裡人寵壞的少年,不識愁滋味,就滿腦子想著風花雪月,他的理想也就是對酒當歌,依紅偎翠,活脫脫一副賈寶玉的品格。
“剛剛蘇姑娘從前堂出來那般著急,還以為你不想見到在下呢。”高瑞一臉委屈的神色,拿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潤璃,仿佛想從她那裡得到安撫的語句。
“我今日和大少奶奶出去遊玩了一整天,有些疲乏,自然想早些回去歇息,卻不想讓高公子誤解了。”潤璃歉意的看著高瑞:“如果高公子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和丫鬟們回竹園去了,還請高公子諒解。”
高瑞看著潤璃帶著丫鬟們頭也不回的離開,長歎了一口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蘇姑娘怎麼就不能明白我的心呢?”
這時一陣風刮過,把樹上的玉蘭花吹落幾朵,打倒身上竟有生疼的感覺,再看看地上的玉蘭花殘瓣,已是化成了細碎的殘片,碎得不能再碎。
哪有花朵落地會成了碎片?這實實在在是一件怪異之事!碧霄碧雲扶著高瑞站在那裡,雙腿不由自主發抖起來:“公子,我們回松園去罷?這裡怪陰冷的……”
高瑞盯著那一地的花瓣碎末,心裡也兀自發毛,被花瓣打到的地方疼痛不已,抬頭看了看頭上的玉蘭樹,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看清楚,吩咐碧霄碧雲:“走,我們回松園去!”剛剛才走一步,就聽那邊嬌滴滴的一個聲音:“表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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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2:08
第三十八章
定睛一看,徐靈枝帶著銀杏和銀鈴已經婷婷??的趕了過來:“表哥,多久沒有和你一起在園子裡走過了!”
高瑞看著慢慢兒走過來的徐靈枝,身姿嫋娜,倒也有幾分顏色,他的心慢慢又蕩漾起來,忘記了剛剛那令他害怕的一幕,眉開眼笑的看著這個徐國公府來的表妹。雖然說出身大家,可她身上卻通身一副小家碧玉的氣質,楚楚可憐的,還不如一個四品知府家的姑娘氣勢足,但有時候他又特別喜歡這楚楚可憐的韻味,因為這樣能極度滿足他的大男子心理。每次當和徐靈枝相處,看見她崇拜的目光,心裡就格外舒坦。
“表妹,你也知道最近我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怠慢了些,還請表妹不要見怪。”高瑞一邊說,一邊拿眼睛脈脈含情的看著徐靈枝,看得她臉上一陣發燒,把頭低了下去。
“表妹,今晚月色不錯,我們就在松園的庭院裡擺上點心,秉燭夜談如何?”
徐靈枝看了看高瑞,紅著臉暗暗送了個秋波:“表哥,今晚夜已深了,不如明天我們再約時間?”
高瑞高昂的興致頓時低落了下來,這難道就是大家閨秀所體現出的教養?裝什麼裝?分明心裡喜歡自己,還要做出一副推三阻四的模樣來!高瑞朝徐靈枝涼涼的看了一眼:“既然靈枝表妹事情多沒時間,那我也不委屈你了,碧霄碧雲,扶著爺回松園去。”
徐靈枝愣愣的看著高瑞轉身離開,一著急,咬著嘴唇說:“表哥不要生氣,靈枝隨你一道回松園去就是了。”
高瑞這才滿意的眯了眯眼睛,向徐靈枝遞了一個眼風,帶著兩個通房一起往松園走去。夜晚的總督府很寂靜,但偶爾也有一絲花落之聲和小蟲子的低鳴,所以他們這一群人誰都沒有注意到有物體著地細碎的聲音。他們身後的玉蘭樹上輕輕飄落了一個身影,四處望瞭望,摸著往竹園的方向去了。
潤璃回到竹園,梳洗過以後,抱膝坐在窗前,看著外面幽藍的天空。
她突然有點想家了,想蘇三太太,蘇三老爺,想蘇潤璘,想吳媽媽品藍她們,甚至就連蘇潤□蘇潤玨她都有點想念了,或者明天自己就該向高太太去辭行了?這高府,怎麼看都透露著一種奇怪的感覺,氣氛緊張,完全沒有蘇府的那種溫馨融洽。
窗櫺上突然響起啄剝的聲音,潤璃心裡一緊張,但轉念一想又放下心來。
不消說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梁伯韜過來了。
她站起身子,把雕花窗戶打開一扇。
果然,梁伯韜正站在窗戶外面,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你是不是做慣了那種偷香竊玉之事?怎麼總是喜歡潛入人家的內院?”潤璃看著窗戶外的梁伯韜,無奈的一笑。
屋子裡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臉顯得特別的柔和,眼角眉梢全含著笑,看得梁伯韜心裡癢癢的,很想上前去把她摟在懷裡,可又不敢造次,只能隔著窗戶眼巴巴的望著她:“小爺才不屑做那種事情!還不是因為你!”梁伯韜義正詞嚴的說:“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爺可是正人君子!”
潤璃點點頭:“既是正人君子,那就請世子爺儘快離去罷!”
“蘇潤璃,你怎麼老是喜歡趕我走?”梁伯韜終於抱怨了,突然輕飄飄的飛身上前,直撲到了窗戶邊上,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盯著潤璃:“你不要惹小爺,惹火了我可沒法收場!”
潤璃縮了縮身子,害怕這位傲嬌的世子爺一魯莽就會破窗而入,只能想著辦法安撫這位混世魔王:“我哪有趕你走?還不是擔心你這麼走掉了,侯府會一片混亂的找你,想著你該早點回去,再說你不是在御前任職,好幾天不在,定然有事情堆積著等你去處理。”
“璃兒,原來你是關心我。我很笨,都不知道你的心思。”梁伯韜的眼裡全是開心:“你放心,我出來之前已經和父親說過了,侯府不會混亂的,宮裡頭現在也沒什麼大事,御前帶刀侍衛也不少,我缺幾天也沒事,況且已經掛了假的,無礙。”
心裡哀歎一聲,這個梁伯韜怎麼如此遲鈍,自己說的全是托詞好不好!潤璃臉上堆著笑,心裡咬牙切齒:天啊,快來個人把他收了去吧!
許是這世在大周朝做多了善事?真真是心想事成——聽到兩聲鳥啼以後,暗雲和暗雨飄然從樹上飛下:“世子爺,京城急報,信鴿剛剛送達的!”
梁伯韜接過暗雲遞上來的小紙條,就著窗戶旁邊的明當瓦燈看了看,眉頭一擰,把紙條揉成一團:“璃兒,我有要緊事要回京城,你好好保重自己。”
潤璃心裡一陣歡喜,望著梁伯韜的眼睛也跟著歡喜了起來,口裡還免不了說著客套話:“路上好好保重,別太累著自己!”
梁伯韜臉上浮現出欣喜的表情,猛的趴到了窗戶上,眼睛深情的望著她:“璃兒,我今日真是開心,原來你心裡這麼關心我!”
潤璃哭笑不得的望著梁伯韜,心裡為自己哀戚,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可是當她看到面前的少年那單純而又純淨的眼神時,不免有點心神恍惚,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嗎?那青蔥歲月裡沒有摻雜任何物質的感情,就如水晶般靜美,晶瑩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它折射出來的最真最美的光芒。
梁伯韜卻沒有想到潤璃在想的東西,他看了看潤璃,突然伸手,喜孜孜的伸手從潤璃頭髮上抽出那支粉紅色琉璃發簪:“璃兒,把這個送給我吧,當做你給我的信物。”
只覺得耳邊一陣風掠過,潤璃發現自己的簪子已經在梁伯韜手裡,她驀然想到了許仁軒送給蘇潤□的金簪,心中發慌,趕緊伸手向梁伯韜討要:“這是我十歲時母親送我的禮物,若是不見了她定然會問起,你還是把這簪子還給我罷。”
聽了這話,梁伯韜只能把那支簪子還給潤璃:“那你得送我一件東西,我的匕首在你這裡,你也該有一樣東西在我這裡。”
潤璃被他纏得無奈,轉身回屋子,拿了一方絨黃尚未完工的絲帕交給他:“你好好收藏著,千萬不能讓別人看見了,被人發現了,我想我也不用活了。”
梁伯韜一把握住她的手,溫柔的看著她:“說什麼死啊活啊的,這帕子我自會細心收著,你且放心!只是以後你千萬不要再理那個什麼高瑞,我看他鼠頭獐目的不是個好人!”回想起玉蘭樹下的一幕,高瑞那雙色迷迷的眼睛,梁伯韜氣得手上用了點力氣,只恨不得當時沒有扔根樹枝下去打斷那高瑞的腿!
第二天一早,潤璃便向高太太提出辭行。
高太太看了看坐在下首的潤璃,心中百感交集。
這蘇府三姑娘,她倒是看上眼了,所以還特地托了她昔日閨中好友在京城打探了下。從回信裡得知蘇三老爺是當今蘇太傅的最小的兒子,文才卓著是聞了名的,當年十八歲就高中了狀元,聖上見蘇狀元玉樹臨風般站在大殿裡,不禁感歎“文衍,蘇家芝蘭玉樹是也”!當即御賜錦袍,並賜了遊街誇官的殊榮。
蘇三老爺放外任在杭州府九年,任知府也五年了,今年合該就回京述職提拔任命。聽聞聖上屬意他升正三品,在六部裡指派個侍郎的官銜給他。這蘇三老爺現在才三十一歲,明年也不過三十二,這年紀上能勝任正三品的官兒,委實難得,況且難得的是他本來就入了聖上的眼,又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去歷練,恐怕以後三公之位是跑不掉的了!這蘇潤璃是蘇三老爺唯一的嫡出女兒,這身家門戶和自己的瑞兒可不是對得妥妥的?更何況這位蘇姑娘還有那麼一手神奇的醫術,若是嫁了瑞兒,也不必擔心瑞兒體弱多病,她自然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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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2:17
第三十九章
高太太一想到這門親事的諸多合適,心裡甚是暢快,可是轉念一想到這蘇姑娘來應天府的這些天裡,卻時時和她作對,卻讓她煩惱不堪。見面第一天就給容氏那小賤人看病,還開了方子叫她仔細調養著;第二天用那些和容氏吃的藥物相克的早膳來對付容氏,卻又被她識破,還折損了千鶯這個丫鬟;這次收買了一夥江湖人士想要毀掉容氏名節,偏偏又是這個蘇姑娘在一旁阻撓,若不是她幫著那容氏,說不定也不會被青衣衛遇上,自己也能心想事成了!
看著嫺靜端莊的坐在那邊的潤璃,高太太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道究竟該拿她怎麼辦。花媽媽輕輕在她耳邊咳嗽了一聲,高太太這才緩過神來,端了茶盅慢慢的對著潤璃說:“麻煩了三小姐這麼長時間,我心裡可是特別感激的,不如今晚我設宴為三小姐餞行,明日再回杭州罷。”
潤璃欠了欠身子,微微朝高太太點頭:“潤璃在此謝過高太太了,本不當高太太這般勞神的。”
高太太看著潤璃的眼睛裡全是笑意:“當得的,當得的!三小姐可是我家瑞兒的救命恩人,怎麼當不得!”一邊笑著,心裡一邊想,這三姑娘現在這般行事,一來是因為年紀小,還不懂世事,二來是沒有成為自己的媳婦兒,要是真的嫁給瑞兒,定然是和自己這個婆婆一條心的,怎麼會再去幫那容氏?這麼想著,高太太心裡也寬鬆了不少。
這時,突然前堂外邊傳來一陣喧嘩之聲,高太太皺了皺眉頭:“花媽媽,你且去看看是誰在那邊叫喊?”
花媽媽應了一聲出去,回來時身邊卻跟著那徐靈枝的奶娘春媽媽。
那春媽媽眼圈紅紅的,一進前堂就直直的跪了下來,拿著一塊手帕子不停的擦眼淚,看得一干女眷都莫名其妙。
“春媽媽,你這是怎麼了?”高太太也迷惑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春媽媽,這才注意到徐靈枝今天早上沒有來請安,平常的座位上是空著的。
“太太……”春媽媽看了看幾位庶出的姑娘和潤璃,欲言又止。
高太太看著春媽媽的眼神,對著幾位姑娘說:“你們先出去,我和春媽媽有事情要說。”
幾位姑娘極不情願的應了一句,帶著丫鬟們走出了前堂,卻捨不得走開,聚在離前堂不遠的地方討論著春媽媽要說的事情。
“肯定是和徐表妹有關,但願不要出什麼事情才好。”高大擔憂的說,她比徐靈枝只大了些月份,和徐靈枝感情最好,見春媽媽那個樣子,心裡也是一片慌亂。
“她能出什麼事情?”高二捏著一柄紈扇輕輕的扇著風,唇邊止不住的笑:“大姐你和四妹住的地方離松園遠,自然不知道靈枝表妹昨晚做什麼去了!”
高四和高大是一個姨娘生的,住在蘭園,在院子最東頭,高二和高五合住在柏園,卻是離松園最近的,高三是得寵的二姨娘所出,一個人住著菊園。
“我們園子裡的丫鬟看到昨晚上靈枝姐姐和二哥一起去松園了,還是很晚很晚的時候!”高五神秘的兮兮的說:“素常靈枝姐姐去二哥那裡都是白天,有時還喊我們一起過去,昨晚可是單獨去的!”
潤璃看了看高五,才八、九歲的模樣,可說出的話兒卻很老成,既給了大家遐想的空間,又讓別人捉不出錯處。看著高府幾個庶女在一邊小聲議論,潤璃覺得索然無味,這些閨閣少女們沒有別的事情做,在一起就只能議論些這樣的事情。若是放到普通人家去,都是一些東家長西家短嚼舌根子的主。
這時就看見前堂出來了幾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臉黑色的高太太,金媽媽和花媽媽扶著她走得又急又快,若是離得近了,還能看到她的手有點微微的發抖。
幾位高家的庶女們一看這情景,彼此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各自吩咐身邊的丫鬟們悄悄兒跟上去打聽消息。
潤璃看著這場景甚是無聊,也懶得和高家那五個姑娘說話,轉頭對著身邊的丫鬟們說:“我們先回竹園去罷。”
蔥翠很遺憾的看著遠去的那群人,一臉惆悵。
潤璃看著她那樣子,又好笑又好氣,拍了下她的頭:“我們是在人家府上做客,哪有去偷聽人家隱私的道理?還不快和我一道回竹園去!”
嫣紅看蔥翠腳步兒不挪的站在一邊,輕聲在她耳邊說:“我們回竹園去找那桃花嫂子就是了,別在這裡惹姑娘不高興!”
蔥翠聽了這話倒是開心起來,眉開眼笑的朝潤璃點點頭:“姑娘說得極是,我們快些兒回竹園去吧!”
潤璃忍著笑,心裡頭想:還不是打算回去找桃花嫂子叫她去打聽八卦不是?還當我不知道,想糊弄我呢!但是八卦聽聽也無妨,托桃花嫂子去打聽總比自己到處溜躂晃著去聽閒言碎語要好……
一回到竹園,蔥翠兩隻腳就飛起來般往後院跑,旋即又耷拉著腦袋回來了。
“桃花嫂子沒在小廚房。”
嫣紅把手中的活計交給蔥翠:“你呀,安安心心等著聽桃花嫂子的消息吧,出了大事她還不早就跟著過去看熱鬧了?”
主僕幾個正在閒聊著,就聽到了桃花嫂子的聲音。
蔥翠心中一喜,打起門簾就跑了出去,直接把她拖了進來:“好嫂子,你剛剛去做什麼了?”
“嗐,還不是那一位!”桃花嫂子嘴唇往前面那進房子呶了呶:“還是徐國公府出來的呢,沒想到也是這副德行!”
當時看著春媽媽紅紅的眼圈。大家就都知道徐靈枝出事了,可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情。桃花嫂子看著一屋子的眼睛都巴巴的望著她,很是得意:“蘇姑娘,你也看得出來,我們這個表小姐啊,一心想著嫁給我們家二少爺呢!可惜來了一年了,太太都沒有透半點口風,她不就著急了?昨晚她竟然自己倒貼了上去,歇在松園了呢……”
說到這裡,桃花嫂子看了看周圍一個個臉紅紅的少女,做出一副恍然驚覺的樣子捂住嘴:“蘇姑娘,真是對不住了,一時口快,沒有想到你們都不該聽著這樣的話兒的,喲喲喲,我可真糊塗了……”一邊說一邊眼睛溜溜兒的打量著潤璃,似乎想看看她有什麼表示。
潤璃朝嫣紅點了點頭,嫣紅知道潤璃想說什麼,解開荷包從裡面拿出一個銀錁子塞到桃花嫂子手裡:“桃花嫂子,這些天都累了你弄飯食了,明日我家姑娘就該回杭州府了,這個你拿著去幫小孩子添件衣服罷!”
桃花嫂子把那銀錁子緊緊的握在手心裡,臉上的笑容格外的真誠:“嗨,這算什麼呢,老是要姑娘打賞,我拿著都不好意思了!”
嫣紅抿嘴一笑:“桃花嫂子你就別推辭了,這些天你的辛苦我們姑娘都看著呢,這個銀錁子是姑娘早就吩咐給你準備著的,你就安心拿著!”
桃花嫂子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層,低頭謝過潤璃,快步走了出去,到了後院這才把手心舒展開,一隻銀錁子閃亮亮的躺在那裡,估摸著有半兩重。她咧嘴一笑:“這蘇姑娘人真好,在這裡住這麼些天,給的打賞都夠一年的工錢了!”
回頭又想到今天在松園見的那場景,兀自搖了搖頭,那位表小姐,一心想著嫁給二少爺,結果昨晚竟然爬到床上去了!說是說和二少爺秉燭夜話喝多了點酒,於是在松園歇息下了,可誰又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睡到一起去!二少爺那種人,怎麼會輕易放過送上門來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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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再說了,這分明就是那表小姐設好的局!她一個晚上沒回去,那春媽媽昨晚怎麼就沒去稟了太太找表小姐,非得今天早上大家去請安的時候把這事兒抖出來?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情嗎?明眼人誰看不出?怪不得今天太太去松園的時候那臉色就像糊了幾層漿糊一般,厚糝糝的,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
高太太心情確實不好。
她原先本是憐惜著這侄女孤苦無依,這才接了徐靈枝來高府,心想著到時候不拘多添副嫁妝把她嫁出去便是,既照顧了同胞弟弟的骨血,又能在外面博個好名聲,還能落了徐家五房那些庶弟們的臉,真是一石三鳥之策!
可是這條計策裡卻沒有包括徐靈枝成為自己的兒媳婦!自己的弟媳,徐靈枝的母親不是個長命的,也不是個好生養的,就只生了徐靈枝一個女兒,看著徐靈枝那模樣,就和她那病殃殃的母親是一個格調,這是高太太最不願意親上加親的原因。另外徐靈枝父母雙亡,根本就不能幫襯高瑞半分,反而是要高府來照顧徐家那些扯後腿的親戚,想到這些,高太太也更不願意把侄女兒變成兒媳婦。
可現在倒好,徐靈枝竟然自己出手了,給了疼她愛她的姑媽一記響亮的耳光!
高太太坐在松園的內堂,看著跪倒在地的徐靈枝,咬牙切齒道:“靈枝,你可有半點羞恥之心!怎麼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竟用著那種不入流的套數,你叫我怎麼向你故去的父母交代!”
徐靈枝嬌弱的歪跪在地上,身上披著高瑞的外袍,一副初經人事後虛浮無力的樣子。她也不回話,只是抬頭看著姑媽,眼裡不停的流淚。
由碧霄碧雲扶著站在一旁的高瑞卻滿不在乎的說:“母親,你又何必如此惱怒!靈枝和我互有情意,兒子娶她就是了,銀杏銀鈴,還不快點把你家姑娘扶起來?她身子弱,禁不住這地上的濕氣!”
聽到兒子這話,高太太更是被氣得手發抖:“原以為你乖巧聽話,沒想到也是一個孽子!”她抖抖索索的指著碧霄和碧雲:“為了這兩個狐媚子,你和我頂撞了一回,現在為著靈枝,你又要和母親頂撞?我原打算著要把靈枝風風光光嫁出去的,現在如何是好?你說要娶靈枝,到時候蘇家三姑娘怎麼辦?”
高瑞眼中一亮,踏上前一步扶住高太太的手:“母親,你為我去蘇府提親了?”
“先前在杭州就和蘇太太透了點口風,可現在看起來倒是沒必要了,你這個讓我不省心的……”高太太頹然倒回椅子上,用手輕輕敲了敲額頭。
“這有何難?我娶靈枝表妹為平妻,把正妻之位留給蘇家三姑娘就是了!”高瑞滿臉的不在乎:“我也看中了蘇家三姑娘,沒想到母親也看上了,還是母親懂兒子的心!”
高太太涼涼的看了高瑞一眼,對著由丫頭扶著的徐靈枝道:“靈枝,你可願意嫁給瑞兒做平妻?”
徐靈枝在一旁聽著高太太母子說話,身子軟綿綿的不得力,心裡卻恨不能跳起來指著姑媽的鼻子罵上一通。
好歹我也是徐國公府出來的正經嫡出小姐,和你的出身沒有半點差別!當年你不也是自己看上了姑父才鬧著要嫁給他?為什麼我和表哥兩情相悅,表哥剛剛也說要娶我,你一定要塞了那個蘇三小姐給表哥做正妻?
此時的徐靈枝已經忘了要不是高太太把她從那一團渾水的徐國公府接出來,她現在就早不知道被自己的叔叔伯伯們嫁到哪家小門小戶去了,她也忘了高太太給她添置了多少衣服首飾,只記住了高太太不想要她嫁給表哥的惡毒。
可是自己潑婦駡街般的鬧又能怎麼樣?聽姑媽那口氣兒,給自己這個平妻之位已經是姑媽的恩賜了。
“姑媽,靈枝自是願意的。”含著一包淚,徐靈枝細聲說。
“那就這樣定了,明日我會遣人回徐國公府報信,和你大伯把這事情說下,等著瑞兒身子好些了給你們辦婚事就是了。”說到這裡,高太太又長歎了一口氣:“只可惜那蘇家三姑娘方才十二歲,等她及笄可還要幾年呢,否則你的婚事怎麼也不能辦到她前頭去的。”
說完這話,高太太疲憊的向身邊的花媽媽和金媽媽吩咐道:“趕緊去通知廚房採買些精緻東西,晚上設宴給三小姐餞行。對了,去竹園把小廚房的廚娘找去幫忙,看看三小姐素日裡喜歡吃些什麼,多預備些她愛吃的菜式。”
高太太半個眼風都沒有給徐靈枝,只是深深的看了高瑞一眼,就由藕芯和菱角扶著出去了。
看著高太太那富態的身子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了松園的內室,高瑞就涎著一張臉走到徐靈枝面前,用眼睛盯住她那素白的小臉,用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靈枝表妹,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徐靈枝突然之間覺得有點噁心,她曾經這麼認真的去為自己籌畫,難道就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花心的良人?剛剛高瑞一聽到高太太說想聘那蘇家三小姐做兒媳,他就一臉的歡喜,竟然主動提出來叫她做平妻,蘇三小姐做正妻!
原以為表哥心裡只有自己,碧霄碧雲只不過是兩個通房丫鬟——哪個大戶人家不擺著幾個做門面的?可現在一看,原來表哥竟是個沒心沒肺的,只知道一味的貪戀美色,自己在他心裡,也只不過是眾多鶯鶯燕燕裡的一個而已!
走在回竹園的路上,徐靈枝心裡轉了千萬個念頭。
不嫁高瑞?這是絕對不行的,經過昨晚的事情,她已非完璧之身,除非嫁到那些沒權沒勢的家裡,而且還是去做填房之流,否則正經的官宦人家是不會要她這樣的兒媳婦的。想到這裡,徐靈枝就不由得深深懊悔昨晚的衝動,只不過和表哥多喝了幾杯酒,看著表哥望著她的眼神,稀裡糊塗的就和他滾到一起去了……
徐靈枝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如果這世界有後悔藥賣,再高的價錢她也願意,可問題是有錢都沒得地方去買啊!現在高府上下大概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嫁給高瑞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可是,以後自己又該如何去生存?
自己滿以為能嫁給表哥做正妻的,大不了讓那蘇姑娘掛個平妻的頭銜罷了。可今天的事真出乎她的意料,自己的想法全部顛倒了過來。而且姑媽說起自己的親事竟然那麼平淡,竟然連六禮的程式都給省了!本來,正式的婚禮要經歷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這六道禮儀,可姑媽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和你大伯說下這件事兒”,分明就沒有把她的親事看得多麼重要,大約會省掉幾道程式罷?而當姑媽提起蘇家三小姐還只有十二歲的時候,聽著那口氣兒是那麼遺憾,顯見得對那蘇姑娘是極其滿意的。況且姑媽還說若不是蘇家三姑娘年紀小,自己的婚事不會辦在她前面——自己本就處處不如那蘇家三小姐,等她進了高家的門以後,還有自己立足的地方嗎?
陪在一旁的春媽媽看著徐靈枝的臉色變了又變,猶疑著問:“姑娘在擔心什麼?”
徐靈枝的眉尖蹙到了一塊:“為什麼姑媽非得聘那蘇姑娘給表哥做正妻?”
春媽媽的臉色也暗了暗:“還不是看她一手好醫術,想娶來照顧二少爺唄?姑娘不用擔心,即算太太想聘那蘇姑娘做正妻,她現在年紀還小,還不是得比姑娘你晚進門幾年?在這幾年裡,姑娘趕緊生兩個孩子,有了根基,她又能把姑娘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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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2:36
第四十一章
徐靈枝心裡默默的想著春媽媽的話,覺得有些道理,可一想到那蘇家三小姐將來要分掉表哥的一些情意,究竟心裡仍是憤憤不平,充滿了無以言說的酸楚。眼睛轉了轉,她向銀杏招了招手:“你且去找桃花嫂子……”
主僕兩人在一起咬著耳朵嘰嘰咕咕了半天,就見那銀杏點著頭去了。
“姑娘,你打算做什麼?”春媽媽看著銀杏的身影消失在遠處,不解的看著徐靈枝,姑娘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做什麼事情都不和自己商量了,春媽媽心裡突然有點難受,難道自己不再是姑娘的心腹了?
“春媽媽,我只是想讓那個蘇家三小姐在眾人面前出點小丑罷了。”徐靈枝得意的一笑,轉頭看著總督府的一片繁花似錦——唯有牡丹真國色?蘇三姑娘,今晚我就要讓你在眾人面前出乖露醜!
“我的姑娘喲!”春媽媽看了看四周,低聲的說:“你打算做什麼?可要收斂著點,畢竟到時候你們是要姐妹相稱的,鬧僵了可不大好!”
“媽媽你怎麼這樣膽小了呢!”徐靈枝皺了皺眉頭:“若不是不認識外邊的人,我還想雇幾個人明日在路上把她……!哼,只可惜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沒辦法搭上外邊這根線,就暫且放過她,等日後她進了高府的大門我再慢慢整治她!今日我只是叫人去給她喜歡吃的菜肴上加點別的東西而已,媽媽你就別擔心了!”
春媽媽一臉凝重:“可是,萬一別人也吃了那菜怎麼辦?”
“誰吃了那菜又關我什麼事情?”徐靈枝嘴邊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神情:“反正我現在心裡不暢快,就愛看別人倒楣的樣兒!”說罷哈哈一笑,拉著銀鈴的手往湖邊的花圃裡走了過去:“我得折一支開得好的芍藥備著,晚宴的時候用來簪發。”
春媽媽看著這樣的徐靈枝,站在那裡歎了一口氣:自家的姑娘怎麼突然說變就變了呢?以前她那麼乖巧,凡事總要自己幫她拿主意,可現在呢,整個人陰晴不定的,說話那口氣,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潤璃正在房間裡看書,四個丫鬟各司其職的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突然就見一個小丫頭掀起門簾往屋子裡張望了下。
屋子裡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看著在門簾後邊露出的半張臉,雖然很面生,沒有見過,但眉眼間卻有點熟悉的感覺。
“你找誰?”嫣紅把門簾掀起,讓那小丫頭走了進來。
“我叫小環,是我娘叫我來找蘇家三小姐的,我娘是竹園的廚娘。”那小丫頭倒也口齒伶俐。
大家立刻明白了那眉眼間的熟悉感是怎麼一回事情,那小丫頭不活脫脫就是縮水版的桃花嫂子麼!
“小環,你娘叫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娘說了,剛剛有人去找了她,給了她幾兩銀子,叫她在你喜歡吃的那個鹽水鴨的調料裡放巴豆粉呢,她說叫你一切當心著,桌子上的飯食注意些。”小環一溜說完這些話,給潤璃打了個千兒:“蘇姑娘,我得走了,五姑娘那邊還有活沒做完呢。”
潤璃看著小環那機靈的眼睛,心裡一陣溫暖,雖然說自己是經常打賞那桃花嫂子,可不管怎樣她究竟還是念著自己的好處。這世間有太多的人受恩卻不知回報,相比起來桃花嫂子也算是一個品性好的了。聽到小環說是忙裡偷閒跑來竹園的,潤璃朝嫣紅點了點頭:“嫣紅,快快打賞小環送她出去。”
“姑娘,究竟是誰想害你?”小環的背影才消失,蔥翠就從小杌子上跳了起來:“這高府,不知哪有這麼多魑魅魍魎,實在不是久住之地,要不是姑娘現在去回了高太太,我們即刻回杭州府去罷!”
“蔥翠,你且安心坐著!”潤璃安撫的看了她一眼:“這要害我的人,不就在竹園嗎?”
“姑娘的意思是那個徐姑娘?”蔥翠皺緊眉頭:“姑娘和她無冤無仇,她何必來害姑娘?”
“你們想想罷,為何那人要桃花嫂子放巴豆粉?巴豆只能讓人腹瀉不已,卻不會傷及性命,說明這人只是想讓我在眾人面前出醜罷了。想這高府和我有利害關係的,也只有這位徐姑娘了。早些日子她就來試探我想要姐妹相稱,無外乎以為我有意于高瑞而已。為何她要認為我有意于高瑞?還不是因為高太太可能有什麼口風被她探聽到了,把我當成了她心目裡的對手。而今日高府夜宴有人欲讓我出醜,想了想除了她便無別人了。”
經過潤璃的分析,幾個丫鬟也臉上露出了會意的神色。
“我們家姑娘還會和她去搶那個高家二少爺?”蔥翠氣得小臉通紅:“自己眼皮子淺,把別人都當成眼皮子淺的了!”
“蔥翠,每個人想法都不同,徐姑娘覺得高公子是她心目裡最好的人,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們不能去要求她和我們的想法一樣,可是她再怎麼樣也不能存著心來害我!”潤璃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既然她想要用巴豆粉來害我,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姑娘,你也想用巴豆粉?”嫣紅有點擔心:“我們也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菜?”
“我拿她準備給我吃的回敬給她就是了。”潤璃笑了笑對著嫣紅說:“等會晚宴你幫我布菜的時候,可別忘了把那鹽水鴨夾了向徐姑娘表示謝意呢。”
嫣紅會過意來,眼睛轉了轉,開心一笑。蔥翠在旁邊聽得直點頭:“姑娘,讓我去布菜吧,我順便拿那徐姑娘來試試阮媽媽教的點穴功夫。”
“你別鬧得動靜太大了,點了穴道又不會解,那可糟糕了!”黛青忍不住在旁邊提醒:“上次你點了那個高公子的穴道,還不是拿姑娘的金針給解了的?要是這次也一樣,你出醜倒是不打緊,別帶累了姑娘!別人還會以為我們家姑娘在和徐姑娘搶那個高公子呢!”
蔥翠撓了撓頭:“那也是啊,可是不好好懲治下她,我難消心頭之恨!”想了想,蔥翠跳了起來打開窗戶對著外面的樹上喊:“那兩個盯梢的,現在我們家姑娘有難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你在和誰說話?”絨黃跟著走到了窗戶邊上,探頭看了看屋子外面,什麼人都沒有:“蔥翠你這丫頭發羊角瘋了不成?”
“那個世子爺不是說留了兩個暗雲暗雨的保護姑娘的嗎?”蔥翠一臉詫異的看著絨黃:“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出力的時機,怎麼能叫他們偷懶呢?”
“蔥翠,你真是的……”絨黃搖搖頭坐回到了小杌子上,拿起帕子繼續繡花。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一樣,奇怪的看著手中的帕子:“不對啊,我原來還有一塊沒有繡完的帕子呢?怎麼不見了?哎,你們有誰看到那條帕子沒有?繡著秋芙蓉的那一條,那帕子上還有一片葉子沒有繡完呢。”
“我沒看見。”嫣紅搖了搖頭:“帕子不都是你收著的嗎?怎麼還來問我們?”
“沒看見就算了,還找什麼呢?不就是一條沒繡完的手帕子麼?又不是什麼寶貝!”潤璃拿著書在美人榻上翻了個身,怕丫鬟們看見她臉上可疑的緋紅。
高府的花廳今晚甚是熱鬧,高太太設宴為蘇家三小姐送行。
高總督有公務在身沒有回家用飯,高太太並著幾個子女及徐靈枝陪著潤璃剛剛好十個人團團的坐了一桌。高太太左首是高祥高瑞,右首是潤璃,高大高二高三高四高五以及徐靈枝,因為是團桌,徐靈枝剛剛好坐在高瑞身邊,一臉的幸福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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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2:46
第四十二章
照著世家大族的規矩,除非婆婆允許,兒媳婦是沒有資格坐在桌子邊上吃飯的,因為作為兒媳婦必須要有孝心,別人吃飯的時候她得幫婆婆布菜,只有婆婆吃完了以後她才能端碗吃飯,所以現在容氏只能拿著筷子站在高太太身後。
“高太太太客氣了!”潤璃看著這一桌子豐盛的飯菜,一眼就看到了擺在最中間的那只鹽水鴨,由滿屋通亮的蠟燭照著,皮色透亮,顯得格外誘人。
“三小姐,你治好了我家瑞兒的病,是我們高家的恩人,你說這樣的話就太見外了!”高太太笑眯眯的看著坐在身邊的潤璃,越看越滿意,這才是標準媳婦的人選啊,真恨不得她明天就能及笄!
“來來來,快給三小姐布菜!”高太太轉身對容氏說。
“我的丫鬟知道我喜歡吃什麼,還是讓蔥翠給我布菜吧,大少奶奶就專心照顧您就是了!”潤璃趕緊推辭,怎麼能讓容氏給她夾菜呢,容氏的職責是幫長輩布菜的,自己的身份擺在這裡呢。
蔥翠挽起衣袖,拿著竹箸夾起了一隻鴨翅膀,徐靈枝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那只油光發亮的翅鴨膀,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蔥翠!”潤璃慢悠悠的說:“雖然高太太客氣,可我們也不能不知禮節啊!今天這裡除了高太太,我還有一個要感謝的人呢,這鴨腿合著該先敬了她才是。”
夾著的鴨翅膀在盤子上面停了下,蔥翠偏了偏頭,眼睛睜得極大,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姑娘說得對,我倒是暈了頭!這些天住在竹園,虧了徐姑娘這麼精心照顧我們家姑娘,這鴨翅膀可得敬給徐姑娘吃,一來感謝她對我們家姑娘的照顧,二來祝徐姑娘好運連連,一飛沖天!”
說完這話,蔥翠就笑吟吟的把那鴨翅膀夾到了徐靈枝的碗裡。
一桌人都誇讚起蔥翠來:“不愧是三小姐的貼身丫鬟,既知禮又會說話兒!”
蔥翠垂手立在潤璃後面,規規矩矩的回答:“就是不提徐姑娘這照顧之情,這鴨翅膀也該是徐姑娘吃呢。徐姑娘纖細得很,不像我們家姑娘結實,自然該多吃點補補身子才是。”
潤璃忍著笑看了徐靈枝道:“徐姑娘,我這丫鬟不會說話,你可別計較,可這鴨翅膀是真心實意兒要敬給你的,你就趁熱吃了罷!”
高太太在一旁也連連點頭:“三小姐不愧是長樂宮裡掌事姑姑指點出來的,說話這份得體,半點錯處都指摘不出來!”看著徐靈枝望著盤子裡的鴨翅膀,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由得心裡不快:“靈枝,趕緊兒吃了罷,冷了就不好吃了,別浪費了三小姐這一片心兒!”
於是,在大家的注視下,徐靈枝張口細細的咬下一塊鴨肉。
“徐姑娘,是不是很好吃?”潤璃望著徐靈枝道:“桃花嫂子經常做這鹽水鴨給我吃,確實好吃得緊。但天天吃這鴨肉也吃膩了,今天我倒想吃點輕淡口味的,蔥翠,幫我夾那邊的素菜過來。”
高太太點頭附和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肉吃多了自然想吃點素菜,靈枝倒是該多吃點肉才行。銀杏,幫你家姑娘再夾個鴨腿,鹽水鴨頂好吃的是鴨腿,再是鴨脖。蔥翠姑娘嘴兒巧,說吃了鴨翅一飛沖天,我看啊,靈枝就再吃個鴨腿把,這樣才能一路走得穩當!”
銀杏被高太太一個眼風掃了過來,戰戰兢兢的夾了個鴨腿放在徐靈枝碗裡,低頭不敢看徐靈枝那憤懣的眼神。旁邊高瑞看了徐靈枝一臉不虞,笑著勸她:“靈枝表妹,我記得你也是喜歡吃鴨子的,去年中秋那晚,我們幾兄妹賞月的時候,你還叫桃花嫂子做鹽水鴨來當宵夜呢。”
“表哥……”徐靈枝望著高瑞,心裡有說不出的苦。
“你要乖乖的,沒看見母親在看著你嗎?她叫銀杏給你夾的菜你都不吃,那不是在落她的臉?”高瑞看到自己母親瞟過來的神色很不好看,好心的勸著徐靈枝。
自己真不應該花錢買通桃花嫂子做這事情的!這不是花錢買罪受?
徐靈枝心裡無比悲催,但絲毫沒有辦法,只能在高太太的注視裡硬著頭皮吃掉了那只肥碩的鴨腿,祈禱著桃花嫂子沒有放太多的巴豆粉。
潤璃慢慢的吃著飯菜,一邊偷眼望著徐靈枝的神色。
藥效看起來不錯。
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徐靈枝就臉色大變,看那樣子是巴豆粉生效了。
“姑媽,恕靈枝無狀,暫時告退。”徐靈枝搭著銀杏的手站了起來,臉色有點發白,額頭有點點汗珠。
“靈枝,怎麼了?”高太太奇怪的看著侄女的樣子:“剛剛不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這個樣子了?”
潤璃望瞭望痛苦萬狀卻不敢離開的徐靈枝,對高太太說:“我看徐姑娘才吃了幾口鴨子就不舒服了,莫非是這鴨子有問題?不如叫人好好查查看。”
徐靈枝大驚,怎麼能讓姑媽去徹查這鴨子呢?如果姑媽命人去查鴨子,那桃花嫂子說不定就會把自己供了出來,到時候叫人平白看了笑話,還會給姑媽心裡添堵。想到這裡,徐靈枝提了一口氣,夾緊了雙腿,忍住腹中那種風雨欲來的感覺,低聲說:“是靈枝昨晚著涼了,和這鴨子並無關係。”
高瑞看著徐靈枝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也湧起一種憐惜之情,於是站了起來道:“靈枝表妹,我送你回竹園罷。”
平素含情脈脈也倒罷了,今日怎麼表哥突然就細心起來了?若是在送她回竹園的路上自己一時沒忍住那又該如何是好?還不是會平白毀掉了自己在表哥心裡的形象?徐靈枝甚是無奈,只能擺了擺手道:“靈枝謝過表哥,不勞表哥費神,表哥還是在這裡陪姑媽和蘇姑娘用飯罷。”說完這話,也不管高太太那不悅的目光,扶著銀杏的手就望花廳外面走去。還未走出花廳的大門,就聽極細微的一聲,“噗”——然後徐靈枝就覺得自己股間一熱,有溫水般的東西沿著大腿內側流了下來。
“姑娘!”銀杏看徐靈枝站在那裡不動,神色有異,知道是巴豆粉發作了,都急得要哭了出來。
恰好這時走過幾個婆子,說說笑笑的經過花廳門口。
“喲,哪裡一股兒臭味?”有一個婆子鼻子靈,隔了老遠就拿帕子掩住了鼻子。
“啊呀,你不說我還不覺得,你一說怎麼就聞著有那茅坑味道。”另外一個婆子也聞到了這異味,驚得大叫起來:“哪個沒臉沒皮的小子在花廳這邊隨便亂屙的?趕快去叫灑掃丫頭來好好掃下地才行!”
徐靈枝臊得滿臉通紅,扶著銀杏的手,慢慢挪去了花廳外面的茅廁。此時也顧不上那茅廁是丫鬟們用的,只顧解決了方才痛快。
銀杏撈著手兒守在茅廁外面,聽著裡面酣暢淋漓的響聲,又兼著臭味直鑽到鼻孔裡,心裡暗暗的腹誹著徐靈枝,自家姑娘真是沒事找事兒,若不是她想著去讓那蘇姑娘丟臉,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可埋怨歸埋怨,姑娘是自己主子,得好好服侍著才行,只是以後自己得多多勸勸姑娘,少想些害人的主意。
“姑娘,好了嗎?”好長一段時間,裡面的動靜才消停了,銀杏的心稍微安穩了些,隔著簾子問徐靈枝。
“銀杏……”徐靈枝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得叫人去竹園取套衣服給我來換了才行,褻褲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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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2:57
第四十三章
“可是我不能走開啊,姑娘,萬一來人了怎麼辦?”銀杏也著急起來。
“你想想辦法吧,哎喲喲……”
消失的動靜又一次出現了,銀杏真急了。
這樣下去還了得!姑娘會不會虛脫在這茅廁裡面啊?
急得銀杏站在茅廁門口團團亂轉,可又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銀杏,你守在這裡做什麼呢?”
銀杏抬頭一看,心裡一喜,原來是太太身邊的千墨,看那樣子是來出恭的。
“千墨,你來得正好。”銀杏急忙拉住她的手,生怕她走掉:“你趕緊幫我回竹園報個信兒,我們家姑娘昨晚著涼了,現在肚子不好,都快走不動路了,□媽媽和銀鈴帶條褻褲過這裡來。”
“啊?鬧肚子鬧這般厲害?”千墨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難道表小姐竟還把褻褲給弄髒了?你等著,我這就去竹園幫你送信兒去!”
徐靈枝在裡面聽得真切,又羞又氣,差點沒有暈過去。扶著牆慢慢的站起來,卻又不敢提起褲子,上面的黃白之物已經涼了,蹭著皮膚冷冰冰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春媽媽和銀鈴的身影才出現在小路的盡頭,兩個人走得又急又快,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我可憐的姑娘喲!”春媽媽眼裡含著淚,掀開茅廁的門簾走了進去。
“媽媽……”徐靈枝羞愧的半提著褲子站在那裡。
“姑娘,你且站好,讓媽媽給你擦換下。”春媽媽很細心,還帶來了擦拭的帕子。
剛剛幫徐靈枝換好衣服,就聽她肚子裡“咕嚕”一聲響。
徐靈枝一隻手推著春媽媽望外面去,一隻手急急忙忙解下剛穿上的褲子:“媽媽到外面等著罷,我又要如廁了。”
“這可如何是好?”春媽媽急得直搓手:“姑娘這樣下去會支持不住的!”
銀杏在一旁小聲的建議:“不若請那蘇姑娘給姑娘開個方子?”
“萬萬不可……”徐靈枝在裡面聽到,急怒攻心,極其虛弱的叮囑銀杏千萬不可為之。
“要不是這樣吧。”站在一旁的銀鈴自告奮勇的說:“我去找蘇姑娘那幾個丫鬟,那個叫黛青的,不是還能給表少爺治病了嗎?我就說銀杏姐姐吃壞了東西,叫她給點止瀉的藥。姑娘覺得是否可行呢?”
“什麼可行不可行,還不快去!”春媽媽在她脖子上拍了一掌:“記得還帶幾條帕子過來!”
銀鈴跑回竹園找到了黛青,向她求了一包藥,她前腳剛出了屋子,嫣紅和絨黃就樂了個前仰後合,想著徐靈枝害人反害己,就有說不出的舒暢。
折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徐靈枝總算是能安安穩穩的在床上躺著了。
“春媽媽,那蘇姑娘有沒有回來?”
“看樣子還沒有。”春媽媽一邊拿著帕子幫徐靈枝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朝銀鈴呶了呶嘴:“你去打聽下花廳的情況看看。”
“不應該啊,那桌子上總歸應該還有人吃了鴨子的,為什麼都沒聽見什麼動靜呢。”徐靈枝有氣無力的說。
銀鈴應了一句就撒著小腳丫子跑了出去,不多會便回來稟報,那道鴨子在蘇家三小姐的堅持下被撤掉了。蘇家三小姐很堅持的說:“說不定那鴨子是生病了的,雖然買來的時候看著是活的,可指不定就帶著病呢,小心起見還是不要吃了。”
蘇家三小姐是誰?
神醫啊!神醫的話不相信,該相信誰的?
所以當徐靈枝剛剛走出花廳,那道鹽水鴨就被端走了。
徐靈枝氣得捂住胸口,半天緩不過神來:“春媽媽,你說這蘇三小姐是不是知道了我們叫桃花嫂子在鴨子裡下藥的事情?”
“應該不會吧?”春媽媽猶豫的說:“或者她只是碰巧而已,看到姑娘你吃了鴨子就神色不好,所以有了疑心。”
徐靈枝乏力的點點頭:“她在高府半點人脈也無,想來也無從知道。”
這時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嬉笑:“靈枝表姐,聽說你昨夜著涼,今天鬧肚子就鬧得厲害了?是不是昨晚沒有蓋好衾被呢?”
門簾掀起,進來一群鶯鶯燕燕,卻是高大帶著一干庶女過來了。
原來是花廳夜宴已罷,不知道是誰提起徐靈枝著涼的事情,結果有幾個婆子紛紛表示剛剛碰到表小姐,那樣子是鬧肚子了,然後又有千墨說表小姐鬧肚子鬧得厲害,竟是連褻褲都弄髒了!高太太聽著也是疼惜不已,叫庶女們先過來探望徐靈枝,自己處理了事情再過竹園來。
聽到眾人七嘴八舌的訴說著剛剛花廳的情景,顯見高家闔府上下,從高太太到看門的婆子大概都知道自己鬧肚子把褻褲都弄髒的事情了!徐靈枝羞愧到了極點,只覺得屋子裡空氣沉悶,胸口壓著塊石頭似的,一口氣沒有接上來,竟然悠悠的暈厥了過去。
清晨,高府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裡面緩緩走出了一群人。
走在最前邊的便是潤璃和她四個丫鬟,跟在後面的是容氏。
“姑娘,我們總算要回去了!”蔥翠走出了總督府的大門便覺得一身輕鬆,喜得眼睛彎彎,站在嫣紅身邊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潤璃回頭透過大門往裡面看,深幽幽的一片,在這尚未天明的時候看上去有點猙獰,有點詭異,仿佛是前世看的聊齋裡描述的場景——一個書生借宿出來,回頭一望,那朱門繡戶已經變成一座孤墳,原來昨晚遇到的全是鬼魅而已!
容氏站在門口代替高太太全送行之禮,望著潤璃主僕幾個舒展的眉眼,她突然之間覺得很羡慕,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在這高府生活得很累,可是轉念想到自己的夫君,一份鬱結的心思又慢慢舒展開來。
“容姐姐,你要記得按時吃藥,而且不管怎樣,要記得保持輕鬆的心情。”潤璃看到容氏的臉色變了又變,心中也是淒然。一個本來清純如水的女子,因為婚姻被深深鎖在這個大籠子裡,她本無意去害人,可是為了自己不被人害,不得不開始學著去害別人,那淹死在井裡的千鶯不就是她在這條路上踏出的第一步嗎?
容氏朝潤璃點點頭:“我知道的,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她的話說得鄭重,潤璃聽得更是心驚肉跳,不知道以後這高府還會因為婆媳之爭會死去多少奴婢?可是她也不能多說什麼,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也不能代替容氏去選一條自己覺得是正確的路!
“容姐姐,其實有些事情退一步海闊天空,沒有必要去爭強好勝,注意得周密些便是了。佛說積德為善必有福報,姐姐不必太拘泥於內室爭鬥,儘量多行善事,化去前世冤孽,也可為將來的兒孫積德。”
容氏深深的望著潤璃,仿佛在反覆思量她剛剛說過的話。一息功夫後,她臉上露出了悽楚的神色,歎著氣兒說:“我會照璃妹妹所說的話去做的。”
上了馬車,車夫揚鞭,馬蹄踏地踩起一路灰塵,車輪□轆作響,不多會時間,那總督府的大馬車已消失在送行的人的視線裡。
“少奶奶進去罷,外面灰塵大著呢。”珍珠和翡翠看到容氏還呆呆的望著那一路煙塵,忍不住出言提醒。
容氏疲乏的轉過身來,抓住阮媽媽的手低聲道:“媽媽,是否我做錯了什麼?”
阮媽媽從翡翠手裡接過手帕子,愛惜的幫容氏揩去眼角的淚珠:“姑娘,你沒做錯,錯的是太太。以後咱們就照那三小姐說的做便是了,能不傷人就儘量不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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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3:06
第四十四章
容氏歎了一口氣,點點頭,由阮媽媽扶著走了進去。
總督府的大門緩緩的關閉了,仿佛一座孤墳般,把裡面的魑魅魍魎和外邊的世間隔絕開來。站在外面看到的是雕閣畫廊,聽到的是軟語嬌音,感覺到的是春意綿延,可真的走了進去才發現,裡面是陰森森的修羅場,不知有多少冤魂在痛苦□!
回到杭州府的潤璃覺得格外輕鬆,蘇府和高府相比,簡直是一個平靜的港灣,昔日曾覺得蘇潤□和蘇潤玨的爭吵令她煩惱,現在才知道如果放在那些內宅之爭厲害的家裡,其實這還只是生活裡的小溫馨而已!
蘇三太太心疼的看著女兒略微消瘦的臉,拖了她在懷裡:“璃兒,怎麼就瘦了這麼多,是不是應天府的飯食不合口味?”
潤璃看著蘇三太太明媚的臉上嵌著一雙擔憂的眼睛,心裡一軟,似乎有什麼東西觸及了她最細微的神經,突然有酸酸澀澀的感覺:“飯食跟杭州府的口味沒什麼太大區別,璃兒只是想母親了。”
來到大周有九年了,第一次獨自出門這麼久,確實有了牽掛。
蘇三太太用手輕輕拍著潤璃的肩膀:“才出去十來天就這麼想母親,那以後出閣了怎麼辦?母親又不能跟著你去!”
“璃兒不成親不就行了?”潤璃撒嬌道:“不成親就一輩子不用離開母親了!”
“傻璃兒,別再說些這樣的傻話!哪個女兒家不嫁人的?”蘇三太太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我身邊的木槿水蓮木樨水香這次都配人了,等著端陽節一過就打發她們成家去!”
“啊,這麼多好事呢?”潤璃坐直了身子,看了看侍立在蘇三太太兩側的木槿和水蓮,只見她們聽到蘇三太太這話,頭都低了下去,臉上紅彤彤的一片。
“那我得好好想想拿什麼來給幾位姐姐添妝才是。”潤璃側著頭看了看木槿和水蓮:“幾位姐姐你們喜歡什麼,快和我說說!”
蘇三太太拍了下潤璃的頭:“你胡鬧什麼,不如直接給添點銀子實在!”
——丫鬟們給些衣裳料子銀簪子什麼的也沒太多用,不如折合成銀子讓她們手頭松點,也是主人家的心意了。
潤璃想了想,笑著說:“我倒是糊塗了!等會叫嫣紅每人送十兩銀子過來,權當我的賀儀罷。”
木槿水蓮在旁邊聽得分明,趕緊過來福了一個身:“奴婢謝過三姑娘了!”直起身來的時候眼裡已有點點淚光。
“母親,木槿姐姐她們嫁人以後,誰來給您做貼身丫鬟呢?”潤璃好奇的問。
蘇三太太抿嘴一笑:“你要是怕娘沒有貼身丫鬟,就把你那四個給了娘就是了,我看著嫣紅她們倒是機靈的,挺合我眼緣。”
“母親……”看著蘇三太太那模樣,潤璃就知道她在和自己開玩笑,於是不依不饒的撒起嬌來,一邊撒嬌,一邊驚詫自己怎麼越活越小了?想想自己兩世為人,加起來的年紀比蘇三太太要大了快一輪,卻還能如此自然的撒嬌,突然有點敬佩自己了。
蘇三太太忍住笑,告訴潤璃她選了春蘭夏茉秋盞冬淩來補四個大丫鬟的缺兒,木槿以後得叫長福嫂子,水蓮是長壽嫂子,木樨給了長安,水香嫁的是長寧。
聽完以後潤璃暗暗松了一口氣,還好,蘇三太太沒有亂點鴛鴦譜,要是點錯了,長喜也給配了個大丫鬟,絨黃不知該如何傷心呢。但是再一想就釋然了,長喜長樂比長福他們要小上幾歲,自然是要過幾年才指人的。
“對了,春蘭和夏茉她們原是是四妹妹的貼身大丫鬟,現兒母親把她們都調了過來,四妹妹和二姨娘那邊怎麼辦呢?”
潤璃突然想起了自己離開杭州去應天府之前,似乎蘇潤玨就被母親關到杏花天去了。
“她們那邊有秋楓和冬霜就夠了,兩個吃閒飯的,還指望有多少人服侍她們不成?”蘇三太太一皺眉:“忍了這麼多年,一個個就想踩到我頭上來了?不給她們點顏色,還以為我這個主母是那紙糊的,泥捏的!”
“父親……難道沒有說什麼?”潤璃小聲的問。
畢竟二姨娘也得過父親的寵愛,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那蘇三老爺怎麼可能一句話都不說?
蘇三太太看著潤璃疑惑的神色,摸了摸她的頭髮:“璃兒,你且放心,你父親在這事上並沒說什麼,只是說把你四妹妹關上一段時間就放出來,至於那個大的嘛……”蘇三太太臉上露出一絲解氣的神色:“你父親自己都說了,關著好,不用老是出來抛頭露面!”
聽了這話,潤璃心裡甚是不解。
二姨娘究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竟讓父親對她嫌惡至此?
難道是二姨娘按捺不住寂寞,紅杏出牆了?這是潤璃第一個八卦的念頭。
可是縱觀蘇府上下,也沒有哪個小廝看上去和二姨娘有眉眼官司呢?況且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蘇三太太定然知道,還不借此機會捅到蘇三老爺那裡把二姨娘趕出去?
絕對不是蘇三老爺戴了綠帽子的問題!那又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了呢?潤璃皺著眉想了好半天,也得不出一個結論,這個心思悶在心裡頭,叫她甚是難受。
過了兩日便是端陽節。
端陽節在後世盛傳是為了紀念愛國詩人屈原的一個節日,可在大周,卻是紀念當年投江的伍子胥的。雖然紀念的人物不同,可紀念的方式差不多,都是吃粽子,龍舟競渡,掛菖蒲、蒿草和艾葉,熏蒼術、白芷,喝雄黃酒。
一大早品藍的腳丫就沒停過,在含芳小築裡跑來跑去的催著大家快做準備:“準備要出去啦,嫣紅姐姐你們快點嘛!”
吳媽媽拍了一下品藍的腦袋:“別吵著姑娘,到外面院子裡呆著去!”
品藍脖子上掛了一串鴨蛋絡子,手腕上系了一串百索子,各種各樣顏色的絲線映著雪白的手腕煞是漂亮。她小孩子心性,一早就打扮好了,現在反而沒事情可做,於是拿著一把艾葉,百無聊賴的在嫣紅她們面前扇來扇去,嬌憨可愛。潤璃招手讓她過來,拿起胭脂盒子用軟毛筆蘸了胭脂在她額頭上寫了個“王”字。品藍歪著頭看了看鏡子,不解的問:“姑娘,你給我寫這個做什麼呢?”
潤璃擱下筆,笑了笑:“看你無聊,所以給你湊個熱鬧唄!”低頭看了看品藍脖子上掛著的那個鴨蛋絡子,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看你閑得慌,去小廚房拿幾個鹹鴨蛋過來,我幫你選一個。你現兒掛著的這個顏色太深了,晚上和別人鬥蟲兒怎麼能勝出呢?”
掛鴨蛋絡子、“鬥蟲兒”都是端陽節的習俗,早上把鴨蛋放入打好的絡子裡給小孩掛在脖子,到了晚上,用筷子敲開鴨蛋的空頭,把裡面的蛋黃蛋白都吃掉後再把蛋殼好好清洗下,這樣的鴨蛋殼就薄如蟬翼,對著燈光似乎能夠看穿。小孩子們喜歡捉了螢火蟲放到蛋殼裡,比誰的蛋殼透出的光最亮,這就叫“鬥蟲兒”。雖然潤璃覺得這個“鬥蟲兒”沒什麼意思,可大周朝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看著池塘邊上孩子們舉著一閃一閃的鴨蛋殼,宛若遍地的移動小燈籠,倒也有幾分情趣。
品藍聽得潤璃說她選的鴨蛋殼顏色太深了,也慌了神,一溜小跑去了小廚房,片刻就吃力的端著一盆子鴨蛋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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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3:17
第四十五章
吳媽媽在旁邊看得真切,見自己的小女兒一步三搖的走著,盆子都快端不住,已經滑膝蓋上,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氣,走了上去接過她手裡的盆兒放在地上,嘴裡佯裝生氣:“不過是鬥個蟲兒,犯得著把一盆子鴨蛋都端出來?”
品藍也不理她,蹲在盆子旁邊喊潤璃:“姑娘,你幫我看看哪個好?”
潤璃帶著嫣紅蔥翠幾個挑了好半天,總算挑了個大家都認為好的青皮鴨蛋出來,幫品藍放到絡子裡掛好:“這下准能贏她們!
品藍撲閃撲閃著兩隻大眼睛,很是開心,拿著那束艾葉跳著出去了。
因為蘇三老爺要去主持祭祀活動,還要為龍舟賽致辭,所以蘇府端陽節的午飯用得格外的早。
飯桌上出現了蘇潤玨,帶著兩個眼生的小丫頭,潤璃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嫣紅附耳細細告知,蘇潤玨昨日已經從搬回梨香院了,那兩個小丫頭是昨日牙行的劉婆子送過來的,一個叫小燕,一個叫小蟬。
飯桌上倒沒遵循“食不言”的規矩,一家人有說有笑,除了蘇潤玨神色落寞,也不怎麼去和別人搭話。蘇潤□斜眼看了看她,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四妹妹,怎麼如此清減了?杏花天的日子不好過罷?”
潤璃看著蘇潤□一開口,心裡就暗自歎氣,這位大姐,可真會破壞自己的形象,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吃飯,她偏偏又要說上幾句風涼話,不僅會讓蘇潤玨心裡不痛快,同時也讓別人無端的看了她自己的笑話!
果然,蘇三老爺面一沉對著蘇潤□說:“潤□,你作為長姐,該關心著弟弟妹妹的,為何卻出言譏諷?”
蘇潤□看著蘇三老爺面沉如水,也懊悔自己這句話說得不是時候,怎麼著也得在蘇三老爺背後說才是。她低了頭,呆呆的握著竹箸,不敢再出聲。
蘇三老爺看著坐在一處的兩個庶女,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誡告過你們多次,兄友弟恭必須要牢記於心,你們都是蘇家的女兒,一定要互相扶持,切不可相互難為!”再看了眼蘇潤玨,蘇三老爺加重了語氣:“一個姑娘家,要學會賢良淑德,怎麼能如此恣意妄為!玨兒,雖然我向你母親討了個情面,叫你搬回梨香院,可你須記得慎言謹行,更要記得一個大家閨秀應有的言行舉止!”
蘇潤玨瞠目結舌的愣在那裡,平素對她和顏悅色的父親,現在竟然這麼嚴厲!難道父親也不喜歡她了麼?
用過午飯,蘇三太太帶著一干女眷乘了幾輛馬車出府,去錢塘江看龍舟賽。
難得有外出的機會,不論是太太小姐還是丫鬟,都很是開心。
烈日當頂,照在錢塘江上反射出萬點金光,耀得人的眼睛都是一片發花,大堤上人潮如湧,大家都站在堤壩上等著看龍舟競渡。
河堤的一處搭著一個檯子,蘇知府領著杭州各位士紳剛剛祭祀過伍子胥,檯子旁邊搭建著一些臨時的小帳篷,是供各府女眷歇息的地方。
“姑娘姑娘,我們看龍舟賽去!”品藍在一旁急得跳腳,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難道就只是關在這小帳篷裡面嗎?
潤璃看她那副小模樣,不由得開心一笑:“你和她們玩去吧,我先陪著太太坐會,磕磕牙,等龍舟競渡開始了再出去。”
品藍得了允許,歡呼一聲,撒著小腳丫就跑了出去,吳媽媽看著心急,眼神兒巴巴的盯著女兒的背影。潤璃能理解她的不放心,笑著推了推蔥翠:“你也早忍不住了罷?還不快點跟著品藍出去,也好看著點。”
蔥翠正等著這句話呢,拉了黛青的手就追著品藍出去了。
卻說品藍跑到了河堤上,龍舟賽還沒開始,於是四處張望著找熟悉的人,突然看到了四姑娘,身邊還跟著兩個小丫鬟,其中有一個丫鬟她昨日就碰到過,叫做小蟬,比她才大兩歲,今年十歲,抵了春蘭的缺。
“小蟬!”品藍興奮的揮了揮小手。
小蟬看到了品藍,也開心的走了過來:“你不用伺候你家姑娘?”
“我家姑娘在帳篷裡陪著太太呢,她讓我出來玩。”品藍拉了拉脖子上的鴨蛋絡子:“看,這裡面的鴨蛋可是我們家姑娘給我選的,晚上鬥蟲兒我肯定能贏!”
小蟬羡慕的看著她:“你家姑娘真好!”歎了一口氣,小蟬的眼神無光:“還在牙行裡的時候聽劉婆子說要送我和小燕去蘇府,大家都說我們倆運氣好呢,說蘇家三小姐是仙女轉世,對人可好了,結果進府來卻是服侍四姑娘的……”
“嗐,我們家姑娘身邊怎麼會缺人?也只有四姑娘的丫頭前些日子裡面受傷了……”說到這裡,品藍突然感覺到有一種陰寒的感覺,抬起頭來,卻看見四姑娘蘇潤玨正陰狠的看著她和小蟬。
“四姑娘……”品藍小聲的喊了一句,尷尬得不行,雖然她剛剛沒有說四姑娘什麼壞話,可面上總有幾分難堪。
蘇潤玨卻沒有看她,只冷冷的看著小蟬,一字一句的說:“剛剛你說什麼?三姑娘是仙女轉世,你想去服侍她?”
“姑娘,沒有……小蟬沒有這麼說……”看著蘇潤玨步步逼近,小蟬怯怯的往後退著:“姑娘,饒過小蟬吧……”
蘇潤玨踏上前一步:“你去三姑娘那兒呀,你去巴著她呀!一個個賤模賤樣,捧高踩低的,剛剛來了一天,眼睛裡就沒我這個主子了?”說到這裡,她咬牙切齒的伸出手往小蟬瘦弱的肩膀上猛的一推:“你想去我不攔著你,你現在就去找三姑娘啊!”
“啊……”小蟬腳下踩的石頭突然鬆動,人沒有站穩,直直的往後面倒了下去。
“小蟬!”品藍看著她望下面倒,嚇壞了,跑上去想伸手去拉住她,沒想到小蟬掉下去的速度太快,不僅沒有能拉住小蟬,品藍也跟在後面滾下了河堤掉進了錢塘江裡。
“品藍,品藍!”跟了過來的蔥翠和黛青看到這一幕,臉上都變了顏色,大聲喊起來:“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啊!”
小蟬和品藍落水的地方和停放龍舟的位置不遠,所以她們剛掉下去的時候,龍舟上就有人看見,那些淳樸的漢子們還沒等蔥翠和黛青呼救的時候就已經跳了下去到水裡撈人了。
蔥翠和黛青焦急的看著那幾個漢子這在錢塘江裡起起伏伏,順著小蟬和品藍掉下去的地方在摸索,此時已經到了河流漲水的季節,河水湍急,還不知道那些漢子們能不能順利把品藍小蟬打撈上來。
“你快去告訴吳媽媽和姑娘!”黛青推了推伸著脖子一臉焦慮的蔥翠:“你快去,我在這裡守著!
蔥翠看了看一臉倉皇的蘇潤玨,重重的“哼”了一聲,快步跑向帳篷去了,蘇潤玨也知道自己這一推惹了大禍,白了一張臉,緊張的看著河流裡那幾個漢子在水裡沉沉浮浮,絞著一雙手,不知如何是好。
潤璃正和蘇三太太在說笑,突然就見蔥翠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太太,姑娘,不好了!品藍和小蟬被四姑娘推到江裡去了!”
一聽到這句話,站在一邊的吳媽媽已經咕咚一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媽媽!”蔥翠趕緊撲了過去掐住吳媽媽的人中。
“潤玨推品藍和小蟬到江裡去了?”蘇三太太坐在那裡,目瞪口呆,艱難的消化著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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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3:25
第四十六章
“是真的!”蔥翠一邊給吳媽媽急救,一邊對潤璃說:“姑娘快去看看,現在有幾個人跳下江去救她們,不知道怎麼樣了。”
潤璃匆匆忙忙帶著嫣紅和絨黃往外面走去,一想到品藍,心裡便痛得很,仿佛已經縮成了一團。
品藍,那個大眼睛的娃娃,難道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了?
記得她帶著甜甜的笑容,坐在梨樹上蕩著小腳丫啃著梨子的饞貓樣兒;記得她每天在含芳小築裡歡快的跑來跑去,小小的身影是那麼可愛;記得她說起話來又急又快,聲音脆生生就像黃鸝鳥兒一樣輕快;記得她今天早上還舉著那個鴨蛋絡子在她耳邊軟綿綿的說:“姑娘,你選的肯定是最好的,今兒晚上鬥蟲兒肯定是我贏!”
想到這裡,潤璃的心就像被誰揪了一下,生生的疼。
品藍,你要堅持住,我們會來救你的!
跑到河堤上的時候已經圍了一堆人,品藍和小蟬已經被打撈了上來,兩個人都喝了一肚子水,脹鼓鼓的,雙眼緊閉。
“趕緊救治!”潤璃走進人群中央的時候,已經有幾個有經驗的漁民幫品藍和小蟬把腹部的水按壓了出來,但是他們摸了摸脈搏,把手探到品藍鼻子下麵以後,搖了搖頭:“已經沒呼吸了。”
“我的藍兒喲!”身後傳來吳媽媽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她猛的撲到了潤璃腳下:“姑娘,你是玉女下凡,仙女轉世,你就救救我可憐的藍兒吧!求求你了,姑娘!”
潤璃心裡也酸酸的,蹲了下來對吳媽媽細聲說:“媽媽,我會盡力的,你且讓開些。”
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兩個小女孩,潤璃對蔥翠和黛青說:“你們去救小蟬,看我怎麼做你們就學著怎樣做。”
“姑娘,都沒呼吸了……”黛青猶豫著說。
“姑娘說叫我們救我們就照著姑娘說的辦,姑娘肯定有辦法的!”蔥翠拉了黛青過來,仔細的觀看著潤璃的一舉一動。
溺水者被救上岸後,如已昏迷、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等,應立即採取措施進行現場急救。急救及時,方法正確,有時甚至可以使幾乎毫無希望的溺水者轉危為安。但若耽誤了上岸後的最佳急救時機,則可能會使本來有希望生存的人失去生命,所以急救就是要儘快,而且搶救方式要準確。
潤璃貼著品藍的胸口聽了聽,還有點微弱的心跳。她一手捏住品藍的鼻子,另一隻手托住她的下頜,深吸了一口氣後,用嘴貼緊了品藍的口,使勁往裡面吹氣吹氣,使她的胸腔擴張開來,吹進一定的氣以後,坐直了身子,兩隻手掌相疊,掌根按在品藍胸骨下端,兩臂伸直,身體前傾,借助自己身體的重量穩健地下壓,因為壓力集中在掌根,品藍的胸骨迅速下陷,接下來潤璃馬上坐直身體,迅速放鬆雙手,如此反覆數次,又開始往品藍嘴裡吹氣。
一旁的黛青和蔥翠看得目瞪口呆:“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難道你們看不出來?”潤璃一邊用勁的做著胸外心臟按摩,一邊著急的呵斥她們:“快去做急救!蔥翠你像我一樣給小蟬吹氣,蔥翠吹完氣黛青就像我這樣按,記住,要把手放在胸骨下邊,用勁往下壓,然後鬆手要快!”
面對著兩個要同時搶救的人,潤璃沒有辦法□為二,只能先救和自己親近的品藍——她是想都沒想就直接奔到品藍身邊的,望瞭望那邊躺在旁邊的小蟬,雙目緊閉,嘴唇發白,看起來情況更嚴重,可是她沒辦法丟下品藍。
吳媽媽的品藍,她們含芳小築的開心果小品藍,自己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就這樣消失在人世?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會盡力去救,何況她還有一絲絲微弱的心跳!
蔥翠和黛青也手忙腳亂的救治起小蟬,可潤璃看著她們毫無章法,只是努力的在學著她的樣子去做,心裡就一點點下沉,看樣子小蟬是救不回來了。
努力的做著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臟按摩,做到手都發麻,潤璃終於欣喜的看到品藍慢慢的張開了眼睛。
“姑娘……”品藍微弱的叫著她。
潤璃的淚水忍不住掉了下來,一把抱起了品藍:“品藍,品藍!”
吳媽媽目瞪口呆的看著潤璃抱著品藍,愣了那麼一會,突然像緩過神來一般猛的撲了上來,從潤璃手裡接過品藍,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手抖抖索索的伸出去摸著她的臉龐:“藍兒,藍兒,娘的藍兒喲,你差點把娘嚇死了!”
品藍虛弱的靠在吳媽媽懷裡,沒有力氣說話。
潤璃站起身來:“媽媽,你把品藍送回帳篷,黛青你跟著媽媽過去,到我那藥箱裡拿一包獨參粉泡了給品藍喝。”
說罷走到小蟬面前,伸出手摸了摸脈搏,再翻開她的眼臉查看了下瞳孔,心裡有一種悲涼的感覺:“蔥翠,停手罷,已經沒有用了。”
蔥翠愣愣的看著小蟬。
小蟬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面色青紫,嘴唇發白,手腳冰冷。
“姑娘,她昨天才來我們府上……”蔥翠吸了一口氣,強行忍住淚水:“我昨日帶品藍出去玩的時候遇到了她。她是孤兒,被拐子從山裡頭拐了出來賣給劉婆子的牙行的。我們碰到她的時候她正在鳴翠湖邊幫四姑娘採花回去插瓶。她對我們說她很開心,這麼的多年了她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她說我們蘇府很美,她願意在這裡生活一輩子……”
說到這裡,蔥翠已經無法再說下去,淚水終於一滴一滴落在了小蟬的新衣上。
聽了這話,潤璃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雙手捏得緊緊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歉意,若是她先救小蟬,或者小蟬也有生還的希望,可是那邊躺著的是品藍,她沒有選擇!
也許這一切都要找那個罪魁禍首!
潤璃四處張望,蘇潤玨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
龍舟競渡沒有因為這個意外而停止,人群開始慢慢的散去,只聽到一些歎息的聲音:“五月五,伍子胥要選童男童女去陪,這個小姑娘定是被選中了!”
“還算好,虧得三小姐在,要不是會去了一雙喲!”
“三小姐若是能一次救兩個,這個說不定也就活過來了!”
“是呀是呀,三小姐可真是神醫!眼見著都已經沒氣了,楞是被她從閻王爺手裡搶了個人回來!”
潤璃聽到這些話,心裡沒有絲毫得意,反倒是充滿了悲傷,她猛的抓住蔥翠的手,對她大聲說:“以後你和黛青一定要好好的跟我學著治病救人!”
蔥翠此時哭得眼圈紅紅,一面抽噎著,一面用力點著頭:“姑娘,我會認真的學,你要把所有你知道的都教給我!”
在突發的遭難面前,人的生命顯得那麼脆弱。一個時辰之前見著活蹦亂跳的小蟬,現在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沒有知覺,沒有呼吸。
“蔥翠,她是去和她爹爹娘親見面了,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潤璃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或許這個時候只有這樣說才能讓大家心裡更好受一點。
“姑娘,她現在肯定很開心,能夠見到她的爹爹娘親。”蔥翠哽咽著說。
“我想肯定是這樣。”
潤璃的眼淚又一次不可抑止的流了下來。
河堤上很快又恢復了熱鬧的景象,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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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3:36
第四十七章
江裡十余艘塗朱油碧的龍舟已經開始了競渡,上下翻飛的木漿擊起堆堆白浪,那浪頭極高,似乎要濺到岸上圍觀群眾的臉上來,人們站在岸上大聲的為自己鎮上的弄潮兒們吆喝著,小孩子則握著蒿草艾葉沿著河堤追逐著那競渡的龍舟。
潤璃疲乏的看著蘇府的小廝們用草席卷起小蟬的屍體,兩個人抬著往一邊去了,心底依舊有一陣一陣的痛湧上來。經過小蟬之死,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力量是那麼微薄,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死亡,她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蔥翠,我們回去罷。”潤璃拖著沉重的步子帶著蔥翠離開了河堤。
帳篷裡一片安寧,品藍已經沉沉安睡下來,吳媽媽坐在一旁,神色疲憊。潤璃走上前去搭了下脈,跳動有力,看來已無大礙。望著品藍嬌憨可愛的小臉蛋,潤璃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差點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吳媽媽一臉感激的神色看著潤璃,眼圈紅紅的,可半個字都說不出。
潤璃默默的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主僕兩人對視片刻,什麼話都沒說,但又好像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回到蘇府已是將近黃昏。
蘇三老爺沒有回府衙,直接進了內院。
幾個姑娘都被喊到了主院,蘇三太太和蘇三老爺在主座上面坐得端端正正,清遠堂滿是沉悶的氛圍,連清遠堂外面的知了都似乎知道有大事發生,連一絲蟬鳴都聽不到。
看著蘇三老爺那發黑的臉色,蘇潤玨知道今天闖了大禍,肯定是要被懲罰了,所以她站在蘇潤□身後,低了頭,極力想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其實她也沒有想到那時候自己會伸手去推小蟬的,她本來帶著小蟬和小燕在河堤上,轉眼就沒見了小蟬,她以為她偷懶了,心裡就生了幾分怒氣。後來看到小蟬了,卻聽她正在和品藍一起誇著蘇潤璃,心裡一口悶氣上不來,那嫉妒的感覺怎麼也壓制不下去。她其實真的並不想推她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伸手了——她也不知道原因!
看著小蟬和品藍滾落下去,掉到江裡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經後悔了,她好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好希望她沒有伸出過她的手。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一切都發生了,小蟬已經死了。
蘇三老爺看著那畏縮著站在蘇潤□身後的蘇潤玨,心裡怒火騰騰,不可抑制。五月五端陽節,好幾年都沒有出過溺水這種事,現在突然來了這一出。而且是蘇府的四姑娘把自己的貼身丫鬟推下了江。雖然蘇府的三姑娘救回了一個,可還是死了一個——雖然說這丫鬟是孤兒,而且是經過正規手續賣給蘇府的,沒有人會來找蘇府的麻煩,可他蘇文衍卻不能原諒自己。
子不教,父之過啊!
蘇三老爺撫著自己的胸口,平息了下心情,這才對著蘇潤玨說:“潤玨,不用躲到你姐姐背後,站出來好好回話!”
蘇潤玨怯怯的看了蘇三老爺一眼,最後還是挪著小步子走了出來。
“跪下,你這個孽女!”蘇三老爺看著她那縮手縮腳的樣子,怒氣就更大了:“你怎麼就要去做那樣的事情!我中午才告誡你要謹言慎行,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可你竟然做出那等惡毒之事來!”
蘇潤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裡的淚珠子滴滴墜落:“父親,□兒不是故意的!是小蟬和品藍那兩個丫頭在背後說我壞話,□兒一直氣憤才伸手推了她一下,誰知她沒有站穩就滾下去了!”
“說你壞話?兩個丫頭怎敢說主子壞話?更何況那小蟬還是昨天剛到府中!”蘇三老爺震怒不已:“我蘇文衍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心狠手辣,實在是惡毒至極!”
“父親,她們真的在說我壞話,她們在背後說三姐姐人好,說我比不上她,小蟬那丫頭更是說想去伺候三姐姐,不想伺候我!”蘇潤玨一想起當時的場景,立刻又煩躁起來:“我又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三姐姐!為何連一個丫頭都不把我看到眼裡,個個都只把她捧做天上的雲,把我踩成腳底的泥!”
蘇三老爺痛心疾首的看著跪在地下,忽忽欲狂的蘇潤玨:“沒想到你嫉妒若此!你三姐有一手好醫術,救治了不少的人,外人自然會捧高她些,這也是她應得的!而你,本應和你三姐學著些,即算不會行醫,也該做到本分,賢淑溫柔,知書達理!”
用手支住頭,蘇三老爺頹然的偏過頭看了看蘇三太太:“太太,這內院的事情本應是你來處置,可潤玨這次實在是犯了天大的過失,我只能越俎代庖了。”
蘇三太太的眼神也十分憂鬱,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僅僅是蘇潤玨一個人的事情,也許她還會帶累了整個蘇家。這事若是被那別有用心的人傳給禦史知道,參上一本,彈劾老爺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那今年別說提升了,指不定還會降職!
“都是妾身管教不力,老爺先罰妾身罷!”蘇三太太輕蹙眉尖,一臉的愧疚。
“太太,你確是有些過失!”蘇三老爺歎了一口氣:“你本就不該縱著她們和姨娘們住在一起,一個個的養成了這種尖酸的小家子性格。好在這是杭州府,不是在京城,否則這會兒早就有人拿了上達天聽了!”
望瞭望跪在地上的蘇潤玨,蘇三老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把四姑娘關到後院那間淨室去,若是有人問起便說她得了失心瘋,需要隔離靜養。叫黃姑姑費心,陪她住在那裡,每天教她女書女誡,若是不服管教,只管拿鞭子抽就是了!”
“父親!”蘇潤玨發出一聲驚叫:“父親,玨兒不要去淨室!父親,難道你不疼愛玨兒了嗎?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把玨兒關到那裡面!”
淨室是蘇府用來處置下人的房間,犯了大事的下人會被關到那裡用刑,一般進去的人,不弄個半死是不會出屋子來的。
蘇三老爺猛的站了起來,擺了擺手:“太太,就這樣罷!四姑娘到回京之前都不用出淨室了,到裡面好好面壁思過,跟著黃姑姑學學規矩,知道什麼叫容言德功!”
說罷此話,他看都不看蘇潤玨一眼,抬腿就走了出去。
潤璃在旁邊看著,心裡好一陣驚悚。
蘇三老爺這一舉動不僅僅是為了懲罰蘇潤玨,更重要的是不想給自己留下把柄。可是,對外宣稱蘇潤玨得了“失心瘋”固然能推卸他的教養責任,可是對於蘇潤玨來說,若是流傳了出去,她這輩子基本就被毀掉了,別說是嫁入世家大族,就是一般人家,未必也會想要這樣的兒媳婦吧?
這莫非就是“無毒不丈夫”的表現?
平常看來,蘇三老爺是一個謙謙君子,不僅外表溫潤如玉,對待兒女也是脈脈溫情,可現在這一舉措,卻讓潤璃十分寒心。
雖說蘇潤玨是自作孽不可活,可究竟還是他的女兒啊!難道就因害怕禦史的參奏就想出這樣一個由頭來?“失心瘋”這三個字可能會毀掉蘇潤玨的一生!這樣看起來,在蘇三老爺心裡,什麼都不能和他頭上的烏紗帽相提並論吧?
想到自己喊了九年父親的蘇三老爺竟是這樣一個人,潤璃心裡真是透涼透涼的。以前蘇三老爺也曾開玩笑似的許過她自覓佳婿,可真正到了利益衝突的時候,他會不會像今天對待蘇潤玨一樣,毫不猶豫的犧牲了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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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3:45
第四十八章
看著夏媽媽帶著兩個婆子向蘇潤玨走過去,潤璃心裡忽然有了物傷其類的感覺,她和蘇潤玨相比處境會好一些,但畢竟都是女子,都是蘇三老爺手裡的棋子,她們的一輩子都不是能自己決定的,她們都是為了蘇三老爺,為了蘇府的榮華富貴而存在的犧牲品!
“夏媽媽,且慢動手!”潤璃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臉驚慌的蘇潤玨,走上前一步:“母親,我看四妹妹真的是病了,讓璃兒幫四妹妹把下脈。”
蘇三太太疑惑的看著潤璃,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好不容易把那狐媚子制服了,關在杏花天不能出來,現在那狐媚子的女兒喪盡天良做出那種事情,老爺親口發落了,自己心裡真舒坦呢,怎麼璃兒倒跑出來阻止了?
“母親!”潤璃把手搭在蘇潤玨的脈搏上:“四妹妹雖然是目光散亂,但絕不是失心瘋的樣子!母親難道忍心看著四妹妹名聲盡失,以後不得善終?父親不在這裡我才敢多說一句,請母親為四妹妹將來著想幫她遮掩著些!”
蘇三太太瞠目結舌的看著跪在地上為蘇潤玨診脈的潤璃,心裡不住的翻騰:璃兒竟然幫那個狐媚子的女兒求情?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嗎?蘇潤玨名聲盡失,不得善終又如何?這就是她有個狐媚子娘的報應!璃兒心腸太軟了,這樣下去以後怎麼能坐鎮後宅去對付那些鬼魅伎倆!
“母親,蘇府可以向外宣稱四妹妹今日是撞了邪,想來端陽節裡,河邊冤死的水鬼看著那粽子鴨蛋,肯定是想來撈著吃的,這樣比四妹妹得了失心瘋豈不是個更好的緣由?若是說四妹妹得了失心瘋,日後回京城怎麼辦呢?保不住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會用她一個人的病影射整個蘇府,那我們姐妹幾個的名聲豈不是全毀了?”
蘇三太太聽得此話,心頭一凜,她倒是沒想起這樁事兒來!京城貴女多,好幾個大家閨秀爭著和一個世家子弟議婚的事情多,若是璃兒到時候也碰上這樣的事情,真保不定有人會拿蘇潤玨這事兒做文章,說她們姐妹皆有這病根子,那可真真是糟糕了!
想到這裡,蘇三太太對著夏媽媽使了個眼色:“趕緊派人去城南三清觀請個道長來驅邪,府裡四姑娘被魔鎮了!”
夏媽媽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清遠堂,蘇潤玨知道自己得救了,整個人放鬆下來,癱軟在青石地面上,也不覺得那地面上有多髒,只覺得自己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欣喜。
“但是四妹妹,你是真病了。”潤璃憐憫的看著癱倒在地上的蘇潤玨。
據她觀察最近蘇潤玨的各種舉動,從用金簪子紮傷夏茉到今天推小蟬下河來看,她應該是犯了間歇性精神病,只要受了一點點刺激都能讓她發病,蘇潤玨真的需要好好調養休息才行。
可是心病還需心病醫,蘇潤玨的心病是想成為嫡女,記名在蘇三太太名下,而這又是蘇三太太絕不可能答應的,所以恐怕她這病還會復發,只要有個誘因就能讓她再次爆發,就像她今天的所作所為一樣。
潤璃默默看了蘇潤玨一眼,站了起來吩咐嫣紅:“去拿筆墨紙硯過來,我給四姑娘開張方子,以後慢慢調理著。”
蘇三太太很緊張的問:“璃兒,潤玨的病沒有什麼要緊罷?”
潤璃笑著搖了搖頭:“母親放心,四妹妹的病不重,只要一個人清心靜養便是了,我記得鳴翠湖最南端還空著一個小院子,把她挪去那住著就是了,若是繼續在梨香院住著,怕人多嘴雜,反而打擾了她。”
蘇三太太點了點頭,立刻吩咐僕婦去整理那院子,明日就將四小姐挪那邊去。
不多久就來了幾個道士,在院子裡上躥下跳搖著鈴兒,舞著桃木劍胡亂弄了幾下,接著燒了幾張符?,將那些灰末子和一碗清水混到一起交給下人,讓她們給蘇家四小姐服下。然後那個為首的老道士鄭重其事的對著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說:“貴府四小姐今日是在江邊撞到了無頭水鬼,這水鬼自然是來尋替身的,所以把小姐的貼身丫頭尋了去。蘇老爺不必擔心,只要喝了這符水,那纏住四小姐的水鬼自然就會退去了。”
“如此甚好!”蘇三老爺揮了揮手,旁邊走上一個小廝,捧著幾錠銀子:“區區謝儀,不成敬意,還請道長多多包涵。”
那道士看到雪白的銀子,心裡早已樂開了花,接了過來向蘇三老爺拱手道:“蘇老爺客氣了,捉鬼驅邪,本就是貧道該做的事兒!現在那水鬼已降伏,貧道就和徒兒們回三清觀了!”說罷道袍飄飄的離開了蘇府,迎著晚風,那道士的袍袖被吹得鼓了起來,這樣看著倒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蘇三老爺看著那老道士帶著兩個道童由小廝領著走了出去,不由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太太果然急智!這主意可比為夫的要好上幾分!”
蘇三太太抿嘴一笑:“這都是咱們的好璃兒給出的主意!她憐惜潤玨會因此事背上不好的名聲,方才想了這個法子。”回眸嗔怪的看了蘇三老爺一眼:“老爺,若是真的對外面說潤玨得了失心瘋,恐怕會帶累了璃兒的名聲!”
蘇三老爺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我只顧想著如何把這事兒壓下來,卻沒有你們心細……唉,想想那丫頭也是一條人命,我若不處理潤玨,怎麼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又怎麼堵住杭州府的悠悠眾口!”
蘇三太太又添上了一句:“況且萬一被聖上知道了,咱們蘇家也會受牽連!”
蘇三老爺握住蘇三太太的手,長長歎了一口氣:“沒有教好潤玨,我們皆有過錯,聖上知道了要發落我,我也無話可說。我當時只是想著萬一杭州府民眾定是要我把這樁事情給個說法,我自是捨不得讓玨兒去受那牢獄之災,只好寧可說她得了失心瘋罷了!”
蘇三太太聽著這番話,心裡酸了酸,原來老爺畢竟還是念著那狐媚子的舊情,不想讓那狐媚子的女兒去受苦罷了!若不是考慮著怕帶累了璃兒的名聲,自己才不會管那蘇潤玨會遭怎樣的罪過呢,一切都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情,虧得自己還得幫她千方百計的遮掩著,白白送給那道士五十兩銀子!
蘇三老爺不知此時蘇三太太心裡已經是酸風酸雨,猶在思付:“那道士得了這麼一注銀子,自然該如何去說話,想來明日全城都會知道玨兒是撞了邪才會做出如此舉動的。”
確實,第二天杭州府的街頭巷尾皆流傳著蘇家四小姐昨日錢塘江看龍舟競渡被水鬼纏住了,她的貼身丫頭因此被水鬼索了命去了,流傳了幾日以後,大家對端陽節小蟬落水的事情也漸漸冷卻了熱情,再也無人提起。
蘇三太太使人去了牙行,劉婆子又給蘇潤玨送來了一個貼身丫鬟,叫小鸝。蘇三太太看過覺得這小丫頭倒也機靈乾淨,和顏悅色囑咐了幾句,就叫人領了去思過院。
思過院是蘇三老爺給那個空置的小院子取的名字,院子極小,只有一進屋子五間房子,原是蘇府堆放雜物的,現在收綴了出來給蘇潤玨住。西頭一間是丫鬟們住的,蘇潤玨住在隔壁,最好的東廂房倒給了黃姑姑住,這事又讓蘇潤玨氣得不輕,可卻沒有半點法子,蘇三老爺親自吩咐過的,她也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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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4:15
第四十九章
雖然潤璃那天出言相救,免去了被關進淨室的噩運,但蘇潤玨心裡還是極其痛恨潤璃的,要是沒有她,要是大家都不讚美她如何如何好,自己怎麼會嫉妒怎麼會伸手去推小蟬到江裡去?一切都是蘇潤璃的錯!
蘇潤玨捏著針一邊繡著一幅小插屏,一邊心裡怨懟的想著,以至於眼角眉梢都歪曲起來,一個不留神,針就紮到了手指上,一滴血珠子就滾落到了繡布上,跳動了下,很快就融了進去,形成一個鮮紅的血漬。
蘇潤玨瞪了□邊站著的小燕:“快點拿塊帕子給我!”
小燕戰戰兢兢的拿出一塊帕子幫蘇潤玨包住手指,眼神有點躲閃。自從小蟬死了以後她就特別怕蘇潤玨,連她瞪眼都感到心驚肉跳。
劉娘子走了過來,看了看蘇潤玨的那幅插屏,繡的是曲院荷風。
闊大的荷葉似有碧浪萬頃,裡面亭亭玉立的伸出幾支粉色的荷花,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全部盛開的,倒也繡得不錯。
但劉娘子看過以後還是皺了下眉頭:“四姑娘,這個繡工裡講求意境,更講求心境,如果一個人不能靜心,她繡出來的東西定然會缺少那種沉穩,看上去會很浮躁,四姑娘在繡這些精緻物事的時候切勿胡思亂想才是。”
蘇潤玨的臉不由得一紅,有心事被看穿的狼狽,咬著嘴唇不說話。
旁邊蘇潤□可總算逮了個機會,笑嘻嘻的看著蘇潤玨說:“四妹妹,你又有了什麼心事呢?哎喲喲,我都忘了,再過兩個月便是四妹妹的生辰,十二歲了,都是大姑娘了,怎麼會沒有心事兒想呢?”
坐在一旁的李清音也是嫵媚的轉了轉眼珠子:“原來潤玨妹妹也快十二歲啦?那倒是真成了大姑娘了!不知道潤玨妹妹剛剛在想什麼呢?若是有心事可以說出來,大家幫你參詳參詳也好!”
李清音由於李同知太太求情,得了允許,每十天可以來蘇府請劉娘子指點針黹女紅,今日剛剛好也在。她素常是和蘇潤□玩得攏的,現在看見蘇潤□明裡暗裡的諷刺著蘇潤玨,趕緊出言相幫。
蘇潤玨看了李清音那樣子就滿肚子氣:“這有你說話的份兒?這杭州府有誰不知道你的心事啊?巴不上武靖侯世子就轉去巴上高公子了,也不覺得自己下賤,一味的倒貼了上去,把你娘那套都學全了!”
李清音聽到這話,氣得手腳冰涼,偏生又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她,只能拿了眼睛恨恨的盯著蘇潤玨,緊緊的閉了一張嘴。
蘇潤□看看情形不對,趕緊過來圓場:“四妹妹,清音姐姐也是關心你而已,何必如此,出口傷人呢?”
“我可知道你們的關心是什麼!”蘇潤玨怒目而視:“大姐,你不要把別人當傻子!我看你才是那個傻子呢!”
劉娘子看著這混亂的場面,眉頭緊鎖:“你們說起來也都是大家閨秀,可現兒若是給別人看了你們這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潑婦!我是蘇太太請來教針黹的,不是來聽你們磨牙鬥嘴的,想學就認真點,不想學就算了,我剛剛好回珍瓏坊去,也落得個耳根清淨心情順暢!”
看見劉娘子動怒,三個只好個子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繡棚開始繼續繡花。
這邊蘇三太太沒多久就知道了動靜,看著坐在身邊的潤璃和李清芬,歎了口氣:“璃兒,你說說看,你這四妹妹究竟是犯什麼病?如此焦躁易怒,沒有半分女兒家的賢淑樣子,就是嫁了出去也不省心呢!只是清音那丫頭竟也跟著潤□胡鬧,說的那話也忒難聽,由不得潤玨會惱怒!”
旁邊李清芬聽了此話,臉上一陣緋紅。今日她在母親授意下陪了李清音來蘇府,本是想多和蘇三太太接近著。
“芬兒,今日你陪著那個狐媚子的女兒去蘇府罷。”李同知太太挑了挑眉毛:“你年紀也漸漸大了,娘也合著該為你好好打算才是。”
“娘的意思是?”李清芬疑惑的看著母親的圓盤子臉。
“你拉著蘇府三姑娘去陪著蘇太太多說說話,讓她見識到我家芬兒的好處,溫柔體貼,懂事大方……”李同知太太看著自己的女兒,越看越愛,眉眼笑成了一朵花。
“娘……”李清芬有些尷尬,臉皮漲得通紅。
“蘇府的二少爺還沒議婚,你可得在蘇太太面前好好表現著!”李同知太太最後才點出了此行目的。
想到這裡,李清芬更是坐立不安,看著蘇三太太,怎麼都覺得她眼神裡滿滿的全身譏諷。低了頭,李清芬呐呐的說:“我家三姐,原是個散漫人兒,在家不拘小節慣了,所以言語多有得罪,還望蘇太太見諒了。”
蘇三太太看著李清芬滿臉的尷尬,察覺自己失言,倒讓李清芬心上不自在,不由得勉強一笑:“喲,清音是清音,她做的錯事兒怎麼能讓你這個妹妹替她賠罪?況且她也只是生性使然,想來也是無心之失,清芬可不必記掛於心。”
李清芬嘴唇翕合,想說幾句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呆呆的望著蘇三太太,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潤璃在一旁看得真切,走上前去按住蘇三太太的肩膀,笑吟吟的說:“母親,你就別拿清芬開玩笑了,不見她臉都紅了!”略微停頓了下,潤璃深思著對蘇三太太說:“母親,潤玨這病只是心結而已,若是母親記了她在名下,她順心如意了,自然不會有事情。”
蘇三太太驚愕的看了潤璃一眼,冷冷的說:“璃兒,做人不能一味好心。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反之,你若要撩撥我,休怪我冷面無情!這世上有太多的人暗地裡做著那等見不得人的事情,你豈能一視同仁的去個個同情?潤玨的心結是她自己想得太多而成,不是我逼她才這樣,若是就因為她有心結我便要依從她,那潤□將如何辦?況且萬一依從她,她因此倒把這病當做萬能的護身符,只要遇到什麼事情就祭出這招殺手鐧,那我豈不是只能受制於她?再說,”蘇三太太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李清芬,突然臉上有了一絲微笑:“若是想要我答應了她,她那狐媚子的娘是絕不能再留在蘇府!內宅裡都是有了這些狐媚子才一團渾水,好生生的一個女兒家都被她攛掇壞了!”
潤璃的手慢慢的給蘇三太太做著按摩,一邊細細的體會著她的話。
蘇三太太說的沒錯,自己確實是有點濫好人的感覺,本來依著殺人償命的理兒,自己就該主張把蘇潤玨送到衙門裡去判罪,而不是想著法子請三清觀道士們來做法幫她遮掩。可大周朝誰家主子又會去給奴婢償命?而且她若是這麼跳出來說,恐怕旁觀者都會以為她嫉恨庶妹,一心想置她於死地,那自己的名聲恐怕也會好不到哪裡去了。
但若是蘇三太太真的把蘇潤玨記在名下,那蘇潤□該怎麼辦?又怎麼對得起那冤死的小蟬?可蘇潤玨這個樣子下去也不行啊,潤璃擔心,若是蘇潤玨不能自己解開心結,恐怕她遲早會成為重度精神病患者,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遭殃。
蘇家是清流世家,萬一蘇潤玨到時候行事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恐怕蘇家會暗地裡先解決了她,不會讓她的劣跡流到外間去。雖然蘇潤玨行為產生了惡果,可畢竟也是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妹妹,也並非萬惡不赦,只是因為疾病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就要賠上一條性命,不由得讓潤璃感覺到心裡一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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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4:22
第五十章
“璃兒,你可想通透了?”蘇三太太覺得今日潤璃幫她按摩肩膀顯然是有點心不在焉,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你還年紀小,這輩子還長著呢,可現在開始你就要學著去看清楚周圍的人,不能一味的好心,中山狼的典故你可得記仔細了!你也不用給我按肩膀了,和清芬一起到園子裡逛逛罷,陪著我可會讓你們無趣的。”
潤璃和李清芬都恭恭敬敬的應了一句,兩人挽著手兒去了鳴翠湖。
“最近過得可好?”潤璃看了看李清芬,臉龐比三月三那時瘦了些,看起來李家後院仍然不太平。
“還能有什麼好?”李清芬折了一支柳條不住的擺弄:“大姨娘沒得幾天又開始神氣了,在家裡頭頤指氣使的,就差沒有提出要搬到主院裡去住了!”
“你那三姐只是給高瑞去做貴妾而已,她又拿這個生事?”潤璃冷笑了一聲:“這才我去應天府,可算是見識到了高家內院的厲害!你那三姐可得當心點,別把一條小命給扔在那吃人不見血的院子裡頭了!”
李清芬聽潤璃這般說,也緊張了,抓住潤璃的手,臉上變了顏色:“那總督府竟有這般兇險?我要不要和父親去說說,叫他不要讓三姐嫁過去?”
潤璃看著李清芬焦急的臉,心裡有些感歎,原來清芬那份良善仍在,並未因內宅之爭而消弭無形,雖然恨著大姨娘母女,可畢竟還是不願意李清音落個悲慘的下場。
“做貴妾這條路子是你三姐自己選的,你去說她反倒會怨念你不想讓她過好日子,況且李同知大人未必也會如你這般想,你就隨她去罷。”潤璃拿過李清芬手裡那根被扭得不成形狀的柳枝,奮力把它扔到了水裡:“這世上事事難為,就是你我,也不知道將來會飄落到哪裡去。與其操心別人,還不如為自己好好謀劃下,將來若是能過上稱心的生活,那就該去靈隱寺燒香還願了。”
李清芬看著那根柳枝隨著鳴翠湖的水波慢慢的飄著,一陣風吹了過來,水面上驚起陣陣漣漪,那柳枝便隨著紛亂的波紋不停的在湖水裡打著圈圈,完全沒有了方向。看著看著,李清芬鼻子一酸,眼淚紛紛滾落。
日子過得入流水般,眼睛一閉,已是七月來到。
七月初七是蘇潤玨的生辰,這個日子是大周的“乞巧節”,是姑娘家最重要的節日,蘇三老爺覺得七月七日出生的女兒定是心靈手巧秀外慧中,所以素來比較寵愛。
為了表示和蘇潤璃的一視同仁,蘇三太太請了杭州府官員的家眷過府來遊玩,還請了四喜班來唱台戲。
蘇潤玨這日打扮得格外漂亮,梳了高高的如意髻,上面簪著穿絲纏枝芙蓉,垂著梅花步搖,穿著明黃色軟羅紗衫子,六幅湘水月華裙。她本來就繼承了二姨娘的好容貌,又加上精緻的打扮,更顯得婀娜多姿,娉娉婷婷。
蘇潤□陪著李清音在園子裡逛著,遠遠的看著蘇潤玨那一身打扮,心中便有不快。
雖說蘇三太太對待三個女兒明面上是一樣的,每月都是五兩份例銀子,過年過節時給的如意荷包也都是一樣,平常四季衣服都是一樣的衣料,可究竟這些只是大家看得見的,暗地裡蘇三太太不知道給了蘇潤璃多少零用,自己只能看著眼熱。大姨娘是通房丫頭出身,早年賣身為奴的,哪有什麼積蓄?兼又不得寵,只能把自己的月錢都攢下來給蘇潤□打扮;可二姨娘就不同了,雖說家境不好,究竟還是有些體己,蘇三老爺以前又寵著她,賞了不少好東西,所以蘇潤玨的穿著打扮比她高了一籌。
現在看著蘇潤玨頭上的那穿絲纏枝芙蓉,想著她昨日戴的是東珠玳瑁簪,可自己呢?也就是一個桂枝香和牡丹華勝能拿得出手,其餘的首飾不是成色不好,就是款式不新,可每次出去都戴著桂枝香,沒由得讓人看了笑話。蘇潤□看著蘇潤玨明媚的笑,梅花步搖上的串珠就不停的在耳邊晃動,纏枝芙蓉的亮麗色彩也襯著她多了幾分顏色,恨不得能把她的那纏枝芙蓉和梅花步搖給扔到鳴翠湖裡去!
再看看旁邊站著的李清音,她在家也是個得寵的,最近好事將近,滿臉春風得意,蘇潤□心裡一陣難受:為什麼別人都是這般好命,偏偏她卻如此潦倒?李清音本來正和蘇潤□說說笑笑,突然聽不到回答,冷眼瞅著蘇潤□臉色不虞,搖了搖她的胳膊:“潤□,你今日為何如此不快?”
蘇潤□看了看那邊笑得春風得意的蘇潤玨,心下黯然:“一樣都是姨娘生的,我卻不能和她一樣,有幾件拿得出手的首飾!和三姑娘我不能比,她是太太肚子裡出來的,偏偏這個也是從姨娘肚裡爬出來的,也要比我強上幾分!”
李清音看著那邊嬌笑連連的蘇潤玨,想起了那次她在洗玉齋當著劉娘子和丫鬟們的面侮辱自己的事情,心裡也憤憤然:“還不是和她那狐媚子的娘一個德行!我說,我們得教訓教訓她,讓她記著如何做人!”
蘇潤□眼中閃現出一絲興奮的光芒:“如何教訓她?”
李清音眼睛轉了轉,招手叫蘇潤□把耳朵貼了過來,嘀嘀咕咕的說了一番話。蘇潤□一聽,有些猶豫:“這樣不好罷?萬一被人發現了,那……”
“你呀,真膽小!萬一被發現了,我們就說是開玩笑而已!”李清音眼中閃現出狠厲:“你敢不敢做?”
蘇潤□思量再三,終於點了點頭:“好,就這樣。”
李清音望瞭望花廳方向小聲說:“那四喜班現兒已經來了,我先叫丫鬟去四喜班找那個當家小生小白玉,然後就尋個由頭再把那蘇潤玨誆過去。”
蘇潤□和李清音在這邊小聲商量,眼睛卻不時的往蘇潤玨身上瞄,這番動作都落在了蘇潤□貼身丫鬟寶瓏眼裡,寶瓏是個心細的,看著自家姑娘和李家三姑娘這模樣兒,應該是有什麼小動作,她心中免不得有點焦急。
平常蘇潤□和蘇潤玨在家裡吵吵嘴也就算了,今日可有這麼多外人在,真出了事,丟的可是她的名聲!雖說寶瓏對蘇潤□的行為多有瞧不起,可畢竟在一起這麼久了,還是有點主僕情分的,再說蘇潤□出了事情,自己免不了也會受連累,所以想了又想,趕緊派寶琳去找了蘇三太太。
清遠堂坐著不少官家太太,大家都言笑晏晏的扯著話題在閒聊,寶琳見人多,就尋了夏媽媽出來,小聲的把寶琳交代的事情說了一遍。
夏媽媽聽了心裡也是一驚,若真有這樣的事情,那今日蘇府真的丟臉丟大了!她對寶琳附耳說:“這裡賓客多,先不必打擾太太,你和寶瓏丫頭到那邊盯緊些,有什麼不對趕緊過來告訴我!”
今日來的賓客不少,蘇三太太還特地請了許家六房的寡嫂和她兒子許仁知過來,秋闈在即,她和蘇三老爺商量好打算送一百兩銀子給許仁知助他前去赴考。
許仁知的母親看著那張銀票,眼睛裡全是淚,嘴巴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字來,倒是許仁知接過銀子以後,不卑不亢的向蘇三太太致謝:“仁知感激姑太太一片關愛之心,但願能青雲直上,以後好報答姑太太這份情義!”
蘇三太太望著許仁知,眼裡全是讚賞:真是一個好孩子,貧而不賤,雖然家境貧寒,可站在那裡如松柏一般筆直,不顯半點畏縮!若不是他家境式微,否則倒也是一個佳婿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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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4:32
第五十一章
蘇三太太看著許仁知,微微一笑:“你自去尋璘兒玩去,我和你母親說說話,好久也沒見著了,可得聊聊才是!”
旁邊李同知太太趕緊巴結的說:“許太太,看你家兒子倒是個不錯的!”心裡卻在腹誹,怎麼蘇三太太竟也有這樣的窮親戚,不是說許家在江南是大族嗎?可看這母子倆的穿著,全是粗布衣裳,這不是在落這個大族的臉?
那許仁知的寡母卻不知李同知太太心裡的想法,只是應承著,一臉的笑:“我兒院試已過,學政老爺點的頭名,今秋就要去應天府參加鄉試了。平日裡他從書院回來,還要幫我做不少事情,可苦了他……”說到後面,聲音漸小,歡喜變成了悲苦,從衣袖裡掏出手帕子擦著眼淚,哽咽著說不下去。
蘇三太太留意著寡嫂用的手帕子乾乾淨淨,一個角上還繡著花,一邊陪著傷心,一邊心裡暗自點頭,雖說家裡沒落了,可那份氣度兒始終不曾改,突然又莫名想到了大姨娘拿著衣袖擦眼淚的情景,心裡頭只覺得滑稽。
這邊正陪著說說笑笑,突然見夏媽媽一臉凝重的走了過來,在蘇三太太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蘇三太太不由驚住:“真有此事?”
夏媽媽點點頭:“千真萬確!”
蘇三太太氣得一時間手腳冰涼,對夏媽媽使了個眼色,扶著身邊春蘭的手慢慢兒站了起來,對著李同知太太和寡嫂裝出一副笑容來:“勞煩李太太幫我陪陪我家十二表嫂和在家各位夫人們,後院有點事,我先過去看看。”
李同知太太雖然很是好奇蘇府究竟出了什麼亂子,可是這畢竟是人家內宅之事,自己也不好跟著亂跑,況且蘇三太太還委託了重責,所以打消了跟著去的念頭,滿面春風的替蘇三太太招待起客人來。
撇開清遠堂這邊不說,卻說許仁知出來找到蘇潤璘,兩人在湖邊假山後面架了個凳子釣魚玩,突然聽到假山那邊傳來了女子說話的聲音,一個聲音裡嫵媚帶著狠厲,一個卻是唯唯諾諾的在附和。
這兩人不消說就是李清音和蘇潤□了。
此時李清音正在安撫蘇潤□。
李同知家裡宅鬥比蘇府要厲害,所以李清音早就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在蘇潤□向她訴苦過後,轉轉眼就想出了整治蘇潤玨的妙計。蘇潤□自愧弗如的同時,但心裡又心上心下,如果這事情真做成了,那以後蘇潤玨的名聲就全毀了,她並沒有想要做得這樣絕,只是想給她點顏色瞧瞧而已。
看著蘇潤□的臉色不斷的變化,李清音拍了拍她的手:“怕什麼?如果她真的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蠢!要不是我也把我那個妹妹喊了去,她們兩個人一起去自然不會有事情,只落了個私自見外男的名聲而已。”
蘇潤□此時巴不得把事情弄小一點,聽了李清音說的話,一個勁的點頭:“那就這樣,把你妹妹也喊去,這樣四妹妹就不會吃虧了。”
“那好,我們先到去她們聊天的地方去坐著,等會喊了各府小姐一起去看四喜班小白玉唱的好戲。”李清音得意洋洋的拉著蘇潤□就往姑娘們聚會的地方去了。
兩個人剛剛走開,假山後面就冒出了兩個腦袋。
“潤璘弟弟,剛剛說話的,莫非有一個是你姐姐?”許仁知看著臉色發青的蘇潤璘,小心翼翼的問。
“是。”蘇潤璘捏緊了拳頭:“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惡毒的人!”
“也不知道她們準備怎麼做?”許仁知搖了搖頭:“要是真按照她們安排的那樣做成了,你妹妹和那位姑娘的名聲就全毀了!”
“聽她們的口氣是要找四喜班那個小白玉,卻不知會安排那小白玉去哪裡?我們先去花廳那邊看看,預先截住也就是了。”蘇潤璘歎了一口氣,避在假山後面釣魚,卻不想竟然聽到這般重大的事情!
四喜班正在花廳裡忙著搭戲臺,突然有個俊俏的小丫頭來找小白玉。
班主會意的朝小白玉擠了擠眼睛。
戲子和娼妓雖說職業不同,但暗地裡有些東西卻是想通的,長相俊俏的女戲子經常有富家老爺看中包下來,甚至一抬轎子抬去做姨太太的,而唱小生的男戲子則和大家太太很多都有說不清的關係,傳出風流韻事也不稀奇。
班主一看是來找小白玉的,心裡暗自想著不知道是哪家的太太忍不住了,小白玉今日的打賞不知道有多豐厚。一面斜著眼角看著那小丫頭和小白玉嘀嘀咕咕,一面心裡忿忿不平,為何小白臉就這麼吃香?
那小白玉素日裡做慣了偷香竊玉之事,本性也喜好風月,況且那些富家太太還有錢財打發,何樂而不為?所以遇到這事,竟覺得是天上掉了銀子下來一般,隨叫隨到,根本不會拒絕。
那小丫頭附在小白玉耳邊輕聲說:“你跟我到水榭來,我們家姑娘要見你,仔細奉承著些,做得好少不了你的銀子!”
那小白玉一聽竟不是哪家的太太,而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喚他前去,喜得全身的毛孔沒有一個不舒服的,跟班主拱了下手,也沒說去哪裡,就跟著拿小丫頭走出了花廳。
班主看著小白玉離開的身影,恨恨的啐了一口:“不就是長得標緻些,唱曲唱得好聽些,什麼好事情都輪上他了!”
旁邊班主娘子過來揪住他的耳朵:“在這裡嘀嘀咕咕做什麼呢?還不趕緊催著他們把檯子搭好!你羡慕小白玉想去依紅偎翠?我呸!自己也不照照是個什麼模樣!有老娘願意跟著你就該燒高香了!”
班主被娘子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訕訕的轉過身去看著搭檯子。
沒多久,外面又走進來兩個少年,一個穿得闊綽,一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而另外一個卻穿著粗布儒衫,看那樣子也不是長隨,這倒是一對奇怪的組合。
“請問貴班小白玉在否?”那個年紀小穿著光鮮的少年彬彬有禮的發問。
班主吃了一驚:難道小白玉也被少爺們惦記上了?娘的,男女通吃啊!他咽了口唾沫,心裡更是忿忿不平。
班主娘子在一旁扭著身子走了過來搭話:“喲,兩位小爺,找小白玉做什麼?”
“我們有很緊急的事情找他!”那小一點的急急忙忙的說,旁邊那個穿得破敝的伸出手捏了他一下:“這位可是班主?我們是仰慕小白玉,特地來找他說話的!”
班主娘子斜睨了他們一眼,見不是打賞銀子的買賣,頓時失去了興趣,用竹簽子簽著牙齒,吐出了一些殘屑:“剛剛有個小丫頭找了他去啦,現兒也不知道在哪裡風流快活呢!兩位爺還是等他唱完堂會再來找他罷!”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雖說蘇潤玨和一干小姐們歇息的地方不是薔薇架子夏茉,只是一架葡萄藤,可在這夏日卻無疑是一個歇涼的好處去。葡萄葉密密麻麻,隔絕了那炎炎夏日,灑下一片清涼,小姐們正坐在葡萄架下說笑八卦,突然她的貼身丫鬟小燕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說:“姑娘姑娘,有人找你呢!”
看著小燕慌慌張張的樣子,蘇潤玨免不了皺了下眉頭:“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值得你這副模樣?”
蘇潤玨現在只有兩個貼身丫鬟,小燕和小鸝。小鸝人長得漂亮又機靈,而這個小燕長相普通,雖然忠厚老實但頭腦卻不是特別靈活。可是蘇潤玨反倒喜歡把小燕帶到身邊,覺得她才是個忠心的,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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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4:43
第五十二章
“剛剛我去幫姑娘回屋子取那九連環來,路上碰到了一個丫鬟,說是孫知事府上的,說孫知事太太有樣賀禮要親手交給你,因而太太打發她來尋姑娘,叫你過去水榭那邊,太太她們都在那裡頭呢。”
蘇潤玨聽到這話,心裡有說不出的舒服。上次蘇潤璃生日的時候,不少杭州府的官員太太巴巴結結的來送賀儀,她在一旁看得眼熱,今兒總算有人送禮物給自己了!想著今日不知道能收多少金貴東西,蘇潤玨心裡不由得心花怒放,對著旁邊幾位小姐點點頭道:“長輩有賜不敢辭,我先去那邊一下,各位姐妹們略等。”然後轉身對小燕說:“你幫我在這裡好好招呼著各府小姐,可不准偷懶,若是我回來誰說不滿意,那我定不會輕饒了你!”
小燕打了個千說:“姑娘只管放心去罷,小燕保准添茶送水,不會怠慢。”
在座諸府小姐們笑著說:“你就快去吧,得了什麼好東西,回來以後可要給我們看,千萬不能藏私了!”
蘇潤玨高傲的笑了笑,慢慢的走往水榭去了。
不遠處李清音看著這一幕,心中大樂,抿了下嘴唇,可終究抑制不住,慢慢的唇角上翹,開出了一朵花來。
旁邊蘇潤□本來就心神不寧,總覺得這樣做不太好,再看到李清音那笑容有點陰惻惻的,不由得心裡一陣發慌,抓住李清音的手搖晃了兩下:“這樣不好罷?清音,還是算了,我們把她去喊回來。”
李清音回頭瞄了蘇潤□一眼,滿是不屑:“原來堂堂蘇知府家的長女,這點膽量都沒有!我不還喊了自家妹妹麼?兩個人一起去水榭,難道還怕了一個小白玉那個娘娘腔的男人?”
蘇潤□看著李清音那因為得意而略有變形的臉,心裡充滿了害怕,可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這箭都已經發出去了,也由不得她後悔了!
這邊寶瓏聽得真切,心裡也是焦急萬分,看著蘇潤玨正分花拂柳的往水榭那邊走,趕緊推了推寶琳,示意她趕快去給夏媽媽報信,寶琳看著事情緊急,趁著蘇潤□分神的當兒,悄悄的溜開,一溜小跑去了清遠堂。
夏媽媽這時正在外邊候著,見著寶琳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她:“有什麼事情?探聽清楚沒有?”
寶琳用手撐著腰,上氣不接下氣的把聽到的都說了一遍,夏媽媽驚得眼都瞪圓了:“這李府三姑娘,心腸竟恁般歹毒!”
這事情可不敢多拖延時間,也不是自己一個奴婢能做主的,夏媽媽打發寶琳先回去緊緊跟著大姑娘,腳不沾地的進了清遠堂向蘇三太太報告。
蘇三太太正和李同知太太、許仁知寡母等一干女眷說說笑笑,聽到夏媽媽的密報,也顧不得滿堂賓客,託付了李同知太太幫著招呼客人,自己帶著春蘭夏茉,並著夏媽媽和兩個婆子,兩腳不歇的往水榭那邊趕了去。
蘇三太太雖然即刻得了密報,可究竟清遠堂和水榭還是有一定距離,當她們到了鳴翠湖上的水榭,就聽到裡面一陣掙扎之聲,隨即蘇潤玨驚恐的尖叫聲響起:“你放開我!”
蘇三太太心裡一沉,難道已經出事了?
水榭不大,是平常遊玩累了的時候在此小憩之處,落地門窗,平日都是緊緊關閉的,有人的時候會把上面的雕花窗戶打開,眺望到外邊鳴翠湖的風景。而現在,這水榭門窗都關得緊緊的,根本看不到裡面。
蘇三太太望瞭望身邊的夏媽媽,夏媽媽得了指令,一腳就把水榭的雕花門給踢開了。
只見水榭裡東西倒不雜亂,只是倒了一個圓凳,歪歪的靠在牆角,而蘇潤玨被一個男子抱在懷裡,外面的衣裳已經被拉到肩頭,露出一抹黃綾抹胸,眼睛驚恐萬分的看著進來的蘇三太太,那男子聽到門開的聲音,也抬起頭來,看到一群人進來,臉上也是驚愕之色。
蘇三太太冷笑一聲,身邊那兩個婆子根本不用吩咐,撲上前去就把那男子制住。蘇潤玨此刻才狼狽萬分的從那男子懷裡逃了出來,躲到了一邊夏茉趕緊上去扶住她,只覺得她全身篩糠兒似的抖個不停。
“你是何人?竟敢在我蘇府胡作非為?”蘇三太太在水榭裡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眼神淩厲的盯著那個被兩個婆子制住的男子。
“我是四喜班的小白玉,不是貴府小姐叫丫鬟喊我來水榭的?何故又如此忸怩作態?”那小白玉心中也是一團火,他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沒想到那喊他來的小姐竟然翻了臉,一個勁的不從,現在又來了個母老虎般的太太,把他摁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啊?
“誰喊了你來水榭啊,真是一派胡言!”蘇潤玨聽到這句話,氣得全身發抖,甩開夏茉的手,指著小白玉的鼻子怒喝。
“罷了,你還不快點回自己院子裡去!”蘇三太太看著蘇潤玨那模樣就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恨不得一個巴掌甩過去:“中了別人的圈套都不知道,還和這無恥之徒來逞口舌之利!夏茉,快點扶著姑娘回院子好好去重新整理下妝容!午宴的時候你可得精精神神的出來,別叫人看出什麼破綻來!今日這等醜事我暫時先幫你揭過了,等賓客散了再好好整治你!今日得了教訓,日後行事需知穩重,得警醒,不要那般沒腦子,隨隨便便就鑽進了人家布好的口袋裡面!”
蘇潤玨雙眼含淚看著蘇三太太,無限委屈,可究竟不敢反抗,由夏茉扶著走了出去。一邊走心裡一邊回味著蘇三太太的話——中了別人的圈套?今日是誰在陷害她?最先她看到蘇三太太帶著春蘭夏茉進來的時候,還疑心是蘇三太太設下的圈套,可現在聽著這話裡話外的,應該不是蘇三太太,究竟是誰?蘇潤□還是蘇潤璃?
等蘇潤玨走遠了,蘇三太太命令兩個婆子捆了小白玉出去,坐在水榭裡頭,心裡憋著那口氣都出不過來。
沒想到蘇潤□竟然有這般糊塗,被一個外人攛掇幾句就想著害自家姐妹,沒想到蘇潤玨這麼笨,竟然輕而易舉就上鉤了,這兩個庶女,小時候看著還好對付,長大以後一個個的有了自己的主意,心思也慢慢的重了,以後這蘇府的名聲會不會因為她們兩個受影響還未可得知。
還有就是這小白玉該如何處置還是個問題。送去府衙?該用什麼樣的罪名?總不見得說他污辱了蘇家的四姑娘罷?若是不送去府衙,繼續讓他在四喜班唱戲,蘇府怎麼甘心吃了這個暗虧!
夏媽媽在一旁看著蘇三太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顯見得是被氣得狠了,在一旁出言安慰著:“太太,要當心自己的身體才是,這些事兒先緩緩,過了今日再說。”
蘇三太太想到了清遠堂還有不少客人在,用手順了順胸口,站了起來:“先回清遠堂,好歹把這午宴混了過去再說。”
蘇三太太的視線透過水榭的雕花窗戶看著外邊,鳴翠湖上的荷花開得正豔,從闊大的荷葉裡箭一般鑽了出來,傲然展示著它的丰姿。夏風送爽,鳴翠湖裡一片綠色紛飛,煞是動人,可蘇三太太的心卻全然沒在欣賞美景上頭,一個勁的想著今日之事該如何做才能揭過,既能處置了那個小白玉,又不讓蘇潤玨的事情傳了出去。
正在費神的想著主意,突然蘇三太太的眼神凝滯了,鳴翠湖那邊婷婷嫋嫋的走來了一群姑娘,領頭的是李清音和蘇潤□,十有□是來水榭捉姦看好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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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4:52
第五十三章
蘇三太太看著走在最前面的李清音,煙視媚行的樣子,心裡仿佛吞了只蒼蠅,噁心得不行,可偏偏她是跟著李同知太太來做客的,這件事情她自己又撇得乾乾淨淨,捉不住半點錯處,自己也不好發落她,只能心裡默默記著,以後尋了機會少不得要好好回報一下,想那李同知太太也應該是願意的。
一群少女說說笑笑來到水榭,卻只見蘇三太太帶著幾個下人坐在裡面,俱是一愣。李清音看著蘇三太太那不怒而威的臉,心裡也有幾分猶豫,不知自己做下的事情是不是被蘇三太太知道了。身邊蘇潤□本來就心虛,現在心裡更是有如擂鼓般,七上八下的,始終懸在那空中,落不到實處。
“潤□,你不招呼大家好好歇息著準備用午飯,跑這裡來做什麼呢?這水榭狹小,哪能容下你們這麼一大群人!”蘇三太太按捺著心裡的怒氣,臉上堆出笑容來:“清音不是素來身子弱,怎麼能到處走呢?也不怕累著!”
李清音看著蘇三太太面上雖掛著笑,可眼神卻是犀利,心中一凜,只得恭恭敬敬的回答:“有勞蘇太太掛念,清音身子雖弱,但想著今日是潤玨妹妹生辰,少不得要來捧個人場的,萬不敢懈怠了去。開始聽說有人送重禮給潤玨妹妹,我們幾個眼皮子淺,沒見過好東西,所以都嚷著過來看看。”
蘇三太太意味深長的看了李清音一眼,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清音說笑了,你乃兩江總督府定下的貴妾,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還巴巴的趕過來來眼熱我們家潤玨的東西呢?”轉臉看了看面色發白的潤□。聲音有點狠厲:“潤□,你這個主人家怎麼當的?還不帶著各府小姐們聽雨軒去?都不看看什麼時辰了!”
蘇潤□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向蘇三太太福身道:“母親,卻是女兒疏忽了。現兒潤□就帶各家小姐去聽雨軒。”說罷拉了李清音,頭也不敢回的走了。
蘇三太太看著那群穿紅著綠的小姐們姍姍離開水榭,冷笑一聲,向夏媽媽招招手:“你且過來,拿一百兩銀子去找那四喜班的班主,如此這般說……”絮絮叨叨說完計畫,蘇三太太最後惡聲惡氣的加上一句:“若是他知趣答應也就罷了,若是他不答應,你告訴他以後四喜班休息再在杭州唱戲!”
夏媽媽聽得直點頭:“還是太太這主意好,我馬上就領銀子去找那班主。”
看著夏媽媽急急忙忙離開的身影,蘇三太太這才全身鬆弛下來,軟軟的靠在椅子上,半天都沒出聲,這邊春蘭小心翼翼的幫她捏著肩膀,輕聲提醒著:“太太,該去清遠堂了罷?那邊太太們等久了,或者會有猜疑……”
蘇三太太揉了揉額角,扶著春蘭的手站了起來,疲乏的說:“一個個的都不叫我省心,鬧出這麼些么蛾子來,最後還得我來幫她們清場子!”
春蘭一邊扶著蘇三太太的手往外走,一邊笑著說:“太太,你就是太好心了!別人家裡頭的太太,誰不是巴不得庶女落個不好?可太太你的心裡頭呀,庶女和嫡女是一般般的份量兒!但是話說回來,嫡出的就是嫡出的,氣度風貌兒和那庶出的就是不一樣,瞧咱們家三姑娘,可要太太操了半分心?太太,你就等著以後享福就是了!”
春蘭一張巧嘴說得蘇三太太眉開眼笑起來,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可不就是正理兒?我的璃兒可從來就沒讓我操過半分心!你這小蹄子,嘴兒倒是巧,跟抹了蜜似的,說起話來讓人聽著怪舒服的!以後我可得好好的幫你找找,配個嘴巴拙的,讓他每天就光聽著你說話便好!”
聽到蘇三太太的話,春蘭只是說了句“太太就會取笑我!”便不再說話,可她那兩粒耳墜子卻微微的打著秋千似的搖晃著,和她此時的心情一樣,微微躁動不安。
少了兩個人,這午宴倒也一樣熱鬧。雖說“食不言”,但姑娘們那兩桌仍然是熱鬧非凡,一個個說著話兒逗樂。
李清音看了看坐在主座上的蘇潤玨,心裡有點納悶。
蘇潤玨坐在那裡,臉上掛著春風得意的微笑,穿絲纏枝芙蓉戴得端端正正,鬢邊白玉梅花步搖依然在搖曳生姿的輕輕擺動。難道她沒有去水榭?又或者是自己妹妹李清芬先前一步去了水榭?李清音掃視了座位上的姑娘們,裡面沒有李清芬和蘇潤璃——是不是她們著了道兒?
想到這裡,李清音心裡不由得一陣暗爽,就算沒能算計到蘇潤玨,把家裡那個嫡出的算計了也是出了自己一口惡氣。
坐在旁邊的蘇潤□此時卻有點心不在焉,低著頭扒著飯粒,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下首的姑娘說話。看了蘇潤□這副模樣,李清音心中不由鄙夷,這蘇府的大姑娘,空占了這個長字!一點兒膽量都沒有,也不知她日後若是出閣了能不能鎮得住內宅!
李清音眼波兒一轉,想著今年年底及笄就能抬進高總督府,心裡有點得意,蘇潤□又能嫁得好過她?即算是蘇府長女,她那身份兒擱在那裡呢,若是不想去做貴妾,也不過就是那六品七品小官的正室太太,日後見了她,少不得要巴結奉承的。
蘇潤□正食不知味的吃著飯,卻覺得有人在注視自己,抬起頭來卻看到李清音一臉嫵媚的看著自己,那笑容真是媚到骨子裡頭去了!蘇潤□不禁有點自形殘穢,這李清音,怎麼就能生成這副模樣!雖說自己家裡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長相都是標緻的,可都沒有她能讓人看了有尤物的的感歎。
“清音,你在笑什麼?”蘇潤□看著李清音的笑容越來越深,有點奇怪。
“我在想是不是你那三妹妹和我的四妹妹中招了,你看她們都沒有來聽雨軒。”李清音附□來低低的說:“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有好戲看了。”
聽了這話,蘇潤□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攏來。
她是想著讓蘇潤玨丟臉,可她沒想到會牽扯到蘇潤璃身上,若是知道這事會累到蘇潤璃,借了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去惹是生非!算計了蘇潤玨太太不會說什麼,可若是算計了蘇潤璃,太太還不得把自己一身骨頭全拆了?李清音是客人,吃過飯看過戲,起身拍拍灰就走了,而她呢?她是蘇府的大姑娘啊,得留在這裡看著這個爛攤子!想到這裡,蘇潤□深深懊悔了,心裡就像十五隻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
李清音全然不知道蘇潤□心裡的計較,笑眯眯的看著太太那一桌上的人,蘇三太太和李同知太太坐在一起,正和飯桌上的太太們說說笑笑。看著蘇三太太笑倒也罷了,看到自家那個太太笑得開心,李清音就心裡來氣。不就是占了個明媒正娶嗎?若是論出身,娘親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家境也不錯,只是外公沒有官身而已。可李清芬的外公在京城清水衙門做那官又如何?逢年過節父親少不得送些銀子去,哪比得上自家外公,只要娘親回去一次就能帶回不少好東西!
你們就說笑吧,等會還有得你們難看的時候!李清音眼裡閃過一絲陰冷,到時候我看你們的臉會成什麼樣子?一想到李同知太太吃癟的臉色,李清音心裡就開心到不行,等會可得仔細看好戲了,回家好說給娘親聽!
李清音和蘇潤□各懷心思,一個暗自歡喜,一個惶惶不安,午宴就這麼過了。
蘇三太太笑嘻嘻的請各位太太小姐們移步去花廳,有四喜班唱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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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5:04
第五十四章
太太們興致很高:“又有些日子沒聽四喜班的堂戲了,聽說有個新角兒倒是不錯,仿佛能和那小白玉比上一比。”
聽到“小白玉”這三個字,蘇三太太心裡就一陣膈應,面上去不顯,只是笑著說:“戲班子嘛,總得捧幾個新人出來,要是總是那幾張面孔,沒得叫人看膩了去。”
周圍的人皆是點頭稱是:“這小白玉也做了兩三年的臺柱子了,可不該換換新人了?要不是次次都看到那張臉,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蘇三太太心裡冷笑,這裡面就有好幾個太太和那小白玉風傳是有些首尾的,現在看著她們跟沒事人似的附和著她的話,倒都是些會做戲的,若是四喜班請了去登臺,絕不會比班裡那些戲子遜色!
點曲的牌子送了過來,眾位太太一看,卻不見那熟悉的曲目,皆感覺奇怪,於是喊了那班主來問:“怎麼沒了長亭送別?那曲子小白玉唱起來最有韻味兒!”
班主陪著笑臉點頭哈腰的說:“各位太太們不知,小白玉這幾日身子不濟,我原叫他在家歇息著的,他偏偏逞強要跟著來蘇府唱堂會,卻不想剛剛搭戲臺子的時候眼神恍惚了下,從上面跌了下來,我已經叫人送他回去了。”
聽班主這番解釋,那些太太們都覺得可惜,今日竟聽不到小白玉的曲子,但可惜歸可惜,她們的眼神馬上又被新捧出來的那個小生吸引了過去,誰也沒有再想起小白玉的事情,除了那邊坐著的李清音和蘇潤□。
小白玉生病了?這絕不可能!曉芸回來說那小白玉聽到傳話就興致勃勃的跟著她去了水榭,沒有說到身子不適啊!李清音坐在那裡,狐疑的看著那邊的蘇三太太,可從她平靜如昔的臉上又看不出半點端倪。
而蘇潤□則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樣看來應該蘇潤璃是沒什麼事情了,心裡沉甸甸的包袱放了下來,目不轉睛的看起戲來,旁邊李清音看了更是心裡堵得慌,覺得蘇潤□真是沒有頭腦,以後都不可和她再一起商量事情。
四喜班沒了小白玉照樣唱了個滿堂喝采,蘇三太太打賞更是包得豐厚,班主接了打賞銀子,偷眼瞄了瞄蘇三太太的臉,似乎覺得她眼神淩厲,正警告似的看著他。心裡不由得一慌神,額頭上滴滴冷汗滲出。
貓著腰回到後臺,班主娘子看到那個荷包鼓鼓的,喜笑顏開的搶了過來,一把揣在懷裡,見班主沒有像往常一樣來對著搶,心下覺得奇怪,拿了那雙還沒有卸妝的丹鳳眼斜睨著丈夫,眼瞼處粉紅的胭脂格外嬌豔:“你今天怎麼了?”
“沒什麼,你就別問了,我們快些兒回去罷。”班主甕聲甕氣的回答,兩手不空的收拾著東西。
班主娘子更奇怪了,跟了過來扯著他的衣袖不依不饒的問:“到底怎麼了?小白玉呢?怎麼都不見他?要走也得喊他一起走才是!”
班主的臉色大變,把自家娘子拖到一邊小聲叮囑:“小白玉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是你要記住,若是不想惹禍上身,那就閉緊了嘴巴,今天到蘇府來唱戲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後別人問起小白玉,就說他手腳不乾淨,被我們逐出四喜班,不知道去哪裡了!”
班主娘子看他說得鄭重其事,也慌了手腳,自去旁邊把臉上油彩給洗了,過來幫著班主兜了各色道具裝上馬車,飛快的離開了蘇府。
蘇三太太端著一副溫柔可親的笑臉,送了各府太太們出了門。在門口和大家很客套的依依惜別一番,李同知太太是最後一個離開蘇府的,蘇三太太一邊和她說這話,一邊眼角不禁意般掃過李清音:“李太太,你家三姑娘倒是越長越招人喜歡了,看著這俊俏模樣,又兼著伶俐聰敏,將來倒會是個有大造化的。”李清音聽著這話裡有話,低頭站在一旁,心噗噗的跳得很快,也不知道蘇三太太到底是什麼意思。李同知太太瞥了一眼庶女,勉強的笑了下:“蘇太太抬愛了,她哪就當得這般贊誇讚!”蘇三太太淡淡一笑:“我話兒可沒有說完呢,只是三小姐是要給高家去做貴妾的人,日後行事可要穩當些,貴妾怎麼來說也是妾,是奴婢,行事可別忘了自己的本分!”
李清音聽到這話,臉上變了顏色,似乎被蘇三太太狠辣的話打壓到了塵埃裡,怎麼也翻不過身來,李同知太太此時才臉上漾出一絲笑容,連連點頭道:“蘇太太說得極是,回府該好好拘著她學學女四書才行。”
看著李府的馬車從蘇府的大門口離開,蘇三塔塔轉身便換了一副面孔,走進內院吩咐那袁婆子把院門給關緊了,然後怒氣衝衝的讓夏媽媽去把把蘇潤□和蘇潤玨喚進了清遠堂。
潤璃這時正帶著蔥翠黛青在後院藥圃裡給上次從西郊挖來的木芙蓉澆水剪葉,卻見一陣風兒似的,品藍蹦蹦跳跳的進了後院:“姑娘姑娘,我娘說她現在想去清遠堂一趟,叫我和你說一聲。”
直起身來望著品藍興奮的小臉蛋,潤璃心中甚是奇怪,莫非今日蘇潤玨的生辰宴又有出了什麼事情?要不是吳媽媽好好的不在含芳小築呆著,這會子倒想往清遠堂去了!身邊的蔥翠卻按捺不住,拍了拍手上的泥巴,跑到了品藍面前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品藍撲閃著大眼睛,點了點頭:“聽說太太喊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去清遠堂呢。”說完又神秘的加了一句:“聽夏媽媽身邊那個李婆子說,上午太太帶她們去水榭抓了個男人!”說完笑著往前院走:“姑娘,我想跟娘去清遠堂那邊看熱鬧去,你得准我去啊……”
潤璃看著品藍跳著走開的身影,不由得一陣好笑,什麼准不准的,腳長在她身上,人早跑遠了!
“姑娘,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蔥翠在一旁思量著:“抓了個男人,又喊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去清遠堂訓話……喲喲喲,可真出大事情了?”
潤璃看了蔥翠臉上一副很想知道八卦的樣子,搖了搖頭:“現在你可不會安心幹活了,還不去洗了手到外面等著吳媽媽回來?”
蔥翠聽到潤璃發了話,喜不自勝:“還是姑娘體貼我!”說罷也學著品藍那模樣跳著腳走遠了。
這邊潤璃和黛青把剩下要做的事情做完,回到廂房,吳媽媽還沒有回來,嫣紅和絨黃百無聊賴的坐在門口的小杌子上,顯見得是在等著八卦聽,這倒讓潤璃驚奇了: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竟然母親發落了這麼久?
嫣紅和絨黃也坐在門邊眼巴巴的望著外面,等著吳媽媽和品藍回來。
不一會,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外面飛奔著進來了,穿著藍色的衫子,可不正是品藍?
跑進屋子,品藍就默默的窩在一個角落裡不再出聲,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看上去是受了驚嚇。
“品藍,怎麼了?”潤璃走過去摸了摸品藍的小腦袋。
“姑娘,哇……”品藍站了起來,撲進了潤璃懷裡哭了起來:“太太要給那個男的灌藥,會不會想殺了他?太太平常都是笑嘻嘻的,可今日她怎麼了?我在窗戶外面聽夏媽媽和那李婆子說的,太太叫她們去準備一副藥,晚上叫長貴他們去灌了給那個抓起來的男人喝!”
潤璃一片茫然的看著含芳小築的門外,心裡也突突直跳。
究竟是什麼事情讓蘇三太太要下這麼狠辣的手?那個男人究竟是誰?他和蘇潤□蘇潤玨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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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5:13
第五十五章
看著品藍那副受了極大驚嚇的模樣,潤璃心裡也是一片憐憫,小小年紀就聽到這樣的秘辛,一時之間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拍了拍品藍的肩膀,潤璃小聲溫和的說:“品藍乖,太太不是要殺那個男人,或者是他有病,太太想給他治病呢!”
“姑娘,你別騙我了!”品藍掙開了潤璃的手,一屁股坐到了門檻上:“太太說給他灌的藥,絕不是素日裡姑娘你給人治病的藥!”她把頭埋在膝蓋間,不再說話,小小的身子顯得非常蕭瑟。
潤璃心中也很沉重,她猛的發現這幾個月以來,身邊的一切似乎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慢慢的從溫情脈脈中走了出來,原來蘇府並不像她原來想像的那樣,溫馨而美好,隨著她慢慢長大,曾經的那份平淡如水已經逝去,整個蘇府似乎暗流洶湧。據說京城的蘇府更是院大宅深,也不知道還會有些什麼事情在前面等待著自己。
吳媽媽總算是回來了。
剛進門她就覺得今日這含芳小築氣氛甚是怪異。素日裡她在外面轉了回來,嫣紅絨黃那幾個丫鬟誰不是立時就圍了攏來,眼巴巴兒的望著她,想聽她在外頭聽了些什麼回來?而今日,一個個悶著不做聲,連姑娘臉上都是一番沉思的模樣,似乎在想心事。
“絨黃你這個小蹄子,也不知道給媽媽泡盞茶來。”吳媽媽端了一張小杌子坐在潤璃身邊,咳了一聲。
往日哪用得著自己吩咐?茶水早就送到手裡了,今天是怎麼了?
吳媽媽眼睛溜了一圈,也找不出原因來。
“娘,太太真的要殺那個人嗎?”這時品藍睜著大眼睛,挨挨擦擦的走了過來,害怕的蹲在她身邊。
吳媽媽奇怪的看著品藍:“你都聽誰說了些什麼?太太好端端的怎麼會去殺人?”
蔥翠聽了這話,趕緊跳著過來:“媽媽,你都聽了些什麼?快和我們說說!”
吳媽媽總算找到了個聽八卦的對象,重重的歎了口氣:“啊喲喲,今日差點要出大事了呢!你都不知道啊,大姑娘和那李同知家裡的三姑娘……”說到這裡,吳媽媽很技巧的停了下來,眼角掃過嫣紅絨黃她們。
絨黃瞅見吳媽媽那掃過來的眼風兒,笑嘻嘻的把一盞茶水送到吳媽媽手裡:“喲,媽媽是在等我的茶水呢,這可是姑娘給你特地制的藥茶,先喝兩口潤潤嘴!”把茶遞給吳媽媽以後,自己順手抄了一條小杌子坐到吳媽媽身邊。
吳媽媽喝了口茶水,環視四顧,覺得找到了原來的感覺,這才慢悠悠的繼續說了起來:“大姑娘和李同知家的三姑娘,定得好計謀。找人買通了四喜班的小白玉等在水榭裡頭,然後派人騙了四姑娘過去,想要……”說到這裡,看著品藍托著腮幫,認真的聽著她說話,吳媽媽停住了話頭:
“品藍,你先出去耍子!”
“不嘛,娘,我要聽你說!”品藍睜大了眼睛說:“騙了四姑娘去想要做什麼?”
吳媽媽臉上一紅,含混著說:“就是做那個……嗐,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嫣紅絨黃蔥翠,你們該懂的罷?”
潤璃心裡憋著笑,臉上可不敢顯露出來,心想這做什麼還用解釋嗎?不就是想行那男女之事?這蘇潤□和李清音可也真狠,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招數出來!
吳媽媽看了看周圍幾個丫鬟臉上都是一副“我知道了,你繼續往下說”的表情,如釋重負,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大姑娘身邊的寶瓏是個心細的,覺察著不對,就派了寶琳去給太太報信兒,太太即刻帶了夏媽媽和幾個婆子過去就把那小白玉抓了!喲喲喲,可真真不得了呢!李婆子和我說,她們把水榭的門踢開時,見到四姑娘……”
“四姑娘沒什麼罷?”蔥翠快人快語:“要是被那小白玉得手了,那該怎麼辦?只能剪了頭髮去庵堂裡做姑子了!”
“四姑娘為什麼要去做姑子啊?”品藍睜著純潔無邪的眼睛反問:“四姑娘肯定不願意持齋的,那齋飯每天吃肯定會難受的!”
“因為她若是名聲毀了,就只能去做姑子了!”蔥翠倒是沒有吳媽媽那麼多顧忌,開始對品藍諄諄教誨:“所以品藍你可要記得,千萬不要和男子有牽牽扯啊。”
品藍摸了摸頭:“我在家經常和弟弟打架玩呢。”
“那不算!”蔥翠惡聲惡氣的回答:“聽你娘說完,別打岔!”
“四姑娘差點兒有事情,幸虧太太去得及時。”吳媽媽看著品藍總算不再糾纏,歇了口氣繼續說:“太太剛剛把大姑娘抽了二十鞭子,四姑娘好似受了極大驚嚇,當場就暈倒了。現在太太把小白玉捆在柴房裡,等著明天交到府衙去,說他手腳不乾淨,半夜去人家家裡行竊,把他判個流放西北就行了。”
“娘,我分明就聽到說太太準備了一副藥,叫長貴他們去灌了給那個人喝!”品藍氣鼓鼓的一嘟嘴:“娘,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這件事情!”
“那個藥又不是毒藥!”吳媽媽不以為然的說:“那藥是啞藥,喝了只會啞了嗓子,不會死人的!誰叫他做下這樣的事情,要是宣揚出去,不僅四姑娘的名聲毀了,就是蘇府的名聲也要跟著壞了!”
潤璃心裡默然,四喜班的臺柱子,不就是有一把好嗓子嗎?現在他最值得驕傲的資本被毀去了,潤璃不敢想像他下半輩子該過怎麼樣的生活,對於小白玉這種名伶來說,毀掉他的嗓子或者比奪去他的性命更可怕!可是這小白玉也算得上咎由自取,如果他不好女色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能怪蘇三太太的手段狠辣。
“吳媽媽,那小白玉不會寫字嗎?若是他會寫怎麼辦?”蔥翠有點擔心。
“這個你就別擔心了,太太早就派人摸過底了,小白玉是個孤兒,被四喜班從小收養的,學唱戲是口口相傳,根本不用看戲文的,他只會唱戲,並不識字!”吳媽媽沉默了下,可能也覺得小白玉有些可憐,但轉瞬她又補充著說,似乎在安慰自己:“誰叫他要色迷心竅,若是他不那樣做,也不會有這等禍事了!”
確實如此,有因必有果,潤璃心裡不住的告訴自己,不能一味的同情別人,就像這小白玉,若是他沒有那種非分之想,也不會落到這等下場。在這個世間,人萬萬不可心軟,那中山狼的故事聽著可笑,但實際上很多人都不自覺的演繹了各種翻版。農夫把凍僵的蛇放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來保護它,結果卻被它反噬。若是不這樣對待小白玉,他出去一通亂說,不僅蘇潤玨,就是整個蘇府的名聲都會被毀掉,唯一能做到的是讓他開不了口。
世界上有兩種人是不能開口說話的,一種是啞巴,一種是死人,顯然蘇三太太還算是手下留情,沒有取他性命。失去了嗓子和失去了生命相比,恐怕任何人都會接受第一種懲罰罷?
“姑娘,我們就別管那小白玉了,趕緊吃過飯去院子裡乞巧去!”蔥翠看著一屋子的人都沉默著,輕輕咳了一聲。
“對啊,今天可是七月七。”絨黃也點了點頭:“今晚漂針我肯定是頭一名!”
“誰不知道你心靈手巧呢?”蔥翠笑著推了她一把:“我呢,心靈手巧說不上,但是漂針的針影兒肯定要比姑娘細!”
潤璃站起身來捉住蔥翠的手看了看:“就你這樣也敢和我比,針黹女紅我們這裡頭也就絨黃厲害些,其餘的人都半斤八兩,你竟然還好意思來擠兌姑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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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6 00:25:24
第五十六章
嫣紅在旁邊抿嘴一笑,推了蔥翠出去:“你這個瘋瘋癲癲的,虧得姑娘不計較你!”順手打起湘妃竹的門簾:“姑娘,吃飯去罷。”
用過飯,潤璃帶著丫鬟們到了後院。
院子裡吳媽媽早帶著人佈置好了,一張小幾子上擺著香爐,旁邊的盤子裡盛著各色瓜果。
“姑娘,該拜仙了。”吳媽媽遞給潤璃一炷香。
拜仙是七月七日的習俗,閨中少女對著天上的雙星焚香祝禱,希望能得到庇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拜仙以後便是漂針和乞巧,少女們把針投入水中,看誰投出的針影最細,那就預示著誰的手最巧,最後便是用各色瓜果向織女乞巧,希望能分到一點心靈手巧。
今晚是上弦月,彎彎入鉤,清亮的掛在天邊,浮雲如紗幔般被月亮的角給牽扯住,隱隱約約在那月牙旁邊徘徊。天空繁星萬點,潤璃根本分不清哪顆是牽牛星,哪顆是織女星,拿著香燭站在蒲團前張望了半天。偏過頭來,卻看見蔥翠的眼睛亮閃閃的往天上看,臉上有一種憧憬之色。
往年含芳小築過七夕總是絨黃有興趣,今年連蔥翠都重視了,是不是說含芳小築的姑娘們一個個都長大了,有點小心思了?
潤璃抿嘴一笑,拿著香跪了下來,朝天空拜了拜,剛剛準備從蒲墊上站起來,突然,一個錦囊從天而降,掉在了香爐前面。
“這是什麼?”吳媽媽有點害怕的往四周看了看。
“可能是織女娘娘看咱們家姑娘祝禱得誠心,賞賜下來的吧?”蔥翠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個錦囊,眉眼帶笑。
——這不正常!
潤璃看著蔥翠這模樣就覺得有什麼古怪,突然有個東西從天而降,她不但不害怕,反而眉開眼笑的跑上去收起來?
“蔥翠,你給我老實交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潤璃朝蔥翠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背著我幹了什麼壞事?”
“沒有沒有,我哪敢背著姑娘幹壞事呢?”蔥翠突然意識到自己動作太過顯形,吐了下舌頭,把那個錦囊舉到潤璃面前:“姑娘,這是有人送你的七夕大禮呢!”
“有人送我的七夕禮物?”潤璃心裡一輪便知道這肯定是那個無聊的梁伯韜做下的事情:“你又怎麼知道?”看了看蔥翠,卻見她臉上有著極不正常的紅潤:“你快和我說,是不是和誰串通好了,只是瞞著我?”
“姑娘,我能和誰串通啊?只不過是今日晚飯前,世子爺那個暗衛來過,告訴我世子爺托他件七夕的節禮給姑娘……”說著說著,蔥翠的頭便低了下去,聲音也細若蚊蚋,臉上的紅潤更深了。
原來如此!
看著蔥翠臉上的紅色,潤璃不禁有了懷疑:“蔥翠,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世子爺那個暗衛?哦,對了,他不是有兩個貼身的暗衛?你喜歡的是暗雲還是暗雨?”
頭頂上的樹枝簌簌作響,還搖落了幾片樹葉。
“姑娘,哪有你這麼問人家的!你……”蔥翠沒想到潤璃竟然會如此單刀直入的發問,又羞又氣,一跺腳,捂著臉就閃進了含芳小築的內室。
“我這樣問也沒什麼吧?”潤璃望瞭望身邊幾個丫鬟,她們都正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你們別這麼看我!其實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著這麼遮遮掩掩的。我也就想知道你們心裡有沒有合適的人而已……呃,你們如果不願意我說這些就算了,我們來漂針吧。”
絨黃第一個拈起針往那盆水裡投去,針無聲無息的直直插入水中,須臾又浮了上來,就這月影,有一條幽幽的影子落在盆底。
“咦,絨黃,你今日怎麼漂出這麼粗的針影了?”嫣紅在一旁看著那水盆兒,奇怪的問:“素日你的都是最細的,今日可要落後了!”
“我覺得應該是她剛剛聽了我的話心神不寧罷?”潤璃在一旁吃吃的笑:“合著我的丫鬟們一個個兒的都有心事了?也難怪,你們很快就要及笄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本屬正常,只是別看錯人了就是。”
絨黃和長喜,這已經是含芳小築裡公開的秘密了,潤璃甚至都已經在盤算著絨黃配人的時候該送多少添妝銀兩,而其餘幾個大丫鬟,目前情況不明朗,但從今晚蔥翠的反應來看,肯定是有什麼情況的。
想到這裡,潤璃攥著那個錦囊,返身走進了內室去找蔥翠。
西廂房裡面,倚窗而坐,眼神呆滯,面露微笑的那個傻丫頭,難道就是原來那個伶牙俐齒的蔥翠?
潤璃心裡暗自覺得好笑,躡手躡腳走過去,然後在她身後輕聲問:“你在想誰呢?”
蔥翠被唬得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到是潤璃,變得忸怩起來:“姑娘,你怎麼能這麼嚇唬蔥翠!”
“你老實給我交代了吧。”潤璃晃了晃那個錦囊:“神不知鬼不覺的,你和世子爺的暗衛什麼時候對上眼了?”
蔥翠臉上一紅,低著頭小聲說:“從應天府回來,我在後院練阮媽媽教我的功夫,那個叫暗雨的,有時會來指點我幾招,就這樣熟了。”
原來如此。
潤璃把錦囊打開,裡面有一個精緻的小匣子,盛著一支琉璃簪子,極為精緻,白玉雕琢出的盤花上有小東珠串絲成花蕊,一對翡翠蝴蝶比翼,絲毫畢現,觸鬚由金絲製成,遇到風便微微顫抖,那雙翅膀也似乎靈動起來,像是要展翅飛離那花枝一般。
“暗雨說,這是世子爺特地在京城琉璃齋裡面定制的,請了大師傅專人設計,大周這種款式的簪子,只此一支!”蔥翠看著那支簪子,眼裡有著驕傲的神采:“姑娘,世子爺對你可真好。”
“罷了。”潤璃把匣子關上,心裡想到梁伯韜那晚在應天府在她窗前的情景,不禁臉上一陣發燙,卻又不想在蔥翠面前露了痕跡:“我對他送的東西沒有興趣,也不希望他送我什麼東西。且不說我對世子爺沒有那種心思,無法回報他的情意,就是這些東西若被人發現了,那我該如何自持?”
潤璃把匣子交給蔥翠:“你幫我去交給暗雨,對他說,怎麼樣送來的,就怎麼樣拿回去!”
但那簪子卻沒有能退回去。
據蔥翠轉述,暗雨說若是他把小匣子退給世子爺,肯定會受到不輕的懲罰,蔥翠心一軟,把小匣子又拿了回來。
看著那個小匣子,看著蔥翠的愁眉苦臉,潤璃無奈的把它拿了過來,鎖在梳粧檯的最下麵那層。假裝沒有接到過這件節禮,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如一只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裡,假裝對梁伯韜的感情視而不見。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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