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卷三:入京識繁華)《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48:41     標題: 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卷三:入京識繁華)《全文完》

國色醫香(卷三:入京識繁華)》作者:小樓聽雨

京城有三多:貴人多、規矩多,還有相思病也氾濫成災,
呃,害病的不是她啦,她是神醫呢,只是他這病要醫好得用她的一生治……

父親任杭州知府多年,官聲極好──當然這其中有她的功勞,
她開醫館濟貧治病,診費不要銀子,以去為官府服勞役來代替,
人人都贊蘇大人教出個菩薩心腸閨女,蘇家上京述職前還送上萬民傘,
回京後父親官跳兩級,兼任兩部侍郎,前途一片看好,

而身為蘇家老太太唯一嫡子,三房更是處處禮遇,
房子修得比大房、二房富貴,子女更是被老人家疼得如珠似寶,
老太太也是個奇葩,專看小妾不順眼,自己屋裡的清光光,再幫媳婦趕小三,
蘇潤璃不禁覺得回京真不錯,雖然事事得低調,至少自個母親少煩惱,

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大伯母被逼著交出中饋難免心裡很不爽,
而她親閨女蘇潤琇更是添亂,為了武靖侯世子處處找三房姊妹麻煩,
蘇潤璃這下更是看到她要繞路走──噓,不能說她已和世子兩情相悅,

除夕夜煙花下,他許諾她這輩子絕不納妾噁心她,
不過情敵可不只潤琇,還有漂亮郡主追著他跑,他家中丫鬟也想爬床,
哼,世子桃花債可得好好理理,否則就算他再說如何想她,她都不理他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48:58

第一章

    七夕過後,蘇府一切平靜如昔,唯一的變化就是蘇潤□和蘇潤玨兩人足不出戶的在梨香院和思過院抄女四書,每天都在抄,蘇三太太似乎沒有叫她們停下來的意思,還派了黃姑姑和劉娘子專程去指導她們抄女四書時的儀態以及書法是否有所長進。

    而那個被抓的小白玉,第二天就不再是蘇府下人們議論的話題,似乎他那天沒有到蘇府來過,四喜班也似乎從來沒有小白玉這樣一個人,他無聲無息的消退出了人們的閒聊話題,仿佛他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時間就這麼不緊不慢的過著,伸出一隻手掌,似乎能感覺到光陰指尖流逝的柔軟。

    潤璃的日子過得非常閒適。

    濟世堂這段時間都沒有遇到身患疑難雜症的病人需要她出手,坐堂的湯大夫他們也培養了一批學徒和醫女,人手足夠,不需要她操心,就算有什麼事情,派蔥翠和黛青出去也能解決。

    她每天在含芳小築裡繼續研究她的成藥,她的青黴素研製已經告一段落,目前她正在攻克牛痘的提取。古時的天花也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病症,出了天花的人一定要得到細心護理,但是就算護理得當,還是會有很多人死於天花引發的各種併發症。

    據清代《痘科金鏡賦集解》中記載說:“聞種痘法起于明朝隆慶年間甯國府太平縣(今安徽太平)……由此蔓延天下。”明代有痘衣、痘漿、旱苗、水苗四法來治療天花,雖然效果不如接種牛痘,可畢竟還是能挽救一部分人的生命,但她翻遍大周的藥書,卻沒有看見哪一本上面提到這幾種方法,所以她想研製牛痘,以預防將來可能會遇到的天花病症。

    師傅和梁伯韜都會定期修書來杭州府,所以她對京城形勢也有一定的瞭解。現在朝廷立儲一事雖還未提到明面上來,可暗地裡卻是激流洶湧,就算是南山隱叟這等不願攙和朝政的人,都有不少官員暗地裡來聯繫,希望他在給皇上看病的時候不經意的給自己所擁立的皇子說上幾句好話。

    從師傅的信裡得知,有一貴闥公子出資在京城辦了一家濟世堂,請他去做坐堂大夫,他不知對方底細,不敢貿然答應,後來對方拿出潤璃的親筆書信,他方才答應下來,現在他已經從武靖侯府搬了出來,就住在濟世堂的後院,倒也悠閒自在。

    師傅信上還提起過武靖侯府內宅似乎不太安寧,他住在武靖侯府外院才幾個月,就已經見內宅抬出過兩個被打死的丫鬟了,看著那些年輕的女子毫無氣息的被破席子裹著從內院抬出來,他就心裡膈應得慌,所以許公子請他去濟世堂做坐堂大夫,他第一天允了,第二天就馬上搬出了侯府。

    看起來這侯府的宅鬥不會比高總督府上差啊!潤璃暗自感歎,隨手拿起了梁伯韜的信箋。上面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大堆話,也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在信末問了一句:那琉璃蝴蝶翠玉簪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合她心意?是不是天天簪在發間?

    美什麼美?根本就不合心意!扔在梳粧檯最下面那個抽屜裡天天鎖著!

    潤璃恨恨的把信箋扔到了一邊:“蔥翠,快點把這些信都拿去燒了!”

    蔥翠在旁邊看得真切,抿嘴一笑,先用小鉗子撥了下暖爐裡的銀霜炭讓火旺一點——已經是十一月天氣,雖然江南並不是很冷,可房間裡已經開始燒暖爐了。

    “姑娘,我覺得你似乎有點偏執。”蔥翠把那信箋撕成兩片投入暖爐裡,瞬間,火苗舔著信箋,那白色的信箋就蜷縮了身子,慢慢化成灰燼:“其實世子爺對你這麼情深意重,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他呢?”

    “很多的事情,我們不能隨自己的心意,人活在這世間,有太多身不由己。”潤璃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斜靠在美人榻上,托住腮幫,衣領上鑲嵌的白色狐狸毛茸茸的襯著她雪白的肌膚,更映出一雙眸子黑亮有神。

    蔥翠偏頭看了看自家姑娘,有時候姑娘說的話含義挺深的,她就聽不懂。她的世界裡,只有喜歡和不喜歡兩種,喜歡的就靠近就依順,不喜歡的就看不起用話去刺。

    “姑娘,我們快要回京城了吧?”絨黃把衣服上的繡花完成了最後一針,用小剪子把線頭剪去,然後舉起衣服對著窗戶外面照了下:“這珍瓏坊的衣服樣子還真是別致,姑娘,你回京就穿這件衣服進老宅,准能鎮住那個大房的太太,別以為我們家老爺只是四品官就看輕了我們!”

    前些日子,蘇三太太請了珍瓏坊的幾個師傅來內院,給蘇府三個姑娘都量身做了四套外面的冬衣,四套小棉襖,配著還每人做了一件緙絲鑲銀鼠毛披風,又給每人添了兩件中毛和一件大毛衣裳。下人們見著這次冬天裁衣多了皮毛衣服,大家於是都猜測可能是要回京城去了,否則平常幾年,都沒看見添中毛和大毛衣裳的,京中可比杭州府寒冷,不添幾件皮毛衣裳,這冬天可熬不過去。

    今天珍瓏坊把潤璃的衣裳送過來之後,潤璃發現還多了兩件披風,一件是細紋羽紗雲錦緞的,大紅顏色裡嵌著銀絲條,有個圍兜帽子,鑲著白色狐狸毛;一件是淺紫色的蜀錦,底下有最新款式的寶相紋鑲邊,脖子那有一枚墨綠色玉石搭扣。潤璃知道這是蘇三太太用私房錢給她另外添的,心裡不由得一片溫暖。展開那件大紅披風,覺得顏色太豔,於是叫了絨黃在衣服下擺上繡了一幅白梅,用素淡的針線壓住那抹鮮豔,白梅圖案正好又和冬天應景,倒也平添了幾分別致。

    “沒必要這麼招搖,穿哪件衣裳不是穿?穿哪件衣裳不是一樣要過日子?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苦惱的是她們,不是我。”潤璃展顏一笑:“我們隨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剛剛說到這裡,就見蘇三太太身邊的夏茉掀起門簾走了進來:“三姑娘,老爺說今晚在聽雨軒設宴,指著名兒要你去用晚飯的。”

    潤璃驚愕了一下,有一段時間沒有在聽雨軒設宴了,今天又來了誰呢?

    等及到了聽雨軒,潤璃方才知道原來是蘇三老爺的同門師弟,廣州府同知趙宇光大人過來了。

    雖說是同門師弟,這位趙大人的年紀可比蘇三老爺要大得多,看那相貌,差不多大了一輪以上(注釋:古人同門排序不論年紀大小,只按考中進士的年份排列班輩,這位趙大人是在蘇三老爺中進士之後一年中的,故稱蘇三老爺為師兄)。見潤璃帶著幾個丫鬟走進聽雨軒,那趙大人笑著對蘇三老爺說:“這就是蘇師兄的千金了?”

    蘇三老爺得意的一點頭:“正是。若趙師弟對於濟世堂有什麼不解之處,盡可以詢問小女便是,杭州府的濟世堂就是小女所辦。”

    “原來如此。”那趙大人聽了微微點頭,又看了看坐在下首的蘇潤璘:“蘇師兄一雙好兒女,端的是芝蘭玉樹,流光溢彩照華堂!”

    聽了那趙大人文縐縐的拽詞,潤璃心中暗笑文人就是迂腐,向那位趙大人福身後便在蘇潤璘身邊坐了下來。蘇潤璘看到幾天沒有見的妹妹,自是問長問短,潤璃看著身邊這個比自家只大了幾分鐘的哥哥,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覺得他只是自己的弟弟而已,在自己眼裡,好像他只是個很可愛、沒長大的孩子。

第二章

    “蘇姑娘,下官冒昧問幾個問題可否?”

    潤璃聽著上座的趙大人問話,抬起頭來微笑了下:“趙大人有話請說。”

    原來這位趙宇光大人在廣州已經任了五年同知,頗得上司賞識,隱隱有推薦之意,聽聞同門師兄蘇三老爺今年將回京述職,自是會留京上任,杭州知府之職空缺了出來,於是托人去吏部花了重金打點了一番。那吏部侍郎見他是個知趣的,特地去調了他最近幾年的考績卷宗出來,翻閱完畢發現連續幾年都是優等,況且又在同知之位上已經做滿五年,升任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於是暗地裡答應了他,只等今冬吏部調換之時把他的名字報奏上去。

    那趙大人喜不自勝,於是想著來杭州府找蘇三老爺,提前熟悉下杭州的風土人情,兼問問民事和政事。來杭州府以後,這位趙大人住在同福客棧,在市井街頭轉了幾天,聞得濟世堂的美名,不由心往神馳,又聽說這濟世堂是蘇知府的姑娘開辦的,頗為蘇知府籠絡了不少民心,這位趙大人更是醍醐灌頂般,決定好好來問下濟世堂的經營模式,準備來杭州上任以後也把這濟世堂繼續開下去,為自己收買人心。

    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只要是能為百姓著想就行,潤璃並不鄙視這位趙大人的想法,於是很詳盡的把濟世堂如何經營向他講解了一番。

    趙大人聽了連連點頭:“如此甚好!貧寒百姓有個治病的去處,自然會安心耕作了。”

    “是。”潤璃臉上露出了調皮的微笑,因為她想到了杭州醫會的段會長。

    早些日子,那回春堂的段會長帶著人來找了濟世堂的掌櫃,話裡話外是叫他準備把濟世堂關門,要不是就要加入杭州醫會,和他們一起統一診金和藥費。掌櫃的也知道蘇三老爺不久即將離開杭州府回京了,也在猶豫,蘇知府走了以後沒有人支持濟世堂,還不知道能不能維持得下去?

    醫者父母心,杭州醫會這些無良之輩眼裡卻只有利潤,沒有一顆仁人濟世之心,可自己也能怎麼辦呢?她沒有超能力,一夜之間把他們全部洗腦,讓他們有自覺為患者著想的心思,只能想辦法如何在走後讓濟世堂不關門。雖然她決定把那三百畝藥田免費租給濟世堂,可那藥田產出畢竟有限,只能對付著添置藥材器械,無法支付薪酬。大夫夥計們雖然都願意在濟世堂做事情,可若是不能支付薪酬,時間久了自然會支撐不下去,而現在這位趙大人竟然有想繼續開辦濟世堂的想法,這不能不讓她驚喜萬分。

    雖說這位元趙大人的目的只是想為自己博個好官聲,到時候政績考證上能連續評優,積累下來就是他升職的依據,可他的做法卻能導致濟世堂繼續給貧苦百姓看病,何樂而不為呢?想到早幾天還是趾高氣揚來找場子的段會長,潤璃就有一種很解氣的感覺。

    若是趙大人接任以後,濟世堂一如既往,沒有半點改變,是否段會長會鼻子都氣歪呢?潤璃還聽說杭州醫會的正副會長在家裡供養祖師爺的時候都要虔誠的焚香禱告,要祖師爺保佑蘇三老爺順順利利的加官進爵,趕緊回京城任職呢!現在祖師爺倒是聽到他們的心聲,替他們達成了心願,可若是日後知道新來的趙大人一樣支持濟世堂,不知以後他們該怎樣向祖師爺禱告了?

    屋子外面寒風呼嘯,聽雨軒內卻溫暖如春,暖爐把小廳燒得暖暖的,一屋子的歡聲笑語——開心的夾了一筷子燈影牛肉,潤璃吃得眉開眼笑,今天的飯菜可真是好吃,廚娘許是去哪裡進修了一番罷?

    十一月過去,這十二月一來,年關就迫在眉睫了。

    蘇府這些天都很繁忙,闔府上下在忙著收拾行李準備回京。

    牡丹苑的內室現在鋪的是趙宇光大人送來的上好羊毛氈毯,據說是波斯國運過來的,四角織的菱形花紋,中間卻是一幅人物故事,大約是它們國家經書上的一個典故。內室裡的銷金銅獸裡燃著沉香,獸唇裡吐出絲絲煙霧,內室裡充滿了微微的甜香味道。

    蘇三老爺看了看正在小桌子前拿了筆寫字的蘇三太太,慢慢走了過去:“佩蓉,你在寫什麼?寫詩?多少年沒見你寫過詩了?”

    蘇三太太抬起頭,看了蘇三老爺戲謔的臉,沒好氣的哼了一下:“寫詩?我現在哪還有心情寫詩!你看這到處都是事兒!要回京了,光是收拾這宅子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呢!”

    蘇三老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佩蓉,不如就把這宅子賣給趙宇光大人罷!到時候他來杭州就不用費心再去尋宅子了。”

    “賣掉宅子?”蘇三太太斜著眼睛看了蘇三老爺一眼,一本正經的說:“老爺,你未必不知狡兔三窟?我寧可留些人到杭州打理著這宅子,也不願意賣掉!日後若是出了些什麼事情,我們還有地方可住呢!”

    蘇三老爺心裡突然一片淒涼,太太這番話提醒了他回京以後要面對的形勢,沉默了一會,蘇三老爺點點頭,無奈的說:“就依你罷,宅子留幾個放得心的打理著,不賣了。致仕以後我和你一起回這宅子住著,這裡清靜,風景也好。”

    蘇三太太默默伸出手指在蘇三老爺手心上劃了兩個圈,低聲說:“老爺,怎麼就想著那麼長遠的事情了?我們都別說這些了,想著回去的時候要帶些什麼東西。”

    “年禮都準備好了罷?”蘇三老爺沉吟片刻說道:“現在母親正在幫我們收拾淩雲園,跟我們園子相毗鄰的那家要回老家去,把宅子賣給我們蘇家了,母親把那宅子和我們淩雲園打通合成了一處,聽說大房和二房有不少意見,你記著給他們的年禮多添些,免得他們心裡攀比,自然有些不平。”

    蘇三太太點了點頭:“妾身記下了,明日派人去採買些值錢的東西,不讓他們覺得我們占了多大的便宜。”

    看到妻子如此賢慧體貼,蘇三老爺不由得心情大悅,伸手摟住蘇三太太:“佩蓉,過幾日你先帶著璘兒他們回京,我等趙宇光大人來杭州交割完畢以後再回京來,以後我們就在淩雲園裡安安心心過咱們的笑日子。”

    蘇三太太感覺到夫君的手臂突然用了一分力氣,抱著自己的身體逐漸有了變化,不由得嬌嗔:“老爺,你都不想妾身陪你一起走?妾身若是帶璘兒他們先走,誰又來照顧老爺的飲食起居?”一邊說著,一邊心裡迅速盤算,留下大姨娘還是二姨娘?不行,留哪一個她都不放心!可若是不留人,又怕有心大的丫鬟爬床,真真是很難安排!

    “若是你不放心,那就留下你,讓璘兒他們自己去京城就是了……”蘇三老爺開玩笑的說,用下巴蹭著蘇三太太的耳際,眼神逐漸熱烈。

    “妾身就是不放心了,老爺!”蘇三太太轉身抱住了蘇三老爺的腰,媚眼如絲,呵氣如蘭:“我要和老爺一起走,老爺,你就答應妾身罷……”

    蘇三太太一頭烏油油的頭髮披散在肩頭,唇紅齒白,笑語嫣然,蘇三老爺早就酥軟了身子,看著妻子的模樣,腦子裡就想到了那首古詩: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想到這裡,不由情動,一把抱緊了蘇三太太,低聲說:“我答應你便是了,咱們一家人一起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49:09

第三章

    聽到這句話,蘇三太太眉眼彎彎,美人計在適當的時候還是該使出來的!

    幾天以後,蘇府總算是要離開杭州府,準備去京城了。蘇三太太留了長安和長寧兩家人在杭州打理宅子。木樨和水香自是極為樂意的,不僅能拿份例銀子,這院子裡還有不少出產,例如瓜果花卉,拿了出去賣,這可是真金白銀呢。

    木樨和水香——現在叫長安家的,和長寧家的了,含著淚謝過了蘇三太太,知道她是念著多年的主僕情分,這才給了她們這樁好差使。

    正在這時,夏媽媽來稟,說李同知太太來了。

    “快快請了進來!”蘇三太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親自迎到了清遠堂門口。雖然李同知太太俗氣得緊,但畢竟在杭州府這些日子,卻是和她來往最密切,現兒要離開這裡了,方覺得有些不舍。

    只見李同知太太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和一個婆子走上前來,眼睛裡帶著笑:“蘇老爺蘇太太在這杭州府熬了九年,總算是要回京去了!”轉身朝那個婆子說:“金媽媽,快把我送給蘇太太滴賀儀呈上來!”

    金媽媽走了過來,雙手呈上一張大紅底色燙金字的拜帖,蘇三太太接了過來交給了身邊的夏媽媽,然後拉住李同知太太的手往屋裡走:“清芬呢,是不是去含芳小築去找璃兒玩耍了?她們都不愛和我們坐一塊說話,唉,我們真是老了……”

    李同知太太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我們家芬兒就只和蘇太太的三姑娘投緣,和別人都不怎麼說得上話來,兩人好得跟親姐妹似的!”

    聽到這話,蘇三太太心底裡有些許疑惑,平白無故的,李同知太太怎麼會說她家李清芬和璃兒情同姐妹?莫非話裡有話?想到這裡蘇三太太就有些不快,李清芬倒是個好姑娘,可惜自己並不想聘她做兒媳婦,且不說你比璘兒大一歲,就是李同知的內宅不寧她都不會考慮。自己連把蘇潤□嫁去李同知府上都不願意,更別說替璘兒定下李清芬了!

    可是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受恭維滴樣子,蘇三太太笑得風輕雲淡:“誰家姑娘出閣前沒兩個閨中密友呢?我們做姑娘那時候也不是這個樣子?”說完看了身邊高腳鸕茲般滴李同知太太一眼:“怎麼樣了,你們家那個現在可安分些了?”

    李同知太太本來是剛剛坐得端端正正的,一聽蘇三太太如此問,眼圈一紅,斜簽著掏出了一塊手帕子擦了擦眼角:“還能安分了去?自從高府定下那狐媚子的女兒去做貴妾,天天兒在內宅裡鬧騰得不行,仿佛是自己被抬去做正室太太一般光景!本是說及笄以後就抬去應天府滴,可聽說高府聘了了高太太娘家侄女做妻室,那姑娘性子倔,壓著說貴妾不貴妾的,總歸得在她後頭進門!”

    “高太太娘家侄女?”蘇三太太沉吟了下:“高太太出身徐國公府,那高公子竟是定下了徐家滴姑娘?那也算是高攀了,畢竟高總督家是沒什麼根基的。”

    高太太接過夏茉端上來滴茶盅,擱在旁邊滴小幾上,歎了一口氣:“我倒也巴不得那許姑娘好好拿捏下那狐媚子生的女兒,可偏生老爺吃她那撒嬌撒癡的一套!聽到高府派人傳來的信,她就說心口痛,舊疾犯了……”

    說到這裡,李同知太太的眼淚珠子濺落下來,不是剛開始那般,紅個眼圈,只是想博同情而已——因為她實在太難過了。

    現在的李同知大人,從府衙回來就差不多化身了二十四孝滴孝子,天天守在那大姨娘的屋子裡,噓寒問暖,請醫延藥,生怕一個不周到,自己心尖上那個人就要受更多的苦,而李同知太太和她的一雙兒女早被他拋到了腦後。

    蘇三太太雖說不經常出門,可也聽人風言風語的說了些李府之事,倒也能理解李同知太太此刻滴心情,但是幫人也得量著力兒不是?總不能損了自己家裡去救濟別人罷?所以蘇三太太也只是陪著紅了一雙眼圈,也不開口說話。

    李同知太太斜眼看著蘇三太太並沒有鬆口的意思,自己也知道家裡情況複雜,恐怕蘇三太太不想卷到這一淌渾水裡面來,於是只能退而求次了。心裡帶著遺憾,但是口裡卻裝著輕鬆:“我今兒過來,卻是想求蘇太太一件事情的。”

    果然來了嗎?蘇三太太心裡一陣犯難,腦子裡迅速的想著開口拒絕的藉口。

    清遠堂的門簾現在已經換上了厚實的雙層夾棉松江三棱布,把堂外的北風隔絕在簾子外邊,屋子裡的暖爐燒得旺旺的,整個房間都溫暖如春,所以蘇三太太在上座坐得筆直,手心都隱隱約約有了細細的汗珠。

    “我是想蘇府回京城滴時候,順便把我家芬兒一路捎去。那狐媚子的女兒現在在家裡鬧騰得不像話,我不願意見著芬兒被她娘兒倆欺負了去。剛剛好我母親前些日子派人送信過來說明年大挑,想接了芬兒去京城住著,看到時候是不是能進宮候選。即算選不上,也可以順順便便在京城幫芬兒找個合適的郎君。”

    聽到這話,蘇三太太總算把心放回肚子裡面,身體明顯的放鬆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我當是什麼事情呢,你要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有這等好事情,你卻一直不來和我說,只是一味的瞞著我!這又算什麼難事兒?一條船坐過去,多幾個人而已!再說我家璃兒有清芬陪著,路上也就熱鬧了!”

    蘇三太太說得誠心,李同知太太也滿臉堆笑:“什麼好事情呢,只要清芬能安安穩穩的,那我這個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蘇三太太轉身吩咐夏茉:“你進去叫秋盞到我梳粧檯第三格裡拿出那支新在金玉堂訂制滴七寶玲瓏簪子來!”說罷對李同知太太親親熱熱的說:“我這次在金玉堂訂了一批首飾,想回京城的時候給家裡幾個侄女當禮物的。這七寶玲瓏簪是裡面成色款式最好的,本來想留著給璃兒用,聽了李太太這樣的喜訊,就先拿了給清芬做賀儀罷,李太太可千萬不要嫌棄!”

    李同知太太聽得蘇三太太如此說,愣了愣,眼淚又開始浮現,磕磕巴巴滴說:“怎麼敢當?蘇太太何必如此客氣!”

    “當得的,當得的!”蘇三太太春風滿面,心裡是真正的歡喜。

    只要不提出要和蘇府結親,送一支七寶玲瓏簪又如何?現兒雙方都沒有心結,關係又更親密了一層,何樂而不為?

    片刻,夏茉便拿著一個錦緞盒子出來交給蘇三太太。

    蘇三太太把盒子打開,推到李同知太太面前:“你看看這金玉堂新出的款式,可不是更華貴了些?新來的那個大師傅倒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李同知太太看了眼那盒子,心裡感概萬千。

    那簪子,不消說是極好的,從簪子的成色和款式來看都是上等貨色,特別是簪子頭上那顆粉色珍珠,有指甲蓋大小,圓潤光潔沒有瑕疵,更是極品。

    雖說蘇三太太應下了事情,芬兒又平白得了一支寶簪,可是李同知太太猶有遺憾,要是芬兒能嫁入蘇府,這才是一等一的好事情呢!那蘇潤璘有才華有人品,真是最合適的女婿人選,可蘇三太太明顯的不想聘下清芬做兒媳婦,幾次想開口都被她不動聲色的推擋了回來。唉,世上真是沒有十分的稱心如意,什麼事兒都總會缺點棱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49:18

第四章

    但是,畢竟蘇潤璘沒有定下親事,芬兒還是有機會不是?這次和蘇府一起回京城,船上免不了會有些接觸,若是那蘇潤璘對芬兒有好感,依著蘇三太太的好性兒,應該也不會為難這樁親事罷?

    想到這裡,李同知太太又開心起來,不管自己過得怎麼樣,好歹要給自己的女兒找到合適的人家,芬兒可不能再像自己一樣,過著這等日子——正室太太活得反而不如一個姨娘,說出去都丟人,可又有什麼辦法!

    今年江南的冬天比往年似乎更寒冷,素常年間很少下大雪,現兒已經都下了兩場大雪了。

    潤璃坐在窗邊,看著外邊白茫茫滴一片,雪色透過雕花格子窗,映著屋子裡更加亮堂了。古時沒有電燈,這大雪照得屋子裡明晃晃的,倒有幾分電燈的作用。

    含芳小築院子裡,蔥翠正帶著品藍堆雪人玩,嘻嘻哈哈的笑聲傳進了屋子,聽著都叫人舒暢。品藍身上穿著潤璃那時候淘澄下來的衣裳,一身嬌豔滴玫瑰紅刻絲小棉襖,襯得她皮膚白皙,眼睛黑亮,活脫脫一個小美人兒。

    潤璃看著品藍,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兩世為人,前世的童年是在書卷裡和各種培訓班裡度過了,緊張得沒有一刻喘氣的機會,這一世卻活得太悠閒自在,無聊的時候就在窗邊支著腮幫閒坐著發呆——莫非這就是傳說裡的一張一弛?

    只是隨著年齡慢慢增長,潤璃也知道自己這種悠閒日子或者很快就要結束了。蘇三太太最近和她提了很多京城老宅裡的規矩和事情,讓她對京城的蘇府有一種抵觸感。

    蘇老太爺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蘇三太太當時在京城的時候,蘇府三房就已經明裡暗裡鬥得不可開交,大房和二房雖說都是前頭蘇老太太所出,可是各種利益羈絆,他們之間也有衝突,但是只要事情涉及到蘇三老爺這一房,大房和二房都會聯合起來,一致對外了,像二姨娘盧文琴,就是這鬥爭應運而生的產物。

    除了大房和二房,蘇府還有一個叫人摸不著頭腦的蘇老太太。雖然說尊她一聲老太太,可為人處世和一般的老太太完全是兩種風格,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就不會考慮到別人會怎麼說,也不知道這位出身廬陵崔家的閨秀做姑娘時是怎麼被教養大的,和一般的大家閨秀行為迥異。

    因為蘇三老爺是蘇老太太唯一的兒子,所以事事都看得重一些。就如這次回京,老太太就很為兒子著想,怕房子不夠大,纏著蘇老太爺出面把鄰居的屋子買了下來,然後整個下半年都在大興土木,把那屋子和淩雲園打通,而且把這園子修繕得比大房住的園子都要好。大房和二房自然嫉妒,在蘇老太爺面前不知道嘀咕了多少閒言碎語,只可惜蘇老太爺年紀越老就越懼內,把老太太說滴話竟當成聖旨般,對於兩個兒子的抱怨置之不理,想來回京後,大房還不知道暗地裡又要惹什麼么蛾子來對付三房了!

    能避免的就儘量避免著,蘇三太太得了蘇三老爺的吩咐,親自去了金玉堂,為幾個侄女精選了幾套新款的首飾,給幾個侄子也各自選購了極其貴重的文房四寶,只希望回京城給見面禮的時候大房二房臉上顏色要好看些。

    “璃兒,以後回了京城可不能像在杭州府一般,行事要收斂著些。”潤璃耳邊響起蘇三太太的聲音——難道以後自己就要做一個成天守在閨房裡的人,每天無聊的數著地上的螞蟻過日子?

    “你父親叫老太太在園子裡頭修了個角門,你若是有正經事情要出去,換上男裝由丫鬟媽媽們陪著出去也行,只是次數不能太多,而且別讓外人知道,免得有閒言碎語,毀了你的閨譽。”蘇三太太看見女兒愁眉不展的樣子也有些心疼,摸了摸潤璃的頭髮:“誰不是這般過來的?你已經比娘做姑娘的時候自在多了,那時候娘可真正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你呀,我和你爹都把你寵壞了!”

    “母親,璃兒出去也不是玩耍的,你也知道。”潤璃低下了眼睛:“濟世大師也說過我必須要行醫給自己積福,否則……”

    蘇三太太伸出指甲來掐了掐下潤璃的手:“璃兒,你就別說後面那些話了,你明知娘是最聽不得那些的,何苦說出來紮娘的心窩子!以後不許再說這些話,只要是有正經事兒要出去,你和娘來說句就好了。”

    潤璃心裡暗自得意,這濟世大師的話真好用,只要說出來,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都會依從她,讓她有了一點點出門的自由。

    “明兒我們就要動身了,和我們一起走的除了清芬,還有你那仁知表兄要和我們一起去京城。”蘇三太太望著窗戶外頭,一副神思的模樣:“我倒想著把潤□許給他,可又怕委屈了自家侄兒!”

    潤璃聽得蘇三太太一個人念念叨叨,不由覺得她真是活得累。

    蘇府一個大宅子要打理,在外頭要幫襯著蘇三老爺,在內宅雖不屑于管兩位姨娘,可子女的事情卻不能不操心,不僅是自己嫡出的,連小妾們的女兒也要她管。

    自從蘇潤玨生辰那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蘇三太太對兩個庶女管教更嚴格了,弄得蘇潤□和蘇潤玨都在背後叫苦連天,直說太太以前都不這麼管束著她們,怎麼現在竟然刻薄,每日晨昏定省都有一番話要訓示。

    “我只要你們記住,做人處事前得仔細思量著,小心不要丟了蘇府的臉。”蘇三太太總是這般說:“若是到時候誰真做出了醜事,也不要怪我心狠,直接送到姑子廟裡頭去念一輩子經,不用再回蘇府了!”

    蘇潤□和蘇潤玨看著蘇三太太那淩厲的眼神,不由得全身一顫,都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從此不敢造次。

    兩個庶女逐漸長大,現在就要關注著給她們議婚了。

    蘇潤□的婚事是蘇三太太最操心的,因為她是蘇府長女,她嫁得好不好,也部分影響到下面蘇潤璃的親事。蘇三太太已經考慮了很久,江南這邊她已經輪了幾遍,都沒有篩選出合適的人來,昨日許家六房寡嫂來拜府,蘇三太太眼中一亮,這不明擺著一個現成的人選嗎?

    那時蘇三太太正忙,突然夏媽媽匆匆的進來向她打了個千兒:“太太,許家六房來人了。”

    蘇三太太一愣,心想著六房寡嫂難道是聽說自己要回京,特地來送賀儀的?想想她家境困頓,還要供著兒子讀書,哪能讓她來破費?趕緊一迭聲的叫人把她迎進來。

    許家寡嫂穿著一身樸素的棉襖棉裙兒走了進來,黑鴉鴉的頭髮裡只帶著一支老舊的銀簪子,但那份氣度兒卻不顯寒酸,見著蘇三太太行了一禮:“問九姑太太安。”

    蘇三太太趕緊一把扶了起來:“十二表嫂何必如此客氣!”

    許家寡嫂回頭看了看自己兒子,眼圈兒一紅:“我這次是真沒辦法了!本來姑太太對我們家實在周濟太多,我也不好再來叨擾,可現在卻有樁要緊事兒……若不是為著仁知,我真不好跨進姑太太家的大門!”

    那許仁知聽得母親如此說,自己也覺慚愧,雖然挺直了身子在那站著,可究竟不自然起來,臉皮微微發紅。蘇三太太看了也是感慨,若是六房不是庶子出身,何至於到這種境地!可畢竟出身都是上天註定好的,只能靠自己以後的努力才能改變,旁人如何嗟歎也終是無用,看仁知侄兒這模樣,倒也是個聰明的,說不定還會有個好前途。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49:28

第五章

    “十二表嫂先坐著!”蘇三太太拉著許家寡嫂坐下,春蘭和夏茉已經很有眼色的沏了兩杯香茶上來放在他們身旁的小幾上面。許家寡嫂捧起茶盅暖了暖手,朝著蘇三太太勉強的笑了下:“不怕九姑太太笑話,我這次想來求一樁事情……”

    蘇三太太微笑著抿了口茶:“十二表嫂直說就是,能幫得上忙的,佩蓉絕不會推辭。”

    原來許仁知這次秋闈中了舉人,而且是高中了第一名解元,評卷老師無不讚賞他破題得當,文采斐然,一致鼓勵他現在就去京城攻讀,準備著參加明年禮部主持的春闈。聽聞蘇三老爺要調任回京,許仁知的寡母心裡盤算著,若是兒子能跟著蘇三老爺進京,倒也能省一筆旅費,雖然這想法委實有點揩油的嫌疑,無奈家裡貧窮,也只能厚顏來求蘇三太太了。

    蘇三太太聽了滿臉春風:“哎呀,這不是舉手之勞嗎!十二表嫂何必如此見外,說這事還吞吞吐吐!仁知是我侄兒,我自當關照著他,十二表嫂只消吩咐一句就行了,佩蓉敢不從命?”

    說實在話,蘇三太太倒是很高興能幫這個忙,家裡子侄前途好,娘家就有底氣有依靠,何況此時伸手幫上一把,到也是雪中送炭,看著許仁知就是個品性好的,現在幫了他,他心中自然記得,日後必有回報的時候。

    那許家寡母聽得蘇三太太開口允諾,心中自是高興,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九姑太太真是爽快人!一直聽說九姑太太在家做姑娘的時候,聰明伶俐,又大方俠義,現在看來可是真真兒的了!我還有一件事情想求九姑太太,仁知到了京城,還請九姑太太幫他尋一個靠得住一點的寺廟,讓他去那裡借讀幾個月……”

    在大周有這個習俗,若是窮得湊不出盤纏的書生赴京趕考找不到地方住,可以在一些寺廟借讀,只收點微薄的費用,等蟾宮折桂以後,這位新科進士就要捐獻一筆重重的香油錢給寺廟,以示對菩薩的感恩和對寺廟收留的謝意。

    “十二表嫂說的什麼話!”蘇三太太斂去了笑容:“未必我們蘇家還會讓自己的侄兒流落到寺廟去借宿不成!你放心,我會給仁知安排好住處,保管他明年安安穩穩的去參加春闈便是了。”

    許家寡母得了這個准信,喜不自勝,站起身來向蘇三太太深施一禮:“九姑太太,一切就拜託你了,我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可送給姑太太做回京的儀程,連夜趕制了一幅屏風,只是沒有好的座架嵌著,就這樣不恭不敬的直接送給姑太太罷!”說完就把她隨身帶來的包裹打開,拿出一幅白色的繡布。

    春蘭和夏茉接了過來展開一看,一屋子的人都驚豔住了。

    繡布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紅梅報春圖,那繡工精湛,每個花瓣都似乎要脫了繡布的底子,直接撲到人的臉上來一般,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梅樹下站著的一個少女,活脫脫就是蘇三太太年少的模樣,又有點像潤璃現在的樣子。

    “九姑太太不嫌棄就收下罷,雖然拿不出手,但總歸也能表點誠意。”許家寡嫂一臉嚮往的看著蘇三太太,似乎她收下了這屏風,自己兒子一生就有了保障似的。

    看了看許家寡嫂身後的許仁知,修竹一般站在那裡,蘇三太太心中一動,若是明年他春闈得中,倒會是京城裡哄搶的新貴,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給蘇潤□定下來?想到這裡,她親親熱熱的拉著許家寡母的手道:“十二表嫂,你就是什麼都不送,仁知侄兒我自是要關照的!明年春闈得中,你還有的是後福可享呢!”

    許家寡母聽得蘇三太太如是說,臉上也漾出了一絲笑容來。

    晚上蘇三太太便和蘇三老爺提起這件事情,心裡覺得是怎麼也錯不了的事情,孰料蘇三老爺這次卻出言反對,他不贊成先押寶,後揭盅的做法,這樣風險過大。蘇老太爺上次的信裡有提到,明年宮中大挑,蘇府適齡的女兒都要準備入宮候選,所以現在急忙定下來並不妥當。

    蘇三老爺摸了摸下頜,微微點頭:“我覺得不如這般行事比較妥當。你那仁知侄兒跟我們回京城,也不必去外面租住,就在淩雲園給他準備一進房子,撥個小廝去照顧著,讓他知道我們對他的看重。等及春闈放榜,若是他有那才幹運氣中了進士,那我們再和你那寡嫂商量這樁親事,相信她也不會拒絕的。若是沒中,給點銀子遣他回家便是了。”

    蘇三太太聽了,也不說話,默默點頭,不得不說老爺看問題就是比自己長遠,可現在想著,這許仁知配蘇潤□其實倒是綽綽有餘,蘇潤□隨了大姨娘的性子,越長大越不靈活了,有時竟是愚笨得很。

    “唉……”蘇三太太不由得又長歎了一口氣。

    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蘇三太太這邊操心著庶女的婚事,李同知府上卻發生了一起了不得的事情。

    趙宇光大人前日已經拿著吏部文書來杭州府和蘇三老爺交接了各種卸任事宜,蘇三老爺見到同門師弟來接任,自是極為熱情,事無钜細都親自去查點交接,言談之間言笑晏晏,可卻沒有注意到身邊不遠處,李同知大人用那猶如深閨怨婦的眼神一直緊盯著自己不放。

    李同知在蘇三老爺來杭州府做通判的時候還只是一個正八品的經歷而已,因為機緣巧合,向蘇三老爺舉薦了靈隱寺的濟世大師救回了潤璃的小命,這恩情就一直被蘇三老爺記在了心裡,四年後蘇三老爺擢升為杭州知府,李同知也就慢慢的從經歷的位置爬到了正五品的同知,在這位置上坐了兩年,自以為杭州府裡一人之下,除了蘇三老爺就是他最大了。

    原以為蘇三老爺離任的時候必然會推薦自己,心裡早就模擬了幾百次如何以知府身份上衙的情景,可是——竟沒想到會平空掉下個趙大人!

    這趙宇光大人究竟是什麼來歷?李同知心裡犯了嘀咕,怎麼會這般輕巧就當上了這富庶之地的知府?拐彎抹角的打聽了下,方知這位趙大人原是蘇三老爺的同門師弟,不由心裡一陣惱怒,不是

    蘇三老爺舉薦了他來接任又會是誰?

    回想著這幾年,從蘇三老爺到杭州府來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一直曲意奉承,過年過節都會花大筆銀子打點節禮送去蘇府,還叫自己的太太閨女小心翼翼的去陪著蘇三太太和她那些小姐們,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了九年,可現在自己的打算卻全盤落空了。

    李同知在府衙裡看著蘇三老爺和新來的趙大人言談甚歡,,心中怨恨又多了三分,也不去想自己這同知才任了兩年,根本不夠升職的條件,也沒想到這同知一職可是蘇三老爺提拔上來的。

    世上最難測的是人心,有些人,只要你得罪了他一點點,就把你以前對他的好處都忘了個乾乾淨淨,就如現在的李同知大人。他看著蘇三老爺和新來的趙大人,心裡暗暗把他們詛咒了千萬遍也不解恨。

    正在鬱悶之時,聽到孫知事喊他:“李大人,今天中午可有空?賞臉一起去用飯罷?”

    孫知事說起來和李同知算是連襟——若是那大姨娘也算正妻的話。他娶了李同知家大姨娘的妹妹,素日兩人來往是很密切的,看著李同知站在一旁發呆,他自己滿腹的心事,所以過來喊他一起去喝酒解悶。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49:38

第六章

    孫知事雖說只是一個正九品的小官,可畢竟也是個官身,可這次趙大人竟然從廣州府帶過來一個知事,這讓他突然間有了危險意識,因為朝廷定制,一個府裡只有一個知事的名額,若是趙大人帶來的那個當了知事,那他豈不是要挪位子出來?而且還不知道趙大人要將他挪去哪裡?

    兩人一前一後的去了那邊周記飯莊,叫了個雅間,吩咐上了一壺梨花白,炒了幾個可口的小菜,兩連襟開始推心置腹的說起心裡話來:“李大人,我可真為你不值啊!”孫知事喝了一口酒,惆悵的望著坐在對面的李同知:“原來以為你能升知府的,還想著求李大人提拔一二,誰知竟然來了個趙大人,這沒聲沒響的,都叫人來不及做準備!”

    李同知抿了一口酒,甕聲甕氣的說:“有聲響又能如何?他們同門師兄弟,早就瞄好了這個位置,兩人聯手做得密不透風,我人微言輕,還能有什麼指望不成!”

    “唉,我現在心裡還十五個吊桶打水呢!那個趙大人又帶了個知事過來,那我又該安排去哪裡?他也不明說,叫我好生煩躁。”孫知事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嚼了兩下,用力把那雙筷子放下,紅著一雙眼睛說:“李大人,怨只怨蘇大人!若是你當上了知府,那也能關照我一二,哪能像現在這般心上心下?”

    李同知悶著頭又喝了一大口酒,心裡的積怨愈發的深了。

    從周記飯莊出來,兩人已是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走路的腳步都有些虛浮,好不容易長隨才把李同知弄回府去。

    李同知回到家先去了大姨娘那邊,大姨娘半躺在床上,只推說不舒服,想要點上好的燕窩去煮粥喝,李同知二話不說就直奔了主院,進了屋子便見太太正在忙著收拾東西。

    “你在做什麼?好好的屋子被你弄得這麼亂七八糟的!”李同知醉眼朦朧的看著太太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頗有些煩躁:“你快點叫管事婆子拿半斤上好的燕窩送去嬌娘那邊,她等著熬燕窩粥喝!”

    “沒見我現在忙著?收拾了東西就準備送芬兒過蘇府去了。大姨娘想要喝燕窩粥,自己派個丫鬟和管事婆子說句就好了,你何必還巴巴的跑過來?”李同知太太一邊想著還該給李清芬帶上些什麼,一邊心裡又暗暗嫉妒大姨娘如此受寵,說句要喝燕窩粥,李同知就腳不歇地的跑主院來了!

    誰知這幾句話一說,倒是勾起了李同知的心事。看著太太正眼都沒有瞧他,就在那邊和女兒說話,心頭一惱,把那一股子不敢對別人發洩的怨氣通通灑到了李太太身上。

    “還收拾什麼?巴巴的貼上去,人家未必會理睬你!”喝酒本來就有些過,心裡又發堵,李同知開始一通吆喝:“難道我李府就沒有銀子了?非得把女兒送到蘇家的船上去節約那幾個盤纏?還不快點給我停手!”

    李同知太太一陣驚愕,原來想這個主意的時候和丈夫商量過了,他也是極力稱讚的,為什麼今天就一副這模樣?

    李清芬聽到父親莫名其妙的向母親發火,默默縮到了一角,不敢出聲。

    只可惜李同知大人並未放過她,眼睛一轉就看到了她,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就這麼沒皮沒臉的?就一門心思想趕著嫁進蘇府去?和你那個不爭氣的娘一樣,腦子裡就會打著按醃臢主意!可惜長得沒你姐姐美貌,人家半分青眼都未必想給你!你看你姐姐,西湖邊上和那高公子共奏一曲,人家就貼上來求了去,你和那蘇府來往也多年了,可見人家放了半個屁沒有?我看你還是收了那份心思罷,少去給我丟人現眼!”

    李清芬無端被父親辱駡了一番,心中難受,捂著臉從母親房裡沖了出去,快得連她的貼身丫鬟玉蟬都沒有來得及追上。

    回到自己屋子裡關了門,想著父親那些難聽的話,不由得哽咽起來。再想想這些年在家裡過的日子,自己身為嫡女還要處處被李清音壓制,特別是最近,整個李府更是被她和她那個娘鬧得無法安生,正是如此,母親才想著把她送到京城外祖家裡去。

    若是沒有能進宮,又若是不能按照母親的安排搭上蘇潤璘,自己恐怕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可就算是進了宮,自己這家世這長相,也只是一個被人踩到最底下的那種妃嬪,那種日子又有什麼意思?若是真的用特別手段搭上蘇潤璘……自己只是把他當弟弟,從來沒起過那樣的心思,怎麼用手段?用什麼樣的手段?自己一個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難道還要去學那下作的李清音,去弄些下賤手段兒?

    若真的要流落到這種地步,還不如一死了之呢!越想越難受,一時沒有想通,李清芬竟然尋了一根白綾,關了門,搭了幾條凳子上去,準備懸樑。

    幸虧她的貼身丫鬟玉蟬機警,在屋子外面聽著李清芬嗚嗚咽咽了一會,然後沒得了動靜,就感覺有點不對勁,趕緊跑去通知李同知太太,等李太太帶著人過來把門踢開的時候,李清芬剛剛費勁的把那根白綾拋過屋樑,看著母親帶著丫鬟婆子,一臉焦急的站在門口,李清芬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順,讓母親為自己如此擔憂,握著白綾的一頭呆呆的站在凳子上面,眼淚珠子不由自主滾落了下來。

    “我的芬兒!”李同知太太突然嚎叫了一聲,撲了上來抱住李清芬的腳,幾個丫鬟婆子也一擁而上把李清芬從凳子上面弄了下來。

    “芬兒,你怎麼就這麼糊塗!”李同知太太紅了兩隻眼睛,用手拍打著李清芬的身體:“你難道就不替娘想想嗎?你那糊塗父親說了幾句糊塗話兒,你怎麼這般想不通呢!你和清衡都是娘的命根子,你這樣做,難道是逼娘也去尋死不成!”

    看到母親這樣子,李清芬這才回過神來,眼淚汪汪的說:“母親,是芬兒不孝,沒有想仔細,芬兒只是一時想岔了……”說到這裡,想著父親指著自己鼻子說的那幾句話,心裡又難受起來。

    “他還能有什麼好話!”李同知太太嗚嗚咽咽的說:“我們在這裡生氣,他卻已經去了那大姨娘屋裡頭了!芬兒,不用管你父親,我現在就把你送去蘇知府府上,你帶著玉蟬玉墜和金媽媽一起去京城外祖家裡住著,不用回來了!”

    李同知太太因害怕丈夫干擾她的計畫,趁著李同知還在大姨娘院子裡頭歇息,狠狠心把家裡稍微值錢一點的細軟收拾了,全部交給李清芬帶著去京城旁身,一面叮囑著:“去了京城想著法子把這些銀子放到匯通錢莊,這是給你和你哥哥的,你們兄妹倆每人一半,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李清芬接過那些銀票和珠寶首飾,含著淚答應了,帶著金媽媽和兩個貼身丫鬟就奔了蘇府而來。蘇府青石道上的雪已經掃盡,可含芳小築院子裡卻只掃出了一條小道來,丫鬟們踩在旁邊的小徑上,沙沙作響的聲音如一針針般紮在李清芬的心裡。分分明明是在受煎熬,可見了潤璃,還得假裝出一副快樂的神情,看起來對上京城充滿了嚮往,眼裡的淚珠兒早就幹了,臉上也早沒了憂傷的神色。

    第二日,天才濛濛亮,蘇府就有了動靜。

    大件行李都早已用馬車運去京裡,所以大家要帶的東西也不是太多,幾輛馬車載著蘇府主僕直往杭州府碼頭去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0:13

第七章

    趙宇光大人很體貼的為蘇三老爺訂了一艘官船,路上的花費由他一力承擔,不用蘇三老爺操心。雖說蘇府並不缺這點銀子,但趙大人做這番安排確實挺讓人暖心的,不得不讓蘇三老爺讚歎他心細如發,難怪他連續幾年政績課考都是優等。

    蘇府的馬車來到碼頭,下了馬車,大家就被眼前景象驚住了。

    一大群杭州老百姓都等在那裡,看著蘇三老爺帶著家人從馬車裡鑽出來,萬松書院的劉院長和大豐糧肆的徐老闆就作為代表走上前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蘇老爺杭州在任數年,政通人和,風調雨順,為官清廉……”狠狠的將蘇三老爺讚美了一番以後遞上了一把萬民傘:“老朽和陳老闆特地代表杭州民眾送上一把萬民傘,以表杭州府士紳民眾對蘇大人的感激。”

    蘇三老爺接過傘的手微微有點顫抖,恐怕他也沒想到在杭州九年,會有如此回報。潤璃站在旁邊心裡感歎,其實老百姓的要求實在很低,從蘇府的宅子和吃穿用度來看,自己都不會相信蘇三老爺是清正廉潔的,可百姓卻已經很知足了,真是一群良民,順民!

    但不得不說蘇三老爺還是為杭州府的百姓做了些事情的,這種民眾自動來碼頭送行,為他送萬民傘就是最好的證明,若是真正要做清官,每年幾十倆銀子的俸祿恐怕只能讓全家去喝西北風了。

    蘇府眾人和那李清芬許仁知等一起登上官船後,船老大一聲號令,收錨開拔。

    潤璃和李清芬帶著幾個丫鬟婆子站在船舷邊,看著碼頭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影越來越模糊,杭州府慢慢褪色成記憶裡的水墨風景畫,心下不由惆悵。相比京城裡波瀾洶湧的內宅生活,她著實喜歡杭州府無憂無慮的格調,可是她不能抗拒命運,只有一往直前,勇敢的去面對未知的將來。

    人間三月天,江南柳如煙。杏花春雨驛站前,醉酒,朦朧淚眼意纏綿。

    歌盡風翦翦,舞罷袂翩躚。斷腸一曲陽關弦,歸去,且約夢裡共比肩。

    欸乃一聲山水綠。

    這詩放到春天說倒是極合適的,江南的山靈水秀,配合著槳聲欸乃,竟是一幅心曠神怡的畫卷,而冬天坐船回京,卻看不到這樣的詩情畫意,岸邊都是一片蕭瑟,倒是應了那枯藤老樹之景。

    潤璃和李清芬閑坐在船艙裡,絮絮的說著話,看著身邊的丫鬟們或是繡花或是打絡子,兩人都舉得有無盡的愁絲。

    潤璃是擔心回了京城會失去本來就小得可憐的自由,而且一言一行還得去猜度別人的心思,這樣的日子著實可厭。而李清芬卻一直反覆在思量著母親臨行前說的話:要多討好蘇三太太,要儘量想辦法和蘇潤璘多接觸。雖說前者並不難,可後者實在不是一件易事,她怎麼樣也不可能做出自家三姐做的那種事情,況且她從小就認識蘇潤璘,只把他當弟弟看的,而突然的要去轉換那個角色,她一時之間也適應不過來。

    潤璃偷眼望瞭望身邊的李清芬,開船已經一天了,她眼角眉梢的那抹輕愁一直若有若無,從來就沒有消褪過,而且她那模樣,一看就是滿腹心事。

    “蔥翠,你跟我出去下。”潤璃向蔥翠招了招手。

    蔥翠早就悶得不行,見自家姑娘願意帶自己出艙透透氣,滿心歡喜的爬了起來,趿拉著鞋子跟著潤璃走了出去。

    “蔥翠,你可聽玉蟬玉墜說起高府發生事情沒有?我怎麼就覺得清芬神色不怎麼好,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呢?”潤璃帶著蔥翠站在後艙外面的甲板上,看著暗流的江水,心中滿是疑惑。

    “姑娘,我也覺察是這樣,等會你們中午去下面船艙用飯的時候,我和黛青套套她們的口風兒看看。”

    “嗯。”潤璃點點頭,歎了口氣。

    李清芬是她在大周朝最親密的朋友了,她真希望她一切都要順順利利的。

    午飯時分,潤璃帶著嫣紅絨黃和李清芬一起去下面的船艙,剛一進門,就遇到了蘇潤璘和許仁知。

    “妹妹怎麼才下來?”蘇潤璘愉快的說:“母親都準備叫我去催你了。”

    “我今天早晨起來有點頭暈,複著去歇息了,方才起身呢。”潤璃嘻嘻一笑:“你們先用飯便是,何必等我。”

    “怎麼樣?可好些了?”蘇潤璘關心的看著潤璃。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的醫術,哪有自己都治不好的道理。”潤璃拉著李清芬的手往裡面走:“大家都在等我們?”

    “可不是嘛。”蘇潤璘也拉了拉許仁知的衣袖:“表兄,我們進去罷。”

    許仁知“啊”了一聲,仿佛神遊天外被人拉回現實一般:“走罷。”

    潤璃身後的李清芬,卻是紅了一張臉。

    自從七月七日那次在含芳小築附近遇到了許仁知,心裡就有了個模糊的影子,不料今日卻碰上了,那個影子突然就明晰起來,讓她心裡一陣慌亂,但是轉念想到母親的話,李清芬又難過起來。

    食不知味的跟著蘇府諸人吃過午飯,李清芬撇下潤璃,道了聲“叨擾”就先去上面船艙了,蘇三太太看著那高挑的背影,有點奇怪:“璃兒,清芬這丫頭可也是暈船?”

    “嗯,清芬有些不舒服。”潤璃心裡補充,可能是有糟心事兒不舒服,不是暈船的問題。

    許仁知聽到蘇家母女提到李清芬的名字,心裡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剛剛冷眼瞧著這位李姑娘,似乎有心事,是不是覺得搭著蘇家的船隻回去有寄人籬下的感覺?他自嘲的搖了搖頭,其實自己和她原來是一路人啊。

    吃過飯,許仁知走到上面船艙的甲板上,看著一江清水滔滔不絕,疾風撲面時,那江水便破開了一條白浪,綿綿延延的往遠方去了,岸邊的民居稀稀落落的聳立在蕭瑟的冬景裡,倒有幾分水墨畫的意境。

    正在神思恍惚,突然耳邊傳來一絲輕微的歎息。

    聽著聲音是女子的歎息。是誰?蘇家的表妹還是李家那位姑娘?許仁知不免好奇的挪動了下腳步,想看看是誰在那邊。

    甲板上有一個女子匆匆忙忙進了後艙,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想要回避,看那穿著打扮,卻是和潤璃表妹一起的李家姑娘。

    方才見著那李家姑娘,眉眼之間全是鬱結之狀,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些什麼愁絲?回想到七月七日在蘇府撞見的那件事情,也可以想見這李姑娘在家裡過的日子並不順暢,琢磨著李姑娘的身世,許仁知竟然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對她無比憐惜。

    潤璃最終知道了離開杭州之前那一天,高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握著李清芬的手,她心裡的憤怒簡直是無法言語。

    李同知那人,絕不能用糊塗兩個字來形容他,應該奉送上例如“人渣、豬腦子、缺心眼、蠢笨無恥”這些形容詞——可是他究竟還是清芬的父親,自己也不能在清芬面前如此詆毀他,只能用眼神來安慰著她。

    “那你打算怎麼辦?”潤璃看著李清芬青春嬌豔的臉,實在想不出為什麼李同知要如此辱駡自己的女兒。

    李清芬的頭低了下去,聲音非常小:“我母親叫我這路上多奉承你母親,多和你哥哥接觸……”說到這裡,聲音已經細不可聞,臉都快低到胸口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0:18

第八章

    潤璃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也非常感動她能把李同知太太的計畫全盤向自己托出,說明清芬還是把自己當成了最信賴的朋友:“那你準備怎麼辦?我個人覺得我母親大概沒這個意向,一來我哥哥年齡尚小,二來,你們家內宅不寧,可能也是那個讓我母親猶豫不決的原因。”

    “我知道。”李清芬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我原本也沒這個打算,你哥哥比我年紀小,我一直是把他看成弟弟那般對待的。”

    “那你又有什麼打算?”潤璃憐惜的看了李清芬一眼,身邊的少女,突然之間沒有了羞澀和畏縮,眼裡又了飛揚的神采。

    “我只和你一個人說,你不能告訴別人。”李清芬把潤璃拉到一個角落裡,細聲細氣的說:“這次去京城,原是外祖母來信說明年宮中大挑,叫母親送我去京城,看看能不能打點著加個名額讓我去。都說進宮聽起來是一片錦繡,可人人都知道那是龍潭虎穴,沒有幾分本領怎能在裡面存身?如我這般愚笨,進去也只是一個枉送性命的運程。”

    潤璃聽得連連點頭,確實如此,要在宮裡生存,哪個不是有自己的手腕?要麼娘家勢力大,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要麼就要能有自己過人之處,能壓住別人,像李清芬這種,相貌不是特別出挑,又沒有背景,進了宮只是一個最低級的炮灰而已。

    “清芬,你的想法很對,你如此對我說,現在恐怕已經有主意了?”

    “是。”李清芬重重的點點頭,咬著牙說:“我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也不怕你取笑我,既然父親不關心我,母親對我的事情無能為力,我只能自己去博上一搏了!”李清芬四下打量一番,最終貼著潤璃的耳朵,輕聲說:“若是你那個表哥能中進士,那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呢。”

    潤璃呆呆站在船艙的角落,想到了許仁知那張臉。

    那確實是個好人選,可惜自己的母親也已經打上了主意!

    若是李清芬要和蘇潤□競爭,蘇府肯定比李府具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可李清芬也有優勢,那就是自身素質比蘇潤□要好得多,這關鍵是看許仁知的心意,許仁知寡母就只得了這個兒子,肯定會對他的要求千依百順。

    “你幫不幫我?”李清芬看著潤璃猶豫的臉色,悄悄兒問她。

    “只要能幫得上的,我肯定會幫忙。”潤璃點了點頭,雖然說蘇潤□說起來是自己的大姐,可遠遠沒有李清芬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你打算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李清芬愁眉不展:“我不想用母親教我的那些法子,沒由得讓人覺得我輕浮。”

    “是。”潤璃也犯愁了,如何對待感情對於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都是一個難題,前世被洋鬼子糾結著,一顆芳心都沒有落到任何人身上,今生被梁伯韜纏上,一直想擺脫他都沒有甩掉!

    “聽說你那個表兄回京要借住蘇府?”李清芬低聲問:“到時候我來蘇府找你玩,看能不能讓你哥哥約他一起出來?”

    潤璃瞠目結舌的望著李清芬,真沒想到清芬真是膽大!這算不算叫自由戀愛?自己這個來自現代的都還沒敢踏出那一步,反倒是土生土長的李清芬有了這種念頭——難道是這些年蘇三太太的洗腦做得太成功?突然又想起了梁伯韜親密的貼在自己身後,那溫暖的呼吸在耳邊撥弄著她的髮絲,心中不由有些甜蜜。

    “你別這樣看我。”李清芬臉上一紅:“我也只是這麼想想而已,說不定到時候我又沒有勇氣去做了。就像剛才在後艙甲板上,看到你那表兄在不遠處,本也想著上前和他說話,可那腳似乎被釘住一般,半天挪動不得!”

    看著李清芬那著急解釋的樣子,潤璃不由一陣好笑,抱住她的肩膀說:“沒事沒事,我不是在取笑你,我是在敬佩著你!”

    李清芬臊得一臉通紅,甩開潤璃的手坐回船艙低矮的榻上,低下頭半天不言不語,弄得潤璃又吃吃笑了一陣。

    不說這邊船艙裡潤璃和李清芬的嬉鬧,在那邊船艙,蘇潤璘和許仁知正拿著一冊時文正在討論著釋義的問題,蘇潤璘對於這個剛剛中瞭解元的表兄很是仰慕,一臉崇拜的看著他:“仁知表兄,你真是很有文采!”

    許仁知看了看稚氣未脫的表弟,勉強一笑。

    剛剛和蘇家表弟討論,發現他是個很聰明的,博聞廣記,理解能力強,若是再進修幾年,他也未免比得上蘇潤璘,一想到這裡,許仁知不免有絲絲微妙的情緒,或者是嫉妒,或者是羡慕,自己也無法說得清楚。

    但是當他轉念想到蘇三老爺曾是本朝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爺,心下也就釋然了,怪不得潤璃表妹也那麼聰慧,原來是家族傳承。

    “仁知表兄,你在想什麼呢?”蘇潤璘看到許仁知突然有點呆滯,覺得很是奇怪。

    “我……那個和我們一起上京城的李清芬姑娘,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眉眼之間有點淡淡的憂愁?”聽到蘇潤璘喊自己,支支吾吾本來想找什麼話搪塞過去,卻沒想到衝口而出提到了李清芬。

    “哦,你說清芬姐姐啊?”蘇潤璘搖了搖頭:“還不是她那個糊塗父親,行著那寵妾滅秦的事情,她本是嫡出的小姐,結果連庶出的女兒都比不上!這次李同知太太打發她跟著我們上京,就是不想讓她在杭州呆著遭罪!”

    “啊,還有這等事情?”許仁知心裡不由得有一絲絲憐憫。

    他的心目裡,那些官家小姐們都是嬌養著的,特別是那嫡出的小姐更一個個是掌上明珠,卻不曾想這位高挑秀美的李姑娘,竟然還會有此遭遇!想到了在甲板上聽到的那聲歎息,悠長而無奈,他不禁也迷惘起來。

    吃晚飯的時候,許仁知偷眼望瞭望李清芬,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潤璃表妹身邊,行動舉止無一不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心下更是歎息,恨不能走上去安慰她兩句,可又知道這舉動於理不合,只能暗暗壓下這心思。

    如果嚴格按照禮法來說許仁知本該避嫌,連吃飯都不能和表妹們同桌,但蘇三老爺卻受了蘇老太太的一些影響,禮法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死物,並不需要刻板的去遵循。他覺得許仁知是蘇三太太的親戚,一桌吃飯也無所謂,總不能讓他去和丫鬟婆子小廝長隨們擠到一個艙裡吃飯去不是?所以這樣一來,倒給了許仁知八日和李清芬同桌吃飯的情分。

    潤璃不像李清芬拘謹,吃飯的時候也暗地觀察了各人的神色,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似乎沒有注意到小兒女之間的那種情愫,只是說些到京城以後該如何安排的事情,蘇潤□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蘇潤玨只顧挑著食,抱怨著船上的飯菜難吃。

    “潤玨,出門在外本是艱苦些,不需在吃食上糾結!”蘇三太太終於聽得厭煩了:“俗語說‘官船漏,官馬瘦’,趙大人幫我們選的這官船如此舒適,你就該知足了,回京城自有好東西享用,這幾天都熬不住不成?”

    蘇三老爺也用一副失望的神情看著蘇潤玨,心裡暗自歎氣,寵了多年的小女兒,竟然是這副性子,心裡自是不快——或許她真是像了那二姨娘,得了盧家那小家子氣的傳承?枉費自己多年寵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0:31

第九章

    晚飯以後,官船泊岸,船家說晚上不好趕路,水手們勞累一天,也該休息了。

    蘇三老爺聽船老大這般說,也覺得行路一日,人也疲乏了,少不了得出去走走,於是帶著妻子兒女登上甲板。

    船隻所泊的碼頭一片荒涼,看不到半個人影,船老大說這個碼頭是密縣廢棄不用的,如果要去密縣新碼頭,那還得趕上一個時辰的路,況且那新碼頭上還不知道有沒有船位,不如就近泊船,只是附近不是鎮子,老爺太太們下船找不到散心的地方。

    蘇三老爺張望了下前方,一片山嵐綿延,煙樹無比,暮色沉沉的壓了下來,天空中已經稀疏的出現了幾點星子。聽著船老大如此解釋,點了點頭:“只好這樣了,明天再停個熱鬧碼頭,我們可以下去看看當地風物。”

    船老大見蘇三老爺沒有不悅,點頭哈腰的去了後艙檢查桅杆。

    走到後艙時,船老大停住了腳步,甲板上站著幾個人。

    一個是單身男子,一個女子帶著兩個丫鬟站在不遠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雖然隔了一段距離站著,就那麼默默無語的遙遙相望,誰也沒有說話,可他們的眼神裡分明正在傳遞著曖昧的資訊。

    船老大看那姑娘的穿著打扮,似乎不是蘇府的姑娘,倒像是那個搭順風船的李姑娘,而那個男子,卻是識得的,分明就是蘇三太太的侄子許解元。

    遠遠看著,倒也是郎才女貌,莫非這一趟水路還能促成一段姻緣?船老大心裡暗自嘀咕了下,搖了搖頭,決定還是暫時不打擾他們,彎著腰去了下面的船艙。

    這邊蘇三老爺一家正下了船隻在岸邊散步,突然見一角桅帆從天際破水而來,開始還只有一個小黑點,慢慢的那一點化成了很大的一片桅帆,然後靜止下來,泊在了這個碼頭,就停在蘇府船隻的旁邊。

    蘇三老爺停住了腳步,眯了眯眼睛打量起這停在旁邊的大船,潤璃也好奇的看了看,這船著實氣派,不像是官船的規格,心中暗自揣測,不知是哪家達官貴人,竟然包租了如此巨型的船隻。

    “原來是徐國公府的船!”蘇三老爺終於看清楚船頭立著的牌匾,驚訝出聲:“卻不知是國公府第幾房?太太,你且帶著女兒們回艙,我帶潤璘過徐國公府船隻去拜訪。”

    蘇三太太應了一聲帶著蘇家三個姑娘回艙,蘇三老爺叫了長隨過來,叫他把自己的名剌送到旁邊那船上去。不多會,長隨就從那邊船上回來說那賃船的正是徐國公夫人,帶著長子從老家返京,現在有請蘇三老爺和太太過船說話。

    這徐國公府是大周朝的老牌貴族,徐國公府的老國公爺去年過世以後,國公府就正式分了家,長房因為是襲了爵位的,所以順理成章接管了國公府,其餘幾房都自己去了各處購了住宅,不再擠到一處。

    徐國公夫人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聽長隨說是帶著長子從老家返京,難道徐國公老家出了什麼問題不成?徐國公長子徐維文和蘇三老爺本是同門師兄弟,在京城的時候彼此間倒還有些交情,許多年都不曾見面過,蘇三老爺倒也想見見這位同門師兄,於是帶了蘇三太太和蘇潤璘一起往那邊船上去了。

    等及進了船艙,蘇三老爺才感覺到徐國公府的闊綽,即算是賃來的船隻,主艙裡還是鋪著厚厚柔軟的羊毛毯,窗戶上都垂著雲錦繡花的軟簾,把整個船艙捂了個嚴實,立在兩側的暖爐裡發出輕微的畢畢剝剝的聲音,顯見燒得正旺。

    蘇三老爺抬頭看坐在主位上的徐國公夫人,六十開外的模樣,頭髮已經有不少銀絲摻雜期間,身形富態,面容卻甚是威嚴,旁邊坐著的徐師兄,剛剛四十出頭,卻已經發福,完全沒有當年那般瀟灑模樣。

    “文衍拜見國公夫人,見過維文兄!”蘇三老爺很恭敬的帶著妻兒問安以後落座,只覺得那徐國公夫人一雙眼睛正在不停的打量著自己。

    “蘇太傅果然生的好兒子!”徐國公夫人眯了眯眼睛,朝蘇三老爺微微點頭:“還記得那時候你連中三元之時,意氣風發,穿著御賜錦袍,簪花遊街誇官的模樣呢!現兒看起來卻是風采依舊啊!”

    “徐老夫人過譽,文衍愧不敢當!”蘇三老爺也回這場面上的客套話:“不知老夫人和維文兄竟然回了老家,合當登門拜府的!”

    “文衍師弟何必如此客氣!此次乃是族裡有些事務需得處理,父親卻沒抽得空,只能我告了幾日假,陪同母親一道回鄉。”

    凡是大家族,免不了都有些利益衝突,衝突激發到了一定時候,少不得要請族裡德高望重的長者進行裁決,此時朝廷正是風起雲湧之際,徐國公不能走開,也只有夫人長子代為出面。

    蘇三老爺理解的點點頭,和徐國公夫人及徐維文又說了些場面話,就準備帶著妻兒回去,不料恰在此時,卻見徐國公夫人臉色一變,似乎有些不舒服,旁邊丫鬟趕緊扶住她,一邊用手帕子給她擦去額頭冷汗,一邊焦急的喊著:“老夫人,老夫人!”

    坐在一旁的徐維文也大吃了一驚,趕緊走了過去,拉著母親的手,一迭聲的問:“母親,這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徐國公夫人額頭直冒虛汗,用微弱的聲音說:“我也不知道,就覺得腹痛難忍。”

    徐維文大急,跺著腳道:“這船家,非要停到這碼頭,現在去鎮上請大夫來還不知道要走多少時辰!”

    看著徐國公夫人那難受的樣子,坐在客座上的蘇潤璘此時已按捺不住,站起來脫口而出:“徐伯父,若是你信得過,我回自家船上喊我妹妹過來替老夫人瞧病。”

    徐維文驚訝的看著蘇三老爺道:“令嬡竟然精通歧黃之術?”

    雖然大周朝的大家閨秀只講究棋琴書畫和女紅,沒有誰會去學醫,蘇三老爺也沒有回避這個話題:“因為小女生來體弱,杭州府靈隱寺濟世大師批了她的命格,說必要學醫濟世救人,方能保得性命,福壽延擇,故自小便師從南山隱叟。”

    徐維文眼睛一亮:“南山隱叟?那不是替皇上治病的那位神醫?”

    “正是。”蘇三老爺點了點頭。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徐維文甚是開心:“還請文衍師弟差人去將令嬡請過來幫我母親瞧下病罷!”

    不多久,潤璃便帶著蔥翠和黛青提著藥箱走進了船艙,那徐維文一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面前的這分明是個小姑娘,又怎麼能替人看病?可自己開口說的請她過來瞧病,總不至於又要悔口罷?況且看著母親那疼痛難忍的樣子,當下又不能找到大夫,也只好讓文衍師弟的女兒一試了。

    潤璃走上前去給徐老夫人搭了下脈,卻是中毒之像。

    看了看那茶几上粉彩茶盅裡頭的茶水還冒著熱氣,端過來聞了下,卻無異味。旁邊放著一碟子蜜餞,似乎是梅子所制,潤璃伸手拿了一顆,細細咀嚼了下,果然是梅子,轉身問那個貼身丫鬟:

    “貴府今日的晚膳裡有羊肉罷?”

    聽到此話,那丫鬟瞪圓了一雙眼睛看著潤璃,似乎覺得她不是世間之人:“有。老夫人最愛吃羊肉,所以今日特地做了一盤紅燒羊肉。”

    吃羊肉忌食梅子,否則會引起中毒,看這碟子裡的蜜餞,吃得只剩兩顆,其餘的定是被這位徐老夫人享用了——原來這徐老夫人也是個饞嘴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0:42

第十章

    “果然如此。”潤璃點點頭坐了下來:“老夫人的病無妨,黛青,你到藥箱裡拿一些甘草趕緊去煎服了來,黛青,到藥箱裡取出金針和紙筆,我給徐老夫人先施針緩解腹痛,然後再給老夫人開個方子,吃上一日便好了。”

    那徐維文開始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但潤璃一開口就說中自己船上的晚膳菜式,心裡已是對她信了五分,再看她的兩個丫鬟都似乎訓練有素的樣子,藥箱裡器具齊全,也就放下心來。

    潤璃叫丫鬟們扶著徐老夫人進了後艙,拿出金針幫她進行針灸,這時蔥翠的甘草水也煎好端了過來,徐老夫人就這丫鬟們的手喝了幾口。

    潤璃一邊開方子,一邊詢問了徐老夫人:“老夫人平素可覺胸悶、氣喘?”

    徐老夫人朝她點點頭:“極是,蘇姑娘卻如何得知?”

    潤璃抿嘴一笑,一看這位徐老太太便犯著現代“三高”之症,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這些都是富貴病,都是吃得太好又不注意鍛煉身體而導致的,剛剛把脈時,也覺得脈象微沉,有鬱積之症,故有此診斷。

    徐老夫人看著潤璃低頭認真的開著方子,神情專注,那纖細的筆管握在手裡游龍走蛇般,覺得這蘇家姑娘與別家閨秀大有區別,再看她凝眸沉思,純白的狐狸毛領立在腮邊,顯得整個人靈秀嫵媚,不禁暗暗贊了一句,這蘇家三小姐看起來倒是個伶俐人兒,只是不知誰家的少年有福氣能把這樣的姑娘聘了去!

    潤璃把方子開好,交給徐老夫人的貼身丫鬟,細細叮囑了一些注意事宜以後就帶著蔥翠和黛青回了自己家的官船。那徐維文見母親無恙,心裡大喜,擺上小菜幾碟,叫僕婦溫了壺好酒,挽留著蘇三老爺在船艙裡閒聊。開頭慢慢兒把那些風雅之事說開,把氣氛說得活絡了,徐維文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說起朝堂形勢來。

    蘇三老爺從蘇老太爺的來信得知,徐國公府現在還沒有明打明的支持哪一位皇子,應該是在持觀望態度,所以也不敢把話說明瞭,只能含含糊糊的應答著。

    徐維文看蘇三老爺謹慎,輕易不肯把話挑明,哈哈一笑:“文衍師弟,你還是和當年做策論一般,滴水不漏,叫人尋不著半分錯處!我也知道你不願把態度就這麼挑明瞭,但到時候終究會顯山露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們同門之間應當齊心協力,斷不能叫那些根基尚淺的黃口小兒得了勢去!”

    此話一出,蘇三老爺的心放下了一半,旋即又提了起來。

    此話看著虛虛實實,實際上徐維文已經把徐國公府的態度隱晦的向蘇家表明,他們是不會支持大皇子的,也就是說他們徐國公府和蘇家極有可能到時候會是綁在同一輛戰車上。三皇子是魏貴妃所出,身後站著魏國公府,而四皇子乃是中宮皇后所出,身後有武靖侯府和鎮國將軍府(梁皇后的妹妹嫁給了鎮國將軍),而徐國公府和魏國公府、武靖侯府都有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所以現在暫時還不能就表明態度支持某一方。

    現任的徐國公比老國公爺狡猾,當年老國公爺可是在很早的時候就站出來,明確的表達了支持皇上的態度,而現在的徐國公卻一直在朝堂上打太極,不肯輕易表態,魏國公府和武靖侯府都不斷的試探,卻全都無功而返。

    而此時,徐維文突然說起這種話,反叫蘇三老爺放不下心來,徐國公府是否也在試探蘇府的態度呢?

    本來蘇老太爺堅持中立,不參與任何一方的爭鬥,可畢竟他官拜太傅,自然會是別人爭奪的焦點,那些有儲君之想的人,是絕不會讓他置身事外的。蘇老太爺一貫支持正統,所以內心傾向支持四皇子,況且他還曾是四皇子的授業恩師,雖只教授了一個多月,但總歸是有了師徒情分,而武靖侯府那世子爺梁伯韜從小就拜在蘇老太爺門下,所以即算蘇老太爺不表態,很多人都已經暗暗把他歸在皇后党一系。

    朝堂上最忌站錯隊,萬一站錯了,到時候就身敗名裂的下場。蘇三老爺心裡一個激靈,覺得皇上這事情上頗為蹊蹺,這儲君之位遲遲不定實非秒著。若是早立了儲君,也不會有現在這種動盪不安的局勢了。

    潤璃回到船上的時候,李清芬已經歇下了,一條白藕般的臂膀露在亮紫緞子被面上,光潔白皙。

    也不怕著涼!潤璃走了過去,輕輕掀起被子,把李清芬的手放回被子裡去。

    誰知,李清芬猛的睜開了眼睛,朝潤璃眨了眨,弄得潤璃一愣:“你沒有睡?”

    “躺著,卻睡不著。”李清芬低聲說。

    “為何?”

    “你先去梳洗了,我們今晚睡一頭說說話。”李清芬的眼睛亮閃閃的,在床榻邊暖黃的明當瓦燈映襯下如有水波流轉,煞是嬌媚。

    潤璃心中一動,想到了許仁知,只有戀愛裡的人才會有的神情竟然出現在李清芬的臉上,看起來今天晚上發生了點什麼事情?

    趕緊去梳洗了,叫嫣紅絨黃去自己床榻上取了錦被過來放到李清芬床上。

    鑽進被子,潤璃看到李清芬的臉上有著笑容,一直不曾消褪。

    “你怎麼了?傻了?幹嘛像個傻子一樣的笑?”潤璃伸出手捏了捏李清芬的臉:“我猜呢,肯定和我那表兄有關,是不是?”

    李清芬羞澀的把臉轉了過去:“我剛剛和他一起站在後艙的甲板上,站了很久。”

    這也值得她如此開心?原還以為他們暗地裡傳遞了信物什麼的,結果……只是在一起站了很久?若是潤璃知道那時候李清芬和許仁知距離之遠,遠遠構不成她想像裡的“並肩看夕陽”的浪漫景象,恐怕更要懷疑李清芬是否要求太低——像個陌生人一樣站那麼遠又有什麼值得傻笑的?

    可對於李清芬來說,邁出這一步,已屬不易。她不能明目張膽的向許仁知表達心意,因為害怕許仁知會因此認為她輕浮,也害怕萬一許仁知沒有中進士,她和他是不可能像自己設想的那樣,畢竟他們之間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第二天,徐國公府派人送來一份謝儀,說是徐國公夫人送給潤璃的。

    打開一看,卻是一串紅珊瑚手釧,那珠子被打磨得顆顆圓潤,閃著柔和的光亮,李清芬見了嘖嘖稱奇:“這紅珊瑚產自南海,本是難得的,可這手釧上的珠子色澤如此紅豔,還用透光,這才是真真難得的呢,徐國公府果然是闊綽,出手如此大方!”

    潤璃只是笑了下,叫嫣紅把這手釧去收好,很客氣的寫了一張謝帖送過去船去,徐國公夫人看了那謝帖上的字體遒勁,行文流暢,又很是讚歎了一番。

    蘇家的船和徐國公府的船結伴而行,迤邐了七天,終於到了京城。

    李清芬趴在船艙的窗戶上,惆悵的看著外邊的碼頭。

    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就到京城了,時間過得克真快。

    回想那個晚上,站在甲板上和他遙遙相望,李清芬的心就加速跳動起來,仿佛有什麼踏在她的心上,輕輕一點,心便塌了下去一點點,慢慢的,塌陷得越來越深。

    潤璃在旁邊看著李清芬的模樣,知道她正在為離別傷感,也靜靜的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默默無語的陪著她。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0:51

第十一章

    “清芬,以後記得要常常來蘇府找我玩。”潤璃瞥見了許仁知淡青色的儒袍在後艙的拐角出現,心裡暗自揣測那位表兄是否也正在戀戀不捨,可惜再漫長的旅程終將有結束的時候,離別就如渡口的野花,一別,可能就是天涯。

    蘇府來了好幾輛馬車接蘇三老爺,李清芬帶著兩個丫鬟和金媽媽上了外祖父家派來的馬車,臨別時忍不住又回望了蘇家的馬車,好幾輛車,看不到潤璃,還有那個人的身影。

    “姑娘,上車吧。”玉蟬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但這天寒地凍的,蘇府的馬車也準備離開碼頭了,站在這裡有何意義?李清芬也自知有些失態,在玉蟬玉墜的攙扶下等上了馬車,斜靠在馬車廂裡,閉上了眼睛。

    不說李清芬惆悵哀怨,卻說蘇三老爺一大家子坐著馬車經過京城繁華的大街往御前街而去,蔥翠剛挑開一點點軟簾想往外面看,一陣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末子飛了進來,撲到臉上,有點涼。

    “蔥翠,把軟簾放下來,以後肯定會有機會出來逛大街的。”潤璃端坐在馬車裡,淡淡的說。想著今日第一次見蘇府諸人,不能穿得過於寒酸,所以素日不是很注重打扮的她特地選了一套淺綠色繡千字紋的對襟雲錦棉襖,下麵一條松花綠六幅湘水裙,鑲著狐狸毛的暖手籠,把雙手都籠在裡頭,暖和無比。

    馬車轆轆,也不知道穿過多少街道,總算是到了御前街的蘇府。

    御前街是京城最繁華的街道,能在這裡築府的,一般都是品級特別高的官員。潤璃下了車看了看蘇府的大門,果然氣派。

    比起杭州的家,蘇府的大門至少闊了一尺有餘,據說大周的門戶大小都有嚴格的規矩,什麼品階用什麼尺寸,這可能也是“高門大戶”的由來吧。門口倒是沒放石獅子,可大門全是一色朱紅的清漆油成,有金色的梅花釘,虎頭扣環,看上去就威武無比。

    此時大門外站著幾個管家模樣的人,並著幾個管事媽媽正在門口候著,看見馬車上下來人,都歡喜無比的湧了上來:“喲,三爺可算是回來了!”

    “三爺,老太爺吩咐您回來先帶著少爺去外院,他在那裡等你。”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管家走向蘇三老爺:“三夫人帶著小姐們先去慶瑞堂,老太太在那裡可等了很久呢。”

    潤璃在一旁聽得點頭,原來到了京城這邊,太太變成了夫人,管姑娘叫小姐了,這南北方言還是不同的。

    “丁管家,這麼多年,你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蘇三老爺接過蘇三太太遞過來的哆羅呢披風,一邊披上一邊招呼著蘇潤璘跟上。

    “哪會沒變化呢,老咯!”那丁管家恭恭敬敬的回了個禮,直起身來看見蘇潤璘,不勝歡喜:

    “這是小少爺吧?長得可真俊,和三爺你當年一個樣兒!”又疑惑的看了看旁邊的許仁知:“這位是……”

    “這是三夫人娘家的侄子,這次一起隨我們上京來的。他乃是鄉試解元,等著參加明年春闈。”蘇三老爺一點也沒有輕視許仁知的意思,很正式的給丁管家介紹了下。

    果然,丁管家眼中那抹輕視之色已經收起,很謙恭的向許仁知行了個禮:“許少爺好,請隨我來罷!”

    潤璃看丁管家臉上表情變化就像翻書般快,不禁感歎這人捧高踩低的功夫真是做得足足的,連這管家都如此,看起來蘇府內宅真真是一灘渾水!

    嫣紅把那件大紅羽紗雲錦緞的披風幫潤璃披上,帶上那圍兜帽兒,一圈白絨絨的狐狸毛把潤璃巴掌大的小臉又縮了一圈,更顯得雙眼亮瑩瑩的,波光灩瀲。

    “太太,你快看,我們家姑娘披這件披風,可不就是那畫裡面的仙女?”吳媽媽看潤璃穿得精緻,不由撫掌笑了起來。

    那幾個前來迎接的管事媽媽聽到吳媽媽的聲音,回頭一看,也不禁贊了一聲:“小姐果然好顏色!”

    蘇三太太聽著自是得意,唇角彎彎。

    身後的蘇潤□和蘇潤玨由丫鬟們攙著站在那裡,心裡充滿了憤懣:為什麼她蘇潤璃穿著這麼貴重打眼的披風?而她們倆穿的緙絲鑲銀鼠毛披風雖都是今冬新做的,可那顏色卻是石青色印暗紋小梅花,瞧著都灰不溜秋的,一點都不如蘇潤璃那件搶眼!蘇潤□那只比大姨娘的嘴唇薄上兩分的嘴唇憤怒的顫抖起來,而蘇潤玨卻心裡全是嫉妒的火焰,熱熱的一把火在心裡燒著,沒地方消停了去。

    幾個管事媽媽迎著眾人一路兒走進了蘇府的大門,潤璃雙腳剛跨過那道門檻,眼前突然一亮。

    這京城的建築結構,和江南的截然不同。江南建築講究精緻,如在三寸桃核上雕花,務必求得分分精美,屋宇飛簷,亭臺樓閣,沒有一處不是別具匠心的設計;而現在呈現在眼前的,卻是大氣,雖不精緻,但讓人感覺豁然開朗。

    這和前世的四合院有點類似,一排排方方正正的屋子圍成一個院子,一條青石雕花的路從中央一直鋪了進去,兩邊都是成排的樹木盆景,沒有假山,沒有太湖石,只是一眼望下去,似乎看不到邊的重重大門——這就是所謂的大宅門?

    幾個管事媽媽引著蘇三太太一干人等進了慶瑞堂,門口候著的丫鬟看見一群人走進院子,早已很有眼色的打起了雲錦彈墨嵌金絲的門簾子,嘴裡熱絡的說著:“喲,總算是來了,老太太可從一清早就望起,已經盼了大半天了呢!三夫人要是還不來,怕是老太太會想著親自去碼頭上接人了!”

    蘇三太太朝那丫鬟淡淡一笑:“老太太這份心兒我可領了,怎敢勞動她老人家這般操心著!”旋即又朝身邊一個管事媽媽笑了下:“離京九年了,老太太面前的大丫鬟都換人了!你當年也是老太太面前得臉的,果然現在受了重用!”

    那管事媽媽笑著說:“三夫人厚贊了,還不是老太太的恩典!現在當家的是田莊管事,我就管著府上的四時衣裳的添減,也算不得重用。”看了看門簾邊的丫鬟,眉眼間暗了幾分:“新人用著總比舊人好!現在老太太對她們可相信著呢,這個瑞雲,確是老太太身邊頭一個得臉的,有什麼好事情,都給她搶著做了去!”

    蘇三太太看著旁邊幾個管事媽媽臉上都有憤懣的神色,不由心中一懍,也不知道這個叫瑞雲的丫鬟在蘇老太太心裡到底有幾斤幾兩,但看上去是個頗得勢的。

    走得近了,也看清楚了那瑞雲的模樣。

    眾人心裡皆是讚歎了一句:這般好模樣兒,竟然淪做丫鬟,果然是造化弄人!只見那瑞雲個子高挑,身材窈窕,穿著暗色草灰青色的綢棉襖卻一點沒影響到她白皙的皮膚,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笑起來甜美動人。

    “三夫人快進來,外面冷著呢!”那瑞雲討好的把門簾打高了些,迎著蘇三太太進了慶瑞堂。

    潤璃走進慶瑞堂,就聞到一種甜香,就見角落裡有一個極大的鎏金香爐,壺嘴裡吐出絲絲的煙霧。當年趙宇光大人曾在廣州船舶司任職,給蘇三老爺送來過很幾種南洋珍貴的香料,裡面最叫潤璃印象深刻的就是龍涎香。龍涎香是抹香鯨的排泄物,濕潤時雖有腥臭之氣,可乾燥以後能散發出持久的芳香,燃燒的時候更是香氣四溢,而且它也是一種珍貴的藥材,能行氣活血,散結止痛,利水通淋,還可治咳喘氣逆,氣結症積,心腹疼痛,以及花柳之症。潤璃向蘇三老爺撒嬌把那龍涎香討要了過來,放在自己的大藥箱裡,整個藥箱裡都有那種濃香的味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1:05

第十二章

    現在這香味兒仿佛帶點龍涎香的味兒,仿佛又不是,聞著叫人神思繾綣。若那香爐裡真燃的是龍涎香,蘇府也稱得上是潑天富貴了!

    見主座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模樣的婦人,從五官看得出來年輕時長得不錯,滿頭的珠圍翠繞,穿著一件大紅的正裝,熱辣辣的燒著人的眼睛,身旁站了幾個丫鬟婆子,更顯得她通身的氣派。左首並排坐了兩位夫人,年紀也和主座那位看上去差不多,挽的是大周婦人們常梳的髮式,一個只是簡簡單單的配了塊碧玉華勝,一個卻是華貴的累絲八寶盤金鳳釵,鑲著龍眼大的紅寶石,看上去富貴無比。

    潤璃心中疑惑,這主座上應該就是那蘇老太太了?可為何看上去如此年輕,竟和左首上那兩位兒媳婦年紀差不多——左首坐的,不消說就是蘇府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了——不,合著京城的規矩,該稱為大夫人和二夫人。

    但是後來一想,心中又釋然了。聽蘇三太太說起過這位祖母,乃是十六歲芳華就嫁到蘇府做填房的,現在應該年近五十,因著保養得好,看上去比兒媳婦更顯年輕。

    蘇三太太領著幾個女兒拜下:“媳婦帶著女兒們向母親請安!”

    “快快攙了起來!”蘇老太太一迭聲的叫旁邊的丫鬟婆子把蘇三太太她們架起來:“一家人,何必如此大禮!老三媳婦,你快過來讓我看看,跟著文衍放了幾年外任,是不是比當年瘦了些!”

    “母親可真會說笑話,蘇府誰不知道三弟是最疼媳婦的,哪能瘦了去呢!”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響起,潤璃偷眼一瞧,卻是那個帶著鳳釵的夫人,她正捧著一個手籠,抿著嘴一笑,用眼睛斜斜的望了下主座:“老太太心裡就惦記老三媳婦,剛一見面就親熱得把我和老二家的的丟一邊了!”

    “你們天天見著面的,老三媳婦剛剛回來,我多疼點又如何?”蘇老太太話音裡透著不高興:

    “老三媳婦,你別管她,快些領著丫頭們過來讓我看看!”

    聽到蘇老太太這句話,潤璃心裡不由得“撲哧”一笑——這位老太太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位大夫人分明是在裝腔作勢的調笑老太太,想把慶瑞堂的氣氛弄活躍點,可這蘇老太太完全不接招啊,只顧按自己的思路說話,看起來這位蘇老太太倒也不是一個肚子裡有太多彎彎腸子的人。

    潤璃本是立在蘇三太太一側,那蘇老太太向她招了招手,她便乖巧的走上前去,朝蘇老太太福身了下。

    “喲喲喲,倒是個水靈的丫頭!”蘇老太太拉住了蘇潤璃的手,笑著仔細打量了下:“眉眼兒真像老三,倒沒有你的份了!”又望瞭望右邊坐的一溜姑娘,指著其中一個笑著說:“璊丫頭,素日裡你總覺得自己是蘇家最漂亮的姑娘,現兒可不來了個能你和比上一比的了?”

    潤璃順著蘇老太太手指的方向一看,右首坐著幾個姑娘,桃紅柳綠,各有千秋,坐在最上端的那個,年紀約莫和蘇潤□差不多,一張圓撲撲的臉很是討喜,在大周這種臉型是所謂有福相的,在挑媳婦時最受各種夫人們歡迎。她的一雙眼睛大,但是嘴唇卻略微薄了些,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此人定是伶牙俐齒,不宜和她爭吵,再看她的首飾衣著,樣樣皆是精品,襯得整個人一派富貴。身邊的幾位姑娘,雖說也穿著不俗,可和她比又差了一個檔次,都做了陪襯。

    潤璃看那位姑娘滿眼不樂意的看著自己,心裡想著著蘇老太太可真不會說話,剛剛開口,怎麼就給自己樹了個敵人?看那姑娘的模樣氣勢,應該就是長房的嫡女了,怎甘心被她壓過一頭?心裡一轉,臉上露出謙遜之態:“祖母誇得璃兒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們家裡,長得最美的可不是我,是我四妹潤玨呢!”

    剛剛說完,偷眼瞧著那個叫璊丫頭的,眼睛又往自己身後瞧了去。

    潤璃心中一喜,不露痕跡的往旁邊挪了一小步,好讓大家看清楚身後的蘇潤玨。

    蘇潤玨沒有想到潤璃會在大家面前這麼誇她,站在那裡看著大家投過來的目光,心裡有無比的驕傲,原來蘇潤璃心裡還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長得不如自己呢!

    蘇老太太瞧了瞧洋洋得意站在那裡的蘇潤玨,深思著說:“這個是哪位姨娘生的?”

    蘇三太太低聲回答:“潤玨是二姨娘所出。”

    “哦?”蘇老太太瞧了瞧那邊坐得端端正正的大夫人:“我記得是你的遠房表妹罷?”

    大夫人點了點頭,滿臉的笑容:“難為母親還記得那麼清楚!三弟的二姨娘乃是我遠房表妹,叫盧文琴的,生得好顏色,難怪她生的女兒也這麼美貌!”

    “好像那二姨娘的哥哥前年中了進士?”

    “哎呀呀,母親可一點都不含糊,竟然這事情都知道!”大夫人說得眉飛色舞:“我那表弟,現在可算是熬出頭來了,中了進士,又考選了庶起士,入翰林為官,又得上面青眼,兼在中書省任了個閒職……”

    “好了好了,不用說這麼多了,我已經知道了。”蘇老太太不耐煩的制止了大夫人的賣弄:“老三媳婦,老三兩個姨娘跟著回來了沒有?”

    蘇三太太聽得蘇老太太很突兀的問了句這樣的話,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杵在那裡出了一回神,直到潤璃悄悄推了下她,才緩過神來:“回母親的話,自然是跟著回來了的。”

    “嗨!”蘇老太太一拍桌子,大聲說:“怎麼還讓她們跟著回來了?你們淩雲園院子小,可沒給她們騰屋子!”

    蘇三太太猛的吃了一驚,婆婆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說叫她把兩個姨娘給打發了?這可是她多年之前就有的心願,可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心願早就被碾成灰塵,飛飛揚揚的飄散在記憶裡。她已經習慣了有這兩個姨娘的存在,如果沒有了她們,她不知道蘇府是不是還會出現新的女人,一個個年輕貌美,一個個笑靨如花。

    “母親,夫君不是說買下了毗鄰的一處屋子嗎?修繕下應該還是有地方罷?”蘇三太太小心翼翼的說,半真半假的試探著蘇老太太的口風。

    “可能要年後才能修好,現兒園子裡可沒得她們兩個的地方!”蘇老太太端起放在紫檀木茶几上的茶盅,慢慢的喝了一口:“不如今兒就把她們發賣了,省得還要把她們的東西搬來搬去的!”

    蘇三太太驚訝的望著蘇老太太,完全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慶瑞堂裡一干人等也被蘇老太太這話鎮住了——前腳進府,後腳就要把兒子的小妾給賣了,這是在唱哪出戲?

    蘇潤□和蘇潤玨更是被嚇得不輕,兩人“撲通”跪了下來,口裡哀求著:“求祖母開恩,不要發落了姨娘!”

    誰知那蘇老太太竟是看也不看地上跪著的那兩個,只是對蘇三太太說:“老三媳婦,你覺得我這提議如何?”

    看到一屋子的人的視線又轉到了自己身上,蘇三太太不由心裡苦笑,這位婆婆還是和九年前一樣,做出的事情出人意表!現在如果她表態說贊成婆婆的做法,一出這屋子,在別人的話裡,她就立刻化身為一個妒婦,不肯放過夫君的小妾,連老宅門都不讓她們進去就發賣了;若是不同意婆婆的話,又恐婆婆心中不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1:18

第十三章

    猶豫了一下,蘇三太太吞吞吐吐道:“母親,媳婦每個月小日子來了的時候不能侍奉夫君,所以……”說到這裡,蘇三太太臉皮都漲紅了,和蘇老太太說話,真是需要有莫大的勇氣。

    “這又有什麼!”孰料蘇老太太很不在意,把茶盅放回茶几上,笑著說:“我還不清楚自己的兒子?幾天沒有女人陪著睡覺又能如何?獨宿書房,看看書就打發過去了!”

    聽到這話蘇三太太唬得眼睛都睜圓了——這蘇老太太,怎麼能當著一堆未出閣的姑娘說些這樣的話!她看了看潤璃,見她神色如常,似乎沒有受到驚嚇,再打量周圍人的神色,也不見多大變化,看來都已經習慣蘇老太太這些驚世駭俗的言談了。

    “母親,還是緩一緩罷?這兩位姨娘多年和妾身一起侍奉夫君,倒也不出什麼紕漏,而且也為蘇家育有兒女,還望母親再考慮下!”

    蘇老太太盯著蘇三太太看了半天,緩緩點頭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今日就暫時不動她們——你們倆站起來罷!”蘇潤□和蘇潤玨這才在丫鬟們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只是這麼一驚嚇,褻衣都是一片汗,涼冰冰的貼著背。

    又聽那蘇老太太繼續說了下去:“只是現在淩雲園還未修繕完全,只收拾出主院和旁邊一個小院子。這樣罷,那兩個姨娘就且安置在主院的抱廈裡,小院子就給這兩個丫頭住。”說到這裡,停頓了下,朝潤璃招招手:“璃丫頭就帶著丫鬟奶娘暫時住在我這慶瑞堂裡罷,這京城冬天冷,璃丫頭身子又不大好,省得她早上從淩雲園起身跑到慶瑞堂請安的時候受了凍!”

    蘇三太太看著蘇老太太這般喜愛自己的璃兒,心裡也是十分的高興,眉開眼笑的把潤璃推到蘇老太太面前,正眼都沒有瞧大夫人和蘇潤璊怨念的臉。

    “璃丫頭這串紅珊瑚手釧真不錯。”蘇老太太眼尖的看到了潤璃手腕上的那抹鮮紅:“單單戴著一串有點單調了,瑞雲,去我梳妝櫃第一格裡把我拿紅珊瑚簪子拿出來。”迎著一屋子羨豔的目光,蘇老太太毫不在意的笑著說:“那簪子是我的嫁妝,正好和璃兒這紅珊瑚手釧配一套。”

    “那手釧兒是徐國公夫人賜的。”蘇三太太不安的解釋了一句,因為她似乎看著大家的眼神分明在譏諷她不善待庶女。

    “是嗎?”蘇老太太驚訝的抬起頭看著媳婦:“我這紅珊瑚簪子也是當年她送來的添妝呢,因著這紅珊瑚不比一般的珊瑚,顏色豔,通透,得一件都是了不得的,現兒可巧,倒給璃丫頭湊了一套,這也是你的福氣!”

    潤璃尷尬的一笑,這真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剛剛回到蘇府,就被這位老太太架著在火上慢慢烤,要是那位蘇潤璊的眼光能殺人,她早就死了千百次,體無完膚的倒在地上了!

    說話間,那個叫瑞雲的丫鬟已經拿了紅珊瑚簪子出來了,那枚簪子紅得晶瑩透亮,雕琢成數朵紅梅,又用白玉雕成幾朵白梅點綴著,簪子頭還有一塊碩大的碧璽,和紅白顏色相映襯,流光溢彩,看得一屋子的人眼饞不已。

    “來來來,璃丫頭坐到祖母這邊,祖母幫你簪上!”蘇老太太眉開眼笑的拍了拍座位,那座位是紫檀木鑲嵌白雲母的大座椅,還寬餘了不少地方,潤璃只好迎著眾人妒恨的目光坐了上去,讓蘇老太太把紅珊瑚簪子插在鬢邊。

    “老太太,武靖侯世子來蘇府了!”門口進來了個丫鬟,行了個禮兒:“世子爺聽說三老爺今日回府,特地送來賀儀,現兒在外院和老太爺、三老爺說話,老爺派人來傳,說世子爺即刻要來慶瑞堂拜望老太太,請老太太這邊準備下。”

    “什麼?韜哥哥過府來了?”坐在右首的蘇潤璊已經是按捺不住歡喜:“我去二門那裡接韜哥哥去!”

    聽到這話,潤璃眼皮都沒抬,心裡暗暗給梁伯韜又記上一筆:生性風流,喜拈花惹草,非良配也!

    蘇三太太問蘇老太太:“外男進內宅,媳婦帶著女兒們回避下罷?”

    不等蘇老太太回答,蘇潤璊便大大咧咧的說:“三嬸,哪有又來了這麼多規矩!韜哥哥可不是外男,他從小就跟著祖父念書,慣會在我們院子裡玩耍的!”轉著眼睛看了看潤璃和蘇潤玨,蘇潤璊又點點頭:“但是這幾位元妹妹和韜哥哥不認識,還是回避下的好。”

    這邊蘇潤□早就看不慣蘇潤璊那驕傲的模樣,不由得出言道:“誰不認識世子爺啊?他春天下江南可是住在我家,我們還一起用飯呢。”

    蘇潤璊氣得拿眼睛瞪著蘇潤□道:“吃個飯又如何?你怎麼如此厚顏說和韜哥哥熟?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長得一副什麼模樣!”

    蘇老太太聽得那蘇潤璊驕橫的口氣,已是十分不喜,再看這邊蘇潤□被氣得臉色發白,嘴唇直哆嗦,突然心中一動——那嘴唇,和記憶深處裡某個人重疊起來了,對了,那不就是金梭嗎?那丫頭老實本分,倒沒看出來,生了個不肯吃虧的女兒!

    “罷了罷了,璊丫頭你算起來現在是蘇府裡最大的姑娘,也不知道讓著妹妹些!”蘇老太太看著旁邊大夫人根本沒有開口阻攔,一副悠悠閑閑看好戲的樣子,心裡就有點生氣:“在我這裡都吵吵嚷嚷,還不知道你素日在別處是何等驕縱!”

    蘇潤璊白了蘇潤□一眼,只是撈著手兒坐著,半分道歉的意思也沒有。

    “老三媳婦,我們蘇府詩禮傳家不假,可並非不知變通的。每天都那般繁文縟節,日子過著也甚是無趣,所以我倒覺得這些細節就可不拘了,又不是私相授受,這麼多人在場,見一個外男又能如何?你只管帶著丫頭們好好坐著便是了!”

    潤璃心裡贊了一句,這位蘇老太太,看起來不是一個糊塗人!於是就隨著丫鬟們引著在蘇潤璊身邊坐了下來,蘇潤□和蘇潤玨坐到了那些姑娘的下首。

    那蘇老太太又轉過頭去看了看旁邊的蘇潤璊:“璊丫頭,不是我說你,過了年就要及笄的人,卻沒有半分溫柔賢淑,你娘是把你驕縱壞了!我看還得到宮裡再請個外放的姑姑好好來重新給你上上課!”

    那蘇潤璊被當眾掃了臉,眉毛耷拉了下來,倔強的彎著嘴,一副要哭卻極力克制的樣子,旁邊坐著的那幾位姑娘卻一個個面上都有著不太明顯的笑意,看來這位蘇潤璊在蘇府的人際關係並不怎麼好啊!再看看那邊坐著的兩位夫人,大夫人雖然臉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她的手籠上的毛似乎在微微的顫抖——慶瑞堂的廳房封得很嚴實,應該沒進風罷?而旁邊那位眉眼憔悴的夫人,此時卻坐直了身子,似乎在課堂上聽課般,坐得端端正正。

    正在偷眼打量著各人的表情,就見門口軟簾掀起,先是帶進了一些細細碎碎的雪花末子,一個穿著銀色錦緞棉袍,豐神俊朗的年輕人跨步走了進來,那不是分別了半年的梁伯韜又是誰?

    梁伯韜走進慶瑞堂,四處環顧了下,目光掃過潤璃的時候,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後對著主座上蘇老太太行了一禮:“老太君安好!”

    蘇老太太朝他點點頭,指著身旁一張紫檀木座椅道:“世子客氣了!快請上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1:28

第十四章

    梁伯韜也不推辭,直接走了過去坐了下來:“我今日正騎馬從御前街經過,看到蘇府門前停著幾輛馬車,好奇問了下,原來才知竟是三老爺回京述職來了。想著今年春天下江南時一直在三老爺府上叨擾,自該送份賀儀來的。”

    ——什麼叫他騎馬經過發現蘇三老爺回府?分明是早就偵查到了,正在這邊候著,守株待兔,可偏生卻要說得那麼碰巧,切……潤璃心裡十分不屑,說謊成精的人!

    蘇老太太望著梁伯韜,臉上露出了笑容:“世子何必如此講究,也不知道在江南的時候我那老三有沒有招待好你!”

    “若是沒有三老爺幫忙,我也不可能這麼快能尋到南山隱叟,皇上說得給三老爺記上頭功的。”梁伯韜點了點頭:“剛剛在外院和三老爺,潤璘兄弟聊了聊,突然想著久未給老太君來請安,故有此一行,想來打擾老太君了。”

    “世子怎麼這樣生分了?”蘇老太太堆著一臉的笑:“以前你小的時候,不是天天往我這慶瑞堂跑的,年紀大了,反而就生疏了!”

    “老太君身體康健,我也就放心了。”趁人不注意,梁伯韜眼睛又迅速的掃過潤璃的臉,還暗地裡挑了下眉毛,只可惜潤璃卻半分眼色都沒有回他,倒是蘇潤璊,看著梁伯韜的視線掃了過來,端著一臉嬌羞的模樣,大眼睛朝梁伯韜眨了又眨。坐在左首的大夫人看到此情此景甚是欣慰,以為梁伯韜是專程來看女兒的,滿心的歡喜。

    “此次在江南,帶累蘇三夫人操心了,所以特地備了份薄利,送呈夫人和幾位小姐,請笑納!”梁伯韜手一揮,身後的長隨就捧出了幾個盒子:“那紅色拜盒是送給夫人的,淺黃色是給大小姐的,淺綠色的是給三小姐的,淺藍色的是四小姐的。”

    蘇潤□和蘇潤玨沒想到梁伯韜會送她們禮物,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坐在一旁的蘇潤璊卻換了副臉色,恨恨的看著蘇府三房的三位姑娘,仿佛那些拜盒裡的東西本來是她的,現在卻被她們搶去了一般。

    “世子真是太客氣了!”蘇三太太叫夏媽媽收下幾個拜盒,感歎著說:“不過就住了數日,哪值得世子如此記掛著!”

    梁伯韜不再提這禮品之事,只是陪著蘇老太太聊天,撿了幾件京城發生的要緊事情說了下,挨過了些時候就起身告辭,屋子裡的姑娘們都眼巴巴的看著那銀色的身影,心裡只希望他能多留一刻,但梁伯韜卻沒有停留,帶著長隨大步走了出去。

    蘇老太太轉過臉來看了看夏媽媽手裡那四個拜盒,笑著對蘇三太太說:“這武靖侯世子倒是個客氣人,就住了幾天還巴巴的送了禮物過來。罷了,你快領著丫頭們去安頓好——璃丫頭可以不走了,叫她的丫鬟婆子把她的東西辦到慶瑞堂來!瑞雲,瑞珠,你們去安排下,叫婆子們速速把第二進那邊收拾出來,今日璃丫頭暫時到我碧紗櫥這邊歇著,明日再搬去第二進屋子住著便是了。”

    夏媽媽把那個淺綠色的拜盒交給潤璃,自己抱著那一堆東西跟在蘇三太太走了出去。

    “老大媳婦老二媳婦,你們也帶著姑娘們散了罷,我也乏了,有璃丫頭陪著我說說話就行了。”蘇老太太揮了揮手,端茶,送客,動作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那大夫人扶著丫鬟的手站了起來,招呼了蘇潤璊望外面走,二夫人朝蘇老太太施了一禮,細聲說了句:“兒媳告退。”然後逕自帶著丫鬟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後那一群姑娘,看起來許不是她親生的。

    “璃丫頭,聽你父親說你精通醫術?”等人全部退散,蘇老太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半靠著那闊大的座椅,伸手從茶几上摸了顆蜜餞放到嘴裡——這未免也太隨便了些罷?在小輩面前不該維持自己威嚴的形象嗎?潤璃怎麼也想像不出來一個世家大族出身的閨秀,怎麼會隨意如此?

    看著潤璃驚詫的眼神,蘇老太太呵呵一笑:“璃丫頭,你不用這樣看著我!咱們熟了以後你就會知道我的行事風格了。”

    “可是……不該是……”潤璃很艱難的措著辭,可是怎麼也想不到能很好形容蘇老太太的語句來。

    “我出身廬陵崔家。”老太太輕描淡寫的說:“廬陵崔家的家訓是,能輔佐夫君,能安寧內宅即是婦德,大致守禮即可,不必拘泥禮節。”

    潤璃不由得羡慕起廬陵崔家的姑娘們,她們的生活定是愜意而舒適的。廬陵崔家在本朝名聲之大還有一個原因,他們家族的男子不許納妾,只有年滿四十無子者方才准許納一妾室,所以很多人家都希望把姑娘嫁進廬陵崔家去。

    “聽你父親說那個給皇上治病的南山隱叟是你師傅?”蘇老太太很好奇的問。

    “是,我跟著他學醫九年。”

    “那剛好,趕緊給祖母看看,是不是身體康健。”蘇老太太斜靠在座椅上,伸出了一隻手,示意潤璃過來幫她把脈。

    潤璃看著蘇老太太一副老油條的樣子,抿嘴一笑,走了上去,把手指搭在蘇老太太的脈搏上,認真的給她把了下脈。

    “祖母,你的身子好得很,以後注意控制飲食就好,另外需要多多鍛煉,璃兒到時候教你打一套拳,保准能強身健體,長命百歲!”

    “璃丫頭的嘴就是甜!”蘇老太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好孩子,你先去歇著,不用陪我這老太婆了,我去找你母親說說話!”

    潤璃拿起那個拜盒,朝蘇老太太福身了下,就由蘇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帶著去了裡面那碧紗櫥。

    碧紗櫥是蘇老太太內室暖閣裡的一個隔間,由十二扇隔扇隔出一個單獨的小房間,這碧紗櫥隔扇的裙板、絛環上都有精細的雕刻,用的是兩面夾紗的做法,格心上麵糊著青、白二色絹紗,上面繪製花鳥草蟲和相應配著的詩詞。

    蔥翠推開碧紗櫥的隔扇窗戶,外邊的景色就躍入眼簾。

    慶瑞堂後院的一片梅花已經開了,全是紅梅,開得豔麗無儔,和白雪映襯著,給人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感。

    “姑娘,我們明兒早晨起來就去把梅花上的積雪掃下來放到甕裡收著,日後拿出來泡茶,肯定滋味是極好的。”黛青看到那片梅林,不是在欣賞梅花美豔的風姿,腦子裡立刻想到的是一個問題:如何利用這些梅花?梅花上的雪水烹茶,梅花可以摘下來做梅花糕……

    “這梅花這般豔麗,我倒是覺得可以試試用梅花淘澄下梅花膏子,做胭脂定然是好用的,香味兒也好。”

    幾個丫鬟在一邊嘰嘰喳喳討論著那片梅林的用途,卻半天得不到自家姑娘的回答,轉頭一看,自家姑娘正拿著幾頁松花箋在看呢,身邊一個淺綠色的盒子打開了,裡面是一支水晶步搖,躺在那裡折射著晶瑩的光芒。

    “姑娘,你在看什麼呢?”蔥翠撲了過去,腦袋直往潤璃身邊湊:“是那世子爺給你寫的信嗎?”

    潤璃臉上一紅,把那幾張紙揉成一個團子:“才不是!嫣紅,趕快把暖爐裡的火撥旺些!”

    嫣紅低頭抿嘴一笑,心裡想自家姑娘真是愛自欺欺人,把暖爐撥旺些,不就是要燒世子爺的信了嗎?可憐的世子爺,每次寫來的信都是進了暖爐,若是他知道了,那張臉還不知會黑成什麼樣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1:39

第十五章

    不說碧紗櫥這邊一片歡聲笑語,淩雲園裡的主院裡卻是一片肅靜。

    蘇老太太和蘇三太太關在主院的內室裡,把所有的丫鬟都遣開,屋子裡就只有婆媳兩人。

    “老三媳婦,你給我說說,你是真心不想把那兩個姨娘發賣了?”蘇老太太緊盯著坐在對面的是蘇三太太,心裡感歎了一句,裝得這麼辛苦,難道不累?

    蘇三太太低著頭,兩個耳墜子一上一下的打著秋千,可不敢開口說話。

    “我也知道,大姨娘的事情你心裡還怨恨我。”見媳婦不搭理自己,蘇老太太也不生氣,閑閑的自己開口說了:“當時我看著老大媳婦用錢買通老三的長隨,讓他帶著老三去青樓。那時候怕他沒有近過女色,容易被那風月場所勾了去,看著金梭那丫頭老實,就指了給他做屋裡人,想著他懂了男女之事也就不會再往那些風月場所去了。卻沒想到他情竇初開,竟然不讓金梭喝避子湯,結果不小心給懷上了,當時我覺得稚子無辜,所以沒有讓金梭落胎,這件事情打了你們許家的臉,我知道你心裡對我有些想法。”

    蘇三太太聽到婆婆這般推心置腹的談話,不免有些惶恐,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說:“母親嚴重了,兒媳並未做多想。”

    蘇老太太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坐下來:“你也別這麼說,我心裡頭全明白。哪個女人喜歡自己丈夫身邊還有別人?雖說金梭只是個奴婢,按你的身份自是不屑吃她的醋,可畢竟她還是會分去老三的心思!”

    蘇三太太的眼淚珠子滾到了衣襟上,沒想到婆婆竟然也會替她如此著想!

    “那二姨娘卻是老大媳婦送過來做貴妾的,一切都瞞得嚴實,等轎子抬了人進來我才知道!”蘇老太太喘了喘口氣,喝了一口茶,才繼續說下去:“也是老三年少,沒有把持得住,就這麼納了她,眼下倒知道後悔了!”

    聽到這句話,蘇三太太心裡一跳,似乎漏掉了一拍,緊趕著問:“母親,二姨娘怎麼了?”

    “她那不爭氣、沒腦子的兄弟投靠了大皇子,依仗著大皇子的勢力,把原來親族裡吞了的田地都奪了回來,這倒也罷,可他自此以後就死命貼上了大皇子,難道還看不清形勢,難道我們蘇府要因為一個低賤的姨娘受到牽連?”

    “所以今日母親才說要發賣兩個姨娘?”蘇三太太心裡一陣懊悔,早知道婆婆是誠心的,自己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管以後會不會來年輕美貌的小妾,能打發的就打發了,自己也省心些。

    “我是想著把二姨娘打發出去,大姨娘性子老實,我派人把她再買進蘇府,不拘到我這裡做個大丫鬟做到老也就罷了!”蘇老太太望瞭望媳婦,一臉冷笑:“可惜你們這些所謂的當家主母,為了自己有個好名聲,竟是姨娘都捨不得發賣了的!就像老大媳婦,雖然不發賣姨娘,可這些年大房都死了三個姨娘,當我眼睛是瞎的呢!老二媳婦軟弱一點,可被老大媳婦教唆著,也有兩個姨娘壞了身子!我今日想替你做主發賣了這兩個姨娘,你不回答,可是想拿著這兩個姨娘做門面?”

    蘇三太太臉上的妝花得一片模糊,猛的跪倒在蘇老太太面前:“是兒媳愚鈍,沒有領悟到母親的意思,請母親幫我再想想辦法罷!”

    蘇老太太低頭看了看那一臉悲傷的蘇三太太,放軟了聲調:“我從廬陵崔家出來的,我們家的姑娘最看不慣的是男子三妻四妾。老三自己和我提過要把二姨娘弄出蘇府,免得帶累了全家,大姨娘倒不好打發,金梭這丫頭我是看著長大的,也有幾分感情……”

    蘇三太太抓住蘇老太太的手,哭哭啼啼的說:“大姨娘就讓她呆著吧,我也不想害她性命,總歸得要有個裝門面的,至於二姨娘,媳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今日已經當著眾人面回絕了母親這個提議,若是再提,無端叫人看了笑話。”

    “你且起來!”蘇老太太和顏悅色的說:“我會想給兩全的法子,不露痕跡的發落了二姨娘,你且安心看著便是了。惡人雖是我來做,可我這惡人不是白做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替我照顧我的老三!”

    蘇三太太收了眼淚,重重的點了點頭:“媳婦省得!”

    “省得就好!”蘇老太太柔和的說:“把臉仔細擦擦,別叫人看出什麼來,我有個好法子,若是用得當了,保管叫老大媳婦也吃次癟,你就在旁邊站著看好戲就行了。來,扶著我出去罷,我得回慶瑞堂去了。”

    第二日,蘇三太太就由蘇三老爺陪著,帶了蘇潤璘、蘇潤璃和許仁知去娘家省親。

    本來只想帶潤璃兄妹倆過去,但許仁知聽說是去許大老爺家,執意要跟隨前往,說定要去拜會大伯爺,蘇三太太覺得于禮來說也應該,於是幫他打點了一份不重也不輕的禮品,帶著他一道兒去了。

    蘇三太太的父親許老太爺年前就已經升任了都察院左都禦史,正二品的官兒,雖說京城什麼都不多就是官多,可正二品也能被劃到高官範圍裡了。

    許府坐落在金水街,也是京城的繁華地帶,和御前街比,又離皇宮稍微遠了些。潤璃下得車來,見這許府也是氣派非凡,雖不及蘇府大門顯得富貴,可一眼看上去就知此家家底不薄。

    幾個丫鬟婆子在門口擠擠挨挨的,看著蘇三太太帶著兒女下車,一擁而上:“三姑太太可回來了!老太太清早就望著呢,快快隨奴婢進來!”

    潤璃聽到這話心中暗自好笑:這些大戶人家的丫鬟,莫非是用一種習慣用語手冊?說出來的話都是標準體,大同小異。一邊隨著丫鬟婆子們往裡面走,一邊打量著外祖父家裡的建築裝修,潤璃發現許府與蘇府的結構又有不同。

    許家是江南大族出身,所以現在的許府雖然有京城北地的風格,可裡面又包含了江南的建築特色,大氣中又有婉約,抄手遊廊,雕花格子窗,茜紗簾子垂花門,無一不體現出了精緻的美。跟著丫鬟們也不知走了幾進院子,終於到了主院,進去就是一個小花園,再往裡面走是花廳,再進去才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廳房。

    只見上首正位上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頭髮全白了,一身秋香色雲錦褙子,配著黑色狐狸毛大毛披肩,帶著翡翠抹額,手指上有一個碩大的翡翠戒子,這就是自己的外祖母許老太太了。

    蘇三太太這時一雙眼睛已是含著一包淚,直接走到徐老太太跟前,跪了下來:“不孝女佩蓉今日回來看母親了。”說罷,眼淚已經撲簌簌的掉了下來,打濕了許老太太的衣裳。

    許老太太低下頭來,撫摸了兩下蘇三太太的頭髮,眼裡也滾落了一串淚珠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站起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蘇三太太順從的站了起來,用手帕子使勁的擦著淚,可那眼淚仿佛都擦不幹一般,流了又流,沒個盡頭。

    “蓉兒,別哭了,今日你能回來看娘,是大喜事!我的外孫外孫女呢?快叫上來讓我瞧瞧!”許老太太拿出手帕子拭了拭自己的眼眶,張開一雙老眼往女兒身後看。

    “璘兒,璃兒,快過來拜見你們的外祖母!”蘇三太太往斜裡退開一步,把上好的位置留了出來給自己的一雙兒女,蘇潤璘和潤璃聽到蘇三太太的吩咐,兩人雙雙上前一步,跪倒在許老太太面前:“外孫、外孫女拜見外祖母!”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1:50

第十六章

    許老太太一手拉了一個,笑呵呵的把他們拉了起來,仔細打量著他們:“璘兒像你,蓉兒,璃兒可是像足了她父親!”

    “是呢。”蘇三太太連連點頭。

    “快把我給外孫外孫女的見面禮拿過來!”許老太太回首對身後的丫鬟交代,然後又笑眯眯的對蘇潤璘和潤璃說:“今日你們的表兄妹都沒有去上學,在等著你們一起玩耍呢,你們先去園子裡頭玩去,外祖母和你們母親說說體己話兒!”

    潤璃和蘇潤璘都應了一聲“是”,轉頭看右首坐著一排少爺小姐模樣的人,聽到許老太太如此說,都站了起來,朝兄妹二人走過來:“跟我們走罷!”

    左首幾個夫人模樣的人也站了起來,為首那個堆著笑說:“我們就不打擾母親和三姑太太了,過會大姑太太和二姑太太也會過來,媳婦們預備著迎接事宜,編排午膳的菜式去。”

    許老太太點了點頭,那幾位夫人也識趣的退了。

    “蓉兒,文衍對你可好?”許老太太拉著蘇三太太的手坐下來,開始絮絮叨叨的和蘇三太太拉家常,蘇三太太久未聽到母親說話,一五一十的回答了,把這些年的事兒選著要緊稀奇的和許老太太說了,例如潤璃學醫,兩個庶女現在不叫人省心,還包括這次回京,蘇老太太準備幫著她發落了倆個姨娘之事。

    “璃兒精通醫術之事,儘量少讓人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許老太太沉吟著說:“剛剛看到璃兒,確實是一個聰明孩子,模樣生得又好,俗話說紅顏多薄命,若不願她這一生顛沛,就儘量讓她不被人知。”

    “蓉兒記下了,回府我就和文衍說說這件事情。”蘇三太太點了點頭:“母親,你覺得婆婆昨日和我所說之事,可否相信?”

    許老太太眯著眼睛想了想:“你婆婆崔氏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她不會說一套做一套,你可以相信她,但自己也要把握好尺度,不能讓別人落了口實。”

    蘇三太太連連點頭,得了母親的話,心裡也踏實了不少。

    這時,門口慌慌張張跑來一個丫鬟:“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跑了進來捂著胸口半天沒順過氣,顯然是受了驚嚇。

    “怎麼了?如此失態?”許老太太很不高興的看了那丫鬟一眼。

    “是九少爺,九少爺剛剛突然不好了,一直在吐奶,臉色見著漸漸的有些發青,奶娘此時也病在床上,房裡只有奴婢一人走不開身。四姨娘現兒自己照顧著九少爺,叫我來請老太太示下,趕緊出府去請大夫!”

    許老太太的眉頭皺緊了些:“雲燕,你帶著她去二門,和那守門的說下,放她去請大夫!”轉頭突然像想起什麼來一樣:“蓉兒,不是說璃兒精通醫術?可叫她去給小表弟瞧瞧,到底是什麼病。”

    蘇三太太搭著春蘭的手站了起來:“母親,蓉兒去找下她。”

    “不著急,我和你一起過去瞧瞧小九。”許老太太也站了起來,扶著丫鬟的手微微顫顫的往外面走——她幫自己的女兒出主意給姨娘們下絕育的藥,可自己兒子的姨娘們要是有了子息,她會是非常開心,人,或者就是一個奇怪的矛盾體。

    不等許老太太找到潤璃的時候,她已經在給那位九表弟看病了。

    許家幾兄妹帶著潤璃和蘇潤璘逛著園子說這話,潤璃才知道許老太爺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四個兒子又育有九個兒子,五個女兒,可謂人丁興旺。今日許大少爺到許六少爺都在外院和許老太爺呆著,許大小姐許二小姐出閣不在許家,剩下只有許七和許八少爺,許三許四許五小姐陪著潤璃和蘇潤璘,因為年歲相差不太大,倒也能說得上話。

    就在說說笑笑之時,遠處慌慌張張的跑來一個丫鬟,許家五姑娘一看,認出那是服侍自己姨娘的花枝,便攔著她問原因,得知自己的弟弟病得不輕,也慌了神,一路哭著去了姨娘屋子裡。

    別的幾位少爺小姐雖然也面有異色,但卻沒有一個動身跟著許家五姑娘走的,潤璃雖知這極有可能是內宅壓軋的結果,可還是忍不住一片仁愛之心,也起了身子帶著丫鬟追了過去。

    “璃兒妹妹,你不用去!”許六少爺在後面喊。

    “她想去就讓她去罷,五表妹心裡難受,她去陪陪也好。”蘇潤璘知道潤璃是善心大發,想去瞧瞧那位九表弟的病,也不阻止她,只在後面叮囑蔥翠她們小心跟著姑娘。

    潤璃追著那許家五姑娘進到屋子裡,就見一個美婦人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嬰兒在哀哀哭泣,未施脂粉的臉上淚水縱橫交錯,精神疲憊滿臉憔悴,她懷裡的幼兒臉上已呈現淡淡的青色,顯見得是急症突發所致。

    潤璃心中一急,也顧不上別人奇怪的目光,走上前去,用手搭了下脈,輕輕掰開嬰兒的嘴唇看了看,然後又翻著眼瞼查看了下,問那美婦人:“這幼兒可是你哺乳?”

    那美婦人看著潤璃這一系列奇怪的舉動,木呆呆的搖了搖頭。

    “奶娘在哪裡?我有些話要問她。”

    美婦人指了指旁邊的房間,低下頭看了看兒子,又哭了起來,不再理會潤璃。

    潤璃走到了那房間,見床上躺著一個年輕婦人,面色有些蒼白,搭脈之下,潤璃大驚,這分明是中毒了!難怪那嬰兒臉色發青,定是吃了她的奶才會如此。這下毒之人好算計,這種毒藥是慢性,一時之間根本覺察不出,只有積累到一定的時候,吃了引發之物才會顯形。

    感覺到有人在旁邊,床上那個婦人吃力的睜開了眼睛:“你是誰?”

    “我是大夫,你中毒了。”潤璃很簡明的介紹了下自己。

    “中毒?我並未吃什麼別的東西。”那婦人回憶道:“早膳是花枝去廚房接回來的,吃的是清燉鰂魚湯和金絲燒麥,還有一盅杏仁核桃露。”

    潤璃眼前一亮,這就是了,杏仁核桃露!

    杏仁分兩種,甜杏仁和苦杏仁,甜杏仁供食用,止咳、潤肺、滑腸很見效果,而苦杏仁乃做藥用,對於因傷風引起的多痰、咳嗽、平喘有奇效,但苦杏仁本身帶毒性,不宜多服,人一次吃超過九克的苦杏仁便會中毒,而且這苦杏仁也是誘發各種隱藏毒性的好引藥,想來這位奶娘吃的,定是苦杏仁煮成的杏仁核桃露了。

    輕輕歎了一口氣,潤璃喚了蔥翠過來:“你去尋筆墨來,我開個解毒的方子。”

    那年輕婦人掙扎著要坐起來,眼睛死命盯著潤璃的臉,眼淚從眼角流下:“你是誰家小姐?文娘子在此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潤璃按住她的肩膀:“你好生歇息著,吃過藥便無大礙。”

    走了出去問那位美婦人:“這屋子可備有小廚房?”

    那美婦人望瞭望她,茫然的搖了搖頭。

    旁邊那個許家五姑娘已經跳了起來:“璃姐姐,你要什麼?我去拿!”

    “你快去拿碗綠豆過來,別讓人知道,拿了悄悄的回來!”

    “嗯!”許五點點頭,飛一樣的跑開了。

    “你是……”那美婦人此時才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潤璃。

    “我是蘇家的姑娘,他的表姐。”潤璃指了指她懷抱裡的那個嬰兒——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

    美婦人眼睛一亮:“你是三姑太太的女兒?”

    “是。”

    “謝謝表小姐救了我的聰兒!”那美婦人這才反應過來,把嬰兒小心的放回床上,倒頭就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2:06

第十七章

    看起來這位四姨娘總算清醒過來了。

    當許老太太和蘇三太太到了四姨娘屋子時,一切看起來那麼平靜,好像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一般,潤璃陪著許家五姑娘坐在一旁說話,蔥翠正小心翼翼的吹涼著綠豆湯往九少爺嘴裡灌。

    “璃兒,九少爺無礙罷?”蘇三太太看此情景,心也放下了幾分。

    “九表弟並無大礙,他是食用了奶娘的乳汁,間接性中毒,灌一碗綠豆湯就能解毒,倒是奶娘病得不輕,但璃兒已經開了方子,按時吃上一段時間,體內毒素自會消退。”

    “好,好,好。”許老太太咬牙切齒的說上了幾個好字,走了過去看著蔥翠喂綠豆湯給那九少爺喝,手顫抖著摸過嬰兒細嫩的皮膚,許老太太的臉扭曲得厲害,可見心裡正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潤璃心裡明白,這肯定是有利益衝突的人下的手,可能就是自己的二舅母?自己因不忍看人遭受痛苦,出手救治,可是不是就因此得罪了二舅母呢?

    不多時,那花枝領著一個老者走了進來,說是仁人堂的唐大夫。

    許老太太趕緊叫他幫孫子瞧下,心裡想著,還不知道外孫女的醫術是否真那麼精,一碗綠豆湯就能治好人的病?自己確是有些懷疑的。

    唐大夫給那九少爺搭了下脈,又看了看臉色,恭恭敬敬的回了許老太太:“貴府少爺只是身體虛弱,並無大礙。”

    “花枝,帶唐大夫去裡面給奶娘瞧瞧。”

    那唐大夫給奶娘看診以後,出來皺著眉毛說:“這位奶娘應該是中毒了,可老朽無能,卻不知道如何救治。”

    許老太太拿出潤璃開的方子叫給唐大夫:“唐大夫且看看這方子,可行否?”

    唐大夫拿著方子看了看,面露佩服之色:“原來貴府已經延請良藥了,那老朽告辭了!”

    許老太太叫丫鬟打發了二兩銀子給他做診金,叫花枝領了唐大夫出去。

    “璃兒,好孩子!今天多虧了你了!”許老太太拉住潤璃的手,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外孫女真是可人。

    “璃兒請祖母為璃兒保密,就說九少爺這病是在外頭請了醫生進來治好的。璃兒只不過是湊巧知道這個單方兒解了九表弟的毒而已,不值得大家記得。”潤璃朝許老太太福身一下:“請外祖母准了罷!”

    許老太太心裡一輪,便知潤璃用意,心中暗自讚歎:蓉兒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好一顆七竅玲瓏心!既救了人,又不想被二舅母怨恨,責任全推到那位仁人堂的大夫身上去!

    “好孩子,既是你如此說,外祖母怎能不准?”許老太太點點頭,對著屋子裡幾個人說:“你們可記下了?”

    許府今日的午飯格外熱鬧,幾位姑太太都帶著兒女們回府省親了,四位老爺加上成群兒女,大廳裡團團坐滿了好幾桌人。

    蘇三太太不停在她耳邊提點,這是大姨家的某某表兄表姐,這位又是二姨家的某某……弄得潤璃頭昏腦漲,對於前世是獨生子女,親戚少得可憐的她來說,突然要記住這麼多親戚,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和蘇三太太坐上馬車離開許府的時候,她只模糊記得大姨嫁了個姓石的,在承宣佈政使司任右參政,二姨父乃是京衛指揮使司的同知,至於那些表兄表姐表弟表妹則在腦袋裡混亂成一片,都不能把臉和名字對號入座起來。

    馬車上,蘇三太太看了看女兒的臉,心裡有些感歎,時間過得真快,還差三個月,璃兒就滿十三歲了!那時候捧在手裡一尺有餘的嬰兒,現在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一想到璃兒的心慈手軟,蘇三太太不禁微微皺起眉頭,為她的將來擔憂起來。

    “母親,你在想什麼?看你眉毛都皺到一塊去了!”潤璃發現了蘇三太太的臉部變化,用手抹了抹她的眉頭:“不要皺眉,皺眉就不美了!”

    蘇三太太看了看女兒那雙清澄的眼睛,輕聲說:“璃兒,知道嗎?這個世上,你不能對人太心軟,心軟了吃虧的就是你自己。”

    “母親難道是責怪璃兒今日為九表弟治病?”潤璃看著蘇三太太那擔憂的神色,想到了今天在外祖父府上的所見所聞,心裡有些明白蘇三太太的擔心:“母親,面對一個無辜的幼兒,我無法看著他忍受痛苦。”

    “娘並不是怪你救治你那九表弟,不論怎樣他都是一條生命,娘是絕不贊成去造殺孽的,若是娘和你二舅母一樣,那你大姐和四妹妹早已不在這個世間了。娘只是想告訴你,以後你不能這麼心軟,如果一味心軟下去,那麼勢必有很多人會怨恨你,想要害你。”蘇三太太頹然的往靠墊上癱倒:“現兒還算好,若是成親以後,你會遇到更多煩心的事情。”

    “母親,你就不必擔心璃兒了,該怎麼做,璃兒心裡清楚。”潤璃握住蘇三太太的手,安慰著她:“璃兒在杭州時,確實是糊塗了些,到了京城這幾日,看得明白通透多了。璃兒自己心裡有數,以後會過得很好的,母親只管安心罷。”

    蘇三太太點了點頭,轉臉透過茜紗軟簾看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再說話。

    回到蘇府以後,就聽到一個了不得的事情,蘇潤璊大鬧淩雲園!

    卻說蘇潤璊昨日回房以後就越想越生氣,梁伯韜來慶瑞堂的目的不是來看她,竟然給那三位堂妹送東西!心裡很想知道梁伯韜送的是什麼,一個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只是睜了眼睛聽著屋子外面的北風呼嘯,吵得眼睛合不上去。

    第二天清早去了慶瑞堂給蘇老太太請安,發現蘇潤璃跟著蘇三太太去了外祖家,只剩兩個庶出的堂妹,於是堆出一臉的笑,對著蘇老太太說:“祖母,兩位妹妹搬進了新家,我都未曾去賀聲喜,想來是失儀了,今日我想跟著兩位妹妹去淩雲園逛逛,順便送點小玩意給兩位妹妹的房間添些點綴,祖母看著這樣可好?”

    蘇老太太看了看蘇潤璊,笑著點了點頭:“璊丫頭怎麼突然變了個人似的?畢竟是姐姐,現在知道關心妹妹了!”轉臉對著蘇潤□和蘇潤玨道:“你們帶姐姐去淩雲園裡逛逛罷!”

    蘇潤□和蘇潤玨也沒想那麼多,領著蘇潤璊就去了淩雲園。

    淩雲園是蘇老太太為自己兒子精心修繕的,所以園子比起大房和二房住的園子又精緻了幾分,蘇潤璊跟著蘇潤□和蘇潤玨在抄手遊廊上走著,看著眼前的景色,心裡已是憤憤不平:憑什麼讓他們三房過得比大房和二房還要舒服?

    等及走到蘇潤□和蘇潤玨合住的院子,蘇潤璊的神經再一次繃緊了。

    蘇潤□招呼她進了自己的閨房,吩咐寶瓏去泡茶來,轉過臉來,卻看見蘇潤璊正出神的看著多寶格上一隻淡黃色的拜盒——那正是梁伯韜昨日送過來的。

    見著蘇潤璊看得出神,蘇潤□似乎有些想炫耀,沾沾自喜的說:“世子爺下江南的時候住在我們家,還聽過我彈琴呢。”

    蘇潤璊聽了這句話,心裡更像被人揪了一把,痛得半天都不能出聲。她惡狠狠的盯著那個拜盒看了良久,然後走上去踮起腳尖伸手就去拿那個盒子。

    蘇潤□慌了神,連忙過去攔她:“璊姐姐,你別動那個盒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2:17

第十八章

    蘇潤璊回過頭來朝她一笑:“我想動什麼就動什麼!”說完就伸手把那盒子拿了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個水晶獅子紙鎮,是平常練字的時候用來壓紙用的。

    那水晶獅子拿出那個盒子,襯著外面瑩瑩的雪光,更顯得晶瑩剔透,看得蘇潤璊惱怒萬分,她幾步走到外面,舉起那個水晶獅子,用力往樓下扔去。就聽“啪”的一聲,那獅子撞到了院牆上,在空中打了幾個滾,掉到了雪地裡。

    蘇潤□追了出來,目睹了那個水晶獅子空中翻滾的全過程,一陣心痛,含著眼淚跑到樓下去撿那個紙鎮了。而蘇潤璊冷笑一聲,沖倒那邊西廂蘇潤玨住的房間,走進去就拿眼睛搜那多寶格上的物事,當她看到一隻水晶獅子紙鎮擺在多寶格最顯眼的位置上時,撇了下嘴,抓起那個獅子就望外走。

    蘇潤玨可不是個能吃虧的主,猛的撲了過去,想要從她手裡把水晶獅子奪回來,可畢竟蘇潤璊大了幾歲,力氣也大些,究竟從她的撕扯裡脫了身,心中大怒,把那水晶獅子惡狠狠的慣在地上,頓時那獅子就分崩離析的,大大小小的水晶碎片攤滿了一地。

    蘇潤玨見此情景,紅了眼睛,用力往蘇潤璊身上撞去,蘇潤璊沒提防她會撞過來,所以被直接撲倒在地,後腦勺磕出了一個大包。那蘇潤璊素來在蘇府作威作福慣了,怎會吃了這個暗虧?猛的爬了起來,翻身就去打蘇潤玨,旁邊幾個丫鬟看得目瞪口呆,紛紛忙著勸架。就在這時候,從下面撿了那個水晶紙鎮上來的蘇潤□,看到蘇潤璊正在毆打蘇潤玨,雖然平素和蘇潤玨不和,但此時蘇潤璊是她們倆共同的敵人,紅了眼睛沖上去幫著蘇潤玨對那蘇潤璊一頓拳打腳踢,等到蘇大夫人得了信趕過來的時候,蘇潤璊明顯處於下風,即使後來她的貼身丫鬟幫忙,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看著蘇潤璊臉上的抓痕,蘇大夫人氣得直哆嗦,她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竟然被老三那兩個下賤的女兒打成這樣!她真想招呼自己身邊的婆子上去把那兩個小賤人痛痛快快的打上一頓!可不行,自己是蘇府當家的主母,今天這事情擺明就是璊兒自己挑起來的,若是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把蘇潤□和蘇潤玨打上一頓,恐怕婆婆會趁機把自己管理內宅的權力給收回去,到時候老三媳婦上位了,自己可什麼都撈不著了!

    蘇大夫人暗自調整了下心情,笑著對蘇潤□和蘇潤玨說:“喲,快給大伯娘來看看,怎麼弄的呢,親姐妹還鬧成這樣了!”

    蘇潤□心裡一酸,眼睛一紅,覺得面前這位大伯娘真是世間少有的好人,一來就忙著關心她們姐妹倆,倒把蘇潤璊晾到了一邊。拿著那個紙鎮,抽抽搭搭的走上前去對著蘇大夫人說:“伯娘,璊姐姐把我和四妹妹的水晶獅子紙鎮都扔到地上弄壞了。”

    蘇大夫人愣了一下,自己女兒又不是沒有見過好東西的,為何會嫉妒起這個水晶獅子紙鎮來?轉眼看了看那邊鼓起腮幫子,眼睛冒火的蘇潤璊,心裡疑惑得很。

    那邊蘇潤璊見母親看著自己,頭一偏,哼了一聲:“她們的房間裡也配放著韜哥哥送的東西?”

    蘇大夫人方才明白女兒是為什麼會鬧出這般動靜,心下大恨,自己素常慣著她,竟然把她慣成了這種脾性兒!這還只是在家裡做姑娘,若是日後出閣了,那可還不會把別人家里弄得雞飛狗跳?原來看著她雖是驕縱,倒也還沒有出什麼大事,可今日這事若傳了出去,還會有哪家人家敢來蘇府下聘?

    想到這裡,蘇大夫人端正了一張臉,對著身後兩個婆子說:“雲媽媽,你們把小姐送回自己屋子裡頭,讓她閉門思過三天,沒有想清楚自己的錯處不許出來!還有,那個跟著潤璊來梨香院鬧事的丫鬟,自己去領二十記板子,以後長點記性,怎麼能任憑你家小姐到外面鬧騰!”

    蘇潤璊聽到蘇大夫人如此吩咐,白了一張臉跳了起來:“母親,你難道不疼愛璊兒了?你怎麼能這麼輕易放過那兩個小賤人!”

    蘇大夫人心裡一陣惱怒,對自己的女兒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鬱悶:“還不快把小姐送回去,讓她到這裡繼續鬧笑話給誰看?”

    兩個婆子應了一聲就上前來把蘇潤璊夾了兩條胳膊,也不管她的拳打腳踢,抄著近路,腳不沾地的把她送回了棲霞院。

    這邊蘇大夫人笑著摸了摸蘇潤□的頭髮說:“大伯娘叫人去外邊買兩個一模一樣的水晶獅子紙鎮陪給你們,是璊兒不對,讓你們姐妹吃虧了。”

    蘇潤□聽著蘇大夫人這些話,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大伯娘,您真疼侄女。”

    蘇大夫人滿意的點點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蘇潤玨,正倔強的板著小臉蛋,根本不往她臉上看,心裡有些詫異,但又不得不裝出一副賢慧和藹的模樣朝她招招手:“潤玨,你快到大伯娘身邊來,讓大伯娘看看哪裡受傷了?我和你關係可親著呢,我不僅是你的大伯娘,還是你的姨媽呢,你可千萬別計較你家潤璊姐姐了,她被我慣壞了,做事兒沒輕沒重的,讓你們受委屈了。”

    蘇潤玨聽了這話,只是鼻子裡哼了一句,轉身就往自己閨房裡走去,根本不搭理蘇大夫人,就這樣把她晾在那裡,害得蘇大夫人一口氣險些沒有提上來,氣得手腳冰涼——自己這遠房表妹的女兒,怎麼如此不知禮儀,不會看人臉色!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都降低身價替璊兒賠禮道歉了,她竟然理都不理,揚長而去!

    “大伯娘,我四妹妹就是個這樣的性子,您千萬別見怪!”蘇潤□也替自家妹妹覺得羞愧,怎麼能這麼不懂禮節呢?畢竟大伯娘代替那蘇潤璊賠禮道歉了,也答應幫她們買回一模一樣的紙鎮,她還要鬧哪樣?

    蘇大夫人和藹的朝蘇潤□微笑了下:“還是潤□年紀大些,知書達理!”誇讚了幾句,帶著丫鬟緊趕慢趕的去了棲霞院。

    進了院子就聽到蘇潤璊震耳欲聾的哭喊聲,蘇大夫人不由眉頭一皺,大步走了進去,怒氣衝衝的對著在床榻上哭鬧不休的女兒大喊了一句:“璊兒,你夠了!”

    蘇潤璊很少看到母親這般疾言厲色,不由愣住,怔怔的看著門口一臉愁容的蘇大夫人。

    “璊兒,你怎麼能這般糊塗!”蘇大夫人走了過來,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女兒的臉,長歎了一聲:“上個月你已及笄,是大姑娘了,可以議親了!你若還是這般胡鬧下去,京城裡哪家人家敢娶你回去?”

    “母親,我只嫁韜哥哥,我不要嫁別人!”蘇潤璊聽到蘇大夫人說到了自己的親事上頭,忘記了要哭鬧,爬起來搖著蘇大夫人的胳膊:“母親,你是明白璊兒的心的,你可不能把我許給別的人家!”

    蘇大夫人看著女兒的臉,歎了口氣:“你若還是這個樣子,我又怎能安心?想那武靖侯府,地位超然,世子自是會有平妻侍妾,你連兩個水晶獅子紙鎮都不能容下,更何況要去容他一屋子姬妾?”

    蘇潤璊聽著母親的話,眼裡閃出決斷的光芒:“我何必容他的姬妾?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反正就不讓韜哥哥身邊有別的女人!”

    蘇大夫人唬得眼睛都圓了,盯著蘇潤璊看了半天,這才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艱難萬分的說出幾句話:“若是這樣,蘇府情願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3:06

第十九章

    蘇潤□的身子癱了一邊,坐在床上無精打采的說:“母親,你自己是怎樣對付父親的姨娘,璊兒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三個姨娘是怎麼死的,母親心中應該有數,為何卻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蘇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抑制住自己打蘇潤璊耳光的衝動,正色對著蘇潤璊說:“你要記住,若是你想嫁到武靖侯府去,那你一定要裝出溫柔賢淑的樣子來,哪怕是再不樂意,你也得裝!難道你不知道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也想著要嫁武靖侯世子?難道你知道京城裡還有那麼多貴女都在打他的主意?你若還是這般不知收斂,如何能嫁進梁家?”

    蘇潤璊此時也顧不上和蘇大夫人頂嘴,呆呆的回味著她的話,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自己好好考慮著,明日去慶瑞堂時向你那兩個妹妹賠個禮告個罪。”蘇大夫人貼近女兒的臉,小聲的說:“你無論是有多麼討厭一個人,多麼恨一個人,你表面上要裝出來很喜歡她,和她關係很好,暗地裡不露痕跡的折損她,這才是正道兒,你自己好好琢磨著!”

    第二日清晨去慶瑞堂請安,蘇潤璊低眉順眼的走到蘇潤□和蘇潤玨面前,細聲細氣的賠了禮,臉上全是懊悔的神色:“是我一時衝動了,還請兩位妹妹不要再記著潤璊昨日的張狂,原諒些個。”

    蘇潤□愣了一下,但還是很愉快的接受了蘇潤璊的道歉:“璊姐姐不必自責了,潤□不怪你,咱們以後還是好姐妹。”

    蘇潤玨卻一扭頭,聲音尖銳:“若是我把你心愛的東西砸了,然後再來向你賠個禮,想必你也定是很樂意的。”

    蘇潤璊心中的怒氣騰騰而上,一個姨娘生的,自己向她賠禮已經是看得起她了,竟然還如此拿喬作態!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變了又變,正準備發作,卻看見母親在旁邊微微搖頭,突然想到母親昨日裡說的話,於是那臉色收斂了些,走上前去拉了蘇潤玨的手,一臉的笑容:“喲,妹妹竟是不願原諒我了?那妹妹說說看,究竟要如何才能接受姐姐的賠禮呢?”

    蘇潤玨把手抽出來,白了她一眼:“你打的什麼主意我雖然不知道,但看你昨日的做派就知道你素日是個張揚的,今天竟然會服軟賠禮,定是有什麼古怪。”看了看那邊呆呆站著的蘇潤□:“你也就能騙騙那種……人罷了。”

    蘇潤玨本來想說“蠢人”,但看了看慶瑞堂擠擠挨挨坐了一屋子人,心想著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了蘇潤□的醜,於是狠狠心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打擊蘇潤□。她轉身向蘇老太太行了一禮:“祖母,昨日璊姐姐大鬧我們梨香院,孫女被無辜牽涉,現兒頭暈得很,且容孫女告退,先回園子歇息去。”

    蘇老太太饒有興趣的看著蘇潤玨,點了點頭:“既是如此,你先回去罷。”

    蘇潤璊在一旁聽得此話,氣得直跳腳,摸了摸臉上兩條有點顏色的抓痕,指著轉身離去的蘇潤玨大聲叫:“你說的什麼話!你自己看看,我臉上這抓痕又是誰弄出來的!你現在卻好意思說我把你弄傷了?”

    蘇潤玨停在門口,回頭涼涼的看了蘇潤璊一眼:“你臉上的抓痕與我何干?我又沒有叫你去梨香院把我和大姐的水晶獅子紙鎮給扔了!”說罷,也不聽蘇潤玨的話,自是帶著小燕小鸝出了慶瑞堂。

    潤璃在一旁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看來這位堂姐素日裡走的是簡單的粗暴路線,只是知為何,今日突然想來扭轉形象,結果被蘇潤玨一眼就看穿了。

    看著因為生氣而臉色通紅的蘇潤璊,蘇老太太輕輕的咳了一聲,然後不疾不徐的說:“璊丫頭,你年歲漸大,怎麼還和小時候一個樣?這裡就是你年紀最大,你可得有點作姐姐的樣子,怎麼能欺負妹妹們呢?特別是□丫頭和玨丫頭都是剛剛回京,你這般張牙舞爪,可別嚇住了她們。”

    “祖母……”蘇潤璊沒想到蘇老太太竟然當著大家的面毫不客氣的數落她,眼圈一紅,淚珠兒就在眼眶裡打轉,堪堪的就要掉下來。

    “什麼都別說了,回你棲霞院去閉門思過想幾天罷,這些天也不用給我來請安了,在屋子裡抄一卷心經送過來,而且要認真琢磨琢磨經書的意思,好好給我說說你的想法。”

    蘇潤玨吃了這個掛落,臉上頃刻間變了顏色,一跺腳,旋風一般從慶瑞堂裡沖了出去,她的貼身丫鬟春花和春草慌忙向蘇老太太行了個禮兒,急急忙忙的去追蘇潤璊去了。

    “老大媳婦,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蘇老太太面色不豫:“都已經及笄了,還是這般模樣,有人來求娶我都不敢輕易答應,免得她出閣以後落了我們蘇家的名聲!”

    蘇大夫人的累絲盤金鳳釵抖了個不歇,顯見得已是怒到了極點,但須臾她便冷靜了下來,臉上堆出笑容來:“母親教訓得是,是媳婦教養不力,所以璊兒才養成這般猴兒性格,一刻都不能安靜下來,日後媳婦定會好好管束著璊兒,讓她變得文靜些。”

    蘇老太太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你知道就好。”然後看了看蘇二夫人和蘇三太太,突然像想起了什麼:“對了,老三回來了,孩子們該序齒了,否則丫鬟小廝們亂喊,都不知道誰是誰了。”

    第二日,蘇老太爺便領著一干孫兒們去了祠堂,把孫子孫女們的排行寫入族譜。

    蘇家大房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皆是蘇大夫人親生,長子蘇潤珍被稱為蘇大少爺,次子蘇潤璋是四少爺,長女蘇潤玟為蘇大小姐,次女蘇潤璊為蘇五小姐。蘇家二房有兩個兒子,五個女兒,兒子皆是姨娘所出,女兒裡只有長女是蘇二夫人所出,已經出閣。長子蘇潤琛排行老二,次子蘇潤環是蘇家三少爺,長女蘇潤琅是蘇家二小姐,次女蘇潤璦也已出閣,排行第三,三女蘇潤璟上個月才出嫁,排行第四,四女蘇潤?,排行老七,么女蘇潤玥,行老八。蘇家三房幾個子女也跟著變了身份,蘇潤璘變成了蘇家五少爺,蘇潤□現在叫做蘇家六小姐,蘇潤璃得了個九小姐的排序,至於蘇潤玨,丫鬟們都喚她十小姐。

    潤璃覺得序齒以後,丫鬟們稱呼她的時候就好像在彈奏一部交響樂一般,這邊蘇老太太貼身丫鬟們喊著:“九小姐!”那邊嫣紅絨黃蔥翠黛青則一溜兒喊著“姑娘”,而蘇三老爺以前的舊僕一時改不過來,喊“三姑娘”的有,喊“三小姐”的也有,還有人別具創新的喊“九姑娘”……一時間頭都被她們念昏了去。

    這日蘇三老爺回到淩雲園,眉宇之間既是開心,又有憂愁。

    蘇三太太瞧著夫君那副模樣,也有點心上心下,叫春蘭把燈芯剪去些,將燈撥亮點,然後端了明當瓦燈走到坐在書桌前的蘇三老爺那裡。

    書桌上擺著兩張官府專用的雪濤箋,有著鮮紅的印章。

    蘇三太太放下燈,拿起那兩張文書一看,喜出望外:“老爺……”

    蘇三老爺抬起眼睛,疲憊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在暖黃的燈光下,她的笑容仿佛淺得能一把抹去,但卻仍然能在心上留下痕跡:“佩蓉,你覺得這是好事情?”

    “怎麼不是好事情呢?”蘇三夫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這是聖上對你的看重,我覺得大周朝應該還沒有誰會有這般殊榮。”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3:18

第二十章

    “佩蓉,你錯了。”蘇三老爺搖了搖頭:“前朝就有一位曾大人,曾經一人領三部侍郎之銜,後來那位曾大人也曾拜為太子少保,加官進爵累至封國公爺,最後卻被那前朝皇上賜死獄中,滿門抄斬!”

    蘇三太太聽得此話,也沉默了,這兩張文書是任命公函,蘇三老爺被皇上欽點為吏部和戶部左侍郎,雖然這只是正三品的官職,可在大周朝,還未曾有過一人任兩部侍郎的先例,況且這吏部和戶部是六部裡兩個重要部門。

    “我總信奉做人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像現在這種,突然平步青雲般,讓我兩隻腳仿佛著不了地。”蘇三老爺面露憂愁:“看上去這兩份任職公函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可又有誰知這背後有什麼勾當!”

    蘇三太太柔聲說:“老爺,你且不用如此擔憂,指不定聖上是看重你的能力,所以才叫你一人兼兩部之職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做你的事情,內宅妾身為你把握著,不會出了亂子,叫老爺你沒有後顧之憂。”

    蘇三老爺攬過妻子,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低聲說:“佩蓉,你須知曉這世上有能力的人不止我一個,此次任職,不是有人在背後操持就是聖上應該別有用意,但事已至此,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停頓了一下,蘇三老爺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蘇三太太的手:“母親和你說過沒有?那盧文琴你們怎麼還沒有把她弄出府去?”

    蘇三太太心裡一陣歡喜又一陣慌張,那二姨娘也曾得過寵,自己曾一直忌恨著她,怎麼這個時候聽夫君如此一說,到又有點憐惜她起來。沒想到夫君對她的寵愛只是表像,做妾的究竟還是那麼輕賤,只因為她兄弟不爭氣,就帶累了她。蘇三太太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娘家,若是自家父親兄弟失勢,是否夫君還會如此對待她?一想到這可能發生的情況,她的心裡不由一陣發緊,喉頭有點酸澀。

    “怎麼了,佩蓉?”蘇三老爺看到太太臉色不定,不由得握住她的手:“你哪裡不舒服?”

    “妾身沒有想什麼。”蘇三太太的頭離開了蘇三老爺的肩膀:“老爺,夜深了,歇息罷。”

    說罷她也不管坐在圈椅上的蘇三老爺,逕自走進了內室,雖然背部還是挺直,可那肩膀明顯已經塌了下來,整個人懨懨的沒有了精神。

    蘇三老爺看著那曼妙的背影,很是迷惑,他沒有想通蘇三太太為何突然有如此的情緒變化——她不是一直不喜歡盧文琴的嗎?現在自己主動提出要把盧文琴送走,她反而不高興?蘇三老爺搖了搖頭,女人的心思真是難懂!

    過了幾日就是除夕,這是大周朝最重要的一個節日,每家每戶都在大肆為這個節日做準備。起床後不久,潤璃帶著丫鬟們去前面慶瑞堂給蘇老太太請安,回來以後就開始收拾小荷包,準備發了給丫鬟們做過年的打賞。

    “姑娘,我還是第一次在京城過除夕呢,聽說每年除夕皇宮都會在宮牆上燃放煙火呢,肯定會很漂亮!”蔥翠停下手裡的活計,向潤璃靠了過來,眼中滿是嚮往。

    “有必要這麼激動?”潤璃白了她一眼。

    煙火,前世不知道看過多少,過年過節的時候都能看到各色煙火,極其絢爛的在夜空裡綻放,那般精緻耀眼,璀璨的開出一朵朵鮮花來,而頃刻之間,那明亮就瞬間消失,只有那淡淡的硫磺味道在鼻間縈繞。

    這世間很多東西都像煙火……例如,愛情。

    愛情來的時候,刹那之間在心間綻放,是那般熱烈那般奔放,就如那夜空的煙火。然而,當激情消退,絢爛的景象無處可尋,只有那惆悵空餘心間。

    “姑娘,難道你不想去看煙火?”看潤璃一副不過爾爾的平淡表情,蔥翠撅了嘴,轉身扒著窗戶望外邊看,天空裡紛紛揚揚的飄著雪花,大片大片的墜落下來:“京城的天氣可真冷,怎麼每天都在下雪,沒個消停的時候?”

    “這裡不是杭州。”潤璃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上望外看:“這雪景難道不美?”

    “第一天看著還行,看多了就覺得討厭。”蔥翠抹去窗櫺上的雪花:“行走都不方便啦!”

    潤璃捉住她的手,閃著眼睛說:“啊哈,我知道了,是不是暗雨這些天沒有來找你?放心,這絕不是下雪的問題,肯定是他比較忙。你放心,這麼聰明伶俐的蔥翠,他怎麼會不把你放在心上?”

    蔥翠一扭身,臉色發紅:“姑娘,你就會取笑奴婢。”

    “喲喲喲,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蔥翠丫頭也會臉紅呢!”潤璃捉著蔥翠的手不讓她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姑娘我是不會取笑你的。我就等著那暗雨來提親,好好的把你打發出去!”

    這時窗外傳來幾聲鳥鳴。

    “這麼冷的天氣還有鳥兒出來覓食?”潤璃放開蔥翠的手,推開雕花格子窗往外面看:“咦,怎麼沒有看見鳥兒呢?”

    絨黃在身後“撲哧”一笑:“姑娘,你是故意不知道,還是在和蔥翠鬧著玩呢?”

    潤璃回頭看了看垂手站在那裡,臉皮漲得通紅的蔥翠,恍然大悟:“原來合著你們都知道,就瞞著我一個呢!快去罷,別叫那人等久了!”

    看著蔥翠匆匆忙忙走出去的身影,潤璃突然覺得很傷感,轉眼之間,丫鬟們都一個個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離開自己。從醫學角度來說,女子應在二十歲以後生子是最適宜的,而大周朝,一般都是及笄前後就開始議婚,最遲不過十七、八歲一定要出閣,否則便會被人背後說是“老姑娘”,丫鬟們嫁人年齡會大些,但也不會越過了二十歲去,嫣紅她們已經十四歲了,今年陸續都要及笄,有那份心思也是不免的。

    窗外的院子裡一片白茫茫的,上面有幾個淺淺的腳印,潤璃揉了揉眼睛,卻看見一個穿著紅衣的

    女子在梅樹下收集落梅的花瓣,專心致志的撿著那豔紅的落花,似乎感應到了潤璃的目光,抬起頭來展顏一笑:“姑娘……”

    原來是嫣紅。

    潤璃也對她微微一笑,突然,眼睛瞄到了梅林那邊出現的一個男子身影,心中有了些許緊張,這內院,怎麼會平白出現一個男子?

    那個人走得很快,還在潤璃錯愕之間,他就走到了碧紗櫥的後院。

    嫣紅見了來人,放下手裡的花籃,行了個禮兒:“世子爺好。”

    梁伯韜沖她一笑:“又在採花給你家姑娘做胭脂?”

    “這梅花香味清冷,我家姑娘很喜歡,所以叫我幫她淘澄幾盒胭脂膏子。”嫣紅提起花籃,很識趣的繞道走開,剩了梁伯韜和潤璃隔著碧紗櫥的窗戶遙遙相望。

    “這梅花倒和你相似。”梁伯韜朝她點了點頭:“看著顏色熱烈,骨子裡卻十分清冷。”

    潤璃抿嘴一笑:“謝世子爺誇讚,潤璃愧不敢當。”

    聽到這話,梁伯韜大步走到窗戶邊上,咬牙切齒的說:“璃兒,你真有那每次都讓我生氣的本領!我這話是誇你嗎?聰明如你,我不相信你沒有聽出來我話裡的意思!”說完拿一雙眼睛幽怨的看著潤璃,就好像以前她餵養過的一條小狗,每次她用烤腸逗它又不給它吃的時候,那小狗也是這般幽幽的眼神。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3:27

第二十一章

    “我聽不聽得出來難道有什麼區別?”潤璃正色道:“世子爺,我個人覺得你確實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世間少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梁伯韜本聽著潤璃誇讚的話,開始還笑眯眯的,聽到後來感覺不是滋味了,趕緊制止她:“璃兒,你到底想說什麼?”

    潤璃調皮的翹起嘴唇一笑:“我的意思是世子爺你太好了,好得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去找那些配得上你的女子罷!”

    聽到這話,梁伯韜俊朗的眉毛擰到了一起,眼睛兇狠的看著潤璃:“璃兒,你怎麼突然就變心了?在應天府你不是應承了我?難道你還想反悔?”

    潤璃低下眼睛看著梁伯韜站在雪地裡的腳,他穿著一雙羊皮靴子,上面還有精緻的緙絲寶相花紋,靴子幫上還有一顆東珠做的搭扣,所謂出身榮華富貴之鄉,也就是梁伯韜這種人了?

    “我從江南回府那日,你送了我們姐妹禮物,誰知你這件禮物惹得我們家幾位姐妹大打出手,璊姐姐不僅把你送給我大姐和四妹的紙鎮給砸了,還在梨香院和她們打了一架。若是知道我應承了你,她恐怕會沖進這碧紗櫥把我撕了罷?”潤璃抬起頭來又看了看梁伯韜:“我還聽聞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和你青梅竹馬,京城諸多貴女都對你有情有意,我害怕自己應付不了那些鶯鶯燕燕的各種手段,還是保住小命要緊。”

    梁伯韜燦然一笑:“璃兒,原來你是吃醋了,對不對?”

    潤璃瞪著眼睛看了梁伯韜一會,然後猛然轉身關上了雕花格子窗,把那梁伯韜一個人晾在雪地裡。

    “這是怎麼一回事情?”梁伯韜只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盯住那扇窗戶看了半天,可偏偏裡面卻沒有動靜,似乎潤璃早就沒有在窗戶旁邊了。

    他今日是跟著父親武靖侯老拜望蘇老太爺的,自從他拜在蘇太傅門下以後,他都會在除夕這日跟著父親來送節禮,撒了個謊說出來找蘇潤璋,偷了空兒跑來看潤璃,結果沒想到才說幾句話,就被關在窗外了。害怕父親打發人去蘇潤璋那邊尋他,他只能無精打采的回了外院去找武靖侯。

    “韜哥哥,韜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正在沉思之時,突然聽到一聲歡快的喊叫聲,轉臉一看,卻是那蘇潤璊,穿了一件玫瑰紅刻絲對襟小棉襖,下面配著同色撒花綾子裙,一路跑來,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

    那一陣風般跑過來的蘇潤璊,頭髮上粘了些雪花,因為剛剛的快速跑動,雪已經融化,把頭髮粘成一綹一綹的,貼在臉上,顯得臉盤更圓潤了些。看到了她,梁伯韜想到潤璃說的那件事情,心裡突然對蘇潤璊無比厭惡,若不是她做出那樣的事情,璃兒肯定不會這麼冷冰冰的對自己,方才那碧紗櫥那扇雕花窗也不會她那麼用力的關上。

    “韜哥哥,你怎麼都不理我了?”蘇潤璊嬌嗔的說,伸出手來想拉住梁伯韜的衣袖。

    梁伯韜面色一沉,甩開了她的手:“蘇潤璊,現在你也長大了,也該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以後不要隨意拉拉扯扯。”

    蘇潤璊嘴巴張得大大的,無限委屈的看著站在面前的梁伯韜:什麼時候他對自己的稱呼變得這麼生疏?小時候他喊自己璊妹妹,長大些他叫自己潤璊,現在叫她什麼?蘇潤璊?為什麼會這樣?

    “虞城,聽他們說你找我?”就在這時,蘇潤璋和蘇潤璘出現在不遠的地方,面帶微笑的走了過來。

    梁伯韜沒有心思去揣摩蘇潤璊的委屈,抖了抖孔雀毛大氅上的雪花末子,快步向前迎了去:“你剛剛去哪裡了?我看你不在,所以進了園子賞下梅花。”

    “梅花要數慶瑞堂那邊的開得最好,難道你忘記了?”蘇潤璋笑嘻嘻的看著梁伯韜,眼角又掃過一臉委屈的妹妹,心裡暗自歎氣,估計是梁伯韜小爺脾氣犯了,潤璊這丫頭在他那裡觸了黴頭?

    “是啊是啊,我們去慶瑞堂,順便把我妹妹喊出來,一起去賞梅花!”蘇潤璘也拍手贊成。

    梁伯韜的臉色暗了暗:“不必了,改日再賞罷!今日除夕,事情多,要回府幫著處理些。”

    “也好。”蘇潤璋看到梁伯韜聽到提起潤璃一副不開心的模樣,不禁有點納悶,梁伯韜對潤璃妹妹有些不同,還是在杭州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可今日他究竟為何心情不好,連提到潤璃都有些神色惆悵?一邊揣摩著梁伯韜的心思,一邊對蘇潤璘說:“璘弟,你卻是不知了,武靖侯西郊莊子裡的梅花可是京城聞名的,比我們家的梅花可不知好到哪裡去!虞城,往年你母親都會邀請京城貴闥賞梅,不如托你去向侯爺夫人討個情,過幾日辦個賞梅會,我們一起去西郊樂上一樂罷?”

    梁伯韜想了想說:“也好,我回府和母親商議下,到時候會給貴府下帖的。”說罷,一拱手,就翩翩然跨出了那扇月亮門。

    蘇潤璊看著他的背影,孔雀呢配銀狐毛的大氅瀟灑的往前邊去了,連頭都沒有回,心下覺得委屈,站在那裡呆呆的,眼圈有點發紅,春花和春草站在她身後,誰都不敢出聲。

    蘇潤璋看著妹子這副模樣,心裡了然,攏住蘇潤璊的肩膀笑著說:“璊兒最近都做了些什麼?都不見你往外院來了。”

    蘇潤璊撅起了嘴:“還不是祖母和母親,一個個說我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叫我在家裡好好學規矩,祖母還叫我抄那勞什子心經,可累壞我了!”說完甩了甩手:“本來我在蘇家待遇可是一等一的,可來了這幾個……”說到這裡,眼角突然瞥到了站在一旁的蘇潤璘,自知失言,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句,就抬著頭往前面走了。

    蘇潤璋也有點不好意思,向蘇潤璘告了聲罪,蘇潤璘也覺得尷尬,只是一味推託:“五姐姐只是性子率真,潤璘並無介懷!”

    且不說蘇家兄妹各種形狀,卻說梁伯韜跟著武靖侯回到侯府。

    武靖侯夫人正在花廳裡等著夫君兒子回來,見到父子倆走進花廳,急忙叫丫鬟們接過他們身上的大氅。

    “蘇太傅可否康健?蘇老太太是否還是這般精神?”武靖侯夫人笑著問侯爺。

    她是一個看上去很溫柔的女子,溫柔裡還透著些許堅毅,這些年侯府歲月已經將她少女時期的柔弱消磨得一乾二淨,現在的她,是一個堅強果敢的當家主母。

    “蘇太傅和平日無異,至於蘇老太太,你要問韜兒,他去了內院的。”武靖侯似乎不經意的瞟了梁伯韜一眼。

    “是嗎?韜兒去了內院?”武靖侯夫人笑著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滿是驕傲:“去內院拜望了蘇老太太?”

    “沒有。”梁伯韜甕聲甕氣的說:“就站在那裡看了會子梅花。哦,對了,潤璋說托我向您討個人情,說是惦記著我們侯府今年的賞梅會還沒有開呢。”

    “哎呀,可不是嗎?”武靖侯夫人一拍手:“年前這事情多,竟然就忘了個七七八八,嗯,我想著就初十左右吧。人年紀大了就糊塗了,若不是韜兒提醒,我還真給忘了。今年可得多邀請些閨秀來才行,我們韜兒都要滿十七了!”

    看著自己的兒子站在那裡,豐神俊朗,武靖侯夫人看了又看,卻怎麼都看不夠般:“我可得好好幫我們家韜兒挑挑媳婦才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3:38

第二十二章

    雖說梁伯韜有時大膽得無法無天,聽到母親這般說,卻只覺面紅耳赤,低了頭就往自己屋子裡去了。武靖侯夫人看著兒子那副被捉弄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轉過臉來問武靖侯:“你剛剛說他去內院,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武靖侯搖了搖頭:“我也只是猜了下,這個月韜兒都去了兩次蘇府了!往年我叫他和我一起去蘇府送節禮,他有時還推託,今日卻答應得格外爽快,我想著或許他和蘇家長房那個姑娘從小就認識,是不是他……”

    武靖侯夫人會意的點點頭:“以前也曾見過這位蘇姑娘一兩次,只不過沒怎麼注意,記得臉盤圓圓的,這次賞梅會上我可得好好看看這位蘇姑娘,若是不錯,過段時間去下聘就是了。”武靖侯夫人沉思著,敲了敲桌面:“聘下她總比聘了明珠郡主強,聽說承平公主和駙馬把她寵得無法無天的,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會想法子去幫她摘了來,我們家可養不起這樣的媳婦!”

    “那倒是。”武靖侯點點頭:“我們侯府也不需要媳婦用門第來給咱們添榮耀,只要賢良淑德就行了。再說蘇太傅官居一品,長房又是當朝中書省左丞,正二品的官,門第也不算低了,配得上。”

    這邊武靖侯和夫人嘀嘀咕咕梁伯韜全不知情,一個人呆呆的坐在自己房間裡愁眉苦臉。

    到底璃兒為什麼會突然對自己那種態度?因為蘇潤璊?

    想得覺著心悶,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面雪已經住了,到處都是白茫茫的,滿目空虛。

    “暗雨,暗雨!”梁伯韜對著那邊的樹上大喊了一聲,一條黑影就飄落面前,一抱拳:“世子,有何事情吩咐?”

    梁伯韜看了看暗雨那張臉,喜氣洋洋,怎麼也掩蓋不住眼角的春風得意。

    “你說說看,怎麼才會讓蘇小姐喜歡我?”

    暗雨撓了撓頭:“我怎麼知道?”

    梁伯韜很是不悅滴盯著他滴臉不肯放鬆:“那你告訴我,蔥翠姑娘怎麼會喜歡你的?”

    暗雨也是一愣:“我不知道啊……就是上次世子爺你吩咐我們去保護蘇小姐,然後我看蔥翠在後院練習武功,就跑去指點了兩招,慢慢的我們就熟了……”

    “你的意思是,要和她有共同的興趣?”梁伯韜深思著問。

    “或者是吧,要不是兩個人在一起哪有那麼多話說?”暗雨想了想又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

    “難道我要去學醫?”梁伯韜深思著說,抬眼望瞭望灰色的天空,天空沒有放晴的跡象,看起來今晚說不定還有雪。

    “我覺得,世子爺你可以和蘇小姐多談談她喜歡的話題,不要每次見面就互相吵架,哪有這樣的道理?”暗雨摸了摸頭:“如果今晚……呃……如果是下著大雪的天氣,又如果你在除夕的晚上去陪她看煙火……呃,我想她應該會感動?”

    梁伯韜的眼睛亮了下,瞬間又黯淡了下來:“你說得有道理!可是今晚我應是陪父親母后進宮參加宮裡頭的除夕晚宴……”

    暗雨在一旁很積極的出著主意:“世子爺,你可以裝著喝醉了,叫屬下把你送回來,然後我們一起去蘇府?”

    梁伯韜狠狠的瞪了暗雨一眼:“說半天,你攛掇著我去蘇府,還不是自己想去。”

    “那……世子爺,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暗雨有些失望的看著梁伯韜。

    “去!誰說不去了?”梁伯韜心情愉悅的轉身走進了房間,心情突然大好。

    大周朝的習俗,除夕中午是最隆重的,家裡要祭祖,一起吃團年飯,晚上各房回自己園子一起團年守歲。皇宮裡也差不多,中午是有皇上領著宗室們祭祖,晚上設家宴,招待所有的皇親國戚,第二天開春,皇上頒賜百官宴,京城裡凡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入萬春園領席,以示君臣和諧,上下一心。

    申時過一刻,武靖侯和夫人穿好了正裝,等著梁伯韜一起去皇宮領夜宴。

    兩人正在花廳飲著茶,突然沖進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寶藍顏色的袍子,氣喘吁吁的沖倒武靖侯面前:“父親,今年可不可以帶伯威去皇宮參加家宴?”一邊說,一邊抬去頭,眼睛裡流露著乞求。

    這是武靖侯的次子梁伯威,姨娘劉氏所出。

    武靖侯夫人聽著他和侯爺撒著嬌,心裡冷冷的哼了一句,這劉姨娘就是不死心,總是想把她那兒子往前面推,也不看看她那兒子是個什麼貨色!文不能作詩,武不能舞刀,就會吃喝玩樂,鬥雞走狗,還好意思攛掇著他沖出來想跟著去皇宮!

    武靖侯瞟了一眼夫人的臉色,知道她肯定極不情願,想想這皇宮的家宴,一般都沒有人帶庶子去的,於是摸了摸梁伯威的頭,很和藹的說:“威兒,等你大了,像哥哥一樣在朝堂任職就能去皇宮參加百官宴了。”

    “難道哥哥是你的兒子,我就不是父親的孩兒?皇宮裡的家宴每年都是帶著哥哥去,每年都是我和娘在家裡吃年夜飯,父親,你太偏心了!”梁伯威猛的站直了身子,眼睛恨恨的盯了那邊武靖侯夫人一眼,就如旋風般轉了出去。

    “夫人。”武靖侯也很是尷尬,看著次子那蕭瑟的背影,端起茶盅捧在手裡:“要不是過年以後就把威兒記在你名下,明年就可以帶他進宮參加家宴了。”

    武靖侯夫人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梁公嶔,你以為我徐維瑩娘家的人都死絕了?就憑一個姨娘吹幾句枕邊風,你就想要我把她的兒子提成嫡子?他也配?我自有自己的韜兒,為何還要把她的兒子記到自己名下?你難道也想跟著她來詛咒我的韜兒不成?”

    武靖侯輕輕咳了一聲,看了看怒不可支的夫人,小聲說:“我不過是看威兒求得可憐才有這麼一說,和她沒有關係,她在這件事情上一句話都不曾說過。夫人,今日是除夕,不宜動氣,千萬別生氣。”

    武靖侯夫人徐維瑩出身徐國公府大房,乃是嫡長女出身,當年徐國公府和武靖侯府聯手,把現在的皇上扶上寶座以後,兩家就聯姻了。當時武靖侯府勢力並未如現在這般旺,徐維瑩算是下嫁,後來隨著梁皇后誕下皇子,中宮地位穩固,加上武靖侯又在平叛中立下軍功,侯府勢力日益增大,傳言皇上屬意要將侯府往上提一級,也升為國公府。

    雖然侯府現在也可以與徐國公府抗衡,但武靖侯夫人積威仍在,武靖侯平日行事都得先問過夫人,不肯輕易得罪了她。現在看見夫人臉色不虞,早就把劉姨娘昨晚枕席之間哀哀哭泣的樣子給忘得一乾二淨,只顧哄著夫人開心。

    梁伯韜走到花廳一看,母親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父親一臉討好的坐在那裡,而剛剛來的路上又遇到弟弟伯威怒氣衝衝的跑出花廳,心裡便知道他們又因為劉姨娘和這個庶弟鬧彆扭了。

    梁伯韜早慧,幼年時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記憶深處父親也曾有過四房妾室,後來慢慢的那些妾室不是病死了就是被母親尋了個由頭給發落了,就只留了個劉姨娘。劉姨娘本是父親的貼身丫鬟,被祖母選了給父親做屋裡人,父親念著從小便是劉姨娘服侍長大的舊情,和母親說了不少好話才把她留了下來。劉姨娘生了一個兒子梁伯威,早些年還好,並不見她有所要求,可能是舒服日子過得久了些,這兩年就開始不時的想為自己兒子討點福利,母親沒少為這事情和父親鬧,今日看上去又是如此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3:47

第二十三章

    雖然大周朝的律令裡明文規定婚配應是一夫一妻,多少品級的官員才能納妾,納幾房妾室都有規定,但這律令卻很少有人去認真執行,農民多收了幾斗米都想著要找個年輕漂亮的小老婆,更何況那些有錢有權的官員富商?現在武靖侯府只有一位姨娘,這也足以成為讓大周朝的長舌婦們暗地裡議論著武靖侯夫人善妒的談資。

    心裡暗自歎氣,梁伯韜大步走到母親身邊,雙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母親,我們快去皇宮參加晚宴罷,遲了唯恐不大好。姐姐想來也已經到了,難道你不想儘早看見她?”

    梁伯韜的姐姐粱伯婷前年出嫁,嫁的是信王之子淮南侯,今晚也會去參加宮宴。梁伯韜知道,只要提起姐姐,母親肯定會暫時把不愉快放下來。

    果然,聽到梁伯韜如是說,武靖侯夫人就猛然站了起來:“對了,婷兒還說會把外孫抱去呢,我得好好抱下我的乖外孫!”提到孫子,武靖侯夫人看了下樑伯韜:“韜兒,你今年也要滿十七歲了,母親可得給你好好的訪上幾戶人家,早點給你定下親,早點讓娘抱孫子!”

    梁伯韜聽到母親的話,心裡便是一沉:璃兒今年才十三歲,怎麼可能就嫁到武靖侯府來?可按照母親的話,今年就想叫他成親,那豈不是說他和璃兒是絕無可能了?心裡一陣煩惱,甩手就往外面走:“我先去門外等父親母親罷。”

    武靖侯夫人一陣錯愕:“侯爺,我剛才說錯話了嗎?怎麼韜兒看上去不甚滿意?”

    武靖侯站起身來對夫人說:“兒子年紀大了,自然會有他的心思,你也別猜了。他喜歡上了哪家姑娘,我們給他把著關,看看合適就定下來便是。”

    武靖侯夫人點點頭:“可不就是這個理兒?”說罷莞爾一笑:“也是我心急了些,韜兒可能是被臊著了,新年過了我也該給他指個屋裡人了,這些年韜兒都不讓我派去的丫鬟進他的內室,男女之事上不免生疏,也是時候讓他知道個中滋味,免得少年人懵懂,被人誘拐著去了歧途。”

    武靖侯見夫人已經不再提劉姨娘的事情,自是極力奉承著她:“還是夫人心細如發,我們男子定是考慮得不周詳了。”

    武靖侯夫人回眸,卻只是白了他一眼,起身徐徐走出花廳,武靖侯快步跟了上去。

    皇宮今日夜宴如往年一般熱鬧,宴會還是設在暢春閣,大紅茜紗宮燈把大廳照得亮堂堂的,看得出暢春閣重新裝修了下,牆上已經換了一種顏色,四角都有金箔掐出龍紋,牆畫已經換上了大周朝名家所畫《春日宴樂圖》,每個桌子旁邊都有立著的支架,上面燃著十支來自南海的鮫油香燭,蒙著蘇繡罩子。

    宮娥們個個容顏俏麗,纖纖玉手托著白玉盤來回穿梭,行走之間香風陣陣,裙袂紛飛,桌上珍果玉饌,瓊漿清釀各色紛呈,看得人眼花繚亂,幾乎懷疑自己到了瑤池仙境。

    梁伯韜剛剛走進暢春閣,一道紫色的身影就撲了過來:“韜哥哥!”

    原來是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一身紫色的衣裙襯得她皮膚白裡透紅,梳著如意宮髻,斜插著一支純色琉璃水晶步搖,垂下幾串琉璃穗子,在耳邊晃動,宮髻的左邊是一朵紫玉雕琢的芙蓉花,和她身上這件衣裳極為搭配。她笑靨如花的站在那裡,被燈光映襯著,更顯得她美貌無比。

    “韜哥哥,最近都沒怎麼見到你!”明珠郡主撅起嘴,眼睛亮閃閃的看著梁伯韜,似乎有無盡委屈。

    “我事情多。”梁伯韜簡單的答了句,就抬腿往一邊走。

    “韜哥哥,好不容易見面了,你也不多陪陪明珠!”明珠郡主追了過來拉住梁伯韜的衣袖:“我們先去御花園玩玩再過來吃飯!”

    梁伯韜甩開明珠郡主的手,英挺的眉毛皺到了一堆:“郡主,請注意言行!”

    明珠郡主氣得一跺腳,那琉璃步搖就在耳邊簌簌的動個不停:“韜哥哥,我們從小就認識,也不是什麼陌生人,為何你現在對我如此疏離?”

    梁伯韜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們已經長大了,就該守禮,你看誰家閨秀在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的?”

    明珠郡主呆在那裡愣了一會,旋即又展開笑顏:“那好,我大庭廣眾下不和你拉拉扯扯,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再拉拉扯扯。”

    梁伯韜聽得煩惱,正欲離開,就看見許允炆從那邊走了過來,於是也不再理睬那明珠郡主,自去尋了好友走到了一邊,兩人坐了下來開始閒聊,梁伯韜眼角都沒有往明珠郡主這邊掃,任憑她獨自一人呆呆的站在那裡。

    自己一腔歡喜卻得不到回應,明珠郡主氣得臉色發白,轉臉看了看周圍的貴女們,仿佛臉色都掛著譏諷之色,心裡更是惱怒,幾步跑到梁伯韜和許允炆身邊,指著梁伯韜的鼻子大聲問:“你怎麼就把我拋下來找炆哥哥了?”

    許允炆看著這位驕橫的表妹,心裡暗自歎息:真是空長了一副好容顏!

    明珠郡主乃是承平公主長女,今年十四了,在京城貴女裡,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可她的壞脾氣和她的美貌是一樣的出名,京城裡沒有誰不知道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幼年時,因為這位郡主長得粉妝玉琢般,極得皇太后歡心,便每年會在皇宮裡住上半年,就是現在也是經常在御花園裡逛的主。梁伯韜小時候被選為伴讀,和他一起在南書房讀書,在演武場練習騎射,和明珠郡主倒也說得上是一起長大的。可從小到大,他就根本沒把這位美貌的郡主放在眼裡,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天仙——畢竟明珠除了脾氣有點大,相貌身份都是合適的。脾氣大了些,成親以後自然會改,其實哪個女子又沒有點脾氣?只是看隱藏深淺罷了!

    想到這裡,許允炆心裡突然一動,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小巧的身影,眉目之間有著溫和但卻疏離的神情——也許,她倒是個脾氣性格好的!

    看了看那橫眉怒目的明珠郡主,許允炆站了起來攏住她的肩膀:“明珠,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呢?虞城得罪了你?哥哥幫你教訓他!”

    明珠郡主連連跺腳:“炆哥哥,你看看,韜哥哥他現在都不搭理我了!”

    “他是個怪人,你別和他計較。炆哥哥帶你去看個新鮮東西!”許允炆攏著明珠郡主往一旁走開,回頭給了梁伯韜一個“你該如何謝我”的眼神。

    梁伯韜苦笑了一聲,小時候和明珠一起玩還覺得她可愛得很,生得一副好顏色,可是越大他就越不喜歡她,因為特別是從杭州府回來以後,每次見到她,就覺得避之不及,拿了她和璃兒比,更是連璃兒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看著她被許允炆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倒也覺得去了一個麻煩,梁伯韜站起身來走到父親的身邊坐了下來。

    “韜兒,那明珠郡主對你可有點特別。”武靖侯把剛剛那一幕盡收眼底,看著自己英俊的兒子,雖然頗感驕傲卻也有點擔憂:“你怎麼就般對她?若是她去皇太后那裡告狀怎麼辦?”

    “父親,就算告狀告到了皇太后那裡又如何?我不喜歡她跟著我走,就是這樣。”梁伯韜滿不在乎的說:“未必皇太后還會下道懿旨,叫我不能不搭理她,否則殺無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3:57

第二十四章

    武靖侯聽了兒子的回答,呵呵一笑:“那倒也是。但是女兒家面子矜貴,你也別在大庭廣眾下落了她的臉,這樣不太好。”

    聽了父親的忠告,梁伯韜點了點頭,眼睛投向遠處那空著的龍椅,皇上為什麼還不出來呢?等他和皇后出來,夜宴開始,他就可以開溜了!

    雪已經停了,夜色沉沉。

    大年三十是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可地上的白雪卻依然亮堂堂的照出了上面行走的人影。

    蘇府的粹華廳裡擺了好幾桌酒席,裡面人來人往,熱鬧異常。

    本來按規矩晚宴是各房自己在園子裡安置的,可蘇老太太說三房這麼久沒有在一起吃過團圓飯了,所以今年除夕的晚宴也放到一塊吃,取個大團圓的含義。

    這是潤璃回京以後第一次見到蘇老太爺。

    大概六十多歲的模樣,長相和自己以前在電視上看見的奸相非常吻合,雖然上了年紀,但那威風,那氣度,那精明卻仍然能叫人一見面就感受到。

    在宦海沉浮了數十載,沒有溺亡,反而在十年前登上了三公之位,這位蘇老太爺也頗有幾分本事,潤璃隔著一張桌子看著蘇老太爺,頭髮已經花白了,眼神卻依舊犀利,但是轉臉望著蘇老太太的眼神卻異常溫和。

    或許每個人心底都有最柔軟的一部分吧?無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還是躬耕南畝的農夫,心裡或許都住著一個人,那地位是旁人無法逾越的。潤璃暗自揣測著自己的心,梁伯韜在自己心裡究竟有個什麼位置?

    雖然說他是很強橫的闖入她的生活,迅速得讓她措手不及,但不可否認,他的舉動都悄悄的在她心底引起了波瀾,使她的心情慢慢發生了改變。最開始她有自己的原則,也不想在大周任何男子身上放入感情,因為她總覺得愛情不過是一刹那的事情,再美的愛情,終究會有消亡的時候,她不敢去賭梁伯韜的那片真情能維持多久。但是,現在似乎有些改變,心底裡似乎有個聲音小聲的在勸告她:試一試,不試你怎麼知道?

    蘇潤璊喜歡梁伯韜,蘇潤□蘇潤玨覬覦梁伯韜的貴妾之位,本來和她根本沒什麼關係的,為什麼今天上午看見梁伯韜的時候她竟然會說那些酸溜溜的話?按理來說誰喜歡梁伯韜就去喜歡,為什麼心裡會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的感覺?

    看著潤璃沒精打采的樣子,嫣紅很貼心低下頭來問:“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歇息?”

    潤璃擺擺手道:“老太爺老太太都沒有離席,我這個做孫女的倒走了,也太不知禮了些,我還是陪在這裡罷。”

    嫣紅看了看潤璃的臉,直起身子對旁邊蔥翠說:“你身上帶了那提神的丸子沒有?給姑娘服上一丸提提神!”

    蔥翠在袖袋裡摸出一個荷包,在裡面翻出一顆丸子遞給潤璃,嫣紅遞上一盞水,潤璃就著把那丸子給吞了下去,這情景被同桌的蘇潤璊看著眼裡,不由大聲說:“九妹妹,怎麼大過節的,你倒還病了?”

    著蘇老太太異常寵愛潤璃,竟讓她住進了碧紗櫥,這是蘇潤璊一直心裡憤怒的事情。那碧紗櫥是慶瑞堂的內室,能住進去的就是蘇老太太最看重的人,當年潤璃和蘇潤璘剛剛出生,蘇老太太就接著這對雙生子住進去過,自從蘇三老爺外放杭州,碧紗櫥裡空了很幾年都沒有別人住進去過,現在這個蘇潤璃一回京,蘇老太太就把碧紗櫥給騰出來讓她住著,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大家,蘇潤璃是蘇府裡面最被她看重的姑娘嗎?

    蘇潤璊一直看著潤璃不順眼,總想找機會來整治她,可潤璃防範得緊,始終沒給她機會下手,現在蘇潤璊看到潤璃的丫鬟給她喂藥吃,自以為捉了潤璃的把柄——古人最最忌諱喜慶的時候出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想趁機大肆張揚一番。

    誰知她這麼大聲叫嚷,只換來蘇老太太一句淡淡的話:“璃丫頭病了?趕緊回碧紗櫥歇著去!記得多穿些衣服,別凍了!”

    潤璃起身謝過蘇老太太,向各位長輩辭別,扶著丫鬟的手走了出去,只留下蘇潤璊骨篤著嘴,氣得兩頰通紅。蘇潤玨在一邊看了,輕聲“哼”了一句,低頭扒飯,也不說話,這讓蘇潤璊更加惱怒,指著蘇潤玨喝道:“你哼什麼!”

    蘇潤玨抬起頭來,嬌俏的一笑:“我傷風了,鼻子有點塞。”

    蘇潤璊便她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撫了撫胸口,猛的站了起來,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就走了出去。

    “老大媳婦,你得好好管管璊丫頭了。”蘇老太太看了看那道越走越快的身影,皺著眉頭對大夫人說:“再這樣下去,有什麼結果你心中會有數兒罷?”

    蘇老太爺也很不滿的盯了蘇大夫人一眼:“內宅之事,老大媳婦是否能擔當得妥當?若是沒那個能力,讓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一起幫著管管罷!”

    蘇大夫人低著頭不敢出聲,心裡一邊埋怨著蘇潤璊,一邊計畫著過年以後該好好的□下她了,否則真不知道她出閣以後會是個什麼結果。

    蘇三太太聽到蘇老太爺的話卻沒有蘇二夫人那般欣喜,看著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她細聲細氣的說:“大嫂管家是極好的,媳婦回來看到家裡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些都是大嫂的功勞呢。能者多勞,大嫂當家是一把好手,就繼續由她管著,我們這些沒能力的就到旁邊享清福好了。”

    蘇老太爺聽到此話一怔,沒想到這老三媳婦卻是個不喜歡爭權奪利的,寧願把手攏到袖子裡也不想來攪渾水。這蘇府當家可是個人人都巴望的肥差使,老大媳婦哪年不在裡面撈上幾千上萬兩銀子?老二媳婦在一旁已經看著紅眼很久了,也不時的弄些事情出來,攛掇著老二到自己面前來說,想分點當家管理的差使,現在這個老三媳婦倒是一副完全看不上的神色,難道她不愛銀子?

    蘇老太太眼風掃過蘇三太太,心裡嘉許,這個老三媳婦是個通透的,以退為進,好手段!

    蘇老太爺摸了摸鬍鬚,點點頭:“這些年老大媳婦確實是辛苦了,現在潤璊正是需要嚴加約束的時候,你可不能為了這個大家疏忽了小家,得分點時間來管管潤璊的事情。蘇家的女兒嫁出去在夫家要行得正立得穩,可不能叫旁人捉住錯處,說我們蘇家家教不嚴,教女無方!年後你和老二老三媳婦商量下,勻出一部分事情來讓她們管著。”

    蘇大夫人聽老太爺終於把話落在實處,心裡疼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可偏偏臉上卻顯露不得,只能恭順的答話:“媳婦尊父親教誨。”

    看著蘇大夫人那肉痛的樣子,蘇老太太露出了一絲笑臉:“老大媳婦,出了節你就把帳目歸攏下,交到慶瑞堂來,我先把賬過下目,然後再來給你們三個分配下每人管什麼,你們三人可一起到粹華廳議事,有要緊的事情也可以互通有無,這樣倒是極方便的。”

    聽到蘇老太太這麼說,蘇大夫人只覺胸口都要被漲開——蘇老太太這話,擺明就是在說,你以前貪墨了多少銀兩我不追究了,你先把帳面做平,以後你們三人一起管事,大房可別想每年獨吞了那些外水!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4:19

第二十五章

    惱怒歸惱怒,可自己還得做出一幅恭敬的樣兒說:“老太太的主意自是極好的,媳婦記下了,出節後就把帳本送到慶瑞堂去。”說完這句話,看到身邊蘇二夫人一臉暢快的笑容,更是氣惱不已,可又毫無辦法。

    蘇二夫人看著身邊大嫂臉上勉強堆出來的笑容,心裡就特別爽快,她想分點管家的權力已經多年,也曾收買過人做假賬然後去揭發,孰料大嫂狡詐得很,早就有所提防,做了兩套帳本,給那個奸細看的是另外一本,等事發已後,對起帳來卻用了真正的那套,為了這事,還被蘇老太太指著鼻子罵,說她為了一己之私就做這種陰私之事。氣了好幾年,終於到時候看大嫂吃癟的時候了——再看看旁邊臉上不顯山不露水的弟媳,心裡又暗自犯嘀咕,這個弟媳看起來頗得老太爺老太太歡心,一回來就叫她在管事上面摻一腳,自己可是盼了多年才輪到這個機會,心裡在躊躇著以後是和她結成同一陣線對付大嫂呢,還是和大嫂一起對付她?

    桌子上各人打著啞謎藏著機鋒,而潤璃此時卻正帶著丫鬟們在園子裡逛著,等著皇宮城牆上放煙火。

    說來奇怪,出了粹華廳潤璃那種心口悶的感覺就消失了,也許是廳裡人太多的緣故。蔥翠看著潤璃沒有想回碧紗櫥的意思就提議到園子裡走走,等著看煙火。

    潤璃看著她期盼的眼睛,心想著還沒見識過大周的煙火,就陪著丫鬟們一起看看罷。

    過了不多會,突然天空裡猛的被照亮了,就見如黑色天鵝絨般的夜空綻放出一朵鮮紅色的牡丹,這朵牡丹是由無數個閃亮亮的火焰組成,在天空裡極盡絢麗,那些小小的煙火慢慢的撲向人間,仿佛要落到人們頭上般,就在大家驚訝的那刻,又毫無預兆的消失不見。

    “姑娘姑娘,放煙火了,真的好美!”蔥翠仰著脖子望天上看,喜不自勝:“只是那牡丹太紅了些,顏色有點深!”

    她的評價還未落音,天空再一次被一排銀白色的煙火照亮,就像一排瀑布奔騰著瀉下煙靄嫋嫋的水幕,那些煙花在天空裡翻騰著,呼嘯著,灑下萬點銀光,閃閃發亮,耀得人的眼睛都花花一片。

    “姑娘,這煙火真是美呀!”嫣紅也忍不住出言讚歎:“還是京城繁華,原來都沒機會看到這樣的盛景呢!”

    “現兒不就看到了?”潤璃抿嘴一笑,雖然不是第一次看煙火,但這種久違的美景對她仍然有著吸引力,她也和身邊的丫鬟們一樣,抬頭呆呆的看著黑色的天幕那極亮色的璀璨,不由得吟出一句詩:“火樹銀花不夜天!”

    “好一句火樹銀花不夜天!”潤璃的話音剛落,就有人介面,主僕幾個被唬了一跳,收神一看,兩條黑影飄然落下,原來是梁伯韜和他的暗衛。

    ——不是據說皇親國戚們今晚都要去皇宮參加夜宴?突然在這裡看到了他,潤璃心裡不由有點沒有料到的驚慌,按著胸口嗔怨的看著那個從天而降的梁伯韜:“為什麼你每次都是這樣沒聲沒息的出現?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的?”

    梁伯韜看到潤璃微微嘟著嘴站在他面前,雖然話裡有怪罪的意思,可卻並不嚴厲,倒仿佛在引誘他去她身邊一般,心頭一喜,直接走到潤璃面前:“璃兒,不生我的氣了?”

    潤璃白了梁伯韜一眼,轉身就往後走,梁伯韜怎麼會讓她就這麼溜掉?飛快的追了上去,幾個丫鬟都心照不宣的看了彼此一眼,默默的遠遠的跟著,只有蔥翠,被暗雨拉著去了旁邊說話。

    梁伯韜跟著潤璃不緊不慢的走著,誰也不說話,走了一段路,梁伯韜最終忍耐不住,伸出手拉住潤璃的衣袖:“璃兒,累了罷?到這邊亭子裡歇息會。”

    潤璃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就見梁伯韜那一雙眸子極關懷極真誠的望著她,心裡微微一動,腳步停了下來:“不是說今晚你們要參加宮裡的夜宴嗎?怎麼跑到蘇府來了?”

    “還不是想來見你?誰叫你今日上午對我愛理不理的。”梁伯韜湊了過來,嘴唇在她耳邊呵出一道熱氣:“我裝做醉了酒出來的,你聞聞,是不是有酒香?”

    “梁伯韜,你真喝醉了!”潤璃大窘,丫鬟們還在不遠處跟著呢,這個樣子叫她們看見了肯定會好一頓笑話:“別借酒裝瘋的,離我遠點,給別人看見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天空的煙火忽明忽暗,照著潤璃的臉,她的臉也半隱半現,給人一會明豔一會又幽深的感覺,梁伯韜看得心頭一熱,突然伸手把潤璃攬入懷中:“你註定會是我的娘子,我來見見我未來的娘子又怎麼了?璃兒,你不用太擔心,我會一心一意的對你的。”

    潤璃被梁伯韜鐵桶一樣的箍在懷裡動彈不得,也放棄了掙扎,順從的貼著他的身子,抬頭望著天空,煙火仍然在極豔麗的綻放著,流光溢彩的打在夜幕,照得天空都生動起來,可惜這抹璀璨只有一瞬,很快整個天空又黯淡下來。

    “那我問你,為什麼你在杭州說要娶我做平妻?你敢說你心裡不是存還著那三妻四妾的念頭?”回想起那個晚上,潤璃就覺得有些惱怒:“你以為我稀罕做你的平妻?”

    梁伯韜臉上一窘:“璃兒,你還記得我那些胡話呢?當時我只是覺得你很特別,非要娶你不可,但又害怕家裡不會答應,所以才說娶你做平妻。回京以後我才發現,沒有你的日子很難捱,我心裡面只有你一個人,別的女子都不能像你一樣,讓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抱緊了潤璃幾分,貼著她的耳邊輕聲說:“你且相信我,璃兒,忘掉我曾說過的那些混帳話兒。”

    “你真會是一心一意?”潤璃看著梁伯韜那青春洋溢的臉,心裡在不停的說服著自己,試一試,試一試!說不定他真的能做到。

    “璃兒,你不相信我嗎?”梁伯韜舉起手來:“我可以對天發誓……”

    “誓言什麼都是空的,我並不希求你的誓言,若是你願意這一生只有我一個女人,不娶平妻不納妾,那我就答應你,否則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

    “就這麼簡單?”梁伯韜盯住潤璃,有點不可置信她突如其來的應承。

    “這個其實很不簡單,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好好想清楚再說。”

    戀愛的時候最容易衝口而出的就是海誓山盟,能夠做到的人實在不多,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上層社會,誰也無法保證自己的諾言能有多久,至少她所接觸到的官宦人家,沒有誰家裡沒有姨娘,除了自己的爺爺蘇老太爺。但是他原本也有姨娘,只是在娶了蘇老太太以後被發賣得乾乾淨淨而已。

    “我不用考慮,我現在就回答你,今生今世我就只要璃兒一個人陪著我。”梁伯韜用力握住了潤璃的手:“你也不能再出爾反爾,不能再退縮,記住,你是我的!”說完這句話,他出其不意的低下頭,嘴唇在她的額頭掠過,蜻蜓點水般印上了一個吻:“璃兒,你要記得今晚你說過的話。”

    潤璃沒有防到他的偷襲舉止,感覺到有點害羞,低下頭去,頭髮在梁伯韜耳邊摩擦著,這讓他更加心旌搖動,伸出一隻手,撫摸上了潤璃的臉龐,慢慢滑過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停在她的嘴唇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4:30

第二十六章

    心裡一陣緊張,潤璃迅速從梁伯韜懷裡離開,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暗自罵著自己,兩世為人,這麼一點點輕輕的挑逗難道就受不了?但是她還真不想就這樣把自己的初吻輕易送出去,況且後面不遠處還跟著幾個丫鬟。

    “璃兒,你……”梁伯韜的懷抱突然空了,心裡有點悵悵然,看著潤璃直挺的脊背,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此舉措。

    “梁伯韜,既然你如是說了,那說到就要做到,日後若是你違背了你說的話,那我們今生就不要再相見了。”潤璃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這寧靜的夜裡,卻格外的清晰,字字句句都似乎釘在了他的心裡。

    “璃兒,你放心,我梁伯韜說到做到。”梁伯韜走了過去,和潤璃並肩看著那夜空裡的煙火:“我永遠會記得這個除夕裡許下的諾言,希望璃兒你也一樣。”

    潤璃點了點頭——也罷,就這樣,不抗拒命運的安排,既然上天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又讓自己遇到了他,那就勇敢的去試一試吧。

    梁伯韜似乎感應到了潤璃的心理變化,低頭看了看那個和自己並肩而立的小女子,和別的大家閨秀忸怩作態不同,她的眼裡滿滿的全是堅強,獨立,有一種松木般的氣質,不是那種只知攀附的菟絲花。他伸出手去牽住她的手:“璃兒,我喜歡你並肩站在我的身邊,有你在,我有非常特別的感覺。”

    潤璃仰臉看著他燦若星辰的眸子,微微一笑:“我希望我們之間一直會是這種平等的關係,我不必見你的臉色行事。”

    梁伯韜的手握緊了幾分,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現在好像是我在見你的臉色行事吧,璃兒?”

    這時身後傳來嫣紅壓低了,但是卻透著焦急的聲音:“姑娘,那邊路上來人了!”

    聽到這話,潤璃有幾分緊張,用手推了推梁伯韜:“還不快走?小心被人瞧見了!”

    梁伯韜懶洋洋的一笑:“瞧見又如何?”見潤璃的小臉板了起來,連忙把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給收起,伸出手抱了抱潤璃,然後腳尖點地,人便縱身而起,隱沒在高高的樹梢之間了。

    潤璃快步走回丫鬟們身邊,正準備走回碧紗櫥,就聽到一個尖銳高亢的聲音:“九妹妹在這裡做什麼呢?”

    轉臉一看,那邊路上來的正是蘇潤璊,也帶著四個丫鬟,正臉色不善的看著她。

    “我剛剛和丫鬟們看過了煙火,正準備回碧紗櫥,五姐姐可有指教?”看著蘇潤璊那副不愉快的神色,潤璃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想來找碴的,但還是先禮後兵。

    “你不是生病了?剛剛在粹華廳還那副死樣子,怎麼一到園子裡就好了?莫非你是和別人約好了要躲在這暗處見面不成?”蘇潤璊心中不快,口不擇言,一路就說了下去,她身邊幾個丫鬟駭得臉色都變了——私相授受,這可是醜事,自家小姐怎麼能隨隨便便給就小姐扣個這麼大的帽子?卻不知雖說蘇潤璊是隨口亂說,倒也說中了一半。

    潤璃不欲與她辯論,只是笑了笑說:“五姐姐倒是會說笑話兒。”說罷領著丫鬟們望前走:“大冬天晚上怪冷的,五姐姐還是早點回去歇著罷,免得凍著了。”

    蘇潤璊卻不肯放過她,追著攔在了前面:“怎麼就想走了?哈,你是不是心虛了?”

    蔥翠看著蘇潤璊和牛皮糖一般粘著不放甚是惱怒,伸手就在蘇潤璊肩頭點了一下“五小姐,麻煩讓讓道,你也知道我們家姑娘身子不大好,要早點回去歇息,何必攔著我家姑娘在這裡吹風受凍呢?”

    蘇潤璊只覺自己肩膀一麻,伸出的手就收不回來,大驚失色:“你這個丫鬟用了什麼妖法?我的手不能動了!”

    蔥翠行了個禮兒道:“奴婢怎麼會那些妖法什麼的?是不是五小姐撞邪了?都說除夕這天妖魔出沒,後來是一頭叫‘年’的神獸出來才把那些妖魔給降伏,這園子挺大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死過的人回來逛呢……”

    蔥翠剛剛說到這裡,蘇潤璊身後的春花春草春風春月齊刷刷白了臉兒,望著蘇潤璊,全身都在打哆嗦:“小姐,是不是五姨娘回來了……”

    蘇潤璊的臉也瞬間就白了,但還是大著膽子說:“五姨娘回來關我什麼事情?該找誰就去找誰,幹嘛纏上我?”雖然說得底氣十足,心裡卻跟擂鼓兒似的,一雙腳如釘在地上一般,動也不敢動,看著園子裡的樹木都覺得是一群妖魔鬼怪般,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姑娘,我們快些回去罷,這兒挺陰冷的。”蔥翠拉了潤璃快步從蘇潤璊身邊走過:“真不知道會不會有鬼怪……”

    潤璃忍著笑和蔥翠一起朝前走,身後傳來蘇潤璊膽怯的呼喊聲:“九妹妹,你別走,陪我在這裡聊聊天罷!”

    蔥翠抿嘴一笑回頭答道:“五小姐,有這麼多丫鬟陪著你說話還不夠?我們家姑娘身子弱,可受不了這天寒地凍,得趕緊回慶瑞堂去了。蔥翠在這裡替我家姑娘告罪一聲,還請五小姐不要怪罪。”

    潤璃低聲問蔥翠:“可是你點了我五姐的穴道?要不要緊?”

    蔥翠調皮的眨了下眼睛:“姑娘,你放心好了,我現兒內力不夠,點了也就那麼一刻功夫能自動解開,再說我只點了她的肩膀,又沒點她腳上的穴道,她傻站到那裡做什麼呢?”

    聽到蔥翠這麼解釋,潤璃也就心安了,蘇潤璊有幾個丫鬟陪著在外面站上一刻鐘也不是什麼大事,於是逕自回了碧紗櫥,沒有回頭再看她,氣得蘇潤璊直跳腳——一跳之下才驚覺原來自己的腳是能動的,瞪了身邊四個大丫鬟一眼:“還不快扶我回去!”春花春草等人這才戰戰兢兢走過來,扶住蘇潤璊往棲霞閣那邊走,沒走多遠,突然從旁邊的樹叢裡躥出一條黑影,蘇潤璊眼睛一番,被嚇得昏了過去。

    春花春草等人也被嚇得不輕,大著膽子往四周看卻沒有看到什麼,心裡更是驚慌,架起蘇潤璊飛一般的走了。

    她們剛剛離開,樹上有人在輕聲交談:“主子,這樣做不好罷?”

    “有什麼不好?誰叫她好端端的來打擾我?再說誰叫她那麼膽小?要是換成璃兒,才不會這麼禁不住呢。”

    “主子,該回府了,煙火都完了,侯爺他們也該回府了。”

    “你怎麼越來越囉嗦了?好吧,走了!”

    回到碧紗櫥,嫣紅絨黃把淨面的水送上來,潤璃用帕子擦了擦臉,燈光下,一張臉蛋白裡透紅,眼睛裡一汪碧水般,竟有了少女的嫵媚。嫣紅捧著盆子在旁邊看著,不由得讚歎了一聲:“姑娘,你越長越美了。”

    絨黃擠了擠眼睛道:“你知道什麼?這是因為有了世子爺才會這樣!姑娘,你素日裡總是說我們年級大了,心裡有人就早告訴你,你也好幫我們去張羅。可我現在看著,指不定我們還沒有成親,姑娘倒會點了我們做陪嫁丫頭呢!”

    潤璃聽到倆個丫頭在打趣自己,朝她們微微一笑:“我總得先把你們嫁掉我才會安心!絨黃和蔥翠現在可是有主的人了,嫣紅和黛青可要加緊些了!”

    嫣紅聽到這話題又繞回自己身上,跺跺腳,端著盆子就往旁邊走:“姑娘,你總會拿我開心!”

    蔥翠和絨黃笑嘻嘻的撲了上去,一把捉住嫣紅不讓她動:“趕緊向姑娘保證了,來年一定讓姑娘不著急解決你的問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4:44

第二十七章

    “你們這兩個口沒遮攔的,姑娘都把你們慣壞了!再說還有黛青,為何你們就捉住我一個人?”嫣紅聽得絨黃和蔥翠的調侃,更是粉面飛紅。

    “黛青做的飯菜好吃,我們得留她多給我們做幾年飯菜再說。”蔥翠望瞭望那邊的黛青,雖然話題引到了她身上,可她依然沒有半分要過來摻和的意思,只是涼涼的看著她們這邊嬉鬧成一團。

    潤璃看著這場景,也覺格外溫馨,看著嫣紅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子,不由得出面來讓蔥翠放手,嫣紅這才松乏下來,朝絨黃和蔥翠一瞪眼,捧著盆子走了出去。

    “姑娘,說實在話,其實我真希望我們能在一起過一輩子,不要分開。”絨黃把頭髮整了整,坐在潤璃身邊:“一想到以後要離開姑娘,心裡就糝得慌。”

    蔥翠也沉默了下來,仔細思考著絨黃的話。

    潤璃用腳踢了踢絨黃:“怎麼大過年的就說這種話,誰說要你們離開了?快去睡覺,你們的如意荷包我都給你們放在枕頭下邊呢,來年萬事如意!”

    “謝謝姑娘!”蔥翠和絨黃行了個禮兒走了出去,屋子裡剩下黛青一個人還坐在那裡。

    “黛青,你在想什麼呢?”

    “姑娘,我在想著,若是日後沒有我中意的,請姑娘許我自梳。”黛青突然站了起來,很正式的向潤璃行了一個大禮。

    “黛青?”潤璃疑惑的看著她,不知為何這個丫鬟如此反常。

    “我跟隨姑娘多年,得了姑娘不少教益,也看這個世間多的是薄幸男子,少的是如意眷侶。若要黛青嫁那種花花腸子或是品性不良或是胸無大志的人,黛青還不如跟隨姑娘一輩子,自梳明志,終老一生。”

    “好,好,好。”潤璃點點頭,她的丫鬟們倒是個個都是有主意的,若是那梁伯韜以後變心,大不了自己立個女戶,自己一人生活便好,更何況還有這幾個忠心的丫鬟陪著呢:“黛青,你去歇息吧,今天輪著是嫣紅上夜,這裡你不要管了。”

    黛青從地上爬起來,行了個禮兒退了出去,房間裡就剩下潤璃一個人。

    今夜竟然失眠了。

    聽著外間嫣紅均勻的呼吸聲,潤璃怎麼也合不上眼睛。梁伯韜火熱的唇觸在額頭那種感覺仍然還在,似乎能感受到他火熱的手心握住自己的手,睜眼就能看見他一雙俊目一動也不動的看著自己——自己怎麼也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難道說這就是愛情?

    再說梁伯韜回到侯府不久,侯爺和夫人就回府了。

    武靖侯夫人特地來到梁伯韜的院子。進門就問梁伯韜的兩個丫鬟有沒有幫世子熬解酒湯,世子是否現在已經清醒過來。

    梁伯韜的兩個丫鬟名義上是他的貼身丫鬟,一個叫綠萼,一個叫紅英,實則是連內室都極少進去的,聽著夫人發問,兩個人都搖了搖頭:“世子爺並未醉酒,所以奴婢們沒有熬那醒酒湯。”

    武靖侯夫人一陣錯愕,剛剛夜宴時,韜兒可是醉得不成樣兒了,皇上特地賜他去偏殿休息他推託了,只說自己認床,想要回府歇息,皇上命人備下軟轎送他出的宮門,大家都看得真真的,韜兒走路腳步都有點虛浮,怎麼綠萼和紅英竟然說韜兒沒有醉酒?

    “你們這兩個懶憊散漫的,竟然連世子爺醉了都不知道!定是貪玩去看煙火了,連自己爺的事情都沒有管了!”武靖侯夫人想著定然是丫頭們偷懶,根本沒有去伺候梁伯韜,不由得勃然大怒。

    “夫人,世子爺真沒有醉酒,他剛剛回屋子不久,應該尚未歇息,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內室瞧瞧!”綠萼抬起臉,已是淚眼朦朧:“能夠服侍世子爺乃是奴婢們天大的造化,奴婢又怎敢偷懶懈怠!”

    武靖侯夫人看到綠萼雖是淚痕滿臉,卻也依然不掩顏色,心中一動,再看了看綠萼身邊的紅英,心中輪了幾輪,便有了計較。

    “紅英你出去,綠萼留下。”

    聽到武靖侯夫人發話,紅英如蒙大赦,爬起來行了個禮兒就退了出去。

    “綠萼,你家人何在?”武靖侯夫人一邊打量著綠萼,一邊問著她家的情況。

    “回夫人話,奴婢自小被人拐騙賣到牙行,只記得家在穎陽,其餘情況都已經記不得了。”想到自己的身世,綠萼眼中一片悲傷。

    武靖侯夫人很是滿意,越是這種家世就越簡單,以後就不必擔心抬了姨娘還會有親戚來侯府打秋風:“綠萼,我見你服侍世子倒也上心,就指了你做他屋裡人罷,你可得好生服侍著世子,既要細心照顧,又不能僭越了自己的本分,切忌不能勾著他一心只想著那閨房之樂!你可明白?”

    綠萼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眼中的淚水已經收起,紅了一張臉,細聲細氣的說:“奴婢謹遵夫人之命,會盡心照顧世子的。”

    “你收拾一下東西,明日就搬到世子內室旁邊的小屋子裡去住。”

    綠萼站起身來,向武靖侯夫人深施一禮:“綠萼這就去收拾,定不負夫人重托。”

    纖細的身影款款的挪了出去,綠萼心裡有止不住的歡喜,熬了這麼久,終於熬到了一個通房丫鬟的位置了,若是服侍世子爺周到了,以後一個姨娘分位是跑不了的,若是命好,遇到個能容人的世子夫人,說不定自己還能生個一男半女旁身。

    綠萼想著想著,只覺得眼前一片光明,唇邊掛著一個微笑,整個人都沉醉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裡。

    梁伯韜帶著一種從所未有的滿足感入睡了,這個除夕,世子爺的夢裡是一片粉紅。

    他夢到潤璃在他的懷裡,柔軟的身軀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看著她小臉有著誘人的粉紅色,他最終按捺不住吻上了她的嘴唇。璃兒的嘴唇又香又軟,他反覆掠奪著那兩片柔軟如花瓣似的唇,弄得潤璃嬌喘吁吁的說:“韜哥哥,你別這樣……”

    梁伯韜看著潤璃那亮閃閃的眼睛,微微腫脹的唇瓣,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活,用力抱緊了她一點,感覺到她溫柔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根,微微發熱,又有點癢,這使他更快活起來,把他的璃兒抱得越來越緊,突然感覺自己渾身一激靈,快樂彌漫過整個身體,全身像放鬆下來一般,四肢五骸

    就仿佛泡在溫泉裡一般,懶洋洋的躺在那裡,一點也不想動。

    睜開眼睛,四周是一片黑暗,哪有璃兒的影子?

    梁伯韜自嘲的一笑,原來自己只是在做夢。

    動了□子,只覺得褲子上涼冰冰的一片粘著腿,怪不舒服的。

    梁伯韜站起身來,揚著聲音喊:“今天誰值夜?給爺去備熱水,尋套換洗的衣裳!”

    外間有個細細的聲音應答道:“世子爺稍等,奴婢這就去準備。”

    不多時,那個聲音又在門外響起:“世子爺,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梁伯韜大步走了出去,看了看門口那個低著頭的丫鬟:“今晚爺要熱水的事情你不許說了出去!”

    紅英不敢抬頭,只能怯怯的應著說:“是,奴婢記下了。”

    “等會把爺的衣裳去洗了。”梁伯韜拋下一個銀錁子,聲音有些淩厲:“記著,不許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紅英瑟瑟的回答:“奴婢知道了!”等梁伯韜進了隔壁房間,她才爬過去,在地上撿起那個銀錁子,站了起來候在門外,聽著裡面嘩啦啦的水響,她的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慢慢爬了上來,平凡無奇的臉突然變得生動起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4:54

第二十八章

    梁伯韜換上衣服,這才覺得舒服了些,大步走回房間,拉上被子倒頭大睡,這邊紅英慢騰騰的走了進去收拾起梁伯韜亂丟在地上的衣裳。

    房間熱氣還未散盡,裡面似乎還留有他的氣息,抱起那堆衣物,紅英的手指觸到了一灘冰涼的液體,似乎還有點粘手,紅英很是好奇,把那衣裳拎出來一看,卻是梁伯韜貼身穿的褲子,不由得臉上一紅,心裡突然明白了梁伯韜半夜要熱水是怎麼一回事情,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她心裡升起。

    她抱著那堆衣物愣了半天,最後歎了一口氣,把衣裳放進水桶裡,開始用力搓洗,一邊洗一邊想著梁伯韜那英俊的臉,惆悵又悲傷。

    自己和綠萼是十年前開始服侍世子爺的,最早幾年她們還能和世子爺比較親密,可是慢慢的,世子爺不知為何開始討厭她和綠萼的接近,根本不讓她們進內室。以前早上起來都是她和綠萼服侍著洗臉換衣,現在都只讓她們把水和衣物準備好放到隔壁的淨室,自己去打理那些事情。

    年歲漸大,也開了情竇,看見世子爺回來就會開心,雖然世子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可只要能站在他身邊,自己就會感到好踏實,有一種淡淡的幸福感。單日綠萼上夜,逢雙便輪到她值夜,在外間的小榻上根本就睡不著,好多次都會呆呆的把耳朵貼在與內室想通的門上,聽著裡邊細微均勻的呼吸,嘴角都會莫名其妙的掛上微笑。

    就如今晚,突然被世子爺喊了起來忙了這麼久,心裡不僅沒有埋怨,反而很開心。手指觸到那片冰涼的時候,又驚愕,但突然也有了盼望。

    若是……

    紅英的臉驀然發燒,在想什麼呢!自己是沒有這個造化的,綠萼比自己長得美,站在她身邊,她就像一根不起眼的草,太太要指房裡人,也定會指了綠萼罷?唉,還是安心伺候世子爺,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紅英在小榻上一個晚上不曾合眼,這邊梁伯韜倒是睡得香甜,辰時還差一刻,他便已經醒了,紅英聽著裡邊有了動靜,趕緊爬了起來去準備熱水。梁伯韜洗漱完畢,逕自走出院子去主院給父親母親請安,這邊紅英癡癡看著他的背影,眼裡有無限的眷戀。

    “大清早的就丟魂了?”耳邊傳來一聲戲謔的笑聲,轉頭一看,卻是綠萼,身上穿的不是侯府丫鬟的服裝,而是一件淡綠色的綢緞對襟棉襖,下面是一條松花綠的裙子,腰間還系著一個粉紅的如意荷包,皮膚似乎還抹了粉,比平常要白皙了許多。

    綠萼穿著這衣服,高挑的身材更顯得婀娜多姿,紅英看著她吞了下口水:“綠萼,你怎麼不穿咱們的衣服了?這新衣裳是誰賞你的?”

    綠萼驕傲的揚起了下巴:“昨晚夫人指了我做世子爺的屋裡人,所以從今日起我就不必穿和你一樣的衣服了,這衣服是大小姐出閣前穿的,夫人說暫且讓我穿穿這個,出了節會幫我另裁新衣。”

    聽到這話,紅英心裡一陣酸澀,雖然早知道會這樣,可聽到綠萼這麼說,還是免不了會有那種難以控制的感覺,喉頭乾澀,想說“恭喜”,可是半天卻吐不出一個字來,只默默的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裡好痛,似乎有血滴出。

    綠萼看了紅英低著頭在那裡半天不說一句話,唇邊漾出一絲笑容,俯身下來貼著紅英的耳朵小聲說:“你是喜歡世子爺的,對不對?只可惜,夫人看不上你。”說完以後,開心的大笑著走開,那聲音,銀鈴般清脆,帶著少女無限的歡喜。

    看著綠萼的背影,紅英覺得一身疲軟無力,力氣似乎被什麼抽幹了般,軟綿綿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房間本是她和綠萼一起共用的,現在綠萼要搬出去了。她會搬到世子爺內室旁邊那間屋子,她還會和世子爺同床共枕!一想到這些,巨大的悲傷幾乎要把她吞沒,掙扎在漩渦裡,似乎周圍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梁伯韜和武靖侯去參加了百官宴回來,夜色已深。

    喝了個半醉,迎著微微的冷風回到自己的院子,一步跨進屋子,卻發現自己內室有著暖黃的燈光。

    心裡有幾分驚奇,素日沒有人會不經他允許就進入內室,難道是丫鬟們這個時候還在打掃?心中不免帶了幾分慍怒,這個時候了還在打掃,白天都做什麼去了!一抬腳就把門給踢開,整個人怒氣衝衝的走了進去。

    房間裡溫暖如春,暖爐裡燃著鵝梨香,甜甜的氣味熏得他有片刻的恍惚,屋子有兩角燃著暖黃的明當瓦燈,把整個房間照得朦朧。

    燈下,美人如玉。

    梁伯韜定睛看了下,那個美人似乎有點眼熟:“你是誰?”

    美人粉面含羞的站了起來,拉了拉垂到肩膀的薄紗,婉轉低語:“奴婢是綠萼啊,世子爺,夫人昨晚指了我做世子爺的屋裡人,從今日起,我便是世子的人了。”

    屋裡人?梁伯韜嘲諷的一笑:母親可真是細心周到,都要管到兒子的床第之事了!雖說富貴人家給十六、七歲的兒子安排屋裡人倒也不是一件稀奇事情,可母親難道不知道自己不喜丫鬟貼身服侍嗎?還硬給塞了個綠萼進來!

    “世子爺,夜深露重,早點歇息了吧。”綠萼低著頭,含羞帶怯的用手輕輕搓揉著衣角,聲音嬌軟,又帶點羞澀。

    梁伯韜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綠萼,低頭使她脖子的曲線顯得更優美,潔白的皮膚在燈光映襯下更是誘人,屋子裡似有似無的甜香配合著這場景,也增添了幾分曖昧。

    “倒沒看出來,你打扮下也還有幾分顏色——你告訴爺,什麼時候對爺上心了?”梁伯韜用手指勾起綠萼的下巴,戲謔的看著她脈脈含情的雙眼。

    綠萼的頭不能再低下去,眼睛看著梁伯韜有一絲絲迷醉:“世子爺天縱英才,奴婢從進府服侍世子爺的第一天開始,就……”話沒有說話,臉上已經浮現出一團桃紅,染得少女的兩腮嬌豔欲滴。

    “那小爺也明白的告訴你,如果你還想好好的活下去,那就趁早把這份心思給掐斷了,若是想和夫人一起在小爺面前弄什麼花招,小爺定叫你生不如死!”梁伯韜把手放離綠萼的臉,指著內室的門說:“現在給爺滾出去!以後不用輪流上夜,就由紅英值班,每天粗使的活計就由你承擔!”

    聽到這話,綠萼驚恐萬分的跪了下來:“世子爺,你是要趕奴婢走麼?夫人交代今晚務必要和世子爺……同房,若是不能……夫人定不會饒了綠萼的,世子爺,你就不可憐可憐奴婢,忍心看著奴婢被夫人責罰嗎?”

    冷笑一聲,梁伯韜用腳把綠萼踢到一旁:“夫人會責罰你,小爺就不會?你若是再存了這個主意,亂葬崗便是你最好的去處!”

    梁伯韜這話說得果斷狠毒,綠萼大著膽兒抬頭看了看他,卻見他眼中分明有寒冰一般的厲色,那視線似乎化作兩把飛刀,能直直的紮進她的心窩子。綠萼嚇得全身哆嗦了下,一份纏綿的心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拉緊薄紗裹住自己,連滾帶爬的從內室退了出去。

    綠萼驚嚇的逃出內室,不遠處的黑暗裡,露出了紅英半張臉,很高興,又似乎有點迷惑:“世子爺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啊,昨晚他才……不可能不近女色呢?莫非他有喜歡的人了?”緊張的搓了搓衣角:“也沒聽說他和哪位小姐有糾葛呢,難道……他喜歡的是……”紅英輕輕的話語慢慢消散在夜色裡,那濃濃的黑暗藏住了她臉上的紅暈。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5:07

第二十九章

    內室燃的鵝梨香很有安神的作用,梁伯韜把綠萼趕了出去往床上一躺,便一直睡到了天明,中間都沒有醒來過,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子外面已經是透亮,潔白的雪色映進了室內,明晃晃的一個晴天。

    梁伯韜在紅英的服侍下洗漱以後,綠萼已經從廚房回來了,手裡提這一個食盒。

    躡手躡腳的走進內室,綠萼輕輕的把早膳擺上,戰戰兢兢的站到一邊,低著頭,不敢看梁伯韜的臉。

    梁伯韜也不理睬她,由紅英伺候著用過早飯。

    “韜兒,怎麼就起床了?”門外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武靖侯夫人一步跨了進來,看著兒子一副吃飽喝足的樣子,頓時一愣。

    指了個屋裡人,少年人初識雲雨滋味,不是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得來嗎?怎麼現兒倒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但是看著那綠萼倒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似乎累得不輕。

    看著綠萼站在旁邊,一副可憐的小模樣兒,武靖侯夫人不禁有點感歎果然男人都是不體貼的,儘管是個奴婢,但畢竟初經人事,怎麼能讓她這樣站到旁邊?也該好好歇息下再來服侍不遲!

    想到這裡,武靖侯夫人笑眯眯的開口問到:“韜兒昨晚可歇息得好?”

    梁伯韜看著母親那樣子,心裡慍怒,但又無法表示出來,只能點點頭道:“母親有心了,兒子昨晚歇息得好。”

    武靖侯夫人聽到此話,更是歡喜,點點頭道:“韜兒,你年歲漸大,也需得人照顧了,現兒綠萼做了你屋裡人,由她盡心照顧著你,母親也能放心些。昨晚她也累了一宿,合該好好歇息會,你就不要讓她這麼站著了。”

    梁伯韜本欲出聲反駁,但轉念一想,若是母親知道了他並未收了綠萼做屋裡人,說不定又會給他指一個,不如就讓綠萼擔著這個虛名罷,自己實在不想看到別的花花草草在自己屋子裡走來走去的,於是沖著綠萼說:“既然夫人開恩叫你去歇息,你就退下罷。”

    綠萼本是提心吊膽,害怕梁伯韜會說出她根本沒有被收用的事情,現在聽梁伯韜這麼一說,心裡大喜,向武靖侯夫人和梁伯韜行了個禮兒便退了下去。

    望了下綠萼娉娉婷婷的背影,武靖侯夫人朝梁伯韜一笑:“韜兒,可滿意這個丫鬟?”

    聽到母親這般問,梁伯韜心裡如堵了塊大石頭般不舒服。

    為了父親納妾之事,母親沒少和父親鬧,去年內院裡被仗斃了幾個丫鬟,都是想爬床,或者是因為劉姨娘想邀寵而進獻的丫鬟。既然母親自己不願意父親有姬妾,又何必急巴巴的往兒子房裡塞人?難道不會考慮到以後兒媳的感受?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母親這種做法自己實在不能苟同!

    京城的冬天比杭州府的要冷了許多,潤璃窩在碧紗櫥裡懶洋洋的都不想出去。

    探頭看了看後院的梅花,仍然是那般豔麗,一片殷殷的鮮紅,似美人眉間的朱砂痣,勾魂奪魄般,化作了夢裡的一抹朦朧,留在人心底的最深處。樹下並肩站著的兩個丫鬟,穿著一色兒的青灰色棉襖,高高的元寶領遮住了香腮,只余小半張臉露在外面,回眸一笑時,那眼波兒已是透出了動人的灩瀲。

    黛青正在用小刷子細心的掃著梅花花瓣上的積雪,而嫣紅則在樹下拾著昨夜的落花。潤璃往窗戶邊上縮了縮,感覺她的丫鬟們個個都比她更懂生活,梅花蕊上的積雪烹茶,據說有著淡淡的梅花清香,味道格外的不同,可她每天喝著黛青沏好的梅花茶,卻也感覺不出來有什麼別樣的味道,而她倒是對嫣紅即將淘澄出來的胭脂膏子卻抱著極大的興趣,弄得黛青有時看她都露出了些不屑:“姑娘,我記得小時候你教我們念書的時候說過,這風雅之心也該有些,否則會泯滅了生活的樂趣。今兒我給姑娘用心沏出來的茶,姑娘竟然就這麼大口大口的喝了,可對得起風雅這兩個字?”

    潤璃看了看那邊眉頭微微皺起的黛青,莞爾一笑:“那時候是我逗你們玩的!”

    “姑娘,你!”黛青看到自家姑娘突然露出一副嬉皮笑臉的神色,知道她又準備拿自己開玩笑了,扭了□子就去了隔壁房間:“我要把嫣紅剛剛收的梅花拿了做梅花糕兒去!”

    看著黛青那奪門而出的身子,潤璃忍住笑,大聲說:“多做一碟子,我得拿了去孝敬老太太!”

    回蘇府也快十日了,府裡各色人等還是不太熟悉,唯一熟悉的就是這位蘇老太太了。

    總以為世家大族的老太太,該是每天拉著一張臉子,等著媳婦孫兒輩哄著供著,或是威嚴富態,或是端莊高傲,或是老成持重——反正就不是這位蘇老太太的范兒!

    蘇老太太不顯老相,愛打扮,一天能換三套衣服,尤其愛穿紅色,潤璃實在想不到會有年近五十的老太太還喜歡紅色衣服的。蘇老太太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紅色,大紅,朱紅,豔紅,胭脂紅,丹參紅……那一片紅,遠遠的看上去豔麗如火,無端端的燒得人眼窩子都熱了起來。

    來大周這麼久,潤璃從未見過哪位老太太到這個年紀還盡選些紅色的衣物往身上披,可蘇老太太卻毫不在乎,隨心所欲,也不管別人怎麼看她。至於行事就更讓潤璃驚奇了,她不是那種收斂的人,她雖在有些方面還是尊著大家閨秀的教養,但行事卻與旁人迥異。例如若是想責備一個人,大部分老太太都會用先揚後抑的手法,前面說幾句好聽的話兒,後面再不輕不淡的說上幾句點題,既能表達出來意思,又能達到敲警鐘的效果。而蘇老太太則是非常直截了當,想說誰了,直接一頓訓斥,也不管那人怎麼想——反正現在蘇府除了蘇老太爺就是她最大,何況蘇老太爺素日裡說話都是處處捧著她呢?

    看著蘇老太太日子過得滋潤,潤璃也暗下決心,蘇老太太就是她的榜樣!誰說嫁的夫君一定要有通房侍妾?誰說大周朝的女子只能唯唯諾諾的過日子,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例子嗎?

    正在無聊的想著事情,一面拿著絨黃新繡的帕子無聊的擺弄,突然外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姑娘,姑娘,世子爺過府來了!”

    門簾一掀,蔥翠那紅撲撲的臉出現在面前:“世子爺送帖子來了,老太太叫你去慶瑞堂呢!”

    “送帖子?”潤璃看了下蔥翠:“什麼帖子啊?”

    “正月初十,武靖侯府的賞梅會,聽說侯府的梅花品種多,開得很好,京城的太太貴女們都會應邀去武靖侯府西園賞梅呢。”說到這裡,蔥翠的眼睛亮閃閃的:“姑娘,這可是你第一次在京城露臉呢,你得好好打扮打扮,別讓人家看輕了你!”

    潤璃站起身來跟著蔥翠往外面走,一面淡淡的說:“我是什麼樣的人不需要別人來評判,人家看不看輕我,可與我有半分關係?只要自己不看輕自己就行!”

    蔥翠在旁邊抿嘴一笑:“對,對,對,姑娘,只要世子爺不看輕你就可以了,其餘人倒都是多餘的!”

    潤璃看了看蔥翠,歎氣道:“你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也不知道那個暗雨怎麼能對付得了你,他那笨口笨舌的,怎麼也和你這種伶牙俐齒的配到一塊去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5:18

第三十章

    聽到潤璃這話,蔥翠這才打住話頭,臉上飛起一片紅色。

    走進慶瑞堂,裡面已經團團的坐了一屋子女眷,梁伯韜正陪著蘇老太太坐在上首,見到潤璃走進慶瑞堂,給她遞了個眼色,潤璃故意偏過頭去不看他,害得那梁伯韜望了個空,微微露出點失望,蔥翠在旁邊看得真切,扶著潤璃的手暗地在潤璃胳膊上掐了一下。

    “璃丫頭可算是來了。”蘇老太太笑眯眯的望著潤璃:“璃丫頭,武靖侯府初十賞梅會,下了帖子過來,你是第一次在京城參加這等盛會,也該做幾件新衣裳才是。我已經派人拿了蘇府的名剌去了珍瓏坊,過些時候會有師傅來幫你裁衣。”

    潤璃趕緊向蘇老太太福身謝過,心裡想著這位蘇老太太不知為何,仿佛一見面就特別喜歡她,但是又不會替她考慮,動不動就把她推到招人嫌的風口浪尖上面。現在梁伯韜還坐在這裡,若是他走了以後,還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說多少嫉妒的話兒出來呢!

    梁伯韜在一旁聽著連連點頭:“那是應當的,三小姐是第一次在京城貴女圈裡露面,自然要好好打扮著。”

    蘇潤璊在一旁早已不忿,聽梁伯韜這般說,更是惱怒,不由得開口道:“韜哥哥,你可叫錯人了,我們家三姐姐已經出嫁了,這裡哪有個三小姐?”

    一句“韜哥哥”喊得那麼親熱,潤璃不由得心裡一陣翻江倒海般肉麻,這個梁伯韜,到處欠著風流債,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喊他“韜哥哥”!

    那邊梁伯韜一雙眼睛只在潤璃身上,見她雖然面色無異,但卻能感覺到她那不悅的眼神,心裡本來也被蘇潤璊這聲“韜哥哥”叫得鬱悶,再見到潤璃的神色,更是只覺煩躁,連忙開口說:“我倒是依著那時候在杭州府的叫法了,也不知道現在該如何稱呼潤璃妹妹?”

    蘇潤□趕緊開口道:“前不久我們序齒過了,我排在第六,潤璃排在第九。”

    蘇潤玨見蘇潤□不提自己,氣哼哼的橫了她一眼,然後望著梁伯韜甜美的一笑:“我現在是蘇府最小的,排第十。”

    梁伯韜哪有那份心思去聽她們的自我推介?只聽到潤璃排在第九便說:“那以後我該喊蘇九小姐了?嗯,這個排序倒也不錯。”

    蘇潤璊見自己直接被梁伯韜忽略,心裡頗是委屈,看著三房那幾個姑娘一個個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更是有難言的憤怒,於是對著梁伯韜開口說話,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韜哥哥,現兒我可是這蘇府最大的了,我行五。”

    “五小姐,那些小時候的叫法,現在就別再如此稱呼了,你還是和大家一樣喊我罷!”梁伯韜擰了下眉毛,站了起來向蘇老太太行了一禮:“那日伯韜會在門口候著老太太帶著貴府女眷來武靖侯府賞梅。”

    蘇老太太一臉笑的應承著:“會來的,會來的,世子就不必如此客氣了!”

    梁伯韜剛剛離開慶瑞堂,這邊蘇潤璊就率先跳了起來:“祖母,為何只給九妹妹一個人裁衣裳?我們這些姐妹們難道就不是祖母的孫女兒?”

    蘇老太太眼風兒都沒有給蘇潤璊一個:“你每年添置的衣裳還少了?現在我給你妹妹做幾件又如何?哪輪到你來在這裡指手畫腳的?看起來你那心經抄得還少了些,繼續回房抄去罷!”

    蘇潤璊怒氣衝衝的看了潤璃一眼,帶著貼身丫鬟們走了出去。

    蘇老太太看了一眼座位上一干孫女,慢悠悠的說:“我做事情自有分寸,璃丫頭乃是嫡出,自然該金貴些,你們可有意見?”

    幾個庶出的小姐都急急忙忙表態:“祖母,我們怎麼會有旁的意見?祖母做的,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唯有坐在末位上的蘇潤玨,雖低著頭,恭恭敬敬的端坐在那裡,但那一臉的不甘心卻還是顯而易見的。

    蘇老太太看了幾位姑娘,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們幾個倒是懂事的,顯見得是受教的。”

    坐在一旁的蘇大夫人聽到這話,袖裡的手心握得緊緊的,拳頭汗津津的滲出水來——蘇老太太這麼說,不是明著讚揚那幾個庶出的丫頭,實則在貶低自己的璊兒,還順便折損著說自己沒教好女兒?

    蘇大夫人的臉色轉了又轉,慶瑞堂的人都看在眼裡,可誰也不敢再去說點帶刺的話來譏諷兩句,就都捧著蘇老太太說些熱鬧話兒。時間一久,蘇老太太也乏了,看了看一屋子的女眷說:“你們都各自回去歇著罷,老大媳婦留下來,我還有點話要和你說。”

    等及眾人都散去,蘇老太太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老大媳婦,你自己看看璊丫頭,這脾性可是能讓人放得心下的?”

    蘇大夫人的臉都快掛不住了,捧著茶盅的手都氣得在搖晃:“母親,是媳婦沒能把璊兒教好,媳婦從此會盡力約束她,不讓她再這般胡作非為了。”

    蘇老太太笑了一下:“這驕縱的脾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我今兒單獨留你下來,只是想和你說一件重要的事情,並非是針對璊丫頭,這是與我們蘇府興盛休戚相關之事,不可兒戲,你且給我聽好了!”

    見到蘇老太太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蘇大夫人心中一凜,連忙低頭說:“媳婦聽著,母親請訓示。”

    “今年宮中大挑,正四品官員家裡滿十四歲的姑娘都要去應選,我們蘇府就只有璊丫頭和□丫頭年齡合適了。可是現兒看著,璊丫頭這脾性,進宮了也是一個死字,你難道捨得讓她往這條死路上去?”

    蘇大夫人拿著茶盅的手顫了下,茶盅裡的茶水就濺了些出來,滴在手上,熱得刺人。

    “你也別緊張,可以花錢和宮裡選人的打點下,隨便報個帶病在身,不宜進宮候選也就是了。”看著蘇大夫人明顯鬆弛下來的神態,蘇老太太又涼涼的加上了一句:“難道你捨得把那一份富貴放棄了?”

    聽到蘇老太太這般說,蘇大夫人也覺得有點可惜,今年宮中大挑,明顯的是給幾位皇子指妃,雖然她一早就看好了梁伯韜,心想著璊兒要是能嫁入侯府,那自己也無遺憾了,但若是有更好的可以指望,也未嘗不可。看著蘇老太太那氣定神閑的樣子,蘇大夫人試探性的問:“母親可是有了什麼好法子?”

    蘇老太太等蘇大夫人這句話已經很久了,聽到蘇大夫人發問,心情愉悅的喝了一口茶:“我倒是有個好法子,也不知道你怎麼看。現在老三那個庶出的□丫頭倒是個不錯的,人溫柔體貼,長相也不壞,你把她記到名下,也就是你們大房多了個嫡女,送了她去進宮大挑,若是她有這個運氣能被挑上做個皇子側妃,那也是你們大房的造化,就是挑不上,被京城的公侯之府看中了,也對我們蘇府有利。”

    ——果然是好法子!蘇大夫人心裡冷笑一聲,這位婆婆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盤!就這麼偏著自己的親生兒子?連一副嫁妝都捨不得讓老三家的出,非得塞到大房這邊來,叫她幫老三白養一個女兒,白賠一副嫁妝!

    蘇老太太看著蘇大夫人的臉色,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從茶几上的粉彩小碟裡拈起一塊梅花糕,慢慢的吃了兩口又放了下來:“若是你不願意也罷,我去找老二媳婦說下,相信她定是願意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5:33

第三十一章

    慶瑞堂的屋子一片寧靜,日光透過那雕花窗戶灑了進來,看上去甚是和暖,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梅花清香,不知是慶瑞堂後邊的梅林傳過來的香味還是蘇老太太碟子裡梅花糕的味道。

    蘇大夫人挺直了背在那裡坐著,心裡迅速的進行著各種算計——照蘇老太太這意思,老三家兩個庶出的女兒都會要記到大房或者二房的名下,自己反對也沒有用,蘇老太太一個不高興向老太爺告狀了,喊了夫君去訓斥一番,最後還是自己倒楣。既然不能改變結局,那就選個最利於自己的罷。

    蘇潤□和蘇潤玨相比自然要遜色幾分,但難得的是蠢笨得恰到好處,自己隨便說上幾句,她就會信以為真,叫她做什麼就會去做什麼。蘇潤玨雖然生得好顏色,但卻說話尖銳,根本不是一個討喜的性子,再說今年她年紀也小,自己也犯不著養她幾年再去花心思幫她去打點進宮事宜。

    想到這裡,蘇大夫人吸了一口氣對上了蘇老太太的那雙狡黠的眼睛:“母親,你這法子很穩妥,媳婦覺得可行。”

    “如此甚好,我就知道你是個伶俐的。”蘇老太太眼睛眯到了一處,顯見心情非常不錯,換了一張和氣的笑臉,指了指左側的通道:“你先去慶瑞堂的抱廈等著,我叫□丫頭和玨丫頭和她們的姨娘過來。”

    蘇大夫人一怔:“為何還要叫上潤玨?我只答應把潤□記在名下。”

    “我也沒叫你認兩個,我自有自己的安排,你只消到抱廈等著便知了。”蘇老太太滿臉的不高興,揮了揮手:“你帶著丫鬟婆子們去抱廈那邊等著。”轉臉對著瑞雲說:“去淩雲園把三夫人和那兩個姨娘及兩位小姐喊來我這裡。”

    瑞雲應了聲就匆匆趕去了淩雲園,不多時便帶著一干人來到慶瑞堂。

    蘇老太太看了看那跟來的一堆人,皺了下眉頭:“丫鬟婆子們退散了罷,看著這麼一大群人,我頭都是暈沉沉的。”

    聽到蘇老太太這麼一說,眾人皆是一愣,什麼時候這位精力充沛的老太太竟會頭暈沉沉的了?只有蘇三太太心裡明明白白,看起來婆婆那日說的要發落兩位姨娘就是在今日應了,因此要把閒雜人等遣散,於是轉頭對身後的丫鬟婆子們說:“你們都去外邊等著罷。”

    眾人應諾了一聲,皆輕輕退出了慶瑞堂,只剩得蘇三太太並兩個姨娘兩個庶女留了下來。蘇老太太看了看縮著手兒站在那邊的大姨娘,穿著一身肥大的綢緞袍子,又看了看那挺直了背站在那裡的二姨娘,穿著桃紅掐腰小襖,灑花裙子更顯身材窈窕,不由得歎了口氣,心想著金梭竟還是一點兒沒變化,雖然給了個姨娘的分位,可究竟還是一副縮手縮腳的奴婢樣子!

    “今日喊你們過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蘇老太太看了看座位上坐著的蘇三太太和兩個庶女,眼睛又瞟了瞟站在一旁的兩個姨娘:“大房想在三房求一個庶女記到名下,所以我喊你們過來問問你們各自的意思。”

    話音剛落,屋子裡幾個人各自挪了挪身子,互相張望了下,一陣沉默。

    蘇潤□和蘇潤玨兩人被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激動得憋紅了臉,藏在手籠裡的一雙手抖個不停,心裡也噗噗的加快了跳動的速度——變成嫡女,這是她們做夢的時候才能實現的事情,而今天,竟然就有這麼一個機會擺在她們面前,怎麼能不開心呢?可是老太太說,大房只要一個,那麼究竟誰能被記到大房名下呢?

    短暫的沉默過後,二姨娘扭著腰肢走上前去,深施一禮:“老太太,我的玨兒雖說不是特別伶俐,可畢竟大夫人是她的親姨媽,怎麼樣也該照顧一二不是?求老太太恩典,把玨兒記到大夫人名下,我就是做牛做馬也願意報答老太太您的恩情。”

    蘇老太太望著二姨娘慈祥的一笑:“我倒也不要你做牛做馬,你且退下聽我說。”

    二姨娘心知蘇老太太已經有了計較,只好又走回原處,支起一雙耳朵仔細聽著蘇老太太後面說的話:“大房現在只要一個,而□丫頭和玨丫頭兩個都是看起來不錯的,倒也叫人難以取捨。這樣罷,我們蘇府有規矩,記到太太名下的,必須是姨娘不在了才行,取的就是一個去母留子之意,現兒我這裡有兩瓶毒藥,兩位姨娘誰願意喝了就把誰的孩子記到大房名下,若是兩個姨娘都喝了,那我自然會把□丫頭和玨丫頭都安排妥當,你們不必牽掛。”

    蘇老太太瞟了一□後:“瑞珠,給兩位姨娘的藥準備好了沒有?”

    “回老太太的話,已經準備好了。”瑞珠托了個酸枝木盤子走上前來,上面是兩個白底青花的藥瓶,封口軟木塞用紅豔豔的綢子紮緊,如血一般刺激著人的眼睛。

    大姨娘和二姨娘看著瑞珠手裡的盤子,皆是白了一張臉孔,她們身後的蘇潤□和蘇潤玨也僵硬了身子坐在那裡,不敢動彈一絲一毫。

    慶瑞堂裡一片寂靜,死亡的氣息在兩位姨娘頭上迴旋,蘇三太太看著蘇老太太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坐在那裡,心裡也不得不佩服婆婆的手腕狠辣。若是姨娘們喝了,自然幫自己解決了麻煩,若是不喝,姨娘和庶女之間就埋下了分裂的種子,時間久了,必然會和自己姨娘離心,可以幫自己省很多事情。

    “□兒,以後你可要好好愛惜自己。”長長的沉默過後,大姨娘最終轉過身來,走到蘇潤□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眼裡雖有淚光閃現,但卻是一片決絕:“只要你能過得好,娘就是在地下也會很開心的。”

    “不,不,娘,我不要做那嫡女,我要你好好的活著,你千萬不要喝毒藥!”蘇潤□跳了起來抱住大姨娘,臉貼在她的肩膀上,聲音裡透出一絲害怕和驚懼:“□兒就是做一輩子庶女又如何,拿娘的性命去換□兒的幸福,這樣的幸福□兒不要!”

    “傻□兒。”大姨娘用手摸了摸蘇潤□的頭髮,溫和的說:“娘只是一個低賤的奴婢,娘這條命能給你換個好出身,也是值了。娘只希望你以後一切安好,若是嫁了個如意郎君,以後在中元節別忘了告訴娘一聲。”說到這裡,大姨娘掰開蘇潤□的手沖倒瑞珠身邊抓起那瓶毒藥就咕嘟咕嘟的一口喝了下去,快得讓蘇潤□來不及去搶她手裡的瓶子。

    “娘,不要,不要這樣!”蘇潤□一聲嚎叫沖了上去,抱住了大姨娘:“你怎麼可以把□兒丟下?娘,趕快吐掉那些毒藥啊!”

    大姨娘微笑著看著頭髮散亂的蘇潤□,臉上的表情柔和,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給她的臉鍍上了一層金閃閃的邊,仿佛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聖潔的光芒裡:“娘很開心你讓娘不要喝這毒藥,娘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兒,你是娘的全部,只要你能過得更好一點,娘願意把這條性命搭上!”

    說完這話,大姨娘覺得似乎頭有點暈,難道這毒藥毒性這麼大,自己和□兒就要這樣分開了?

    看著大姨娘的臉色慢慢的有了變化,蘇潤□心裡愈發慌亂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帕子已經擦不乾淨了,索性也舉去衣袖一通亂抹,和大姨娘平素的舉動倒是如出一轍——她不願意自己的娘親因為自己就搭上她的性命!對了,潤璃妹妹醫術高超,一定能救娘的性命,自己要趕緊去把潤璃妹妹找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5:44

第三十二章

    想到這裡,蘇潤□在大姨娘耳邊輕聲說:“娘,我去找潤璃妹妹過來,你一定要等著我回來。”把大姨娘放倒在地上,蘇潤□爬了起來,紅腫了一雙眼睛就跌跌撞撞的往慶瑞堂後邊碧紗櫥方向跑去。

    蘇老太太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大姨娘,心裡想著金梭還是那個忠厚老實的孩子,為了自己的女兒能有個嫡出的身份竟然捨得賠上自己的一條命。又看了看蘇潤□急急忙忙的身影,也沒喊住她,轉過頭來對著二姨娘說:“這位姨娘看起來是捨不得喝毒藥了?那就這樣定了,把□丫頭記到大房名下罷。”

    二姨娘看著蘇老太太的眼睛,仿佛覺得有點陰測測的,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再轉頭看看身後的蘇潤玨,一雙眼睛妒恨的看著遠去的蘇潤玨,心裡更是打了個寒顫,難道自己的玨兒竟想著自己成全她?

    “玨兒……”二姨娘顫抖著聲音喊了蘇潤玨一句。

    蘇潤玨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掃了她一眼,又漫不經心的看到了旁處。

    二姨娘一陣難過,看到蘇潤玨這模樣,心裡也知道她在怨恨自己,可是自己怎麼捨得去喝下那瓶毒藥就這樣離開?大姨娘那麼做是她傻,再說她本身也是個奴婢,又沒有了家人,不如早點去了地下陪她那爹娘。可是自己的弟弟才中進士兩年,女兒又長得如此聰慧美麗,自己又怎麼捨得撒手人世?抬頭再看蘇老太太,一雙眼睛裡滿滿都是譏諷,似乎看破了她那點小心思。

    二姨娘無比尷尬的站在那裡,地上躺著大姨娘,兩相對比的感覺更加強烈。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潤璃帶著蔥翠和黛青在蘇潤□的引領下匆匆走了進來。

    “娘!”蘇潤□看到大姨娘已經閉上了雙眼,悲哀的大叫了一句,撲了過來:“娘,你為什麼不等等□兒?潤璃妹妹來了,她來了你就會沒事的!”

    潤璃看著那情景,眼睛也不禁濕潤了,雖然素日裡蘇潤□心胸有些狹窄,喜歡拿話去擠兌蘇潤玨,可從本質上來說她倒也不算是個壞人,看著現在生離死別的場面,心下也可憐她和自己的娘親從此分離,忍不住也覺憂傷。

    身後的蔥翠走了出去,伸手幫大姨娘搭了下脈,奇怪的咦了一聲:“姑娘,大姨娘好像並未過世。”

    聽到這句話,蘇潤□猛的抬起頭:“潤璃妹妹,求求你快來救救我娘親!”

    潤璃狐疑的走了過來,蹲□子搭了下脈,沖蘇潤□點點頭:“六姐姐,大姨娘並未過世,不知服用了什麼藥物昏迷了而已。”

    蘇老太太見潤璃把真相說破,一點也沒有尷尬的神色,笑著說:“我只是用這個法子來決定誰可以記到大房名下做嫡女,我準備的只是一些讓人昏睡的藥水,大姨娘睡足十二個時辰自然會醒來的,並無大礙。”

    聽得蘇老太太如是說,蘇潤□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坐在地上抱著大姨娘嗚嗚咽咽,一刻也不敢撒手,好像自己一鬆手,大姨娘就會這麼悄悄的離開這個世間似的。

    “原來那竟不是毒藥!”蘇潤玨聽到這句話跳了起來,壓抑已久的感情一下爆發出來,她怒視著二姨娘:“原來姨娘以前說過疼我愛我都是假的,到了關鍵時刻,竟是一分兒都不願為我著想的。我想著祖母是慈善之人,怎會逼著姨娘去死,顯見那藥是假的了,可姨娘都不願為我試試這個假藥,真沒由得讓人寒心!”說得氣憤,蘇潤玨頭上的步搖隨著她腦袋的晃動一通亂擺,簌簌的發出極大的響聲。

    “雖然我心慈,並不想取人性命,但大姨娘終於是留不得。”看到蘇潤玨扭曲的表情,蘇老太太不緊不慢的說:“以後大姨娘就會被送到家廟去持齋,不再是蘇府的姨娘了。”

    “老太太,我也願去家廟持齋,只要□兒能記做嫡女。”二姨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直接爬著過來,抱住蘇老太太的腿:“求老太太成全!”

    潤璃在旁邊冷眼瞧著,通過屋子裡幾個人的對白,她馬上弄懂了是怎麼一回事情,轉頭臉看了看蘇三太太,她坐在那裡一句話都不說,臉上看不出悲喜,很木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已是老僧入定,周圍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求我成全?”蘇老太太冷笑了一聲:“大房可只要一個庶女去記名,大姨娘這毒藥也不能白喝,你說是不是呢?”

    “那……”二姨娘絕望的抬起頭四處張望著,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蘇三太太,眼睛一亮,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撲上前去:“太太,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多有得罪,求太太看在玨兒的前程的份上把玨兒記在名下罷,我自願去家廟持齋,不再在太太面前打眼兒。太太,你就可憐可憐我的玨兒罷……”

    二姨娘哭得聲嘶力竭,抬起臉來,巴掌大的臉蛋上一雙眼睛紅腫,更是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蘇三太太一見就覺噁心,冷冷的說:“二姨娘,你求錯人了,現在蘇府可不是我說了算,你去求求老太太才是正經!”

    蘇三太太這句話一出,二姨娘的身子訇然倒了下來,蘇老太太剛剛說了大房只要一個,她已經定下了是蘇潤□,蘇三太太這話,擺明瞭是拒絕了自己,玨兒怎麼辦?難道她要頂著個低人一等的庶女身份出嫁嗎?

    “二姨娘,你先站起來罷。”蘇老太太威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二姨娘不由自主的慢慢站了起來,滿眼憧憬的看著蘇老太太。

    “若是你自請去廟裡持齋,永不回蘇府倒也可以考慮把玨丫頭記名的事情。”蘇老太太不緊不慢的說:“但是你不能在家廟持齋,是要真真實實剪了頭髮去做姑子的,我們蘇府還會給你一張放妾書,以後你與我們蘇府是半點關係全無了。”

    二姨娘愣愣的站在那裡——不去家廟持齋,去做貨真價實的姑子?

    家廟實則就是蘇府的祠堂,就在蘇府東門外設建,所以說去家廟持齋,實際上並未離開蘇府,說是說持齋,實際上就是打理祠堂,也並不是真正要剪頭髮做姑子,若是蘇三老爺念著舊情,一句話就能接回來。而蘇老太太對付自己則狠辣得多,一張放妾書,剪了頭髮做姑子,與蘇府沒有半點關係,這分明是下了狠心要把自己趕出蘇府的!指不定那大姨娘就是和蘇老太太串通好了做了這齣戲,目的就是要把她趕走,難怪她沖上去喝毒藥的時候那麼鎮定,原來她知道自己喝了毒藥也不會死。

    心裡正在考慮著各種問題,突然耳邊傳來悲憤欲絕的聲音:“我倒終是明白了,原來在姨娘心裡,女兒就是這般輕微……”

    二姨娘被蘇潤玨的聲音驚了一跳,轉頭卻看見蘇潤玨紅了一雙眼睛盯著她,連連點頭:“好,好,好,枉費我叫了你十二年的娘親!”

    二姨娘聽到這話,心裡亂了陣腳,也不再做心理掙扎,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奴婢答應了,只求老太太能給玨兒一個好身份!”

    蘇老太太很滿意于二姨娘的識時務:“你想清楚了倒是件好事情,玨丫頭得了個嫡出的身份可比跟著你這低賤的娘親做庶女要風光!我說話算數,自然會給玨丫頭一個嫡出的身份,你就趕緊出府去罷,這時候京城還沒什麼人知道老三有姨娘,玨丫頭和□丫頭出去都是正正經經的嫡女。”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5:55

第三十三章

    二姨娘心裡一窒,竟然今天就打發她走,這位蘇老太太怎麼如此手快!

    剪了頭髮做姑子以後,漂亮的衣裳首飾都不能穿戴,每天吃著那種粗茶淡飯,時時刻刻要對著木魚念經……這種生活,絕不是自己想要過的,可是,現在似乎自己沒有選擇,只能被迫出府了。

    “老太太,我想等著老爺回來見他一面再出府,不知是否可行?”二姨娘伏在地上一陣顫抖,老爺,這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了,蘇三老爺素來心軟,只要見到老爺,拿出點手段來勾起他的舊情,說不定老爺能保住自己。

    “你想見老三,可老三未必想見你。二姨娘你是個識字的,”蘇老太太嘲諷的一笑,向瑞雲招招手:“你把三爺昨晚送來的放妾書給這二姨娘瞧瞧。”

    二姨娘跪在地上的身子搖晃了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爺竟然早就準備好了放妾書!這意味著他早就知曉這件事情,而且已經下決心要把她掃地出門了。雖然這一年來,老爺就對自己不管不問,可自己一直堅信終究有一天會重新得到老爺的寵愛,但現在這殘酷的現實卻提醒著她,自己那個所謂的信念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自己十六歲入府為妾,被太太打壓,被奴婢們暗地裡瞧不起,未出世的兒女被人謀害,這麼多年來,她都把這些仇恨埋在心底,表面上沒有露出半分,可現在竟然是連個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被趕出蘇府送去尼姑庵做姑子?她的青春貌美就要被湮沒在青燈古寺裡,一襲緇衣一柄木魚度餘生?

    沒有來得及等二姨娘想好應對的言語,一張薄薄的紙已經被擲到她的懷中,蘇老太太的話似遠似近的飄了過來:“去做姑子也不需要收拾什麼衣裳,你不用回淩雲園了。本來做姑子就不需這身外之物,可我這人是個心善的,也不為難你,打發你三百兩銀子也夠你餘生嚼用了。邱媽媽,把她拖了出去,喊幾個長隨把她送去西郊那個碧雲庵,以後這個女人就和我們蘇府沒有半點關係。”

    當全身軟如爛泥的二姨娘被拖出慶瑞堂的門檻時,蘇潤玨好像才剛剛醒悟過來一般,拔足追了過去:“娘……”

    二姨娘回頭淒婉的看了看她,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玨丫頭,你要留下這個女人也容易,你做一輩子庶女就是了。”身後傳來蘇老太太不緊不慢的言語:“二房還有兩個庶女呢,我們蘇府並不少女兒的。”

    “玨兒,你回去罷。”二姨娘捏緊了手裡的放妾書,心裡知道就算玨兒願意不做庶女,蘇府也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地,更何況玨兒心心念念就是想變成嫡女,有了這個機會她怎麼會輕易放棄?

    果然,聽到蘇老太太的話,蘇潤玨的腳步停滯在門口,臉色複雜的望著二姨娘。

    也罷,反正自己總歸是要被趕出去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在玨兒面前賣個好,讓她還能知道自己是一心為她打算的。二姨娘咬咬牙站直了身體:“玨兒,你不必出來送我了,只要你過得好,娘就心滿意足了。”

    蘇潤玨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邱媽媽拽著二姨娘的手,遠遠的去了,那抹娉婷的桃紅色越來越淺,終於消散在她的視線裡。

    抱廈裡面,蘇大夫人露出一臉欽佩的神色:“老太太果然好算計!幫三房甩了兩個庶女的包袱,還不動聲色的解決了一個姨娘,偏得個個兒都心甘情願的自己答允了這事情,還能在蘇潤玨心裡埋下一根刺!”

    身邊雲媽媽咽了口唾沫道:“夫人,你就這般甘心?任由著老太太塞個庶女到大房來冒充嫡女,到時候吃穿用度和嫁妝可不是小數目。”

    “養個庶女我倒還是養得起,主要是看這個庶女值不值得養。”蘇大夫人舉起一雙手對著窗外照了照:“就如這樣指甲,養得長度要剛剛好,太長容易折斷,太短又沒什麼用處,要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罷了,養就養罷,初十的賞梅會剛剛好可以拉出去試試她的深淺,看她值不值得我花大力氣去養她。”

    旁邊的貼身丫鬟春香輕輕扭了□子,貼耳過來小聲說:“夫人,奴婢看著那位六小姐不是個伶俐的,不如要了十小姐罷,生得有九分好顏色,說起話來伶牙俐齒,她娘親又能和夫人扯上些關係,想來要比那六小姐合用些。”

    蘇大夫人斜睨了下春香,嘴唇輕輕拉出一道平行線,微微歎息了一聲:“你素日看著是個伶俐的,怎麼於此事上卻想不清楚?若是個聰明人兒,怎會隨我擺佈?倒是生得愚笨些的好,省事情!那六丫頭雖不及十丫頭,長相倒也不壞,性格隨了她那個姨娘,是個識人不清的,正合我用。”

    春香這才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果然夫人眼光如炬,我們是萬萬不及了。”

    蘇大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就等著老太太安排好日子,把六丫頭記到我名下便是了。”窗外陽光明媚,透了進來的光線打在她的臉上,有著忽明忽暗的影子,蘇大夫人那雙眼睛無端的被陰影擠成了三角形,看上去有點陰沉。她前面剛剛好有射進來的光柱子,灰塵在那裡面上下紛飛著,好像是大幕開啟前的射燈。

    第二天珍瓏坊的師傅就來了,替蘇府三房的三個小姐量身裁衣。

    現在蘇府三房其實只余得一個正宗的小姐了,六小姐蘇潤□已經被成大房嫡女,十小姐變成了二房嫡女,只等著蘇老太爺選個好日子,開祠堂祭祖以後把名字寫到族譜上去。

    院子裡頭一片鬧哄哄的,丫鬟婆子們正急急忙忙的在收拾著箱籠。

    “才住了十來天又得搬。”秋楓撇了嘴抱怨著,整理蘇潤玨衣物的手可沒敢閑下來:“這下好了,姑娘總算是有了出頭的日子,被記做嫡女了。”

    小鸝把梳粧檯上的東西一件件歸攏,細心的放到梳妝匣裡:“唉,其實這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呢。”

    “做了嫡女怎麼不是好事情?”秋楓把一抱衣服扔進了箱籠裡邊,又看了看外邊小廳裡的蘇潤玨,珍瓏坊的師傅正在替她量身,小燕侍立在她的身側,幫她捧著一些雜物:“你瞧瞧,馬上就有珍瓏坊的師傅來給她量身裁衣了。”

    “裁幾件衣裳又有什麼?總比不上要把自己的命交出去給人裁剪,那才是最最難為的事情呢。”

    小鸝把梳妝匣放到那堆箱籠裡邊,微微歎了一口氣:“二房自己兩個庶女都沒有被二夫人記在名下,現兒反是咱們家姑娘占了這個名分,你說她們會不會有動靜?”

    秋楓的手停了下來,似乎在思索著這個問題,蘇府七小姐蘇潤?和八小姐蘇潤玥似乎是默默無聞的兩個人,仿佛是那水墨山水畫裡最邊緣的那一線,煙墨隱隱到了極淡之處,淡得已經看不清她們的面目。

    “不管她們怎麼看,反正咱們家姑娘總算是轉運了,我們也會跟著過些好日子。”秋楓把幾個箱籠歸攏在一起,羡慕的看著小鸝道:“聽說初十咱們姑娘要去武靖侯府參加賞梅會,姑娘肯定會帶上你和小燕,真是羡慕你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6:05

第三十四章

    秋楓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來,她本也算是服侍蘇潤玨比較長久的一個,因為中間蘇潤玨用簪子紮了夏茉的手,她跟著被發配去了杏花天,然後……就沒有了然後,她一直在杏花天做了個灑掃的小丫鬟,蘇潤玨身邊有了小燕和小鸝。昨日二姨娘被打發出去以後,蘇三太太才把她和冬霜調了回來,把她和小燕小鸝湊滿了蘇潤玨四個貼身大丫鬟的例,原來的秋盞和冬淩就和老搭檔春蘭夏茉歸了一處。

    “你別以為出去就是一件好事情,若是你羡慕,我向姑娘去說聲,叫她帶上你便是。”小鸝淡抬頭看了看秋楓,以前不覺得她長得怎出挑,現在驀然看上去倒有幾分讓人驚豔,許是眉眼已經張開的緣故。

    模樣生得好,又有心思的丫鬟,結局不外乎是兩種:一種是如願以償做了姨娘,一種是被妒忌的主子弄死,一張席子卷了扔到亂葬崗上去。看著秋楓那娉婷的身段和那熱切的眼神,小鸝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她將來會是一個什麼結局。

    “真的?”秋楓聽到小鸝如是說,驚喜萬分:“若是能讓姑娘捎上我去武靖侯府賞梅,那我就把最近繡的那個荷包給你做謝儀!”

    小鸝擺擺手道:“謝儀就不必了,我自會和姑娘去說,你放心。”

    這邊兩個丫鬟忙著收拾,小廳裡蘇潤玨也忙著在選新樣款式,珍瓏坊是大周知名的繡坊,原來在杭州的時候,蘇三太太每年也會定下珍瓏坊幫她們裁四時衣裳,現在又平白的多添了幾件——而且還由得她們選衣裳樣子,這可是以前從沒有的事情!

    果然做了嫡女就是不一樣,連衣裳樣子都可以自己選了。蘇潤玨興奮得臉上飛起一團紅潤,洋洋得意的指了幾件新鮮樣子,早已把昨日二姨娘離別時哀怨的目光拋在了腦後。

    “十小姐,就是這些樣式罷?”珍瓏坊領頭的何娘子陪著一臉的笑看了看這位新晉的蘇府嫡女,生得倒是一副好模樣,可惜卻是個不知輕重的,拿了衣裳樣子看個不停,也不管她姐姐是否要選。

    旁邊這位六小姐看上去倒是個知禮的,這位十小姐選個不停,她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沉著臉兒坐在一旁,看上去頗有些心事。

    蘇潤□一改往日作派,只是悶悶的坐在旁邊,看著蘇潤玨趾高氣揚的在選衣裳樣子,心裡想著大姨娘不知道究竟醒了過來沒有。

    昨日大姨娘喝了那藥就一直昏迷不醒,蘇潤□心裡一直不安心,所以今兒早晨從慶瑞堂請安回來,她偷偷溜去了主院那間抱廈。從窗子外面一望,大姨娘仍然在昏睡,小丫頭寶釧卻在旁邊悠然自得的喝著一碗粥,也不知道是廚房給大姨娘準備的,還是本來就是丫鬟們的吃食。

    望著躺在床上的娘親,多年來在一起的情景一一浮現在蘇潤□眼前。雖然這個人長得不漂亮,雖然她沒有能力給自己添置金銀首飾,可她卻是一心一意的為自己在打算,為了她的將來,連自己的命都願意搭進去。

    昨日看到她倒地的那一刹那,蘇潤□方才突然明白她對自己的重要性,什麼嫡出庶出都無關緊要,以後嫁得好又如何,嫁得差又怎麼樣?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活在自己身邊就好。

    十四幅的湘妃帳用銀鉤晚起,襯得床上那人的臉色蒼白,蘇潤□緊緊的握住自己的手,喉嚨裡像堵了個什麼東西,淚珠子分明就在眼眶裡打轉,可卻嗚嗚咽咽,怎麼也哭不出來。寶釧聽得窗外似乎有動靜,站起身來問了句:“誰在外面?”

    似乎有一種被人窺破心事的尷尬,蘇潤□不敢出聲,在外面靜靜的站了半刻,這才扶著牆壁悄悄的往自己小院去了,回到閨房不久,便有婆子引著珍瓏坊的何娘子過來給她們量身材好做新衣裳。

    何娘子看到蘇潤玨和蘇潤□,心裡便是一怔,這兩個庶女,身上穿的竟然全是珍瓏坊的精品,看起來這個蘇三夫人對庶女倒是不小氣,只是不知為何又把她們推了出去給大房和二房做記名嫡女。這大戶人家的彎彎道道就是多,真是叫人猜不透。

    剛剛在慶瑞堂後面的碧紗櫥給那九小姐量了身子,畢竟是嫡出的,那份氣度那份形容都不是這兩位能比得上的。看起來老太太倒是極寵她,竟然讓她住在碧紗櫥,可她卻一分傲慢都沒有,自己剛剛前腳進去,她就馬上叫丫鬟上了香茶和點心,客客氣氣的和自己說了會子話,出來的時候還叫丫鬟給珍瓏坊來的人每人發了個如意荷包,打開一看,裡面有個約莫半兩重的銀錁子。

    這邊兩個庶出的,雖然比不上那位九小姐,可單單從外表來看,也是不錯的了,尤其是那十小姐,生的那副小模樣在京城貴女裡也算得上一等一,只可惜出身讓她的美貌狠狠的打了個折扣,現在就算是做了記名嫡女,也究竟比不上那位九小姐了。這個六小姐呢,樣貌比不上這十小姐出挑,可性子瞧著是個溫柔敦厚的,那兩片略微厚實了些嘴唇兒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實誠人,不會做那等奸滑之事。

    這初十武靖侯府的賞梅會帖子一發,珍瓏坊昨日就有不少生意上門,一個個都想把自己家女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那裡給武靖侯夫人瞧瞧——這哪是賞梅會,分明就是賞人!何娘子心裡暗暗好笑,武靖侯世子英俊無儔可是在京城聞名了的,各府太太都卯足了勁想把自家女兒送進侯府去呢!這種遊園盛事武靖侯府最好每個月都有一次,那珍瓏坊可會賺得盆滿缽滿!

    “何娘子,蘇六小姐也已經選好了樣子,我們可以回去了。”黃繡娘的聲音打斷了何娘子的遐想,原來蘇潤□已經隨便挑了幾款樣兒,帶著寶瓏回自己內室去了。

    “那就走罷。”何娘子站了起來,看了看蘇潤玨,見她也沒有打賞的意思,只得訕訕的帶著黃繡娘和李繡娘退了出來,對著蘇老太太身邊的邱媽媽說:“媽媽辛苦了,我們一定會在初十之前趕制出來,就請老太太放心罷。”

    邱媽媽一臉的笑:“放心,何娘子做事素來是個穩妥的,老太太自然放心!”說完拿了一雙眼睛望著何娘子,裡面有意味深長的神色。

    何娘子自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心中暗暗罵了一聲“老刮子”,從系在腰間的荷包裡抽出九小姐打賞的那個銀錁子塞到邱媽媽手裡:“還請媽媽幫我們珍瓏坊在府上老太太面前美言幾句,多來裁幾身時令衣裳。”

    邱媽媽用手摸了摸那銀錁子的大小,滿意的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笑著把何娘子送出了蘇府的角門。

    一出門,何娘子就朝黃繡娘和李繡娘瞪了一眼,兩人也不需她交待,已經把剛剛潤璃打賞的銀子交了出來,雖然覺得有挖心般的痛,可架不住何娘子乃是掌針娘子,若是她一個不高興把自己給裁退了,一家老少的生計就成問題了,所以再心痛也只能乖乖的交了出來。

    蘇三老爺初四去了六部報到,他一人獨領兩部侍郎一職讓大周朝野又好一陣議論,蘇三老爺心裡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皇上此舉是何用意。回到家裡看著兩個庶女已經搬出去了,院子裡空空蕩蕩的,於是便去請了蘇老太太的示下,叫潤璃搬回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6:18

第三十五章

    “也好,原本我也只是找個藉口說園子沒有修繕好,沒得兩個姨娘住的地方,這才叫璃丫頭睡在碧紗櫥的,現兒兩個姨娘都給打發了,璃丫頭也搬回去便是了,沒得拘了她在這個小小的碧紗櫥裡住著悶氣。”蘇老太太提到潤璃便是一臉的笑:“你這丫頭可是個知人冷暖的,每天帶著丫鬟們給我送好吃的,還給我揉肩膀揉腿的,甚是孝順。”

    蘇三老爺也微微一笑:“璃兒自小就是個體貼的,隨了她娘。”心裡卻有絲絲遺憾,其實他本是想讓太太把蘇潤玨記在名下,畢竟寵愛了那丫頭那麼多年,就這麼舍了出去一時間倒也有點捨不得,可想想母親這麼做自有她的用意,自己也不好去拂逆,也只能忍住不去想這件事情了。

    一旁蘇三太太聽著夫君這話,低了低頭,臉上浮現出一片粉紅。

    潤璃打量著慶瑞堂幾個人的表情,直到此時她方才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家裡人口簡單,沒有了姨娘,沒有了庶姐庶妹,剩下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一夫一妻制,蘇潤璘和她,兄妹倆,這是前世典型的小家庭模式。

    “父親,我見那淩雲園的院子上面的牌匾都還空著,璃兒斗膽請父親賜個院子名字罷。”潤璃想到了杭州府的含芳小築,那是蘇三老爺親筆題字,瘦金體,遒勁有力。自己一直很喜歡那院子名字,但回京以後看了看淩雲園裡邊的院子,門口的牌匾都是空白,想來是等著蘇三老爺來題字的。

    “我忙得竟把這事情給忘了。”蘇三老爺站起身來:“璃兒,你來磨墨。”

    羊毫筆把墨水吸得飽滿,蘇三老爺大筆一揮,在宣紙上寫下四個大字:含芳小築。

    雖然這院子名字倒符合潤璃的心意,但免不了還是想打趣蘇三老爺幾句,潤璃站在一旁掩嘴而笑:“父親,你是大周朝盛有文名的狀元郎,為何還給璃兒的院子題和原來那個一樣的名字?難道父親是江郎才盡了麼?”

    蘇三老爺放下筆,搖了搖頭道:“你又哪裡知道為父的辛苦?現在每日上朝都是如芒在背,時時刻刻要提防有人在背後放冷箭,哪還有閒情逸致去想這些園林樓閣的名字?”

    想了想,潤璃也默然,其實父親現在看似風光,實際上遠遠沒有做杭州知府時那般輕鬆愜意。那時候在杭州他就是老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現在身居朝廷中樞機構,反而束手束腳,不敢行差踏錯半步,因為身後就是萬丈深淵,而腳下卻又是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放開手腳大步往前走。

    蘇三老爺見潤璃一陣沉默,勉強的笑了下:“璃兒,不用擔心,你就管著每日替為父在祖母面前盡孝便是了。”說罷低下頭去唰唰唰又寫下幾張匾額,全是杭州府的那些院子名,沒有改動一個字,然後喚了長隨進來,叫他拿著去尋個石匠鋪子去拓印。

    蘇三太太在一旁看著氣氛兒不對,走過去幫蘇三老爺整了整衣裳:“老爺,看你寫字的時候都把衣領弄得不平整了,先回院子去歇息陣子罷。”

    蘇三老爺點了點頭,朝坐在上首的蘇老太太拱手道:“母親,孩兒先回淩雲園了。”

    “文衍,不管現在朝堂裡如何議論你,你只管放開手腳去做事情,用不著這樣畏手畏腳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若是你站在這個地方就怕了,別人會如何輕賤於你?你試試蘇府的男兒,自當用自己才能去博個封妻蔭子,如果一點風險都不敢冒,那何必回京任職?不如就繼續在杭州府呆著做你的土皇帝!”蘇老太太早就不爽這種沉默,見兒子向自己告退,就劈頭蓋臉好一頓說,震得蘇三老爺頭腦嗡嗡作響。

    “兒子知道了,謹遵母親教誨。”蘇三老爺突然心裡一片輕鬆,母親說的不無道理,自己許是過分謹慎了些。

    看著父親和母親相偕走出慶瑞堂,潤璃抿嘴一笑:“祖母,也就是你才能說得這般痛快淋漓呢。”

    “本來就是如此。這世上,若是你一味退讓,定會讓別人小瞧於你,若是始終是一種意氣風發的姿勢,人家不知道你底細,反而不敢來招惹你。既要資訊妥當,又要無所畏懼,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老太太,鴻臚寺卿家有人遞了拜帖進來,說是他府上小姐要來拜訪老太太和十小姐。”就在蘇老太太拉著潤璃的手說得起勁的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管事娘子,手裡拿著一張拜帖呈了上來。

    “鴻臚寺卿家?我們素日裡都來沒有往來的,今日?”蘇老太太拿著那張拜帖看了下:“人可來了?還是先派人送的拜帖?”

    “回老太太的話,馬車已在蘇府門口,想來那小姐已經來了。”

    聽著她們的對話,潤璃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是不是李清芬來了呢?這京城裡邊,自己也就只認識清芬了!想到這裡,潤璃向蘇老太太行了一禮道:“祖母,那小姐閨名可是喚作李清芬?”

    蘇老太太拿著拜帖又看了下:“確是,璃丫頭,是你的故交?”

    潤璃興奮的點點頭,用盼望的眼神看著蘇老太太:“她是我在杭州府的手帕交,一起坐船來京城的,鴻臚寺卿是她的外祖父。”

    “那就速速差人去請了進來。”蘇老太太朝那個管事娘子點點頭:“切忌不可怠慢了貴客!”

    不多時,李清芬便帶著玉蟬和玉墜還有金媽媽走進了慶瑞堂,向蘇老太太請過安,便在瑞雲的引導下坐在左首的椅子上。蘇老太太仔細打量了下,倒也是個知禮的丫頭,一舉一動無不符合大家閨秀的舉止,坐在那裡嫺靜大方,目不斜視,身子筆直。

    “璃丫頭,你帶著李小姐去你那玩,不用在這裡陪我這老太婆了。”蘇老太太看著兩個丫頭坐到一塊,卻又沒什麼話好說的樣子,也很識趣。

    潤璃得了放行牌子,心中暗喜,帶著李清芬去了淩雲園。

    “現兒你這院子似乎比杭州府還要大。”李清芬羡慕的看了看潤璃的小院。

    “大小倒是差不多,只是少了個藥圃,所以顯得開闊了些。母親把它移到了院子西邊,那兒是個角落,人跡罕至的,倒也合適種點東西。”潤璃看了看自己的庭院,天子腳下,寸土寸金,哪有杭州那麼大的地盤兒,只不過蘇老太爺乃當朝正一品,蘇氏滿門天子重臣,倒也算有點權勢,所以還能建個大宅子,加上後街那戶人家搬走,正好又給蘇府騰了塊空地出來,而且全部並在淩雲園,方才顯得開闊了許多。

    “總之,比我外祖父家大了許多。”李清芬微微歎氣。

    潤璃轉臉看了過去,雖然李清芬臉上仍然是那標準的淡淡笑容,可明顯的看得出來她眉眼之間的惆悵:“清芬,你外祖父家對你不好嗎?”

    “沒有的事情,他們對我很好。”李清芬臉上有略微的驚慌:“潤璃,你別擔心,外祖母和舅母都對我很好的。”

    可她身邊的玉蟬已經忍耐不住,大聲的說了出來:“姑娘,你為什麼瞞著蘇小姐呢?他們……分明就是在欺負你!”一邊說,一邊氣嘟嘟的翹著嘴,眼圈兒都發紅了:“原本想著來京城可以過點安生日子,卻沒想還不如在杭州呆著,好歹發嫁了三姑娘,就只剩大姨娘和她那個六姑娘了,再捱得兩年,出嫁了也就沒事了,可現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6:29

第三十六章

    寒風吹過,樹枝上簌簌的掉下了些雪花,飄到了李清芬的頭髮上,她轉過臉來,一片淒清的顏色:“潤璃,你得幫幫我。”

    原來這李清芬的外祖父任鴻臚寺卿,是一個正四品的閒職,幾個舅父雖在也任著四品五品,可放到京裡一比,不過是芝麻大的官兒,難得有人能瞧上眼。這次李清芬上京,原是李同知夫人打算著看能不能打點著送她去進宮候選,結果舅母們個個以為她帶了不少的錢財來京城的,一味的試探她究竟有多少身家,到了外祖父家堪堪才過了十天,李清芬梳妝匣裡值些錢的東西都被幾個表姐妹弄去了大半,就連蘇三太太送的七寶玲瓏簪都差點沒有保住,還是玉蟬拚力護著梳妝匣子,說是一位長輩所贈,這才沒有叫她們得了手去。

    “潤璃,不瞞你說,我來京城之前,母親給了我一大筆錢叫我放錢莊去存好,將來我和我哥哥每人一半,到了京城,哪有去錢莊的時間?放到身邊又不妥當……”李清芬的眉尖蹙到了一起:“我今天把那些值錢的倒都帶了過來,可那趕車的是舅母的人,若是見我要去錢莊,定會去稟報舅母,恐怕這些錢財都保不住了。”

    說到這裡,李清芬不禁打了個寒噤,潤璃見她那披風破舊,上面的毛邊都磨得禿了,被雪色映著,亮亮的發光,用手撚了撚那披風的衣料道:“你什麼時候有件這樣的衣裳?如此破舊了,還穿著上京,可不叫人看了笑話?”

    聽到這話,李清芬一頓,低下頭去,站在另一邊的玉墜也紅了眼圈:“蘇小姐,你也知道我們李家雖然比不上蘇府,可我們家姑娘何曾穿過這樣的衣裳?因為今日要出來,我們姑娘特地穿了新做的披風,還沒出院子就被表小姐奪了去,說要和她換著衣服穿!”

    李清芬低聲道:“玉墜,別說了,這點小委屈我暫時受著,誰叫我是寄住在舅舅舅母府上呢!”抬起頭來朝潤璃勉強一笑:“我是想來拜託你一件事兒的。母親交給我的那些錢財,我自己是沒有機會去錢莊存著了,你可有時間幫我去存入錢莊?”

    潤璃聽到這話大驚失色:“清芬,那可是你母親給你的積蓄……”

    “蘇小姐,你是不知道了,若是再不把這錢帶出來,過得幾日,那幾個舅太太恐怕就會打著主意來翻箱籠了!這幾日,她們總是帶了一幫丫鬟婆子來姑娘屋子裡邊,口裡說是看看要有些什麼添減,眼睛裡可把我們姑娘的箱籠都瞧了個七七八八。幸得太太給的,大部分都是銀票,姑娘都貼身帶著的,倒還不是很顯形,否則早想著法子來摳錢了!”玉蟬越說越氣:“今日那舅太太還想跟著出來,還不是怕我家姑娘去把銀子給存了?我們家姑娘說是來蘇府,她自知認不得門,這才放了姑娘出來,出門前還派她身邊的婆子和那車夫好一陣說話,還不是要他盯緊些!”

    潤璃聽了這些話,半天合不攏嘴:“清芬,你竟然是過著這樣的日子!可我只是一個外人呢,這些錢不如交給你外祖母,你總歸是她的外孫女,她總會要護著你一些罷,更何況這錢是你們李家的,誰又能那麼沒臉沒皮的來侵佔外甥女的東西……”

    李清芬緊緊握住潤璃的手,眼中含淚的打斷了她的話:“我只相信你,潤璃,今日我把那些都帶了過來,你若是能出府就幫我去錢莊存著,若是我要用了,我自會派玉蟬玉墜或是金媽媽來蘇府找你。”

    潤璃聽得心酸,連連點頭:“既你這般信我,我定不負重托。”

    “金媽媽!”李清芬回頭招呼了聲,那個一臉憨厚模樣的僕婦就走了過來:“姑娘,我就等著蘇小姐答應呢,這回總算把心放回了肚子裡面!”

    把李清芬帶來的金銀財物交割清楚,潤璃叫嫣紅取出一件新披風:“清芬,在杭州府母親替我添置了些新衣裳,這件披風不巧做長了些,穿著竟拖到地上去了!你身量比我長些,穿了剛剛好——你可千萬別嫌棄我這舊衣裳!”

    李清芬心裡知道潤璃是在變著法子送東西給她,雖然有點微微的尷尬,心裡卻一團溫暖:“潤璃,你別這麼說。這披風我也不能要,若是我穿著回去,過幾天恐怕也不會是我的了,平白費了你這片心。”

    潤璃想了下,歎了口氣,叫嫣紅取把披風收好,轉過頭來對李清芬說:“你想不想去外院見見我的哥哥?”說完,眼睛調皮的一眨,讓李清芬的心無端的漏了兩拍,低了一張臉,羞澀的粉色在腮邊蔓延。

    “蘇小姐,你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的心思……”玉蟬“撲哧”一笑:“我們家姑娘這些天都在家裡做針黹呢,做的是狀元及第的書袋,可以帶著進考場的!”

    潤璃笑著問李清芬:“袋子帶來了沒有?我們一塊去外院罷。”

    “知道今日來蘇府,哪裡不能帶著呢?”玉蟬笑著把手裡一個綢緞包裹打開,裡面露出了一個精緻的書袋,並無其它修飾上面繡著“狀元及第”四個字,倒也簡單大方。

    “姑娘,咱們去找五少爺罷,老是在這園子裡晃,我們去外院透透氣兒。”蔥翠也快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哪個書袋,嘖嘖稱讚:“李小姐的針黹可比我們姑娘好了不知道多少!”

    李清芬聽到這話,臉上紅暈更深了。

    “外院不還是一個園子?就你才稀罕!”潤璃笑著牽了李清芬的手走了出去。

    “姑娘,那個園子可不是這個園子,總歸有些不同,對不對?”蔥翠一邊說這,腳步也沒歇著,快步追了過去。

    蘇潤璘住在淩雲園的外院,實際上就是後街併入蘇府的新宅,中間只有一扇二門隔著,守門的仍是袁婆子,見了潤璃和李清芬攜手而來,臉上堆了一副討好的笑:“三姑娘去看二少爺呢。”

    潤璃點點頭,心裡忍不住的笑,這袁婆子還是那麼固執,嘴裡的稱呼就沒變過。

    袁婆子開了二門,潤璃和李清芬帶著丫鬟婆子們去了蘇潤璘那邊。

    想見的人在,沒想到會見到的人也在。

    蘇潤璘許仁知在書房裡,還有四堂兄蘇潤璋也在,潤璃一看到他,突然就想起了紫藤花宴的那日,母親曾想將李清芬說給蘇潤璋的事情,也想到了李清芬那日臉上羞澀的神情,不由得微微轉頭看了下李清芬。

    李清芬卻沒提防在這裡會遇到蘇潤璋,腳步有些發軟,心裡也噗噗的亂跳了起來。去年的那日聽說蘇三太太想撮合自己和這位蘇府的公子,心裡歡喜了下,但最後因為三姐演了那麼一齣戲,自己和他的事情也不了了之。那時候偷眼看著,覺得他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心裡還有過幻想,可一天天的,隨著人慢慢長大,她這才發現身份地位的差別,真是可以讓人與人之間隔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見到潤璃幾個進來,屋子裡幾位少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蘇潤璘高興的走上前來拉住妹妹的手:“妹妹,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潤璃笑著看了看身旁的李清芬道:“清芬過來了,我帶她來看看你。”

    對了,她叫李清芬。站在前邊的蘇潤璋如同眼前一亮,苦苦思索的問題有了答案,心裡有點歡喜。去年下江南的時候見過她,那時候就覺得她神色清冷,似乎有無限愁思,惹人憐愛,今日一見,覺得她更消瘦了些,不知是不是在李府日子過得不如意?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6:41

第三十七章

    李清芬在一屋子人的注視下行了一禮:“多日不見了。”

    蘇潤璘朝她爽朗的一笑:“清芬姐姐,何必多禮?妹妹,你們快來一起看看這幾首詩,我們剛剛寫的,正在分優劣呢。”

    “你那詩也拿出來和表哥堂兄的比?”潤璃笑著看了看自家哥哥:“你趕緊把它藏起來罷!”

    蘇潤璘不服氣的說:“怎麼不能比?父親都說我最近學業大有進益。”

    正說這話,鳶尾已經端了兩杯茶過來放在書桌上:“九姑娘,李小姐,請用茶。”

    蔥翠一把拉住鳶尾道:“玉萱丫頭呢?好久沒有看見她了,我們今日就是過來找你們玩的!天天拘在內院,可都快憋出病來了!”

    鳶尾笑著向潤璃行了個禮兒:“九姑娘,你瞧蔥翠,還是這般風風火火的,我帶她們下去找玉萱,姑娘可同意?”

    潤璃笑著點點頭:“你們快去罷,我若是不放行,蔥翠這個瘋丫頭回去還不知道要怎麼在我耳朵邊上念叨呢!”

    聽到這話,幾個丫鬟笑嘻嘻的攜手自去玩耍不提,這邊潤璃坐下來,看了看那幾首詩,寫得頗有意境,極有文采,蘇府書香門第,詩禮傳家果然是假不了的,許仁知也確實有才華,立意頗不俗。

    李清芬拿著那幾張紙,手都有些微微的顫抖,她能感覺到許仁知的目光一直溫柔的在她身上停留,也能感受到蘇潤璋偶爾飄來的視線。她茫然的掃過那幾首詩,眼光停留在許仁知寫的那幾行字上,可似乎一句話都沒看懂。

    “清芬姐姐,你覺得仁知表兄的詩如何?”蘇潤璘看著李清芬的視線停留在許仁知那詩上半天沒有移動,以為她正在欣賞,走了過來詢問。

    “嗯……三首都是極好的。”李清芬的臉驀然紅了,仿佛有心事被揭穿的尷尬。

    潤璃看了心裡想笑,可又不敢笑出聲,只得幫李清芬圓場:“仁知表兄那詩立意可比你的要好,哥哥,你可不能太驕傲!”

    蘇潤璋看李清芬和蘇潤璃都不再看他的那首詩,不免有些失落,站起來一拱手:“五弟,仁知兄,家中還有些事情,我暫先回那邊去,改日再敘。”

    頎長的身影瀟灑的轉過回廊,潤璃看著蘇潤璋的背影,竟然有點莫名的傷感,今日異常晴朗,雪地上,他的影子拉得極長,似乎很蕭索,又很孤單,那影子慢慢的移去,最後消失不見。

    蘇潤璋的離開,讓李清芬覺得自在了許多,她抬起頭偷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許仁知,又飛快的低下頭去,心裡有說不出的甜蜜。

    “仁知表兄,今兒你可有福了。”潤璃見李清芬半天一句話不說,索性好人做到底:“我一直想幫表兄做個書袋帶著去參加春闈,可惜針黹實在拿不出手,於是我便托了清芬幫我做了個,表兄可千萬不要嫌棄。”

    許仁知一聽睜大了眼睛:“哪裡當得表妹記掛著!”心裡卻很清楚,這書袋定然是李家小姐做的,潤璃表妹只是拿了自己做幌子而已。

    “表兄隻身在外,表兄妹都不記掛,還會有誰會記掛著?”潤璃笑嘻嘻的說:“清芬,還不快快把那個書袋拿出來?”

    李清芬羞紅了臉,叫金媽媽拿出那個包袱,解開包袱皮兒,裡面便露出了那個精緻的書袋,許仁知拿在手裡不住摩挲,心裡感激萬分,對著潤璃和李清芬深施一禮:“仁知在這裡謝過表妹和李小姐了!”

    “我倒是不用謝,也就是動動嘴巴皮子罷了,真正要謝的,可是清芬!”潤璃笑著把清芬推了出去:“你看看她手上的針眼兒,可是做這個書袋給紮的,表兄可要記得人家的辛苦,不要以為這只是一個書袋,要緊的是心意兒!”

    自己這個做紅娘的把話都說得這麼直白了,若是許仁知有心,自然能聽出弦外之音來。可惜這邊卻有個呆頭呆腦聽不出意思的,蘇潤璘看著那書袋上面繡著“狀元及第”四個字,不勝歡喜的說:“妹妹,到時候我參加春闈,你也叫清芬姐姐幫我做個這樣的!”

    潤璃有點哭笑不得的看著蘇潤璘道:“哥哥,三年以後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給自己孩子準備貼身衣物都來不及,哪還有空給你做這些!”

    蘇潤璘拉下臉道:“那你給我做一個,不拘針黹好壞,總歸得有一個叫我帶著去考場罷?”

    潤璃笑著推了推他:“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轉頭看了看李清芬和許仁知,兩人皆是一片羞澀之色,低著頭在那裡站著,也沒個眼神的交流,心裡想著這人就是彆扭,分明彼此心意知道得分分明明,可卻不敢對視——她卻不知原來是她自己的話給惹的,那兩人一聽那句“三年以後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給自己孩子準備貼身衣物都來不及”,心裡都有了些別樣的心思,竟然不約而同的紅了臉。

    過了幾日便是初十,武靖侯府的賞梅會之期已到。

    清晨潤璃便被品藍在院子裡嘻嘻哈哈的聲音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看,窗外一片通透的亮色,可見是個晴朗的日子。

    “姑娘,你醒了?先淨面罷?”睡在外間的嫣紅聽到屋子裡的響動,輕輕推門而入。

    潤璃摸了摸垂在胸前的黑髮對著嫣紅茫然的說:“不知為何,我今日起床卻覺得神情恍惚般,心裡噗噗跳個不停。”

    嫣紅抿嘴一笑,低聲說:“奴婢說了實話,姑娘可不許惱!今日要去武靖侯府,姑娘才會有這樣的反應罷?姑娘,你放心,我和絨黃自會把你打扮得精緻些,讓世子爺見著心裡歡喜,眼珠子都錯不開!”

    潤璃看著嫣紅輕快的背影,心裡這才慢慢回味過來,難道真如嫣紅所說,是因為會見到梁伯韜才會這樣心上心下?除夕那晚上的場景又浮現在腦海裡,那堅實的臂膀,那深情的對視,那親密的話語,讓她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緋紅。

    不多會,圍著潤璃的丫鬟們已經把她打扮好了,綰了一個垂髫分肖髻,上面佩著蘇老太太贈的紅珊瑚簪子,白梅紅梅被那黑鴉鴉的頭髮一映襯著,流光溢彩,華堂生輝。絨黃替潤璃今日挑了件櫻桃紅對襟掐腰小襖,衣領處鑲了一圈白絨絨的銀狐毛,下麵是一條八幅湘水月華裙,裙裾處繡滿了纏枝虞美人,走動時蓮步姍姍,一波一波,似乎那些花朵正在盛放般,不斷在風中搖曳著它們的身姿。

    “姑娘,你今天可真美!”品藍湊了過來,討好的笑著:“帶不帶我去武靖侯府呢?”

    “你想得美,姑娘只能帶兩個去,哪有你的份兒!”蔥翠把品藍拉到一邊,笑著對潤璃說:“姑娘可會帶我去?”

    潤璃回頭看了她一下,蔥翠的眼睛瞪得溜溜圓:“我本不想帶你去,可是有怕有些人心裡著急,你說我帶你去還是不帶你去呢?”

    蔥翠鼓起嘴巴坐到一旁:“哼,姑娘,你就會取笑我。”

    嫣紅取出了一條粉白的披風放到一邊,笑著對潤璃說:“姑娘,你就別逗她了,你上帶著蔥翠和絨黃去罷,蔥翠現在也算是個有功夫的了,跟著姑娘能保護你,絨黃細心體貼,嘴兒又巧,最合適提點姑娘了。”

    潤璃望著鏡子裡,後面花團錦簇般站著一群丫鬟,眼睛裡有著明顯的擔憂,不由得心裡一暖:“我不過是去賞個花罷了,哪有你們說的那般嚴重?好好好,就依著你說的,我帶上蔥翠和絨黃去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6:53

第三十八章

    帶著蔥翠和絨黃走到慶瑞堂,蘇老太太和蘇府三位夫人已經在裡面等著,蘇潤璊和蘇潤玨還沒有到,倒是蘇潤□已經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了。

    也許大姨娘被打發去家廟持齋的事情讓蘇潤□發生了一些變化,潤璃明顯的能夠感覺到蘇潤□和以前不同了。每天清早都很早就來了慶瑞堂給蘇老太太請安,雖然升了嫡女的分位,但卻不再是以前那種愚笨,看見蘇潤玨也不再是出言相諷,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就算是蘇潤玨來挑釁,她也默默無言。

    短短幾天,潤璃便見證了蘇潤□的成長,或許只有在生命裡發生了一些難以接受的事情,一個人才會從根本上發生改變,就如蝴蝶若是要化繭成蝶,必然要有痛苦的掙扎,咬破禁錮自己的蠶繭,蛻去身上的那一層灰白的外皮。

    今日的蘇潤□,一反以前喜歡著裝豔麗的風格,只是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蜀錦衣裙,衣裳上用隱針挑繡出一串淺白梅花,樸素簡單,她綰著百合髻,鬢邊一支梅花同心簪,額間淡淡的貼了一片七分梅花墜,倒顯得清秀宜人。

    正在打量之間,就聽外面傳來拌嘴的聲音,不消說就是那遲到的蘇潤□和蘇潤玨了。武靖侯府的賞梅會請的是京城正二品以上人家的女眷,大家帶的都是嫡女,蘇潤玨被記名在二房以後,也算是蘇府嫡女,所以也能跟著出去開開眼界。潤璃暗地裡觀察著,升了嫡女以後,蘇潤玨的神色確實好了許多,但也更加張揚,每天和蘇潤璊總要鬥上幾句,現在她們人未到,聲音倒是先來了,蘇老太太皺了皺眉毛,對著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說:“璊丫頭和玨丫頭是怎麼一回事情?再是這般不曉事,那武靖侯府都不必去了,沒得丟了蘇府的臉!”

    蘇大夫人聽了臉色也很是不虞,對著姍姍而來的蘇潤璊怒喝道:“璊兒,娘和你說過的話你難道都忘記了?和自家姊妹如此爭吵,給外人見著,該如何想?”

    蘇潤璊一陣委屈,正想反駁,突然又想起昨日蘇大夫人反覆叮囑過她的話:“明日去武靖侯府一定不要逞口舌之利,一定要端莊溫柔,要讓各府太太見著就誇好!須知明日有不少京城貴女去武靖侯府,大部分都存了要做世子夫人的心思,若你還是如在家裡般胡作非為,那不如不去,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便是!”

    想到這裡,蘇潤璊心中覺得一驚,自己剛剛確實又魯莽了,幸虧只是在家中,若是在武靖侯府,那豈不是叫別人尋了短處?趕緊向蘇潤玨施了一禮道:“十妹妹,是姐姐不對,你且原諒則個。”

    蘇潤玨一揚下巴,很傲慢的說:“五姐姐,下次你可要記著不要再這般說話了。”

    蘇潤璊一聽,心裡的怒氣又騰騰而上,正準備回嘴,卻見母親在一旁微微搖頭,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我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十妹妹提點些。”

    蘇老太太見著這番情景,臉上扯出一個笑容:“既然人都來了,那就走罷。”

    幾輛馬車轆轤,在雪地上壓出兩道深深的車轍,一直從蘇府的大門口延伸往西郊而去。

    武靖侯府西郊莊子離城比較近,約莫大半個時辰就到了,門口已是車輛雲集,看起來有不少人家比她們來得還要早。

    來到花廳,就見裡面色彩斑斕,一條紅一條綠的參雜著,乍一看上去,眼前都有些發花,再踏了進去,那脂粉香味兒不斷的往鼻孔裡鑽,各種各樣的香味混雜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蘇老夫人總算來了!”花廳主座上的一個中年美婦站了起來,一臉的春風:“我們剛剛可都還在說,蘇府的美貌小姐們還沒有來,我們這賞梅會可要遜色不少呢!”

    “武靖侯夫人可淨會揀好聽的話兒說!”蘇老太太呵呵的笑著:“我這大媳婦二媳婦以前你們是見過的,老三媳婦年前剛剛從杭州回來,想來你們都還未見過,我就以老賣老的來給大家介紹下罷——老三媳婦,快過來見見武靖侯夫人。”

    蘇三太太應了一聲,施施然走上前去向武靖侯夫人行了個半禮:“久仰夫人大名,佩蓉在這此拜見了!”

    武靖侯夫人等蘇三太太抬起頭,打量了下她,眼裡露出一絲驚豔的神色:“蘇三夫人好顏色!難怪當年狀元郎這般傾心,非卿不娶呢!”

    蘇三太太心裡一驚,臉上卻淡淡模樣,沒有半分吃驚的神色:“夫人取笑了,我和夫君乃是從小就由父母訂下的親事,何來非卿不娶之說!夫人莫非是在藏著話兒讚賞佩蓉不成?,佩蓉自知蒲柳之姿寒鴉之色,可當不得夫人如此說,就權當夫人在開玩笑罷!”

    一邊說一邊回想當年蘇三老爺剛剛高中狀元的時候,承平公主在金明池旁看到他騎馬誇官的意氣風發,定要皇上下旨賜婚,幸得蘇老太爺一力推拒,說蘇三老爺早有婚約,蘇府不能做出悔婚之事,否則保不定此時的蘇三老爺頭上早就有個“駙馬都尉”的閒職了。這事已經過去十多年,卻不知為何武靖侯夫人卻要舊事重提?

    武靖侯夫人卻好似不願這般放過她一般,只是笑著對她說:“蘇三夫人真真是會說話兒,這麼一說,我都不好接著說下去了!十多年前那時候我沒在京城,無緣得見這天仙般的人兒,今日可得好好親近親近!”

    蘇老太太已在一旁坐下,聽著武靖侯夫人那真真假假的話,只能出面幫蘇三太太圓場:“我這媳婦年輕時還算得上美貌,現在老了也就是武靖侯夫人看得上!老三媳婦,還不快快退下,別妨礙著夫人和別人說話!”

    蘇三太太得了蘇老太太的吩咐,趕緊退到了蘇老太太身邊尋了張座位坐了下來,然後蘇老太太又介紹了自己幾個孫女,又惹得武靖侯夫人好一陣誇獎。

    蘇潤璊記著母親說過的話,也不敢把潤璃她們姐妹三個扔到一邊,裝出了一副溫柔賢淑的樣子,臉上掛著看似真誠的微笑,轉身說:“六妹妹,九妹妹,十妹妹,我帶著你們過去認識下別家的小姐。”

    蘇潤□和蘇潤玨也不大想在這堆夫人們面前站著,接受她們評頭品足的目光,向武靖侯夫人行了個禮兒就跟著蘇潤璊往一旁去了。武靖侯夫人看著蘇府幾位姑娘的背影,不由得心裡暗自點頭,這位蘇府的五小姐,看上去是個賢慧的,知道照顧妹妹,周到細緻,更難得的是那模樣一看上去就是個有福氣的,娶回來定是錯不了的!

    蘇三太太不放心的望潤璃那邊看了看,心裡總想著是不是還該提點女兒些什麼,這時旁邊走來一位夫人,親親熱熱的叫著:“佩蓉,快十年不見了!”

    抬起頭來一看,卻是原來做姑娘時的手帕交,嫁進了徐國公府的錢氏,兩人多年未見,自然有不少話要說,也不再惦記著潤璃那邊,和錢氏攜手到一旁去嘀嘀咕咕。

    卻說潤璃由蘇潤璊引著去了那堆貴女裡邊,就聽蘇潤璊介紹著這是左丞相孫女,這又是哪位尚書之女,聽得有點頭大,再看著這些鶯鶯燕燕們都穿得格外光鮮,自己這件淡綠色的衣裳已經被她們的各種搶眼奪目的打扮給湮沒了。

    就聽一位少女笑著說:“今天鎮國將軍府上的小六兒也會來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7:07

第三十九章

    旁邊一位穿著金絲繡雲錦衣裳的小姐吃吃一笑:“也有六年未見許家小六了,不知道她還是不是那個不討喜的臭脾氣。”

    “還不是和以前一樣?”那位元提這個話題的少女臉上露出愉悅的神色:“從四歲的時候開始就是那樣子,喜歡舞槍弄棒的,偏偏鎮國將軍也不管她,還給她請師傅教這些,後來又跟著去了西北六年,恐怕已經是野得像只猴子只會滿山亂竄了!”

    這句話一出口,花廳偏角的大家閨秀們便大笑起來,有個穿著玫紅緙絲對襟掐腰小襖的,直揉著肚子喊疼:“就只有你看到了猴子似的,偏偏在我喝茶的時候要說這樣的話,害得我嗆著水!”

    “你們在說什麼呢?都笑成這個樣子?”突然耳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問話,眾人回頭一看,卻見一個穿著銀紫羽絲大衣的女子帶了四個丫鬟姍姍而來,頭上插滿了各色首飾,活脫脫一座小型水晶塔,反而叫人忽略了她精緻的眉眼。

    真是一個美人兒,卻不知道此人是誰?潤璃仔細打量了那少女一番,心裡暗暗讚歎這京城果然是地靈人傑,今日來參加賞梅會的少女一個個的都生得好模樣!頭轉回來的頃刻,卻發現站在身邊的蘇潤璊,神色似乎有點隱隱的不快,莫非她們原來有過節?

    “明珠群主來了!”剛剛那位妙語連珠的少女笑著迎了上去:“我們正在說鎮國將軍府上的許家小六呢!”

    “哦,她從西北回來了?”明珠郡主一挑眉頭:“都六年不見了,也不知道這許小六長成什麼樣子了?”

    “我們剛剛就在說她是不是野得像只猴子了!”那少女掩住嘴,低眉一笑:“要不是我們想個法子捉弄下她,郡主你看可好?”

    那明珠郡主聽到這話,臉上露出極感興趣的神色:“薛秋霜,你別賣關子,想使壞就直說,還想推著我出去得罪人呢?”

    薛秋霜眼睛一斜,飛了一個眼風兒過來,看得潤璃心裡好一陣發抖:“郡主,我們這裡邊就只有

    你是一個直快人,也只有你才不怕得罪鎮國將軍府,這個法子只有郡主用方能行得通呢。”

    明珠郡主被薛秋霜一捧,早已飄飄然,笑著說:“就你主意最多,你快快說來聽聽,看看這法子可行還是不可行。”

    “郡主,你的文采可是一等一的好,到時候你提議要求每人賦詩一首,如何?”薛秋霜拉著明珠郡主坐到了一旁,討好般奉上了一杯香茶:“這樣既可以讓許家小六出了洋相,又能讓大家看到郡主的蘭質蕙心……”

    明珠郡主斜睨著薛秋霜道:“你是不是想著法子叫我幫你出氣呢?你還記著六年前許家小六把你扔到我們家池子裡的仇?”

    聽到這話,薛秋霜的臉色一轉,但迅速又恢復了常態:“瞧郡主說的!小時候的事情都過去了,秋霜哪還能記仇記這麼久呢?若是郡主憐惜她,那也算了,就當秋霜多嘴多舍,讓郡主見笑了。”

    那明珠郡主看了看薛秋霜那笑吟吟的臉:“也罷,閨房中甚少樂趣,我們好不容易出來,也得有個取樂的事情好回去說是不是?就這樣定了,到時候我會提議以詠雪為題,請大家賦詩,如果沒把握的,現在打打腹稿還來得及。”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得意的看了身邊的京城貴女們,當看到了蘇潤璊時,更是高傲的點了點頭:“蘇潤璊,你旁邊坐著的都是誰呢?”

    “這是我們家新從江南回來的堂妹妹們。”蘇潤璊也不買她的賬,只是輕描淡寫的對著潤璃姐妹道:“這是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

    潤璃站起來朝明珠郡主笑著點點頭道:“郡主安好!”

    明珠郡主偏頭看了看潤璃,對著蘇潤璊毫不客氣的說:“你這個妹妹可比你懂事多了!”

    蘇潤璊被明珠郡主一句話說得氣惱不堪,正準備反駁,眼角瞥見武靖侯府的丫鬟垂著手站在一邊,想起母親叮囑過的話,努力把心頭的氣惱抹平了,笑著說:“可不是呢,我家的妹妹一個個都要比我懂事,倒讓郡主給看出來了!”

    明珠郡主聽到這話,明顯一愣,今天蘇潤璊怎麼了?竟然不和她唱對臺戲?真是無趣!

    眾位少女正在說這話,一個管事娘子模樣的人帶了幾個丫鬟走了過來,陪著一臉的笑容道:“夫人們已經過去了,請諸府小姐隨我來,去前方梅林踏雪賞梅。”

    聽到這句話,在座的少女們都面有喜色,潤璃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何賞個梅花會讓她們如此激動。絨黃在她耳邊輕聲說:“姑娘,我聽她們說這賞梅會上只要有德高望重的夫人在場,男女可以不分席,是一起賞花的。”

    原來如此。

    潤璃心裡點點頭,這可能就是大周朝打著賞花名義的相親大會了,難怪那些貴女們一個個喜形於色,想來平常關在閨閣之中,也沒有什麼見外男的機會,現在總算有個合理的名頭可以讓她們好好的在異性面前展示下自己的風姿,當然是歡喜萬分。

    眾人跟著那管事娘子往園子裡面走,越走越開闊,及至梅林之時,潤璃忍不住暗自讚歎了一聲,這莫非就是前世在蘇州看到的香雪海?

    很大的一片梅林,左邊一色全是白梅,雅致清新,純白的花瓣攢出花心一抹淡淡的鵝黃綠,配著嬌嫩的淺黃花蕊,微微顫顫在風中搖曳,右邊卻全部是紅梅,如雲似錦,燒得人眼睛都熱了起來,似乎是穿著豔紅紗衣的舞娘,婀娜多姿的在人們面前出現。梅花的清香傳來,絲絲縷縷的鑽進了她的鼻孔,掩蓋住了周圍貴女們身上的脂粉香味兒,讓人的心裡突然就清爽了起來。

    梅林深處,圍著一汪碧池設了幾處氈席,雪白的波斯地毯上織出絢麗的圖案,地毯前面有著矮矮的小幾,上面擺著各色水果美酒。有兩處氈席已經有人在了,潤璃瞥眼過去,有一張氈席上坐著兩個她認識的人,一個是自己的四堂兄蘇潤璋,另一個便是那武靖侯世子梁伯韜。他今日頭上束著金冠,上面鑲著一塊美玉,穿著月白色的寶相紋繭絲長袍,外面披著那件孔雀毛鑲銀狐毛大氅,迎著晴朗的陽光,他的笑容燦爛明朗。

    梁伯韜身邊坐了一個人,眉眼之間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潤璃知道自己以前從未看見過他,卻不知這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啊,四表兄今日也來了!”走在前面的明珠郡主一聲驚呼,朝那邊氈毯跑了過去:“表兄,韜哥哥!”跟在她身後的京城貴女們大部分面色一暗,望著明珠郡主的眼神都有著不甘與憤怒。潤璃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裡一邊得意一邊又突然有了些危機感。

    在場的這些小姐們,至少有一半是暗戀著梁伯韜的吧?自己要和梁伯韜能走到一起去,阻力還不小呢。畢竟這是大周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議親的正統,私底下的兩情相悅一般不會為世人接受,各府聯姻也都有自己的考量。梁伯韜今年十七歲,按大周慣例,男子成親年齡一般是十八歲左右,今年他必然會要議親,而自己今年方才十三,根本夠不上議親的範圍,再說自己父親也才是正三品的侍郎,而且是蘇府三房,要議起婚嫁來,自己的身份就不如蘇潤璊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7:20

第四十章

    潤璃在這邊出神,卻冷不防接到了梁伯韜的露齒一笑,各府小姐們皆以為武靖侯世子在對自己微笑,一個個含羞帶怯的低下頭去,潤璃看著這情景也覺好笑,帶著蔥翠和絨黃自己尋了一個和梁伯韜離得遠遠的氈席坐了下來。

    這張氈席因為離梁伯韜的位置比較遠,所以一直沒有人和她來共坐,過了很久,才見又個姑娘帶著兩個丫鬟施施然往這邊來了。那姑娘走過來朝潤璃一拱手:“這位小姐,可否能共坐?”

    潤璃笑著點了點頭——很少看到姑娘家見面如此行禮的,心裡一琢磨,便轉臉過去問她:“你可是鎮國將軍府上的六小姐?”

    那姑娘有濃眉大眼,顯得英氣勃發,驚訝的看了下潤璃道:“你卻是哪家的小姐?怎麼知道我是鎮國將軍府的?我離京六年,許多老朋友都給忘記了。”

    潤璃抿嘴一笑:“恐怕我們原來也是不認識的,我是蘇太傅家三房孫女,閨名喚作蘇潤璃,今年十三了。剛剛在花廳裡聽得各府小姐議論說鎮國將軍府家的六小姐不愛紅裝愛武裝,心下確實好奇……”說到這裡,卻見那許六小姐緊盯著她:“不愛紅裝愛武裝……這句話是誰說給姑娘聽的?”

    潤璃笑著搖了搖頭:“也不是誰說的,就是方才她們都說你喜歡舞槍弄棒,不愛棋琴書畫,我覺得許小姐倒是一個別致人兒,心裡想著若是能結交便是極好的,卻未曾想到你我如此有緣,須臾便見著面了。”

    那許家六小姐露齒一笑道:“你倒也是個豪爽的,不像她們那般忸怩作態。我確是鎮國將軍府的小六,我叫許允馨,比你要大一歲,你叫我許小六就行了。”

    “許小六?”潤璃驚奇的望了身邊的少女,突然想到在杭州府的某一天,有人說:“三小姐,你可以喊我許四……”許四?許小六?莫非那個許公子是皇室成員?

    聽說過這鎮國將軍乃是當今聖上的叔叔,本是封了瑞王,因為他自動請纓為大周鎮守邊防,加封了鎮國將軍,因為他長年帶著兒孫們在邊關,京城倒是住得少,久而久之,京裡人都忘記了他瑞王的封號,只喊他鎮國將軍。

    “是,你喊我許小六就行了,你在蘇府排行第幾?”許允馨眼角滴溜溜的轉了轉,又重新打量了潤璃一下,大大咧咧的問。

    “府裡都喊我九小姐。”

    “嗯,九小姐這個順序挺不錯,我就叫你蘇九好了。”她一拍潤璃的肩膀:“蘇九,你挺對我的眼緣,我就不捉弄你了,要不是,哼哼……”

    潤璃想到花廳裡那薛秋霜控訴許家小六的罪狀,不由得露齒一笑:“有時候可不要得罪別人得罪得狠了,會被記住的呢。”

    “我還怕她們不成?”許允馨滿不在乎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大大的呷了一口:“這京城天氣雖然冷,卻比不得在邊關的那種冷,所以連酒都沒些烈性的!”

    話剛剛說到這裡,就見武靖侯夫人笑眯眯的站了起來對著周圍的人說:“方才明珠郡主提議,說難得天氣這般晴好,琉璃如雪,梅花正豔,不如大家來賦詩一首,用來齊全了這詩情畫意,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皆點頭稱好,唯有許允馨皺了眉頭說:“我那表妹就喜歡弄些這樣的事情,無聊得緊時便想吟詩作對,可偏偏寫出來的那東西能把人牙齒都酸掉!還不如端盤熟牛肉上來,打幾角美酒,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頓,這才是人生要緊之事。”

    潤璃看她絲毫沒有危機意識到這是眾位小姐給她設的局,心裡也覺得許允馨這樣的人生也算是完美的了,不用裝腔作勢,不需要去懂得那些拐彎抹角,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快意人生莫過如此。

    卻見那明珠郡主笑嘻嘻的從氈席上站了起來:“我們來行個令兒,看點到誰就由誰來做這第一首詩罷!”說完叫丫鬟抱出一個大竹筒,裡面裝著一些籤子,分發到各位少爺小姐手上,並且記下各自抽到的是什麼簽。

    潤璃看了看那籤子,感覺是酸梨木做成薄薄的一片,有著鏤空雕花,上面畫的是一支蓮花,下面寫了一句詩:一池青蓮待月開。再看了看旁邊許小六的簽,卻是畫這一朵碩大的雞冠花,下麵寫著“何處一聲天下白”。潤璃不由抿嘴一笑,這明珠郡主,也做得太絕了些,不僅要用一朵雞冠花來折損許小六,還叫丫鬟把個人的籤子都給記上名字,免得她逃脫了去。

    明珠郡主看過了丫鬟遞上來的那張記載的松花箋,拿著竹筒搖了幾下,掉出來一支籤子,她撿起來一看,大聲的念了出來:“得上平九佳同韻之字的小姐請即席賦詠雪詩一首。”

    潤璃苦笑一下,這麼來說,她是托這位許小六的福,也中招了。

    《平水一百零六韻》裡,上平的第九是“佳”字,和這個字同韻的,那就是他們籤子上詩詞最末一個字:“白”和“開”。(注:平水韻上平的第九字為佳,另外和下面字同韻的皆屬於此部:街鞋牌柴釵差[差使]崖涯[支麻韻同]偕階皆諧骸排乖懷淮豺儕埋霾齋槐[灰韻同]睚崽楷秸揩挨俳)

    果然,那丫鬟看了看松花箋,大聲說:“鎮國將軍府上的許六小姐和蘇太傅府上的蘇九小姐!”

    明珠郡主一聽竟然有兩人中招,也愣了下,但是馬上就想出了好法子:“長幼有序,就請許六小姐先賦詩罷,含英,快拿筆墨來,準備記下許六小姐的絕妙好詩。”

    明珠郡主這話一出,一園子的小姐們都臉上流露出興奮的神色看著潤璃和許小六這邊,似乎準備看好戲,武靖侯夫人倒是有幾分尷尬:“郡主,許家六小姐是在邊塞長大的,恐怕不及你們從小就精習詩賦,還是算了罷。蘇太傅書香世家,想必蘇家九小姐的詩詞定是出眾的,就叫蘇小姐賦詩罷。”

    “邊塞長大又如何,鎮國將軍允文允武,孫女怎麼會不通筆墨?”坐在武靖侯夫人旁邊的一位打扮華貴的貴夫人開口了,微笑著對許允馨說:“允馨,姨母可好幾年未見你,想來應該有進益了罷?”

    潤璃看了看身邊,許允馨一副憤懣的神色,正恨恨的說:“承平公主這死女人,生了明珠郡主這專會使壞的孩子,故意想使壞呢!”

    “允馨,你若是不會作詩直說便算了。”潤璃拉了拉她的衣角:“要不是我多做一首就說是幫你寫的便好。”

    許允馨朝她一笑:“蘇九,謝謝你,可是我偏偏不會讓她們如願以償的!”

    潤璃看她那十拿九穩的樣子,也放下心來:“原來你竟會做詩的!害得我方才還白白擔心了!”

    許允馨卻擺了擺手:“我不會作詩,可是我會背詩呀!”

    ——背詩?難道她早知明珠郡主想讓她當場出醜,所以早早兒就做好了準備?

    只見許家六小姐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賦詩便賦詩,又不是什麼為難之事!”看了看周圍貴女們驚訝的目光,許允馨大聲的說出了第一句:“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聽到這句詩,潤璃似乎被雷劈到了一般,呆在那裡,腦海裡一片空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7:31

第四十一章

    此刻心裡的感受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仿佛一個盲人在黑暗裡度過了很多年,驀然有一天,眼前竟然出現了一線光亮,竟然能看到各色風景一般,既緊張,又惶恐——歡喜著自己能突然重見光明,又害怕著眼前的景色只不過是海市蜃樓,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閉閉眼睛,再睜開,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潤璃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很疼。

    這不是夢,真的不是夢,身邊的許允馨正在背誦《沁園春.雪》!

    背了三句以後,許允馨突然停了下來,在場貴女們本來被前面三句鎮住,正在驚訝之間,見她突然停住,不由又含沙射影的嘲諷起來:“許家六小姐好文采,繼續往下作詩罷,我們都等著看絕世好文呢!”

    那薛秋霜更是細聲細氣的說:“許允馨,你怎麼就會四個字四個字的念呢?鎮國將軍府上的幕僚作詩就這水準?”

    倒是梁伯韜那席上幾個人望著許允馨的眼神裡充滿了驚奇。

    “我倒不知道我這堂妹竟會賦詩,只聽說她武藝好,卻不知賦起詩來,她竟然也有如此意境,真不愧是在邊塞長大的!”

    蘇潤璋也是嘖嘖稱奇:“果然是好詩,卻不知她下面會如何接?”望著傲然站在那裡的許允馨的,眼裡除了欣賞,還多了幾分動容。

    潤璃回過神來,見大家都鬧哄哄的,而許允馨卻不卡殼不出聲了,心裡一轉,就知道了原因——大周是沒有長城的,所以許允馨正在思索用什麼詞去替換呢。不如自己來幫她續上這兩句,通過詩詞來認認親?

    想到這裡,潤璃施施然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道:“原本說,合著我和許家六小姐作詩,但潤璃資質粗鄙,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詩句來,聽得許家六小姐如此豪氣如雲的開場,受了些感染,胡亂接上一句,還請六小姐不要見怪。”

    說到這裡,也不看在場諸位貴女們驚奇的目光,只是眼睛對上許允馨的,落落大方的念出了一句:“望岐山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岐山乃是大周西北的一座山脈,外族北狄皆在岐山之北,所以起到了天然屏障作用,地理位置等同于長城,所以潤璃用兩個字代替了長城,倒也用得貼切。那許允馨一聽到潤璃這句詩,驚得張大了嘴巴,大得似乎能塞進一個雞蛋,一把握住了潤璃的手,急急忙忙的說了下麵兩句:“山舞銀蛇,原馳蠟像!”

    明珠郡主皺著眉說:“許允馨,你的詩句和蘇家九小姐重了一個字呢,她剛剛用了岐山兩個字,你怎麼又緊接著用了個山字?應換個旁的字比較好!”

    身邊馬上又有好事者說:“而且許家六小姐怎麼都是四個字四個字的念呢?難道你只會做四言詩不成?合著該回去好好學學如何做五言、七言和詞曲,下次出來也不會折損了鎮國將軍府的名頭!”

    許允馨正沉浸在暗號對上的喜悅之中,哪管得了旁人的冷嘲熱諷?用力握著潤璃的手,急切的說:“快,快點接下去,我想聽,我真的很想聽你如何接下去!”

    潤璃微微一笑:“欲與天公試比高。”念出這一句,一顆淚珠已經悄悄的墜落在許允馨的手背上,被寒風一吹,涼成了一灘水,冰一般刺著她的皮膚。

    蔥翠和絨黃吃驚的看著潤璃的神色,心裡一陣驚奇,自家姑娘怎麼了?做一首詩罷了,還用得著如此激動,竟然還迎風落淚?看著那許家六小姐,也是一副激動的模樣,握著姑娘的手不肯放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以文會友?

    許允馨聽到這一句出口,哈哈大笑:“蘇九,你果然好文采!”

    潤璃接過絨黃悄悄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下眼角,對著許允馨說:“許小六,你的詩做得也不錯!”

    “嘿嘿,你早該喊我許小六了,這麼叫著多親切!”許允馨拍了下潤璃的肩頭:“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

    明珠郡主見許允馨和潤璃都坐了下來,似乎沒有把詩做完的意思,不禁出言嘲諷:“許允馨,你們的詩就這麼沒了?這樣子似乎沒有到結尾罷?”

    許允馨抬起頭來對著明珠郡主呲牙一笑:“我們倆人做的詩,想怎麼結尾便怎麼結尾,未必還由你說了算?”然後低聲在潤璃耳邊說:“蘇九,我念書的那會兒可最懶得背詩,記得的也不多,還會漏字什麼的,你還記得哪些名篇,快快背上幾首,嚇死他們!”說完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潤璃看著許允馨那副模樣,笑得眉眼彎彎:“我記得的不少,就怕我背完以後沒有人敢再在這裡作詩呢。”

    許允馨用手推推她的腰:“那還等什麼?趕緊的,叫她們那群烏鴉都開不了口!”

    潤璃搖搖頭:“不行呢,我以後指不定還會參加這種無聊的遊園會,可得留著點,免得把存貨都倒光了,以後就沒得能用的了。”

    “怕什麼!那個誰,就是那個寫《春江花月夜》的誰誰誰……不就是說以一篇橫絕唐詩嗎?你就以幾十篇橫絕大周好了!”許允馨咧嘴一笑:“你隨便來一首啊,我好久都沒聽到熟悉的語言了。”

    “我也是呢,能聽到熟悉的語句真是太意外了!”潤璃也感同身受:“你有沒有這個感覺,在大周呆得久了,也慢慢習慣了,以前的一切反而都顯得那麼不真實,恍恍惚惚的仿佛自己是在做夢,有時自己都懷疑是否真的在那裡生活過。”

    許允馨大力點頭:“極是。”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你來大周多久了?你原來是做什麼的?”

    “到這裡快十年了。”潤璃坐直了□體,歎了一口氣:“我原來是學醫的,學醫數載,本想著能懸壺濟世,救治世人,沒想到卻莫名其妙被送到這地方,連出門都困難得很,更別說遊走天下,妙手回春了。”

    剛剛說完,就見許允馨激動得臉都紅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搖晃得厲害:“A29、A30,你還記得這兩個數字嗎?”

    聽到許允馨這句話,潤璃驚訝得瞪圓了眼睛:“你就是飛機上坐我隔壁的那個國際女刑警?我們約好回上海再見面的,沒想到在大周倒見著了!”

    A29和A30,是那航班上她們的座位號,就是那次空難把她們帶來了大周朝。

    “是呢。”許允馨咧嘴一笑:“我們是不是很有緣?你現在身份是蘇太傅的孫女?你父親是不是那個一人領了兩部侍郎之職的那個蘇大人?”

    潤璃聽到她侃侃說起朝野之事,竟熟悉得和在說家事一般,不由得大為驚奇:“你怎麼知道這些的?難道你們家把你當男孩養的,連這些朝堂之事也和你說?”

    “我祖父是瑞王,你應該也知道。”許允馨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先皇曾經忌憚著他,一直想除去他,只是我祖父善於帶兵打仗,沒了他大周邊防鬆懈,不堪一擊,所以為了籠絡他,先皇半推半就批了祖父自請鎮守邊關的奏摺,還加封了鎮國將軍。明面上看著是重用,實際上卻是提防,恩威並施。祖父自小就教育我們切忌不可掉以輕心,要對時局把握清楚,這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7:41

第四十二章

    潤璃聽得直歎氣,這其實也是宅鬥,只不過這個宅子比較大,換成了皇宮,宅鬥就變成宮鬥了。聽著許允馨的介紹,原來她祖父根本無意于皇位,只是先皇多疑,登基以後多有猜忌,但是又不敢下手,一面是怕有夷狄之亂,一面又怕民間說他心狠手辣,連自己的手足都不願放過,所以鎮國將軍府這才多年無恙。

    為了確保自己的地位安穩,瑞王在先皇晚年時態度鮮明的和武靖侯府,徐國公府站在一起,大力扶持當今皇上登基,暫時換得了一時安穩,可是現在朝堂局勢變幻莫測,誰也猜不透皇上此刻的心思,所以鎮國將軍府也不敢貿然出面來表態自己究竟扶持哪一位皇子登基,也只是在一旁觀望,但對於朝堂之間的人事變化卻不敢放鬆半分。

    “和我表哥坐在一起的便是我堂兄,他是皇后娘娘的兒子,我感覺到時候他的把握最大。”許允馨伸手指了指梁伯韜那個方向,扔了一塊水果到嘴裡,大口大口的嚼著:“武靖侯府倒是有個好冰窖,這等時節竟然還能吃到新鮮水果。”

    “誰是你表哥?”潤璃對於京城裡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還是很不清楚。

    “就是武靖侯世子啊,他的二姑姑嫁給了我父親,大姑姑就是現在當今的皇后娘娘!”許允馨很耐心的解釋道:“京城也就那麼大,說來說去,大家說不定都是親戚,只是有些關係遠了些而已。”

    潤璃聽得直點頭:“就是呢,來到大周,突然多了好多親戚,只覺得自己腦子都不夠用,記不住這麼多人!”

    “我跟你說,別管那麼多親戚了,揀幾個重要的記著就行啦。如果要都記全,那可真會累死自己的!哎哎,你瞧瞧,我那表兄和堂兄多受歡迎,那麼多人眼睛都在瞧著他們倆,一個個都巴不得撲上去似的!唉,坐在他們倆身邊那個傢伙就可憐了,都沒有人理睬,若我是他,定然不會選著坐在他們倆身邊的。”

    潤璃看了看許允馨說的那個人,不禁莞爾一笑:“許小六,那是我堂兄!”

    許允馨一愣,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你堂兄啊,我仔細看看……嘖嘖嘖,果然你們蘇府遺傳基因不錯,他長得挺帥氣,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模樣,看上去也不是那些無知又自命風流之輩……”

    潤璃悄悄拉了拉許允馨的衣袖:“別說得那麼大聲,小心給別人聽了去!”

    轉臉看了看潤璃,許允馨一臉的不贊成:“你在大周被洗腦了?適應得挺快的,若不是你剛剛接的那幾句詩,我還以為你是那真正的蘇九呢。幹嘛如此行事謹小慎微,我們難道不該是放放鬆松享受生活?”

    “我們自該享受生活,可若是被人視為異端妖物便不妙了。”潤璃小聲說:“我曾聽說過大周某年有個孩子言談舉止和常人大異,結果被人當做妖物附身沉塘而死呢。我們好不容易逃脫了空難,重新活過一世,可不能因為自己過分張揚而白白送了性命。”

    聽到這話,許允馨也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來說:“你這般擔心倒也是。我剛來大周時只覺鬱悶不堪,雖說我祖父對於家中孫女的教養方面比較放鬆,可畢竟卻還是有不少規矩,自己有時被那些媽媽們嘮叨得忽忽欲狂……”看了看那邊坐著的京城貴女們,許允馨唇邊突然露出了一絲調皮的笑:“我在京裡住著的那時候,可沒少欺負她們。”

    “你沒來之前就已經聽過你的豐功偉績了。”潤璃想起那個叫薛秋霜的女子臉上怨恨的神情:“六年之前你都能把人扔進池塘,那你現在是不是武功很不錯了?”

    許允馨拍了拍衣袖,豪爽的笑著說:“這還用說?祖父見我善騎射,喜學武,特地准許我和兄長們一起練習武藝,來大周十年,我可一刻都沒放下自己的老本行!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儘管和我說,我幫你去收拾了她!”

    “我從來不惹是生非,估計沒有什麼機會請你出手了。”回頭望瞭望不遠處站著的丫鬟們,潤璃笑著說:“倒是我有個丫鬟也胡亂練了些功夫,有機會還請你指點一二!”

    “這不簡單?我叫我的丫鬟給看看便是了!鐵手,追命,你們過來!”

    鐵手、追命、無情、冷血——四大名捕啊!

    刹那間,潤璃不僅有一種既想哭又想笑的衝動,聽到這麼熟悉的名字,而眼前出現的是兩個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小丫鬟,真叫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邊潤璃和許允馨兩人說得熱火朝天,那邊貴女們的詩藝展示大會進行得如火如荼。

    既然沒能叫許允馨出醜,各位貴女的心思全部放到了吸引四皇子和梁伯韜的身上。她們也不再故弄玄虛的通過抽籤來選出作詩之人,一個個要求分韻賦詩,都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顯現自己的多才多藝。

    一時間,武靖侯府的梅園一片歡騰。

    明珠郡主嬌嗔著作詩不可無香爐,須得焚上一爐清香,才能文思泉湧。公主府倒也準備充足,聽到郡主如此說,早就有小廝跑了去取來香爐,燃了一把最好的胭脂百合香,梅園裡刹那間就有了一種奇怪的香味,和梅花的清香合到一處,讓潤璃感覺到極不舒服。

    嫋嫋的煙霧後邊,明珠郡主拿著筆寫得飛快,不多時便已經做好一首,拿了那張松花箋,直奔梁伯韜那邊而去:“韜哥哥,你幫我看看,明珠這樣寫,可應了景兒?”

    許允炆看著快步走來的明珠郡主,一雙大眼睛裡透著喜悅的目光,那視線分分明明全是黏在了梁伯韜身上,忍不住想出言刺她幾句:“明珠,你怎麼只叫虞城看你的詩?難道我和林秀都是隱形了?”

    明珠郡主朝她一翻白眼:“我就愛給韜哥哥看,如何?”

    “說起來我才是你正宗的表兄呢,你怎麼胳膊肘望外拐?”許允炆笑著湊過去看了看那首詩,筆力倒也不弱,若不是公主府裡的清客所做,那明珠郡主倒也算得上是個有才的。可惜京城裡誰人不知明珠郡主到底有幾分才情?每次遊園都要事先打聽好題目,或者自己擬定了題目,叫公主府養著的清客們做上幾首詩,挑了那好的背下來,第二日便可在這些遊園會上一展風采。

    梁伯韜心思根本沒在明珠郡主遞過來的詩上,只是胡亂的看了一眼,搖搖頭道:“一般般,不及某人。”

    許允炆疑惑的看了看身邊的梁伯韜,他的眼神很飄忽,叫人摸不清方向,但是似乎還是有落腳點可尋。

    這個“不及某人”的某人究竟是誰?許允炆順著梁伯韜飄忽的目光看了過去,一眼瞥見了很遠的地方,在幾棵白梅下,有兩個女子正在言笑晏晏,一個是他的堂妹,一個卻是在杭州府見到的蘇府三小姐。

    剛剛她們兩人聯的那首詩倒也巧妙,意境開闊,難道梁伯韜說的不及某人就是她們其中的一個?回想了下許允馨和潤璃剛剛念出的那些句子,許允炆也不禁連連點頭道:“確實,不及某人。”

    坐在一旁的蘇潤璋心裡也默默加了一句:真的,不及某人。

    明珠郡主順著梁伯韜和許允炆的目光看了過去,發現他們都在看著那邊的許允馨和蘇潤璃,心中大怒,氣得臉色發白,一把奪過梁伯韜手裡的松花箋,大步走向了許允馨那邊,梁伯韜一陣緊張,也站了起來跟了過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7:53

第四十三章

    “許允馨,剛剛聽到韜哥哥和炆哥哥都誇你的詩做得好,你說,你是不是請人做的詩!”明珠郡主氣得直跺腳:“你羞也不羞?請別人做好詩,自己背熟了來這裡賣弄!”

    許允馨用帕子擦了下手上的水果漿子,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我倒聽說過有人是用這種方法的,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說完,嘲弄般的沖明珠郡主翹了下嘴唇:“若說是我背下來的,為何蘇九接著我的詩以後,我還能接下去?”

    “你!”明珠郡主伸出手來指著許允馨,氣得臉色更白了幾分,和她身後那梅樹上白茫茫的雪色有得一比:“你再做一首詩!否則那詩就不是你做的,你就是那胸無點墨卻欺世盜名之人!”

    “剛剛你們不是笑我說每次只說四個字嗎?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有才思了?胸無點墨我不承認,我也不用不著你讚揚我才華橫溢,而且我還很討厭你用手指著我!若是下次你還這樣動不動就伸出你的爪子來……”話音剛落,許允馨就唰的一聲彎腰從靴子裡拔出了一把匕首,涼涼的說:“我看到不高興的東西就想把它給砍掉,你要不要試試?”

    明珠郡主一看那匕首亮閃閃的劃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哪裡還敢逞強,早就縮回了手,回頭看著梁伯韜和許允炆都站在身後,心中一喜,以為梁伯韜是來幫她撐腰的,於是拉著梁伯韜的衣袖撒嬌道:“韜哥哥,你看許家小六好凶。”

    孰料梁伯韜比許允馨更凶——看著潤璃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梁伯韜心裡一急,用力甩開明珠郡主的手,結果明珠郡主腳下一滑,便狼狽的摔倒在雪地上,她的貼身丫鬟趕緊把她扶了起來。

    “明珠,沒摔著吧?”許允炆關切的問,作為明珠郡主的表兄,他還是很憐惜自己這個美貌的小表妹的,看著她摔倒在地,心裡也在埋怨梁伯韜的不解風情。

    明珠郡主站在那裡,委屈的扁著小嘴,看著梁伯韜的眼睛裡全是淚水。為什麼會這樣?韜哥哥為什麼對她越來越冷淡?難道是為了許允馨?她想到了那次夜宴,梁伯韜對她冷淡的舉止,心裡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疑,望著許允馨的眼神都像要冒出火來。

    明珠郡主是沒有回過頭去看身後,若是此刻她回頭,臉上一定會更精彩。

    她的身後早已聚集了一堆京城貴女,她摔倒在地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臉上全是如出一轍興高采烈的表情,尤其是蘇潤璊,那開心的神情是怎麼樣也掩飾不住的。

    起初看著明珠郡主往梁伯韜那邊奔去的時候,蘇潤璊氣得把筆摜在桌子上,恨恨的罵了一句:“就會拿喬做派!”旁邊蘇潤玨難得的沒有和她唱反調,也連連點頭:“就會撒嬌撒癡的,也不知道這狐媚手段跟誰學的!”

    蘇潤□漠然的看了梁伯韜那個方向,嘴裡沒有說話,心裡也是異常鬱悶,在杭州見了梁伯韜就想著若是能嫁給他,做妾室都心甘情願。可現在自己突然明白了,她和梁伯韜之間,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大姨娘去家廟持齋之前來見了她一面,和她說了好一陣子話。

    那些話不知道是蘇老太太還是蘇三太太教她說的,總之蘇潤□覺得自己的娘親不可能會說出這有水準的話,也絕不可能看得這麼長遠。

    “□兒,你雖做了大房的記名嫡女,可你須得謹小慎微,切不可驕傲行事。”大姨娘厚厚的嘴唇直哆嗦:“大房本來就有嫡女,何苦把你再記到名下?定然是有她的用意,□兒,你千萬要小心!我猜度著她定然是想利用你做籌碼去謀換些利益,若是太齷齪不堪,你儘管去找老太太,求她為你做主……姨娘不在你身邊了,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寶瓏和寶琳那幾個丫頭都是極好的,有事情和她們多商量……”

    自己這些日子也看分明了些,蘇潤璊一心想嫁梁伯韜,若是親事成了,她便不可能嫁去武靖侯府,若是蘇潤璊的親事不成,那哪還輪得上自己撿到這等好事?既然自己的婚事自己不能做主,那就什麼都不用坐,安安心心等著蘇府長輩們安排便是了。

    正在想著,就聽著一片喧嘩之聲,抬頭一看,大家都擁簇在潤璃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姑娘,你可要過去看看?”寶瓏見她眼神落在了那邊,關切的問。

    “不必了。”蘇潤□搖了搖頭:“別人的事情而已,何必管那麼多。”

    “姑娘,你最近真的看通透了許多!”寶瓏聽著這話,不由真心的為蘇潤□感到開心:“若是大姨娘知道了,定然也是開心的。”

    一提到大姨娘,蘇潤□便心裡哀戚起來,寶瓏也自覺失言,趕緊閉上嘴,垂手站在了一旁,低著頭看著白茫茫的雪地出神。

    風吹起,雪花簌簌的落了下來,配著蘇潤□一臉清冷的表情,那本不是特別嬌美的臉卻無端生動了起來,讓人看了也會突然產生一種驚豔的感覺,就如許允炆眼風掃過梅林,發現梅樹下竟還有一個京城貴女孤零零的坐在那裡的驚訝。

    怎麼還會有不喜歡看熱鬧的女子?許允炆一邊安慰著明珠郡主,一邊心裡暗自驚奇。沒等到他有時間細想,這邊明珠郡主已經在不依不饒的鬧開了,夫人們那邊得了信兒,素匆匆趕了過來。

    “韜兒,明珠郡主是客人,你怎麼能這樣對她!”武靖侯夫人面上聲色俱厲,但心裡卻暗自開心,看來韜兒心裡定是不喜歡這位郡主了,倒是和自己口味相似。

    明珠郡主撲進承平公主的懷裡嚶嚶哭泣著:“母親,韜哥哥欺負我,他為了許家小六落我的臉,嗚嗚嗚……”

    梁伯韜聽著明珠郡主的指控,面色更是染成了一片黑色,怎麼這事又扯上了許允馨!趕緊急急忙忙撇清:“這和許小姐有什麼關係?你自己嬌縱不堪來找她麻煩,又沒有站住腳摔在地上,這又能怨誰?”

    明珠郡主聽著他的辯解,口口聲聲都是自己不對,把那許允馨摘了出來,撇了個乾乾淨淨,不由得心中更是認定了那個事實,一跺腳,哭得更大聲了。

    潤璃站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戲,偷眼望瞭望那尷尬不已的梁伯韜,心中只覺好笑,小時候沾花惹草,長大了桃花債多多,怎麼躲都躲不掉了!聽著明珠郡主的話,又覺得這位郡主才思敏捷,放到前世,絕對是製造冤假錯案的一把好手。

    “韜兒,你還在放肆!”武靖侯夫人臉上佯怒,對著梁伯韜說:“還不趕緊向明珠郡主賠罪?郡主打扮得一枝花似的來我們莊子上賞梅,結果把衣裳都弄濕了回去,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還不知道反思,猶自在胡說!”

    梁伯韜看了看承平公主懷裡的明珠郡主,亮紫色的錦衣上粘著一團一團的雪,如棉花絮子一般,眼見著融化了就會滲濕了衣裳,而且看著身後那些京城貴女們臉上露出的歡樂表情,知道今天讓明珠郡主出了大醜,倒也有了一點點歉意,但轉眼看著潤璃那調侃的眼神,心中又緊張起來,直著嗓子說:“今日就算我不對,郡主你也不必傷心了,伯韜在此賠禮便是了。只是日後見面時希望郡主不要拉拉扯扯,畢竟我們都不是小孩子,男女大防自是要守著的,否則沒由得叫人看了笑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8:04

第四十四章

    武靖侯夫人笑著啐了梁伯韜一口:“倒叫你在這裡說起大道理來了!郡主出身名門,哪會不懂這些理兒?還用得著你說教?賠禮就賠禮,無端扯了這一堆話出來!郡主和你從小一起長大,自是會比別人要親熱些,一時沒覺察拉了你的衣袖,你告訴她便是了!”

    武靖侯夫人這番話,夾槍帶棒的,表面上是在責備兒子,暗地裡卻隱隱含著明珠郡主不知理的意思,承平公主聽了,一邊撫摸著女兒的肩膀,一邊憋著口暗氣,半天緩不過神來,可偏偏臉上還得裝出一副笑容:“武靖侯夫人說得極是,明珠,下次和世子在一起可要注意些,免得被人見了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出來。”

    兩位貴夫人臉上都掛著笑,說的話聽上去都是那麼和和氣氣,可私底下已經暗暗較量了一回,梁伯韜也不管她們話裡的機鋒,拱拱手道:“大家都散了罷,請去園中賞梅,今年有新品的梅花開了,卻是極清麗的,值得一看。”

    圍觀的人聽著這話,也知道是梁伯韜在委婉的遣散之意,都帶著丫鬟們各自離去了,這裡又只剩下潤璃和許允馨兩人面面相覷。

    “真無味,就這麼散了,還以為這齣戲能唱久一點呢。”許允馨怏怏的坐了下來:“你說我是不是有些變態了?前世我都沒時間看這些八卦,這一輩子只要有點八卦好看,我就精神振奮……”

    潤璃看著許允馨懶洋洋的趴在小幾上,本是英武精神的眼睛拉出一條嫵媚的眼線,不由看得入了迷:“你還這般說,難道你沒有意識到你已經成了八卦裡的女主角?難道就不怕她們設計來陷害你?”

    “我怕?她們該怕我才是!”聽到這裡,許允馨睜開眼睛,裡面閃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惹急了我,小心我弄些炸藥雷管把她們府上夷為平地!”

    “你……”潤璃小臉漲得通紅,眼中充滿了崇拜:“你竟然會做炸藥!”

    許允馨自豪的一笑:“做炸藥不難,可能還比不上做蛋糕的難度。我們那時候上過的基礎課程裡就有□以及配比,我在邊塞的時候試驗過,把一塊大岩石給炸了一邊!”頓了頓,許允馨很遺憾的說:“可惜大周朝的冶煉技術太差,工藝程度又不太好,否則我還想試著做把手槍,我們那時可是一進門就要練習拆卸槍支,手槍的組裝部位倒是記得清清楚楚,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是啊。”潤璃也歎氣:“我提煉青黴素總卡在最後一個程式,因為找不到合適的環境和設備,現在正研製牛痘準備預防著有人得天花,那些疫苗真難保存。”

    兩人聊著聊著,不由想到了前世先進的科技,都沉默了下來。

    “姑娘。”蔥翠從一旁輕快的走了過來,明亮的大眼睛裡全是滿滿的笑意:“五姑娘六姑娘和十姑娘她們在找你呢。”

    許允馨朝潤璃一點頭:“你去罷,不用陪著我了,我帶著丫鬟隨意走走看看。”

    潤璃歉意的一笑,站起身來:“那我先走了。”

    帶著蔥翠和絨黃走得稍微遠了些,潤璃停住腳,抓住蔥翠的胳膊道:“暗雨叫你來幫世子爺傳話的?”

    蔥翠嘻嘻一笑,人閃到一旁:“姑娘你怎麼知道的?”

    潤璃白了她一眼:“你會有那份好心幫五姑娘來傳話?騙騙別府的人也倒罷了,要騙到我,那可能嗎?”

    蔥翠笑著行了個禮兒道:“姑娘,我若是不這麼說,直接告訴你世子爺在尋你,恐怕那位許小姐會覺得你不夠自重,所以這才費力的編了個由頭出來,卻沒想姑娘不領我這份情兒!”

    “你少到這裡聒噪,暗雨恐怕在一旁已經等急了!”潤璃看著蔥翠那亮晶晶的眼睛,抿嘴一笑:“你不要告訴我說你不想去!”

    絨黃也笑著走上去推了推蔥翠說:“還不快去,過會就該用飯了,哪還有時間見面?”

    蔥翠也不再和她們囉嗦,一雙腳兒不沾地般跑開了去。

    “姑娘,要不要我走開些?”絨黃轉臉笑嘻嘻的問。

    潤璃臉上一熱,兩頰飛起了紅暈:“胡說什麼,誰要你走開呢!”

    “你不要她走開,小爺可要她走開!”突然梁伯韜的身影出現在面前,絨黃很識趣的退開幾步,遠遠的候在一旁。

    “誰讓你叫她走開的?”潤璃嬌羞的低下頭去,心裡跳得很厲害,不敢抬頭看梁伯韜的臉。

    真是奇怪,前世從沒談過戀愛,怎麼會在這樣一個異世時空裡為一個男子心動?而且,自從除夕之夜應承了他以後,怎麼就有完全不一樣的感覺,見到他,會心如擂鼓般,還會有些頭暈。

    “璃兒,難道你想讓你的丫鬟看著我們這個樣子?”梁伯韜含笑的看著潤璃低頭的模樣,伸出手來,攬她入懷,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聞到一陣清幽的芬芳,心裡有說不出的愜意和快活:“璃兒,這些天你有沒有想過我?”

    強有力的臂膀環抱著她,耳邊傳來梁伯韜略帶磁性的聲音,還有那青春熱烈的氣息圍繞著她,潤璃有點沉醉,什麼都不想,很放鬆的依偎在他懷中,讓她幾乎忘記了這是在武靖侯府的西郊梅園。

    梁伯韜低頭看了看,潤璃正微微閉著眼睛旁在他身前,懶散的表情就像家中那只小貓般俏皮可愛,梅樹上掉下了些細碎的雪花,沾在她的頭髮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她的臉也被映得如羊脂白玉般溫潤柔和。

    “璃兒,你怎麼不回到我的問題?”梁伯韜搖了搖她:“你到底有沒有想我?”

    “想你的人夠多的了,還需要我想嗎?”潤璃睜開眼睛斜睨著她:“原來你是這麼受歡迎,我今兒可算是開了眼界,只不過世子爺可有點不懂憐香惜玉啊,那麼嬌滴滴的一個美人,你也捨得把她手甩開!”

    梁伯韜看著潤璃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裡癢癢的,捉住她一隻手貼在唇邊,暖洋洋的氣息呵到她的手心:“我心裡只有璃兒一個人,誰叫她那麼不識趣要湊上來?我的手只有璃兒才能拉著,我的腰只有璃兒才能抱著,我的臉只有璃兒才能貼著……”

    “說得真好聽,可就不知道你對多少人說過這樣的話。明珠郡主、我那五姐姐都和你是青梅竹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小時候花言巧語的騙了她們,所以她們現在都纏著你。”潤璃歎了一口氣:“想想都覺得我很吃虧,我都沒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

    “你還想要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不許!”梁伯韜很霸道的抱緊了她:“除了我,其餘的男子你都不能想!”

    潤璃笑著推了推他:“你放開點,痛!”

    兩人正在嬉鬧,就聽到那邊絨黃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姑娘,有人往這邊走過來了。”說完抬頭便見梁伯韜的手摟著自家姑娘站在那裡,羞得臉色通紅。

    潤璃見到絨黃的模樣也知道他們倆現在這模樣有點不合規矩,趕緊撇開梁伯韜領著絨黃閃過一邊,走小路往另外的方向去了。梁伯韜出神的望著潤璃那遠去的背影,唇邊浮現出一個傻傻的笑容。

    “韜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呢?”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梁伯韜的好心情全部消失,懷裡似乎還留著潤璃的余溫,可是那柔軟的真實感已經不復存在——明珠郡主剛剛被打發了,現在又來了一個蘇潤璊,她怎麼每次都如此煞風景?總是在他和璃兒好不容易單獨在一起相處時就來打擾他們?真是可恨、討厭!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8:17

第四十五章

    蘇潤璊帶著兩個貼身丫鬟趕了上來,見梁伯韜很傲慢的負手而立,迎著晴好的陽光,他的臉龐更顯俊逸,站在那裡就像一棵松樹般挺拔。此刻蘇潤璊的心情很好,剛剛看到梁伯韜落了明珠郡主的臉,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高興,原來韜哥哥是不喜歡明珠的!自己一直有些嫉妒明珠生得一副好模樣,現兒看起來也沒什麼打緊,韜哥哥根本看不上她呢。方才明珠郡主摔倒在雪地裡那個樣子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珠臉上哭喪的神情讓她心情大好。

    “韜哥哥,這兒的梅花真美。”蘇潤璊停下了腳步,眼睛癡癡的看著梁伯韜。

    “是嗎?美在哪裡?與其它梅花又有什麼不同?”梁伯韜抑制住心中的怒氣,淡淡的問她。

    “呃……”蘇潤璊尷尬的停頓了下來,她又怎麼知道這梅花好在哪裡?只不過隨意拿梅花做個開場的話兒罷了!

    “既然你覺得這梅花美,但又說不出和其它梅花的區別,那你就這裡仔細看看這些梅花,或許還真能找到不同的地方呢。”梁伯韜回過頭來對蘇潤璊展顏一笑:“蘇潤璊,你就好好呆著品味這些梅花罷。”

    說罷,邁開了步子,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蘇潤璊被梁伯韜的話釘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小姐,你看地上的腳印兒!”身邊的春花心細眼尖,指了白茫茫的雪地。

    地面上,潔白一片,有幾行腳印,剛剛梁伯韜站的地方,明顯能看到有一雙比較小的腳印在旁邊。

    “原來還有那不要臉的在這裡勾引韜哥哥!”蘇潤璊頓足大怒。

    “小姐,方才我們沒見著人,你現兒也沒辦法能把那位小姐揪出來,何必在這裡生氣,平白壞了心情。”春草小聲的勸慰著。

    蘇潤璊呆呆的看了那對腳印半天,也是無計可施,再看看前邊,梁伯韜早已不見身影,只能恨恨的帶著春花春草回轉了去。

    午飯時是各府小姐們都和自己的長輩們坐在一桌,蘇府來了八個人,占了大半桌席面。蘇潤璊心裡還在為梁伯韜的冷淡而不快,也沒神思去尋蘇潤玨的不是,一頓飯吃下來竟然也顯得格外嫺靜,熟悉的人看在眼裡,只覺蘇潤璊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而不熟的人看著,心裡暗暗讚歎蘇府果然詩禮傳家,教出來的女兒一個個都端莊穩重——這不熟的人裡,自然就包括了武靖侯夫人。

    用過飯,大家又在花廳前邊掃出一塊空地來,請各府閨秀們秀才藝,一時間琴瑟琵琶響徹了整個莊子,連出外覓食的麻雀都驚住了,呆在樹枝上不敢落下來。

    潤璃傾耳聽著,倒也有幾個彈得不錯,飯後無聊,聽聽音樂消消食也是好的,所以托了腮,半眯著眼睛,渾水摸魚般一邊聽著一邊睡。

    突然就聽有人在提議:“聽聞蘇太傅家的小姐們都是才藝無雙,今日不知可有此耳福?”

    場內夫人們也紛紛附議,眼睛不懷好意的掃了過來,蘇大夫人臉上不顯半分慍怒,心裡卻在翻江倒海般膈應得慌。

    璊兒自小嬌生慣養,原來要她學彈古琴,她學了半天便說手指頭疼,哭著鬧著說不學了,自己一心疼,也就停了她的古琴課,只叫她學些詩書,心裡想著只要有一門專長也就可以對付著過去了。往年的遊園會裡,各家閨秀都急著表現自己的才藝,蘇潤璊只消寫上幾首詩應景,也沒人刁難她,卻不知今年為何偏偏有人盯上了她?

    蘇大夫人看著全場的眼睛都往這個方向看,心裡一轉,笑著說:“既然大家都有此要求,那我們蘇府也不能讓大家失望。”說完推了下蘇三太太:“我們家三弟可是大周才華橫溢的狀元爺,弟媳也是多才多藝,養下的女兒肯定也是不同凡響,他們最近才從江南回來,連我都還沒耳福呢,今日就藉著武靖侯夫人的東風,也來聽聽這妙響琴音?”

    蘇大夫人的話音剛落,蘇三太太就感覺到自己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其間還有一道目光,就如一把鋒利的小刀般,無比憤恨而怨毒紮在她身上。

    那人便是承平公主。

    承平公主和蘇三老爺之間的糾葛,出閣前蘇三太太也有所耳聞,聽到蘇老太爺代表蘇三老爺在朝堂上表態,拒絕了皇上指婚的提議時,蘇三太太一片心思全是歡喜,心想著還未成親,夫家就如此護著自己,著實也是大幸之事。沒想到這份歡喜被許老太太幾句話就澆得一片冰涼:“你以為他們是為你著想?”許老太太冷冷的哼了一句:“蘇家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做駙馬都尉這種閒職罷了!娶了公主看似風光,實則于仕途大有虧欠,他們蘇家怎會做這種虧本買賣!”

    蘇老太爺算盤打得精刮,不肯讓兒子娶了公主仕途失勢,可承平公主這一腔怒氣全撒在了蘇三太太身上,她認為蘇三不肯娶自己,完全是因為有許佩蓉那個女人從中作梗,若是沒有她,現在自己和蘇三定是舉案齊眉,共效於飛。

    剛剛蘇大夫人的話成功的勾起她十多年前埋在心底的憤怒,特別是當聽到“大周才華橫溢的狀元爺”那句,心裡一酸,再看看四周,似乎大家眼裡全是嘲諷的眼神,仿佛在說:你貴為公主又如何?別人眼裡可不曾有你。

    承平公主心裡想著,無論如何也得讓蘇三太太出醜才行!方才那麼多人家的小姐都表演了各種才藝,唯有蘇府幾個沒有動靜,想來是不善此道,那自己非得開口逼她們上前去大大的露個醜相才行!

    想到這裡,承平公主清了清喉嚨,慢悠悠的說:“既然蘇大夫人推舉了自家侄女兒,那我們也就準備洗耳恭聽了,都說許督察禦史家的女兒蘭質蕙心,想來教出的女兒也是錯不了的。”

    蘇三太太心裡知道這是蘇大夫人存心想叫她露醜,也不辯駁,微微一笑,對著身邊幾個女兒說:“既然夫人們這麼看得起你們,那誰上去彈奏一曲罷?”

    潤璃推了推蘇潤□說:“六姐姐的琴是得過名師指點的。”

    蘇三太太點點頭道:“□兒,你上去獻醜可別汙了各位夫人的耳朵,仔細著彈。”

    蘇潤□聽到這話,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到古琴後邊,先向周圍的人群施了一禮,然後坐了下來開始輕撫琴弦。

    潤璃看著坐在古琴前全心全意演奏的蘇潤□,心中有些驚訝。

    短短幾天,蘇潤□已經變化太多,以前的她彈奏古琴只是賣弄,沒有融入半點感情,而今日她雖說也只是在完成任務般,但她卻能專注于演奏,思維沒有分散到別的地方去,只是一心一意的在彈琴。

    她選的曲子也很特別,不像別家小姐們一樣彈的是比較喜慶歡快的曲子,她彈的卻是一首略帶哀怨的《陽關曲》。或者她是想到了那在家廟持齋的大姨娘?

    蘇潤□的眼神哀戚,有一種迷茫的神色,她那兩片略厚的嘴唇在此時也不再顯得突兀,整個人隨著琴聲煥發出清麗無儔的氣質來。

    琴音飄散,蘇潤□施禮下來,周圍皆是一片寂靜。

    “果然是才藝雙絕!”武靖侯夫人率先開口讚歎。

    蘇潤□臉上這時才出現了一點興奮的神色:“夫人謬贊了,潤□的琴技不過如此。”

    蘇三太太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坐下來,然後才緩緩開口:“因為賢淑溫良,我家□兒已經記在大夫人名下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8:30

第四十六章

    周圍的夫人們這才露出理解的神色來,心裡皆在鄙薄著蘇大夫人,真是見不得弟媳好,連弟媳的庶女都要巴巴的搶了去做嫡女!看著蘇潤□青春的面孔,有心眼多的又想到了今年的宮裡大挑——這不明擺著是想找個替身去宮裡嗎?眼神再看往蘇大夫人看過來,更是不屑了。

    蘇大夫人見蘇三太太輕輕巧巧就把擺了她一道,可事實如此,由不得她在這裡喊冤說是蘇老太太硬塞給她的,只能尷尬的笑著說:“□兒乖巧懂事,是個好孩子。”

    武靖侯夫人見蘇大夫人臉上神色趕緊笑著打圓場道:“蘇太傅家的小姐個個出色,看著我們都眼熱呢,恨不得能搶了回家做媳婦——此生沒有母女緣,婆媳緣分也是不錯的呢,蘇夫人,你說是不是?”

    蘇大夫人聽到這話,臉色方才緩和了些,而那邊承平公主卻眼神暗了暗,難道武靖侯夫人這話裡有話?看似開玩笑,實則有這個心思?想著自己的女兒明珠,一顆心只在那梁伯韜身上,若是武靖侯府有意和蘇府結親,那明珠怎麼辦?

    談談笑笑之間就到了申時,該是散席的時候了,各府夫人小姐向武靖侯夫人道了叨擾,坐上家中的馬車各自回府不提。

    回到蘇府,蘇老太太帶著三個媳婦去了粹華廳,出去一天,家裡肯定堆了不少事情,管事媽媽都在那等著回話。潤璃帶著蔥翠和絨黃往淩雲園過去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蘇潤璊的聲音:“蘇潤璃,你站住!”

    那聲音,火氣十足。

    潤璃不由一愣,自己好像沒有得罪蘇潤璊吧?為何她如此惱怒?

    蘇潤璊三步並作兩步走了上來,從她的披風上取下一根孔雀翎毛伸到她眼皮下面:“你衣服上怎麼會有這個?”

    潤璃看著那根孔雀翎,不由得想到了梅樹下樑伯韜那溫暖的懷抱,心中有點微微的甜蜜,看也不看蘇潤璊那張因為憤怒而變形的臉,直接往前邊去了。

    “蘇潤璃!”蘇潤璊一把抓住了潤璃的手:“你怎麼不說話就想走?”

    潤璃回過頭來淡淡一笑:“你問了,我就一定得回答嗎?”

    蔥翠看著蘇潤璊那樣子就來氣,正準備運氣點穴,絨黃走上前去向蘇潤璊行了個禮兒道:“五小姐,這根孔雀翎是奴婢在氈席周圍的地上撿到的,當時許家六小姐說這根孔雀翎亮得很,說若是插到我們家姑娘的披風上定會搶眼得很,奴婢依著她的話試了下,確實別致得緊。我們家姑娘的披風一色兒的粉白,粘了這片藍綠色的孔雀翎,倒是鮮活,五小姐,你說是不是?”

    蘇潤璊轉轉眼睛想了下,當時梁伯韜確實是在潤璃她們那邊和明珠拉拉扯扯,說不定就是在拉扯的時候大氅上掉了一根孔雀翎也未必。再說這個丫鬟說得有模有樣的,連許家六小姐都攀扯了進來,定不是在說謊話。

    想到這裡,蘇潤璊拿眼睛橫了潤璃一下,拈著那片孔雀翎轉身帶著丫鬟們離開,身上披著的大紅披風在雪地裡如燒著一團火般熱烈豔麗。

    蔥翠看著蘇潤璊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聲:“我剛剛都想點她的穴道了,點她湧泉穴,讓她全身發癢,看她還有精力來找姑娘的碴子!”

    潤璃笑了下:“不是關鍵時刻,你那三腳貓功夫就別拿出來賣弄了,絨黃的話說得很圓活,她也捉不住錯處,這樣豈不是更好?”

    蔥翠低著頭想了想:“姑娘,你放心,以後我自然要學會那種別人都看不出來的點穴功夫,只要誰敢來找碴,我就不露聲色的對付她!”

    潤璃拍拍她的手道:“知道暗雨武功厲害,你就別間接讚揚他了!”

    聽著自家姑娘打趣蔥翠,絨黃不由會心一笑:“蔥翠,這下可糟了,咱們姑娘現在越發知道得多了,說話也不再和以前那般拘束了,你那點小心思可瞞不住姑娘了!”

    主僕三人就這樣說說笑笑回到含芳小築,品藍已經眼巴巴的扒在門口望著她們回來一見到潤璃的身影,她就歡快的跳了出來:“姑娘,你師傅派人送信來了!若是明天你出門,帶上我罷!”

    “真的?”潤璃快步走了進去,把披風解了下來交給站在門邊迎接的吳媽媽:“信呢?快給我看看!”

    回京這麼久,都沒有出去看師傅,只是托人送了些東西去濟世堂,潤璃心裡都一直愧疚著,聽到師傅來信了,一顆心早就飛了出去,恨不得現在就守在師傅身邊噓寒問暖,看看他現在過得怎樣。

    南山隱叟現在過得挺好,皇上的病好了個七七八八,不用他經常去皇宮看診,於是就在濟世堂裡常駐了,最近遇到一個比較棘手的病例,他一心想要和潤璃一起商議下如何開方子才能最有效,所以就寫了信叫人送了過來。

    第二日潤璃便向蘇三太太報備要出府去看師傅,蘇三太太倒也沒說多話,只是叮囑叫她換上男裝,不要再像在杭州府那樣招搖,在杭州府,蘇三老爺是土皇帝,沒有誰敢惹她,但現在是在京城,做事要隱蔽下,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潤璃點頭答應了,回含芳小築叫嫣紅幫自己找了套早已準備好的男裝,又簡單的化了下裝,大大意意看上去是個清秀的小公子,但靠近細看還是能看出分明是個女兒家。

    “姑娘,不如我們找五少爺,叫他陪我們出去罷。”嫣紅愁眉苦臉的看了看潤璃:“太太說得挺嚴重的,你還是別單獨出去了。”

    潤璃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我們還是小心點比較好,先去外院找了哥哥再一起出去。”

    潤璃派蔥翠去外院給和蘇潤璘送了個信兒,正巧他原也打算著出去買幾本書,於是便拉了許仁知陪著潤璃一起出了門。

    把潤璃送到濟世堂門口,約好回來接她的時間,蘇潤璘和許仁知便自去買書,潤璃帶著丫鬟們一步跨進了濟世堂的大門。

    櫃檯後坐著一位掌櫃,身後是一排藥櫃,有兩個夥計正在忙著配藥,後邊還有兩位大夫在為人看診,感覺生意還不錯呢。櫃檯後邊的掌櫃看到來了人,趕緊站了起來:“請問這位公子可是要看病?只是本藥堂看病有規矩,公子這穿著打扮看來是大戶人家的,看診費用會略貴些。”

    蔥翠聽著這話,撲哧一笑,低聲在潤璃耳邊說:“姑娘,沒想到你也會有被要求捐慈心診金的這一天!”

    聽著這話,潤璃和丫鬟們都不禁莞爾,掌櫃的被她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請問這位公子為何發笑,莫非我哪句話說錯了?”

    潤璃忍著笑擺擺手:“請問南山隱叟在否?”

    掌櫃的摸了摸頭,很為難的說:“這位公子,要找南山大夫看病得先約好,而且還要加付雙倍診金……”

    看來京城果然處處是黃金,師傅現在更能下手宰人了。

    “我不是看病,是他約我來的,麻煩派個夥計進去通報下,就說蘇太傅府上九少爺求見。”潤璃笑著望了那掌櫃一眼:“你放心,我不是來騙他出診的。”

    掌櫃的聽潤璃這麼一說,趕緊打發了個夥計進去通報,一面招呼著上茶。

    這邊茶水還沒來得及沏好,南山隱叟爽朗的笑聲已經傳了過來:“丫頭,你總算捨得來看師傅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8:40

第四十七章

    掌櫃的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覺得站在面前的小公子不對勁,原來竟然是個位小姐,趕忙連聲道“眼拙”,嫣紅在一旁得意萬分,沒想到自己這拙劣的易容術還能騙到人。

    “師傅,我哪有不捨得出來看你,璃兒可是天天想著師傅的——這裡不是杭州府,若是要出府那可是真真為難,今日還是和母親告了假,由哥哥陪著才能來找師傅的。師傅,璃兒送給你的金陵琥珀酒味道如何?若是合口味,我再去討幾壇來孝敬師傅!”潤璃一見那鬚髮皆白的南山隱叟,一種親切感從心底升起,撲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撒嬌。

    “唔,那酒可比新豐酒肆的梨花白要好喝得多!”南山隱叟提到酒便眉飛色舞:“你從哪里弄來的這等好酒?師傅都捨不得喝,怕喝完就沒有了!”

    “哪能少了您的酒呢!”潤璃拉著南山隱叟的手往後堂走:“師傅,你說的那個病人究竟是什麼症狀?我去看看那人的脈案。”

    進了後堂,南山隱叟收斂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一本正經的對潤璃說:“丫頭,師傅這個病人很特別。”

    潤璃看著南山隱叟那張臉,也是一愣,多久沒有看見過師傅有這樣的表情了?難道這個病人來頭很大?難道是皇上?可師傅不是說皇上的病已經好了嗎?

    “丫頭,你可知道這濟世堂是誰辦的?”南山隱叟一臉凝重。

    “不是一個姓許的公子嗎?”

    “你想想,京城裡哪家勳貴姓許?”

    潤璃略微思索了下:“旁人我不知道,但我外祖父卻是姓許的,昨日我認識了鎮國將軍府家的小姐,她也姓許……”潤璃停了下來,驀然睜大了眼睛:“皇上,皇上也姓許!”

    “是。”南山隱叟歎了一口氣:“這濟世堂就是四皇子開辦的。”

    四皇子?許四?杭州西郊的追殺,風雅樓的大火……一切一切都能對得上來了,只有一樣對不上,那就是四皇子的長相。昨日許允馨說坐在梁伯韜身邊的是她的堂兄,皇后娘娘的兒子,可是她確定那絕不是在杭州府看到的許四!

    “丫頭,怎麼了?怎麼突然發呆了?”南山隱叟呵呵一笑:“你別害怕,其實四皇子人挺好的,還不時來這濟世堂瞭解民生,還幫著幾戶貧苦人家把官府判錯的官司給翻了過來,我看著日後若是他繼承大統,倒也是大周百姓之福。”

    “師傅,我才沒有害怕他呢,我是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在杭州府看到的四皇子,和我昨日看到的四皇子不是同一個人?”潤璃深思著:“我昨日在武靖侯府的賞梅會上看到四皇子了,仿佛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可臉卻不是原來那張臉。”

    “那是因為我易容了。”潤璃話音剛落,有人就把話接了下去,屋子裡的人循聲抬頭,卻見一個面目俊朗的公子站在門口,臉上掛著笑容,眼睛盯住了坐在南山隱叟身邊的潤璃:“三小姐現在不也不是杭州府我看見的那個三小姐了嗎?”

    潤璃站起來,本想行個福身禮,但許允炆抬手制止了她:“三小姐不是說在你眼中,世人皆是一樣的身份?所以你也不必行禮了。”

    蔥翠站在潤璃身邊好奇的看著許允炆:“那到底哪張臉才是四皇子真正的臉呢?是杭州府那張,還是現在這張?”

    嫣紅拉了拉蔥翠的衣袖:“蔥翠,別亂說話。”

    許允炆笑眯眯的看了看蔥翠和嫣紅道:“三小姐,你的丫鬟倒和別府的不一樣,每個都有自己的特點。”

    蔥翠身後伸出了品藍的一顆小腦袋來:“我們家姑娘現在不是三小姐了,你該喊她九小姐!”說完又縮到了蔥翠的身後不露臉兒。

    許允炆看了看屋子裡潤璃主僕幾個,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記下了,九小姐!”說完以後施施然踱到屋子裡一張椅子上坐下,那種俾睨天下的氣勢讓潤璃不得不承認他果然是有來歷的。

    “九小姐,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啊!九小姐不同凡響,丫鬟們也一個個的與眾不同,大約是近朱者赤了?”許允炆含笑看著潤璃:“今日我來濟世堂卻是有求于九小姐的。”

    屋子裡陷入了一片寂靜,每個人都驚訝的看著許允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高在上的四皇子,竟然要有求於一個閨閣女子?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許允炆的臉上這時出現了一絲疲憊:“母后最近頭痛難當,以至於夜不能寐,太醫院幾個太醫都瞧過了,只是一味開了些進補的溫吞之藥,也不見有什麼用處,故特來濟世堂求九小姐進宮看診。”

    聽到這個要求,潤璃有些躊躇。

    她知道得很清楚,皇宮外邊看上去金碧輝煌,裡面卻是一團汙糟,自己若是答應進去,未必能安安全全的出來。這事情委實重大,可不比在杭州府隨意給人看病,只能先回府問過蘇老太爺和蘇三老爺方可行事。

    旁邊南山隱叟看著潤璃的神情,也知道她心裡的難處,一捋鬍鬚,笑眯眯的說:“四皇子,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乃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若是給她看診,這慈心診金可得加付百倍才行。”

    許允炆聽到這戲謔的話,也笑著點頭道:“不消老神醫提醒,這個自然少不了。”

    “只是,你也知道丫頭的家世,她如進宮看診,會不會牽涉到她全家?不如我去宮裡幫皇后娘娘去把脈看看。”

    聽到這話,潤璃心裡立時通亮,原來師父信中所說的那個棘手的病人就是當今皇后娘娘,面前這位四皇子的母親!看起來師父已經看過皇后娘娘的脈案,但還沒有十足的把握,這才來找她幫忙。

    看著許允炆一臉希冀的神情,潤璃也很為難。進宮若是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但若要拒絕,卻又覺得對不住自己的本心。

    “四皇子,我先回去稟報祖父和父親,再給你答覆如何?”潤璃遲疑著開口:“而且,進宮乃是一件兇險之事,你務必要保證我的安全。”

    許允炆聽到這話,哈哈一笑:“九小姐多慮了,宮裡難道就是龍潭虎穴?我每日都在宮中來往,不是也毫髮未傷?我自會派人去和蘇太傅說清楚,九小姐且隨我進宮便是。”

    潤璃聽著他這口氣,竟是想要現在就把她接進宮去,不由得有些吃驚,難道梁皇后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可現在自己穿著男裝,這模樣不倫不類的,跟著進宮似乎不妥,若是許允炆派人去蘇府稟報,那蘇老太爺自然知道自己跟著哥哥溜出府來,還不知道會不會責駡自己呢。想到這裡,潤璃搖搖頭道:“四皇子,這般做似有不妥,若一定要潤璃進宮看診,請許潤璃先回府聽候祖父安排。”

    許允炆略微一想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點點頭道:“也好,我現在派人護送九小姐回府,然後差人去向蘇太傅求人。”

    說到最末兩個字,許允炆故意咬重了聲音,眼睛斜斜的,帶點戲弄的瞟了過來,想看看潤璃的反應,誰知潤璃雖正眼望著他,也接到了他的那個眼風,也聽清了他故意說得很重的話,卻沒有半點不適應的反應,坦坦蕩蕩的看著他,徐徐站了起來:“那我先回去,等候祖父的傳喚。”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8:53

第四十八章

    “丫頭,不如這樣,你跟著我進宮,如有人問起,就說是我徒弟即可。”南山隱叟也站了起來:“去蘇府來來回回的挺麻煩,你祖父也未必會同意你去宮裡給娘娘看病,我也想讓你幫我參詳下娘娘的病情,你本來就是我徒弟,也不是假扮,誰能說半個“不”字?蔥翠黛青,你們這些丫頭在這裡打打幫手,我們去去就回來。”

    許允炆聽了大喜,連連點頭稱是,一眼希冀的看著潤璃。此時潤璃也不好再說多話,只能跟著南山隱叟上了停在外面的馬車。

    濟世堂所處位置和皇宮比較遠,一路上潤璃默默的坐在馬車上,雖然不說話,可心裡還是有一些忐忑不安。

    前世也看過幾部電視劇是關於宮鬥的,裡面的各位娘娘全是腹黑,鬥得跟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一口能把對方的眼睛啄瞎。宮鬥裡面必然有各種毒藥,太醫是專用來殺人的,皇宮裡的東西是不能亂吃的,電視劇裡各種場面都在她腦海裡一一浮現。

    南山隱叟看了看身邊沉默著的潤璃,安慰似的笑了笑:“丫頭,不要緊的,其實宮裡也不是你想的那麼可怕,只是規矩多些,而且裡頭園子大,容易迷路。”

    瞪眼看著南山隱叟一本正經的面容,而話裡卻帶著令人輕鬆的幽默,潤璃不禁莞爾一笑,師傅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能懂她的心情。馬車從大街上轆轆而過,潤璃挑開簾子一角,小心的往外邊看了看,就見街頭人來人往,雖然天氣寒冷,可大家外出的熱情依然不減,而且裡面還有不少的女子在行走。

    “師傅,為什麼京城裡有這麼多抛頭露面的女子?”潤璃奇怪的問。

    南山隱叟也往外邊瞟了下,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來京城快一年了,發現京城反而對女子的約束松了些,經常能看到高門大戶裡的小姐們帶著丫鬟在各家店鋪裡採買東西。”

    潤璃默默一想,是不是地方愈大對規矩的講究就愈發寬鬆些?

    還沒等她想透這個問題,馬車就停了下來,許允炆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老神醫,九小姐,請下車,宮裡只能步行。”

    門簾撩起,一線刺眼的光亮射了進來,潤璃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跟著南山隱叟下車以後,她發現自己處在一道朱紅的宮牆外,金色的琉璃瓦映著那抹偏著暗色的紅,格外的燦爛,也格外的令人觸目,有一種強烈逼人的視覺感,仿佛突然之間刺激到人的喉嚨,半天不能呼吸般的緊迫。

    門口站著一隊執槍的御林軍,盔甲迎著那陽光發出寒光,眉毛上似乎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碴,似乎這麼一動不動的已經站了很久,可卻沒有一點移動的跡象。

    當南山隱叟和潤璃跟著許允炆往宮門走時,那一動不動的御林軍伸出槍來擋住了去路:“站住,可有進宮腰牌?”

    南山隱叟從身上摸出了一塊寒鐵牌子遞給那位軍士,他接過來看了看遞還給南山隱叟道:“老神醫,多有得罪了,末將也是按規矩行事,請勿見怪!”然後又對著潤璃說:“你的腰牌呢?”

    南山隱叟呵呵一笑:“這是我徒弟,卻不曾替他討得一塊腰牌。”

    那軍士皺眉道:“沒有腰牌,是不能進宮的。”

    走在前面的許允炆折了回來,板起臉孔對那軍士說:“孔副將,老神醫乃是我特地請來替母后看病的,這徒弟也是我要求帶上的,出了什麼事情自然有我擔待著,與你沒有半分關係,就不要這麼固執了,速速放他進宮便是!”

    見許允炆已有幾分不悅,那孔副將也很識時務的把槍收起,將潤璃放了進去,只是在潤璃與他擦肩的時候,突然有一陣淡淡的清香飄進了鼻孔,讓他有片刻的遲疑。看著那道單瘦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孔副將啐了一口道:“昨晚是未曾休息好罷?竟然會有錯覺,連一個小子身上都帶著香味。”

    旁邊的另一位副將哈哈一笑:“你小子是多久沒見過女人了?見著那長的清秀些的,竟然也會覺得是個女人有體香?”

    正說鬧之間,就聽馬蹄聲答答而來,抬頭一見卻是武靖侯世子,御前帶刀行走梁伯韜。到了宮門,他瀟灑的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趕上來奉承著笑臉的孔副將:“你們說什麼呢?一個個笑得這般開心!”

    “剛剛南山老神醫帶著他徒弟進宮給皇后娘娘看病,孔副將怕是幾個月沒有沾過女人了,竟說那小徒弟身上有女人香味!”旁邊的人趕緊揀著這事當笑話說給梁伯韜聽。

    梁伯韜聽到這話,眼睛轉了轉,臉上露出了笑容:“嗯,著實好笑!孔副將,你當值就當值,竟然還在胡思亂想,小爺罰你去宮牆那邊面壁半天!”說罷哈哈一笑,大步走進了皇宮。

    璃兒進宮了?一想到這件事情,梁伯韜心裡就有說不出的舒坦,心裡急著去見她,但還得先去皇上那邊報到,一時間只恨自己不能長出雙翅膀,能夠自由自在的飛來飛去。

    不說梁伯韜這邊牽腸掛肚,卻說潤璃隨著許允炆和南山隱叟來到了未央宮。

    未央宮是大周皇宮裡中宮所在,是後宮最氣派的一座宮室。

    走進未央宮,前庭幾棵碩大的木棉樹讓潤璃看得心裡讚歎不已,這種古樹,至少也有好幾百年了,栽種在未央宮,很能顯示此宮的位置。木棉樹上有幾根老藤,雖然現在還沒有葉子,顯得衰敗,可潤璃知道,只要春天一來,這些老藤便會蓬發出勃勃生機,有青翠的樹葉,有豔紅的花朵在期間灼灼似錦,因為它們就是那著名的淩霄花。

    門口有幾個穿著宮裝的宮女,見許允炆走了進來,皆急急行禮:“四皇子安。”

    “母后今日可好些了?”

    “回四皇子話,娘娘早上起來倒現在一直說頭疼得厲害,連早膳都用得少。”一個宮女低頭回答,聲音裡透著焦急:“都好幾天了,吃不好睡不好的……”說著說著,聲音已經低了下去,幾不可聞。

    聽到這話,許允炆臉色一變,大步走了進去。

    梁皇后正半倚在軟榻上,頭上的鳳冠放在一旁,戴著一條抹額,圓潤的臉龐因為這些日子的不適開始有了褶皺,一雙丹鳳眼也不復有往日神采,只懨懨的望著宮女手中的藥盞,無力的擺擺手:“拿下去罷,此刻我暫不想喝。”

    “母后……”許允炆看得心急,沖倒軟榻邊,單膝跪倒在地:“炆兒今天請了南山老神醫和他的徒弟來幫您看病了。”

    梁皇后抬起眼皮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炆兒有心了,母后今日還正想著傳老神醫進宮來給本宮診脈,沒想炆兒已經想到了。”

    南山隱叟聽到梁皇后提起自己的名字,上前施禮道:“請容草民為皇后扶脈。”

    梁皇后點了點頭,伸出手放在軟榻旁的小幾上,南山隱叟搭脈片刻,沉吟出聲:“娘娘這脈象弦滑,是風痰阻絡之象。”轉身向潤璃點點頭:“徒弟,你來看看。”

    梁皇后聽到南山隱叟竟然喊徒弟上來扶脈,心中頗為驚奇,難道這徒弟的醫術還會比師傅好了去?再看看那走上來的徒弟,年紀輕輕,身子清瘦,怎麼看都不難以讓人相信他有一手高超的醫術。

    “娘娘,別看我這徒弟年輕,可他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南山隱叟見著梁皇后疑惑的眼神,在一旁笑著解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9:03

第四十九章

    許允炆這時也開口勸說自己的母親:“母后,南山隱叟這位高徒的醫術兒子也曾得見,確實精妙,還會久已失傳的華佗神技,母后只管放心讓他看診便是。”

    聽到兒子的話,梁皇后這才將信將疑的把手伸了出來,潤璃一邊搭脈,一邊仔細觀察著梁皇后的臉色。

    梁皇后的臉色晦暗,有點泛黃。

    “娘娘,可否讓小人看下舌像?”潤璃小心翼翼的提出要求,她還不能確定她這個要求是不是能提,但是作為大夫,她必須要掌握病人更多的症狀才能下結論。

    “你這小醫徒甚是大膽!”旁邊一個掌事姑姑模樣的人大喝一句:“娘娘鳳體金貴,豈是你這等凡夫俗子能偷窺的!”

    潤璃心中連道晦氣,進宮來看診,到哪裡都要躬身低頭,連問著看個舌像都要被掌事姑姑來吼上一嗓子,自己真是吃飽了撐著答應許允炆進宮來。

    “既然如此,請這位姑姑看了娘娘的舌像再告訴我,這樣可好?”潤璃小聲建議。

    “這……”那掌事姑姑啞了聲音,她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描述?

    “繡春姑姑,既然你不會看,就無須多言,請老神醫的徒弟來幫母后看看罷。”許允炆看著那掌事姑姑一副極力護雛的模樣,心裡已是不喜,這是非常時刻,怎還能死守著宮裡的老規矩,即算潤璃是個男子,看下舌像又如何?

    梁皇后見兒子有些慍怒,忍著頭疼,吃力的向繡春姑姑擺了擺手道:“無礙,還是請老神醫的徒弟給本宮看看罷。”

    仔細察看了梁皇后各種症狀,又問過了一些問題,潤璃便和南山隱叟避到一旁商議這方子該如何開。

    “丫頭,你說娘娘究竟是何病?”南山隱叟捋了下鬍鬚:“為師覺得是風痰阻絡之症,因阻塞腦部脈絡,故引發頭痛難當,噁心嘔吐。”

    潤璃點點頭表示贊同,她個人覺得梁皇后這病是前世裡常見的偏頭痛,而且應該是有先兆偏頭痛,因為梁皇后自述她最近視物模糊,伴有暗點,亮光突現,有時還會覺得物體模糊,噁心、嘔吐、畏光畏聲。方才那掌事姑姑也說了最近梁皇后容易出汗、出恭次數增多,若是走動得多了便頭痛難當,必須休息才能緩解。

    梁皇后這病因應是因為過分緊張壓迫腦神經血管所致,也不知道最近宮裡有什麼事情讓她如此操心,以至於引發了偏頭痛。

    “師傅,我亦覺得皇后娘娘乃是此症,我覺得應該以針灸為主,藥物為輔,另外還需配以食療,但最主要的還是應該放鬆心情,不要過分緊張,師傅認為呢?”

    南山隱叟點頭稱是:“丫頭,你先開張方子,師傅再來參詳著看看是否妥當。”

    潤璃想了想,寫下了一張方子,用的是半夏白術天麻湯加減:半夏兩錢、天麻兩錢二分、白術兩錢二分、茯苓六錢、炙甘草一錢一分、陳皮一錢一分克、南星一錢八分、僵蠶一錢八分、吳萸六分、川芎三錢、細辛六分、蔓荊子三錢、蜈蚣3條。

    南山隱叟接過來看了看,連連稱讚:“丫頭,你這方子不錯,就這麼用罷。”

    繡春姑姑接過那方子,恭恭敬敬呈給梁皇后:“娘娘,請您過目。”

    梁皇后無力的揮揮手道:“你叫人去抓了藥來煎服便是,老神醫的醫術我自是相信的……”說到這裡,突然臉孔扭曲著,用手壓著頭,痛苦的呻吟起來:“哎喲……”

    潤璃看梁皇后那樣子便知她又犯病了,趕緊上前一步,行了個禮:“娘娘,恕草民斗膽為娘娘按壓穴位,然後替娘娘施針緩解頭疼。”

    梁皇后此時已是頭疼欲裂,只要能讓她頭不疼痛,哪還管是師傅還是徒弟為她治病?當即便點了點頭,繡春姑姑見了,白了一張臉,連聲催促著潤璃快些動手。

    潤璃請梁皇后在軟榻上坐正身體,開始用手在她頭部的穴位上按摩起來,隨著她手指的腹壓,很神奇的,梁皇后的頭疼感慢慢消失,大約半個時辰後,她覺得自己頭腦清明,那暈沉沉的感覺已經消失。

    未央宮裡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都在關切的望著潤璃給梁皇后按壓穴位,當看到梁皇后的臉色漸漸轉成紅潤,眉頭逐漸鬆開,看上去頭疼已經緩解了不少,在場的人總算松了一口氣。

    梁皇后雖然眼睛閉著,但卻能感覺到南山隱叟這位小徒弟身上傳來一種清香,心裡已有疑惑,等到潤璃離開軟榻,梁皇后睜開眼睛看了看她,果然在他小巧的耳垂上看見了一個耳洞,當下大為驚奇:“小神醫,你竟我女子?”

    潤璃含笑道:“娘娘目光如炬,草民確是女子,只是在外行走,穿著女裝不便,故換了件男裝,不恭之處,請娘娘見諒。”

    梁皇后見潤璃進退有度,回答得體,不由又打量了她一番,這才發現潤璃皮膚細嫩,雙眼靈動,氣質出眾,怎麼看也不覺得只是一介平民,向著南山隱叟一笑:“你倒是收了個好徒弟!這位姑娘應不是出身民間罷?這通身的氣派看著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南山隱叟望著潤璃的眼裡有贊許,有驕傲:“回娘娘的話,草民徒弟乃是蘇太傅的孫女。”

    “蘇太傅的孫女?”梁皇后聽到這句話,心下吃了一驚,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的仔細把潤璃看了個夠。潤璃也不回避她的目光,只是坦然的站在那裡,雙眼清澄的看著梁皇后。

    “你是蘇太傅家幾房的女兒?”

    “回娘娘話,潤璃乃是蘇氏三房嫡女,名潤璃,父親名諱文衍。”

    “原來卻是蘇侍郎的女兒!”梁皇后撫掌讚歎:“難怪如此聰慧,蘇侍郎乃是本朝唯一連中三元的狀元郎,才華橫溢,他的女兒蘭質蕙心也不足為奇了!繡春,你去取我那對和闐瑪瑙玉鐲子來!”一邊說這一邊對潤璃招手:“蘇小姐,你且上前來!”

    潤璃不知喚她上前有何事,慢慢走了過去。梁皇后拉著她的手看了看,嘖嘖稱讚:“好一雙靈慧的手,從手相看蘇小姐是個有福氣的!這對和闐瑪瑙玉鐲子乃是本宮素日裡最喜愛的,今兒就賜了蘇小姐,以示本宮感激之心!”

    被梁皇后這麼拉著打量著自己的手,潤璃倒有些不自在,又聽到梁皇后要賜玉鐲一對,心裡苦笑一聲,高夫人見面時送了羊脂玉環,徐國公夫人見面封了一雙紅珊瑚手釧,現兒梁皇后又要賜和闐瑪瑙玉鐲,是自己和鐲子較上勁了還是鐲子乃是這些貴夫人饋贈時的首選?可自己實在對這些首飾不怎麼感興趣呢。

    想到這裡,潤璃微微屈膝行了個禮:“潤璃懇請娘娘可否將這賞賜換成別的東西?”

    聽到這話,不僅是梁皇后一愣,整個未央宮裡的人都愣住了,竟然還有人要求皇后娘娘更換賞賜?難道該不是歡天喜地的接過賞賜,一遍遍扣頭謝恩的?

    “潤璃以為,賜下玉鐲雖然是娘娘感激之意,但這玉鐲乃是娘娘心愛之物,潤璃不敢掠人之美,請娘娘賜些銀兩,潤璃把這些轉送給濟世堂,讓更多的平民百姓能免費看診,此舉能體現娘娘愛惜民眾,純心仁善,此乃我大周之福呢。”

    說完這話,潤璃抬起頭來,一雙眸子落在梁皇后的臉上,眸子裡是一片真誠,看得梁皇后心也熱了起來:“蘇小姐提議倒是不錯,本宮不會少了濟世堂的銀子,鐲子蘇小姐還是安穩拿著,本宮賜出的東西自然不會收回。”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9:13

第五十章

    說完接過繡春姑姑手裡的鐲子親自把它們戴到潤璃手上,潤璃的手腕白嫩細瘦,配上這一對瑪瑙玉鐲就有點顯得沉重,梁皇后看了看,眯了一雙眼睛笑了起來:“蘇小姐畢竟年輕了些,手腕這麼瘦,還壓不住這對鐲子呢。”

    旁邊繡春姑姑也附和著笑:“蘇小姐年紀大些,身子結實些,自然便壓得住了。”

    許允炆在一旁卻看得發呆,白瑩瑩的皮膚上,襯著一對白玉底子裡流動著血絲般嫣紅的鐲子,那色彩撞擊的?豔讓他心裡有些震撼。

    回京以後,這是第二次見到她。

    武靖侯府的賞梅會上,她和堂妹聯手做了一首沒有做完的詩,那份開闊的意境讓他再一次驚訝於她的才思敏捷,而現在他又被她心系百姓的思想所折服,寧可不要母后賞賜的和闐瑪瑙玉鐲,只要求給濟世堂撥些銀子來救助更多的貧民。望著潤璃,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柔軟,有一種不知道的感情慢慢融進了他的腦中,看著她,就覺得心裡格外安寧平靜。

    這時軟簾被人掀起,一陣北風灌了進來,大家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定睛一看,就見穿著蜀錦長袍,披著白色大氅的梁伯韜興高采烈的走了進來。他走上上前去給梁皇后行了個禮,然後目光從潤璃身上瞟了過去。

    “韜兒,你今日怎麼來了?”梁皇后笑眯眯的看了看自家侄兒,梁伯韜是弟弟的嫡子,是她看著長大的,一直很得她的歡心。從小他就和自己的炆兒一起長大,十五歲上皇上就封了他御前帶刀行走,這皇宮他可是熟得跟自己武靖侯府差不多了,所以他突然跑來未央宮,她倒也不覺驚奇。

    “聽說表兄請了南山老神醫來給姑媽看診,我特地過來看看姑媽好些沒有。”梁伯韜朝潤璃瞥過意味深長的一眼,又轉過來恭恭敬敬的回答梁皇后的話。

    “韜兒有心了。”梁皇后從軟榻上站了起來,眼光滿意的看著潤璃道:“南山老神醫收了個好徒弟,方才幫我按壓了下穴位,頭就不疼了。”

    “那既是這樣,姑媽可以每天宣這位神醫進宮來幫您按壓穴位。”梁伯韜心裡覺得美滋滋的,若是這樣,他豈不是可以天天看到璃兒了?

    梁皇后笑著搖了搖頭:“韜兒,你知道這位小神醫是誰?她是蘇太傅的孫女兒,我怎麼能每天傳召她進宮呢,蘇太傅嘴裡不說,心裡定會怪我把她的乖孫女弄得連在家裡盡孝的時間都沒了。”

    潤璃心裡想著,自己對這個後宮是避而不及,可梁伯韜倒好,竟然沒頭沒腦的請求梁皇后每天傳召自己進宮!想到這裡,不由狠狠的瞪了梁伯韜一眼,眼神裡滿滿全是威脅。

    誰知旁邊許允炆也湊上來和著梁伯韜唱戲:“母后,只要你鳳體康復,蘇太傅定然不會有怨言的,而且也不耽誤蘇小姐太多時間,每日我去蘇府接了蘇小姐來,做了按壓穴位就送蘇小姐回府,想必也不會太長時間。”

    梁皇后笑著看了看潤璃道:“蘇小姐,你可願每天進宮來幫本宮看診?”

    潤璃施了一禮道:“皇后娘娘,潤璃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梁皇后驚愕的看了她一眼,這位蘇太傅的孫女太讓她有意外感了!無論是哪家千金,皇后開口問她是否願意每天進宮,都會是歡歡喜喜答應的,這位蘇家小姐卻給她回了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且說來聽聽。”梁皇后沉思著看著面前的潤璃,雖然是一身男子裝束,可還是看得出來她女子特有的嬌柔,這樣一個小女子,哪來這麼大的勇氣和膽量?

    “潤璃以為,娘娘這病,源於心病,方才開的藥方,食療,按壓穴位,甚至針灸都是治標不治本,若是要想徹底好完全,娘娘需得放鬆心情。人的身子要緊,只有鳳體安康才能有精力做想做的事情,娘娘你說呢?”潤璃低著頭,慢慢的把自己想說的小心翼翼的說出來,希望這位梁皇后千萬不要生氣。

    身在美女如雲的後宮,怎麼樣抓住皇上的心是一件心事,而現在如何幫助自己的兒子登上儲君之位恐怕是目前這位梁皇后最大的心事了,在如此緊張的環境裡,應該要想辦法放鬆自己的心情,否則遲早會被這樣的環境逼出大病來。

    梁皇后聽了潤璃這番話,歎了一口氣:“本宮如何不想放鬆心情,可情勢卻由不得我放鬆!”她的眼神透過雕花格子窗戶往外邊望去,窗子外邊霧濛濛的,她知道此刻外邊肯定是北風卷著雪花,呼嘯著刮得樹木都折了腰——現兒宮裡的形勢也是這樣罷?明眼兒看著一片和氣,就像現在屋子裡邊一樣溫暖如春,實際上暗流急湧,就如宮外的寒風正在摧殘著樹木般,自己稍微不警惕些,就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捉住錯處,後宮裡的冤案還少嗎?多她這一樁又如何!

    想到這裡,梁皇后的頭又開始有點疼痛,她用手扶住了頭:“繡春,攙著我回軟榻上去。”

    潤璃見了此情此景,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在這後宮裡生存,沒有點心思的人可能很難生存吧。走上前去,她溫柔的對繡春姑姑說:“姑姑,我把這套按壓手法教給你,娘娘頭痛的時候你就幫她按壓下,這樣就算我不在宮裡,娘娘的病也可以緩解。”

    繡春姑姑含著淚點點頭,站在一旁的梁伯韜和許允炆都傻呆呆的看著潤璃開始用手在幫梁皇后按摩頭部,心裡只覺可惜,以後不能每天在宮裡見到她。

    梁伯韜和許允炆那關注的眼神都落在南山隱叟的眼裡,他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心裡直琢磨,難道這兩位貴公子都喜歡上了丫頭?瞧他們現在這傻模傻樣的,眼珠子恨不得都粘著丫頭不放——唉,真希望丫頭不要和他們任何一個人扯上關係,這兩個人一個是侯府世子,一個是天潢貴胄,丫頭去誰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尤其是那個四皇子,宮裡可不是丫頭呆得住的地方!

    從未央宮裡出來,已經將近晌午。

    回頭望瞭望那座美輪美奐的宮殿,潤璃只覺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似乎自己從未來過這裡,好像只是一場夢。那梁皇后、繡春姑姑、宮女們都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剪影,在她眼前淡淡的閃過。

    未央宮外邊的青石道兩旁栽種的都是松柏樹,在這寒冬裡,仍然有著青翠的樹葉,讓人見著也倒覺得有幾分希望,只是松柏下面的小草都已經枯黃,乾瘦的細枝貼在地上,有一種殘敗的絕望感,但若細看那草皮,便會發現在骨節上有著極淡的鵝黃綠,淡得讓人很容易忽略,但那卻是新生的象徵。

    梁伯韜陪著南山隱叟和潤璃走在小路上,一邊走一邊告訴她自己小時候曾經在宮裡哪些地方留下過搗蛋的痕跡。說得正開心,就見那邊來了一群人,抬著一頂軟轎,轎邊走著一個掌事姑姑和幾位宮女內侍。

    梁伯韜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掌事姑姑,把潤璃拉到身後,輕聲說:“魏貴妃過來了。”

    魏貴妃?那不是傳聞裡和皇后娘娘勢如水火的貴妃娘娘?自己運氣真好,進一次宮,後宮兩位巨頭都遇上了。

    軟轎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梁伯韜向轎門一拱手:“貴妃娘娘安好。”

    就聽軟轎裡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這麼冷的天氣,武靖侯世子怎麼還在外邊行走?也不怕寒霜雨雪凍壞了身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9:34

第五十一章

    梁伯韜淡淡的說:“承蒙貴妃娘娘關心,我身子素來強健,這點風雪算不了什麼。倒是貴妃娘娘身體嬌弱,乃是萬金之體,這樣天氣最好不要出來,免得玉體違和,太醫院上上下下又要弄得沸反盈天。”

    魏貴妃坐在軟轎裡,聽到梁伯韜的話,手緊緊的抓住衣袖,臉色氣得發白。前天晚上,皇上留宿未央宮,她心中妒忌,便喊著心口疼,使了貼身宮女去未央宮尋皇上。梁皇后聽著魏貴妃的貼身宮女竟然來她的未央宮請皇后去長樂宮,頭疼得更加厲害,皇上瞧著皇后這模樣兒不好,也就沒有跟著過去,只是下旨太醫院,速速派太醫去給魏貴妃看診。

    這魏貴妃本來就沒病,只是用些手段爭寵罷了,一氣兒流水不斷般宣了五、六位太醫,大家都瞧不出魏貴妃所患何病,但皇上究竟沒有來長樂宮,倒是魏貴妃自己折騰得受不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可憐那幾位太醫,一晚上都沒睡安穩。第二天早上再看那魏貴妃,卻是唇紅齒白,沒有一點得病的模樣,幾位太醫心中清明,知道昨晚是魏貴妃使的手段,於是幾個人合計著開了張冬令進補的方子,匆匆交差了事。但畢竟這宮裡資訊靈通的人多著,到了下午,後宮裡人人皆知魏貴妃裝病的典故。

    現在聽著梁伯韜這看似關心,實則暗裡帶刺的話,魏貴妃險險要咬碎一口銀牙:這梁皇后的侄子,竟然也敢頂撞她!越想越惱怒,指甲掐進了肉裡都不知道疼痛。

    “貴妃娘娘若是沒別的事情,請恕在下告退。”梁伯韜見那軟轎裡半天沒得動靜,也沒有耐心跟著魏貴妃到這裡磨牙,就想帶著南山隱叟和潤璃離開。

    “且慢,你身後是何人?”軟轎側面的雙層薄紗簾子被撩起一個角,露出了魏貴妃那雙頗有特色的吊梢眼,大而嫵媚,眼角斜斜向上,似有無限風情。

    “回娘娘話,草民乃是前來為皇后娘娘看病的大夫,這個是我徒弟。”南山隱叟走上前一步,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

    魏貴妃眼角轉了轉,看著那昂然挺立的梁伯韜,突然心生一計:“本宮玉體違和已有幾日,可恨太醫院那幫酒囊飯袋卻瞧不出本宮身患何病。既然這位大夫是給皇后娘娘瞧病的,想來也有幾分本領,現兒就去長樂宮給本宮看診罷。”

    給梁皇后看病的大夫?若是能收買了他,在梁皇后的湯藥里加點料,那可是最好不過了的事情,若是不能收為己用,不管醫術如何,卻是一個也不能留,隨便找個岔子就把那大夫給打發了上路,讓那梁皇后天天頭疼,就算折騰不死她也叫她疼得九死一生,自己在旁邊看著都開心。

    梁伯韜見那魏貴妃突然提出這要求,心裡便知她定是打了什麼鬼主意,自然是不能讓魏貴妃把南山隱叟帶走的,於是朗聲說:“貴妃娘娘雖有此美意,可這位老神醫卻是只給皇上瞧病的,並不在太醫院任職,所以娘娘須得問過這位老神醫,看他是否願意去長樂宮看診,若是他不願意,娘娘也不必強求。”

    說完他轉頭看了看南山隱叟:“老神醫,你可願去長樂宮給貴妃娘娘看診?”

    南山隱叟抬頭看了看魏貴妃的臉道:“娘娘看起來神清氣爽,並無患病之征,恕草民無能,看不出來,藥號裡事情多,還請世子爺送草民出宮罷。”

    軟簾後的魏貴妃,臉上浮起了一層黑氣,潤璃在後面偷眼看著,竟和金剛葫蘆娃裡那個蛇精有姐妹之像,也是那尖尖臉,面上粉白的一層霜,突然間又有隱約的青黑。“本宮好意相邀,竟這般不識抬舉!來人,把這個目中無人的賤民給我抓起來!”魏貴妃心中冷冷一笑,不為我用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空氣裡流轉著一種緊張的氣息,潤璃忍不住踏上前一步想開口說話,卻被梁伯韜捉住她的手推到背後:“貴妃娘娘這麼做似有欠妥。”

    “本宮想抓給人,還難道需要你批准?”魏貴妃冷冷一笑:“武靖侯世子,御前帶刀行走,你還沒這個權力來管本宮要做什麼!”

    “雖然世子爺沒權管娘娘要做的事情,可娘娘卻也無權抓草民。”南山隱叟傲然的站在那裡,鬚眉皆白,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皇上給了我特權不入太醫院,我只是專給皇上治病的,後宮妃嬪我可以不用理睬。”

    沒想到這個老頭骨頭這麼硬,還找了皇上做後臺!魏貴妃臉色鐵青的看著南山隱叟,氣得半天沒有開口——她不敢忤逆皇上,可心裡的氣總要發洩出來,眼睛轉了轉,便看到了半個身子藏在梁伯韜後面的潤璃,嘴角一翹:“竟然如此,那把老神醫這個小徒弟給本宮帶走!”

    兩個內侍得令,微微佝僂著背走了過來,準備把潤璃帶走。

    剛剛伸出手,幾記狠辣的鞭子就抽了過來,把兩個人抽得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梁世子,你這是何意?為何三番四次阻擾本宮?”魏貴妃勃然大怒,從軟轎裡伸出顯現蘭花指往這邊指了過來:“你說這位大夫是得了聖上旨意的,那我便放過他,可這個小徒弟,莫非也是有聖上旨意,有什麼來頭不成?你竟然敢鞭打本宮手下,你可有半分把本宮放在眼裡?”

    梁伯韜雙眉高高挑起:“貴妃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梁伯韜的眼裡只要有皇上就足夠,何必多放!”說完著句話,他負手而立,手裡還攥著一條軟鞭,殺氣騰騰的站在那裡,眼睛盯著魏貴妃,看得她有點心虛。

    “梁世子,本宮不計較你衝撞,可這個小徒弟,我卻非得帶回去不成!”魏貴妃看了看梁伯韜身後露出小半個身子的潤璃,心裡浮起疑慮,為什麼梁伯韜搖那麼護著他?莫非其中有什麼蹊蹺?

    “誰敢上來動手,就休怪小爺的鞭子沒長眼睛!”梁伯韜揮動了下軟鞭,夾雜著寒氣,在這寂靜的御花園裡發出辟啪的響聲。

    “娘娘!”那兩個內侍抬起頭來,眼裡透出可憐神色,縮成一團看著魏貴妃。

    “兩個沒用的奴才!”魏貴妃粉臉含霜,怒到了極點。

    “若是貴妃娘娘沒別的事情,那在下便送老神醫出宮了。”梁伯韜毫不在意的俾睨了魏貴妃一眼,拖起潤璃的手大步走開,南山隱叟也緊緊跟上,不多時,三個人就消失在拐角處,再也看不到蹤影。

    “娘娘,還去不去未央宮?”那掌事姑姑貼了過來,低聲問。

    “去什麼去!”魏貴妃用手捂住胸口:“氣煞我也!”

    看了看那兩個縮在地上的內侍,魏貴妃臉上的青黑又深了一層:“回去好好的把這兩個沒用的奴才整治下,連一個人都抓不到,無端丟了長樂宮的臉!”

    朔風卷著雪片飄揚在御花園的上空飛舞,不多時御花園裡的花草樹木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冰片,放眼望去,真真是粉妝玉砌,好一個琉璃世界,可潤璃已經無心欣賞美景,而梁伯韜也失去了講解的興趣,只是拉著潤璃的手快步往宮牆方向走去,只有南山隱叟的眼睛緊緊的盯住他們相握的手指。

    “咳咳,丫頭。”眼見著那道宮牆就在眼前,南山隱叟忍不住咳嗽兩聲。

    “師傅,怎麼了?”潤璃停住腳,緊張的看著南山隱叟:“是不是著涼感冒了?”

    “我身子倒是無礙,只是你們倆這個樣子走出去,不太好罷?”南山隱叟意味深長的瞄了潤璃和梁伯韜一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19:59:45

第五十二章

    潤璃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被梁伯韜握著沒有鬆開過,臉一紅,掙脫著把手從梁伯韜手心抽了出來,而梁伯韜卻只是看著她,呵呵傻笑。

    “世子爺,我是丫頭的師傅,你得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南山隱叟抱著手悠閒的看著梁伯韜:“你們武靖侯府可不是一個乾淨的地方,我可不想要丫頭嫁進去受苦。”

    “老神醫,你都看見了,還問我這是怎麼一回事?”梁伯韜聽了這話也不惱,只是笑嘻嘻的又牽住潤璃的手走到南山隱叟面前,一本正經的說:“老神醫,我對璃兒是認真的,我一定會娶她。至於我們侯府乾淨不乾淨我不管,但我的院子日後必然是乾淨的。”

    看著梁伯韜那認真的神情,南山隱叟開口道:“我姑且相信你一回,日後你若是負心,對不起丫頭,我南山隱叟可有的是辦法整治你!”

    “哪能呢?我現在都時時刻刻擔心璃兒會不搭理我。”梁伯韜望瞭望身邊站著的潤璃,像個孩子一般向南山隱叟告狀:“老神醫……不,我跟著璃兒喊你師傅吧!師傅,璃兒經常無緣無故不理我,你可要幫我做主。”

    “理你做甚?丫頭做得好!”南山隱叟哈哈大笑:“走罷,丫頭,咱們回濟世堂去!”

    潤璃聽到南山隱叟這句話,清脆的應了一聲:“是,師傅!”再次掙脫了梁伯韜的手,跟在南山隱叟的身後快步往宮牆走去。

    “璃兒!”戀戀不捨的看著潤璃的身影越來越遠,梁伯韜不禁喊了一句。

    潤璃回眸,給了他一個甜美的笑容,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那道宮牆。

    長樂宮裡,暖爐燒得很旺,一尊大型的鎏金銅獸嘴裡吐出絲絲煙霧,熏得正殿裡彌漫著一種甜甜的香。然而這本具安魂作用的鵝梨香此時卻失效了,魏貴妃陰沉著一張臉坐在一張紫檀木的椅子上,憤恨的看著那兩個剛剛被施鞭刑的內侍:“兩個沒有用的東西,被武靖侯世子抽了兩鞭子就嚇破了膽!你們兩個人,難道就抓不住那個小徒弟?看他身形那般瘦小,你們只消挨上幾鞭子,沖過去抓住他也就是了!沒種的東西,帶著你們出去有何用處?只會給本宮丟臉!”

    罵到這裡,魏貴妃撫摸了胸口,喘了口粗氣:“紫玉姑姑,去給本宮取那王太醫開的丸藥來,今日倒真有幾分氣不順了。”

    紫玉姑姑應了一句,轉身去內室取了一丸藥出來,旁邊有宮女奉上一盞蜜水兒,魏貴妃把藥丸吞下,就這那盞蜜水喝了幾口,又用溫水漱了下口,閉上眼睛,好半天才氣息平靜了些,但是神情依舊是懨懨的,半天沒有說話。

    “娘娘,我覺得方才那個大夫的徒弟,看著不像是個男子……”紫玉姑姑遲疑的在魏貴妃耳邊小聲說:“奴婢在旁邊冷眼瞧著,那雙手細皮嫩肉,白白淨淨,而且小巧,不像是男子的手,那武靖侯世子竟然為一個下賤之人鞭打娘娘的心腹,這是不是很可疑呢?”

    聽到這裡,魏貴妃的吊梢眼驀然睜開:“查,給我去查,究竟那人是誰!”

    “是。”紫玉姑姑應了一句,躬著身字退了下去。

    雪花飄飄灑灑的從空中飛了下來,如片片鵝毛般,輕柔的拂在人的臉上,涼冰冰的一片,遇到了溫暖的皮膚,倏忽就融成了一灘冷水,似乎還有點刺人的痛。

    在這樣的天氣裡,一般都會躲在房間裡取暖,很少有人在外面行走,可偏偏此刻卻有一個小巧的身影冒著風雪貼著那牆角快步走著,雪地上很快留下了一串小巧的腳印。那人從長樂宮一直繞著小道走到未央宮的後門,輕輕叩了兩下門環,裡邊有人嚷著:“是誰啊?”

    “我找碧蓮姐姐。”門外那個人細聲細氣的說:“麻煩給通報一聲吧,我是她的同鄉秀娟,找她有事情。”

    “你等著,我給你去找她。”

    後宮裡,宮女們雖然有各自伺候的主子娘娘,可同鄉之間關係卻是很親密的,大家都是各地來到後宮做事情的,舉目無親,同鄉就是自己的親人一般,所以一說到同鄉找,大家都還是會互相去通傳的。

    不多時,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粉紅宮裝的宮女從裡面碎步走出:“秀娟,怎麼了?”

    那秀娟走上一步,把一個銀錁子塞進碧蓮手裡,拉著她走到一個僻靜角落:“貴妃娘娘今兒本想來未央宮氣氣皇后娘娘的,可半路上卻遇到了武靖侯世子,送著一位老大夫和他的徒弟出宮。貴妃娘娘想要把那老大夫和他的徒弟帶回長樂宮……”

    “帶回長樂宮?”碧蓮籠在衣袖裡的手摸了摸那個銀錁子,心裡估量著份量:“你們家娘娘又想玩什麼花招?”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那武靖侯世子出手阻攔了,還把貴妃娘娘面前最得臉的內侍給抽了幾鞭子。剛剛娘娘派我來打探,看那老神醫和他的徒弟到底是什麼來頭,特別是那個小徒弟,聽紫玉姑姑說,見著像個女的……”秀娟皺了下眉頭:“貴妃娘娘大概害怕是皇后安置個美貌女子在未央宮來替她爭寵?”

    “沒有的事情,那個真是老神醫的徒弟。”碧蓮望瞭望四周,小聲貼著秀娟的耳朵說:“我也不大清楚,畢竟我不是貼身服侍娘娘的,但我知道那老神醫就是為皇上治病的那位,本事好得不得了,今日他來看診過,娘娘現在就說頭不疼了。”

    “真的這麼靈?”秀娟睜大了一雙眼睛:“難怪說是神醫!”

    “是呢,娘娘重重的封賞了他,把那對和闐瑪瑙玉鐲賜給了老神醫的徒弟……”突然,碧蓮停住了,驚訝的說:“玉鐲……”

    秀娟眼睛裡也露出一絲驚喜的光彩:“那老神醫的徒弟定然是個女的,要不是皇后娘娘怎麼會賜一對玉鐲給她!”

    剛剛說到這裡,突然秀娟覺得自己胳膊一緊,緊接著身子被提了起來,抬頭一看,兩個穿著灰色衣服的人站在面前,另一個手裡抓著碧蓮:“大膽奴才,竟敢吃裡扒外!”

    碧蓮臉色一片灰敗,手裡拿個銀錁子也已經滾落在雪地裡,戰戰兢兢的說:“兩位大人,我們只是同鄉閒聊而已,望大人明察!”

    “宮裡有規矩,禁止宮女內侍之間私自來往,別的不說,就是這條宮規犯了也不得輕饒,進去見娘娘再說!”抓著碧蓮的那灰衣人用腳輕輕一勾,那銀錁子就飛了起來落入他的手中,雪地上揚起一片如煙霧般的細碎的雪花末子。

    碧蓮和秀娟被押進未央宮的正殿時,梁皇后正坐在軟榻上,許允炆捧著剛剛煎好的藥,舀起一小匙,細心的吹著氣兒。

    “玄黃,玄武,怎麼了?”看到兩個暗衛押了兩個宮女進來,許允炆把藥碗擱在茶几上,站起身來看著地上跪著的兩個人:“母后,這個不是你宮裡的宮女嗎?”

    “回稟皇后娘娘,剛剛屬下見著這兩人鬼鬼祟祟在後牆說話,期間談到長樂宮、貴妃娘娘,這個宮女還塞了一個銀錁子給她。”玄武走上一步,把銀錁子呈了上來。

    “碧蓮,你說說看,這是何人?為什麼要塞銀錁子給你?”梁皇后眼風淩厲的掃過跪在那裡的碧蓮:“我素日裡待你也不薄,為何你卻要做那吃裡扒外的事情?”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0:02

第五十三章

    碧蓮伏在地上,簌簌發抖:“娘娘,奴婢並未做什麼對不起娘娘的事情,這秀娟是奴婢的同鄉,她只是奉命來打聽今兒給娘娘治病的老神醫和他那個徒弟的事情,背叛娘娘的事情,碧蓮是萬萬也不敢做的。”

    “哦?你不敢做背叛我的事情?那你為何與這賤婢私下勾結?”梁皇后站起來,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秀娟面前,然後停住了腳步。

    那腳步聲本來是慢騰騰的,似乎踩在秀娟的心上,一點點的沉陷下去,當腳步聲戛然而止的時候,秀娟似乎有了一種絕望,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她貼在地上的手不由自主的觳觫起來,眼淚珠子迸射在未央宮長毛地毯上,很快就被鮮紅的牡丹花紋給吸收得乾乾淨淨,看不到一點痕跡:“娘娘,饒恕奴婢罷,奴婢也是不得已的,若是不來,紫玉姑姑肯定會變著法子收拾奴婢的……”

    “糊塗東西,紫玉姑姑會收拾你,難道我們家娘娘就不會?”繡春姑姑走上前去,踢了秀娟一腳:“你仔細想清楚,這宮裡究竟是皇后娘娘大還是貴妃娘娘大!”

    “當然是皇后娘娘大,貴妃娘娘怎麼能比得上皇后娘娘!”秀娟聽著繡春姑姑這話,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趕緊向前爬行幾步,匍匐在梁皇后的腳下,抬起頭,淚眼朦朧的說:“求娘娘給秀娟指條生路!”

    “倒是個伶俐丫頭,看著你這模樣兒,我倒也捨不得害你一條性命了。”梁皇后很滿意的看著秀娟驚慌失措的把自己的身子所成了一團兒,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微微一笑:“我也不會叫你為難,你只消隔幾日就把魏貴妃都見了些什麼人告訴碧蓮就可,當然,知道得越詳細就越好,如有什麼困難,你還可以在長樂宮的那棵大香樟樹下做個記號,長樂宮裡自然有人接應你。”

    聽到這話,秀娟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長樂宮裡看來有不少皇后娘娘的眼線!還是皇后娘娘技高一籌,不聲不響的就安插了心腹在長樂宮裡。魏貴妃一直想在未央宮裡插人,可是始終不得要領,未央宮竟是鐵桶一般緊密,滴水不進,早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搭上碧蓮這條線,使了不少銀子才知道一些皮毛消息,看起來自己改投了皇后娘娘才是正經出路。

    秀娟打起精神來應了一聲:“是,奴婢定會留心,不會讓皇后娘娘失望的。”

    梁皇后坐回軟榻,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繡春姑姑,你且把秀娟從後門送出去,這個銀錁子就賞了秀娟罷,自己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若是今日的事情透露了半點風聲,你自己就小心著罷!”

    那個銀錁子拋在了秀娟的前邊,她抖抖索索伸出手摸到那團閃亮的東西,額頭上的汗珠一點點的滾落在手臂上:“謝皇后娘娘賞賜,奴婢現在就回長樂宮去。”

    “回去可知道怎麼說?”梁皇后不緊不慢的又說了一句。

    “奴婢回稟貴妃娘娘,說那老神醫真是給皇上治病的那位大夫,他隨行的小徒弟是個男的,並不是女兒身。”

    “倒也機靈。”梁皇后揮揮手:“繡春姑姑,你且送她從後門出去。”

    等秀娟的身影消失以後,梁皇后笑著對伏在地上的碧蓮說:“碧蓮,你起來罷,做個戲兒也讓你跪了這麼久,可覺得委屈了?”

    碧蓮並未依著梁皇后的話爬了起來,只是低著頭說:“奴婢不覺委屈,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為了幫娘娘收伏一個能用的人,奴婢跪得再久些又何妨?”

    梁皇后看了看碧蓮,歎了一口氣:“你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只可惜你父親終究還是沒有熬過去……”

    “娘娘!”碧蓮的眼淚珠子滴滴落在交疊的手背上:“奴婢的父親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才能出獄的,否則早就死在大獄裡頭了,他出來以後還是過了半年舒心日子,走的時候也沒遺憾,娘娘不僅准了奴婢的假去給父親送終,還給了燒埋銀子,娘娘的恩情,奴婢一家都是記在心裡,感恩戴德不敢相忘!”

    “好孩子,起來罷!”梁皇后點了點頭:“玄黃,快把碧蓮攙起來。”

    玄黃臉上一紅,彎腰下去把碧蓮攙扶了起來,碧蓮跪得久了,膝蓋處有些麻,站起來的時候不由得一陣發暈,玄黃趕緊扶穩了她,眼裡露出一絲憐惜。

    “碧蓮,你回後邊去好好休息著,玄黃玄武,你們退下罷。”

    “是,屬下遵命。”兩人向梁皇后施了一禮,大步走了出去,頃刻就不見他們的蹤影。

    “炆兒,你覺得蘇太傅的孫女如何?”梁皇后一邊喝著藥,一邊仔細觀察著許允炆的表情。

    “母后的意思?”許允炆心裡砰砰直跳,難道母后也和他有一樣的感覺,覺得那蘇家小姐是個不錯的皇子妃人選?

    “今年宮裡大挑,你父皇現在身體狀態不怎麼好,也不會選太多人充斥後宮,主要是想幫你們幾個挑正妃和側妃。魏貴妃那邊早已在摸各府小姐的底細了,我們也不能落在她的後面。今日我看著這蘇太傅的孫女倒是個不錯的,只是不知她年紀到了沒有,看上去形容尚小。”

    許允炆聽到這句話,突然泄了氣:“蘇家九小姐還夠不上進宮入選條件,現兒還未滿十三歲,進宮的年齡要求是十四歲上,十八歲下。”

    “

    那蘇太傅家可還有適齡的女兒參選?”梁皇后也蹙了下眉頭,竟然還未滿十三,年歲差得遠了,自己還急著想讓炆兒快快成親,早點生下皇孫,給他儲君之位添上砝碼呢。

    柳德妃的那個大皇子,成親都五年了,正妃側妃納了一長串,素日裡除了去籠絡朝堂大臣就是忙著和妃子們混在一處,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雖然播種勤密,卻是顆粒無收,最近倒是聽說他的側妃有孕,還不知道能不能生得下來,也不知道是男還是女,但是那柳德妃明顯的腰杆子挺直了許多,到處擺出一副張揚的樣子,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就要抱孫子了。

    魏貴妃的三皇子,去年納了兵部王尚書的女兒為正妃,到現在還沒有傳出喜信,這讓梁皇后心裡頭又安穩了點。武靖侯府和鎮國將軍府都地位穩固,徐國公府又有隱隱約約向自己這邊靠攏的趨勢,朝堂上倒是形勢大好,所以現在梁皇后最操心的莫過於許允炆的婚事。

    梁皇后轉頭看了看兒子,他手裡端著那個藥碗,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許允炆道:“炆兒,你在想什麼?”

    “啊……”許允炆被梁皇后突然發問弄得一驚,藥碗沒有端穩,滾到了地毯上,一塊灰褐色的藥漬子迅速的蔓延,滲到了地毯裡邊,因此那鮮紅色的牡丹花瓣有一個角似乎被風蝕了般,顯出枯敗的顏色。

    “母后,那蘇太傅家裡應該有兩位小姐會參選。”許允炆突然想到了那日梅花樹下那個孤零零的坐著,表情清冷的女子,彈琴時那憂傷的神情,好像說她已經是大房的記名嫡女,肯定是會參選的?但這個念頭閃過以後,他眼前出現的是潤璃那落落大方的面容,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聰明睿智。

    “母后覺得可以在這兩位蘇小姐裡邊選一位為你的側妃,正妃之位給明珠那丫頭,徐國公府今年有一位庶出的小姐也要來進宮候選,也可以給個側妃之位。”梁皇后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就這樣,一位正妃,兩位側妃都是有背景的,自然會有助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0:12

第五十四章

    一時間,未央宮裡一片沉寂,只聽到暖爐裡的香料燃燒的時候偶爾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刺激著人的聽覺,每一次細微的畢剝聲響起,似乎就在眼前就浮現出一點紅紅的火星,明亮灼熱,直直的刺到人的心裡去。

    “怎麼,炆兒?”梁皇后撥弄了下那管長長的指甲套子,輕輕的在紫檀木的茶几上敲了幾下,咯噠咯噠響聲在未央宮的正殿迴旋著,一點點的響在許允炆的心底。

    “可是,明珠喜歡的是虞城表弟,母后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為何還把她也考慮在其間?”自己的妻子心裡有別人,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高興的事情罷?

    “承平公主是你父皇同胞妹妹,是先皇最寵愛的女兒,駙馬也算出身高門,雖不是大房,卻也有一定勢力,明珠這丫頭極得你皇祖母寵愛,娶了她無論如何是只有好處。至於她喜歡韜兒,只不過是小兒女之間的一些臆想罷了,成親以後自然也會收了心,一心一意的幫著自己的夫君了。”

    梁皇后用手拍了拍許允炆的手,指甲套子緩緩的拖過他的手背,金屬的甲套涼冰冰的,似乎觸及了他的心底,一陣戰慄。

    許允炆聽著梁皇后輕描淡寫般,他的婚事就已經定了下來,不免有點失落:“母后方才不是說蘇太傅家哪位九小姐不錯嗎?為何不等明年再定下她……”

    梁皇后的眼睛緩緩掃了過來,帶著一絲怒其不爭的冷冽:“炆兒,現在的情況你不是不清楚,魏貴妃生的那個去年就已經成親,只是他那個皇子妃肚子忒爭氣,一點點音信兒都沒有。若是這次宮裡大挑給他再選幾位側妃,指不定皇長孫就是落在他家了!你哪有時間去等明年?我可是一刻兒也挨不過了,巴不得明天就給你指個妃子呢!”

    看了看許允炆失落的眼神,梁皇后把手放在許允炆肩頭,語重心長的說:“炆兒,想成大事者,必須放棄兒女私情。那蘇太傅的孫女離及笄時間還長,你得了儲君之位後,自可再納她為妃,多寵著些也是了。若是炆兒真心喜歡她,覺得對她有所愧疚,承繼大統以後封她做皇后也足以彌補她了。”

    聽著梁皇后這話,許允炆這才開心起來,似乎看到萬里江山如畫,而他攜著潤璃的手在城牆上放眼欣賞著大好河山,想到這裡,他嘴角微微上揚,抱住了梁皇后的肩膀:“母后,還是你想得周到,炆兒按照母后安排行事便是了。”

    看著許允炆這樣子,梁皇后的心懸了起來,情之一字,能毀去太多東西,想要有所作為,需得做到“拔慧劍,斬情絲”,在炆兒沒有把儲君之位納入懷中之前,要防止那蘇太傅的孫女和他接觸過密,儘量不讓她進宮才是。

    “炆兒,你是不是很喜歡蘇太傅的孫女?”梁皇后和藹的看著許允炆,輕聲問道。

    許允炆沒有料到梁皇后有次一問,窘迫不安起來,臉上有著一種羞澀不安:“母后,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若是炆兒真的很喜歡她,那最後儘量讓她少進宮。剛剛你也聽到了今日她出宮時遇到了魏貴妃想刁難她,若是沒有韜兒,還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苦。在你儲君之位穩固時再接她進宮,那時候自然沒有人再敢來對付她,這樣做豈不是更美?”

    梁伯韜聽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母后說的是,炆兒記下了。”

    此時的潤璃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梁皇后母子口裡談論的話題,她正帶著丫鬟們和蘇潤璘許仁知走在回府的路上。

    “丫頭,那梁小子到底靠不靠得住哇?”南山隱叟的話在她耳邊響起:“我總覺得這些王孫公子都不可靠,侯府王府都是些醃臢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爛汙事情!”

    靠不靠得住?潤璃閉著眼睛靠在車廂壁上,靜靜的思索。

    靠得住,和梁伯韜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靠不住,自己帶著幾個丫鬟出來,立個女戶自己過一輩子。睜開眼睛一日,閉上眼睛一日,怎麼樣都是過日子,就看自己打算怎麼過。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有著新思想的人,她從來沒有打算過去靠梁伯韜過日子,即算是嫁給了他,自己也要有屬於自己的領域,而不是把他當做自己唯一的一片天空,躲在他的羽翼下,透過縫隙去仰望藍天。

    “姑娘,下車了。”門外傳來嫣紅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

    蔥翠打起了馬車上的軟簾,一角陽光便泄了進來,原來外面雪已經停了,地面上有著深深淺淺的腳印。

    從外院走進了淩雲園,換回女兒裝扮以後,潤璃想了想:“你們隨我過去慶瑞堂。”

    “姑娘,我就不跟著去了,我倦了,怕到老夫人那邊不小心打起瞌睡被她揪著了!”品藍閃了閃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潤璃。

    “去罷。”潤璃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誰叫你上次在慶瑞堂瞌睡打了老太太喜愛的茶盅兒,她當然生氣了!”

    品藍朝她們吐了下舌頭,飛奔著進了含芳小築的後院。

    潤璃見她那調皮模樣,笑著搖了搖頭,帶著丫鬟們去了慶瑞堂。

    蘇老太太正在內室休息,瑞雲看著潤璃帶了丫鬟過來,輕聲問:“九小姐,老太太歇息呢,可有事情要通傳?”

    潤璃笑著擺擺手道:“既然祖母已經歇下,那我就不叨擾了,該時間來看她老人家。”

    剛準備轉身,就聽裡邊傳來蘇老太太的聲音:“璃丫頭來了?”

    “喲,老太太醒過來了。”瑞雲一臉溫柔的微笑:“九小姐真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孫女,剛剛來呢,老太太就有感覺,醒了!”

    聽著這話,潤璃真不得不佩服這瑞雲的伶俐,這話說得八面玲瓏四角俱全,既體現了蘇老太太愛惜晚輩,又恭維了她是個得寵的。瞅著瑞雲走進去幫著老太太穿衣裳的當兒,潤璃小聲對絨黃說:“我覺得你該到瑞雲這裡來好好學下才是。”

    “是呢,姑娘。”絨黃點點頭:“我們都一個個笨嘴笨舌的,沒由得讓姑娘不歡喜,哪日該端著酒盞兒,乘著上好的百花蜜,請瑞雲姐姐教下,怎麼樣才能把蜜擦在嘴上又不招蚊蟲和螞蟻!”

    旁邊嫣紅蔥翠聽著,吃吃笑個不停,只有黛青,依舊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樣兒站在那裡。瑞雲聽得外邊一片歡聲笑語,一邊給蘇老太太穿衣,一邊笑著說:“也就九小姐的丫鬟成天這般快活,叫人見了眼熱。”

    蘇老太太瞧了她一眼,也眯眯的笑:“若是你眼熱,那我就打發你去九小姐那邊做丫鬟,如何?”

    瑞雲低下頭,咬著嘴唇吃吃的笑:“老太太早就厭著我,我自己心裡清楚呢!但我可是牛皮糖,老太太不管怎麼不喜,我還得貼著老太太來,誰叫您是蘇府的老祖宗呢!”

    蘇老太太嗔怪的打了一下瑞雲的手:“小蹄子,就會油嘴滑舌!”抬頭看了看瑞雲那臉盤子,心裡暗暗歎氣:日子一天天過去,瑞雲這丫頭也越發眉眼漸開,長得怪叫人疼愛的,也不知道該給她配什麼樣的人才不辱沒了她這長相和細緻心思。若她還是以前那個身份,現兒求親的人恐怕會踏破了門檻,可現在的瑞雲卻不是以前的那個瑞雲了。

    瑞雲仿佛不知道蘇老太太在想什麼,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她身邊,微笑的扶著她的手往外邊走了出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0:24

第五十五章

    剛走出內室,蘇老太太便見潤璃帶著丫鬟們恭恭敬敬的向她請安,心中大樂,上前抓住潤璃的手道:“璃丫頭,這個時候怎麼來看祖母了?”

    潤璃看著蘇老太太身上那身正紅的衣裳,突然心裡不知升起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就想依偎在她身邊,聽她說說話,感受到老太太的睿智:“祖母,璃兒有些事情想和您私下說說,所以冒昧來了慶瑞堂,卻是打擾祖母歇息了。”

    蘇老太太瞧了瞧潤璃臉上有些猶豫的神色,顯見得是有什麼為難事兒,拍了拍她的手笑著說:“咱們祖孫兩還說什麼客套話!既然璃丫頭有話想對祖母說,那咱們就去慶瑞堂後邊轉轉,掏心窩子說說話!”

    聽到這句話,瑞雲趕緊去內室取了件哆羅呢大毛披風出來:“老太太,外邊冷,仔細凍著,披件大毛披風遮遮寒氣兒!”

    “也就你想得多,這點子雪還能凍了我去?”蘇老太太斜著瞟了瑞雲一眼,但還是由著她給自己穿上大毛披風,攜著潤璃的手便往慶瑞堂後院去了,幾個丫鬟緊緊的跟了上去。

    “璃丫頭,你說說看,有些什麼煩心事?”蘇老太太扶著潤璃的手,走到了梅林裡,鮮豔的梅花映著她身上的哆羅呢披風,似乎兩種紅色融到了一起,非常協調的紅成了一片。

    “祖母,我今日和哥哥出府了。”潤璃先忐忑的開了個頭,因為害怕蘇老太太不贊成她的行為,只敢偷眼看著她的臉色。

    “這個我已經知道了,你母親和我報備過了。”蘇老太太點點頭:“聽說你師傅在濟世堂做坐堂大夫,遇到了一個疑難病人,把你找了去,然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潤璃心中一驚,悲喜交加,有這樣一位精明的祖母不知道是自己的福氣還是不幸?這位老太太真是目光如炬,看到她來慶瑞堂,就知道她必然在外邊遇到了難以解決的事情想找她來訴苦,也不知她聽說以後會有什麼反應。

    “祖母,你看這對玉鐲如何?”潤璃伸出了手腕,熒熒的雪光照映下,皓腕似雪,玉鐲發出柔潤的微光,裡面的血色瑪瑙似乎在隨著雪色流動,格外的耀眼。

    “這不是凡品。”蘇老太太取下玉鐲,對著天空眯著眼睛看了看:“內壁還有禦制刻字——璃丫頭,這鐲子是打哪裡來的?”

    潤璃抬起頭來,眼睛堅定的看著蘇老太太:“這就是璃兒想要找祖母的原因。今日璃兒去了濟世堂,方知那個病人是當今皇后娘娘,璃兒假扮男子和師傅進宮給皇后娘娘看病,被娘娘看出身份,這對玉鐲就是皇后娘娘賞賜的。璃兒沒有及時回府稟報,請祖母恕罪。”

    舉著玉鐲的手慢慢放了下來,蘇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潤璃一番,眼神冰冷:“你可曾想過如此膽大妄為可會給蘇府帶來滅頂之災?”

    那眼神兒似乎比這寒冬的冰雪更冷,潤璃看著,心頭也突然一緊,深深懊悔起自己經不住攛掇就跟著師傅進宮,或許因為她的魯莽,說不定便連蘇府這個棲身之所都會被摧毀,蘇府上下幾百號人,都會因為她的舉動而遭殃。看著蘇老太太那冰冷的眼神,她不由慢慢的順著目光跪了下來:

    “是璃兒無知,求祖母懲罰。”

    “你起來!”蘇老太太厲聲制止了她:“蘇府的女兒雖不是男子,卻也要一樣膝下有黃金,不要輕易下跪!你和我說說,皇后娘娘究竟是什麼病,你們可治好了她?”

    聽著蘇老太太的疾言厲語,潤璃緩緩站了起來:“祖母,我當時看四皇子求得熱切,所以就跟著他進宮了……”

    “璃丫頭,我也不是說你不能去給皇后娘娘看診,只是以後做事都要多想下,權衡利弊,今兒沒什麼事情,指不定下次就有事情了。皇宮可不是好生存的地方,一個不小心,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蘇老太太歎了口氣,幽幽的看著眼前的梅林:“想當年,我也是曾經要去進宮候選的,卻不料因為有人擔心我會擋路,就弄了些動作,我父親意外被人參了一本,遭了場冤獄,罪臣之女自然不能再進宮候選,平白丟了一個名額。後來我們崔家托了不少人,打點了不知道多少關係才得脫身,這期間主要是你祖父出了大力,所以出獄後不久,我父親得知你前祖母新喪,就找官媒把我說給進了蘇家。”

    原來蘇老太太也曾經和皇宮有著因緣,只是陰差陽錯,這才落在蘇府呼風喚雨。潤璃看著蘇老太太那悵惘的表情:“祖母,那你遺憾沒有進宮嗎?”

    “遺憾?”蘇老太太哈哈一笑,又恢復了神清氣爽的模樣:“我那時候本來就不願進宮,宮裡有什麼好?我還要和皇上那麼多妃子去爭寵,巴巴的等他一兩個月來見我一次?璃丫頭,我一見你就覺得你很像當時我在家做姑娘的性格,所以這些日子一直寵著你,但有些話祖母不得不和你說說,若是我不提點你,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

    梅林裡很靜,靜得雪落到地上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偶爾有風刮過,梅樹上的雪花和一些花瓣便紛紛揚揚的飄落了下來,落在樹下的祖孫兩頭上,帶著淡淡的梅香,在空氣裡慢慢蔓延開來,好像會一點點的鑽到人的心底裡去。

    “璃丫頭,祖母不是一個藏著掖著的性格,但是今天這些話,我卻沒和別人說過。”蘇老太太攜著潤璃的手走到梅林後邊的亭子裡,瑞雲趕著上來把四邊擋風的軟簾放下來,又抱了個暖爐過來,不一會,亭子裡便溫暖如春,暖爐裡的銀霜炭畢畢剝剝燒得正旺。

    “你們先退散了罷,我和九小姐有私房話要說。”蘇老太太威嚴的看了看亭子外邊站著的一排丫鬟:“都到那梅林等著罷!”

    “璃丫頭,祖母也不瞞你,我做姑娘的時候也有喜歡的人,那就是我表兄。我喜歡穿紅衣裳,喜歡紅色的梅花,皆是因為那時他喜歡我穿紅衣裳喜歡賞紅梅的緣故。”蘇老太太看著潤璃驚訝的眼神,點了點頭:“你不必這般驚訝,璃丫頭,年輕的時候誰又不會為一個人動心過?後來各種因緣際會,我最終嫁了你祖父做填房,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八歲。”

    面前的蘇老太太臉龐尚且光潔,細緻的眉眼能看出當年她的風姿嫣然,潤璃想到了祖父那垂垂老矣的模樣,心裡一陣不舒服,老夫少妻,他們也這樣過了三十多年,蘇老太太還真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呢。

    “我原來也怨念過父親的舉措,但我那表兄又不願意為了我放棄他的前途,既然不能反抗這親事,我只能想著法子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一個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就只能苦中求樂,更何況我到了蘇府以後才發現這倒也不是絕境。當時你祖父正在盛年,言行舉止比我那表兄更穩重,慢慢的我終於把一顆心全放到了他身上,特別是當我生了你父親以後,蘇府才真正成我想呆著的地方。”蘇老太太眼神迷離,似乎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在意他,所以我後來把他的妾室全給賣了,別人有說我是崔家的女兒,受家風影響才會做出此舉,有說我是京城妒婦的,其實只有我心裡清楚,我是因為喜歡他,見不得他和別人親熱才會這樣。”

    握著潤璃的那雙手緊了緊,蘇老太太眼神回轉看著她:“璃丫頭,你可明白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0:35

第五十六章

    “祖母的意思就是說日後無論到了什麼境地,都要想法子讓自己過得更好些?”潤璃看著蘇老太太,她的眼睛裡有著贊許。

    “我和你說這麼多只是一個引子,日後你做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也要顧及著大局。若是那時我只顧自己的心意,跟著表兄私奔了,崔家的名聲盡失不說,也不知道現在我會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我那表兄是否能一日既往的愛惜我。”蘇老太太似乎嘲笑般的一笑:“他現在也有三個姨娘……”

    “祖母,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現在不是很好嗎?”潤璃看到蘇老太太突然有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趕緊安慰她。

    “是,我在蘇府過得算是舒服,也不再想那些事情了。”蘇老太太挪了□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璃丫頭,這次你膽大妄為的進宮算是無驚無險的出來了,以後自己小心著,千萬不要再和那宮裡挨著邊。現在□丫頭記在大房名下,大房是預備著讓她去進宮候選的,到時候我還得好好打點著,叫她在初選的時候就給刷下來,蘇府能不和宮裡挨著邊就是最好的,君心難測啊。”

    “祖母,若是當年你進宮了,會如何做?”潤璃低聲問:“皇上這麼多妃嬪,也不是想發賣就能發賣的。”

    “進了宮我就有自己的活法。”蘇老太太似乎有些疲倦,眼皮子耷拉了下來:“人,無論到了什麼境地,總歸得想點法子讓自己安安穩穩的活下來,而且要活得儘量開心些。只要不是昧了自己的良心去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兒,讓自己舒服些又有何罪?你父親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現在所做的也都是在為他打算,別人在背後說我又如何?誰不偏著自己的親骨肉?只要我的孩兒活得滋潤,我也就開心了,才不會去管那些閒話呢。”

    “祖母,回去歇息著吧,這亭子究竟比不得內室。”看著蘇老太太一副睡意朦朧的模樣,潤璃輕聲在她耳邊說。

    “沒事的,璃丫頭。”蘇老太太睜開眼睛看了看潤璃:“你叫瑞雲去取條被子過來就帶著丫鬟們回自己院子去罷。我到這裡小小的打個盹兒,這裡的梅花香得很,我最喜歡這種氣味兒,以往我經常在這裡歇息,聞著花香心裡舒暢。”說完又眯上眼睛,不再看她。

    潤璃看著蘇老太太的臉有些感傷,她微微閉著眼睛,臉色平和,她想到這裡歇息的原因難道是她想在梅香裡夢到過往?

    躡手躡腳走出亭子,交代瑞雲幫蘇老太太去拿條被子,潤璃帶著丫鬟們回到了含芳小築,心裡仍然在為蘇老太太如此直白的把以前的一切告訴她而震驚。真的只是因為她很喜歡自己嗎?還是她在暗示自己所作所為也應當如她當年一般,要為自己家族考慮,不能肆意妄為?蘇老太太不贊成她進宮,若是知道自己和梁伯韜之間的情愫,會贊成嗎?

    過了一日,正和姐妹們在慶瑞堂向蘇老太太請安,這時有管事娘子拿了一張大紅拜帖進來:“老太太,鎮國將軍府上的六小姐來拜望老太太。”

    聽到許允馨過來,潤璃心中一喜,這無聊的生活總算有了點亮色。

    沒多時,就聽到急快的步子,然後就見許允馨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騎裝,披了件白狐披風,帶著幾個丫鬟大步走進了慶瑞堂。

    “許小六給蘇老太君請安了!”走到面前,許允馨向蘇老太太一抱拳,英姿勃勃的站在那裡,叫一屋子的人都呆呆的看著她。

    哪家小姐來請安是抱拳行禮的?難道不是該福身?可瞧著許允馨這身乾淨俐落的騎裝,要是做福身的姿勢,恐怕看上去會格外彆扭。

    “許小姐不必多禮!”蘇老太太呵呵一笑:“瑞珠,還不趕緊給許小姐看座!”

    “老太君,看座不必了,今日我來卻是想問老太君要快放行牌子的。”許允馨擺擺手制止了瑞珠去搬座位:“我想向老太君討個人。”

    蘇老太太看著這豪爽明媚的女子,心中也是非常喜愛:“許小姐何必這麼客氣?你想討誰去?我們蘇家的姑娘有你看得上的,只管帶走,天天在我這老太婆面前晃,頭都給她們晃暈了!”

    許允馨走到潤璃面前,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對蘇老太太說:“上次賞梅會上和貴府九小姐一見如故,心裡想著是不是能時常親近著些,今日冒昧前來拜府想帶九小姐去我們鎮國將軍府的跑馬場遊玩,望老太君不要介意小六魯莽。”

    一邊說著,一邊還在潤璃手心裡輕輕撓了撓,朝她擠了下眼睛,那意思分明便是“你不好玩吧?我來解救你了”。

    蘇老太太看著許允馨那調皮模樣,也會意的一笑:“只是璃丫頭不會騎馬,跟著許小姐去跑馬場也沒什麼好玩的,沒由得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我教她騎馬便是了。”許允馨扯了扯潤璃:“快去換了衣服,我們這就去跑馬場。”她自顧自的說得開心,根本不瞧蘇府其餘小姐們哀怨的目光,尤其是蘇潤璊,眼神忿忿兒的射了過來:“許允馨,我和你自幼便認識,你為何不邀我一同前去?”

    許允馨朝她瞄了一眼,笑眯眯的說:“因為我不喜歡你,這個理由足夠了罷?”

    潤璃坐在那裡,對許允馨的言行真是歎為觀止,也不知道鎮國將軍府究竟是怎麼把她養大的,竟然還可以保持一顆童真之心,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根本不會顧及聽者的感受,這倒和蘇老太太如出一轍。

    蘇潤璊被許允馨當著大家掃了面子,一個臉上沒掛得住,坐在那裡,藏在手籠裡的一雙手不停地扯著絨絨的毛裡,心中把許允馨罵了千遍萬遍。

    “璃丫頭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不如叫上他兄長,陪她一塊兒出去罷。”蘇老太太朝身邊的一個老媽媽交待了句:“梁媽媽,你去淩雲園那邊外院找五少爺,叫他今兒別讀書了,陪著他妹妹去鎮國將軍府跑馬場騎馬放鬆下。”

    得了蘇老太太的准許,許允馨笑著向蘇老太太施了一禮:“多謝老太君放行了。”說罷便扯著潤璃一起走了出去,身影剛剛從慶瑞堂的門檻消失,這邊蘇潤璊早已按捺不住,跳了起來,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

    蘇老太太閑閑的瞧了她一眼:“璊丫頭,你又怎麼了?”

    蘇潤璊的嘴扁成了一條縫,一臉的不甘心:“許家六小姐甚是可惡,分明我自小便和她認識,她竟然只叫上九妹妹去騎馬!”

    旁邊蘇潤玨嘻嘻一笑道:“方才許小姐不是說過了她不喜歡你麼?為什麼還得自己巴巴兒貼上去找沒趣?”說完從手籠裡掙出一隻手來,捏著手帕子掩住嘴,似乎想阻擋唇邊那絲嘲笑。

    “你個姨娘養的,不過做了個記名嫡女就這般神氣活現的!”蘇潤璊幾乎要被氣得發狂,不知為何這蘇潤玨總是要和她作對,能逮住點機會就盡情的用言語來刺她,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真不知道她有什麼資本!

    “現在我的母親可是二夫人,你再說我是姨娘養的,那可是對長輩不恭敬呢。”蘇潤玨臉上沒有半分不快,從身邊小幾上的粉彩淺底小碟裡拿起一塊蜜餞,慢慢的咀嚼了幾下:“五姐姐,祖母這裡的蜜餞味道可真好,你多吃幾塊,把嘴堵住了自然就不會有多話說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0:49

第五十七章

    聽到這句話,蘇府二房兩個庶出的小姐也吃吃一笑,把蘇潤璊更是氣得臉色雪白,看著眾人的臉似乎全是嘲笑,一時沒有控制得住,抓起身邊的茶盅就朝蘇潤玨擲了過去,蘇潤玨看著茶盅飛到眼前,趕緊一偏頭,那茶盅卻打到了七小姐蘇潤?的額頭,眼見著一線細細的血線從額角流了下來,唬得旁邊的貼身丫鬟們手忙腳亂的拿了帕子去擦拭。

    蘇潤璊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竟然打傷了人,頓時也慌了手腳,坐在座位上半天沒有動彈,只是呆呆的看著那邊人仰馬翻。

    “祖母,我去含芳小築求了九妹妹過來給七妹妹瞧瞧。”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蘇潤□站了起來,向蘇老太太請示。

    “罷了罷了,璃丫頭不是正要出去玩,別壞了她的興致,她身邊不是有兩個丫鬟也會醫術的?喊她們來瞧瞧就行,也不是什麼大傷。”便點了瑞珠快步去含芳小築接人過來看,然後轉頭對著蘇潤璊說:“璊丫頭,你現兒是越發長進了!今日竟然向自家姐妹動起手來,還不知明日又該如何心思歹毒的去陷害旁人!瑞雲,你去粹華廳將大夫人和二夫人叫了來,我倒要問問她怎麼處置比較好。”

    不多時,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都趕來了慶瑞堂,兩人聽得蘇老太太傳喚的時候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心裡想著是不是老太太故意支使著人把她們叫開,好讓老三家的一個人處理著撈私房。

    兩人急急忙忙跨進慶瑞堂,進去一看就傻了眼,蘇潤璊正跪在地上,臉上兩行清淚,那邊七小姐蘇潤?被丫鬟們扶著半躺在軟椅上,黛青和蔥翠正在幫她清理額角的傷口,灑上止血藥粉。

    “幸而五小姐力道不大,傷口淺,修養幾日便沒事了。”蔥翠和黛青處理好了蘇潤?的傷口,轉身向蘇老太太回報:“只是這些日子要小心些,儘量不沾水,傷口癒合時不要用手去抓,否則會留下疤痕。”

    “你們回含芳小築去罷。”蘇老太太向她們倆點了點頭,蔥翠和黛青打了個千兒便離開了。蘇老太太這才定睛看著站在面前的兩個媳婦,冷笑著說:“我看著以後這個請安就廢了罷!一個個的驕縱蠻橫,竟把我這慶瑞堂當成了演武堂呢!”

    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弄清了原委,兩人都氣得不輕,互相瞪了一眼,趕緊向蘇老太太告罪:“都是兒媳教養不力,讓母親受驚了,兒媳定會回去好好教訓她們,定不會再出差錯。”

    “讓你們教訓我現兒倒是不敢相信了!我已經托人去請了宮裡一個回鄉榮養的姑姑,過了元宵就來蘇府,專門替我好好的調教下這幾個孫女,免得日後出了閣敗壞了我蘇府的名聲,今日璊丫頭和玨丫頭先去家廟思過,住到那姑姑過府再出來。”蘇老太太緩緩環視了下四周,眼中精光四射,厲聲說:“今日這事就爛在慶瑞堂裡邊,誰都不許傳出去,若是我聽了有半點閒言碎語,定要徹查到底!”

    潤璃和許允馨到了外院的時候,蘇潤璘已經穿好了一身騎服,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身邊還站著一個豐神俊逸的男子。

    “四堂兄,你今日也有空?”看到蘇潤璋,潤璃愣了下,上次李清芬過來的時候,蘇潤璋悵悵然離開的身影至今還映在她的腦海裡。現在意外的看到他,那日映在雪地上的那個孤寂的身影又浮現了出來,和現在的蘇潤璋重合在一起,擦擦眼睛一看,他立在那裡,還是那般溫潤如玉,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方才剛剛好在五弟這邊議事,聽說九妹妹要去鎮國將軍府的跑馬場騎馬,一時技癢了,也厚著臉皮不請自來了。”蘇潤璋朝許允馨一拱手:“不知許家六小姐可歡迎我?”

    許允馨偏著頭看了看蘇潤璋:“你是賞梅那日坐在我表兄旁邊的那位——該怎麼稱呼你?”

    “他是我四堂兄,名叫蘇潤璋。”潤璃在旁邊拉了拉許允馨:“你可別叫他蘇四了,那樣好難聽。”

    “哈哈哈,蘇九都這麼說了,我就不這麼叫你了,只是喊你蘇公子太酸牙齒,就叫你蘇潤璋如何?”許允馨開心的拍了拍潤璃的肩膀:“其實你這四堂兄我小時候見過,只是過了六年,人變化得太大,都人不出了。”

    蘇潤璋望著活蹦亂跳的許允馨,也是爽朗一笑:“許小姐當時是出了名的,很多京城貴女看見你都繞著路走,沒想到現在還和以前一樣,都沒改半點性子。”

    許允馨驕傲的一揚頭:“那是當然了,我又何必為別人改變自己的性子。”上下打量了下蘇潤璋,許允馨點點頭道:“蘇潤璋,這麼單單看,你倒也很打眼,你可要記好了,下次千萬別和我表兄堂兄坐到一處,有他們在,那些貴女們眼睛裡便看不到你了。”

    聽到這話,蘇潤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許小姐的話我記著了,下次我不再和虞城同席而坐便是了。”

    說說笑笑,一行人出了蘇府,潤璃帶著幾個丫鬟坐馬車,許允馨卻是騎馬兒來,一路上和蘇潤璋說個不停,笑鬧聲不住的飄進了馬車。

    “姑娘,這許家六小姐性子兒可真直爽。”蔥翠撩開簾子一角往後邊看了看:“像她這樣好性格的,怕貴女圈裡不多見。”

    潤璃點點頭,心裡想著這許允馨和她前世一樣,性格竟是半分沒變的化。當年在飛機上,她本來覺得長途的飛行甚是無趣,剛想要靠著椅子休息,結果被她拉著嘰嘰咕咕的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兒,讓她的這次旅行不覺乏味……呵,也就是這次旅行改變了她的命運。許允馨沒有變化,自己呢?潤璃心裡暗自估量了下,好像自己的性格也沒什麼變化,還是那種外表看上去沉穩,但骨子裡實際上卻帶著些許衝動,只是她現在已經不叫原來那個名字,她的親人也換成了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她叫蘇潤璃,是蘇太傅的第九個孫女。

    不多時,鎮國將軍府的跑馬場就到了。跑馬場是依著北郊的山建起的,連綿的山脈下圈出一塊極大的場地,雖然現在是寒雪天氣,可這跑馬場裡倒是打掃得乾乾淨淨,沒有見到半分積雪的影子。

    “我昨日就派人來說過,叫他們打掃乾淨,今日我要來跑馬。”許允馨看到潤璃眼中疑惑,得意洋洋的翻身下馬:“怎麼樣?還不錯吧?”

    “有這麼大的場地,當然不錯,只是我不會騎馬,卻要麻煩你耐心教我了。”潤璃瞧著許允馨那優美的身姿,不由嚮往:“原來一直想騎馬的,在杭州卻找不著機會。”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許允馨叫馬夫牽出一匹淺栗色小馬出來:“看,這是我給你挑坐騎,它的名字叫德芙。”

    那小馬有一身光滑的馬,似乎潑了水一般油光光的,那淺淺的栗色讓潤璃想到了“如絲綢般的感覺”那句廣告詞,微微一笑:“這名字倒是極配。”

    許允馨在她耳朵邊上小聲說:“以前我很喜歡吃巧克力,可是大周卻吃不著了,心裡一直遺憾著,第一次看到這小馬的時候,我的腦海裡就只有兩個字——德芙,說來奇怪,自從我把這小馬取了這個名字以後,我來跑馬場一喊德芙,嘴裡好像就全是那種味道,舒服得很,香甜得很。”

    舌尖仿佛有了那種甜蜜的味道,濃濃的芳香裡帶著點淡淡的苦,原來離別久了,念著這兩個字都會有那種特殊的感覺:“德芙,果然好名字。”潤璃摸了摸小馬的毛:“它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1:00

第五十八章

    “知道的。”許允馨驕傲的摸了摸小馬的頭,對著它親昵的喊:“德芙!”小馬噴了個響鼻,後邊的蹄子刨了刨地上的鬆土,頭甩了甩,灰灰的叫著,仿佛在答應著她一般。“你瞧你瞧,是這樣吧?”許允馨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手裡拿了一把草料:“蘇九我告訴你,你得先和馬培養感情,這樣它才願意駝你,而且你和馬感情越好,它就越聽你的話。來,你把這草給它吃”

    潤璃把草拿在手上,猶豫著湊近了德芙的嘴,小馬張口嘴就把草料叼走了,舌頭還碰到了她的手心,帶著點溫溫的熱,軟綿綿的。“許小六,它吃我喂的草!”潤璃激動得兩眼閃閃發光:“德芙好乖!”

    “它是小馬,性子也溫馴,要是遇到烈馬你可沒這麼幸運。”許允馨把手放到唇邊,嘬起嘴,吹出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不一會,就見一匹高大的黃色駿馬就從遠方出現,風馳電掣般跑到了許允馨身邊停下:“你看,這就是德芙的媽媽,我的專用坐騎,它的名字叫金絲蜜棗。”

    潤璃目瞪口呆的看著許允馨翻身上馬,心裡不斷的重複著一句話:許小六是個吃貨!馬的名字都能取成這樣,她的好吃就可見一斑了。

    “來,你踩著馬鐙,用點巧勁上馬,我來教你騎。”許允馨看潤璃站在德芙旁邊猶猶豫豫,以為她害怕,鼓勵著她:“沒事的,德芙很溫馴,不會把你摔下來的!”潤璃抓住馬韁,在蔥翠和黛青的幫助下上了馬,許允馨就告訴她如何掌握方向,如何策馬,騎馬要注意什麼。兩人正在跑馬場這邊挨挨擦擦的騎著馬散步,就見那邊蘇潤璘和蘇潤璋各自騎了一匹馬過來:“許小姐,我們來賽馬,看誰先跑到後山那邊,如何?”

    許允馨哈哈一笑:“你們兩個男子到時候輸給我一個女兒家,會不會面子上難看?”

    蘇潤璋男子漢的自尊心受到挑戰,一挑眉道:“你就這麼有把握會贏我們,許小姐?”

    “你們叫我許允馨罷,或者就喊許小六也行,這許小姐來許小姐去的,聽著真真是不太舒服。”

    許允馨看了看蘇潤璋一眼:“蘇潤璋,難道你自覺騎射還不錯?要不是我們帶上弓箭,去後山那邊獵兔子回來烤著吃!”

    聽到獵兔子玩,蘇潤璘玩心大起:“好啊好啊,我雖然騎射不怎麼樣,但也可以幫著你們去撿兔子什麼的。”

    蔥翠在一旁聽著,一顆心也撲倒了後山,小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珠子都快粘到潤璃身上:“姑娘,我們也去罷!”

    潤璃看著蔥翠那興致勃勃的樣子,也不想打消她的積極性:“許小六,你就帶著我著丫鬟去罷,我先在這學會如何騎馬再說。”

    站在一旁的馬夫也趕忙保證:“小姐去罷,蘇小姐有我在,沒事情的。”

    潤璃看著許允馨眼睛溜溜的看了她一下,又往後山上瞄,知道她是個閒不住的,老是圍著自己這個新手也沒意思,向她點點頭:“你去罷,注意安全。”

    “蘇九,有沒有人跟你說,你很嘮叨?”許允馨一挑眉,把蔥翠拉到馬上,抽了一鞭子,那馬便疾馳了出去,風一般的快,轉眼就不見了蹤影,蘇潤璋和蘇潤璘愣了一下,也趕緊揮鞭追了上去。

    潤璃看著那三匹馬前前後後的飛馳了過去,慢慢的,只餘下幾個小黑點,再接著便消失不見,心裡羡慕他們會騎馬就是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到處馳騁。轉過臉來對馬夫說:“麻煩還牽幾匹馬來,也順便教教我的丫環們。”

    馬夫恭恭敬敬應著去了,不多時便有幾位馬夫牽了三匹馬過來,開始教潤璃騎馬。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剛剛學騎馬的興奮勁也過了,潤璃便覺得有點疲乏,和馬夫說了聲便下了馬準備去跑馬場東邊的屋子休息,這時就聽到馬蹄得得之聲,就見幾匹馬從後山那邊跑了過來。

    “蘇九,你帶了藥箱罷?”跑在最前面的許允馨還沒到面前就大聲喊了起來:“你堂兄受傷了!”

    聽到這句話,潤璃的心提了起來,出外遊玩,最需注意的便是安全問題,幾個人開開心心出來,結果有一個人卻要帶著傷回去,總歸會被責怪罷?特別是蘇潤璋的母親,蘇大夫人,素來就和蘇三太太不合,還不知道會不會藉機來尋事呢。

    幸好,幾匹馬跑到面前,潤璃見到蘇潤璋還是端坐在馬背上,不是她想像中的奄奄一息,不由得放下了半顆心來:“怎麼了?”

    許允馨先把蔥翠放下來,然後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走上前來的馬夫:“剛剛我們在後山行獵,碰到了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她的眉毛皺到了一處,眼神疑惑的看了看那邊的山嵐:“他們的面部輪廓很有北狄人的特點……”

    原來他們正在行獵的時候,突然聽到樹林裡有悉悉索索的響聲,蘇潤璘以為是一隻兔子,拉了小弓射了出去,結果灌木叢裡突然飛出了兩個人,直撲蘇潤璘而來,旁邊的蘇潤璋見他們來勢洶洶,也來不及多想便從腰間拔出長劍和他們鬥在一處,許允馨也取出軟鞭上前掠陣。那兩個人鬥了幾個回合,發現自己不是對手,便丟了刀子倉皇逃去了,只是蘇潤璋的胳膊被他們的刀子劃傷,所以他們就趕緊回來了。

    蔥翠和黛青已經去取了醫藥箱子過來幫蘇潤璋處理傷口,許允馨拿著那歹人的刀子翻來覆去的看著。

    “這彎刀,也是北狄人用慣的武器。”許允馨沉思著:“北狄人竟然出現在京城,而且身帶兵器,絕不是那種行商的異族,這說明了什麼?”

    寒風呼呼的刮了起來,後山上的樹木不停的搖晃著,遠遠看上去有不少人藏身在那裡一般,真真應了“草木皆兵”那句成語。潤璃望著那座山頭,心裡也充滿了疑惑,在這種時候,為什麼會有北狄人出現在鎮國將軍府的跑馬場後山呢?是不是有所圖謀?

    蘇潤璋胳膊上的傷口並不深,但是血還是把他的一隻衣袖染得通紅,黛青在他的傷口灑上金瘡藥,然後和蔥翠一起把那條胳膊包紮起來:“五少爺,你得換件衣裳才行,這樣回去,大夫人肯定會知道你出了意外。”

    蘇潤璋擺了擺手:“無礙,我先去武靖侯府找世子。這件事情頗為蹊蹺,那些北狄人出現得實在不合常理,得好好推敲下才行。”

    許允馨“騰”的站了起來,一雙眼睛裡全是激動的光芒:“我也一起去!這事情怎麼能少得了我的份兒?不對,表兄現在應當在宮裡當值罷?怎麼你倒要去侯府找他?”

    “今日他只去半日,御前行走是輪值的。”蘇潤璋淡淡的解釋了下。

    “原來你也是御前行走!難怪你馬騎得不錯,武藝也很好!”許允馨偏頭再次打量了他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你那樣子,還以為你是一介書生。”

    看著許允馨那急吼吼的樣子,潤璃不禁莞爾一笑,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蘇潤璋竟然也在宮裡任御前行走。

    “行走”在大周的官職裡表示額外派充,就是在原定人數的基礎上再加上的意思。此職位一般授予皇帝器重寵信之人,只要皇帝看中不論多小的官就算是白身都能成為“行走”。很多世家子弟若是得了皇上青眼,一般都會受“行走”一職,一來可以當做皇宮的編外護衛,再者可以和皇子們親近,日後新皇登基,用起來更放心。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1:26

第五十九章

    “許小六,你說得沒錯,我四哥雖是書生,但身手也好,他去年會試高中後皇上便點了他御前行走,今年還要參加春闈和武舉科考呢,說不定是文武狀元喲!”蘇潤璘挺了挺胸,崇拜的看著蘇潤璋,一副很驕傲的表情。

    “五弟,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這般說沒由得叫許小姐聽了笑話。”蘇潤璋望瞭望站在對面的許允馨:“鎮國將軍府裡允文允武的人多著呢,不由得你賣弄!”

    “蘇潤璋,看不出來,還滿有真材實料的嘛。你就不用謙虛了,我那幾個哥哥,勇氣有餘,智謀略欠,自是比不得你的。”許允馨看著蘇潤璋的眼神裡多了點讚賞:“要不是先把這幾隻兔子弄了吃,我們再去武靖侯府?這會時辰還早,恐怕表哥還沒從宮裡回來。”

    潤璃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那幾隻兔子,灰不溜秋的毛皮,躺在那裡一動也不懂,看起來是已經死透了,轉頭吩咐黛青:“去把這兔子烤了罷。”

    一堆小小的篝火在跑馬場裡燃了起來,幾個人坐在火邊看著黛青烤兔子,火苗一明一滅的跳躍著,照在他們的臉上,有著最純真的淡淡笑顏。

    回到蘇府,潤璃並未向蘇老太太提起蘇潤璋遇險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蘇老太太擔心得過了,不許她再出門就糟糕了。

    第二天去請安,卻不見了蘇潤璊和蘇潤玨。

    “五姐姐和十妹妹呢?時辰都晚了,怎麼還不見來?”潤璃很是奇怪。

    “她們去家廟受罰還沒出來呢。”坐在下首的八小姐蘇潤玥細聲細氣的說:“昨日五姐姐拿茶盅砸十妹妹,結果砸到了七姐姐的頭上,被祖母罰她們去家廟思過,等到宮裡的姑姑來教規矩才能出來。”

    儘管說得儘量風輕雲淡,潤璃仍然能聽得出來裡面的幸災樂禍。二房這兩個庶女先是被蘇潤璊欺負得狠了,後來又來了個蘇潤玨壓了她們一頭,現在兩個討厭的人都被罰去了家廟,心裡定是極舒服的。

    “你們幾個也要以此為鑒,不得肆意狂妄,丟了女兒家應有的賢淑。”蘇老太太的目光瞟了過來,蘇潤玥被她眼風一掃,趕緊整襟正坐,噤聲不語,兩隻手捏緊了手帕子的一角,搓來揉去。

    一時間,慶瑞堂靜悄悄的,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潤璃瞅著氣氛兒有點微妙,清清嗓子正準備說些什麼來沖淡一下這種濃重,卻不料蘇老太太自己開口了:“璃丫頭,明天便是元宵節,可要祖母帶你去看花燈?”

    明天就是十五了?日子也過得真快,到京城堪堪一個月了。

    潤璃瞅著蘇老太太笑眯眯的望著她的模樣,心裡想著這位老太太定是在府裡邊呆久了,想出去透透氣呢,竟然想出了個這樣的法子,藉著帶著自己看花燈的名頭出去,這大周朝若是排個榜單,上面列著大周朝各種不靠譜的祖母,蘇老太太應該也算得上是榜上有名了。只是蘇老太太單單提著帶她一個人出去,蘇府別的小姐們定然有意見,也該勸著蘇老太太一併帶出去了才好。

    “祖母不說,我竟然就忘了這回事情了。”潤璃拍了一下手,歡快的說:“在杭州府就聽聞京城元宵的花燈會是盛大的,一直心往神馳,祖母體恤璃兒未曾見過要帶璃兒出去看花燈,璃兒真是求之不得。只是璃兒也想替眾位姐妹討個恩典,求祖母一起帶著出去罷,成日在府裡呆著怪悶的,不如一起出府散散心。”

    話音剛落,就見著蘇潤玥和蘇潤?感激的眼神飛了過來,潤璃也不回避,微微一笑,表示接受了她們的感激。

    蘇老太太看了看端端正正坐在那裡的四個孫女兒,一個個如花朵兒般,白裡透紅的皮膚,水靈靈的眼睛,全身都透露著青春的氣息,她想到自己做姑娘的時候,也是這般被拘在閨房裡,聽說能出府一次,臉上也是這般嚮往的神情,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似乎被觸動,不由得點點頭道:“璃丫頭說得對,除了那兩個在家廟受罰的,明晚你們四個就陪我出府去看元宵燈會罷。”

    蘇潤玥和蘇潤?聽到蘇老太太准了潤璃的請求,喜不自勝,她們是庶女,各府請去遊園的帖子上一般不會有她們的名字,每年出去抛頭露面的機會少之又少,現在終於得了一個機會,幾乎快樂得要跳了起來。

    從慶瑞堂請安出來,蘇潤玥和蘇潤?就拉著潤璃的衣袖,一臉感激的對她說:“九妹妹,你真好,難為你記得要帶我們一起出府去看花燈。”

    潤璃看著兩張清秀的臉孔,上面洋溢著慢慢的歡喜,心裡也感歎她們可憐,被禁錮在這太傅府裡沒有半點自由:“我們都是祖母的孫女兒,她憐惜我們才會帶我們出去玩,你們感謝的應該是祖母,可別弄錯對象了。”

    蘇潤玥撇了下嘴:“九妹妹,現兒也不是在慶瑞堂了,你也別再說些場面話了。誰不知道祖母現在心裡最喜歡的就是你?沒有你求情,她都想不起還有我們姐妹兩個。得,你不願領這個好意我們也不勉強,但我們心裡記得你的好就行了。”

    站在一旁的蘇潤?,扶了扶額頭,昨日被蘇潤璊砸中的那裡結了一塊不太明顯的疤,潤璃對著陽光看了看,疤痕不是太深,想來幸好那蘇潤璊沒有什麼腕力,若是換了許允馨,估計起碼得砸頗半個額頭了。

    “七姐姐,你得注意著,結疤長新肉的時候會有些癢,千勿用手去撓,否則會留下疤痕,到時候就不美了。”潤璃伸出手握住蘇潤?的,慢慢將那手放下來:“現在就想撓癢,那以後你更受不了。”

    蘇潤?感激的看了潤璃一眼,輕聲說:“九妹妹,你雖是嫡女,可一點都不張揚,對人溫柔可親,全不似五姐姐那般飛揚跋扈,你將來定會有好報的。”

    慶瑞堂的中庭一左一右分別植著兩棵香樟樹,樹幹粗壯,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份了,雖然現在是冬季,可仍然頂著一樹油綠的葉子,亭亭如蓋,站在樹下,就能聞到那微微的香味。陽光從香樟的縫隙裡投射了過來,照在蘇潤?的臉上,她細眉細眼,沒有那種令人驚豔的美,可依然卻還是清秀動人,畢竟青春是女人最好的裝飾品。

    “我們姐妹間,何必如此客氣?以後多來含芳小築來找我玩,璃兒一個人也孤單得很,多和姐姐們親近才是正經。我們現在都大了,也不知道還能在家裡待多久,這個時候不親近,難道還得出閣以後親近?”潤璃握了握蘇潤?的手:“姐姐們可一定要多來,咱們親姐妹不要那般生疏。”

    蘇潤玥和蘇潤?聽了潤璃的話,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來:“那是一定的。”

    說完幾人分散回了自己院子。

    懶散的靠在窗前,百無聊賴。明日就是元宵節了,時間過得不要太快,一眨眼般,日子流水般過去了一個月。這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才會感覺這麼快,快到讓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光陰的腳步已經從容的從她身邊邁過。

    翻了個身,潤璃抱了個枕頭托腮出神,不知道梁伯韜會不會來蘇府找她?若是撲了個空不知道會不會敗興而歸?還有李清芬,自己要不要叫上她一起出去看花燈?順便叫哥哥把許仁知也帶上,來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6 20:01:31

第六十章

    想到這裡潤璃格外興奮起來,叫了絨黃磨墨,寫了封信交給吳媽媽,順便拿了蘇府的名頭寫了張拜帖,加上各色禮物四樣,叫她送去李清芬外祖父府上,約著她明天晚上一起去看花燈,接著又叫蔥翠去了外院和蘇潤璘通了下氣,叫他務必拖著許仁知同著蘇老太太出去看花燈。

    “姑娘,你這是在給李姑娘當紅娘?”絨黃拿著一件未完成的刺繡坐到了軟榻旁邊:“若是被人發現了會不會對李姑娘名聲不利?”

    “有什麼辦法呢?一個人若是想得到一樣很難得的東西,沒有付出是不可能得到的。”潤璃攤了下手,搖了搖頭:“既然清芬是這樣的情況,不如放手一搏。我倒是覺得我那仁知表兄是個能出人頭地的,清芬若是能嫁了他,雖說可能過不上大富大貴的日子,可還是能有比較稱心如意的。但若是她現在畏縮不前,等春闈放榜那時候就晚了。”

    旁邊嫣紅若有所悟的看著潤璃,端過來一碟子梅花糕放到軟榻邊的酸枝木茶几上,青白花紋的小碟在厚實的木紋上顯得格外秀美。潤璃拈了一塊梅花糕放到嘴裡,細細的品味了下,連連點頭:

    “黛青今日做的梅花糕里加了些山楂汁子罷?略微有點酸味,倒是可口。”

    嫣紅笑著推了推潤璃:“姑娘的口越發刁了,才吃那麼點就能咋出添料來。”說罷遞過一塊手帕子:“姑娘,擦擦嘴!”

    潤璃拿著那帕子在嘴角印了印,然後舉在眼前看了看:“絨黃,你繡技愈來愈好了,日後要是開個繡坊定能賺不少銀子。”

    突然間,她的目光定住了,看著芙蓉花枝下一個細細的“蘇”字。

    “怎麼了,姑娘?”嫣紅和絨黃見潤璃突然不說話,甚是奇怪。

    “沒什麼。”潤璃把帕子塞到嫣紅手裡:“這帕子有些髒了,你去洗洗罷。”

    嫣紅接過帕子看了看,很是疑惑:“姑娘,這是前兒才洗乾淨了的,今日才拿著給姑娘擦下嘴呢,哪裡髒了?”

    “擦了嘴就是髒了,趕緊去洗,別說多話,是素日裡我慣著你們和我鬥嘴了?”潤璃伸出腳踢了踢嫣紅:“快去,別偷懶。”

    轉過身去,突然心裡一陣突突的跳,自己給梁伯韜那塊帕子上邊不知道是不是也繡了這個“蘇”字?若是給別人看見了,會不會猜到是她的物事?

    第二日,用過晚飯,李清芬便如約來了蘇府。

    “祖母,清芬是我在杭州府的手帕交,她也從未看過京城的花燈,我昨日約了她來和我一起去看,不知祖母是否准許?”潤璃拖了李清芬的手,笑嘻嘻的湊到了蘇老太太面前去。

    “璃丫頭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就這麼來糊弄我呢!”蘇老太太穿著一身胭脂紅的衣裳,鑲著鵝黃邊兒,梳了一個祥雲髻,佩戴著一支八寶累死盤金鳳釵,垂著三分叉瓔珞水晶珠子,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顯得極其年輕。她看了看被潤璃拖到面前的李清芬,和藹的一笑:“我看這李家姑娘就比你守禮得多,安安靜靜,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呢!上次李姑娘走得匆忙,都沒來得及給見面禮兒,今日可得了機會補上了。”

    說罷叫瑞雲去內室梳妝匣子裡邊取了一個老玉鐲子,親自給李清芬套上:“一點小心意,李姑娘可不要嫌棄。”

    李清芬深深的給蘇老太太施了一禮:“清芬在此謝過老太君抬愛了。”

    正說著話,就見蘇潤璘拉了許仁知沖進了慶瑞堂:“祖母,你們看花燈也不喊上我!”

    蘇老太太看見蘇潤璘,喜得眉開眼笑:“璘兒怎麼知道祖母要去看花燈的?”說話的語氣裡滿是寵溺,潤璃知道蘇老太太對蘇潤璘的寵愛又比自己深了一層,這也不是一件稀奇事情,在大周,還是男子要金貴些。

    “祖母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就知道!”蘇潤璘沖了過來拉著蘇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帶上我和仁知表哥好不好?”

    李清芬聽到蘇潤璘說到“仁知表哥”四個字,心裡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溫暖,偷偷的從眼角看了那個人一眼,卻正好接到他的眼神兒,不由得粉臉一紅,低下頭去。

    許仁知本來在房中溫課,蘇潤璘撞了進來,也不和他說什麼原因,直接拉著他進了內院慶瑞堂,剛剛進來便見到一屋子的鶯鶯燕燕,滿鼻子都是脂粉香味。他也不敢到處亂看,只是朝著潤璃的那個方向看了下,便瞄到了她身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剛好又捉到了她一個眼風兒,心裡也是砰砰亂跳了一陣,好半天才平靜下來。

    自從收到了李清芬送的那個書袋,他的精神都比以前好了許多,溫習功課累了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去摸那書袋上繡著的“狀元及第”四個字,眼前就會浮現出李清芬那如高挑的身材,細緻的眉眼,那雙眼睛裡似乎蘊含了千言萬語,欲訴又止般流露出絲絲愁苦。每逢這時,許仁知便會精神一震,心裡想著自己不能辜負了李姑娘的厚望,一定要金榜題名,然後托蘇三太太做媒人去李同知府上提親。

    現兒卻意外的在慶瑞堂看到了念念難忘的人,許仁知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明當瓦燈的映襯下,李清芬的臉顯得朦朧而柔和,彎彎的眉毛下邊,眼波流轉,桃腮帶赤,看得他心裡熱了起來,恨不能撇開旁人,和李清芬攜手共遊。

    這邊兩人還在暗暗對望,慶瑞堂裡已經有了聲響,丫鬟婆子們擁著蘇老太太往外邊走,後邊跟著蘇府的幾個小姐和蘇潤璘,許仁知也快步跟了上去,有意無意般走在了潤璃和李清芬的身後。

    李清芬感覺到有個人一直走在自己身後,想回頭看又不敢,心跳得很快,手心也滿是細細的汗,臉上就更別提了,紅得就像喝醉酒了般。旁邊潤璃看了只覺好笑,輕聲問玉蟬:“你們家姑娘今晚喝了酒麼?”

    玉蟬開始並未領會潤璃說這話的意思,只是搖搖頭說:“並未。”

    李清芬伸手掐了玉蟬一下,她這才突然醒悟潤璃問這話的意思,看了看自家姑娘臉上的紅暈,又回頭看了看那默默走在身後的許仁知,不由“撲哧”一笑,從李清芬身後伸出手去搖了搖潤璃的胳膊:“啊呀呀,我方才記錯了,我們家姑娘今晚可真是喝了酒呢,蘇姑娘可準備好醒酒湯沒有?”

    潤璃輕輕咳了一聲:“你這個偷懶的丫頭,該打!自家姑娘喝沒喝酒都不記得,醒酒湯也不備著,倒問我討要了!”

    玉蟬嘻嘻笑著說:“蘇府有上好的醒酒湯,還是活的!”

    聽到這話,李清芬不由回過頭去,剛剛好對上了許仁知的眼,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紅臉,玉蟬和蔥翠見了,自去躲到一邊去笑個不歇。

    【卷三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