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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終卷:誓娶克夫女)《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2:03     標題: 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終卷:誓娶克夫女)《全文完》

《國色醫香(終卷:誓娶克夫女)》作者:小樓聽雨

克夫有三解:好醫術護夫健康,庇家族恩封不斷,加上未婚夫發誓非她不娶,
聽說她克夫的人眼睛睜大點,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兒就是長她這樣的!

甯得罪君子,勿招惹小人,蘇大太太就是一個心眼比針洞小的婦人!
自己沒本事教出好女兒,還嫉妒三房女兒一個比一個能勾到金龜婿,
蘇潤璃和梁國公世子議親說得好好的,蘇大太太非得送錢賄賂欽天監,
欲扣蘇潤璃一個克夫的名頭,幸好人家楚監正秉著良心做事不理誘惑,

給出了“夫唱婦隨好姻緣”的批文,蘇大太太事蹟敗露加上以前做的錯事,
被蘇家趕出府,她不死心使了記回馬槍,跑去跟梁國公夫人說三道四,
唬得梁國公夫人對蘇潤璃越看越不順眼,直怕她真把兒子克死了,
梁國公夫人不滿意未來媳婦誰都看得出來,
別家貴女不惜毀了閨譽演出“濕背秀”,也要賴上樑伯韜,

梁伯韜對這些女禍煩不勝煩,當眾立毒誓只娶她,否則便如斷柳一命嗚呼,
心上人這麼說蘇潤璃是很開心,但能不能請他要好好保重自己,
冊立太子儀式上被冷箭傷著,又差點誤食丫鬟要害她的茶水,
她不想應了那克夫流言,自個的醫術再出神入化也救不回沒氣的相公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2:16

第一章

    那一萬兩銀票緊緊的攥在楚監正的手心裡,他望著這張銀票,吞了吞口水,但腦海裡卻閃過師父告誡過他的話:“我們做這行的,最忌不能有陰毒的心思。你算命合八字可以多收些銀兩,這是無關緊要的,但若是因為要錢去助紂為虐,毀人命程,你必將不得好死,而且死後永世不得超生。”

    額頭上的汗珠子不停的往下掉,楚監正伸手抹了一把,可不一會,那汗珠子又滴落了下來,掉在那張銀票上,很快,銀票的一角便濕了,沉甸甸的墜了下去。

    “楚監正,怎麼樣啊?就只要一句話,難道這句話就如此困難?”雲媽媽有些不耐煩,她本以為這只不過是說一聲的事情,誰會和銀子過不去?更何況這是一萬兩銀票!本以為這位楚監正該是個視財如命的人,為何這麼半天都不願意答應?

    “這位媽媽,恕楚某不能收這張銀票。”最終楚監正把銀票又塞回雲媽媽手中,銀票一脫手,他的心情立刻就輕鬆了下來:“楚某只會照實辦事,批文裡不會有不實言語。”

    雲媽媽握著銀票的手停滯在空中,看著楚監正那風輕雲淡的笑容,她不由得有些焦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把那楚監正嚇了一大跳:“楚監正,你就算和銀子過不去,也得為梁世子的今後著想啊,蘇府的九小姐,外人不知,我們自己人誰不知道?乃是一個放蕩下賤之人,她都單身一人追去了涼關找梁世子呢,若是這樣的女子嫁去了梁國公府,到時候出了大醜,豈不是敗壞了我們蘇府名聲?”

    楚監正收了臉上那淡淡的笑容,聲音變得冰冷:“這位媽媽,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居心,你絕不該是蘇太傅府上的媽媽,合著該是京城哪位貴人想要把自己女兒嫁給梁世子才來放得這一手暗箭罷?我楚天舒最見不得的便是背後損人的事情!小松,你且進來把這婆子綁了送去蘇太傅府,讓她們好好審問下,究竟是哪一家居心不良,想要壞人婚事!”

    門外邊小松應聲進來,過來抓雲媽媽的手,雲媽媽大驚,哪還顧得上和楚監正辯解,拔腿就往外跑,只恨自己腿短,跑得不快,聽著後邊那小松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中越發焦急,一路狂奔著,也沒看路,一頭紮到了一個人身上,抬頭一望,是一個糾糾壯漢,正眼光不悅的看著她。

    “這位爺,是老婆子不對,沒有看清楚路撞到了你,麻煩讓讓道。”雲媽媽見這壯漢鐵塔一樣攔在路上,甚是慌張,連忙作揖賠罪,這時小松已經追了上來,一把扭住她的手:“兀你這婆子,做了虧心事還想逃?”

    那壯漢聽小松如是說,趕了上來,反剪了雲媽媽的雙手在身子後邊,她便一絲也動彈不得了,盯著小松道:“她是何人,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小松喘著氣兒道:“我也不知,只聽老爺喊我把她捆起來送去蘇太傅府上,讓蘇府好好審問下,看她是誰派過來的,想要毀人親事!”

    “蘇太傅府?”那壯漢一皺眉,把雲媽媽從地上提了起來,拖著她便大步往書房走:“我是梁世子的暗衛,世子爺吩咐我來取他和蘇府九小姐的八字批文。那這婆子可不能放過了,倒和蘇粱兩家有些干係。”

    雲媽媽被這壯漢提著動彈不得,心裡暗暗叫苦,只恨自己出門前沒有看黃曆。那壯漢是半分憐惜的心情都沒有,拖著她一路回了書房,又把她重重的慣在地上,叫小松去取了繩子把雲媽媽捆成了一隻粽子似的,這才問楚監正這婆子的來意,聽得事情原委,這壯漢氣得睚眥盡裂,指著雲媽媽道:“哪裡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

    氣哼哼的問著楚監正要了八字批文,細心的揣在懷裡,一手拎了雲媽媽,那壯漢便騎了馬直往蘇府而去。楚監正大門邊守著的兩個蘇府家僕俱是一愣,邱媽媽派他們在這裡守著雲媽媽,若是看見她出了楚府便把她抓了回蘇府交蘇老太太審問。他們在這裡等了兩日都不見雲媽媽出現,還正在埋怨邱媽媽是不是弄錯了事情,這時便見雲媽媽從一旁的巷子裡鑽了出來,給門房塞了一個銀錁子,便有人帶著她進去了。

    兩人這才打起精神來,繼續在門外候著,沒曾想雲媽媽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被捆成一隻麻粽子,被一個壯漢一手拎了出來,然後又騎著馬跑遠了。兩人面面相覷,這兩條腿是無論如何也跑不過四條腿的,沒辦法,只能耷拉著腦袋去蘇府回話了。

    那壯漢卻正是暗雨,梁伯韜也害怕有人來搗鬼,於是派他前來取這八字批文,特地叮囑他:“若是那批文寫得不好,你便給那楚監正添些銀子,叫他再寫張好的。”方才看了下那四句批文,俱是溢美之詞,心裡也是歡喜,好歹幫世子爺又省了些零花銀子。

    看了看馬背上那只粽子,正在不住的求饒:“這位爺,我給你銀子,你就把老婆子放了罷。”那聲音甚是聒噪,聽得暗雨一陣心煩,摸了摸身上沒有帶汗巾子,轉了轉眼睛便從自己腳上摸下一隻襪子來堵住了雲媽媽的口,這樣方才耳根清淨了些。

    縱馬跑到蘇府,卻沒有走大門,給了看角門的一點碎銀子,把馬的韁繩交給那門房:“我是梁國公府來的,有事情要找蘇家五少爺。”

    那門房聽說是梁國公府的,又得了銀子,哪還有多話?笑嘻嘻的接過韁繩,點頭哈腰的把他放了進去,瞥了一眼暗雨手裡拎著的那一隻粽子,疑惑了下:“怎麼這婆子身上穿的衣服恁般眼熟?”

    等及暗雨大步走了進去,他這才想起來:“啊喲,這不是蘇府的掌事媽媽穿的衣裳麼!”拍了拍腦袋便想去看個明白,卻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了。

    暗雨先去了陶然居找蘇潤璘,他剛下學回來,聽著暗雨一說,便氣得臉鼓鼓的:“走,我帶你去見祖母!”走上前去,恨恨的踢了雲媽媽一腳:“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暗算我妹妹,今日可得叫祖母好好跟你清算!”

    暗雨見著蘇家五少爺的舉動還有幾分孩子氣,不免暗暗一笑:“五少爺,能不能讓我先去找下九小姐?”

    蘇潤璘斜覷著他,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大聲嚷了出來:“好啊,我就說你為何不走正門,原來想假公濟私,順便去看看蔥翠不是?”

    暗雨靦腆的笑了笑:“多日未見了,給蔥翠在金玉堂打了一樣首飾,想給她做生辰賀禮,今日既然到了蘇府就順手交給她。再說了,這個婆子該偷偷的審查才是,可不能讓她主子知道了,免得打草驚蛇。”

    蘇潤璘撲過來捶了他兩下道:“哼,你說的理由倒是多,可究竟繞來繞去還是想見蔥翠!小小禮物就想收買了蔥翠去?我且告訴你,到時候你不正兒八經的來蘇府求親,我可會讓妹妹不要替蔥翠應下!”見著暗雨滿臉通紅,不再捉弄他。看了看雲媽媽,眼睛一轉,叫玉萱拿了塊帕子把雲媽媽的臉蒙上,然後自己帶了暗雨,提著雲媽媽進了淩雲園。

    先去了含芳小築,暗雨把首飾送去給了蔥翠,然後和潤璃說了下事情首尾,這才起身告辭。潤璃看著被平放在地上的雲媽媽,心裡也是一陣厭惡,沒想到這人心歹毒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她自問沒有對大房做下什麼錯事,可偏偏的,他們卻一味的糾纏上了自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2:29

第二章

    她們背地裡對自己做下的事情,絕對不止這一件,可以聯想的是,碼頭的被劫,蘇三太太的飯食裡的紅花,都和大房脫不了干係!潤璃想著這一件件的陰毒事情,如同看到了一條毒蛇,正張大嘴巴朝自己和母親撲了過來,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那楚監正真被收買了,在八字批文上寫一句克夫的話,那自己和梁伯韜這事,無論如何便也是成不了的,除非那梁伯韜夠膽大,不顧這克夫的命相也要和她成親——即算梁伯韜願意,梁國公和他的夫人也怎會願意?而且自己若是不知內情,恐怕也不忍心去害他。雖然說前世不相信八字什麼的,可既然自己能從異世時空穿到這個大周,也由不得自己不信這些。

    此時,蘇老太太正在慶瑞堂發脾氣。

    邱媽媽派出去的兩個家丁方才垂頭喪氣的來報,說那雲媽媽被一個壯漢劫持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氣得蘇老太太好一陣堵心。

    即算親眼看見雲媽媽進了楚府,可只要是沒有抓到人,空口無憑,怎麼樣也沒辦法坐實老大媳婦收買人想搗鬼的事情,必須是在出楚府門口抓到了雲媽媽,不由得她不承認。可這從天而降的壯漢,竟然就這樣生生的把這件事給破壞了!

    正在生氣,含芳小築的丫鬟嫣紅走了進來:“老太太,我們家姑娘有要緊事兒找您,請您移步去含芳小築看看,可有個了不得的消息呢。”嫣紅說著,明亮的眼睛亮閃閃的看著蘇老太太,似乎含有深意。

    蘇老太太看了嫣紅一眼,點點頭道:“既是如此,就走一趟罷!”

    扶了瑞珠的手,邱媽媽帶著幾個得力的婆子跟在後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向含芳小築,見到了那雲媽媽,眾人俱是一愣,不知為何,這我莫名失蹤的雲媽媽會躺在含芳小築的地上,而且還捆得那般嚴實。

    蔥翠從雲媽媽嘴裡取出那團布,本來想直接扔了,可卻覺得有幾分眼熟,仔細一辨認,竟然是自己給暗雨做的襪子,啐了雲媽媽一口:“沒由得讓你這老貨把好好的一雙襪子糟蹋了!”說完嘟著嘴而,拿著襪子轉去後邊屋子了。

    蘇老太太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雲媽媽,開口盤問起來:“你去楚府做什麼?可是有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那雲媽媽本來還想狡辯,可幾個婆子在她身上搜出了那張一萬兩的銀票,蘇潤璘又撿著暗雨說過的話重新說了一遍,她這才無可抵賴,垂著頭,白著臉兒不敢出聲。

    “好哇,這種陰毒的手段你們也使得出來!”蘇老太太伸出手來,指著雲媽媽怒駡:“這是人做的事情嗎?便連畜生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你們毀了璃丫頭的親事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更何況八字批文上帶個克夫,分明是想讓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潤璃走上前去幫著蘇老太太順了順氣兒,柔聲說:“祖母,你別生氣,這事情不是沒有成嗎?況且萬一被她們毀了,我便留在家裡,一輩子孝敬祖母便是了。”

    蘇老太太聽了感歎道:“傻丫頭,就會說些混話兒!哪個又願意在家裡做老姑娘?你放心,祖母必然會處理好這事情,給你一個交代!”

    是夜,淩雲園的一間雜屋屋子裡燈火亮了個通夜,有好奇的丫鬟婆子想要上去看熱鬧,都被守在外邊的夏媽媽呵斥了回去:“有什麼好看的,屋子正在挪用著給九小姐打嫁妝呢,都快些回自己屋子歇息去,這麼晚了一個個精神頭倒是足!”

    眾人看著這場面就根本不是在給九小姐打嫁妝,分分明明的是出了什麼事情,可被夏媽媽呵斥了一頓,誰也不敢在這邊探頭探腦,一個個回自己屋子去了。

    雲媽媽的失蹤,讓蘇大夫人也心煩意亂了一個晚上,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由雲媽媽向她報告這院子裡的事情再去歇息的,可偏偏今日雲媽媽去了楚府就不見回來,這讓她心裡有些隱約的擔心,一直在猜測是否事情已經敗露。

    可若是事情敗露,蘇老太太這時該派人來找她了罷?為何不見半點動靜?派了婆子去慶瑞堂打聽,回來稟報說老太太起居如常,心裡這才稍微安定了些。

    第二日清晨,雲媽媽依然不見蹤影。

    素日總是在貼身丫鬟服侍著洗漱以後,雲媽媽便一路跟著去粹華廳理事,走在身後,有什麼話兒互相聊聊,主僕之間一路上言談甚歡,可現在突然間身後少了一個人,蘇大夫人覺得委實不習慣。

    從粹華廳出來,蘇大夫人便和蘇二夫人一道往慶瑞堂這邊來給蘇老太太請安,一走進慶瑞堂,便明顯感覺今日氣氛有些不對,因為蘇老太太出乎意料沒有穿著紅色的衣裳,而是穿得很正規,一身石青色的緙絲衣裳,上邊織的是紫色團花雜粉白碎花邊兒,襯得她雍容華貴,通身的氣派竟不似往常。

    蘇老太太右邊坐著四位未出閣的小姐,看起來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了,似乎坐著挺無聊的感覺,正彼此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望著。

    “老大媳婦,老二媳婦,你們過來了,今日可忙?”蘇老太太笑著對她們倆點點頭:“若是忙完了,我們一道去家廟那邊,老太爺今日有事相召。”

    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兩人心中微微一驚。家廟素來只有一些重大的日子才開,祭祖,或者是嫁娶要昭告先祖,而素日裡的家廟相召,實是有重大事情才這般。蘇大夫人心裡不踏實起來,一夜未歸的雲媽媽似乎和今日這事有必然的聯繫,似乎前邊有一個危險的陷阱在等著自己,她的手腳有些發軟,靠在貼身丫鬟身上,有些站不住腳般。

    “母親,我突然頭有些疼痛難忍,我就不去了。”蘇大夫人虛弱的站直了身子,向蘇老太太行了個禮兒:“容媳婦先行告退。”

    “老大媳婦,這可是大事兒,你不能不去,若是頭疼,叫璃丫頭給你開些藥也便是了。邱媽媽,趕緊去扶著大夫人些,沒見她臉色都白了嗎?”蘇老太太又怎能這樣放走蘇大夫人,趕緊支使著邱媽媽去挾制住她。

    一雙手用力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蘇大夫人絕望的想,定是雲媽媽出事了,今日這事怕是不得善終了。邱媽媽笑著在她耳邊說:“大夫人,走路看著些,可當心著腳下,別被石子兒膈了腳,那可是痛得很呢!”

    蘇大夫人聽著這話,只覺有幾重意思在裡邊,一顆心更是狂跳個不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全身一點力氣兒都沒有,全憑著邱媽媽和那貼身丫鬟扶著,半拖半拽的來到了家廟。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穿著黑色袍子的女子,富態身材,除了那張厚厚的嘴唇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以外,面容毫無特色。她手持木魚,見蘇老太太一行人往這邊迤邐而來,向眾人行了個禮道:“老太爺及老爺們都已經在裡面了。”

    蘇老太太望著她微微一笑道:“金梭,日子可還習慣?”

    穿著黑衣的金梭抬起頭來望著蘇老太太,眼裡俱是感激的淚水:“老太太,金梭過得很好,知道□兒過得好,金梭便心安了。我每日在佛堂裡念經,為蘇府祈福,也希望佛祖保佑我的□兒一切順順利利。”

    ——金梭還是金梭,她依舊是以前那憨厚忠實的丫頭,一點也未曾改變。蘇老太太朝她點點頭:“你能這樣想,很好。我還以為你會怨恨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2:42

第三章

    金梭搖了搖頭道:“老太太說的什麼話,能夠讓金梭有一處安身之處,金梭已是感激涕零,無以

    為報了。老太太,你們且進去罷,別讓老太爺等久了。”

    蘇老太太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金梭的肩膀,帶著一群人走了進去。

    家廟最外邊這間屋子是極大的一間廳房,裡邊擺著蘇氏祖先的牌位,淡淡的香燭味道撲鼻而來,讓空氣裡無端多了些肅穆,讓走進來的人心裡充滿了一種敬畏。

    蘇老太爺坐在左邊靠牆的椅子上,眼睛半眯著,一張臉讓人看不出喜怒來,蘇府三位老爺和蘇潤璋蘇潤璘都站在他的兩旁,看著魚貫而入的女眷,臉上皆是莫名其妙的神情。

    今日既不是重大的日子,最近府裡也沒有什麼重大事情值得全府的人來到一起商議,為何蘇老太爺要把大家都召集到一起,特別是連女眷都喊了過來?

    蘇老太太在蘇老太爺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也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邊,潤璃和幾位姐妹互相看了看,卻不知要不要也站上前去,這時蘇老太爺睜開半眯著的眼睛道:“人可都到了?”

    蘇大老爺看了看周圍,點點頭道:“除了三弟的夫人,全都到了。”

    “你們幾個,先回去罷!”蘇老太爺睜開眼睛,看到了對面站著的幾個孫女,擺了擺手道:“這些事情你們不用摻和著,先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罷。”就在四位小姐應了聲“是”的時候,蘇老太爺突然又伸出手來對潤璃招了招:“對了,璃丫頭留下來。”

    其餘三人皆覺驚訝,但畢竟蘇老太爺說的話在蘇府可是聖旨一般的存在,她們也不敢多問,向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行了個禮兒,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關門。”蘇老太爺面無表情的吩咐了一句,站在門邊的一個家丁便依言把門給關上了,一屋子的陽光被關在了家廟外邊,裡邊頓時暗了很多,即使是點著無數蠟燭,也還是讓人覺得異常的陰森。

    “把人帶上來。”蘇老太爺的聲音很空洞,他的表情也很疲憊,就像被抽掉了喜怒哀樂一般,只余得一張僵硬的臉譜。

    雲媽媽被人從後邊拖了過來,重重的摜在了地上,她抬起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羞慚的望著蘇大夫人:“夫人……”

    蘇大夫人身子搖晃了下,幾乎要摔倒。果然,雲媽媽出事了,她有沒有交代自己所做的事情?看著她被打成那樣子,恐怕是沒少被用刑,應該是招供了?

    “老大媳婦,你給我好好解釋下這件事情!”蘇老太太也不看她,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銀票:“雲媽媽身上竟然搜出了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她不能說明白這銀票是從哪裡來的,你可以向大家說個清楚嗎?”

    望著那張銀票,蘇大夫人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蘇老太太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叫雲媽媽花錢收買楚監正的事情。聽著蘇老太太的口氣,雲媽媽並沒有交代這一張萬兩銀票是從哪裡得來的,或者自己還能賴上一賴。想到這裡,蘇大夫人站了出來,向蘇府兩位大輩子行了個禮道:“媳婦正在奇怪,為何無緣無故的丟了一萬兩銀票,沒想卻是被這賤貨給偷走了,多謝母親幫我找到這張銀票,媳婦感激涕零。”

    蘇老太太聽了,嘴角兒勾了起來,微微一笑:“原來是被偷去了。”

    “是呢,媳婦也著急得不行,前日特地拿了出來,本來是想用這一萬兩給九侄女備嫁的,結果昨日便不見了蹤影,這婆子也人影不見,原來是見錢眼開,偷了這銀票子想跑出去做個自由自在的田舍翁呢!虧得母親耳目眾多,這才沒有讓她得了手。”蘇大夫人笑著解釋,伸出手來就想去接這張銀票。

    誰料想蘇老太太反應敏捷,手一縮,那銀票兒便不見了蹤影:“老大媳婦,你說的話可屬實?這銀票難道一定是你的?老二媳婦說不定也有這銀票呢,莫非上邊還有什麼記號不成?你說說暗記,若是你的,我便退還給你。”

    這銀票是蘇大夫人最要緊的東西,怎麼會沒有暗記,她想了想便對蘇老太太說:“這銀票乃出自匯通錢莊,在右下角寫有“拾柒”的暗記,母親一看便知。”

    蘇老太太舉起那銀票一看,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錯不了,果然是你的。”

    蘇大夫人也陪著笑臉說:“我當然不會騙母親,這銀票本來就是我的。”

    這邊婆媳兩人笑得滿面春風,那邊蘇老太爺突然發作了:“這銀票既然是你的,為何又由這個婆子送去了楚監正那裡?心思陰毒,想破壞梁國公府和太傅府的親事!正巧碰著梁國公府的人去取八字批文,見著這婆子做下這醃臢的事情,把她捆回了送到了蘇府。你說說看,這婆子若是偷了你一萬兩銀子,卻不知道自己逍遙享用,反而去楚監正府上做下這種勾當,這又是何道理?”

    “這……”蘇大夫人一時語塞,轉頭看了看雲媽媽,就見她的臉高高腫起,眼睛被擠到一團,看得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她究竟招了沒有。蘇大夫人心裡又急又氣,走上前去踢了她一腳道:“我素日對你不薄,你卻為何要做下這種事情來攀誣我?莫非你是受了誰指使不成?”

    那雲媽媽頭正是沉沉的一片,聽蘇大夫人這麼一說,心裡突然有所感悟,拼著命用嘶啞的嗓子喊著:“是老奴不該一時財迷心竅,答應了二夫人的要求,想借了大夫人的名義去毀了九小姐的婚事。夫人,我對不起你,你只管打我罵我,這都是我應得的!”

    蘇大夫人驚訝的看了蘇二夫人一眼道:“弟妹,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蘇二夫人看著這對主僕在演雙簧,原先在一旁撈著手兒看熱鬧的好心情不翼而飛,跳了出來,指著雲媽媽便罵:“你這個殺千刀的婆子,醃臢貨!我什麼時候叫你這麼去做了?毀了九侄女的親事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分明是你們自己想要看九侄女的笑話,跑去楚監正那邊打著冤枉主意,可惜被人看穿了!”胡亂罵了一頓,又轉過頭來對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道:“媳婦有何理由要這樣去做?請父親母親明鑒!”

    蘇老太太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熱鬧,笑眯眯的說:“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凡是有點腦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老二媳婦,你也不用著急,就等著慢慢看罷。”說罷,蘇老太太招了招手,從屋子後邊走出了一對蘇府的僕人。

    那對僕人一看便知是夫婦倆,男的佝僂了背,走兩步便咳嗽幾聲,那女的緊緊的靠在他身邊,攙扶著他走到前面來。一見蘇大夫人,兩人的眼裡似乎能冒出火來:“大夫人,五小姐的名聲便是名聲,我們家春花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

    蘇大夫人見這兩人瞪著她的眼神狠厲,開始還不知道是誰,他們這麼一提,這才明白是蘇潤璊貼身丫鬟春花的父母。

    “我們家春花是怎麼死的,你心裡有數!”那婦人激動起來,放下攙扶丈夫的手走到了蘇大夫人面前,手緊緊的捏成拳頭,只是沒有揮出去:“我們家春花做事勤懇,卻沒料到跟錯了主子……”說到這裡,聲音嘶啞,似乎已經力竭了般,一點點把眼淚吞了回去。

    “你們家春花,不是病死的嗎,跟我又有什麼關係!”蘇大夫人顫抖了下,避開那婦人兇狠的目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2:57

第四章

    “你不要說你不知道!”那婦人身子發抖:“春花是我們的老來女,也是當寶貝一樣養大的,不要以為你的孩子才是寶,我們的孩子就是草!五小姐的四個貼身丫鬟全病死了,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其餘幾個丫鬟的父母多得了幾兩燒埋銀子就不出聲了,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不要銀子,我們要給春花討個公道!”

    幾個銀錠子滾到了蘇大夫人腳邊,那婦人臉色猙獰的指了指雲媽媽道:“就是這個老貨給我們送來的銀子,五十兩,我的春花這條命難道就只值五十兩!大夫人,你好狠的心,怕我們家春花說出什麼來,你嚇唬她,讓她不說便是了,何必要她性命!你素來做慣了這些事情,難道就不怕報應?舉頭三尺有神明,大夫人,你遲早會得報應的!”

    似乎配合著她的話一般,一陣旋風刮了進來,家廟裡的幡布被吹得一陣亂晃,搖得蘇大夫人不由得一陣心虛,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些人影來,額角也出現了滴滴汗珠。

    雖然心裡非常想馬上去現場看最新八卦,可禮數還是該顧上,否則梨香院剛剛有人吵架,含芳小築這邊就跑一群人過去,沒由得讓人尷尬呢。

    所以,當絨黃嫣紅黛青無事可做又等得心急,只能在後院守著蔥翠換洗出來以後,潤璃算著時間也差不太多,這才帶著吳媽媽和四個大丫鬟趕去梨香院。

    梨香院,院如其名,裡面種滿了梨樹,那花朵落滿了院子,就像給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氈毯一樣,煞是觸人眼目。院子的落花上面,跪了幾個人,母親身邊的夏媽媽正一臉的厲色看著地上跪著的幾個丫頭,身後還跟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

    還是趕來晚了!

    潤璃遺憾的看了看那幾個小丫頭,她們似乎知道自己惹禍了,正跪在那裡瑟瑟發抖著。再往她們身後看,是大姐和四妹,兩個人的臉都緊緊的繃著,身邊站著幾個丫鬟,剛剛在含芳小築閒聊的春蘭和寶瓏也在其中,看起來她們還算很機靈的,竟然沒有被餘波殃及。

    “就是你們這群不長眼的東西,興風作浪,竟然攛掇上大姑娘和四姑娘了!”夏媽媽很有氣勢的在責駡著跪在那裡的幾個丫頭。

    也難怪,夏媽媽是蘇三太太的奶娘,一直就是太太得力的幹將,她一出手,也代表這事情太太已經知道了,誰也兜不住了。

    “夏媽媽,不是我們家姑娘的錯!”跪在地上的一個小丫頭大著膽子說:“是大姑娘身邊的寶珠故意擠兌秋盞……”

    “現在不著急說,等會我會讓你們說的!”夏媽媽的臉上露出一抹看似溫和的笑,但是蘇府內院的丫鬟小廝們都知道,夏媽媽那招牌式笑容其實並不是看起來那麼溫和的。

    “先把她們都帶走!”夏媽媽揮了下手,幾個婆子上來,抓住那幾個小丫頭就走了出去。

    “大姑娘,四姑娘,太太叫你們現在去主院呢。”夏媽媽又溫和的笑著,對站在院子裡,臉色雪白的蘇潤瑉和蘇潤玨傳著蘇三太太的話。

    大姑娘蘇潤瑉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蘇潤玨,帶著幾個丫鬟走了出去,看到門口的蘇潤璃,也不打招呼,一陣風一樣的走了出去。

    “四姑娘……”夏媽媽看著站在那裡不動的蘇潤玨,拉長了聲音。

    “走就走,誰怕誰!”蘇潤玨一跺腳,揚聲道:“夏茉,幫我去屋裡取那件青州絨面繡牡丹花兒的斗篷來!夏媽媽,外面冷著呢,容我披件斗篷再走!”說完拿眼睛剜了夏媽媽一眼,似乎在進行無聲的挑釁。

    夏媽媽是看慣了風浪的,也不計較,只是笑眯眯的看著夏茉從屋裡出來,把斗篷披到蘇潤玨肩膀上:“這下四姑娘可不會說冷了,隨老奴走一趟罷!”

    說完轉過身來看到站在門口的蘇潤璃,那溫和的笑容立刻就變得暖和起來,是那種真心真意的笑:“三姑娘怎麼也來了?”

    “隱隱的聽著這邊院子熱鬧得緊,人聲鼎沸的,這才想起來原來是大姐姐和四妹妹今兒搬院子,今兒上午我出去找師傅了,也沒來得及過來給大姐姐和四妹妹搭把手兒,所以現在想過來道賀的。”

    “大家都知道三姑娘禮數周到的,正事兒要緊,三姑娘先把要緊事兒辦妥了再說。”夏媽媽看了看身材纖細的蘇潤璃,一身淡藍水洗綢的襦裙,配著粉白色比甲,披著月白色披帛,不由得皺了下眉頭:“嫣紅你們這些小蹄子,怎麼也不給姑娘罩件披風?仔細姑娘著涼!”

    “夏媽媽,黛青拿著披風的,只是我們姑娘現兒身體可好呢,沒叫我們給她披上了。我們家姑娘,實誠著呢,不像有的人故意裝成弱不禁風的模樣好讓旁人憐惜,也不知道是和誰學的。”蔥翠口直心快,一通話辟裡啪啦出來了。

    蘇潤璃用手指戳了戳蔥翠的丫髻:“你這丫頭,瘋魔了不成,滿嘴胡?些什麼!我可得好好罰你,免得我落個管教不力的名聲!”

    夏媽媽看了看潤璃,笑著說:“姑娘是得好好管教蔥翠這小蹄子才是,不過她伶牙俐齒的,慣會說話,聽著也叫人舒心呢,老婆子這次就幫她說句好話,姑娘暫且饒過她一次,叫她以後更用心的伺候著,將功贖罪也就是了。”

    說完,又轉過身來,狠狠的看了一眼那邊的四姑娘:“春蘭,夏茉,一個個呆頭呆腦的杵在那裡做什麼呢?還不趕緊扶著你們家姑娘去主院?”

    “四妹妹,剛剛好我也想去看母親呢,我們一起過去罷!”蘇潤璃看著那個被蔥翠的話氣得兩眼冒火的蘇潤玨,淡淡的說。

    可是生氣歸生氣,她蘇潤玨又無可奈何!

    蔥翠沒有指名道姓的說她,如果她一定要揪著蔥翠的話不放,那就坐實了那個裝柔弱的人就是她了,現在自己和夏媽媽不軟不硬的一番話下來,她就是想開口也沒辦法了。

    “誰和你一起去,我自己去見母親,用不著你黃鼠狼給雞拜年的來裝好人!”蘇潤玨怒氣衝衝的帶著春蘭和夏茉跨出了梨香院的院門。

    “太太是該好好教下四姑娘學規矩了。”夏媽媽看著蘇潤玨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四妹妹年齡尚小,做事不周到許是有的,委屈媽媽受著點了。”蘇潤璃含笑看著夏媽媽,緩緩說道。

    “不愧是我們太太生養的!瞧著說話的神情氣度,竟是一個天一個地!四姑娘也就小了姑娘半歲,不如的地方多了去啦!”夏媽媽端詳著潤璃,眉眼之間露出由衷的笑容:“姑娘,我們走罷,太太那邊應該在等著老奴了!”

    潤璃點點頭,一群人擁簇著去了主院。

    剛進牡丹苑,就聽到蘇三太太軟糯但又不失威嚴的聲音。

    潤璃緊走進步,跨入母親的內室。

    就見母親坐在中間一個軟榻上,身上穿著一身酒紅色繡合歡紋的褙子,籠了件小毛坎肩,那毛是黑狐狸毛,華貴得很,遠遠望著油亮亮的,心想著若是潑杯水上去,恐怕會一滴滴盡數滾落到地上的。

    蘇三太太手裡抱著珍瓏坊新出款的小香手籠,擰了兩條好看的眉毛,看著兩個庶女:“多次和你們說過了,女子最要緊的是溫柔嫻淑,像你們這個樣子,我又怎放心得下?女不教,母之過也,看來我確實得好好管束下你們了。”

    “母親,這事情分明就是大姐不對,您這樣做,好像在偏袒她吧?”蘇潤玨終於壓不住心裡的怒氣,看著站在對面的大姐,開始發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3:09

第五章

    “四妹妹,母親在說話的時候你盡可仔細兒聽著,等母親叫你說話的時候再說。”潤璃不愉的看了一眼蘇潤玨,走到了蘇三太太的跟前笑著說:“母親,璃兒來晚了些,望母親恕罪。”

    蘇三太太招手叫潤璃坐到她身邊來,笑眯眯的看著她:“璃兒,聽說你今天救活了一個死去的小孩子?”

    潤璃吃了一驚,跳了起來:“我哪有那般本領?”

    “不是嗎?聽他們說那孩子都已經死透了,你給他服了一劑藥,不到半個時辰就醒轉過來了!”蘇三太太話裡也透著驚訝:“璃兒醫術竟然這般好了?母親原以為你也就會治個頭痛發熱的,沒想到我女兒竟然有這般本領!”

    “母親,那些傳言你也相信?”潤璃不由失笑了:“我要是有起死回生的本領,那閻王爺肯定會埋怨我搶他的飯碗,第一個就把我拘走了!那個小孩是誤食了毒物,只是昏迷,並沒有死透,湊巧我知道個民間方子就是解這毒的就給他服了。”

    “阿彌陀佛,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呢!說來也是那小孩命好,要不是碰到我璃兒,怎麼能好!”蘇三太太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女兒,心裡滿是歡喜:“璃兒啊,你行醫救人娘不反對,但女子要學的功課也不能丟了!”

    再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兩個庶女,蘇三太太點了點頭:“明天起,你們姐妹三人到我這裡請安以後就去洗玉齋上學,老太太早已替你們姐妹三人請好了教習規矩的黃姑姑,她原本是長樂宮的掌事宮女,年齡到了外放返鄉,這次剛剛好和你們四堂兄一路乘船回來的,昨日她回鄉處理下家事,合著最遲今日申時可到府,她將會教你們學規矩。你們姐們三人這些年是和許家的幾個姐妹在族學裡讀書,但你們父親一直覺得應該請先生來家裡教著比較好,因此年前就已經給你們找了一個教習詩書古琴的李娘子,她是清音居士的外孫女,頗有才情,字也寫是極好的。另外還有一個教你們女紅針黹的劉娘子,她是珍瓏坊的掌針繡女,娘特地花重金聘請了她一年來教你們女紅,你們都給我認真學著點,要做個真正的大家閨秀,那可得花點功夫才行。”

    蘇潤瑉這時眼裡才透出驚喜的神色:“謝謝母親的安排,□兒會盡力去學習的!”

    她身邊的大姨娘也喜出望外,象徵著憨厚的兩片厚嘴唇感激得都合不到一起:“婢妾謝謝太太費心!”

    蘇三太太丹鳳眼掃過大姨娘那張圓潤的大臉盤兒,有點不悅的說:“大姨娘,怎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學不會該怎麼說話做事?我和姑娘們在說話,你且在旁邊聽著就好,怎可突然說話打斷主子?”

    大姨娘的臉唰的就變了顏色,那感激的神色還來不及消失,這時一種自卑的神色又爬上了她的臉,乍喜乍驚的那種變化,讓潤璃看著心裡不禁歎了口氣。

    大姨娘本來是父親的貼身丫鬟,長得並不是很漂亮,但是因為有一張討喜的圓臉盤和一副據說是好生養的身子,在和母親結婚之前就被祖母挑中給了父親做屋裡人,她的角色大概就是父親的性啟蒙教育者吧?由於初通人事,父親也曾經寵愛過她一段時間,所以竟然讓她在母親未進門之前就有孕了。

    按大周的民俗風氣,媳婦進門之前通房丫頭是不允許有身孕的,不僅是因為庶出的占了個長字的份兒以後家事不好料理,而且這也是變相的在落媳婦娘家的面子。可是當大姨娘有孕,連父親都叫人去準備落子湯的時候,蘇家那個不按理出牌的祖母把大姨娘接到了自己屋裡,說什麼稚子無辜,不能用死規矩害了蘇家血脈,最後蘇潤瑉在老太太的庇護下安全出生,而蘇三太太的父親和哥哥也因為這件事得到了官職提升一級的優惠,就這樣,蘇三太太只能忍氣吞聲的嫁了過來。

    所以,儘管大姨娘後來根本無寵,儘管她曲意奉承,蘇三太太看見大姨娘,心裡總是不舒服的。

    “大姨娘原來出身只是奴婢,自然沒學會規矩,我看學規矩的時候不如叫上大姨娘,學好了以後就不會不懂規矩,不會叫母親不痛快了。”蘇潤玨在旁邊站了一會,終於抓住了可以反擊蘇潤瑉的一個機會,豈能錯過。

    “不知道哪個不懂規矩,昨晚還叫父親給禁足了?”蘇潤瑉也不是省油的等,挑了下眉毛,帶著譏笑的眼神看著四妹妹:“至少我姨娘還能站在太太的牡丹苑裡請安,可有些人這個月連門都不能出呢。”

    “那是父親憐惜我娘身子弱,借此省去她的請安!”蘇潤玨看著大姐得意洋洋的臉,心頭大恨,只想撲上去撕了她的臉,可是站在牡丹苑的堂屋,又不敢輕舉妄動,一張小臉憋得辛苦,眼淚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只想撲上去撕了她的臉,可是站在牡丹苑的堂屋,又不敢輕舉妄動,一張小臉憋得辛苦,眼淚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京城的街道人來人往,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匆匆忙忙的往前奔走,但是不免,他們都會回頭看看路上走著的那三個人。

    兩個年輕公子,一位年近及笄的少女。

    一位公子是京城裡有名的梁世子,就見他穿著一襲白衣,眼中溫和的笑意堪比秋日的暖陽,讓人怎麼看怎麼舒服。他身邊這位穿淺藍長衫的公子,也有不少人認識:“那不是蘇太傅的孫子嗎?”再看看那位少年,眾人皆是臉色一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紛紛往四周閃開:“怎麼這個女煞星會和他們走在一起?”

    梁伯韜看了看許允馨,笑著說:“表妹,你現在名聲在外了。”

    許允馨偏了偏頭道:“那你怕我嗎?”

    “你這問題問錯人了,你該問林秀才是。”梁伯韜笑著推了下蘇潤璋:“林秀,你別這樣陰沉著臉,開心些,有些事情是你也沒辦法挽回的,只能慢慢去開解了。”

    蘇潤璋的眼裡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我也知道是這樣,可我心裡還是轉不過彎來。而且這些天看見三叔和九妹妹都想繞著他們走,不敢見他們,臉上像被誰摑了一掌似的。”

    “蘇小四,你就別想這麼多了,你母親做了錯事是她的事情,與你又有何相干?”許允馨趕緊在一旁安慰她:“你幹嘛讓自己背上這麼沉重的包袱,自作孽,不可活!”

    聽到最後那恨恨的六個字,蘇潤璋心裡更難過了,他知道許允馨是在為潤璃感到憤憤不平,可她唾棄的物件卻又偏偏是自己的母親。他默默的低下頭,一言不發的向前走去。梁伯韜白了許允馨一眼,快步跟了上去:“林秀,你快別做出這副樣子來了!不管你母親如何,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正說到這裡,突然他的眼睛不經意的掠過一個人影,那不是北狄三皇子那欣格嗎?就見他身邊跟著兩個隨從,旁邊還有一個女子,那女子做丫鬟打扮,那張臉卻是極其熟悉的,那不是祖母的貼身丫鬟瑞雲嗎?為什麼她會跟在那欣格的身邊?

    蘇潤璋的凝神相望讓梁伯韜和許允馨也警醒的看了過去,兩人也是一愣,瞬間梁伯韜便反應過來,跑上前去拍了拍那欣格的肩膀:“那兄,人生何處不相逢?”

    那欣格原來只顧低頭走路,被梁伯韜這一拍驚得抬起頭來,看見面前站著的是梁世子,抱拳行禮道:“梁世子,幾日不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3:18

第六章

    “那兄這是要去哪裡?”梁伯韜笑眯眯的看著他,又看了看瑞雲,這女子似乎在哪裡看見過?好生眼熟。

    “我在屋子裡帶著有些悶,帶著隨從丫鬟出來透透氣。”那欣格望瞭望梁伯韜,見他豐神俊秀,真是人中龍鳳,不由生了結交之心。上次在跑馬場,他鎩羽而歸,連敗三場,回到三皇子府還在想著與三人的較量,只希望哪天能再相見,好好討教一番,今日卻不期然在街頭相遇,甚是有緣:“梁世子,我做東請幾位去用飯如何?”

    聽了這話,梁伯韜心中一喜,正在想法子和他接近,卻沒想那欣格自己送上門來,哈哈一笑道:“那兄從北狄來大周,焉有讓你請客的道理?你就不必推辭了,我來請客,咱們今日去風雅樓,一醉方休!”

    那欣格倒也豪爽,點頭便答允了:“如此,那某便領了梁世子好意!”

    到了風雅樓的包間,點了些賣得最好的菜式,梁伯韜和蘇潤璋便與那欣格交談了起來。許允馨見蘇潤璋的眼裡似乎有一種別樣的神情,心知他對那欣格跑馬場向自己求親有些成見,心裡倒也覺得甜滋滋的。抬頭看見那欣格身邊站著的那丫鬟,雖然頭快低到胸口,可卻無論如何也不會不認識,那不是蘇老太君身邊的丫鬟?只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而已。

    見著幾個男人說得開心,許允馨朝那丫鬟招招手道:“屋子裡頭悶著,又還沒上菜,你陪我去外邊透透氣可好?”

    那欣格看了垂手冊立在一旁的小紅一眼道:“小紅,你且陪了這位許家小姐去走走。”

    小紅應了一聲便跟著許允馨走了出去,一到外邊,許允馨便伸手抓住她的手道:“你原是蘇府的丫鬟,對不對?”

    小紅一驚,知道自己已經被認出,只能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你怎麼又變成了那欣格的丫鬟?”許允馨瞄了她一眼道:“難道蘇老太君對你不好?你怎麼要從蘇府跑出去?”

    話音剛落,就覺一滴眼淚掉到了自己手上,許允馨低頭一看,那小紅已經是淚水漣漣:“六小姐,蘇老太君對我恩重如山,我就是拿自己的命去報答她都無怨無悔,只是瑞雲身負家仇,不得不報,所以從蘇府逃了出來,賣身在三皇子府做了下人,那日機緣巧合被那欣格要了來做貼身丫鬟。”

    “你家和三皇子有仇?”許允馨奇怪的問:“說說看,或者我能幫你。”

    “我的父親姓張,他的妹妹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淑妃娘娘。”小紅吸了一口氣,勇敢的那隱藏在心裡多年的事情說了出來,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全身輕鬆了許多,原來把包袱抖開的感覺竟是那般好。

    “你說的是真話?”許允馨大驚:“在涼關,我還認識兩個姓張的人,一個叫張玉柱,一個叫張玉蘭,他們也是當年那位貶斥西北的張知府的孫子和孫女。”

    小紅點了點頭道:“那是我的堂兄和堂姐,我父親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我叫張玉梅。”十五年前的事情她雖然早已記不清楚,可她似乎能想像得到當時的混亂,無數的兵士拿著刀槍收在門口,家裡被全部抄,自己還是因為去了外祖母家才躲過一劫。因為外祖母和蘇老太君曾是閨中密友,於是外祖母寫了書信,讓奶娘偷偷抱著自己找到蘇老太君請求收留。

    和外祖母預料的一樣,蘇老太君收留了自己,多年來名義上是她的貼身丫鬟,實際上對她異常疼愛,甚至和對自己的孫女差不多。可是,血海深仇等著她去報,她也不願意連累蘇府,所以她逃離了太傅府,賣身到了三皇子府上。

    “你準備怎麼報仇呢?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許允馨歷來急公好義,聽到小紅說要報仇,不由得興奮起來:“我那三堂兄可真不是個好人,幹盡了壞事,你想怎麼懲罰他?”

    “我原靠美色接近他,然後趁著他睡著了再把他殺了。”小紅咬牙切齒的說:“只不過這個計畫被那欣格破壞了。我現在就想著怎麼讓那欣格對許允煜痛恨,然後幫我殺了他!”

    許允馨想了想道:“那你還不如繼續用美人計?我看那欣格對你有好感,你想法子讓他對你動心,然後再製造些什麼機會讓他看見我表哥欺負你,作為一個男人,我想他肯定按捺不住火爆性子……”

    小紅的眼睛望瞭望窗戶外邊的街道,手指似是無意的在敲打著窗櫺,低頭想著許允馨的話,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許六小姐果然好計策。”

    回到包間,菜已經上來了。那欣格瞄了一眼小紅道:“你方才陪許小姐去了哪裡?”

    許允馨笑了笑:“我們就在外邊說話玩兒,我可仔細向小紅請教了下怎麼讓臉變得白嫩的高招兒,瞧著小紅這般粉嫩的皮膚,我看著眼睛都能冒出火來。”

    那欣格聽到許允馨如此讚美小紅的美貌,拿眼睛又看了那丫鬟一眼,就見她膚如凝脂,唇紅齒白,一雙大眼睛正烏溜溜的看著他,似乎漾著異樣的光彩,心裡不由一動,莫非這丫鬟喜歡上了自己?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那欣格對小紅招呼了一聲:“你坐過來。”

    小紅羞澀的彎了彎身子道:“主子,小紅可沒有資格和你們同桌共食,還是先伺候著主子吃過飯再說罷。”

    那欣格聽到自己建議被拒絕,心中不喜,伸出手來便抓住了小紅那纖細的手腕,輕輕一帶,小紅便不由自主往桌子前跌了過來,此時那欣格另外一隻手也伸了出來扶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拉到了身邊坐下。小紅吃了驚嚇,又見他把手放在自己腰間,又羞又氣,低了臉兒不說話,粉頰通紅。

    看了看這對主僕的模樣,許允馨趕緊出來打圓場:“那兄,我們大周女子原不比得北狄女子豪爽,想要請她一起用飯,是該好好和她說下,而不是這樣粗魯的。”

    那欣格聽了許允馨的話,也是一愣,粗聲粗氣的對小紅說:“那我現在問你,你可願意陪我吃飯?”

    小紅心裡輪了幾轉,想著許允馨和自己說的話兒,最終捺下面子低聲說:“小紅願意。”

    那欣格眼中閃過一絲歡喜,高聲對許允馨說:“許小姐,可不是我強迫她的,她自己願意,你可聽到了?”

    梁伯韜也笑著來湊熱鬧道:“所謂美人醇酒,人生得意之事也,我以此杯敬那兄,願你萬事順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那欣格和他碰了杯,滿滿的飲了,突然又惆悵起來:“多謝梁世子美意,只是我現在卻還是前途未蔔,恐難以如意。”

    許允馨見他才端酒杯便開始歎息,心知那欣格定是有了身世之感,也不揭破,只是笑嘻嘻的端起酒杯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何必想得太多?前事已了,最重要的便是如何讓以後的日子過得順暢些。來,那兄,我也敬你一杯。”

    見許允馨前來敬酒,那欣格怎會示弱?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那兄,你似乎有心事,不如說出來給我們聽聽?你若是想把我們當成真正的朋友,就可以把你的難處說了,我們給你謀劃謀劃?”蘇潤璋見那欣格和許允馨碰杯,心裡突然酸溜溜的,趕緊也舉起杯來向那欣格敬酒:“那兄,先幹為敬。”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3:31

第七章

    那欣格見蘇潤璋說得真誠,心裡也有些意動,舉起杯來喝下了第三杯,放下杯子,就見小紅真默默的看著自己,心中一蕩,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對著蘇潤璋道:“我本欲向幾位說起我的事情,又害怕你們知道我身份不會再理睬我,所以一直瞞著你們,只是今日見幾位真誠,卻是不得不說實話了,我是北狄三皇子。”

    本以為說出這句話來,梁伯韜他們會大吃一驚的望著他,但那欣格瞧著他們幾個面色如常,沒有絲毫異色,不由驚訝道:“你們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我們已經知道了。”梁伯韜微微一笑:“從和你第一次見面時便知道你是北狄三皇子了。”

    “那你們……”那欣格望瞭望他:“那你們為什麼還和我來往?”

    “不是你自己說過的嗎,想和我們交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又何必計較對方的身份?”梁伯韜真誠的望著那欣格:“我也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堪憂,也想從朋友的身份給你一些建議,至於你願不願意採納,那便是你的事情了。”

    那欣格見梁伯韜說得真誠,那最後一絲戒備也扔下了:“願聞其詳。”

    “北狄汗王最近亡故,接任汗位的是你大哥,是不是?”梁伯韜看著那欣格的面色陰沉下去,鼓勵的朝他一笑:“你想要借助大周的勢力幫你打回北狄去,想法不錯,可是卻找錯人了。你現在找的三皇子,他究竟能給你什麼?你就這麼確定你能幫他登上太子之位?”

    那欣格眼中一暗,默不出聲,小紅只覺得握住自己的手上加了幾分力氣,讓她突然間有很痛的感覺。

    “天時地利人和,你自己想想,許允煜占了多少?”許允馨在旁邊見那欣格不說話,以為他還看不清形勢,有些著急:“我那四堂兄已經入主東宮,中宮嫡子,又有群臣擁戴,我那三堂兄拿什麼和他去爭?我覺得你不如倒戈相向,把我那三堂兄的陰謀給破壞了,你也是大周的功臣,我們替你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幾句,自然能讓你心願得償。”

    聽到許允馨的話,那欣格的背慢慢挺直了,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的光。

    桌子上擺滿了美味珍饈,可飯菜再美味,也引不起那欣格的興趣,他的眼睛望著對面的三個人,心裡不住的在想著他們提議的可行性。

    大周的皇位之爭現在看起來也已經非常明朗化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就不在競爭者之列,只有三皇子還依靠著魏國公府,現在又想拉攏著他來助其成事。自己這才只帶了幾百人逃了出來,這在大周龐大的御林軍面前簡直是不堪一提。三皇子希望自己在太子冊封大典上出手暗算四皇子,他原來倒是有信心,可自從遇見了梁伯韜許允馨蘇潤璋以後,他方才驚覺自己這個北狄第一勇士實在是徒有虛名。

    現在梁伯韜竟然主動顯示了誠意,這讓他又喜又憂。能不和這群可怕的人做對手,這當然是喜事,可他本來就是逃到大周來找三皇子結盟的,現在卻要和別人暗算他,從道義上邊自己都不算是個正人君子,所以那欣格看著一桌子美味,卻覺得嘴裡寡淡。

    梁伯韜見那欣格猶豫,也知道他心裡所想,笑著對他說:“那兄,我也不逼著你現在就表態,你回去好好想清楚再說,你想清楚了,可以直接來梁國公府找我,也可以去鎮國將軍府找我表妹……”見蘇潤璋橫著眼睛看著他,趕緊又加上一句:“或者去蘇太傅府找蘇家四少爺。”

    那欣格點點頭道:“那好,容我想上一想再做回答。”

    知道這事對於那欣格可謂至關重要,梁伯韜也不逼他,笑道:“那兄,我們就等你傳來的消息了。現在不去想這些事情,就咱們兄弟幾個喝酒、吃菜!”

    小紅趕緊為那欣格倒滿了一杯酒,慇勤的把酒杯送到了那欣格的手上,那欣格看了看身邊貌美如花的女子,漸漸的忘記了自己的煩惱,一杯又一杯的喝了起來。

    這時就聽包間門外有人叩門:“世子爺,梁國公府派人找你回去,說是有急事呢。”

    梁伯韜聽說府裡有急事找,也顧不得再輕鬆自在,站了起來朝那欣格拱手道:“那兄,我家中有事,暫且先回府了,你和蘇四少爺,許六小姐繼續暢飲罷。”

    走出門去,便見府裡一個家丁,滿頭大汗的候在門口,見到了他,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來:“世子爺,夫人命小的即刻來找你回府,說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梁伯韜聽得心驚,騎上踏雪飛一般的回了梁國公府。

    大步奔到玉晏堂,便見梁國公夫人一臉凝重的坐在中間,心中更是忐忑,不知出了什麼事情,走上前去行了一禮:“母親,有何急事?”

    梁國公夫人正坐在玉晏堂回想著這大半年來的事情,總覺得韜兒被皇上免職,跑到涼關去從軍,件件皆是和這位蘇家九小姐有關,定然是她八字不旺夫才有不好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

    不對,不是不旺夫,是克夫!梁國公夫人想到這裡,心裡似乎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的韜兒擔任的是御前帶刀行走,青衣衛暗衛,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以後他肯定還會上陣帶兵打仗,哪一樁事情不是危險的?這蘇家九小姐竟然是個克夫的八字,自己便是拼了命也不能同意他們這樁婚事!

    見梁伯韜奔到面前,梁國公夫人恍若回到了他年紀小的時候,喜歡到處跑,讓自己去尋他,現在兒子雖然聽說自己找他便急急忙忙跑了回來,可若是他成了親以後,還不知道跑去哪邊呢!

    “韜兒,你老實告訴母親,這八字批文可是真的?”梁國公夫人拿出了那張八字批文,手都在發抖:“你和母親說實話,可不許騙我!”

    梁伯韜奇怪的看了一眼梁國公夫人道:“母親,這是我派暗雨去楚監正那取了回來的,自然是真的,難道還會有假?”

    “韜兒,你莫非以為瞞住母親就可以了,你真糊塗啊!”梁國公夫人生氣的把那批文一擲,那頁紅紙便在空中打了個旋兒,似乎要落到地上,卻被梁伯韜伸手接住,還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番,生怕它沾上半點灰塵。

    “韜兒你……”梁國公夫人看著梁伯韜這舉動,氣得手直發顫,那蘇家九小姐真是個狐狸精,竟然把韜兒迷得七葷八素,連自己的性命都罔顧了!“你不要以為母親不知道原來那批文的內容!蘇府那個九小姐克夫啊,你難道就想這麼輕輕巧巧的隱瞞過去嗎?韜兒,母親實話告訴你,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娶了她!”

    梁伯韜皺起眉頭看了看梁國公夫人道:“你又聽了誰的閒言碎語?我和璃兒分明是八字極為相配,天造地設的一對,哪來的什麼克夫之說?真是無稽!就算萬一璃兒和我八字不和,多出點銀子給楚監正,叫他幫著改命便是,這又有什麼要緊?”

    “有什麼要緊?”梁國公夫人抬起手來微微顫顫的撫了撫胸口,只覺得一口氣閉在喉嚨口,半天都吐不出來:“難道這還不要緊?她克夫,克夫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知道?”

    “母親,你是在咒我嗎?這也是誰告訴你的?璃兒怎麼會克夫,她肯定是旺夫的命,楚監正的批文上說得明明白白的!”梁伯韜把批文伸到梁國公夫人眼皮子下邊:“母親,你看,四句批文多吉利,多喜慶,哪裡寫著克夫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3:42

第八章

    梁國公夫人見梁伯韜死活講不通,一心想著要娶蘇家那九小姐,不由得一口氣化作了滿眶的眼淚珠子,飛濺了出來:“我怎麼就生下了你這個造孽的兒子!誰家裡還能找出第二個如此忤逆的兒子出來嗎?京城貴女這麼多,不拘隨便挑個合意的便是,為什麼一定要選那個克夫的女子!”梁國公夫人哭得哀哀切切,不時還拿著帕子擦著眼睛,偷偷的從帕子裡溜著看兒子一眼。

    “母親,你就少來這一套了,我和你原來就說清楚了,我只娶蘇潤璃,別的女子,我看都不會看上一眼。也不知今日你為何突然說起她克夫,克夫又如何,你想要你兒子命大,就趕緊花錢讓楚監正去改命!”說罷,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張八字批文揣到了懷裡:“這批文現在便由我收著,我怕母親看著不順眼會把它撕了!”梁伯韜看了梁國公夫人一眼道:“希望母親體諒兒子的心意,不要一意孤行,最後弄得母子離心!”

    看著梁伯韜旋風似的出了玉晏堂,梁國公夫人放下手中的帕子,驚愕的看著他的背影道:“韜兒,你真的為了那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麼?”

    彩雲在一旁見著也是傷感,夫人和世子爺之間現兒可真是越來越說不上話了,那位蘇府九小姐日後要是進了門,恐怕也難過日子呢,夫人對她這麼大的成見,保不定每天都會挑鼻子挑眼的。

    “彩雲,你倒是說說看,他怎麼就能這樣不顧我的心情呢?”梁國公夫人無助的把雙手一攤:“我這不都是為了他好嗎?”

    “夫人,奴婢倒是認為您且聽世子爺的話罷。估計蘇府也是花了重金讓楚監正改了命的,楚監正改命是京城一絕,您也該放心,這婚事應當也無大礙。”彩雲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慢慢勸解,反正不是有句老話兒?這婆媳就是天生的死對頭,兩個人永遠都在為搶一個男人而戰鬥。為了不讓梁國公府這把火燒得太旺,她也只能未雨綢繆的勸解下樑國公夫人了。

    “改命,改命,若是萬一沒有改好呢?哪有天生就八字相配的好!”梁國公夫人猶在嘮叨,但聲音明顯小了些:“唉,兒子大了就管不住了,一門心思都在向著外人了。”

    “夫人,不會這樣的。方才你說有急事找他,他可不就立刻跑了回來?”彩雲扶著梁國公夫人站了起來:“過兩日便是徐國公府老太君壽辰,夫人也該想想準備些什麼禮物送過去,先想想這事兒罷。”

    梁國公夫人被彩雲這麼一說,倒也記了起來:“瞧我這記性,被韜兒氣糊塗了,卻忘記這重要的事情了!快來幫我挑挑看,哪些更合適。”

    徐國公府老太君便是梁國公夫人的母親,彩雲這話已經成功的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備壽禮上邊,看著梁國公夫人滿腦子都在想著壽禮的事兒,彩雲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心想著等梁國公回來,再慢慢勸解著,夫人這心結說不定也會打開了。

    主僕二人好一陣議論,該送些什麼去徐國公府,總覺得這也不成,那也不就,因為徐國公府老太君今年六十五,算半個整生,也該是大場面,恐怕京城勳貴都會去,自己若是禮物送得輕了,少不得叫人看了笑話去。

    “夫人,劉姨娘過來了。”就聽外邊有丫鬟通報。

    梁國公夫人一皺眉:“她來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傳。”

    穿著一身翠綠色衣裳的劉姨娘慢慢的挪了進來,那種翠綠,生生的把人的視線逼成了一片模糊,感覺到自己來到了一塊菜地裡一般。梁國公夫人見著她那身打扮,不由心生嫌惡,這種衣裳,也虧得她還挑著往身上穿。

    劉姨娘向梁國公夫人行了一禮,臉上堆出勉強的笑容:“夫人,婢妾今日求見夫人,確是有一事相求。”說到這裡,抬起頭來看著梁國公夫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兒期盼:“過兩日便是徐國公府老太君壽誕,老爺和夫人定會去許府罷?”

    “這還用問嗎?”梁國公夫人驚詫道:“難道還有母親壽辰,女兒女婿不回去賀壽的不成?”

    “夫人……”劉姨娘鼓著眼睛,神情熱切的望著梁國公夫人,好半天才遲遲疑疑的開口道:“那能不能把威兒也帶去徐國公府,讓他也到外邊去長長見識?”

    梁國公夫人臉上輕蔑的看了劉姨娘一眼,看得她蕭瑟的縮了□子,儘量的把頭低了下來,口裡猶在小聲說:“威兒今年也十五了,還沒有帶他出府做客過呢。”

    “出府做客?”梁國公夫人嗤嗤笑道:“素日裡請了客人到府上來,哪一次他不要惹出點事來?我還敢帶他出府做客?真怕他丟了我們梁國公府的面子!”

    劉姨娘聽著梁國公夫人這話,眼裡閃過一絲不甘,臉色兒變得蒼白,她摸著椅子扶手慢慢的跪了下去,對梁國公夫人磕了個頭:“夫人,請您看在我盡心服侍老爺夫人這麼多年的份上,就帶威兒出府走走罷,他都十六了,眨眼就要去參加科考,若是都沒有人認識梁國公府的次子,到時候怕仕途不會順利。”

    看著劉姨娘趴在自己面前,身子一抖一抖的,梁國公夫人心裡升起一種快意,這個庶子成天好的就是鬥雞走狗,文不能念詩書,武不能動刀槍,就是一個蠟樣銀槍頭,中看不中用,帶他出去也沒什麼,反正他也蓋不過韜兒去,只是自己心裡不爽利罷了。

    “夫人,你就發發慈悲,也讓威爾跟著出門罷!”劉姨娘見梁國公夫人不說話,表情和悅了些,伏在地上哀哀請求,拚命的擠出了幾滴眼淚。

    “也罷,我便帶他出去一次,只是你得向他交代清楚,絕不能胡亂行事,少不得丟了我們梁國公府的臉面!”梁國公夫人瞧了瞧那匍匐在地的劉姨娘,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歡喜,看著她把身段放得如此之低的哀求,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快意:“你起來罷,去和他說清楚,若是惹了事兒,別怪我不給他面子!”

    “婢妾謝過夫人!”劉姨娘向梁國公夫人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抹了把眼淚,縮頭縮腦的往外邊去了。

    “他那兒子如何能跟我的韜兒相比?帶了去剛好讓別人看看,庶子就是庶子,姨娘生的,畢竟上不了檯面!”梁國公夫人唇邊露出一絲笑容:“這小婦養的,還想叫我拿出來裝門面不成?我自有韜兒在呢,她那威兒豈不是剛好去做陪襯?”

    梁國公夫人想著後日的場景,心裡頗有些快意。徐國公府賓客滿滿之時,自己帶著韜兒和那庶子一起去給母親祝壽,人家少不得說自己賢慧,對待庶子和嫡子一個樣兒,同時也可以讓別人看看,庶子怎可與自己的韜兒相提並論?

    夜色悄悄的上來了,無聲無息般,京城瞬間便淹沒在這無際的黑暗裡。

    梁國公府的內院沒有了白天的熱鬧,雖然還未到落鑰時分,但是大部分人都已經進了自己屋子,準備去沐浴休息,有些精神好的小丫鬟,搬了凳子在外頭閒聊,畢竟初秋的夜晚,涼風習習,倒也是個乘涼夜話的好時分。

    紅英輕輕的穿過了幾個院子來到主院這邊,門口幾個正說著閒話的小丫鬟看見她走了過來,站起身來招呼她:“紅英姐姐,你過這邊來找誰玩呢?”

    “我想找彩雲。”紅英看著那幾個活潑機靈的小丫鬟,眼裡盡是笑意:“幫我去喊喊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3:53

第九章

    “好的,紅英姐姐,你到這裡等著!”一個穿著淺藍色衫子的小丫鬟跳了起來,拔足就往裡邊跑,清清脆脆的聲音如同鈴鐺在風裡搖動一般:“彩雲姐姐,外邊有人找你呢!”

    不多時,便見彩雲穿了件淺黃色的交領中衣,下邊搭著一條淺白色中裙走了出來,腳上趿拉著一雙拖鞋,纖細的腳在群下延伸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看起來似乎剛剛沐浴過,頭髮上還是濕漉漉的。

    “你怎麼過來了?”彩雲把紅英拖到角落裡邊,好奇的問。

    “我聽說今日世子爺和夫人爭執起來,想來問問可有此事?”紅英緊張的看著彩雲:“究竟是為什麼會吵呢?唉,世子爺現兒脾氣越發大了。”

    彩雲望瞭望四周,這才壓低聲音說:“因為世子爺和蘇家九小姐的八字批文不好,聽說九小姐克夫,蘇家花錢請楚監正改了命,這才換了一張好批文送到梁府來。夫人知道了這事兒堅決不同意,可世子爺竟然覺得無所謂!”

    聽了這話,紅英心頭一震,眼睛睜得大大的:“這樣……這樣還無所謂?克夫啊!”

    “噓,你小聲點!”彩雲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沒事兒,不是說了楚監正給改了命嗎?”

    “可是誰又知道到底改好了還是沒改好?若是沒改成功……啊,呸呸呸,不靈不靈,老天爺保佑,壞的不靈好的靈,我方才說的都是胡話!”紅英激動的把雙手合在胸前,虔誠的念念叨叨了一番,這才轉過頭來對著彩雲說:“你怎麼不勸著夫人趕緊把蘇府這門親事給斷了?若是世子爺真的因為那個九小姐而……”說著話兒,她的眼圈已經發紅,眼淚珠子堪堪的在眼眶裡打轉,仿佛就要滴落下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世子爺的脾氣!”彩雲白了她一眼,伸出手戳了戳紅英的額頭:“我知道你關心世子爺,可是你要想啊,世子爺他自己願意,你又有什麼辦法?他今兒下午都頂撞了夫人,說除了蘇府九小姐,他誰都不娶呢!你呀,就別管這麼多了,好生服侍著世子爺便是了。”

    紅英怏怏的答應了一句,慢慢的轉身走了回去。彩雲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驚,紅英比原先消瘦了不少,她那纖細的身子在夜色裡顯得那麼可憐,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般,一步又一步,走得極為緩慢。彩雲眼中突然有了幾滴熱淚,心裡也有些酸澀,紅英喜歡上了自己不該喜歡的人,這種暗地裡的喜歡把一個本該是嬌花般的少女折騰成了這般摸樣。

    徐國公府老太君的好日子,京城能排得上號的勳貴們都上門祝賀,一時間徐國公府門前的那條路,幾乎要被來來往往的馬車給堵塞,不得已,專門借了旁邊家的地停馬車,免得來道賀的人都走不進徐國公府的大門。

    梁國公夫人帶著梁伯威往徐國公府那邊去,梁國公和梁伯韜還在宮裡,等正事忙完了便自己過來。梁國公夫人看了看坐在身邊的梁伯威,若是不說話光看相貌,這庶子倒也還是個不差的,長相清秀,只是身子單薄了些。

    “威兒,劉姨娘有沒有把我說的話交代清楚?”梁國公夫人瞥視著他:“到了徐國公府,你可要給我安分點兒,別惹是生非。”

    “知……知道了,母親。”梁伯威縮了下脖子,他有些害怕梁國公夫人,可劉姨娘總是催著他要多跟著她出去見見世面,不得不上了她的馬車。從上車的那一刻起,他就覺得全身不自在,聽梁國公夫人這麼一說,便更不自在了。

    “今日徐國公府肯定會來不少京城貴女,你可得給我約束著點,不能到處亂瞟亂看,更不能像在家裡一樣,看見美貌的丫鬟就要涎著臉去調笑!”梁國公夫人冷冷的哼了一下:“你可聽清楚了?”

    “威兒省得。”梁伯威口裡應著,心裡卻似乎有一團熱熱的火在燒著。素日在府裡就見不到幾個美貌女子,今日可是有眼福了。思緒又突然飛到半年前的一日,杏花盛開的那天,蘇太傅幾位小姐應邀來梁國公府遊玩,他見到了一位蘇府小姐,生得可真美!那次還想調笑幾句,卻偏偏有人就把她拉走了,不知道今日她會不會也去徐國公府,若是再能見上一面,自己定然要好好的和她說上幾句話兒才是。

    馬車平穩的向前走著,車裡的這對母子卻不再說話,一種沉悶的氣氛莫名其妙的在車廂裡蔓延著,梁伯威的手藏在衣袖裡不停的絞動,真恨不得自己能長出一雙翅膀來,直接飛到徐國公府去,不用這麼尷尬的面對著梁國公夫人。

    這沉默也沒持續多長時間,很快就聽外邊有下人指引著停放馬車,跟車的彩雲走上前來把簾子掀開扶了梁國公夫人下去,梁伯威跟在後邊下了車,見丫鬟婆子都擁簇著梁國公夫人,沒有誰過來搭理他,自覺無味,只好蔫著頭跟在那群女眷後頭走,滿心都不是滋味。

    走進徐國公府的內院,梁國公夫人先去給母親拜夀,見著女兒回來,徐老太君高興得眉毛眼睛都擠在了一處:“維瑩回來了?元山呢?韜兒呢?”看了看跟在徐國公夫人身後的梁伯威,徐老太君招了招手道:“這是威兒罷?小時候看著一點點長,現兒也長大成人了!”

    梁伯威見徐老太君竟然還記得他,心頭一熱,走上前去,深施一禮:“威兒給外祖母拜夀,願外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吉祥話兒倒說得也應景,徐老太君笑得露出了牙齒:“喲,可還真是個好孩子!”梁國公夫人心中卻是不喜,雖然說庶子的稱呼沒錯,可自己的母親他怎麼能喊外祖母,只有韜兒才能這般喊罷!心裡想著,兩條眉毛便擰到了一起,一臉的不歡喜。

    徐老太君看著,知道梁國公夫人的小性子又上來了,生怕這對母子會說出什麼話來讓對方難堪,趕緊叫了丫鬟青桐過來:“你領著梁國公家二少爺去園子裡玩玩,我們這邊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在,別拘著他了。”

    青桐應了一聲,帶著梁伯威走去了後院,這邊氣氛才緩和下來。徐老太君朝梁國公夫人□了一眼道:“維瑩,怎麼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氣量越發小了,不就是個庶子嗎,還能怕他跳到天上去?”

    梁國公夫人臉上略微一紅,忸怩的低下了頭:“母親,維瑩讓你看笑話了。”

    “為人需大度些,要麼你就要有那本事,防著不讓他生出來,生出來了該怎樣□他,你心裡自己該有個底兒,在家裡怎麼辦是你的事情,出了門卻要考慮到梁國公府的面子,即算再不舒服,也該回府再說。”徐老太君看了看女兒那張羞愧的臉,歎了口氣:“這大家主母不好當,可你也當了這麼多年了,人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梁國公夫人聽著母親的話,心裡有些疑惑,聽母親這口氣兒,似乎對自己有些不滿,正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呢,自己做了什麼事情,竟讓母親如此不喜?

    方在想著這事,就見門口接待的管事婆子已經引著一群女眷往這邊來了:“蘇太傅家蘇老太君來給老太君拜夀了。”

    蘇老太太一身朱砂色衣裳出現在眾人面前,徐老太君趕緊站起身來相迎:“蘇老太君,恁長時間不見,你可是一點都沒變呢。”

    蘇老太君還了個禮道:“我這身份,哪裡值得徐老太君起身相迎的?這般客氣,倒也足足的給了我十分面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4:02

第十章

    徐老太君呵呵一笑:“話可不能這麼說,還不是你蘇老太君有個聰明機靈的好孫女!今年年前我坐船回京,吃錯了東西中了毒,險險兒遭了大罪,偏偏巧運氣好,遇著你那九孫女在旁邊船上,一碗甘草水便把我的毒給解了。見著我身子不大好,又替我診了回脈,開了張方子,多年的老毛病,吃了她開的藥大半年,現在眼見著就好了!”

    蘇老太太聽著徐老太君這話,也是笑得睜不開眼睛:“也就徐老太君這麼誇她,她也就運氣好,碰著能治些小毛病而已。”轉頭朝身後跟著的那群女眷道:“璃丫頭,還不快來給徐老太君拜夀?你還戴著她賜的紅珊瑚手釧呢!就算你不出來,這手釧總該來見見舊主罷?”

    聽著蘇老太太喊“璃丫頭”,徐老太君也張望了下:“哪裡呢?我都沒看清楚人……嘖嘖嘖,果然是蘇老太君會養人,把自己孫女養得如此招人喜歡。”她拉著潤璃的手兒道:“瞧著小模樣兒,又比上次見面嬌豔了三分!”

    潤璃笑著向徐老太君拜夀,沒料想老太太硬是拉著她不讓她彎腰下去:“九小姐,快別這麼客氣,站直了身子讓我看看,都是我的外孫媳婦了,我這個做外祖母的卻還沒好好的看過癮呢。”見潤璃右手帶著一個紅灩灩的珊瑚手釧,不由感歎道:“蘇老太君,你瞧這可不是有緣?沒想到外孫媳婦的見面禮我早就給了!”

    眾人聽著徐老太君這麼說,眼睛都落在了潤璃的手腕上,見那雪白的皓腕上一條閃閃發亮的紅珊

    瑚手釧,映著秋日的陽光,格外閃人眼睛,那朱砂般殷紅的手釧似乎有水波在流動,光和影連綿不絕,更襯得潤璃膚如凝脂般。

    “徐老太君可真的好打算,這麼早就用一條手釧幫著梁國公夫人把媳婦定了下來!”旁邊一位夫人開口湊著熱鬧般:“看來我們大家都得好好跟著徐老太君學一招才是,要到處瞄著看看,有合適的,早拿手釧子套住!”

    一番話說得大家都會心的笑了起來,只有梁國公夫人勉強的扯了扯嘴唇,想著那八字批文,心中便有些著惱。抬頭看了看潤璃,雖然這蘇府九小姐長得實在招人疼愛,可她就是歡喜不起來,心裡似乎有個陰影在慢慢的擴大:她是會害死韜兒的,絕對不能讓她進梁國公府的門!

    這時蘇二夫人帶著蘇潤玨也上前來向徐老太君拜夀,眾人見了蘇潤玨,也是好一陣讚歎:“這可真正是個美人兒!”徐老太君拉著潤璃的手看了看蘇潤玨道:“九小姐,你這妹妹生得一副好皮相,可把你給比下去了呢。”

    潤璃抿嘴一笑道:“我原是我們家中最愚笨最不打眼的,偏偏徐老太君只看見了我一次,便以為我機靈,若是先看見我家中姐妹,自然不會這麼說了。”

    徐老太君知道她是謙讓,也給蘇潤玨在眾人面前長臉,心裡暗自思付這九小姐倒是一個好當家主母的料兒,進退有度,應答得體,向蘇潤玨點點頭道:“看來也是緣分,若是我先見著這位蘇小姐,這紅珊瑚手釧保不定就跑到你手上去了!”

    旁邊有人起哄道:“這有何難,徐老太君還會少一條手釧?趕緊再賜一條給這位蘇小姐便是了!”

    徐老太君為難的說:“喲,這可不行,我都已經定下外孫媳婦了,怎麼還能再定一個?”

    旁邊有知道蘇潤玨出身的夫人吃吃的笑著說:“徐老太君,你這可便是在裝糊塗了,這蘇府十小姐乃是九小姐同父的胞妹,若是拿著媵妾來說,可不是妥妥兒的?”

    那位夫人的話一出口,大家皆看著蘇潤玨,眼裡閃過一絲瞭解和惋惜的目光。

    媵妾婚乃是大周古代一種婚姻舊俗。

    男方門第若高,女方以娣(妹妹)或者是侄(兄弟之女)隨嫁,這些隨嫁女子被稱為媵妾,屬於貴妾一類,納入男子後院,若是正妻亡故或者被休,不可再娶,便從媵妾裡挑選人依次遞補,這也是用來鞏固兩家關係,加強女方地位的一種策略。

    這媵妾婚已經逐漸的沒落了,因為現在的大周,政局還算穩定,不是初期那種動盪時分,大家看准了一家勳貴就急巴巴的跑過去抱大腿,生怕自己女兒福分不夠,所以還得陪上一個做替補。現在天下太平,這種通過婚姻鞏固家族地位的情況也少了很多,而且若是行媵妾婚,便會有人說閒話,認為這家人的女兒不金貴,還未出嫁便詛咒著女兒可能會早亡或者被休棄,所以這媵妾基本上也不復存在了。

    這媵妾婚裡,用來充當媵妾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庶女,沒有誰家會把兩個嫡女同時押寶押到一家的,畢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個道理誰都懂。大家聽著那位夫人的話便知這位蘇小姐雖是貌美如花,可卻是個庶女出身,雖說現在被蘇二夫人帶出來給徐老太君拜夀,但依著和蘇家九小姐“同父的胞妹”這一說,便知她該是庶女出身的記名嫡女而已,在場的幾個夫人本來還有些意思想要多接觸下這位蘇小姐,想著她的出身,高高舉起時,聽到那話卻又低低放下了。

    蘇潤玨卻絲毫沒有想到那夫人這句話陰損得很,只是站在那裡笑著,心裡想到媵妾這兩個字,便有一絲絲發燙的感覺,似乎有什麼在烤著她的心,灼熱成了一片。梁世子身份地位如此高,也該要娶妾的,若是自己是那媵妾,蘇潤璃死了以後,這正妻之位可不就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這點,仿佛有一顆陰毒的種子丟在了她的心裡,迅速的破土而出,卷纏著身子往上攀爬,不多時,那樹葉便蔥蔥蘢蘢的塞滿了她的喉嚨,讓她好半天不得呼吸一般,就連徐老太君不再看她,周圍的夫人們也轉移了說話的內容都不知道。

    蘇二夫人見蘇潤玨站在一旁出神,光杵在那裡也不說話,一臉傻笑般,心中不喜,這庶出的就是上不了檯面,別人說幾句場面話兒就樂成那樣!伸出手碰了碰蘇潤玨的胳膊:“玨兒,你九姐姐都自己尋別的小姐玩去了,你到這裡陪著我們也是無趣,自己去找手帕交說說體己話去!”

    蘇潤玨這才驚覺周圍的貴夫人們已經轉變了談話的內容,蘇潤璃也不見了影子,這才醒悟過來,提了裙子行了一禮,慌慌張張的從前堂退了出去。

    一路走了過來,倒也看見不少似乎面熟的女子,只是都喊不出名字來,她又有些心高氣傲,唯恐結識了門第比自己低的,所以索性帶著秋楓沿著徐國公府後院的湖泊慢慢的繞著走,欣賞著徐國公府裡的美景。

    正在走著,便見到不遠處有一位絳衣少年,一臉驚喜的朝她走了過來:“蘇小姐,沒想到今日竟遇到了你……我方才還聽著喜鵲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蘇潤玨被那少年的魯莽嚇了一跳,仔細一打量,面前站著的少年,穿著絳色深衣,帶了一個金項圈,上邊鎖片上鑲嵌著一塊瓔珞,模樣倒也還清秀,正眉開眼笑的望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這人,可又有些想不起來,蘇潤玨皺了皺眉道:“這位公子,我們似乎在哪裡見過面?”

    那少年急急道:“我是梁國公府的二少爺,你難道不記得我了?上回你們姐妹幾個在我們家看杏花來著,你還和我說了話兒呢。”見著蘇潤玨似乎記不起自己的名字來,他有幾分失望:“我叫梁伯威,你下次可要記得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4:15

第十一章

    聽到這少年自己的介紹,蘇潤玨猛的記了起來,那次她們陪著蘇潤璊去梁府相看,可不就見過這位二少爺?她頗感興趣的瞧了瞧梁伯威,見他年紀不過十六歲左右,臉上還有幾分浮浪子弟氣息,和梁伯韜那英武的摸樣自是不能相比。再想著這梁伯威只是梁國公府的庶子,心裡頭更是冷了幾分,向梁伯威彎了下腰,行了個半禮道:“梁二少爺若是無事,恕我就先行告退了。”

    梁伯威見蘇潤玨急著要走,心中一愣,旋即便想到了原因。他從小便介意自己的出身,一直想要記在梁國公夫人名下做個記名嫡子,可那梁國公夫人卻根本不理睬娘親的要求,無論娘親如何向父親撒嬌,她就是不答應,拖到現在,他還是一個庶子,梁國公府的僕人都看不起他,現在出府做客,外邊的人也同樣看不起他!

    湖邊起了一陣風,吹得地上的落葉都打著旋兒飄了起來,然後又悠悠的落到了地上,蘇潤玨一腳踏住了那片落葉,腳尖在上邊壓了壓,眼睛不屑的瞟了梁伯威一下,便往旁邊走了過去。就在兩人擦肩之際,梁伯威卻伸出手來拉住了她:“蘇小姐,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做是否很失禮?”

    手腕被梁伯威緊緊扣住,蘇潤玨一陣心慌,回想起去年鳴翠湖的水榭裡,小白玉也是這般把她拖住,用力的抱進懷裡,頓時腦子裡一片嗡嗡作響,臉上一片緋色。身後跟著的丫鬟秋楓也大吃了一驚,目瞪口呆的望著梁伯威,不知道這位梁國公府的二少爺拖住自己小姐準備做什麼。

    梁伯威看了蘇潤玨那嬌俏模樣,只覺心旌神搖,把她拖到太湖石後邊,一把抱住了她:“蘇小姐,你長得可真美。那日我見了你以後便日思夜想,若是你肯答應了我,願嫁于我為妻,我便是少活十年也樂意。”

    蘇潤玨用力掙扎著才從梁伯威的懷抱裡脫了身,指著梁伯威便罵:“你這個不長眼睛的,竟然大庭廣眾之下這般侮辱我!你以為我便是那般好欺負的不成?你不過是梁國公府的庶子,竟然就這般仗勢欺人,你以為我蘇潤玨便是吃素的?小心我去告訴梁國公夫人,讓她好好懲處你!”

    聽著蘇潤玨這話,梁伯威的脾氣也上來了,心頭一把火蹭的竄了起來。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為恥,此時卻被自己喜歡的女子看不起,更是覺得惱怒,看著蘇潤玨站在那裡,兩頰緋紅,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卻也忍捺不住,猛的把她抱住,一張嘴便湊了過去,貼著蘇潤玨的嘴唇,胡亂的在她唇上輾轉。

    蘇潤玨被他的舉動嚇得魂飛魄散,用手拚命推拒著他:“梁伯威,你若是真心喜歡我便放手,怎可如此用強?”

    梁伯威聽她語氣松活了些,便把臉兒離開了些,一雙眼睛斜睨著蘇潤玨道:“那你可答應我了?若是答應,我便叫人去你府上求親,一切按規矩來,三媒六聘的把你娶回來。若是不答應,現在小爺就把你給辦了,讓你不願意嫁也得嫁!”

    蘇潤玨一雙手推擋著,已是酸澀難耐,見那秋楓只是呆子一般張大了嘴巴站到一旁,也不知道上來幫她,心裡懊悔不該帶這個蠢笨丫鬟出來,若是帶了小鸝出府,哪裡又會有這種情況!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假裝答應,把這煞星給應付過去再說,想到這裡,蘇潤玨微微喘息著說:“既然二少爺如此看得起,我也就在家裡等著二少爺的媒人罷,還請二少爺憐惜,先把潤玨放開罷。”

    聽著蘇潤玨服軟,梁伯威這才得意的把手鬆開,眼睛卻不肯移開半分:“蘇小姐,你放心,我定會好好對你的。你若是願意嫁我,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想辦法給你去摘了來,絕不會讓你有半點不順心。”

    梁伯威這番話卻無意間點醒了蘇潤玨,突然心中似乎出現了一線光亮,蘇潤玨驚喜的抬起頭看著梁伯威道:“你當真願意為我去做一切事情?”

    見著美人兒的態度突然發生了轉變,口氣不再生硬,眼神也變得熱切,梁伯威心中一陣狂喜,原來自己還是有幾分魅力的,本以為蘇小姐這樣的美人難以接近,現在她卻用那般脈脈含情的望著自己,一顆心頓時飄飄然起來。

    “只要你吩咐,我自然願意去做。有什麼事情,蘇小姐只管交代便是。”梁伯威看了看蘇潤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早已心猿意馬。

    “你也知道我那九姐姐和你哥哥議親了,可她這人表面上看著體貼和氣,暗地裡卻陰毒得很,我和我娘親都被她整了好多次,現在我娘親都已經被她趕出了蘇府。”蘇潤玨拚命的轉了轉眼睛,想轉出些眼淚珠子來,想到二姨娘現在不知道在哪家庵堂裡緇衣淡飯的過日子,究竟還是掉出了幾顆眼淚。

    梁伯威看著美人兒在自己面前哀哀哭泣,一顆英雄心膨脹了起來:“原來那蘇府九小姐竟然這般可惡,那你說,要我做什麼?”

    “我娘親現在生死未蔔,我想著都揪心不已,就想讓她……”蘇潤玨眼波朝梁伯威掃了過去:“死。”

    “死?”梁伯威大驚失色,原以為只是要自己做點小惡作劇來欺負下那位蘇家九小姐,卻沒曾想竟然要他去做殺人的勾當,嚇得他雙手直搖:“雖說那九小姐可惡,但也罪不至死罷?還是想點別的法子來懲罰她便是了。”

    蘇潤玨瞧了瞧梁伯威那樣子,輕蔑的一笑:“原來你方才說的話全是騙我的。”

    梁伯威被她一激,挺直了背,直衝衝的說:“我怎麼會騙你?我說話算話!你且給我些時間,我看看怎麼樣才能下手。”

    蘇潤玨聽他這麼一說,心中才歡喜了幾分,那水汪汪的杏核眼朝梁伯韜望了又望:“果真如此?二少爺,你沒有開玩笑罷?”

    見蘇潤玨似乎不相信自己,梁伯威一皺眉:“我梁伯威說話算話!只是你也得給我些時間罷?至少要讓你那九姐姐來梁國公府,我才好下手不是?”

    見梁伯威著急了,蘇潤玨展顏一笑:“那我就靜候二少爺佳音了。”

    梁伯威被她這麼一笑,全身骨頭都輕了幾分,咧嘴笑道:“蘇小姐放心,我幫你辦成這事兒便會遣人來提親,你可不能拒絕了我!”

    蘇潤玨點頭,又笑了笑:“我怎麼會拒絕梁府求親呢?”那笑容,異常燦爛,又嫵媚無比,看得梁伯威一陣發呆。就在他發呆之際,蘇潤玨已經帶著秋楓款款的從太湖石後轉了出去,蓮步姍姍,看得他眼睛好一陣收不回來。

    等蘇潤玨的背影已經不見,梁伯威心裡一陣發涼。

    方才被蘇潤玨的美色所誘惑,稀裡糊塗就答應了,可他怎麼又能下得了手去弄死一個人?自己沒那本事,也沒那膽量去做這勾當。

    只是他又捨不得蘇潤玨嬌媚的容顏,特別是臨走時的回眸,更是把他的三魂六魄都勾了去,怎麼樣才能滿足美人兒的願望呢?梁伯威背靠在太湖石上,摸了摸嘴唇,上邊仿佛還留有蘇潤玨胭脂膏子的香味——自己親自動手總是不行的,最好是能借刀殺人,不用自己出面的那一種。

    想來想去,他最後眼珠子轉了轉,心裡豁然開朗,梁國公府裡不是有一把極好的刀子在那裡嗎?只消去煽火點火,把那刀子磨快了便是!想到這裡,梁伯威得意的點點頭:“這世上誰有我聰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4:26

第十二章

    眼睛看了看那一湖被秋風吹皺的波紋,梁伯威仿佛見到的是蘇潤玨那撲閃的眼睛望著他的眼波,心裡好一陣激動。腳尖蹭了蹭蘇潤玨曾經站過的地方,仿佛還在抱著她的身子一般,全身一陣舒服,梁伯威大步離開了那塊太湖石,朝前堂那邊走了過去。

    望瞭望徐國公府外邊街道上車水馬龍,梁伯韜皺了皺眉,今日這場面可真大,把踏雪的韁繩扔給滿臉笑容迎上來的小廝,大步走了進去。

    璃兒今日該跟著祖母來徐國公府了罷?她母親身子沉重出不了門,蘇府三房也只能派她過來了。幾日沒有見到璃兒了,心裡頗有些掛念,今日得了個機會,可得好好和她說上幾句話才是,想到

    這裡,梁伯韜的步履格外輕快,腳下生風般往前堂去了。

    徐國公府老太君正由一干夫人陪著在說話,見管事婆子通報梁國公府世子爺來給外祖母拜夀,一雙眼睛高興得眯了起來,見著梁伯韜一身月白色蜀錦袍子,頭上金冠束髮,說不出來的英俊瀟灑,不由得更是得意了幾分。

    “韜兒越發英武了。”徐國公府老太君眯著眼睛在外孫身上溜了一圈,連連向蘇老太太點頭:“若是貴府九小姐在,兩人站在一起,可不是一雙璧人?”

    蘇老太太看著梁伯韜也不勝歡喜:“他們倆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旁邊眾位夫人誰敢不巴結?紛紛讚揚著梁蘇梁府聯姻可是再好不過的了,放眼大周,都找不出幾樁能與這親事相提並論的姻緣來。唯有梁國公夫人坐在一旁,心裡似乎壓著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嗓子眼鎖緊,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對著各府夫人府阿諛奉承,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徐老太君雖年紀大了,可眼睛還不許花,瞥了女兒一眼,心中便起了疑心。

    梁伯韜見到蘇老太太,知道潤璃已經來了徐府,心中一喜,向蘇老太太行禮道:“請問老太君,璃兒去了哪裡?”

    見梁伯韜這般在乎潤璃,蘇老太太自是開心,笑著對梁伯韜道:“我也不知道呢,她們年輕姑娘怎會耐煩陪我們這些老婆子閒話,該是去找許家六小姐了罷?”

    梁伯韜向徐老太君拱手道:“外祖母,我先去園子裡轉轉。”

    徐老太君如何不知他是想去找蘇府九小姐?也不阻攔,笑著說:“你去罷,即便是外祖母強拘著你到這裡陪我們這些老婆子,你的心也不會在這裡呢。”

    望著徐老太君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梁伯韜朝她咧嘴一笑,腳步鬆快的走了出去。

    見著外孫的背影越走越遠,徐老太君歎息道:“看著韜兒他們一天天的大了,我真是老了,都沒他們那興致到處亂跑了!”

    蘇老太太點頭道:“誰說不是這樣呢!”這時見著梁國公夫人臉色不虞,蘇老太太關切的問:“梁夫人可是身子不適?”

    徐老太君見著女兒這模樣,心裡有幾分不解,向她招招手道:“維瑩,你不舒服?且跟我進內室,母親給你幾丸藥。”

    梁國公夫人自然知道徐老太君言下之意是要進內室和她說體己話兒,於是站了起來跟著徐老太君走進內室。一關上門,徐老太君便單刀直入的發問:“維瑩,你跟母親說老實話,可是不滿意蘇府九小姐?”

    見母親洞若觀火,梁國公夫人不得已點點頭道:“母親說的沒錯,女兒真是不滿意她。”

    徐老太君皺了皺眉頭道:“我見那蘇府九小姐很好,你卻又為何不滿意她?”

    梁國公夫人歎了一口氣,把楚監正批八字的事情慢慢兒向徐老太君說了一次:“她既然克夫,我

    怎可讓她嫁進我們梁家?那不是要害韜兒嗎?即算是楚監正改了命,我也不願意,若是那改命沒能成功,那又如何?”

    徐老太君聽著這話,倒也覺得犯難,沉吟片刻方才開口道:“你這事也只是聽那蘇府大夫人說說而已,或者並不是真的也說不定。維瑩,你想想看,那蘇大夫人自請出府,定是犯了極大的事情這才被迫而為之,想那蘇府,詩禮傳家,怎麼會輕易讓大房主母輕易自請出府的?若只是因為此事和蘇老太太頂撞幾句便得這番下場,我卻是絕對不信的。”

    梁國公夫人聽著母親這般分析,點了點頭,心裡也有了些疑惑,可一想著梁伯韜堅持要暗雨去取那八字批文,不肯讓彩雲去,心中還是有疑慮:“若是萬一如蘇大夫人所說,那又該如何是好?我可不願意讓我的韜兒去冒這個險。”

    徐老太君望瞭望屋子外邊那明亮的陽光,也遊移不定起來,克夫可不是件小事,外孫的性命金貴,哪能就隨便拿了去試的?若是想問清實情,最直接的法子是派人去問楚監正,可若是那楚監正真的收了蘇府的銀子,恐怕也不會把實情說出來。眼睛轉了轉,徐老太君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維瑩,你今日回府把韜兒和蘇府九小姐的庚帖送過來,明日我拿了去大相國寺請方丈卜上一卦便知。”

    聽著這話,梁國公夫人心裡突然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臉上露出了笑容:“大相國寺方丈乃是得道高僧,請他蔔上一卦定然是錯不了的。”

    母女倆商議好了主意,梁國公夫人這才笑著扶了徐老太君去了前堂。

    剛剛回前堂坐下不久便見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道:“老太太,不好了,工部尚書薛家的三小姐落水了!”

    前堂裡坐著的夫人們皆是一驚,那薛尚書夫人更是慌忙站了起來,扶了丫鬟的手便往外邊走,徐老太君看著前堂一片騷亂,皺著眉問那丫鬟:“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就聽那邊有人喊薛三小姐落水了,春英姐姐打發我來稟報老太君,她自己尋人去救薛三小姐了。”那小丫鬟一臉驚惶,但倒也將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徐老太君聽著這事情似乎挺嚴重,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

    眾位夫人哪裡肯放過這個看熱鬧的機會?紛紛站了起來跟在徐老太君往後院那邊過去,在花間小徑裡繞了半日,方才來到那個湖邊,見有一處圍了一大堆人,便知那是薛三小姐落水之處,應是已經被救起來了。

    走得近了,便見草地上平躺著一位小姐,全身上下濕漉漉的,雖是初秋,可穿的衣裳也不多,所以曲線畢現,隱約能見那傲人的雙峰上的蓓蕾。就見她臉色雪白,雙眼緊閉,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薛尚書夫人正在一旁哀哀哭泣,束手無策,旁邊不遠處還站著幾位公子少爺,眼睛正不時的望薛三小姐身上溜,讓許府的幾個丫鬟心裡一陣無奈,只能排著站好,隔阻了那群浮浪子的目光。

    這時就見一位少女從人群裡走出,分開圍在薛三小姐面前的人道:“都散開些,我來看看可還有救。”

    眾人一看,卻是那位蘇府的九小姐。

    徐老太君是知道潤璃的醫術,所以趕緊幫著她把眾人疏散開。潤璃見薛三小姐的肚子並沒有鼓脹,知道並沒有嗆水,這才放下心來,但是為了防止她腹內有積水,她半跪在地,叫蔥翠幫著把薛三小姐的腹部放到自己腿上,背朝天,頭部下垂,然後叫蔥翠用手平壓她的背部使她吐水。

    蔥翠見薛三小姐昏迷不醒,又見自家姑娘叫她壓背讓薛三小姐吐水,以為她嗆水頗多,所以手上用了幾分力氣猛的壓了下去,就聽薛三小姐尖叫一聲,竟然就醒來了。潤璃方才醒悟到這薛三小姐恐怕是在演戲,否則哪會如此快便醒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4:34

第十三章

    潤璃心中不悅,把薛三小姐放到地上,摸住她的手腕把了一脈,果然是在演戲,脈象穩健,哪有落水昏迷之人的虛脫感,於是收回了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站了起來:“薛夫人,你且不用哭,薛三小姐身子強壯得很。”

    薛夫人聽了潤璃的話,半信半疑的望瞭望女兒,就見她睫毛扇動,一雙眼睛已經睜開,楚楚可憐的環視四周一圈,往自己身上一看,眼圈一紅,眼淚珠子便掉了下來:“母親,女兒……女兒丟臉了,這可怎麼辦?”

    大家見她聲音悽楚,也動了惻隱之心,紛紛勸道:“薛小姐,不礙事,方才我們都站在這裡圍著你,沒有男子過來,大家皆是女眷,就連幫你診治的都是蘇府九小姐和她的丫鬟,並未有男子看過你的身體,你便放心罷。”

    “什麼?”薛三小姐聽到這些安慰的話兒,臉色卻更白了些:“我不是被梁世子救上來的嗎?難道他不是男子?”

    今日來徐國公府的夫人誰不是宅鬥好手?聽到薛三小姐的這話,眾人心裡皆是通透,明白了這位薛三小姐打的什麼主意,看著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鄙夷,再看看站在旁邊的潤璃,心中感歎這世上的事情便是巧,打這梁世子的主意自己掉進池塘卻被梁世子的未婚妻給救了,這事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一旁的夫人們還只是鄙夷的看看,蔥翠卻按捺不住心頭的一把火,譏諷的看著薛三小姐道:“我聽著薛三小姐這話倒覺得奇怪了,似乎薛三小姐頗希望梁世子看了你的身子?”

    薛三小姐被蔥翠一語點破心事,臉上一紅,見她只是穿著丫鬟的衣裳,不由得慍怒道:“你是哪家府上的丫鬟,竟然如此不懂規矩,這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蔥翠嗤之以鼻道:“我倒不知道原來薛三小姐這般懂規矩!若是懂規矩,又怎會在落水醒來便說出一個男子的名字來?況且我在這裡能不能說話,仿佛也不是你說了算,連徐老太君在旁邊都沒有說我,還輪得到你來教訓我?”

    潤璃見蔥翠一番話說得薛三小姐啞口無言,心裡那股無名火去了泰半,笑著掐了蔥翠一把道:“瞧你這個嘴刁的丫鬟,我都說過不帶你出來,你千求萬求的,都向我保證了出來以後不亂說話我方才答應的,可一轉背你就給忘了!就算薛三小姐不懂規矩,也自由她母親教她,有教養姑姑管著,哪輪得上你說話,還不快閉嘴!”

    眾人聽著這主僕二人唱著雙簧,把那薛三小姐好好的損了一番,心裡俱是讚歎,蘇府九小姐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明面上在罵丫鬟,實際上可把那薛三小姐罵了個狗血淋頭,暗暗指著說她沒有教養。一想著這九小姐的身份,心下倒也釋然,沒有誰再去計較那麼多,畢竟每個人對挖牆角這事都是有反感的。

    薛夫人也被潤璃那戳這心窩子的話說得啞口無言,一張老臉幾乎便要掛不住,低頭叫丫鬟脫下半臂給女兒披上,不敢抬頭看眾人眼裡鄙夷的目光。倒是那薛三小姐,可謂不知者無畏,眼睛滴溜溜的到處亂看:“梁世子不就在那邊嗎?你們問問他便知道了。”說罷扶著丫鬟的手站了起來,竟要往那邊走過去。

    薛夫人一把抱住了女兒:“秋澪,你不用過去了,跟母親回府去罷!”

    薛三小姐聽了母親的話,猶如一桶水澆了個透心涼,方才在前堂,見著梁國公夫人望著這蘇府九小姐的目光不善,看得出來不大喜歡她,心裡便想著自己是否能想個法子嫁進梁國公府做平妻,討好了梁國公夫人,還怕不好過日子?

    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和梁世子碰了面,見他單身一人在湖邊匆匆走來,心裡一喜便自己跳入湖中,想著他自然會英雄救美,等眾人到了,見他抱著自己,兩人都是濕淋淋的,自然會有母親替自己提出要求來的。以自己工部尚書女兒的身份,姐姐又是三皇子側妃,難道就不能嫁進梁國公府做平妻?跳入湖中時,自己還猶自得意,這算盤打得是再精當也不過了,可不是妥妥兒的!可現在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結果——千算萬算,她卻少算了一條,梁世子對旁的女子根本不會理睬,淹死也好,救活也罷,全不管他的事。

    潤璃見那薛三小姐如此厚顏,心裡也是煩惱,哼了一句,帶著蔥翠便朝許允馨那邊走過去,看見梁伯韜站在許允馨身邊望著她笑得燦爛心中更是氣惱,扭過頭去和許允馨說話,懶得搭理他。

    梁伯韜正欲開口和潤璃說話,卻聽見一陣喧嘩,只見那薛三小姐竟然薛夫人的拉扯朝這邊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群看熱鬧的人。

    徐國公府這個湖泊不是很大,但也不小,就見一汪清亮的水,在微風吹拂下蕩漾出圈圈波紋,似乎小孩子調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著實有趣。

    潤璃望著這面湖水,心裡也不住的起著微微波瀾,她知道梁伯韜行情不錯,卻沒料到他竟然不錯到這種地步,人家死乞白賴的都非得賴上他,難道自己這一輩子就要變得如此悲慘,縮手縮腳的在後宅去對付那些有著野心的女子?

    瞥了梁伯韜一眼,心裡想著,即便是這種臉不長得如此順眼,就憑他的身份,恐怕也照樣有不少女子會前赴後繼的追著過來呢。梁伯韜見潤璃眼睛看了過來,以為她在向自己暗送秋波,很缺心眼的回了她一個笑容,氣得潤璃轉過頭去,不想搭理他。

    “梁世子。”那薛三小姐已經奔到了幾個人面前,朝梁伯韜深深的行了一禮:“秋澪謝過梁世子出手相救。”

    看起來這位薛三小姐還真是堅持得很,準備破罐子破摔,硬拉著梁伯韜不放了,潤璃朝著許允馨閃了下眼睛,兩人站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起戲來。

    薛夫人和圍觀的人也慢慢的跟了過來,見著自己女兒這樣子,臉上雖是羞慚,可心裡卻還是期待著那梁世子能點頭認下這事兒,那自己女兒的親事也就解決了,雖然只能做個平妻,可畢竟是嫁去了梁國公府,這樣的親事哪裡去尋?看了看女兒身上的衣裳還在濕答答的滴著水,可她心裡倒巴望著那衣裳最好別幹,能讓梁世子看到女兒這副好生養的身子。

    湖邊的人聽著薛三小姐這般說,眼睛皆望向了梁伯韜,看他怎樣回答,旁邊梁國公夫人雖然心裡不齒薛三小姐的做法,卻還是有幾分暗自得意,自己的韜兒生得優秀,引得這麼多小姐喜歡他,竟然還要賴著過來。若是蘇府那九小姐真的克夫,梁府和蘇府親事黃了,那也還會有不少閨閣千金願意嫁進梁府來呢。

    誰料梁伯韜正眼兒都沒瞧那薛三小姐一下,眼睛望著徐老太君道:“外祖母,這位小姐方才不知道為何突然跌落水中,我喊了個小廝來把她撈上岸的。韜兒不敢讓這位小姐生了誤會,特地問了下那小廝的姓名,他乃外祖母家的家生子,名叫玉喜。方才他回去換衣裳去了,若是這位小姐還不相信,便可去喊了那玉喜來問話便是。”

    薛三小姐聽著這話,身子一搖差點沒有站穩,幾乎便要跌倒在地,慘白了一張臉望著梁伯韜道:“梁世子,即算你不想認下這件事,又何必用一個僕人來羞辱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4:47

第十四章

    梁伯韜哈哈一笑:“我沒有做過的事情又為什麼要攬到身上?玉喜救了你,你該好好謝謝他才是,為何還要計較他是一個僕人?這位小姐,你也太不識好歹了!”說罷,眾目睽睽下,他伸出手來握住潤璃的手對著眾人道:“諸位都是京城有名望的貴夫人,今日我就在眾位夫人面前說清楚,我梁伯韜今生只會娶蘇府九小姐為妻,不會再娶平妻,也不會有貴妾、姨娘、通房,若違此誓,便如這湖邊柳枝一般……”說話間他射出一枚石子,那柳枝便應聲而斷,從樹上掉落了下來,落入湖中,隨著那湖水慢慢悠悠的飄遠了。

    湖邊立時一片肅靜,眾人看著梁伯韜堅毅的眼神,不由得也暗自佩服,只可惜自家女兒沒有福氣,不能覓得這般佳婿,那薛三小姐滿臉羞慚,有丫鬟扶著悄悄走到一邊,只在身後留下了一串長長水跡。而梁國公夫人卻是心急如焚,一想到若是那蘇府九小姐真是克夫,難道韜兒便終身不娶了?只愁得眉毛蹙到了一處,心裡祈禱著但願大相國寺的方丈也能批出楚監正那種鸞鳳和鳴的八字來。

    潤璃見眾人皆瞧著梁伯韜和她相牽的手,不由得也有些羞赧,輕輕掙扎了下,卻被梁伯韜抓得更緊,徐老太君和蘇老太太看著這兩人攜手站在一起,就如一對金童玉女般,不由得會心一笑:“韜兒,你可是要酸掉別人的牙齒不成,還不放了手,省得讓人看了笑話去!”徐老太君雖然嘴裡這麼說,可眼睛裡卻是笑意滿滿,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梁伯韜朝她燦爛的一笑,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牽了潤璃就往一旁走:“那我和璃兒到你們看不見的地方說話去,免得礙了老祖宗的眼!”

    許允馨見眾人皆是驚訝得一副下巴都要掉下來的模樣,知道梁伯韜這舉動也太放誕無禮了些,笑嘻嘻的朝蘇老太太扮了個鬼臉道:“蘇老太君,我去旁邊瞅著,定不會讓我表哥欺負了蘇九去!”

    蘇老太太笑著朝許允馨點點頭,知道她跟著去是為了防著別人在背後說潤璃的閒話:“你和我那璃丫頭素來是相與的,見了面便一時也分不開的,你不必在這裡陪著我們這些老婆子了,還是快些去尋了我那璃丫頭去罷!”

    許允馨行了個禮兒,一溜煙的就追了過去,看得這些夫人們眼睛又瞪得圓溜溜的:“這鎮國將軍府家的六小姐果然是個不講規矩的,走路都是一通亂跑,誰家娶了這樣的媳婦那可有好戲看了。”臊得站在一旁的許大夫人鬧了個大紅臉兒,心裡頭早把許允馨罵了百次千次,出門之前就叮囑她要有淑女風範,答應得好好的,轉眼就全給忘了!

    徐國公府上這場風波很快便過去了,經過各位夫人不遺餘力的宣傳,梁伯韜已經成為了京城貴女們心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男人,引得不知多少閨中女子歎息連連,只在怨恨自己沒有蘇府九小姐那般好命,潤璃坐在家中都覺得脖子後邊涼颼颼的,不知道有多少京城貴女在暗地裡紮小人兒巴不得她短命些。

    蘇老太太是個最會察言觀色的人,那日從徐國公府回來,她就一直在想著為什麼梁國公夫人對自己的璃丫頭一點都不熱絡。照理來說,璃丫頭進退得宜,生得又美,實在沒有什麼能讓她挑剔的地方,可她看著自家璃丫頭的眼色十分不喜,甚至還帶了些厭惡的神色,這究竟是因為什麼?若是有個這樣挑剔的婆婆,那璃丫頭嫁過去不消說是會吃苦的,儘管梁伯韜可能也會護著她,但終究還是不如意。

    想來想去,蘇老太太覺得自己還是該往徐國公府一趟,由徐老太君出面約了梁國公夫人出來,當面鑼對面鼓的把這話兒說清楚,否則自己心裡一直不會安穩。

    第二日蘇老太太用過早膳,幾個花朵兒一般的孫女圍在她周圍說說笑笑,蘇老太太揮揮手道:“你們都回自己的屋子罷,我要出府一趟,就不用你們陪著了。”幾位小姐應聲站了起來,行了一個禮便會自己屋子裡邊去了,只有潤璃留在慶瑞堂裡沒有動身。

    “璃丫頭,怎麼了?”蘇老太太見著潤璃婷婷嫋嫋的站在那裡,沒有離開的意思,大為奇怪:“你有話和祖母說?”

    “祖母,若是因為我的事情,璃兒請祖母不必勞累了。”潤璃眼睛亮晶晶的望著蘇老太太:“我昨日便見梁國公夫人看我的目光不善,只差點把我當做仇人一般看待,我只覺得其中該有什麼誤會。”

    “原來你也注意到了。”蘇老太太心裡贊了一句璃丫頭果然聰明,一眼也看出來梁國公夫人那隱隱的敵意,可卻還能平心靜氣般,似乎絲毫沒有收到影響:“那你覺得該怎麼辦好?”

    “若是像那句老話兒說的,婆媳天生便是對頭,我以後嫁去梁國公府就盡心服侍著她便是了,平日在她面前我也不會讓伯韜說出過分的言語來,以免惹得她不喜。”潤璃深思著,這是不是前世裡聽別人說的,婆婆總會在心裡把媳婦當做和自己搶兒子的敵人?“若只是這樣也就好了,但我總隱約感覺還有內情,否則不會在成親前便會有此表示。”

    蘇老太太點點頭,按常理來說,梁國公夫人現在該是歡喜,兒子議親,她可便有孫子抱了,要對媳婦顏色瞧,至少也得等到過門以後,斷斷乎不會在這個時候透露出不喜的神色來,恐怕那薛三小姐也是看出來梁國公夫人的不喜,這才大膽的演了那出戲,想看看能不能躋身到梁國公府裡邊做平妻,這事情真是蹊蹺。

    “祖母,我倒是想自己去問問梁國公夫人,究竟因何不喜歡我?若是璃兒自身的缺點,只要她說了出來,我便去改,若不是璃兒的問題,是旁人挑唆,暗地裡煽風點火,我倒是想要好好的和那人對質!”潤璃一想到自己揣測到的可能性,心中就像藏著一把火般,突突的往上邊躥著。

    “你是說你大伯娘?”蘇老太太疑惑的問。

    “這只是璃兒的猜測而已,但願不是。”潤璃眼睛裡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大伯娘被逼自請出府,按照她那樣的性格,我感覺她絕不會善罷甘休,恐怕就是她在那裡撥弄是非罷?上回她便想拿著我和伯韜的八字來做文章,焉知不是她又跑去和梁國公夫人說了什麼,所以梁夫人才會如此厭棄我?”

    蘇老太太想了想道:“璃丫頭,你的考慮倒有些道理,你別管這事兒了,祖母幫你去處理了,哪有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去問婆婆的道理?粹華廳裡現在就你二伯娘在,你得幫著去照看下才是。”

    於是吩咐了邱媽媽送潤璃去了粹華廳,自己帶著人先去了徐國公府。

    遞了拜帖進去,不多時裡邊跑出來一個管事婆子,來到蘇老太太馬車前邊,打躬作揖道:“真是對不住,我們家老太君今兒一早便去了大相國寺,恐怕還得晌午時分才能回來,勞老太君空走了一趟。”

    蘇老太太聽說徐老太君去了大相國寺,心裡卻是一驚,昨日過壽誕,今日就緊接著去了大相國寺,不知道和璃丫頭這事情有沒有關係?笑著對那婆子道:“若是府上老太君回來了,便知會她一聲,說蘇太傅夫人來過了。”

    那管事婆子一臉的笑:“這個自然。”

    蘇老太太吩咐馬車夫趕了車往回走。調轉車頭,車夫朝那馬兒抽了一鞭子,兩匹馬便拉著那車子平穩的往太傅府去了。走在路上,蘇老太太心裡突然一動,叫瑞珠給那車夫傳話:“去帽兒胡同看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5:04

第十五章

    車夫不敢多問,趕著馬車便去了帽兒胡同,蘇老太太叫他把車子停在了胡同門口,派瑞珠前去看看蘇大夫人住的那宅子可還有人在住。

    瑞珠領了命兒往前邊走了過去。胡同裡有些雜亂,雖是獨門獨戶的院子,可畢竟比不得太傅府那般有氣勢,就見路邊還有著一灘灘的積水,幾個小孩子吵鬧著從她身邊躥過,險些把她撞倒,還有幾個婆子模樣的人靠在門口磕牙,見她走過,一邊乜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她,一邊卻忙著用牙籤子簽著牙齒,不時吐出一團唾沫來。

    看著這般景象,瑞珠心裡感歎大夫人真不該做出那些陰毒事兒,最後只能落魄到這種地步。小心翼翼的避過那些積水,好不容易來到蘇大夫人的小宅子門前,卻只見大門緊閉。上去叩門,也沒有人回答。

    路邊玩耍的幾個小孩子好奇的看了看她,有一個稍微大方些的小姑娘走過來問她:“你是找這裡邊住的那位夫人嗎?”

    瑞珠點點頭道:“對呀,我便是來找這位蘇夫人的,小妹妹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小姑娘搖搖頭道:“她昨日便搬走了,我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但是看樣子她會很久不回來,是雇了碼頭上裝貨的馬車來接她的,來了好幾輛呢,好多箱籠,看得我們眼睛都花了,用手指頭都沒有數過來究竟搬了多少件。”

    聽著小姑娘這般說,瑞珠知道了那蘇大夫人自然是搬家了,至於搬去了哪裡,只能慢慢尋訪了。向小姑娘道了一聲謝,順手塞了個銀毫子給她:“小妹妹,拿著去買點零嘴吃罷。”那小姑娘雙手捧著那銀毫子,眼睛樂得眯成了一條縫:“謝謝姐姐了!”手裡擎著那角銀毫子,高興的舉了起來,飛快的往家裡跑了過去。

    瑞珠回到馬車旁,打起一指寬的簾子向蘇老太太稟報了下蘇大夫人搬家的事情,一絲光亮照進了

    馬車,蘇老太太臉上一邊光亮一邊暗黑:“難道真是她做下的事情?做下這事便逃走了?”

    三皇子府上最近的氣氛很低沉。

    魏國公的頻頻來訪,讓他的正妃側妃們都不勝煩惱。

    魏國公一來,三皇子必然會跟他在密室裡商議半天,出來以後總是滿臉陰沉,沒有一絲笑影兒,別說是招她們侍寢了,就連進後院都少。

    “殿下總是這個樣子也不行啊。”薛側妃愁容滿面的對著坐在主位上的王正妃道:“我們總得想個什麼法子讓他開心些。”

    王正妃眼睛望著薛秋霜那張塗得雪白的臉,心裡暗自好笑,她便當自己是傻子不成,想讓她把殿下送到她屋子裡去?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的敲了敲大腿,有了幾分計較。自己嫁過來兩年了,這肚子裡頭一直沒有動靜,開始倒也不著急,後來納了這位薛側妃以後,她便有了危機感。

    她和薛側妃的娘家可謂勢均力敵,王正妃的父親是兵部尚書,薛側妃的父親是工部尚書,雖然工部尚書這實職不如兵部,可他原來還擔任過吏部尚書,經他手提拔的人可不在少數,所以從家世來說,兩人分不出高下來。

    現兒兩人爭寵的重點便落到了肚子裡頭能不能出貨的問題。王正妃進門兩年還沒一點消息,一發開始覺得這三皇子府就她一個女主人,壓制著後院姬妾,每次侍寢以後端碗避子湯給她們享用便是了。沒成想今年又弄了個薛側妃進來,娘家也是有勢力的,三皇子對她也頗喜愛,所以這避子湯是絕不敢第二天一早便送去薛側妃床頭的。

    思前想後,王正妃便打起了陪嫁丫鬟的主意,素來小氣的她,幾個陪嫁丫鬟都忍痛送去了許允煜的床上,可沒有一個爭氣的,好幾個月了,沒看見誰的肚子大起來,倒是薛側妃,昨日還示威似的,有意無意的提了一句:“這個月的小日子怎麼還不見來,可把我急死了,姐姐,你的小日子定是准的罷?”

    不行,可不能讓薛側妃搶先把長子生出來!王正妃咬了咬嘴唇,笑嘻嘻的看著薛側妃道:“妹妹的小日子不是就在這幾天嗎?還是好好保養身子要緊,想讓殿下開心,方式多得很,我這邊自由計較,就不勞妹妹掛心了。”

    把薛側妃遣走,王正妃便氣呼呼的站了起來,看了看垂手站在身邊的幾個陪嫁丫鬟,不由得惱怒起來。出嫁前自己害怕生得美貌的陪嫁丫鬟會被三皇子看上,叫母親找了幾個略微平頭整臉的丫鬟做了陪嫁,卻沒想到後來自己要主動把陪嫁丫鬟送到許允煜床上去。

    因著這些陪嫁丫鬟生得不美,許允煜嘗個新鮮便把她們丟到腦子後邊去了,再也沒召她們侍寢過。現在看著她們,王正妃就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不爭氣的東西,枉費我一番心血把你們扶到通房的份位上!”王正妃想到這裡,心裡頭似乎就在滴血,她何嘗願意自己的丈夫睡到別的女子身上!看了看那幾個垂著頭滿臉通紅的丫鬟,心裡更是著惱:“就連母雞都會生蛋,你們怎麼連母雞都不如!”

    只顧罵著,圖個嘴巴舒服,卻沒想到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王正妃罵了幾句罵得累了,便歇了口氣,然後叫丫鬟扶了自己出去遛圈。走到院子的最外邊,快要到二門的地方,便見一個丫鬟低頭匆匆走過,雖然隔得遠,可還是能看出她身材窈窕皮膚白皙。

    王正妃心頭突然一動,指著那丫鬟道:“她是誰?去把她叫過來!”

    那丫鬟跟著王正妃的陪嫁姍姍的走了過來,還未走到跟前,眾人已是看得直了眼睛,就見那丫鬟走起路來嫋嫋娜娜,自有一種風流態度,那張臉也是生得極好,肌膚如雪,唇若點朱,勝比春花。

    “你是我府上的丫鬟?”王正妃吃驚的問,看著她穿的是丫鬟的衣裳,心中頗為奇怪。這種妙人兒,沒道理三皇子不把她收為姬妾,而只是讓她做個尋常的丫鬟?

    “回王正妃話,奴婢正是府裡的丫鬟,名叫小紅。”那丫鬟行了個禮兒,抬起頭來,那一雙眼睛便如兩汪清泉般,漾著水波望了過來,看得陸正妃心中一蕩,這樣的美人,若是收為己用,定能被三殿下喜歡,若是懷上孩子,便送回娘家叫他們安排到哪個田莊住下,自己假裝有孕,等到生產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去母留子便是。

    “那我為何沒有見過你?”王正妃狐疑的看了看她。

    “小紅進府的時候被分去漿洗衣裳,後來又被派去伺候府上的貴客,王正妃沒見過我也是正常。”

    “原來是這樣。”王正妃點點頭道:“小紅,那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

    小紅疑惑的看著王正妃道:“王正妃何等金貴,竟然還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

    王正妃笑了笑道:“你且別問我什麼事情,我只問你願不願意,若是你答應了,保准你以後披金戴銀,富貴榮華。”

    小紅一臉驚喜道:“竟有這樣好事?奴婢自然是願意的,謝過王正妃照拂!”說罷,深深的行了一個禮兒,抬起頭來時,就能見到她滿臉的感激。

    “既然如此,你且跟本宮來。”王正妃笑眯眯的向她招招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

    許允煜從外邊回來的時候本已是一身疲憊,方換了件衣裳,就聽下人來報,說王正妃、薛側妃兩邊都在派人請他過去,聽得他煩惱不堪,擺擺手道:“不去,叫丫鬟回去說我心情不好,在書房歇下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5:15

第十六章

    那下人見他臉色鐵青,知道三皇子心情不好,應了一聲就要退下去,此時又被許允煜喚住:“我去王正妃那邊,叫薛側妃的丫鬟回去罷!”

    王正妃的父親是兵部尚書,此次行事還少不得要請他支持,把精銳的軍隊調配去京城外防,而擔任太子冊封儀式的防護工作的,只能是一些戰鬥力不太強,裝裝門面的隊伍。正因為這樣,三皇子才想起今晚去王正妃那邊,也表示自己對王家的重視。

    來到王正妃的院子,就見裡邊燈火通明,王正妃已經擺好了酒菜正等著他過來,見著許允煜走了進來,王正妃嬌滴滴的走上前來迎接:“殿下過來了。”

    許允煜點了點頭,看著她鼻樑上幾點芝麻,心裡突然想到,若是以後自己做了皇上,可不能立她為後,這幾點芝麻的顏色也略微深了些,大周的王后焉能這等樣貌?論長相,還是明珠表妹是第一流的美人兒,若不是她曾經嫁給許允炆,否則娶了她做皇后倒也是極合適的。

    王正妃陪在身邊,許允煜有些意興闌珊,隨便吃了些酒菜便叫人撤了。

    “殿下,今日妾身在花園遊玩,卻不意發現了我們府上竟有一個美人呢,生得真是一副好模樣,沉魚落雁用來形容她,可真是再恰當也不過了!”王正妃興致勃勃的把身子依偎了過來,手攀上了許允煜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妾身覺得,這等美人若不能服侍殿下,那可真是可惜了,所以妾身就把她帶回院子,就等著今晚好生伺候殿下了。”

    許允煜一聽說有如此美人,早就心癢了七分,喜得捉住王正妃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賢慧,那美人在哪裡呢?快些把她喊進來看看!”

    王正妃笑著瞟了他一眼,朝身邊的丫鬟點了點頭,那丫鬟就轉身進了屋子,不多時便帶出一個穿著淡綠衣裳的女子。還未走到跟前,就聞到香風一陣,等及走到面前,更是讓許允煜動心不已:那不是自己還在心心念念想著要去那欣格手裡要回來的丫鬟嗎?這王正妃倒是識趣,主動就把這丫鬟弄了回來。

    “小紅拜見殿下。”見了許允煜,心中的怒火不可抑止的往上竄,可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溫柔可人的模樣來,小紅只覺痛苦,但轉念想到許允馨的話,還是安靜了下來。

    “你叫小紅?好名字,好名字。”許允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向她招了招手道:“你且坐到我身邊來。”

    小紅彎了彎腰道:“三皇子,你已經把我送給那欣格了,我便該是那貴客的人了,怎麼能沒有他的命令就陪三皇子飲酒呢?”

    心情本來就不好,聽了小紅這句話,許允煜更是火冒三丈,連一個個小小的奴婢都敢不聽他話?一把推開王正妃,他“騰”的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小紅面前,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扳向自己:“本皇子要你陪酒作樂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敢拒絕?”

    小紅望著那扭曲的臉龐,心裡一陣噁心,原來對於一個自己厭惡的人,裝出一點點喜歡的神色比登天還難。自己原來還想著接近他,哪怕是犧牲了自己最寶貴的童貞也要為家人報仇,可現在只是被他摸著下巴便覺得如此難受:“奴婢不求三殿下看得起,只求殿下放開我,讓我回那欣格的院子裡去。”

    王正妃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這小紅難道是瘋了不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竟然拒絕三殿下的求歡,這人腦袋可是有問題?把她帶回來的時候便和她說好了,叫她晚上出來陪三殿下喝酒,她也答應得好好的,為何突然就翻臉了?她趕緊走了過去勸著小紅道:“你這奴婢可是瘋了不成?難道不知道三殿下看得上你,那是你們家祖墳上邊冒了青煙呢!怎可和殿下使氣?還不趕緊應承了。”

    小紅輕蔑的看了王正妃一眼道:“在王正妃心裡,三殿下當然是千好萬好,可在小紅心裡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恕小紅無法遵命。”

    許允煜見小紅回復王正妃如此堅定,起得腦門子上邊冒煙,猙獰著面容道:“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本皇子今日非得把你辦了不可!”說罷手上一用力,小紅的上衣便被撕開,露出了一抹鵝黃綠的抹胸,襯著她凝脂般的皮膚,在燈下顯得格外誘人。

    “美人兒果然有些料!”三皇子伸出手來勾住那根抹胸的帶子,小紅驚呼一聲,拚命往後退,沒料到卻踩住了自己的裙子,跌倒在地上,淺綠的衫子已經被撕開,抹胸的帶子在掙扎時也已經被扯斷,小紅倒在地上,用手拉住斜斜滑落的抹胸。

    見到眼前這一幕,許允煜的興致被挑逗了起來,他猛的往小紅身上撲了過去:“小美人兒,沒想到你這麼性急,倒自己躺下來了,本皇子就如了你的願,就在這地上辦了你如何?”抬頭看了看王正妃和幾個呆立在一旁的丫鬟,許允煜一聲大喝:“都沒有眼色不成?還不快些退出去!”

    王正妃又羞又氣,又是希望又是嫉妒,看了看被許允煜壓在身下的小紅,帶著丫鬟們退出了廳房。剛剛走出屋子,便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外邊大步走了進來,這男人不像是大周人,耳朵上還掛著一個碩大的銀圈,看得王正妃一愣,三皇子府上什麼時候來了這樣一號人?

    就見那男人奔到她面前問:“三殿下可在裡邊?”

    王正妃還沒反應過來,點點頭道:“他在裡邊,可是他此時卻不方便見客,請稍候片刻,等他完事以後再來找他。”

    那男人一連串的問:“你可是他夫人?聽說我的丫鬟被三皇子的夫人帶走了,我是前來尋找的,如果你就是那夫人,請把我的丫鬟還給我!”

    王正妃沒想到那男人為了個丫鬟跑來興師問罪,張大了口看著他道:“這丫鬟恐怕不能還給貴客了,她……”說到這裡,就聽到裡邊小紅的尖叫聲:“你放開我!”

    站在門外的那欣格聽到熟悉的聲音,也顧不得禮儀,一腳把門踹開,便見屋子的地上有兩個人正在扭動,許允煜身上還穿著衣裳,可被壓在下邊的那個女子上甚已經只剩下了一個兜肚,雪白的肌膚在燈下發出溫潤而誘惑的光彩,旁邊的地上雜亂灑落著一些被撕裂的衣物,看得那欣格目呲盡裂。

    聽到門被踢開的聲音,許允煜抬起頭來,便看到站在面前鐵塔般的那欣格,全身的欲望被門外刮進的冷風一吹,消褪了大半,從小紅身上爬了起來,笑著問那欣格:“那兄怎麼如此雅興闖進我內院來了?”

    那欣格一言不發的把小紅從地上拉了起來,見她雪白的肩膀露在了外邊,把自己的外衫解了下來把她包住:“三殿下,這個丫鬟你已經送給我了,喊她到你內院來,至少也該先知會我一聲罷?”

    許允煜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道:“那兄,沒想到你竟然會如此看重這個丫鬟,還特地跑到我內院來找她。”

    小紅披著那欣格的衣裳,被她抱在懷裡,一種被人關心的暖流直達心底,大眼睛裡含著淚珠不停的在滾動,差點要掉了下來。就聽著那欣格道:“我並不是看著她,只是既然三殿下已經把她送給我,她便是屬於我的東西。若是我想拿三殿下的東西,總得先和三殿下說一句罷?同理,若是三殿下要拿我的東西,少不得先和我說句才是。”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5:27

第十七章

    許允煜見那欣格怒氣衝衝的模樣,哪裡還有想向他開口討要這個丫鬟的興致?懶懶的一揮手道:“算了,不過是個丫鬟罷了,那兄,你帶她回你院子罷!”

    那欣格朝許允煜點了點頭,一隻手抄在小紅膝蓋下邊,另外一隻手扶在她的背上,稍一用力便把小紅抱了起來,小紅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只能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一面自己摔下去。那欣格聞著小紅身上傳來的香味,身子一激靈,兩條腿差點沒有軟下去,定了定心神,這才抱著小紅大步走出了院子。

    看著那欣格高大的背影,許允煜氣惱的一甩衣袖:“那欣格,為了一個丫鬟,你竟然這樣來甩臉子給我看!我登上皇位,自然會叫你好受!”再轉頭看了看貼著牆角站著的王正妃,更是憤憤不已,白了她一眼便走去了薛側妃那邊院子。

    那欣格抱著小紅一回到她的屋子,把她扔到床上,冷冷的說:“女人便是沒腦子,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色鬼,還往他院子裡跑?”

    小紅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抱著雙膝坐在床上,忍了很久的眼淚珠子終於流了下來,弄得那欣格一陣心慌意亂:“喂喂喂,你哭什麼,我不過是說你一句,又沒對你做什麼,幹嘛哭哭啼啼的!”

    聽著這話,小紅咬著嘴唇皮兒,哭得更厲害了,那哭聲哀哀戚戚的,弄得那欣格站在屋子裡邊,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你別哭了好不好,我說錯了,不該責備你,該罵那個色鬼三皇子的,你別哭啦!”

    小紅抽抽搭搭的說:“我是被王正妃叫過去的,誰知道……”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小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張嘴裡噴出濃濃的酒味兒,一雙手在她的身上摸個不停,她真的恨不得隨身帶著刀子,能趁其不備紮進他的心窩子裡邊去。

    “你別難過了。”那欣格看著小紅這樣子,搓了搓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我出去走走,你先去洗個澡,把衣裳給換了吧。”

    小紅點了點頭,含淚望著他道:“謝謝你,主子。”

    “你客氣什麼!”那欣格擺擺手,大步走了出去,心裡有些紛亂。不知道為什麼,方才見了小紅被壓在許允煜身下,真恨不得抽出刀子結果了他!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真的喜歡上這個丫鬟了?

    走到院子裡,被冷風一吹,他發熱的頭腦逐漸清醒了下來,看起來這位三皇子還真不是一個好的合作物件,自己或者可以考慮下樑伯韜他們的建議?

    夜,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動,天地萬物仿佛都進入了睡夢之中。

    梁國公府的院子裡,有一間屋子依然有著燈光,紅英拿著梁伯韜的一件中衣,正在往上面繡著梅花。表面看上去,她面色很寧靜,和往常無異,可她的心裡卻在不住的翻騰。

    自從得知了那蘇府九小姐有克夫之命以後,紅英就無法像以前一樣,每晚都能安然入睡,她一定要等到梁伯韜回來以後,看著他好端端的,方才沉沉入睡。她捨不得見不著他就閉上眼睛,總是要確定他是安然無恙心裡才舒坦。

    今日正在院子裡閒逛,遇到了二少爺。

    “紅英,一些日子沒見著,現在倒是越發的美了。”二少爺嬉皮笑臉的打趣她,聽得紅英心頭一跳,但嘴裡卻是謙讓著:“二少爺不必取笑奴婢,奴婢生得不好看,奴婢自己心裡邊知道。”

    “你是個不錯的丫鬟,對我大哥可是貼心窩子的好,我看著都眼熱呢。若是我有一個這麼知冷暖的丫鬟,定然把她收了做姨娘,也不枉費她這細緻的心思。”梁伯威一邊說一邊斜睨著紅英,就見她的頭慢慢低了下去,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

    “二少爺,你別說了,小心被人聽見笑話奴婢。”紅英小聲的說著,可心裡邊卻突然有了一種嚮往,是嗎?自己有這個做姨娘的機會嗎?其實做不做姨娘都無所謂,只要是能跟世子爺在一起,做了她的女人,便是不要名分,那也值得了。

    “可惜喲,我那大哥……嘖嘖嘖,可惜了這麼貼心的一個好丫鬟。”梁伯威看著紅英直搖頭:“昨日在徐國公府,我大哥那番話我可是聽得真真的,也不知道蘇府那九小姐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本事,迷得我頭暈腦轉,竟然發起這樣的毒誓來。”

    聽著梁伯威這幾句話,紅英驚得臉色發白:“二少爺,我們家世子爺發了什麼毒誓,該不是特別打緊罷?”

    “他當眾立誓,若是蘇家九小姐在世一日,他便知要她一個女人,不會再有平妻、姨娘,連通房丫鬟都不要,如違背了那誓言,便會……”梁伯威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來,仔細打量著紅英那越來越白的臉,心裡想著這紅英竟然是真心喜歡上了大哥,自己該好好的加一把料,點一把火,讓她嫉妒心大發,想著法子把蘇府那九小姐除掉,自己不用動手也可以遂了願望。

    “世子爺怎麼能這樣……”紅英的腦門子上都急得出了汗:“若是夫人一定要塞個平妻姨娘給他,難道他還拒絕不成?這便不應了誓?這可不急死人了?我們世子爺是被灌了迷魂湯了罷?竟然當眾發這樣誓!”

    梁伯威看著紅英團團亂轉的模樣,心裡得意得很,在旁邊貌似不經意的歎息了一聲:“說來說去,還是得怪那個蘇家九小姐,若是她和大哥不認識,也就沒這麼多事情了,聽說她命裡帶煞,誰沾上她就攤不上好事情,總怕會有血光之災呢。唉,大哥是被她騙了,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又該如何是好?大哥也真是,為何偏偏喜歡上那九小姐?要是世間沒有這個人該多好,一切就太平了!”

    紅英怔怔的站在那裡,口裡重複著梁伯威的話:“要是世間沒有這個人該多好,一切就太平了?”

    梁伯威哈哈一笑道:“我不過是說如果罷了,世間哪有什麼如果?那蘇家九小姐註定是要嫁進梁國公府的,我大哥自然也是不能娶平妻姨娘的了!紅英,看來你到時候要服侍一個刁鑽主子了,聽他們說那九小姐脾氣還挺大的呢,看見不順眼的東西就要砸了,她的貼身丫鬟經常被她打得全身是傷,你可要當心點哪!”

    咬了咬嘴唇,紅英一言不發的轉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梁伯威笑著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好一個癡心的丫鬟,以後多給你吹點風,我就不相信你不會動心!”

    紅英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關上門,一顆心跳了個不停。二少爺方才說的話,旁的丫鬟嬉鬧裡邊帶出過一兩句來,自己只是不信,昨日二少爺可是跟著去了徐國公府的,他口裡說出這話來,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且不說自己能不能做姨娘,能不能近世子爺的身子,最主要的是這位九小姐克夫!這兩個字沉重的壓在紅英心頭,壓得她似乎不能呼吸。

    從小便和世子爺一起長大,自己仰慕他不是一天兩天,可是這院子裡很快會有一位女主人,這位女主人性子暴躁不說,還會克死自己心目裡最完美的男人,這讓紅英心裡頭異常難受,只要一想到梁伯韜不會再出現在她眼前,一顆心便揪了起來,半天落不到實處。

    世子爺竟然還為了這樣的女人立毒誓,他是被她騙了吧?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這事情的發生,為了世子爺的生命,她寧願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也不能讓那九小姐嫁進梁府來克死世子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6:04

第十八章

    燈花閃了閃,紅英一失神,繡花針挑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一瞬間,一滴血珠子便掉在了那件雪白

    的中衣上。她本來想拿帕子擦掉血跡,可想了想,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她靜靜的等著那顆血珠子滲透進了衣裳裡邊,又拿起針來,開始就著那抹血跡一針一針的繡起梅花來:“我要在世子爺的衣裳上留下屬於我的東西,在我死後,也會有我的東西在一直陪伴著他。”紅英抬起頭,看了看那一燈如豆,屋子裡一片暖黃,微微的笑了起來。

    屋子外邊傳來了腳步聲,紅英知道是梁伯韜回來了。她對他的腳步聲很熟悉,從步履的輕重她都能分清楚梁伯韜的心情。

    世子爺的步伐一直是很輕快的,可今晚他的步子邁得不緊不慢,說明他有心事,正在一邊走一邊想著那事兒,是不是那蘇家九小姐又讓他掛心了?紅英看著自己手上那件中衣,突然有些沮喪,世子爺為何要對那歹毒女子那般好?

    梁伯韜一臉疲憊的走了進來,風塵僕僕般,外邊的衣衫上還粘著夜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望著他比原先略微消瘦了的臉,紅英心裡便是好一陣難受,站起身來,行了個禮兒,輕聲喊了句:“世子爺回來了。”又低下頭去急急的繡著花,不敢再抬頭看梁伯韜。

    沒有覺察出來紅英的異樣,梁伯韜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快幫我去準備熱水。”

    紅英這才驚覺原來自己竟然忘記了要做的事情,素日裡見到梁伯韜回來,她便會接過他脫下來的外衫,然後趕緊去淨室準備熱水,等梁伯韜沐浴的時候,她會去內室再把床鋪最後收拾一次,在香爐裡點上安息香再默默退出來,可今日因為心裡想著別的事情,連自己做純熟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低聲應了一句,她伸手接過梁伯韜的衣服放在椅子上,走進旁邊的淨室去幫他準備起熱水來,熱氣騰騰裡,她仿佛看到了一張美人的臉,轉瞬間就變成了一條個碩大的蛇頭朝她撲了過來,驚得她連忙往後一退,滑到在地上,熱水流了一地。

    梁伯韜聽到淨室裡紅英驚呼一聲,在這寂靜裡格外響亮,皺了皺眉走進了淨室,便見淨室裡熱氣彌漫,紅英正倒在地上,一個桶子正在骨碌碌的滾動。

    “你怎麼了?”

    “我腳滑了下,摔倒了。”紅英低聲說,臉紅了一片,方才那桶子裡的水倒了出來,把她一身澆了個透濕,衣服濕答答的粘在身上,把她的身材顯露無遺。

    “沒什麼大事罷?”梁伯韜伸出手把她拉了起來:“走兩步看看。”

    紅英突然覺得好幸福,世子爺的手拉著自己的手,那麼的溫暖,她貪婪的攥緊了梁伯韜的手,試著走了兩步,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氣:“好痛。”

    世子爺會不會把自己抱出屋子去?一想到自己也能享受到世子爺寬闊的懷抱,紅英心裡邊就有了一點興奮和小小的期待,臉上的紅暈更深了,站在那裡低著頭,等著梁伯韜堅強有力的手臂伸過來。

    然而,梁伯只是韜望瞭望水霧朦朧裡的紅英,不耐煩的說:“怎麼會這樣不小心?你到這裡等著,我去那邊叫慶敏來照顧你。”

    慶敏,是梁伯韜院子裡管著灑掃庭院的粗使丫頭。

    見著那個背影走得越來越遠,紅英的眼淚終於掉了出來,握緊了拳頭,心裡暗自下定了決心。

    弘寶二十年九月二十八日,這是大周歷史上一個重要的日子。

    很多人為了這個日子寢食難安。

    皇太后、梁皇后、許允炆已經為了這個日子做出了精心的準備,因為青衣衛提供的各種情報顯示,在今天必然有大事發生。

    魏國公、許允煜也為了這個日子幾夜未眠,聯繫了各方勢力,做出自己認為最精密周到的安排,就連哪個人站在哪裡,身邊會有誰站著都標明得清清楚楚。

    “煜兒,你只管放心,這次我們一鼓作氣,非得在許允炆走上太子座位之前讓他先去見他爺爺。”魏國公陰惻惻的一笑:“你就在旁邊看好戲便是。”

    許允煜望著魏國公那自信滿滿的臉,點了點頭:“煜兒一切聽外公的。”

    魏國公滿意的一笑,拍了拍許允煜的肩膀:“這才是聽話的煜兒!”看了看許允煜那被酒色淘空了的身板兒,心裡暗自發笑。

    扶持外孫登上太子之位,等著皇上一咽氣,外孫登基做了皇上,先把梁國公府,鎮國將軍府的勢力給削了,然後換上老魏家裡的人,宮裡宮外把持得水泄不通,到時候自己做個沒有名分的太上皇,挾天子以令諸侯。若是許允煜對他不滿意,隨便就可以把他廢了,自己再挑一個承繼便是——或者直接從老魏家裡挑上一個,豈不是更好?

    一想到這裡,魏國公笑得格外舒暢,許允煜看見外公這般開心,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九月的天空特別的明淨,雖還是清晨時分,可是薄霧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一輪紅日正在冉冉的升起,一碧如洗的天空裡有著縷縷流雲,正悠悠的在空中倘佯。空氣裡流轉著清新的香味,有楓葉的香味,有菊花的香味,還有皇宮那邊出來的香燭的氣味。

    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完全不似素日清晨的空曠,大家都擠在皇宮不遠處的御前街,正極力的望那邊張望:“儀式開始了嗎?太子要出來了嗎?”

    旁邊一個個子很高的人努力的踮著腳尖從眾人的頭頂上看過去:“看不到啊,我只看見明晃晃的一片,耀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一個老者似乎很有把握的說:“那是禁衛軍的刀槍!皇上當年太子冊封禮我站在前邊些,看的清清楚楚,午門外邊全是禁衛軍,穿著盔甲,威風得很!”

    禁衛軍已經威風凜凜的排列在午門外東西兩側.他們身上的鐵盔、手裡的刀槍映著陽光發出了洌洌寒光,好不威武,禁衛軍身後戰旗獵獵一直排到了太和門,那些旗幟迎風招展,儀仗森嚴。

    皇宮裡邊也是一片騷動不安,許允炆站在梁皇后的未央宮裡,心情複雜。

    “母后,今日三哥真的會動手?”他有些猶豫:“我原先答應過皇祖母,一定會兄友弟恭,若是他今日動手,我又怎麼對他兄友弟恭?”

    梁皇后今日心情倒是不錯,一雙鳳眼的眼線描得長長,目光一轉,便見水波粼粼般,比素日要年輕得多。她穿著禮服,廣袖重衣,腰間系著寬闊的大帶,上邊鑲嵌著黃色寶石,迎著窗戶外照進來的日光,閃得旁人的眼睛都有些發花。

    “既然兄不友,弟又何需恭?”梁皇后的聲音非常清冷、乾脆,就如玉鐲子掉在了地上發出的響聲一般:“對人好也需要有前提,沒有道理他來謀害你,你反而千方百計要想著為他謀好處的。”

    許允炆低頭不語,手裡握著禮服上的流蘇,有些猶疑。梁皇后見兒子這模樣,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說話的聲音變得冷冰冰的,似乎要把人凍住一般:“炆兒,不要想太多,你已經沒有退路了,這場你死我活的較量裡,絕不存在仁慈這個兩個字。”

    說罷,手在許允炆肩頭一拍:“炆兒,時辰到了,該去太和殿了。”

    屋子外邊一片晴好,真是一個好天氣,許允炆望著未央宮那條延伸到外邊去的青石鋪就的小徑,突然有了信心,整了整衣冠,跟著梁皇后往謹身殿走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6:14

第十九章

    站在謹身殿的窗前,許允炆往太和殿那個方向看去,就見拱衛司已經在丹墀東西、丹埠東西陳列儀仗了,文樓、武樓的南側都安放好了禮儀車格。典牧官在車格南陳設仗馬,在太和門內還有依序排列經過嚴格訓練的虎豹。

    許允炆看到那些本是野性十足的老虎和豹子,現在也溫馴的趴在地上,似乎正在低頭朝賀,心裡便生出了一種自豪感來,我就是真命天子,連百獸之王都在向我朝拜!他昂了昂頭站在梁皇后身後,突然間有了一種極為滿足的感覺。

    丹墀的南邊,教坊司的人已經坐在各自的樂器,一聲令下,鼓樂齊鳴,就見儀仗司捧著冊寶向太和殿裡走去,身後跟著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走到丹墀旁,分開站好,就等著恭迎皇上了。

    這時謹身殿外邊也是一片喧嘩,原來是尚寶卿和侍從侍衛官一同來這邊迎接梁皇后了。這大典本應該是帝后一起去太和殿宣佈冊封東宮太子。

    從謹身殿出來,尚寶卿分了兩列人馬,一隊引著梁皇后往太和殿裡去,一隊引著許允炆往太和門外邊去。梁皇后在近侍的簇擁下起身離座,乘典車從謹身殿前往太和殿.尚寶卿捧著皇帝的玉璽,侍儀導引鳳駕,慢慢的在教坊司吹奏的雅樂中步入了太和殿。梁皇后微笑著看了看太和殿外的陽光,燦爛,也刺眼,心裡在計算著許允煜動手的時間。

    太和門外,太子在侍衛隊的引領下一步一步往太和殿走了過來。

    太和門到太和殿,一共要走大約二百八十步,這是這些日子裡許允炆反覆測試過的,當走到一百二十步,很快就能看到丹墀的時候,就聽一聲巨響,太和殿的右邊的牆頭似乎倒塌了下來,就見一群人從倒塌的那角牆頭沖了出來,手執明晃晃的刀槍向許允煜殺了過來。

    此時,站在外國使節觀禮隊伍裡邊也沖出了幾個人,拉住許允炆就往太和殿裡跑,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耳朵上掛了兩個明晃晃的圈子,正是北狄三皇子那欣格。由魏國公安排,他混進外國使節觀禮隊裡,伺機在許允炆走過時出手將其擊斃,但現在他已經不是許允煜那邊的人,按照梁伯韜的安排,他是在路邊保護許允炆的。

    許允炆被那欣格拉著往前奔跑,雖然心中知道身邊有了保護自己的人,可一顆心還是在狂跳,似乎不能控制一般,跑得兩條腿都有些發軟。

    這時太和門外的禁衛軍不知為何也突然喧嘩了起來,那欣格停了下往回一看,就見禁衛軍竟然內部打了起來,那喧嘩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就連那些領來參加冊封禮的虎豹也受到了干擾,,它們不再是懶洋洋的趴在地上,而是站了起來,弓著身子,眼睛裡發出熒熒的綠光。

    站在丹墀不遠處的梁伯韜,本是信心滿滿,面帶笑容的看著太和門外的打鬥,只當在看小孩子玩的把戲一般。然而,一聲虎嘯讓他猛的吃了一驚,千算萬算,卻疏忽了儀仗隊裡那些馴服的野獸。

    這些野獸都是養在皇家園林裡,有專人訓練過的,基本上沒有野性的,它們又是在太和門那裡,離著丹墀遠,所以沒有危險存在。可是太和門的打鬥喧鬧聲讓它們受了驚嚇,刺激了它們心底固存的野性,所以它們的眼裡開始有了嗜血的凶光。

    梁伯韜心裡一急,和身邊的蘇潤璋一齊朝那些野獸奔了過去,眼見一隻老虎就要撲倒了許允炆身邊的侍衛,梁伯韜及時趕到,長劍出鞘,寒光一道,那老虎便被劈去了半個腦袋,那鮮血和腦漿迸射了出來,紅紅白白的灑落在太和殿的漢白玉石板上。

    血的氣味更刺激了那些野獸,老虎豹子都張大了口,吐出了鮮紅的舌頭朝梁伯韜這邊撲了過來。就聽一聲嬌呼:“堂哥表哥蘇小四,你們給我讓開!”一個穿著盔甲的小兵跑了過來,一揮胳膊,幾支袖箭甩了出來,射到了那些野獸身上。

    “表妹,你怎麼才來?”梁伯韜一邊問她,一邊揮劍砍向撲過來的豹子。

    “你不是讓我混在外邊的禁衛軍裡面,進來可不要一段時間嘛?那兵部王尚書果然投靠了他女婿,在調動裡做了手腳,虧得我細心,叫我老爹在京裡的手下偽裝在參加冊封禮的百姓裡邊,還加上那欣格手下的人,這才打了個平手兒,你們都是怎麼佈置的,害得我以為三表哥真的沒什麼實力呢,其實他的實力還真不差。”

    “不打緊,青衣衛在觀場呢,你便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裡邊去罷!”梁伯韜笑著安慰許允馨,這時就見身後竄出一隻老虎朝許允炆撲了過來,梁伯韜一急沖上前去揮劍去砍那老虎,卻聽身後嗖嗖幾聲,知道許允馨放了袖箭,想躲開的時候已經晚了,已經有幾支袖箭訂在了他的身上,而那老虎也把他撲倒在地,張開血盆大口便朝他咬了過來。

    蘇潤璋在旁邊看得真切,青鋒一閃,寶劍穿額而過,把那老虎的頭刺了個對穿,那老虎晃動兩下,最終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虞城!”

    “表哥!”

    “表弟!”

    在場的幾個人全傻了眼,看著那老虎壓在了梁伯韜身上,也不知道他傷勢如何,所幸的是,方才那只老虎是最後一隻野獸,所以他們有的是時間寬容的把那只老虎扔到一邊,把梁伯韜從老虎爪子下抬了出來。

    眾人定睛一看,便見梁伯韜全身是血,幾支袖箭訂在他的身上,胳膊和胸口還有幾條抓痕,看起來是被老虎抓的,他轉轉眼睛看了看圍攏在身邊的人,唇邊露出一個笑容,突然頭一偏,手一軟,眼睛也閉上了。

    許允炆心裡一急,抓住梁伯韜的手搖了又搖:“表弟!”

    看了看身邊一片亂糟糟的,蘇潤璋把許允炆拉開道:“太子還是去安全的地方站著罷,我們先把虞城送回府再說。”

    許允炆點著頭道:“快傳太醫,傳太醫!”

    許允馨紅著眼睛跳了起來道:“蘇小四,你負責把我表兄送回去,我去找蘇九,讓她來救表哥!”

    那欣格看著躺在地上的梁伯韜,眼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梁世子,你可要堅持住,我還等著你教我箭術呢!”

    此時喧鬧聲已經慢慢的小了,許允馨打了一個忽哨,她的金絲蜜棗就從遠方蹬蹬蹬的跑了過來,她抓住馬的轡頭,一個斜斜的飛燕展翅便已經上了馬,然後朝馬打了一鞭,就見一人一馬瞬間消失在那漫天的煙塵裡。

    沒有多久,這場鬧劇終於結束了,梁皇后走出太和殿,看著站在丹墀下的兒子,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轉身問站在身邊的錢公公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錢公公尖細的聲音鑽進了站在丹墀兩旁的文武百官的耳朵裡:“回皇后娘娘的話,還未到欽天監占卜的吉時呢,還差半刻鐘。”

    梁皇后的笑容越來越深,看著太和門外慢慢恢復正常,她點點頭道:“那就按照冊封禮程式繼續進行罷,教坊司,奏樂。”

    明媚的陽光照在太和殿的丹墀上,鼓樂齊鳴,一片喜慶的氣氛,仿佛剛才那動亂從未發生過,大周的皇宮金碧輝煌,大周的江山也是穩若磐石。許允炆在司禮內侍的引領下一步一步走進了太和殿。

    內贊官引著許允炆到御座前拜位,許允炆跪在地上,一抬頭便看到梁皇后的朱唇閃著紅灩灩的光芒,那雙細長的鳳眼裡有著說不盡的威嚴。就見讀冊寶官捧著冊封詔書開始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長長的一段話盡是溢美之詞,讚揚著許允炆如何天資聰穎,乃是上天註定的承繼江山的皇太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6:27

第二十章

    讀完後,那司禮的官員便將寶冊交給了蘇太傅,蘇太傅走上前來很鄭重的將寶冊授給了許允炆。許允炆接過那寶冊,心中似乎有千言萬語,又不知該如何說起,轉身看了看跟進來的文武百官,

    他微微點頭,然後又轉了過來,在丹墀下深鞠一躬,鄭重四拜。

    這一刻,許允炆正式成為了大周的皇太子。

    陽光晴好,梁國公府的園子裡,楓葉紅得正豔,陽光照在那楓葉上,那抹鮮豔耀眼的紅色讓人有些移不開眼睛。

    身旁沒有站著貼身丫鬟,徐國公府老太君正和梁國公夫人這對母女,正坐在小亭子裡說著體己話兒,兩人都是眉開眼笑。

    徐老太君把前日在大相國寺求來的八字批文交給梁國公夫人道:“維瑩,你這下可該放心了,這可是母親幫你求的,絕沒有過外人的手。”

    梁國公夫人喜孜孜的看著那批文道:“母親,辛苦了你,現在我這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我也只是擔心韜兒,怕他娶了個克夫的女子,並不是對那蘇府九小姐有什麼成見。”

    徐老太君微微一笑:“維瑩,你什麼心思我都知道,母親也是那樣過來的,總覺得自己生養的兒子卻要對另外一個女人好,心裡有些不甘罷了。其實將心比心的想想,自己也是人家的媳婦,當時又是怎麼過來的,你便會心裡舒服些了。”

    “母親說的是,維瑩定會好好反思自己。”梁國公夫人低下頭紅著臉道:“我也不是故意想刁難她,只是覺得九小姐年紀尚小,成親還得等上一年多,我這裡還急著抱孫子呢。”

    徐老太君想了想,也覺遺憾:“聽說還得一年半才及笄,是有點小了。真恨不能吹口氣兒讓那九小姐快些長大,我也好快些看到自己的外曾孫!但是娶妻當娶賢,好不容易聘了個合適的,等等又何妨!”

    母女倆正說得開心,就見一個管事婆子狂奔了過來,一臉的驚恐:“夫人,徐老太君,大事不好了!”

    梁國公夫人見那管事婆子這般情狀,心下一咯登:“怎麼了?”

    “夫人……”管事婆子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他們送了世子爺回來了!”

    “什麼?”梁國公夫人咀嚼著管事婆子這句話,心裡一點點陷入了恐慌之中:“你說清楚些,什麼叫他們送了世子爺回來了?”

    “今日太子冊封禮上世子爺出了些意外,現兒被抬了回來,昏迷不醒……”管事婆子的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再看梁國公夫人那張白得如紙一般的臉。

    “母親,果然那九小姐便是個克夫的!”梁國公夫人捂住胸口,大聲說了一句,人就軟軟的委頓了下來,倒在徐老太君身上,失去了知覺。

    “快來人!”徐老太君急急的喊著,站在亭子外邊不遠處的彩雲和那個管事婆子奔了過來,扶住了梁國公夫人,焦急的在她耳邊喊著:“夫人,夫人!”徐老太君朝自己的貼身丫鬟招了招手道:“快去蘇太傅府請九小姐過來。”

    那丫鬟應了一句,轉身就往外走,剛出了梁國公府的大門,就見一匹黃色駿馬奔了過來,上邊駝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穿著禁衛軍的盔甲,幾綹頭髮,濕答答的貼在臉上,另外一個卻是一個女子,背了一個極大的箱子,雙手抱著前邊那人的腰,臉上一副焦急的神色。

    徐老太君的貼身丫鬟只覺奇怪,這光天化日之人,這對男女怎麼如此親昵,難道就不怕別人說他們閒話?可梁國公府的門房卻是識得這人的,趕緊迎了上去:“六小姐,你是來看我們家世子爺的?”

    許允馨把韁繩扔到他手裡道:“正是,這位是你們世子爺的未婚妻,蘇太傅府的九小姐,來給世子爺療傷的。”說罷拉著潤璃的手便往裡邊走。旁邊那丫鬟方才明白是兩個女子,其中一個正是老太君讓自己去請的蘇府九小姐,趕緊提著裙子追了上去,可是兩人跑得極快,早就不見了影子。

    帶著潤璃,許允馨左拐右拐,輕車熟路的來到了梁伯韜的院子,門是開著的,她們就徑直去了梁伯韜的內室。

    潤璃還是第一次進梁伯韜的內室,就見裡邊乾淨整潔,沒有什麼裝飾,只是在牆上掛了一把寶劍。梁伯韜的床前圍了幾個人,其中有一個女子抓著梁伯韜的手,哭得甚是傷心。潤璃見著這情景,不由一愣。

    “那是我表哥的貼身丫鬟,叫紅英。”許允馨在潤璃耳邊輕聲說:“你別想多了。”

    紅英聽到門口的響動,轉過頭來便看見一個少年軍士牽著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女子站在門口,那女子正疑惑的打量著她,心裡便咯登了一聲,隱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睜大了眼睛靜靜的看著那女子走到了床邊。

    “九妹妹,你來了。”蘇潤璋把床邊的人遣散開:“都散開些。”

    紅英聽到“九妹妹”那三個字,“轟”的一聲,頭似乎要裂開了一般,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蘇家的九小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韜,她的心裡燒起了一把熊熊怒火。

    就是她,因為她克夫,世子爺現在才會成這個樣子的!紅英的手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真恨不得能夠揮拳打到她臉上去。可是她不能夠,就算打她也救不了世子爺,只有讓她死了,世子爺便能活過來,紅英看了看潤璃,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韜,心裡下定了決心,默默的走出了屋子。

    “九妹妹,怎麼樣?”蘇潤璋焦急的望著潤璃,見她把脈以後翻開梁伯韜的眼瞼仔細查看著,一臉凝重的神情,心裡有些擔心。

    “從他脈象來看,還沒有大事,只須把袖箭拔出上些藥便行了,至於那些抓痕只是外傷,用些金瘡藥就能好。”潤璃轉身看了看許允馨道:“你是不是在袖箭上喂了麻藥?”

    許允馨撓了撓頭道:“可能吧,有一些箭頭上我抹了麻藥,有些抹的是毒藥,不都是你給我的嗎,你難道還沒有解藥?”

    潤璃氣得捶了許允馨一拳:“給你這些藥是叫你去對付敵人的,沒想到你卻用到了自己人身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韜,潤璃微微一笑:“這倒是好,你先給他打了麻醉,我動手術就方便多了。”

    許允馨咧嘴一笑:“看,我多有先見之明!”

    “這種情況下,你還能表揚自己,我算是服氣了。”潤璃看了看一身盔甲,完全和男子無二的許允馨,搖了搖頭道:“你把我從蘇府就這麼拎了出來,蔥翠也沒跟過來,只能你當我的助手來幫他拔出那些箭了。”

    “沒問題,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許允馨啪的站直了,行了個禮兒:“我以此向你賠罪,不小心射中了你的心上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只管使喚我便是!”

    瞧著許允馨那調皮的模樣,潤璃沖她一笑便叫人進來打掃房間,用醋先把屋子消毒,自己則打開藥箱開心準備那些開刀需要用到的器具。來大周這麼久,給人治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卻要給梁伯韜動刀子了,她心裡還真不是滋味,只希望以後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讓自己有動手的機會。

    梁國公夫人悠悠醒轉的時候,看到了徐老太君那張關切的臉。

    抓住徐老太君的手,她著急的問:“母親,韜兒,韜兒怎麼樣了?”

    徐老太君緊了緊她的手道:“維瑩,不用著急,九小姐已經過來了,正在幫韜兒診治呢,她可是妙手回春的好大夫,你就放心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6:36

第二十一章

    梁國公夫人雙眼失神的望著窗戶外邊,悵然若失:“大相國寺的方丈批的八字不是極好嗎?怎麼還會有這種事兒?我的韜兒這次是不是被那九小姐克到的?”

    徐老太君聽著梁國公夫人的話,知道女兒又開始鑽進了牛角尖裡邊不肯出來了,有些不悅的說:“母親難道要騙你不成?你自己想想看,韜兒是因為救太子受傷的,這和蘇家九小姐有什麼關係?你換個方式看看,韜兒受了重傷,九小姐把他救活了,這便是旺夫罷?有什麼能比韜兒的性命更重要?”

    聽著徐老太君的話,梁國公夫人似乎又想通了些,點了點頭道:“母親這麼一說,我又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徐老太君擰了梁國公夫人一把:“你自小便有些偏執,到現在這毛病還沒改過來,我看你還得好好反省下,免得九小姐嫁過來以後,你總想著找她的碴子,婆媳不和,內宅鬧得不安寧,韜兒也不好做人!”

    梁國公夫人愣了下神,想說什麼,可似乎又找不出話來反駁徐老太君,只能默默的坐在那裡,望著門口,希望快來個人稟告下樑伯韜現在的情況。

    不多時,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的來了,梁國公夫人和徐老太君都坐直了身子望向門口,就見彩雲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夫人,世子他……他沒事兒。”

    梁國公夫人猛的下了床榻,走到彩雲面前,抓住她的手問:“果真如此?”

    彩雲點點頭道:“九小姐把世子身上的袖箭都取了出來,又給他上了藥,說這些日子注意膳食,傷口不得沾水,好生調養著便是。”

    聽到彩雲這般說,梁國公夫人這才放下心來,笑容滿臉的對徐老太君道:“母親,你說的沒錯,看起來這九小姐竟是韜兒的福星呢。”

    徐老太君也松了一口氣,伸手招呼貼身丫鬟過來道:“維瑩,我們一起去韜兒那裡看看。”

    梁國公夫人點點頭道:“母親,維瑩正想著這事呢,我們一起去罷。”

    潤璃幫梁伯韜拔完袖箭,已經是累得一身酸軟,許允馨也在一旁嘮嘮叨叨的訴苦:“原來醫生竟是這樣累的!蘇九,那時候你在醫院每日要做多少台手術?”

    “也說不準呢,有電話來就得上手術臺,有一次一台手術足足做了八個小時,出來以後人都累趴下了。”

    許允馨瞅了瞅自己,這才發現身上還穿著軍士的盔甲,一身狼狽,拍了拍潤璃的肩膀道:“我先回去換身衣裳再過來,你在這裡陪著我表哥,讓他醒來後第一眼便能看見你。”看了看梁伯韜緊閉的雙目,許允馨向潤璃咬耳朵道:“我就不做電燈泡了,免得有些人醒來就要訴衷情之類,看見我在旁邊倒不好說出口了。”

    潤璃笑著扭了她一把:“你想去見我四堂兄便去罷,還非得找這樣的藉口!”

    “人當然是要見的,藉口也是要找的嘛。”許允馨嘻嘻一笑,拍了拍潤璃的肩膀道:“我可走啦,你在這裡呆著吧。”說完端起地上那個滿是血污的盆子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門外便見紅英雪白著一張臉站在那裡,見她手裡端著的盆子,不由全身顫抖了下:“世子爺可……有救?”她的聲音已經嘶啞,看起來是狠狠的哭過一場了。

    許允馨挑了挑眉道:“應該沒問題罷,你進去幫著九小姐照看著。”

    紅英望著許允馨遠去的背影,神色複雜的握緊了手裡的紙包兒,額頭上不住的蹦出汗珠子來,抬頭望瞭望九月的天空,陽光並不毒辣,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這樣燥熱。

    跨進內室,便見那九小姐坐在床邊,神色溫柔的看著床上的梁伯韜,紅英的一顆心似乎在迅速的下沉,沉到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淵,就這麼懸在黑暗裡,不上也不下,難受得似乎要嘔吐般。

    走上前去,紅英向潤璃行了一禮:“多謝九小姐了。”

    潤璃驚詫的回頭看了下:“救死扶傷,這本是我分內之事。”

    紅英尷尬的站在那裡,看著潤璃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九小姐的胸襟真令奴婢佩服。九小姐口渴嗎?要不要奴婢沏杯香茶?”

    潤璃被她這麼一問,倒也覺得有些口渴,點點頭道:“勞煩你了。”

    “哪裡值得九小姐說勞煩二字。”紅英又盈盈的行了一禮,便轉去外邊屋子沏茶,不多時就捧著一個託盤進來,上邊放著一個茶盅。

    “九小姐,請用茶。”紅英低著頭,眼睛不敢望潤璃,站在那裡,心跳如鼓。

    “你放到小幾上,待茶水涼了些我再喝。”

    紅英依言把託盤放到小幾上,還很細心的把茶盅蓋子揭開,想來是要讓茶水涼得快些。潤璃見了不由暗自點頭:“好一個心細的丫鬟。”

    夜色慢慢的上來了,在這個秋夜,四周萬籟俱寂,只有秋蟲在草間低聲吟唱,訴說著對即將到來的冬天的恐懼。

    院子裡的小徑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踟躕不前,似乎那人正在猶豫著是該繼續走還是停下來。一陣風刮了過來,樹葉開始簌簌的往下落,遠處有一盞燈火似明似滅,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不遠處傳來交談的聲音,小徑上的那個人迅速閃到了一棵大樹後,屏住了呼吸。

    兩個丫鬟提著一盞燈籠走了過來,不時丟下兩句話:“紅英死得怪可惜的。”

    “就是呢,徐老太君去大相國寺給世子爺和九小姐重新合了八字,說是兩人八字極配呢,哪裡是二少爺告訴她的克夫。”旁邊的丫鬟聲音裡充滿了同情:“紅英也是為著世子爺想這才下藥去害那九小姐,沒想到搭上了自己一條性命。”

    “是呢,死之前紅英還說要找二少爺問個清楚,為什麼他要騙她,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她去送死,她死不瞑目呢!”那丫鬟打了個呵欠道:“我們別說這些了,一提起紅英我便想到她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可真是嚇人。”

    說到這裡,一陣風刮了過來,燈籠裡的燭火倏忽的滅了,一聲細微的響動,似乎有人從後邊走了過來。兩個丫鬟慘叫一聲:“是紅英來了!”說罷便拉著手飛速的逃跑了。

    躲在樹後的梁伯威也是驚慌失措,窩在樹後,都不敢把頭抬起來,生怕紅英的鬼魂會發現他。

    “二少爺,你別藏了,我已經看見你了。”陰森森的聲音在梁伯威頭頂響起,一條影子在他身後

    出現,在微弱的月光下邊,忽隱忽現。

    梁伯威抱住頭,全身瑟瑟發抖:“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要來向你問個清楚,若是你不老實告訴我,我只有拉著你一塊去地府找閻王爺評理了。”紅英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格外磣人,帶著一種刺骨的涼意,似乎要紮進梁伯威的身子裡去:“我要向閻王爺說清楚,是你騙我去殺蘇府九小姐的,主使人是你啊,二少爺……”

    說到後邊,那聲音已經變成了一絲長歎,陰風吹過,遠方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身上的白衣被吹得展開來,就像一朵盛放在夜裡的蓮花,又似葬禮上隨風亂轉的招魂幡。梁伯威大著淡紫斜眼望上邊一看,見著浮在空中那女子,雙眼中有血淚滴落,一張臉白慘慘的,駭得他驚叫了一聲:“紅英,我也不是故意騙你的!只是蘇府那十小姐和我說,只要她九姐姐死了,她就會嫁給我,我自己不敢動手,只好騙你去動手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6:47

第二十二章

    “你又在騙我!”紅英嘿嘿的笑了起來,在這深夜裡,聽上去就如夜梟的桀桀怪叫一般:“那蘇府的十小姐為何一定要她九姐姐死?二少爺,你撒謊的本領越來越差了!”

    梁伯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紅英,你放過我罷。真是蘇府十小姐叫我做的。那日在徐國公府她在太湖石後邊對我許下諾言,只要我幫她殺了九小姐,她便許我遣人去蘇府提親,她還帶著丫鬟呢,你若是不相信,去問她那個丫鬟便是了。”

    “你沒有騙我?”紅英將信將疑:“我現在就去找蘇府十小姐,若是你說了假話,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此時的梁伯威已經是深深懊悔自己怎麼會因為討好美人而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情,連連磕頭如蒜:“紅英,你去找她罷,我說的是真話,真得不能再真了!”

    紅英哈哈一笑,飛身撲到了梁伯威面前,得意的扯下了身上白色幡條:“梁伯威,不嚇唬你,你還不會說實話兒!你看看我是誰?”

    周圍也陸陸續續的亮起燈來,幾個丫鬟擁簇著梁國公、梁國公夫人和潤璃從亭子旁邊的石頭後邊走了出來:“竟然是這畜生在煽風點火!”梁國公怒視著癱在地上的梁伯威,一手把他提了起來,這才發現他已經暈厥了過去。

    “把這畜生給我捆好了,明日我親自送他去蘇太傅府請罪!”梁國公看著那癱得如一堆爛泥般的二兒子便憤恨不已,真把梁國公府的臉面都丟盡了!

    第二日清晨,梁國公果然就親自捆著梁伯威來蘇府了,先在前院向蘇太傅說了這件事情,滿臉愧疚之色:“是我教子無方,差點害了貴府九小姐。”

    蘇太傅聽了這話也是一驚,沒想到璃丫頭昨日竟然險險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聽梁國公說起根源,最終卻落在十丫頭身上,不禁勃然大怒,沒想到蘇家詩禮傳家,竟然教出如此蛇蠍心腸的孫女來!比之梁國公,他更是覺得慚愧。

    慶瑞堂裡此時正是晨起請安時分,潤璃和幾位姐妹正在陪著蘇老太太說著閒話兒,就聽管事媽媽來報,說老太爺和梁國公過來了,請小姐們不必回避,老太爺有話要說。

    蘇潤?和蘇潤玥聽了,俱是驚奇,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大清早的,老太爺有什麼話要交代她們,而蘇潤玨一聽到梁國公三個字,則心上心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

    潤璃心裡知道得分明,眼角瞟了一眼蘇潤玨,心裡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去年端午蘇潤玨把小蟬推進錢塘江,蘇三老爺要對外宣佈她得了羊角風時,自己還為她求情,覺得她只是因為有病在身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事實證明,千萬不能濫做好人,若是自己不是天生對藥物氣味的敏感性,昨日自己便已死於非命了。

    只是潤璃心裡很疑惑,蘇潤玨為什麼要害自己?她現在已經成為二房嫡女,和她也沒有多大利益衝突,為什麼她還是對自己這般仇恨?

    慶瑞堂上一片寧靜,眾人皆凝神靜氣的望著門外,就見梁國公和蘇老太爺兩人並肩走了進來。蘇老太爺坐到了中間的主座上,叫丫鬟給梁國公看座。

    “我此次前來,是特地為二兒梁伯威向貴府求親的。”梁國公笑著向蘇老太太說:“本來這事於禮也不該我來說,只是我那二兒子對貴府十小姐情有獨鍾,我見他實在著急,所以便親自帶他來府上求親了。”

    聽了這話,蘇老太太一怔,怎麼會有這樣求親的?不都是三媒六聘來議親嗎?哪有父親當媒人幫兒子提親的?況且還當著這麼多孫女的面,突然就提起了這事情?她疑惑的看了看蘇老太爺,清清嗓子道:“蘇府感謝梁府青眼相加,只是也該照著正規程式來罷?”

    誰知蘇潤玨聽了卻尖叫一句,跳了起來:“我才不要嫁給他!祖母,你可不能答應!”

    梁國公向對面幾個女子望了過來,那說話的定然是十小姐了。只見她長得甚是美貌,但那眉眼之間的戾氣卻是怎麼也擋不住的。

    “十小姐,那你為何在徐國公府又允諾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以至於他整天在家裡胡思亂想呢?”梁國公笑眯眯的望著蘇潤玨道:“若是十小姐不記得了,可以請你的丫鬟作證,當日你們倆在太湖石後邊可是說得清清楚楚的!”

    蘇潤玨白了一張臉,瞪大眼睛看著梁國公:“我沒有,我沒有!”

    “看著十小姐年紀輕輕的模樣,怎麼就這般不記事了?”梁國公轉臉吩咐身邊的長隨道:“你去把二少爺喊進來。”

    蘇老太太見著梁國公這模樣,心知發生了大事,望瞭望蘇老太爺,就見他白著一張臉不說話,心裡更是忐忑不安了。

    梁伯威跟著長隨走了進來,梁國公見他那耷拉著頭的模樣便心中有氣,一腳把他踢翻在地:“孽障,可是你捏造的事情,蘇府十小姐根本便沒有答應過你,你卻逼著為父來這裡求親,可是要為父丟臉不成?”

    梁伯威被梁國公一腳踢到在地,爬起身來,唇邊已是流出了一道殷紅的血,望著坐在那裡漠然不顧的蘇潤玨,他悲憤的大喊:“十小姐,不是你說的,只要我幫你把你那九姐姐害死,你就答應嫁我,莫非都是騙人的不成?”

    這句話簡直就像萬里晴空突然響起一個炸雷般,慶瑞堂上諸人皆是一臉震驚,盯住了蘇潤玨的臉,就見她臉色慘白,有氣無力的說道:“你為何如此攀誣我?我和你素昧平生,幾時又和你說過這樣的話兒?”

    梁伯威從身上摸出了一根簪子道:“那日我抱住你的時候,從你頭上摸了這根簪子,你竟然不知道?你若還要抵賴,便喊了那日跟去的丫鬟前來對質便是。”

    蘇老太太看了看蘇潤玨身後站著的小鸝,沉著臉兒問:“那日可是你跟去徐國公府的?”

    小鸝搖搖頭道:“回老太太話,不是奴婢,是秋楓。”

    “你趕緊把她給我找來!”蘇老太太也被梁伯威所說的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還了得!蘇府竟然還藏著這樣一條毒蛇!

    秋楓被傳了過來,一看慶瑞堂這架勢,已經是嚇得戰戰兢兢,都還沒等蘇老太太威嚇,就一五一十的把那日徐國公府的事情說了一遍。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蘇老太爺突然大笑了起來:“我蘇府百年詩禮傳家,竟然養出了這樣的毒婦!”他捂著胸口,指著蘇潤玨道:“把她從家譜上除名,趕出蘇府,以後她便不再是我蘇家的孫女!”

    蘇潤玨聽了蘇老太爺如是說,全身都哆嗦起來。

    家譜除名,趕出蘇府?她不是蘇府的小姐了,該去何處容身?一想到將來的各種慘狀,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在兩個婆子走過來拉她的時候,蘇潤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漣漣:“祖父,祖母,是玨兒一時想岔了才會犯下大錯,請祖父祖母寬恕我罷,玨兒定會洗心革面,絕不再做糊塗事兒,墮了蘇府的名聲!”

    蘇太傅瞥了她一眼,懶得開口,蘇老太太搖了搖頭,指著蘇潤玨道:“玨丫頭,你犯的可不是小錯,那是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呀!璃丫頭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為何要如此害她?你的心就那麼狠,見著不如意的,一定要除之而後快?”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6:59

第二十三章

    蘇潤玨聽了蘇老太太的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朝潤璃這邊爬了過來:“九姐姐,你原諒我罷,玨兒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幫我向祖父祖母求個情,不要趕我我出府!”

    潤璃望著滿臉淚痕的蘇潤玨,心裡卻也生不出半分同情來:“我不會給你求情的,你是罪有應得。我若是這次又替你求情,還不知道日後你會如何害我呢。”

    聽到自己的要求被拒絕,蘇潤玨眼中閃過一抹絕望,對將來的恐懼讓她幾乎停止了思維,就覺得腦袋裡鬧哄哄的一片,越來越響,頭也愈發的痛了起來。突然之間她猛的站了起來,指著潤璃便罵:“我從小就恨你,恨你比我運氣好,托生在太太肚子裡,長大以後我更恨你,恨梁世子眼中只有你!只有你死了,梁世子才會看得到我,所以你必須去死!”

    說到這裡,蘇潤玨從頭髮上拔下一根簪子,便狀若瘋狂的朝潤璃撲了過來:“既然梁府的二少爺是這般沒用的貨色,那我不如親自來動手罷!”

    潤璃見她來勢洶洶,趕緊往旁邊一閃,這時蔥翠快步站到了她的前面,攔住了蘇潤玨,用力一推,蘇潤玨便被推出,倒退了幾步,踩到自己的裙裾,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夠了!”蘇老太爺見著眼前的混亂,拂袖而起:“快把這個瘋瘋癲癲的女子給我扔出蘇府!”

    兩個婆子應聲走上前去,抓住蘇潤玨的胳膊,卻發現她不再掙扎。把她翻轉過來一看,那支簪子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喉嚨上邊,一股細細的血正從她潔白的脖子那裡流了出來。

    兩個婆子驚呼一聲:“老太爺,老太太,十小姐……恐怕不中用了。”

    眾人一聽連忙圍了過去,便見蘇潤玨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尚溫,只是氣息越來越弱,眼見著便快要落氣了。

    潤璃走上前去,把了下脈,搖了搖頭道:“準備後事罷。”

    因為她的死,蘇潤玨終於在家譜上留了個名字。

    夜色慢慢的上來了,在這個秋夜,四周萬籟俱寂,只有秋蟲在草間低聲吟唱,訴說著對即將到來的冬天的恐懼。

    院子裡的小徑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踟躕不前,似乎那人正在猶豫著是該繼續走還是停下來。一陣風刮了過來,樹葉開始簌簌的往下落,遠處有一盞燈火似明似滅,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不遠處傳來交談的聲音,小徑上的那個人迅速閃到了一棵大樹後,屏住了呼吸。

    兩個丫鬟提著一盞燈籠走了過來,不時丟下兩句話:“紅英死得怪可惜的。”

    “就是呢,徐老太君去大相國寺給世子爺和九小姐重新合了八字,說是兩人八字極配呢,哪裡是二少爺告訴她的克夫。”旁邊的丫鬟聲音裡充滿了同情:“紅英也是為著世子爺想這才下藥去害那九小姐,沒想到搭上了自己一條性命。”

    “是呢,死之前紅英還說要找二少爺問個清楚,為什麼他要騙她,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她去送死,她死不瞑目呢!”那丫鬟打了個呵欠道:“我們別說這些了,一提起紅英我便想到她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可真是嚇人。”

    說到這裡,一陣風刮了過來,燈籠裡的燭火倏忽的滅了,一聲細微的響動,似乎有人從後邊走了過來。兩個丫鬟慘叫一聲:“是紅英來了!”說罷便拉著手飛速的逃跑了。

    躲在樹後的梁伯威也是驚慌失措,窩在樹後,都不敢把頭抬起來,生怕紅英的鬼魂會發現他。

    “二少爺,你別藏了,我已經看見你了。”陰森森的聲音在梁伯威頭頂響起,一條影子在他身後

    出現,在微弱的月光下邊,忽隱忽現。

    梁伯威抱住頭,全身瑟瑟發抖:“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要來向你問個清楚,若是你不老實告訴我,我只有拉著你一塊去地府找閻王爺評理了。”紅英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格外磣人,帶著一種刺骨的涼意,似乎要紮進梁伯威的身子裡去:“我要向閻王爺說清楚,是你騙我去殺蘇府九小姐的,主使人是你啊,二少爺……”

    說到後邊,那聲音已經變成了一絲長歎,陰風吹過,遠方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身上的白衣被吹得展開來,就像一朵盛放在夜裡的蓮花,又似葬禮上隨風亂轉的招魂幡。梁伯威大著淡紫斜眼望上邊一看,見著浮在空中那女子,雙眼中有血淚滴落,一張臉白慘慘的,駭得他驚叫了一聲:“紅英,我也不是故意騙你的!只是蘇府那十小姐和我說,只要她九姐姐死了,她就會嫁給我,我自己不敢動手,只好騙你去動手了!”

    “你又在騙我!”紅英嘿嘿的笑了起來,在這深夜裡,聽上去就如夜梟的桀桀怪叫一般:“那蘇府的十小姐為何一定要她九姐姐死?二少爺,你撒謊的本領越來越差了!”

    梁伯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紅英,你放過我罷。真是蘇府十小姐叫我做的。那日在徐國公府她在太湖石後邊對我許下諾言,只要我幫她殺了九小姐,她便許我遣人去蘇府提親,她還帶著丫鬟呢,你若是不相信,去問她那個丫鬟便是了。”

    “你沒有騙我?”紅英將信將疑:“我現在就去找蘇府十小姐,若是你說了假話,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此時的梁伯威已經是深深懊悔自己怎麼會因為討好美人而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情,連連磕頭如蒜:“紅英,你去找她罷,我說的是真話,真得不能再真了!”

    紅英哈哈一笑,飛身撲到了梁伯威面前,得意的扯下了身上白色幡條:“梁伯威,不嚇唬你,你還不會說實話兒!你看看我是誰?”

    周圍也陸陸續續的亮起燈來,幾個丫鬟擁簇著梁國公、梁國公夫人和潤璃從亭子旁邊的石頭後邊走了出來:“竟然是這畜生在煽風點火!”梁國公怒視著癱在地上的梁伯威,一手把他提了起來,這才發現他已經暈厥了過去。

    “把這畜生給我捆好了,明日我親自送他去蘇太傅府請罪!”梁國公看著那癱得如一堆爛泥般的二兒子便憤恨不已,真把梁國公府的臉面都丟盡了!

    第二日清晨,梁國公果然就親自捆著梁伯威來蘇府了,先在前院向蘇太傅說了這件事情,滿臉愧疚之色:“是我教子無方,差點害了貴府九小姐。”

    蘇太傅聽了這話也是一驚,沒想到璃丫頭昨日竟然險險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聽梁國公說起根源,最終卻落在十丫頭身上,不禁勃然大怒,沒想到蘇家詩禮傳家,竟然教出如此蛇蠍心腸的孫女來!比之梁國公,他更是覺得慚愧。

    慶瑞堂裡此時正是晨起請安時分,潤璃和幾位姐妹正在陪著蘇老太太說著閒話兒,就聽管事媽媽來報,說老太爺和梁國公過來了,請小姐們不必回避,老太爺有話要說。

    蘇潤?和蘇潤玥聽了,俱是驚奇,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大清早的,老太爺有什麼話要交代她們,而蘇潤玨一聽到梁國公三個字,則心上心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

    潤璃心裡知道得分明,眼角瞟了一眼蘇潤玨,心裡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去年端午蘇潤玨把小蟬推進錢塘江,蘇三老爺要對外宣佈她得了羊角風時,自己還為她求情,覺得她只是因為有病在身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事實證明,千萬不能濫做好人,若是自己不是天生對藥物氣味的敏感性,昨日自己便已死於非命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7:09

第二十四章

    只是潤璃心裡很疑惑,蘇潤玨為什麼要害自己?她現在已經成為二房嫡女,和她也沒有多大利益衝突,為什麼她還是對自己這般仇恨?

    慶瑞堂上一片寧靜,眾人皆凝神靜氣的望著門外,就見梁國公和蘇老太爺兩人並肩走了進來。蘇老太爺坐到了中間的主座上,叫丫鬟給梁國公看座。

    “我此次前來,是特地為二兒梁伯威向貴府求親的。”梁國公笑著向蘇老太太說:“本來這事於禮也不該我來說,只是我那二兒子對貴府十小姐情有獨鍾,我見他實在著急,所以便親自帶他來府上求親了。”

    聽了這話,蘇老太太一怔,怎麼會有這樣求親的?不都是三媒六聘來議親嗎?哪有父親當媒人幫兒子提親的?況且還當著這麼多孫女的面,突然就提起了這事情?她疑惑的看了看蘇老太爺,清清嗓子道:“蘇府感謝梁府青眼相加,只是也該照著正規程式來罷?”

    誰知蘇潤玨聽了卻尖叫一句,跳了起來:“我才不要嫁給他!祖母,你可不能答應!”

    梁國公向對面幾個女子望了過來,那說話的定然是十小姐了。只見她長得甚是美貌,但那眉眼之間的戾氣卻是怎麼也擋不住的。

    “十小姐,那你為何在徐國公府又允諾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以至於他整天在家裡胡思亂想呢?”梁國公笑眯眯的望著蘇潤玨道:“若是十小姐不記得了,可以請你的丫鬟作證,當日你們倆在太湖石後邊可是說得清清楚楚的!”

    蘇潤玨白了一張臉,瞪大眼睛看著梁國公:“我沒有,我沒有!”

    “看著十小姐年紀輕輕的模樣,怎麼就這般不記事了?”梁國公轉臉吩咐身邊的長隨道:“你去把二少爺喊進來。”

    蘇老太太見著梁國公這模樣,心知發生了大事,望瞭望蘇老太爺,就見他白著一張臉不說話,心裡更是忐忑不安了。

    梁伯威跟著長隨走了進來,梁國公見他那耷拉著頭的模樣便心中有氣,一腳把他踢翻在地:“孽障,可是你捏造的事情,蘇府十小姐根本便沒有答應過你,你卻逼著為父來這裡求親,可是要為父丟臉不成?”

    梁伯威被梁國公一腳踢到在地,爬起身來,唇邊已是流出了一道殷紅的血,望著坐在那裡漠然不顧的蘇潤玨,他悲憤的大喊:“十小姐,不是你說的,只要我幫你把你那九姐姐害死,你就答應嫁我,莫非都是騙人的不成?”

    這句話簡直就像萬里晴空突然響起一個炸雷般,慶瑞堂上諸人皆是一臉震驚,盯住了蘇潤玨的臉,就見她臉色慘白,有氣無力的說道:“你為何如此攀誣我?我和你素昧平生,幾時又和你說過這樣的話兒?”

    梁伯威從身上摸出了一根簪子道:“那日我抱住你的時候,從你頭上摸了這根簪子,你竟然不知道?你若還要抵賴,便喊了那日跟去的丫鬟前來對質便是。”

    蘇老太太看了看蘇潤玨身後站著的小鸝,沉著臉兒問:“那日可是你跟去徐國公府的?”

    小鸝搖搖頭道:“回老太太話,不是奴婢,是秋楓。”

    “你趕緊把她給我找來!”蘇老太太也被梁伯威所說的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還了得!蘇府竟然還藏著這樣一條毒蛇!

    秋楓被傳了過來,一看慶瑞堂這架勢,已經是嚇得戰戰兢兢,都還沒等蘇老太太威嚇,就一五一十的把那日徐國公府的事情說了一遍。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蘇老太爺突然大笑了起來:“我蘇府百年詩禮傳家,竟然養出了這樣的毒婦!”他捂著胸口,指著蘇潤玨道:“把她從家譜上除名,趕出蘇府,以後她便不再是我蘇家的孫女!”

    蘇潤玨聽了蘇老太爺如是說,全身都哆嗦起來。

    家譜除名,趕出蘇府?她不是蘇府的小姐了,該去何處容身?一想到將來的各種慘狀,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在兩個婆子走過來拉她的時候,蘇潤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漣漣:“祖父,祖母,是玨兒一時想岔了才會犯下大錯,請祖父祖母寬恕我罷,玨兒定會洗心革面,絕不再做糊塗事兒,墮了蘇府的名聲!”

    蘇太傅瞥了她一眼,懶得開口,蘇老太太搖了搖頭,指著蘇潤玨道:“玨丫頭,你犯的可不是小錯,那是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呀!璃丫頭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為何要如此害她?你的心就那麼狠,見著不如意的,一定要除之而後快?”

    蘇潤玨聽了蘇老太太的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朝潤璃這邊爬了過來:“九姐姐,你原諒我罷,玨兒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幫我向祖父祖母求個情,不要趕我我出府!”

    潤璃望著滿臉淚痕的蘇潤玨,心裡卻也生不出半分同情來:“我不會給你求情的,你是罪有應得。我若是這次又替你求情,還不知道日後你會如何害我呢。”

    聽到自己的要求被拒絕,蘇潤玨眼中閃過一抹絕望,對將來的恐懼讓她幾乎停止了思維,就覺得腦袋裡鬧哄哄的一片,越來越響,頭也愈發的痛了起來。突然之間她猛的站了起來,指著潤璃便罵:“我從小就恨你,恨你比我運氣好,托生在太太肚子裡,長大以後我更恨你,恨梁世子眼中只有你!只有你死了,梁世子才會看得到我,所以你必須去死!”

    說到這裡,蘇潤玨從頭髮上拔下一根簪子,便狀若瘋狂的朝潤璃撲了過來:“既然梁府的二少爺是這般沒用的貨色,那我不如親自來動手罷!”

    潤璃見她來勢洶洶,趕緊往旁邊一閃,這時蔥翠快步站到了她的前面,攔住了蘇潤玨,用力一推,蘇潤玨便被推出,倒退了幾步,踩到自己的裙裾,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夠了!”蘇老太爺見著眼前的混亂,拂袖而起:“快把這個瘋瘋癲癲的女子給我扔出蘇府!”

    兩個婆子應聲走上前去,抓住蘇潤玨的胳膊,卻發現她不再掙扎。把她翻轉過來一看,那支簪子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喉嚨上邊,一股細細的血正從她潔白的脖子那裡流了出來。

    兩個婆子驚呼一聲:“老太爺,老太太,十小姐……恐怕不中用了。”

    眾人一聽連忙圍了過去,便見蘇潤玨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尚溫,只是氣息越來越弱,眼見著便快要落氣了。

    潤璃走上前去,把了下脈,搖了搖頭道:“準備後事罷。”

    因為她的死,蘇潤玨終於在家譜上留了個名字。

    慶瑞慶瑞堂裡一片混亂,畢竟是當眾死了個人,自然都會有些手足無措。

    蘇老太太厲聲喝道:“邱媽媽,快些叫人把十姑娘抬到外邊去,未及笄就過世了,大不孝,也不用舉辦什麼追思儀式,速速買口棺木回來,明日便葬去蘇氏墳地裡罷。”

    潤璃見著幾個婆子走上前去,七手八腳的把蘇潤玨抬了出去,又有婆子拿了抹布在擦拭地上沾著的血跡,心裡不由一陣感歎,蘇潤玨是屬於“自作孽,不可活”罷?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在她跌倒的時候,自己把簪子紮進了自己的喉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7:18

第二十五章

    她認識蘇潤玨是三歲的時候,睜開眼睛便見蘇三太太在床邊溫柔的看著她,旁邊圍著幾個孩子,其中一個長得粉妝玉琢般,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她,那便是蘇潤玨。她自小便心高氣傲,總覺得自己長得比兩個姐姐要美貌,所以認為對她的寵愛都是理所應當的。

    自小蘇潤玨便開始和潤璃爭奪著她想要的東西,那些無關緊要的物事,蘇三太太似乎從來不會在意,總是慣著蘇潤玨,讓她拿了去,若是那東西有些價值,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到蘇潤玨手上去。

    可是蘇潤玨竟看不出其中的奧妙來,蘇三太太的這種退讓她認為自己才是蘇府三房最受寵愛的姑娘,直到慢慢長大以後,她才逐漸認清事實。可是認清事實不僅沒有對她有所幫助,反而讓她陷入了瘋狂的狀態,思想越來越偏激,以至於最後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就在潤璃低頭回想著往事之時,梁國公站了起來,對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一拱手:“貴府十小姐的事,我這孽子也脫不了干係,我現在就把他交給貴府,要打要殺全憑貴府處理。”說罷向梁伯威踢了一腳,眼裡盡是不屑。

    蘇老太爺歷經三朝,怎會看不透梁國公這點小伎倆?他分明就是以退為進,幫梁伯威找條退路。說到底璃丫頭並沒有喪生,玨丫頭的死也不是梁伯威造成的,相反梁伯威還是受了玨丫頭的蠱惑這才做出那等事情來,也算是間接的受害者。想到這裡,蘇老太爺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感,對梁國公淡淡的說:“此乃蘇府教女不嚴才會有這事情,與梁二少爺並無干係,老夫哪有權力處理他!”

    蘇老太太在一旁笑著說:“若是梁國公有心,不如這樣,我看貴府二少爺十分傾慕我那玨丫頭,不如就把我那玨丫頭嫁了貴府二少爺,梁國公意下如何?”

    聽了這話,在場的人都是臉色一變,看著蘇老太太,心裡不住的在掂量,蘇老太太這般做,似乎太護著九小姐了。大周有風俗,未婚夫妻,若是成親前女過世,男方要把牌位接回府來,記入族譜,女方視為原配,以後娶的皆為續弦。可若是女方有幾分家世的,誰又願意做這個名不副實的續弦?每年祭祀時候還要朝死人靈位行禮呢。蘇老太太這個提議便是想壓著梁伯威讓他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兒,想為潤璃出上一口氣罷了。

    其實蘇老太太這般說,卻還有另外一番用意。蘇潤玨不是心心念念想嫁梁伯韜嗎?甚至想用殺掉姐姐取而代之的毒辣手段來達成目的。可現在將她配給梁伯威,即算她已經命喪黃泉,她也是梁伯威的妻,她的一縷魂魄到時候雖是在梁家享受香火,卻不是梁伯韜後人敬獻的,入了梁國公府的門,卻只能眼巴巴的望著梁伯韜方寸之外,可望而不可即。換句話說,就算是做鬼了,你蘇潤玨的心事也別想達成!

    梁國公臉色一變,看了看地上跪著的梁伯威道:“孽子,你可願意?”

    沒成想梁伯威竟然開口答應下來:“威兒願意,全憑父親大人和蘇老太爺安排。”

    聽了梁伯威的回答,慶瑞堂諸人皆是一驚,沒想到這位梁國公府的二少爺竟然也是個癡情種子,即算是蘇潤玨過世他也仍然願意娶塊牌位回去。蘇老太太笑著點點頭道:“如此甚好。”轉頭望著蘇老太爺道:“這倒也解決了一樁事兒。”

    說完這句話,蘇老太太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向潤璃招招手道:“璃丫頭,你過來瞧瞧你祖父。”又伸手握住蘇老太爺的手道:“老爺,你這是怎麼了?”

    潤璃見蘇老太爺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口舌似乎有些移位,手不住的摩挲著胸口,有些吃驚,走上前幫他號了一把脈,立刻明白了原因,蘇老太爺這是腦中風前兆,趕緊叫人把蘇老太爺扶進內室,平躺下來,讓血脈正常迴圈,伸出手來幫他按摩,輔助血液正常流動。

    “祖父,你太過操勞了,還是致仕罷。”潤璃幫蘇老太爺做完按摩,站起身來,擔憂的看著蘇老太爺。

    “我也早有此想法。”蘇老太爺閉著眼睛道:“罷了,我也這麼大的年紀了,也該退隱了,要不是朝堂裡那些年輕的該在背後說我占著位置不挪窩了。”

    蘇老太太坐在床頭,握這他的手,眼裡有著點點淚光:“你趕緊上奏摺請致仕,我們安安心心帶孫子,曾孫子。”

    蘇老太爺突然睜開了眼睛道:“是呢,在家裡含飴弄孫何嘗不是一件樂事?老三媳婦也快生了罷?”

    “下個月就該生了,璃丫頭診脈說是雙胎呢。”蘇老太太擦了擦眼睛,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澀,和蘇老太爺也有這麼多年了,從最開始的不適應,內心的排斥,到慢慢的接受他,真心喜歡上了他,這麼長的一段路風風雨雨的走了過來,真不希望他就這樣撒手而去。

    “祖父,你好生休養著,璃兒給你開個方子,按時服藥,少動怒,注意保持心態平和,平日多加鍛煉,倒也不用多擔心。”潤璃笑著安慰蘇老太爺,向他行了一禮:“孫女幫你開方子去。”

    蘇老太爺看著潤璃遠去的背影,不住的點頭道:“老三倒真養了個好女兒。”

    就在這時,有管事婆子進來通報,說宮裡來人宣蘇老太爺進宮議事,蘇老太爺無力的睜開眼睛道:“我這模樣,還能進宮議事嗎?剛好梁國公在這裡,煩請他幫我說上一句,老夫還真是該好好歇息了。”

    梁國公在旁邊聽得分明,連忙點頭道:“蘇太傅放心,這個我自然會向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說清楚,你且安心養著。”

    梁國公大步跨進了清華宮,主殿裡邊人影綽綽,主座上坐著皇太后和梁皇后,身旁站著今日新出爐的太子,他的外甥許允炆。再看了看站在旁邊的那些人,秦王爺,徐國公,陳國公等等,都是朝廷的重臣,看來是在商議要緊的事情。

    “今日請諸位大臣們來是有要事商議。”皇太后緩緩環視四周:“各位愛卿覺得該如何處置這次午門兵變?”

    皇太后的話說得很有技巧,她沒有用謀逆兩個字來定罪,其實就說明了她的立場,她把整個事情推到魏國公身上去了,午門兵變,那是魏國公府和兵部尚書等人合謀的,和三皇子許允煜並無干係。

    梁國公心裡頗有微詞,難道皇太后便不知養虎為患這個成語的內涵?若是把三皇子放了,他日捲土重來又該如何?他輕輕咳了一聲走上前去道:“微臣敢問太后娘娘,這次午門兵變幕後之人可查了個清楚?”

    大殿內一片沉寂,諸人都垂下眼睛看著地面,靜聽皇太后的回答。

    “幕後之人自然已經查清,乃魏國公為首一干官員。”皇太后的聲音緩慢而堅定:“眾位愛卿覺得該如何定罪?謀逆?畢竟太子還未登基做皇上,套不到謀逆的律例上,誅九族之罪或者重了些。”

    梁皇后坐在那裡,望著皇太后,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這麼多年了,皇太后還是這般心慈手軟嗎?原以為看慣了後宮風雲,她早該是硬起一副心腸,殺伐決斷,不會有半點猶豫,誰知她依然還是沒有半分長進。

    “太后娘娘,臣覺此事影響甚大,當交大理寺定性,由秦王代表宗人府協助,絕不是臣等就能決定的。”陳國公站出來一步,向皇太后行了一禮:“太子雖未登基,可從現在情勢來看,他代皇上監國,也可視為君上,魏國公謀逆之罪定性也未嘗不可。”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7:56

第二十六章

    皇太后瞟了一眼陳國公,心裡明瞭,不就是你的女兒是太子側妃嗎?自然是想幫太子掃清障礙了。再轉眼看了看各位大臣,臉上都是贊許的神色,看來大周又將有一支世家大族從朝堂上消失了。皇太后難過的閉上了眼睛,可眼前仿佛仍能看見無數的殺戮與鮮血,菜市口無數無頭的屍首……她的心中一顫,疲憊的睜開眼睛道:“既然各位大人心裡都有主意,我這後宮婦人也就不攙和到政事裡邊來了,只望各位大人考慮皇室血脈,對三皇子網開一面,不要趕盡殺絕。”

    眾位大臣見皇太后鬆口,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皆連聲答應,恭送皇太后回宮。皇太后扶著沈姑姑的手走出了清華宮,回頭望瞭望那富麗堂皇的宮殿,一滴老淚從眼角流出:“謀逆,他們難道就不考慮我的填兒還活著!”

    沈姑姑也是默然,扶著皇太后的手低聲回答:“太后娘娘,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好好在慈甯宮頤養天年便是了。若是覺得心裡不愉快,回江陵小住一段時間便是。”

    皇太后沉默片刻,歎氣道:“一入深宮深似海,進了宮來,又哪裡能得一絲片刻真正的歡娛!也罷,我便誠心禮佛,再也不問政事。”

    三日之後,午門兵變之事便有分曉,三皇子廢為庶人,遷出三皇子府,遷入京城北郊的一處宅子,由一隊兵士看押圈養,終身不得外出。魏國公,工部尚書,京衛指揮使等數十人謀逆大罪,五族之內男子皆處死,女子罰為官奴。

    半個月後,皇上龍馭賓天,因其寬厚仁愛,遺詔裡有“天下吏人,三日釋服”,故舉國縞素只有三日。三日後,先皇安葬東陵,太子擇日登基為帝王,改國號為“永豐”。

    大周朝堂上的變化與蘇太傅府只有一點點關係,蘇太傅遞了致仕摺子,新皇立即准奏,旋即又提拔了吏部尚書蘇文衍為太傅,朝野皆是震動。太傅府的招牌才摘下半日又掛了上去,這讓京城裡的人都隱隱的聞到了八卦的氣息,是不是這位吏部尚書乃是蘇側妃的親生父親的緣故?看來那位蘇側妃確實是專寵後宮啊。

    年僅三十三歲便成了權傾朝野的太傅,這在大周歷史上還是第一人,蘇文衍在進宮答謝君恩的時候不住的擦這額頭的汗珠子,盛寵之下必有遠憂,一個人所處的位置越高,摔下來便會越痛,十多年官宦生涯,他已經看得清楚,真不願意再在這驚濤怒浪的宦海裡沉浮。

    清華宮裡已經修繕一新,屬於許胤填的那種氣息早已無影無蹤,垂地的粉色帳幔映得宮內一片喜慶。新皇許允炆滿面春風的望這伏在地上叩謝隆恩的蘇文衍,雖有一種權力的滿足感,可又浮起一種惆悵。

    她現在過得好嗎?聽說梁蘇兩家現在已經行過納吉禮,正準備在幾個月後潤璃生日那天行納征之禮。許允炆想到了今年的三月初一,他還親自去梁府送了禮物給蘇氏兄妹,而明年的三月初一,她便正式與表弟訂婚了,一想到這裡,心裡就有些發酸。他真想不顧一切,下旨封她為後,可是他不能罔顧她的心意,也不能拆散她和表弟的姻緣。

    無論怎麼說,她和自己都是無緣的,哪怕是比表弟先遇到她,她還是不會和他在一起,因為他不能放棄帝王的權杖,而她也不能放棄寶貴的自由。

    “蘇太傅,聽說貴府九小姐和梁國公府世子爺已經行了納吉之禮?”許允炆似乎不經意的問了句:“因為朕最近事務繁多,還未曾備得賀禮,現在補上一份,請蘇太傅不要嫌棄朕的這份心意。”

    蘇三老爺哪裡敢說嫌棄兩個字?趕緊叩頭謝恩,領了一堆東西回了太傅府。

    蘇老太爺見了那堆賀禮,也是心裡狐疑,不知為何新皇對璃丫頭如此看重,蘇老太太感歎一聲,便想到了潤璃渡口被劫的夜晚,正是許允炆將她尋到,安全送回蘇府;蘇府三房遇難時,又是他將潤璃送出京城,心裡如何不知他的心事?雖心知肚明,卻不能說出,只是淡淡的說:“可能皇上是想感謝璃丫頭給先皇看診罷,老三,你也不要想這麼多了,既然他賞了下來,我們接著便是。我派人把東西都送去含芳小築,讓璃丫頭好生收起來,到時候放到嫁妝裡邊去,也是皇室的恩賜。”

    瑞珠帶著兩個小丫鬟拿著那堆賀禮送去含芳小築時,卻見門口站著嫣紅和絨黃,兩人正在嘻嘻哈哈的在閒聊,見瑞珠她們過來,笑著迎上去:“瑞珠姐姐,這是什麼呢?”

    “皇上賜下來給九小姐的,說是納吉賀禮。”瑞珠笑著回答,露出米粒大潔白的牙齒。

    “納吉賀禮?”嫣紅看了來的三個人手裡捧得滿滿,甚是不解:“這納吉禮乃是梁蘇梁府之間的交換禮兒,和皇上有什麼關係?”

    瑞珠搖搖頭道:“我也奇怪呢,可皇上做的事情,我們又怎麼能知道?九小姐在屋子裡邊?我們把東西交到她手裡便回慶瑞堂那邊了。”

    嫣紅抿嘴一笑,指了指那邊一棵大樹道:“我們家姑娘在那上邊呢!”

    瑞珠吃了個驚嚇,差點沒有站穩:“九小姐會爬樹?你們也不說說她,這樣子怎麼成!”

    絨黃笑嘻嘻道:“你放心,是世子爺帶她飛上去的,我們家姑爺都不說她,我們這些做丫鬟的還去說她?”

    聽了絨黃的話,瑞珠方才知道原來竟是那梁世子過來了,正和九小姐在樹上說悄悄話呢,抬頭看了看那邊的大樹上邊,雖樹葉繁茂,可隱隱還能看見有兩個影子在晃動。

    梁伯韜聽力極好,把那幾個丫鬟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望瞭望那幾個丫鬟手裡托著的東西道:“璃兒,我表哥真是偏心,竟然不送禮給我。”

    潤璃見梁伯韜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樣就覺好笑,伸手擰了擰他的耳朵:“你若是喜歡,我就都送給你好了,一件不留。”

    梁伯韜見潤璃那含笑的小模樣兒,心頭一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璃兒,我等不及了,明年你過了十四歲生日便嫁給我,真害怕夜長夢多。”

    “你難道對自己沒有信心?你難道不相信我?”潤璃微微一笑,指了指天邊的那抹紅霞道:“伯韜,你看那晚霞,多美。以後我們還有那麼長的日子可以在一起看日落月出,何必如此著急。今生今世,我們定然會在一起的。”

    順著潤璃的手看了過去,天際正燃燒著無邊的豔紅,那片紅豔帶著熔熔落日的金邊,紅得耀眼,紅得明快,正慢慢的向整個天空鋪天蓋地的擴展開來,映得半邊天空都是一種濃烈的燦爛,和淩雲園牆邊那火紅的楓葉融在一起,一片殷紅如血,看得人心裡一緊,簡直無法呼吸。

    “今生今世,我們是註定在一起的。”梁伯韜回味著潤璃這句話,心中無限甜蜜,緊緊握住了潤璃的手,一刻也捨不得放開。

    晚風輕撫,流霞滿天。

    低眉看那光陰似水——琴瑟在禦,歲月靜好。

    一剪梅

    燦爛天空亦有雲。回首堪驚,步履欲停。人生坎坷彳亍行。豈無風雨?且待天晴。

    陰霾過後賞紅英。三分月明,七分心情。風過小池愁無影。漫捲柳枝,亂點浮萍。

    謹以此詞記載梁伯韜與蘇潤璃感情之路各種波折。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8:15

    【番外篇一:蘇府變遷錄】

    十一月的深秋,楓葉已經是紅到了極致,染得圍牆那邊紅灩灩的一片,初升的陽光照在葉子上,流朱走霞般,有一種令人心動的美。

    牡丹苑裡此時卻是一片忙碌,院子裡婆子丫鬟們流水般出出進進。

    蘇老太太坐在牡丹苑的廳房裡,眼睛望著內室的門,臉上是一片緊張之色:“老三媳婦可要挺住才是。”

    瑞珠在一旁安慰她:“老太太,沒事兒的,有九小姐在呢,還怕什麼?”

    蘇老太太回頭看了她一眼道:“她再怎麼著也是個姑娘家,又怎麼知道料理這些事情,雖有產婆協助著,我這心裡還是慌慌的。”

    正在說話之際,就聽見內室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之聲,蘇老太太驚喜的站了起來:“生了,生了!”

    瑞珠一把扶住了她:“老太太,您著急什麼呢,九小姐不是說三夫人懷的是雙胎嗎?還應該有一個呢。”

    蘇老太太眉開眼笑的點著頭道:“我一高興,倒是忘了這個茬兒!”

    就聽裡邊又一聲啼哭,聲音比原來更加響亮,聽得蘇老太太更是歡喜:“准是兩小子,這聲音響亮的!”

    不久,內室的門簾子被掀起,兩個產婆喜孜孜的抱著兩個繈褓出來送到蘇老太太面前:“恭喜老太君又添了兩個金孫!”

    蘇老太太低頭看著兩個嬰兒,眼睛半睜半閉,臉盤子長得一模一樣,喜得合不攏嘴,連忙叫道:“快快打賞!”

    產婆接了錢道了喜,又把那對雙生孫子抱了進去,蘇老太太這才扶著瑞珠的手走到外邊,見兒子正在院子裡焦急的走來走去,趕緊上前安他的心:“老三,一切都順利,你又添了一對大胖兒子!”

    “佩蓉呢?她還好罷?”蘇三老爺急急忙忙的問:“她這麼大年紀了……”

    蘇老太太也看出了他的焦急情狀,點點頭道:“你進去看看她。”

    蘇三老爺聽了這句話,猶如得了塊放行牌子,急急忙忙往裡邊奔了進去。就見內室裡邊產婆正在整理東西,地上的臉盆裡滿滿的一盆血水還沒有倒掉,潤璃坐在床邊,正陪著蘇三太太,細細的在和她說話,兩個小小的繈褓放在蘇三太太身邊,兩個小傢伙正閉著眼睛躺著,似乎很乖巧,不哭也不鬧。

    “佩蓉!”蘇三老爺急急走到床頭,看了看妻子那張雪白的臉。

    “夫君來了。”蘇三太太聲音有些乏力:“這生產的地方不吉利,夫君還是等打掃乾淨以後再進來罷。”

    “佩蓉,我放心不下你。”蘇三老爺一把握住蘇三太太的手道:“方才我在外邊真是心急,你這個年紀生孩子,實在危險,我擔心……”

    蘇三太太虛弱的朝蘇三老爺一笑:“讓夫君惦記了,其實妾身並不覺得辛苦,只要能把我們的孩子生出來,吃再多苦我也願意。”

    看著蘇三太太額頭上粘著的幾綹頭髮,上邊還冒著熱氣,蘇三老爺用手輕輕把頭髮撥到額頭一邊:“佩蓉,方才我站在外邊一直擔心你,以後我絕不讓你受這苦了……”

    潤璃在旁邊聽得真切,暗自思付,若是蘇三老爺真不想要生孩子了,那就給他開副絕子藥,吃了以後保管沒有後顧之憂。看著蘇三老爺那一臉焦急,心裡也是感歎,畢竟是多年夫妻,鶼鰈情深,於是悄悄退了出去,留了個空間給他們。

    蘇太傅兩個兒子滿月的時候,京城的勳貴們都來參加了蘇府的湯餅會,梁國公夫人也帶著兒子過來,見著一雙孩子玉雪可愛,也是歡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珠子都錯不開。抬起頭來看見潤璃站在一邊,心裡轉著念頭,若是這個九小姐和她母親一般好生養,一次生兩個,三年就能生四個呢,越想越開心,望著潤璃的眼色也柔和了幾分。

    蘇老太太見著梁國公夫人這神色,知道她心裡想遠了去,微微一笑,招呼著梁國公夫人過來:“梁夫人,現兒我有一事想問請教下,還望梁夫人能如實告訴我。”

    梁國公夫人一愣,不知道蘇老太太想要說什麼。

    “曾經有人在梁夫人耳邊說我那璃丫頭克夫,可有此事?”蘇老太太眼神銳利的看著她:“是不是我那大兒媳?”

    梁國公夫人見蘇老太太那眼神不容人回避,只能點點頭道:“正是。”

    蘇老太太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道:“你可知她現在去了哪裡?”

    “她難道沒在京城?”梁國公夫人驚詫的說:“我還以為她還是住在京城自己宅子裡邊。”

    蘇老太太搖了搖頭道:“現在蘇府正在尋她,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一想到老大媳婦,蘇老太太就有說不出的憤怒,沒想到她竟然這般蛇蠍心腸,千方百計的對三房下毒手,自己定要把她拿住,好好處置了才是,否則自己心裡一口氣總是平不下來。

    過年之前要祭祖,蘇老太爺把三個兒子喊書房,問了下今年的情況以後,眼神銳利的看著蘇大老爺:“文衡,你媳婦可有下落?”

    蘇大老爺看了老太爺一眼,低聲說:“未曾尋得。”

    蘇老太爺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連一個婦人都尋不到,你這辦事的能力我也就可知了!她不回來也罷,就別怪我不顧她們盧家的臉面,直接把她在家譜上除名了!”

    聽了蘇老太爺這句話,蘇大老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臉色發白:“父親,萬萬不可!”

    奇怪的看了蘇大老爺一眼,蘇老太爺心裡起了疑問:“文衡,這等歹毒婦人,你還留著做甚?莫要她闖出更大的禍事來毀我蘇家名聲!”

    “父親……”蘇大老爺低著腦袋,滿臉慚愧:“她給我寫了信,若是我休妻,她便把我往年那些貪墨,收受賄賂的事情捅到禦史大人那邊去,我……”

    “文衡,沒有想到你堂堂朝堂命官,竟受制於婦人之手!”蘇大老爺沒想到兒子竟然被大媳婦給要脅了,一口氣沒接得上來,喉頭咯咯作響,兩眼一翻,昏死過去。蘇府三位老爺都慌了手腳,趕緊扶著他去書房裡的小套間躺下來,又一迭聲的喊小廝去尋九小姐過來給老太爺看診。

    也是蘇老太爺時運不濟,潤璃這天剛剛好出門去了濟世堂給南山隱叟送年貨,那尋潤璃的僕人在京城街上兜了好幾個圈子才在濟世堂找到潤璃,當她急急忙忙跟著那僕人趕回去的時候,蘇府的大門上已經掛起了白色的綢布。

    潤璃看著那白色的花球,心裡咯登一聲,蘇老太爺過世了。

    對於蘇老太爺,她倒是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印象裡只是覺得他是一個權臣而已,她現在擔心的是蘇老太太,這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老太太,失去了她的伴侶,是否會因此而消極?輕手輕腳走到前邊的院子,那裡已經改成了靈堂,一副紫楠木的棺槨停放在中間,棺槨前邊生了個火盆,三位蘇府的老爺正跪在火盆旁邊,哀哀哭泣著,把紙錢扔進火盆裡邊去。

    蘇老太太坐在棺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那透著紫色影子的木料,嘴唇哆嗦著,一臉的蒼白。

    潤璃見了她這神情,也是心痛。到蘇老太爺的棺槨前磕了幾個頭以後,潤璃起身站到了蘇老太太身邊,輕聲在她耳邊喊:“祖母,節哀順變。”

    似乎被潤璃這句話驚醒,蘇老太太抓住潤璃的手,喃喃自語道:“他怎麼能走得這麼快?竟然一句話都不交代我就這樣走了!”說到這裡,一顆眼淚這才滴落下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8:28

番外篇一(2)

    潤璃聽著也是心酸,一隻手握著蘇老太太的手,一隻手輕輕拍打著蘇老太太的背:“祖母,這樣很好,沒有痛苦,輕快的就走了。你放心,祖父會在奈何橋上等您幾十年的。”她想到那首著名的曲子: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淚水也簌簌的滑落臉龐,這一刻真希望有那陰陽相連的奈何橋,希望祖父就在那邊遙遙相望。

    蘇老太太凝神看著那紫幽幽的棺槨,輕輕笑了笑:“璃丫頭說的對,你可要在那裡等著我,若是你不等我,到了地府我可饒不了你。”

    見著蘇老太太神情恍惚,潤璃看著著急,可又束手無策,只能勸著蘇老太太好好去休息。蘇老太太倒也沒有堅持要坐到外邊,由瑞珠扶著一步步走了回去。潤璃在背後看著她,只覺那背影很淒涼,素日裡蘇老太太那強烈的氣場已不復存在,呈現在眼裡的只是一個消瘦的老婦人,孤寂而落寞。

    這邊正忙著整理靈堂,安排人手,孰料下午慶瑞堂那邊便傳來蘇老太太的死訊,說是午休以後就未曾醒過來。

    這下整個蘇府真真兒亂成了一團,消息傳了出去,便是京城都轟動了。蘇老太爺是因為身子有病才亡故的,而蘇老太太沒病沒痛的,也就這麼跟著去了,不能不讓人感歎兩位老人家感情之好,就算是去黃泉也是攜手同行的。

    清冷的燭光照得整個靈堂都是一片淒涼,潤璃穿著孝服,帶著孝帽跪在火堆旁,機械的撕著紙錢往火盆裡扔,眼淚珠子就像那開閘水壩裡的水,無法抑制的往下邊滾落,回憶起蘇老太太對她的寵愛與教誨,竟然哭得停不下來,聲音都嘶啞了。

    梁伯韜默默的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潤璃哭得傷心,真想擁她入懷,叫她不用這麼傷心,雖然她祖父祖母過世,可她還有父母兄弟,還有他,他們一直就在她身邊,是她最親密的人。

    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他只是跟著梁國公過府弔唁的,又怎麼能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舉動來?所以他也只能站在她的身後,心痛的看著她憔悴的臉。

    此時就聽外邊好一陣混亂,蘇府的管事婆子一臉驚慌的跑了進來:“皇上陪蘇惠妃來府上了!”

    聽了通傳,三位蘇老爺也是驚駭萬分,皇上竟然陪著蘇潤瑉回府來弔唁?這實在有違禮制!大周皇宮裡的規矩,除了皇后父母過世皇后可以出宮弔唁,其餘等級妃嬪絕無此特權。皇上竟然陪著蘇惠妃回府弔唁,是不是意味著要將她立為皇后?三位蘇老爺面面相覷,從地上爬起來趕去中門接駕。

    許允炆倒也未帶太多僕從過來,護衛的禁衛軍在蘇府門口列好隊,他和蘇潤瑉只帶了十多個內侍宮女進了蘇府。蘇三老爺跪在地上接駕,就見許允炆袖子上竟然還帶了塊孝布,也不知道是誰發給他的,蘇潤瑉則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肚子已經挺了出來,由兩個宮女扶著站在許允炆身後半步遠的地方。

    “蘇太傅不必多禮,平身罷!”許允炆擺了擺手,三位蘇府老爺這才爬了起來,引著許允炆往靈堂那邊去。

    許允炆跟著眾人走進靈堂,見兩口棺槨並排放著,心裡也是感歎羡慕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生死相隨的感情。眼睛轉了轉,便見蘇老太太棺槨那邊的角上,他想見到的那個人正跪在那裡燒著紙錢,頭低垂著,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從她聳動的肩膀來看,她該是正在傷心哭泣。

    看著潤璃那傷心的模樣,許允炆心中不免難過,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收回目光,看大家都在望著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執起香燭朝兩具棺槨躬了下身子,旁邊的內侍拿出聖旨大聲宣讀,賜了老太爺“文肅”的諡號,又追封了蘇老太太超一品誥命夫人。

    這簡直是天大的恩典,蘇老太太本是一品誥命夫人,加個超字,又意義非凡了。超一品乃為國公,超二品乃為侯,超三品為伯,雖然只是在一品前邊加個超一品,那就意味著蘇府要出國公爺了。

    誥命夫人的等級可以隨夫,也可以隨子,蘇老太爺已經死了,那這個誥命也只能隨子了。蘇大老爺跪在地上,心裡十分高興,沒想到夫人真是有遠見卓識,收了老三這個庶女做記名嫡女,還能給他帶來如此榮華富貴!偷偷朝蘇潤瑉的肚子上溜了一眼,心裡想著,老天保佑,這一胎可要是個皇子!

    誰知那內侍把兩道聖旨都宣讀了,卻沒有見第三道聖旨,大家心裡都不免有了些猜測,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因為看蘇府還在服喪,不好封賜,免得到時候前來道喜的和前來弔唁的混到了一起也不太好看?

    但是左右蘇府這個國公爺是跑不了的,蘇老太太超一品誥命夫人都掛上了,這個封賞便是砧板上的釘子,妥妥的了!還是要養個好女兒呢,看看人家蘇惠妃,寵冠後宮,連著娘家都如此飛黃騰達,讓人咋舌!

    而蘇潤瑉站在許允炆身邊,看著他的眼睛正專注的看著那個角落,心裡充滿了無言的苦澀。原先她曾傻傻的以為許允炆是真心喜歡她的,可後來她發現她想錯了,許允炆其實根本不喜歡她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

    前不久的一個晚上,她服侍著許允炆睡下,因為懷著身子有些煩躁,到半夜都沒有入睡。從外邊溜了一圈回來,就聽許允炆口裡在含含糊糊的說話,好像是在喊一個人的名字,仔細一聽,卻似乎在喊“璃兒”。

    蘇潤瑉驚住了,咬著自己的手指,生怕自己會發出驚叫聲來——璃兒?皇上是在喊九妹妹嗎?京城的貴女裡還有誰會叫璃兒的?蘇潤瑉心亂如麻的坐在床邊,看著許允炆那張俊秀的臉,會是九妹妹嗎?難道皇上心裡喜歡的其實是九妹妹?

    她想到了那次去碼頭為蘇潤璊送嫁,有歹徒把九妹妹劫了去,許允炆竟然扔下了懷著身孕的她,不顧危險,策馬追去。呆呆的坐在床邊,回想著那日的事情,似乎就越來越清晰,許允炆的眼神、微笑,全然不是對著她的,他始終是在望著九妹妹。

    登基以後許允炆冊封了後宮,陸正妃被封為貴妃,她被封為惠妃,陳七小姐被封為淑妃,落瓊被封為美人,可那皇后的寶座卻是虛位以待,他為什麼不冊封皇后呢?難道他想等著九妹妹長大再納入後宮,封她為後?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蘇潤瑉的心仿佛被一條看不見的蟲子一點點的吞噬著,頃刻間就千瘡百孔。

    進宮這麼長時間了,她也逐漸的明白了一些事情,後宮裡是不可能有獨寵的,許允炆對她已經夠好的了,她也不能再貪心。原來還以為許允炆是真心喜歡她才會這麼多夜晚在她屋子裡度過,現在看來,自己還是沾了九妹妹的光,這才在宮裡有立足之地,可是九妹妹會進宮來嗎?會威脅到他們母子的地位嗎?

    蘇潤瑉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看著跪在那邊頭也不抬,正在哀哀哭泣的潤璃,心中既有嫉妒又有羡慕,為什麼她能讓那麼多男子都為她神魂顛倒?許允炆甚至只為看她一眼,竟然借了自己的名頭來太傅府!

    再看看她身後不遠處,梁世子正滿臉關心的看著潤璃,心裡突然又有一絲解氣,畢竟九妹妹和梁世子已經訂婚了,皇上再怎麼喜歡,也不可能把她收入後宮了,微微抬頭瞟了一眼許允炆,果然見到他臉上有失落的神色,蘇潤瑉輕輕碰了碰許允炆的手道:“皇上,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宮了。”

    許允炆飛快的朝潤璃又瞄了一眼,見她始終沒有抬起頭來,也暗自傷神,沒精打采的宣佈起駕回宮。回到宮裡,想著潤璃穿著一身素白孝服的模樣,真是欺霜賽雪般冷豔,真恨不能把她摟在懷裡好好安慰她,轉念想到梁伯韜,不由得眼神又暗了暗。

    蘇潤瑉在旁邊見著,心中更是難受,但只能裝出溫柔的模樣來坐到許允炆旁邊:“皇上,臣妾今日怎麼似乎能覺得肚子裡邊有動靜呢,好像小皇子在踢我一般。”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8:39

番外篇一(3)

    許允炆抬頭看了看她,那張臉雖然與潤璃不像,但面部輪廓卻還是有蘇家的特色,恍惚間他竟然把她當成了潤璃一般,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若是你生了小皇子,那朕定然立你為後。”

    沒防備聽到了這句承諾,蘇潤瑉像是被什麼砸中了頭一般,嘴巴張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許允炆道:“皇上,你莫不是在拿臣妾開心?”

    許允炆笑著望了她一眼道:“君無戲言。”

    大周的皇后就姓蘇罷,她雖然不能做自己的皇后陪伴在自己身邊,由她的姐姐伴著多多少少也是一種安慰。

    蘇潤瑉呆呆的看著許允炆,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這個寶座就在她面前了,只要她踏上一步便可到達!皇上難道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原來自己的推測都是假的?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她歡喜的看著許允炆,得意的笑容在臉上浮現。

    第二日,許允炆對蘇潤瑉的承諾便如長了一雙翅膀似的從惠和宮飛了出去,傳遍了後宮的各個角落,每個遇到蘇惠妃的妃子宮女們,眼裡全是怎麼樣也掩蓋不住的嫉妒。

    陸貴妃氣得在景仁宮裡砸了一套珍貴的茶具,滿地的碎渣瓷子讓宮人們足足收拾了半個時辰,而陳淑妃聽了這信兒,只是淡淡一笑,對著畫墨道:“來,撿幾件禮物,本宮要去向蘇惠妃道賀。”

    蘇潤瑉正在屋子裡頭坐著,就聽宮人通傳陳淑妃來訪,甚是歡喜,這陳淑妃和自己素來交好,最初兩人皆是側妃的份位,現兒也還是平級,她總覺得陳淑妃是站在她這邊和陸貴妃對著幹的。

    “惠妃妹妹大喜。”陳淑妃帶著畫墨,端著幾件貴重禮品走了進來:“一聽說這個喜訊兒,我便開心得坐不住了,特地來向妹妹道賀。”

    蘇潤瑉臉上得意的神情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連連點頭道:“勞淑妃姐姐掛心,也只是皇上一句玩笑話兒罷了。”嘴裡說是玩笑話,眼神分明是極認真的,嘴角還有微微的笑,讓陳淑妃看了心裡一陣氣悶。

    “君無戲言呢,妹妹!”陳淑妃親親熱熱的拉著蘇潤瑉的手道:“將來若是妹妹做了皇后,那可得照顧著我才是。”

    “那是當然。”蘇潤瑉厚嘴唇兒上下開合著:“我們姐妹倆一起進宮服侍皇上,那可是緣分!”

    這邊蘇惠妃和陳淑妃兩人說得親親熱熱,那邊陸貴妃轉著眼珠子叫小寒過來:“派人送個信回去,要我母親進宮來一趟。”

    在宮牆外邊往宮內看,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如花的妃嬪,折枝的宮女,抄手遊廊曲折回合,在綠樹掩映中若隱若現。可是這些都只是表像,就像爛了瓤兒的柑子,外邊看上去黃澄澄的,甚是新鮮,若是揭開了皮,這才會發現裡邊早就爛成了一片。

    光陰似流水一般過得飛快,蘇府把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安葬了以後,便迎來了大年三十,這是蘇府最後一個團圓的除夕,因為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過世,蘇府便可正式分家了。

    當蘇氏族長帶著人趕到京城蘇太傅府時,三房已經自己把一切都分得妥妥的,大房占了主院和松柏園以及二房的園子,出了一筆錢給二房,讓他們去京城別處買宅子,三房仍然住在淩雲園,只是把淩雲園和主院之間的門封死,便形成了一個獨立的院子。

    最讓人驚奇的是,蘇大夫人竟然又回來了!她臉上掛著笑站在蘇大老爺的身邊,以大房主母的身份在接待客人,潤璃遠遠的看著她那偽善的笑容,心裡一陣反胃,真想不通蘇大老爺是怎麼想的,竟然把氣死祖父的兇手接了回來做當家主母!

    蘇大老爺沒辦法不接蘇大夫人回來,他有把柄在蘇大夫人手裡,而且,更重要的是,蘇大夫人走了以後,家裡的箱籠都是空空的,連春蘭姨娘嫵媚的眼波都不能讓那些箱籠裡生出銀子來。

    新皇登基未久,對官吏整治甚是嚴厲,他也不敢肆意伸手問著要案底銀子,一時間大房真是捉襟見肘,舉步維艱,連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的喪事的各府份子錢都沒有能拿得出來。在接到蘇大夫人的第二封信以後,蘇大老爺最終做出了艱難的決定,蘇府大房的門朝蘇大夫人敞開,迎接這位當家主母在外邊遊玩歸來。

    雖然蘇氏三房對蘇大夫人犯下的事兒心知肚明,可蘇氏族人並不知情,蘇大老爺又以“家醜不可外揚”的理由求著兩位兄弟不要和族長說這事情。蘇三太太自然咽不下這口氣,鬧著要去找族長評理,可是蘇三老爺擺擺手制止了她:“佩蓉,鬧到族長那裡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到時候大房是承繼蘇氏的,我們只能算旁支,族裡頭也不會因為璃丫頭的事情得罪大房。再說現在我所處的這個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著,蘇氏有了點風浪,朝堂上必有反應,為了蘇氏全族著想,我們還是放手罷,反正也沒住在一起了,眼不見,心不煩。”

    蘇三太太聽著這話,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抱著一對雙生子流淚。

    “佩蓉,你莫哭。”蘇三老爺拿出帕子來給她擦著眼淚珠子:“我想著過段時間便以有病在身為由頭致仕,咱們回杭州去住著,遠離朝堂和京城,一家人和和美美,逍遙自在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蘇三太太聽著蘇三老爺這般說,方才露出個笑影兒:“這可是你說的,自己可以記住。”停了停,惆悵的說:“那得等璃兒嫁進梁國公府以後再說,怎麼著我也得看著璃兒成了親心裡才踏實。”

    蘇三老爺點點頭道:“你放心,我自然要等璃兒成親以後再上奏摺的。”

    新年過後,蘇府三房又添喜事,蘇三老爺被皇上封了蘇國公,宮裡頭主管內侍領著司禮侍衛捧著鐵券丹書,還有御筆欽賜“蘇國公府”的牌匾,由禁衛軍護送著,從宮裡邊一路迤邐著往御前街這邊過來了。

    蘇府三房分家,大房是老宅,三房就在隔壁開了一個府門,掛了塊牌子上去,就只寫了兩個字:蘇府,簡簡單單,不豪奢,也不誇張,路人反倒會以為大房那邊才是太傅府,畢竟從門戶來看,蘇氏大房那邊明顯就高大得多。

    這邊蘇大夫人聽著遠處鑼鼓喧天,心裡不知何事,就聽管事婆子跑著進來說:“夫人,大喜事!皇上敕封的國公爺誥命下來了,正抬著牌匾往府裡來呢!”

    沒想到這個記名嫡女倒是個有福氣的,給蘇府帶來不少光耀呢,蘇大夫人聽了心中歡喜,趕緊叫人打開中門,在門口設好香爐,準備迎接封賜,轉身吩咐貼身丫鬟尋出自己最好的衣裳出來,又急急忙忙的叫人重新給自己梳上最時新的髮髻,一心想著要打扮得富貴些,好在接旨的時候也炫耀一番。

    就在蘇大夫人打扮得富貴逼人,穿了一身大毛衣裳,扶著丫鬟的手走到門口時,就見門房耷拉著頭在收香爐,鼓樂聲還在,可明顯的已經過了自家門口了。蘇大夫人驚愕的挑了下眉毛道:“這封賜的儀仗隊難道要繞京城走一圈再回來?”

    門房望著蘇大夫人驚訝的臉,吞吞吐吐的說:“夫人,原來是弄錯了,蘇國公是封給了三老爺,不是咱們家老爺。”

    “什麼?”蘇大夫人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是弄錯了罷?蘇惠妃乃是我大房嫡女,為何封賞又封給了三房?”

    兩個門房無精打采的把香爐抬到一旁,反手關上了中門,懶洋洋的回答道:“夫人,沒有弄錯,小的問過了司禮內侍,那丹書上的名字正是三老爺的名諱,蘇氏文衍,真真兒的,錯不了。”

    雲媽媽在後邊細細的勸解道:“夫人,指不定皇上是念著生父的份上封賞的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19:52

番外篇一(4)

    蘇大夫人臉色黯然,點了點頭。

    起風了,雪花也慢慢的從天上打著旋兒飄落,蘇大夫人怔怔的站在雪地裡頭,看著門外車輛的轍印,心裡頭一陣恨意,這三房是撞了大運不成?為何蘇潤瑉分明都記到了自己名下,出嫁時自己足足出了好幾萬兩銀子,可這國公爺的頭銜卻落去了三房那邊!

    晚上蘇大老爺回來,蘇大夫人便在她耳邊念叨著這事情,看著蘇大老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指著他便罵:“你比老三大了這麼多,年紀都長到狗身上去了不成?為何皇上就如此器重他,把你這個做大哥的倒丟在腦袋後邊了!”

    蘇大老爺聽得心裡極是惱怒,今日在府衙時同僚都向他道賀,說家中出了一個國公爺的弟弟,諸人嘴巴裡說得親熱不過,但他還能看不出他們眼神裡那抹譏諷之色?自己分明比老三進官場早,能力也不比他差,憑什麼他便這般青雲直上,竟然年紀輕輕便被封了國公爺!回到家裡不僅沒有誰說半句安慰的話兒,反而被這黃臉婆指這痛駡了一頓,蘇大老爺心中有火,伸出手來,張開五指蒲扇便往蘇大夫人臉上招呼了過去。蘇大夫人正罵得起勁,沒曾想一個耳光扇了過來,也沒來得及躲閃,就聽“啪”的一聲,臉上多了幾條指痕。

    捂著臉,斜著眼睛看了看蘇大老爺,蘇大夫人“嗷嗷”的叫了一句,直接朝蘇大老爺撲過去,兩人扭打在了一處,雲媽媽見勢不妙,趕緊喊人來勸架,好不容易才把兩人分開。春蘭姨娘扭著身子過來,扶著蘇大老爺到旁邊屋子去了,蘇大夫人鼻青臉腫的坐在那裡,心裡一口惡氣半天都沒有散盡。

    自此以後,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再也沒有在一間屋子裡頭過夜,兩人相敬如冰,蘇府大房的下人們做事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高興惹了主子生氣便沒好日子過了。

    蘇府大房的惱怒嫉妒並不能阻止蘇府三房春風得意的腳步,皇上不僅封了蘇三老爺蘇國公,蘇三太太也跟著有了超一品夫人的誥命,就連幾個子女,個個兒都得了封賞,蘇潤璘封了從六品的承直郎,一對尚在繈褓裡的雙生子封的是從六品的忠顯校尉,雖說都是散階官兒,只是虛銜,可也足見聖寵隆恩之浩大了。而更讓人咋舌的是蘇太傅的女兒蘇潤璃,因為“溫柔賢淑,曾為先皇、太皇太后、皇太后看診,功勞卓著,”故而被封為嘉祥縣主——縣主可是郡王之女才有資格受封,而且並不是所有郡王之女都能被封為縣主的,這份封賞可謂是大周歷史上少見的封賜,一百年來也只有兩例而已。

    這一份份賞賜流水般下來,蘇三老爺更是惶恐不已,心裡實在沒有底,他覺得這些封賞實際上便是一道黃金做成的桎梏,把自己緊緊的鎖在了京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半分。

    這種謹小慎微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宮裡頭又來人了,據說是蘇惠妃不慎摔了一跤,似乎要提前生產了,嚷著要嘉祥縣主幫她去接生。潤璃見跟在傳旨姑姑身旁的寶琳,一臉焦急的望著她,似乎要哭出來般,奇怪的問:“怎麼會摔跤的?哪裡會如此不小心?”轉頭吩咐蔥翠和黛青快些準備藥箱,好速速進宮去給蘇惠妃接生。

    寶琳眼睛紅紅的說:“今日一早,惠妃娘娘想去園子裡走走,剛剛出惠和宮沒多遠,抬轎子的內侍便滑了腳,惠妃娘娘便從轎子裡滾了出來,大約是動了胎氣,一直叫著肚子痛,底下也見紅了。”

    潤璃心中奇怪,這二月底的天氣,雖然天氣還冷,但也沒有冰雪,抬轎子的內侍怎麼會好端端的便滑了腳,想來有些古怪,這宮中之事自己也不比攙和,只是蘇潤瑉生產不能不去看著,畢竟也是自己的姐姐,還關係著蘇氏一脈的前途。

    馬車輪子轉得飛快,潤璃在寶琳的引領下跌跌撞撞跑進惠和宮時,就見許允炆正在院子外邊不停的踱著步子,臉上是一副焦急神色。見了潤璃連走帶跑的奔進了惠和宮,許允炆眼中一亮,走上前來,聲音裡一片歡喜:“九小姐,你可算來了。”

    潤璃停下腳步朝他行了一禮:“臣女給皇上請安。”

    許允炆聽到這生疏的請安之聲,也是一愣,旋即臉上露出一種痛苦的神情來:“嘉祥縣主,請進去看看蘇惠妃,朕見她有些不好的樣子,怕她母子有難,還請嘉祥縣主施以援手。”

    潤璃點了點頭道:“臣女定當盡心竭力。”

    走進主殿,就見梁皇后——不,現在該叫梁太后了,端坐在那裡,眉頭緊鎖的望著內室,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見潤璃進來,也是欣喜不已:“嘉祥縣主可算來了!聽產婆說蘇惠妃有難產徵兆,不知縣主可有穩妥的法子?”

    潤璃聽著蘇潤瑉竟然有難產徵兆,也是一驚。前不久她還進宮幫蘇潤瑉檢查過,覺得她胎位很正,保養得又適當,生產時不會有太大困難,為何現在產婆又說難產?此時也顧不上和梁太后多說什麼,只是行了一禮道:“臣女盡力而為。”

    帶著蔥翠和黛青進到內室,便見寶瓏六神無主的站在一旁,拉著蘇潤瑉的手,一包兒眼淚流個不停。蘇潤瑉慘白著一張臉兒躺在床上,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把額前的頭髮都粘在了一塊兒,有兩個產婆正在幫她揉肚子,口裡還在喊著:“惠妃娘娘,用力些。”

    潤璃看得分明,心中大急,這兩個婆子揉肚子的手法,根本就不是難產時轉胎位的法子,分明是在拚命亂按胎兒,有些想把胎兒弄死在肚子裡的模樣,當時厲喝一聲:“蔥翠,把那兩個婆子給我拿下!”

    那兩個產婆唬了一跳,停下手來道:“這位小姐又是何人?我們二人正在救治蘇惠妃,你又為何前來干涉?耽誤了小皇子,你可承擔得起?”

    潤璃上前一步,冷笑道:“指望著你們倆來接生,那恐怕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你們二人從何處學的順胎位手法,竟然可以毒辣至此!”

    那兩個產婆聽到潤璃說的話,知道是遇到行家裡手了,見她是一個未及笄的少女,以為只不過是來搗亂的,嚇唬兩句也就便可以讓她收聲走人,沒承想竟是個中高手,一時驚住,望著潤璃,兩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在想著應對的托詞。蔥翠見那兩個產婆這副模樣,也知必有蹊蹺,點穴制住兩人,將她們丟在角落裡邊,便和黛青一起開始協助潤璃幫蘇潤瑉生產。

    蘇潤瑉本該是順產,被那兩個產婆一搗鼓,反而真正成了難產,潤璃給她服了催產藥都好半天沒有見效。蘇潤瑉疼得白了一張臉,已經快說不出話來,抓住潤璃的手,氣息奄奄道:“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潤璃見她兩塊嘴唇皮子都搭不到一起了,上邊全是粗糙的皮子,中間還裂出血來,心裡也不由一酸,握了握蘇潤瑉的手道:“你放心,我會盡力的。”

    此時產道已開,蘇潤瑉卻再沒有半分力氣能用得上來,潤璃已經被逼到絕路,只能叫蔥翠和黛青準備,幫蘇潤瑉做剖腹取子之術。寶瓏在旁邊聽了,一陣驚駭,眼神悲憤的盯住潤璃道:“九小姐,我們家娘娘雖素來與你有些不對付,可也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為何你卻要在此時這般對她?”

    潤璃也不做答,只在忙著消毒,把手術器具都放到火上高溫過了一遍,然後把那些器具浸泡在酒裡邊,一面忙著吩咐黛青給蘇潤瑉灌麻藥。

    蔥翠見寶瓏死死兒站在床前護著蘇潤瑉,心裡也是著急,一把將她拉到一邊:“你以為我們家姑娘要害惠妃娘娘不成?現在這樣子,惠妃娘娘已經沒有力氣自己生了,到時候鬧個一屍兩命,還不是一樣丟了性命?我們家姑娘剖腹取子又不是會讓惠妃娘娘死,杭州府那個大豐糧肆的兒媳婦,不就是我們家小姐剖腹生的兒子?現在不還是好好的?你就在旁邊好好打下手就是了,別再哭哭啼啼的,莫非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們家姑娘,不知道她是世上最慈心的人?”

    寶瓏聽了蔥翠的話,這才止住了眼淚,走到一旁抽抽搭搭,看著潤璃極其認真的把那些器具一樣樣的檢查了一遍,小聲的說:“九小姐,需要我做些什麼?”

    潤璃淡淡的說:“你去看著那兩個產婆,別讓她們自盡了,也別讓她們逃脫了,等會交到梁太後手裡,讓太后娘娘好好審問下,她們究竟是誰派過來的。”

    說罷,探了探蘇潤瑉的脈象,招呼蔥翠和黛青開始動手。

    一刀劃了下去,寶瓏已經嚇得兩條腿都是軟答答的,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喘不過氣來,那兩個被點了穴道扔在一旁的產婆聽著她們之間的談話,心中大為驚訝,再看到寶瓏嚇得那副模樣,心中實在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做的,可是卻因身子被制住起來不得,也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心裡如有千萬隻螞蟻在旁一般,著實難受。

    不過一刻鐘左右的功夫,潤璃已經從蘇潤瑉肚子裡取出了一個小小的嬰兒,把他喉嚨裡的堵塞物清理乾淨,倒提著他的兩條腿,在屁股上拍了兩下,那嬰兒便“哇哇”的哭了起來。聽到這哭聲,潤璃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把嬰兒交給黛青,自己開始迅速的做起縫合來。

    寶瓏見小皇子總算是安然無恙的出世了,心中也是安定,過來看了看蘇潤瑉,見她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悲戚,對著蘇潤瑉低聲說:“娘娘,小皇子很可愛呢,你快點睜開眼睛看看他罷!”

    潤璃用剪子把羊腸線給剪了,然後叫蔥翠把蘇潤瑉清理,自己走到一旁,把身上的手術專用服脫去,這才走到黛青身邊,抱起已經包好的小皇子,見他臉色紅撲撲的,眼睛閉著,眉頭皺著,就像一隻小老鼠一般,歎了一口氣:“七活八不活,這是老話兒了,只願小皇子福大命大,能挺得過去。”

    外邊的人都聽到了這嬰兒的哭聲,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喜笑顏開的等著潤璃出來報喜訊兒。

    潤璃拉開門,抱這小皇子走了出去,向梁太后行了一禮道:“恭喜太后娘娘喜得金孫。”

    梁太后聽了這話,眼睛笑得眯成了天邊的月牙,趕緊一手接過繈褓,逗弄起那閉著眼睛的嬰兒來。

    此時許允炆也走了進來,好奇的看著他的兒子,眼裡全是喜悅,那是一種對新生命降臨於世的快樂。他和梁太后圍著那嬰兒,不住的打量著他,用手輕輕的戳著小皇子的臉,異常興奮,可卻沒有一個人想到躺在床上的蘇潤瑉。

    潤璃心中一陣悲涼,很為蘇潤瑉不值,這般拚死拚活的生下了孩子,卻沒有一個人記得她這個母親。又想到半年前蘇三太太生產時,蘇三老爺沖進內室裡的那種焦急神情,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感情所在。

    “皇上,太后娘娘,臣女斗膽想請太后娘娘審問下那兩個產婆。”潤璃見那兩人似乎沒有想進內室看望蘇潤瑉的意圖,只得把內室的陰謀端了出來:“臣女前不久幫蘇惠妃診治過身子,她胎位正常,並無大礙,何至於今日會難產?臣女方才進去時,見那兩個產婆正在用那墮胎的手法在揉蘇惠妃的肚子,恐怕是被人收買了的,所以懇請太后娘娘為蘇惠妃做主,查出幕後主使來!”

    這時蔥翠拎著一個產婆從內室裡走了出來,把那婆子摜到地上,向許允炆和梁太后磕頭請安後,站了起來,從那婆子的袖袋裡邊拿出了一個小紙包:“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奴婢檢查了兩個產婆的衣裳,在此人袖袋裡發現了這包東西。”

    潤璃接了過來看了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臉上露出氣憤的神色,這後宮真是個藏汙納垢之處!她一口濁氣在喉嚨裡半天散發不出來,牙齒咬得緊緊,舉起那個紙包,倒在地對梁太后道:“太后娘娘,這是小葉蓮和丁公藤混合製成的藥物。小葉蓮主治血瘀經閉、難產、死胎或胎盤不下,丁公藤孕婦忌服。這婆子分明是想先用墮胎手法把小皇子弄死在蘇惠妃腹中,然後藉口難產,用小葉蓮主治胎盤順下,可小葉蓮用量得多了便會引發產後血崩,再加以丁公藤,真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得蘇惠妃了。”

    梁太后聽了也是一驚,死個蘇惠妃倒沒什麼,後宮裡妃嬪美人多的是,多她一個少她一個也無大礙,只是自己的皇孫可是金貴之體,竟然有人想謀害他!梁太后瞪著癱倒在地的產婆道:“繡春姑姑,把那兩個婆子押到我宮裡去好好拷問,究竟是誰指使著她來的!”

    潤璃見許允炆仍然沒有進去看蘇潤瑉的意思,心裡也是黯然,跪在地上說:“蘇惠妃此次生產大傷元氣,臣女已經開了一張養身的方子在這裡,請太醫院的太醫們來惠和宮好好照料著蘇惠妃,過些日子臣女再來宮裡給蘇惠妃拆線。”

    許允炆聽到潤璃的話,這才恍然驚覺原來內室還有個辛苦生產的蘇惠妃,心下也過意不去,大踏步走了進去,見蘇潤瑉慘白著一張臉兒躺在床上,毫無生氣般,心下也是惻然。走了過去握住蘇潤瑉的手道:“惠妃,你要快些好起來,小皇子還等著見母親呢。”

    似乎有些感應,蘇潤瑉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嘴唇也發出了低低的□:“皇上……”

    許允炆見那兩塊嘴唇皮兒已是乾裂成了幾塊,還不時在向外邊滲著血絲,不由得憐憫起來,壓住她的手道:“你且不用動,好好將養著身子,以後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蘇潤瑉扯了扯嘴唇,似乎想笑,可又笑不出來,看得旁邊垂手站著的寶瓏的眼淚珠子紛紛濺落到了她的臉上。

    潤璃被梁太后留在了宮裡,不是照顧蘇潤瑉,而是照顧小皇子。

    望著躺在小床上的那個小皇子,潤璃心情極其苦悶,她不是嬰幼兒專家,萬一這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麼辦?若是小皇子伸伸腿兒咽氣了,說不定蘇府還得跟著陪葬。

    蔥翠和黛青見著潤璃愁眉不展,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幫著潤璃照看小皇子。幸喜黛青在蘇三太太那邊幫忙,跟著奶媽照看了那對雙生子好幾個月,算是有經驗的,梁太后又派下了木姑姑和幾個宮人過來打下手,又指了太醫院擅長治療小兒疾病的聖手湯大夫過來,所以這惠和宮裡倒也不是很手忙腳亂。

    在宮中過了幾日,就聽宮人們耳口相傳的說,蘇惠妃生產時那兩個產婆自盡,沒有查出來究竟是誰指使她們來害小皇子的,潤璃聽了心中一陣鬱悶。究竟是誰來害小皇子,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情嗎?那兩個產婆究竟是自盡還是被殺的,大家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包庇著這幕後主使人才會出手把那兩個產婆給了結。

    二月末,仍有寒風,天空不見月亮,陰沉沉的一片。潤璃站在惠和宮的前庭,看著那黑黝黝的樹影在不住的搖動,恍惚是一群妖魔鬼怪在逼近一般,感覺甚是壓抑。

    “九小姐。”聽到耳後一個溫柔的聲音,轉頭一看,卻是許允炆。

    潤璃正想屈身行禮,卻被他一把扶住:“九小姐不必多禮。”

    “臣女謝過皇上隆恩。”潤璃站直了身子,雙眼望著腳尖前方一點。現在許允炆的身份不同了,他不再是四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已經是握著生殺大權的皇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無忌憚,只能遵守著規矩。

    “九小姐在這裡想什麼?”許允炆心痛的望著她,在惠和宮裡才幾日,她便瘦了,下巴都尖了幾分,難道她就如此不適應宮裡的生活?

    聽到許允炆這般問她,潤璃低了低頭,突然有了種想把心裡話全說出來的感覺:“皇上,我若是說得不中聽,你可不能怪我。”

    許允炆見潤璃語氣沉重蒼涼,心裡也放軟了幾分,點點頭道:“九小姐且隨意說,朕都會好好的聽著。”

    “那兩個產婆到底是怎麼死的,我相信皇上心裡有數。”潤璃抬起頭來,一雙明眸盯著他:“是太皇太后叫人做的,對不對?”

    許允炆驚訝的看著潤璃,沒想到她那麼聰明,竟然沒有絲毫偏差就把那人找了出來。

    “想害蘇惠妃肚子裡的孩子的人,不是陸貴妃就是陳淑妃。而據我觀察,陳淑妃為人謹小慎微,只會做一些暗地裡的勾當,絕不會這般明目張膽的派兩個產婆去害人,所以這兩個產婆必然是陸貴妃派去的。”潤璃頓了頓,歎了一口氣,幽幽問道:“我那日把產婆捉住,她們並沒有當場了斷自己,為何在幾日以後才自盡?定是有人要包庇陸貴妃才派人下了手。放眼後宮,輕而易舉便能做到這一點的,便只有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了。太后娘娘與承平公主關係不過爾爾,太皇太后是承平公主的親身母親,自然要庇護著外孫女。”

    聽著潤璃絲絲入扣的分析著這件事情,許允炆不住的點頭:“九小姐說得絲毫不差,只是那卻不是太皇太后下的手,是她命令母后要將此事封口,母后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若我沒有來後宮又會如何?蘇惠妃死,小皇子亡!誰來為她們伸冤?”潤璃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那裡,半天沖不出來,眼角慢慢的流下了一行清淚。

    原以為自己和蘇潤瑉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不會有太深厚的感情,可為什麼自己還會為她流淚?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潤璃哽咽著說:“這後宮,看著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汙一片,我討厭這裡,若是我再住得幾日,定會抑鬱成疾,皇上,請放臣女出宮罷!”

    許允炆見她眼角旁邊亮晶晶的,似乎有淚光閃爍,心中一痛,想伸出手來幫她擦掉那些眼淚珠子,誰知轉瞬她已經拿出帕子來自己擦掉了,聽著她含混的鼻音說著後宮的醜陋,他心裡也是傷心,可卻無計可施。

    “九小姐,這事會對蘇惠妃有個交代,你且放心。”

    “交代?用誰來做替罪羊?”潤璃譏諷的一笑:“不會隨便捏造個宮人的名字出來,胡亂按個罪名,說她因為曾被蘇惠妃打罵過,所以懷恨在心,買通了產婆讓她們下手罷?這種理由說了出去,連黃口小兒都不會相信,你以為能騙得過天下之人?”

    許允炆臉上一片尷尬,這蘇家九小姐太機靈了,本來太皇太后正是如此提議,想找個宮人出來頂罪,但母后不同意,說這藉口太牽強,太皇太后著惱了:“難道你還真想讓我的外孫女兒出來認罪不成?”說罷拂袖而去。

    許允炆坐在一旁看得母親那無奈的眼神,也是覺得頭大,太皇太后現在年紀大了,越發固執了,她從來便把明珠當成心肝寶貝,進宮來陪她的時候誰都不能惹她,而此時為了她更是胡攪蠻纏起來。

    找人頂罪?總要有個合適的藉口和理由罷?現在望著潤璃那充滿譏諷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這就是後宮,他從小就長在這裡,看慣了裡邊的各種汙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適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生活是多麼的扭曲,不正常。看著潤璃那難受的臉,他真想馬上就下旨將陸貴妃廢去稱號關入掖庭,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

    “九小姐,還勞煩你在惠和宮裡呆幾日再回蘇府罷。”許允炆貪戀的看著潤璃的臉,心裡既有不舍,又有不忍。不捨得她離開,又不忍心看她在宮裡受苦,兩種感情在心裡不斷的鬥爭著,好半天都沒個結果。

    “既是如此,請皇上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臣女回屋子去了。”潤璃盈盈行了一禮,不等許允炆吩咐,已經走開兩步,見許允炆還呆呆的站在那裡望著她,不由開口勸了一句:“皇上,夜深露重,請早點歇息罷。”

    聽到這句話,許允炆心裡突然輕快了起來,笑容滿臉的看著潤璃的身子閃進了惠和宮,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梁太后這邊查出了新線索,那日抬轎子的內侍為何會無緣無故摔跤,原是有人在惠和宮的路上潑了菜油所致,順藤摸瓜的查下去,卻查到了陳淑妃的頭上。陳淑妃連聲叫冤可也無濟於事,梁太后雷厲風行的把她關入了掖庭。

    許允炆下朝回宮,聽到內侍和他說起這事,不由得瞠目結舌:“陳淑妃怎麼會做這種事兒?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現出陳淑妃的影子,一雙眼睛不大不小,總是規規矩矩的望著腳尖,鼻尖上有著淡淡的斑點,笑容恬淡溫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后,不能因為必須要找個頂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來。”

    來到未央宮,梁太后正在喝著茶兒,繡春姑姑躬身在幫她按摩肩膀,見著許允炆來了,也不驚奇:“皇上可是為陳淑妃之事而來?”

    許允炆點點頭坐了下來:“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母后,為何把陳淑妃關進掖庭了?朕知道因為太皇太后逼著,母后不得不找個人出來頂罪,可也別冤枉了陳淑妃。”

    梁太后聽著許允炆說完,只是笑著,也不答話,許允炆看著奇怪:“母后,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以為你那陳淑妃是個賢良的?”梁太后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后可沒冤枉她。在路上潑菜油,那可是有人證,也有物證,當日青衣衛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惠和宮附近走動的人,取了內侍摔跤地方的腳印,兩相比較,發現陳淑妃身邊的臨安最有嫌疑,昨日傳了臨安來問話,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再拷問下去,也就招了。”

    “拷問?”許允炆搖搖頭道:“難道不是屈打成招?”

    “你也不必再這麼護著陳淑妃了。”梁太后看著許允炆的眼裡有一絲閃爍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將你保護得太好了,以致於你都有些識人不清。你可知道陳淑妃送去給蘇惠妃的東西裡邊就有一些東西塗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婦大忌!最妙的是,那些東西卻是陸貴妃賞賜給她的,她只是轉送到惠和宮去了而已!她的心思縝密,遠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聽了這番話,許允炆呆呆的望著梁太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孫兒命大,那些東西蘇惠妃見著珍貴,捨不得用,都叫寶瓏收在隔壁屋子裡頭,沒有拿出來用,若是拿出來了,那還了得,哀家的金孫早就沒有了!”

    “竟有此事!”許允炆呆坐在椅子裡,臉上盡是憤怒之色:“陳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梁太后見許允炆那模樣,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氣惱,這後宮生存的法則便是要想盡辦法出人頭地,只是陳淑妃這法子也太陰鷙了些。雖然蘇惠妃和小皇孫都無事,但哀家還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殺住後宮這風氣,以儆效尤。皇上覺得呢?”

    許允炆聽著梁太后的話,便想到了潤璃昨晚說的那番話來,這後宮看著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汙一片——就連陳淑妃這種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來也是出乎人的想像。他站起身來,疲乏的對梁太后說:“既是如此,就讓她在掖庭過一輩子罷。”

    梁太后歎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陳國公府畢竟也是當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們的臉,把陳淑妃關進掖庭,幽禁起來,這也是給陳國公府留了幾分面子。”看了看許允炆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梁太后心裡不免有幾分心痛:“炆兒,你可還在惦記著那蘇府九小姐?若是你喜歡,哀家出面替你和梁蘇兩家說清楚,把她納入宮中便是了。”

    許允炆的腳下一滯,轉過身來道:“謝謝母后好意,兒子自有主張。”

    一邊走向惠和宮,一邊回想著梁太后的話,梁蘇兩家解除姻親關係,將潤璃納入宮中?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提議,若是在以前,他定然會開心得跳了起來,可現在他卻絲毫沒有欣喜的感覺。

    昨晚,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邊上閃閃的淚珠都讓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見著她快樂的笑容,就像初次在杭州府見到她的那樣,快言快語,無憂無慮。

    走進惠和宮,裡邊傳來細小的嬰兒哭聲。

    許允炆突然開心了,那是他的兒子,他已經做父親了!快步走進門去,就見潤璃抱著小皇子在前廳裡走來走去:“小乖乖,別哭,你母親只是睡著了,過會便會來看你。”她托著繈褓,把自己的頭低了下來,溫情脈脈的用自己的臉貼了貼他的小臉蛋,低聲一笑:“你真軟啊,還有奶香,怪好聞的。”

    許允炆見了這副場景,心裡也是一動,若是每天下朝回來便見著這樣的場面,那該有多舒心!站在門口,他呆呆的問潤璃:“九小姐,小皇子醒了嗎?”

    潤璃聽到聲音抬頭一看,見許允炆站在不遠處,向他彎了彎腰:“回皇上話,小皇子方才一直在睡,只是剛剛奶娘喂過奶,現在正精神著呢。”

    許允炆走到了潤璃身旁,低頭望瞭望他的兒子,就見他一雙眼睛正滴溜溜的到處亂望,似乎很有精神,心裡也是高興,伸出手指來撥弄了他的臉蛋一下:“笑一笑給父皇瞧瞧!”

    這時寶瓏急匆匆的從內室裡奔了出來,聲音很淒厲:“九小姐,你快來看看惠妃娘娘,她……她……。”

    “不是有何太醫在嗎?”潤璃見寶瓏緊張得肩膀都在打顫,知道蘇潤瑉肯定有什麼不好了,也不多說,把小皇子交到了黛青手上,跟著寶瓏進了內室。

    蘇潤瑉這些天只在中間醒來過幾次,潤璃給她檢查了兩次,只覺得她身子極度虛弱,生命體征似乎一點點的在流失中。她已經吞不下硬的東西,每天都是靠喂流質的東西來維持生命。

    當潤璃走到床邊時,發現蘇潤瑉已經醒了過來,眼睛不像早兩日是半睜半閉的,而是全部睜開了。她瘦了很多,一張鵝蛋臉變成了瓜子尖兒,那雙眼睛就顯得格外的大,而且黝黑黝黑,有些嚇人。

    那何太醫跪在床邊戰戰兢兢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潤璃見狀,知道蘇潤瑉定是不好了,揭開她的被子看了看身下,就見紅殷殷的一片——產後血崩了。

    “去叫了皇上進來,看蘇惠妃還有什麼話要和他說。”潤璃搖了搖頭,吩咐寶瓏。寶瓏聽著這話便知蘇潤瑉好不了了,心裡大悲,含著淚跑了出去向許允炆稟報。

    蘇潤瑉拉住潤璃的手,輕聲說:“九妹妹,我小時候做了不少對不住你的事情,你要原諒我。”

    潤璃含著眼淚搖了搖頭:“六姐姐,你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真的。”

    回想著這十多年,蘇潤瑉確實也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最多也是口頭上擠兌她幾句吧了,杭州府十年,她因為愚笨,少不了吃蘇三老爺的排頭,到京城升為記名嫡女以後,蘇老太太對她又甚是不喜,嚴格說來,她這一輩子也沒過幾天好日子,相反來說,在宮裡的這些時光反而是她最快活的。

    “九妹妹,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蘇潤瑉乾裂的嘴唇一張一合,血慢慢的從裂開的地方湧出,看得潤璃一陣心酸,點了點頭道:“六姐姐,你說說看,是什麼要求,若是我能做得到的,自然盡力。”

    “你……能不能進宮來,代替我照顧我的孩子?”蘇潤瑉拼著最大的力氣道:“你是他的親姨母,自然會全力照顧他的,對不對?”

    潤璃感覺到身邊似乎有人的身子動了動,回頭一看,原來是許允炆站在了身邊。她默默的把蘇潤瑉枯瘦如柴的手交到許允炆的手上:“皇上,你好好陪惠妃娘娘說說話罷,她時間不多了。”

    許允炆見潤璃決絕的走了出去,心裡知道她的想法,默默的望著蘇潤瑉道:“惠妃,你不要擔心那些事情,你要快些好起來,咱們的小皇子還等著母親抱呢。”

    蘇潤瑉的頭髮散亂,趁著她一張臉跟白紙差不多,她望著許允炆,淒然的問:“皇上,你有沒有真心喜歡過臣妾?”

    許允炆看著她那兩塊略厚的嘴唇皮兒在不住的打顫,眼睛充滿希望的看著自己,不由得落下了兩滴眼淚:“惠妃,朕自然是真心喜歡你的。”

    聽了這句話,蘇潤瑉的臉上突然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在這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妖異,她睜大眼睛望著許允炆,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然後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光一點點的渙散,最終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惠妃!”許允炆搖了搖蘇潤瑉的手,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反應。

    惠和宮裡換上了白色的紗幔,小皇子也被梁太后接到未央宮去住了,沒有了孩子的哭聲,沒有了中藥刺鼻的氣味,只有穿著素色服裝的宮人們低著頭在出出進進,整個宮殿似乎隨著蘇潤瑉一起死了去,沒有半點生息。

    蘇潤瑉被追封為景懿皇后,按皇后禮制下葬皇陵,上下吏人服國喪三日。

    潤璃回頭看了看一身縞素的寶瓏和寶琳,細心交代著她們如何照看小皇子:“景懿皇后去了,她貼心的人也就你們兩個了,好好照看著小皇子,別讓他被人給陰了。”

    寶瓏和寶琳含著淚點點頭,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前日許允炆和梁太后商議下詔追封蘇潤瑉為景懿皇后時,太皇太后氣急敗壞的趕到了清華宮,進門便大聲說:“炆兒,此事不妥!”

    許允炆看著太皇太后鬢邊的青絲已經染上了白霜,額頭上也多了幾條皺紋,知道她是要為陸明珠來爭取這皇后之位的,但他意已決,那明珠表妹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又怎能立她為後?自己坐上太子寶座,誠然皇祖母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此一時彼一時,自己怎麼能為了滿足她的願望而退縮?

    見許允炆的目光直直的看著自己,沒有半點服軟的模樣,太皇太后坐了下來,撫了撫胸口,喘了下氣兒,心裡充滿了傷感。雖然明珠膽大妄為草菅人命,可她是自己的外孫女兒,坐在炆兒身邊,母儀天下的人只能是她!雖說蘇潤瑉已經過世,只是追封而已,但她還有一個兒子,一個死去的妃子的兒子和一個死去的皇后的兒子,如何能同等待之?

    “炆兒,那惠妃只是庶女出身,你追封為後,似乎欠妥,恐朝野有不贊同的輿論。”太皇太后緩和了下口氣,慢慢的從蘇潤瑉的出身做文章。

    “皇祖母,景懿皇后進宮冊子上記著的是蘇府嫡女,似乎您也是知道的,她與陳淑妃進宮,還是皇祖母親允的,為何現在卻說她是庶女?”許允炆直視著太皇太后的眼睛:“況且這嫡庶又有什麼關係?我的家事自己處理,難道還有不識趣的人在一旁說三道四不成?”

    太皇太后話語一阻,沒想到自己親手送上太子寶座的孫子,現在竟然就不聽她的話了,不由得一陣惱怒,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炆兒,反正這聖旨不能下,哀家可不能看著這天家威儀被朝野肆意詆毀。”

    許允炆也毫不退縮的看著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我這道聖旨不下也行,我另外擬一聖旨,將陸貴妃廢為庶人,關入掖庭,皇祖母覺得這道旨意可合適?”

    太皇太后聽到許允炆如此針鋒相對,一時氣惱,站起來怒喝道:“炆兒,你下聖旨總得有個理由罷?怎可無緣無故,肆意妄行!”

    “皇祖母,陸貴妃指使陳淑妃送去給蘇惠妃的東西裡邊很多有麝香,您肯定是不知道的罷?要不要到掖庭把陳淑妃提出來對質?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皇后的寶座上容不下她,掖庭才是她最好的去處!”許允炆彈了彈衣袖,想著蘇潤瑉死去時望著他的眼神,雖然他並不是真心喜歡她,但那一刻,他心裡卻有了一絲眷念。他的三個妃子裡,也就蘇潤瑉算是個好的了,儘管她很笨很蠢,蠢得自己把那夜的承諾宣揚了出去,以至於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但她究竟還算是個善良之人,不會弄那些鬼魅伎倆。

    梁太后見祖孫倆已經爭紅了眼睛,趕緊打圓場道:“不過是追封一個皇后罷了,沒什麼要緊的,他們蘇家也不是權傾朝野,這國公府的牌子都還沒熱呢,母后也不要為此著急,大不了明年大選,多挑些好人家的小姐來充實後宮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見面前這對母子已經是下了決心,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長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追封便追封罷,只是以後皇上要多念念承平公主的面子,不要和陸貴妃置氣,多陪陪她。她現在還不懂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母親,生下了小皇子以後,她方才會溫柔些。”

    許允炆其實心中已經發誓不會再踏入承玉宮半步,但見太皇太后如此說,他也就借勢下坡:“炆兒謹記皇祖母教誨。”

    就這樣,追封蘇潤瑉為景懿皇后的詔書發了出去,大周又有了一次國喪。

    小皇子被梁太后接到了未央宮,蘇潤瑉的兩個貼身丫鬟晉級為瓏姑姑和琳姑姑,這便意味那個到了年紀便可以出宮自行婚配的宮規,對她們來說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她們已經是姑姑了,而且是專職照看小皇子的姑姑,她們的青春將只能在這危險重重的後宮裡蹉跎,永遠也見不到宮外的風景。

    與寶瓏寶琳道別以後,潤璃帶這蔥翠和黛青準備離開皇宮,一抬頭便見許允炆站在惠和宮的門口看著她。

    “臣女向皇上請安。”潤璃行了個大禮。

    “你心底裡是不願意呆在這深宮的。”許允炆呆呆的望著她,跪在地上的潤璃,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可卻掩飾不住她的風姿嫣然,白色襯著她整個人顯得那麼的小巧纖弱,似乎眨眨眼,她便能被風吹跑。

    “皇上自然知道臣女想的是什麼。”潤璃低頭,謙恭的回答。

    “你起來!”許允炆見著如此謙恭的潤璃,心中一陣淒涼,他多希望潤璃還是和那次送她出京那般,對他肆意的捶打,讓他放開手,她要去找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那時候她是多麼膽大,根本不把他看在眼睛裡邊一般,而現在,她卻是這樣的謙卑,和後宮裡的宮人沒有兩樣!

    “是。”潤璃站了起來,頭卻仍然是低著的,沒有望許允炆。

    “嘉祥縣主。”許允炆咬牙切齒的說:“你抬起頭來。”

    潤璃無奈的抬起頭,看著許允炆微微一笑:“皇上,臣女要回蘇府了。”

    見著她臉上恬淡的笑容,許允炆知道她正在為能夠出宮而歡欣鼓舞,也罷,喜歡她,便該看著她開心,而不是拘了她到身邊陪他一起受苦,自己在這個牢籠裡要關一輩子,何必把她的光陰也浪費在這個牢籠中。

    “那只八哥,可還好?”許允炆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開口問這句話。

    潤璃心裡一頓,有點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但還是恭順的回答:“挺好的,它現在會說很多話,若是皇上喜歡,臣女叫人把它送進宮來。”

    “罷了,罷了。”許允炆自嘲的一笑:“我自己都只是一隻關在牢籠裡的鳥兒罷了,何必再來個同類。”

    潤璃見他口裡說得輕鬆,實際卻含著悲苦,也不禁惻然。但人的命運早已註定,他註定是要在這深宮過一輩子的,自己惻然也了無益處,還得小心著不受牽連才是。想到這裡,朝許允炆低聲說:“皇上,臣女去了,您要保重。”

    許允炆戀戀不捨的看著潤璃的臉道:“九小姐,你不要把蘇惠妃臨去前的話記在心裡,此生我不會做違背你意願的事情。”

    聽到這話,潤璃心裡像被誰紮了一針般,刺得生疼,但她旋即又想起梁伯韜那燦爛的笑臉來,向許允炆燦爛一笑:“謝謝皇上如此關照臣女。”說罷轉身,帶著蔥翠和黛青翩翩出宮去了。

    許允炆獨自一人站在樹下,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背影,心裡的惆悵也一點點的浮了上來,喃喃念道:“直道相思了無益,何妨惆悵是輕狂。也許這便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潤璃走出宮,便見宮牆那邊有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見她走了出來,咧嘴一笑迎了上來:“璃兒!”

    潤璃眼中含淚的望著他:“梁伯韜!”

    蔥翠和黛青見著兩位主子見面,便上演了一出能把牙齒酸掉的戲兒,本該覺得好笑,可現兒只覺得自己眼睛酸,眼淚珠子也彈了出來。在宮裡十來天,真是步步驚心,生怕行差踏錯,這下總算是活著出來了。

    “後日便是你的生辰,也是我們的納征禮。”梁伯韜把潤璃抱上踏雪的馬背,自己牽著馬走在她身邊:“我母親已經派媒人和你們家通過氣了,他們同意在納征禮後就即刻行請期之禮,今年就把咱們的親事辦了。”

    “這麼快!”潤璃訝然。

    “怎麼?難道你不想嫁我?”梁伯韜鼓起了腮幫,活脫脫像一隻青蛙。

    潤璃看他那模樣就想笑:“你在說什麼呢?我只是遺憾,連及笄禮都沒有收到呢,就要嫁人了,我可真吃虧。”

    梁伯韜聽了她的話這才開心起來:“及笄禮算什麼,你及笄那日要什麼我就送什麼給你,保准你滿意就是。”

    兩人說說笑笑回到蘇府,蘇三太太拉著潤璃的手看個不歇,見她消瘦了不少,也是心疼,把那害得景懿小產的陳淑妃罵了個千遍萬遍。潤璃只覺好笑,伸手推了推蘇三太太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只是可惜了六姐姐。”

    提到蘇潤瑉,蘇三太太也是默然,畢竟蘇潤瑉也在蘇府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再怎麼說也是有些感情的,眼圈漸漸的紅了:“小皇子怎麼樣?還好罷?”她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歡暢些。

    “小皇子長得像皇上,挺精神的,眼睛烏溜溜的,才那麼點大就知道到處看了。”潤璃笑著接過奶娘手中的一個弟弟,用手點了點他的鼻子道:“才十多天不見,弟弟就長了不少,這個是琰兒還是?兒?兩兄弟可長得是一模一樣的!母親,那時候我和哥哥,你可分得清楚?”

    這話成功的把蘇三太太的注意力調到了雙生子身上,她眉開眼笑的說:“怎麼會認不出來!你和你哥哥長得一點都不一樣,兩兄妹兩個相貌,一眼就分得出,這兩個可真難分出來呢!琰兒屁股上有個小紅痣,每次得翻屁股看了才知道是誰。”

    蘇三太太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今日是梁世子去接你回來的罷?”

    潤璃點了點頭。

    “那你也該知道我們準備將你的親事提前了罷?”蘇三太太搖了搖頭道:“你父親已經厭倦在朝為官,準備致仕。我們等你成親以後便回杭州府的宅子裡去,就不在京城呆著了。”

    潤璃心下一陣惆悵,難道就這樣要被打發出門了嗎?

    過了兩日,梁府便浩浩蕩蕩的送了納征禮過來,那份禮兒可送得重,一隊人抬著一百多抬禮物過去,看得街道兩旁圍觀的人瞠目結舌:“我的天呐,梁國公府的聘禮竟然有如此之多,那蘇國公府又該回多少嫁妝!”

    蘇國公府也是喜氣盈門,蘇三老爺笑眯眯的看著梁國公帶著梁伯韜大步走進前堂,心裡歡喜無比,瞧著梁伯韜身姿英武的站在梁國公身邊,更是為女兒感到高興。

    “親家,我們今日就將兩個孩子的日子定下來罷。”梁國公掃了一眼蘇三老爺,心裡也是得意,兒媳婦出身名門世家,相貌生得好,知書達理,又有一手妙手回春的絕技,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蘇三老爺自然也是高興的,兩人當即請了吳媒婆遞過聘書,然後蘇三太太忙著回禮,把早就準備的衣帽鞋襪交到梁家帶來的管事手裡。

    梁國公把請楚監正占卜出來的吉日送給蘇三老爺過目,選了三個日子:四月初八,六月十八和八月二十八。梁伯韜見蘇三老爺眼睛在紅底灑金紙上瞄來瞄去,心裡著急,忍不住說:“我瞧著四月初八便是極好的日子,六月和八月都熱得慌,我怕璃兒吃不住熱。”

    眾人皆知他是在找藉口,只是心裡悶著想笑。

    蘇三太太瞅了瞅那幾個日子,心裡掂量了一回,緩緩道:“我倒是覺得八月二十八最合適,起先都沒怎麼準備著,傢俱什麼的都還沒打好,這打賞的荷包、絡子都還沒著落呢,用半年光景,剛好這些事情也能準備妥當。”

    梁伯韜鼓著臉兒,甕聲甕氣道:“這些東西,花些銀子去買了現做的便是,帶幾萬兩銀子,明日去京城轉上一圈,保准買圓了回來。”

    蘇三太太見他一副急得狠的樣子,微微一笑:“還是請親家拿主意罷。”

    最後商定了個中間日期,六月十八,總算梁伯韜也不鬧了,蘇三太太也滿意了。從那天開始,潤璃便被蘇三太太拘在家中,準備著出嫁的東西。

    潤璃被蘇三太太在家裡關了快三個月,實在氣悶,一天呆在一旁看著絨黃帶著一干丫鬟繡荷包打絡子,飛針走線晃著眼睛都花了一般,趁著蘇三太太不注意,帶了蔥翠從角門裡溜了出去。

    在街頭遛了一圈,也沒什麼好逛的,便去了濟世堂找南山隱叟,告訴他自己六月就要出嫁之事:“師父,以後你有什麼信兒,得送到梁國公府來了。”

    “我早就知道了。”南山隱叟摸著鬍子笑眯眯的看著她:“梁小子是個不錯的,你可別虧待了他!”

    潤璃臉上一紅,身子扭了扭:“我哪裡又會虧待人,師父可真是偏心!”

    見徒弟露出了一副小兒女情態,南山隱叟呵呵一笑,突然像想起什麼來似的:“丫頭,我和你說,若是……咳咳,有些事情不能著急的,有病需要慢慢治……”

    潤璃抬起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南山隱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誰有病?”

    南山隱叟老臉通紅道:“你上次來看到為師在配一副藥……”

    “什麼藥啊?”潤璃轉著眼珠子道:“師父,你難道是說那次看到的,用鹿茸那些配製的補腎藥?”

    南山隱叟沒料到潤璃這般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來,點點頭道:“正是那些藥,丫頭,我可告訴你,那藥正是配給梁小子服用的。”

    這才輪到潤璃一口茶噴了出來:“師父……伯韜他……不舉?”

    南山隱叟極認真的點點頭道:“那次被丫鬟下了□,後來他便發現自己不舉。”

    天呐,下了□都能不舉?潤璃呆了呆,回憶著兩人平常在一起的場面,似乎他好像也會有些反應,不至於是不舉罷?

    南山隱叟見著潤璃發呆,尷尬的清了清喉嚨道:“丫頭,你也別著急,叫他堅持吃師父配的藥,不要老是想著,更不要心裡有不舒服……”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從櫃檯下邊取出了十幾副藥來:“他叫我給他配藥,後來我去尋他,卻說他已經去了涼關投軍了。回了京城以後也不見他來師父這裡取藥,大概是忙罷,可再忙也不能把這正事兒給忘記了呀。丫頭,你拿著藥回去給他煎了喝,記得要堅持服用才能生效,切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病可是大事,哪能不服藥呢!”

    潤璃接過那十幾個藥包,心情沉重,沒想到梁伯韜竟然有這樣的隱疾!不要緊,時間還長呢,自己就不信治不好他!

    鑒於未婚夫妻在成婚前不能見面,所以梁伯韜最近都是托暗雨來送東西給潤璃,當晚潤璃便把那十幾包藥給梁伯韜托過去,臨行時敦敦叮囑暗雨:“得守著世子爺,讓他按時吃藥,這可是特地為他配製的!”

    暗雨心裡也是感動不已,蘇家九小姐就是貼心啊,這麼惦記著世子爺的身子!接過那串長長的藥包兒,暗雨拱手領命而去。

    熬過了十幾日,大紅花轎過來抬人,京城裡的人好好的看了一場熱鬧。嘉祥縣主嫁給梁國公府世子爺,嫁妝足足有二百六十八抬,其中有六十八抬竟是宮中皇上、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賞賜,這份榮耀可是大周歷史上前所未有的!

    夜深人靜正是洞房花燭之時,梁伯韜挑開了潤璃的蓋頭,眼睛都不眨的看著她:“璃兒,我終於娶到你了。”陪嫁的嫣紅絨黃蔥翠黛青在旁邊看著,吃吃一笑,向梁伯韜道了一聲喜,都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丫鬟們剛剛出去,梁伯韜急急忙忙去把門給栓上,接下來便化身成了猛虎,潤璃見著他勇猛非凡,一陣呆滯,師父不是說他不舉嗎?難道那中藥的藥效這麼好?簡直堪比前世的偉哥了!

    第二日早上起來睜開眼睛,潤璃便見到梁伯韜在旁邊笑嘻嘻的看著她,回想起昨夜的歡娛,不禁一陣臉紅,轉過背去不看他。可梁伯韜卻不願放過她,伸出手將她扳了過來:“昨夜娘子可還滿意?不枉費你給為夫吃了那麼多藥!”

    潤璃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般,拉起薄被遮住頭:“是誰去告訴我師父說自己不舉的!”

    梁伯韜這才猛然醒悟,拍了拍頭道:“原來是這樣,我竟忘記這回事情了!見你送了十幾包藥來,我見中間有鹿茸便去查了查功用,還以為娘子是在提醒為夫,新婚之夜要表現得勇猛些呢。”

    潤璃聽得耳熱,從被子裡便伸出頭來啐了他一口:“誰提醒你?真真是自作多情!”

    梁伯韜見她耳朵根子都呈現出粉粉的紅色,心中一蕩,又撲了過去,兩人在床上鬧了個不歇,直到外邊嫣紅在大聲提醒著:“姑娘,該去拜見公婆了!”

    梁伯韜介面道:“還喊姑娘,可是要小爺出來賞你們幾顆栗子?”

    嫣紅在外邊忍著笑,拍了拍門道:“世子爺,世子夫人,日頭都上三竿了!”

    一輪紅日明晃晃的照了進來,那床上躺的兩人相視一笑,十指交握,靜看歲月流逝,不言,亦不語。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20:42

    【番外篇二:許小六與蘇小四】

    “允馨,你給我站著。”許大夫人看著穿了一身騎裝,正興致勃勃的外往溜的許允馨,揉著胸口直喊痛。

    “母親,怎麼了?”許允馨見了許大夫人那副樣子,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往她這邊挪了過來。

    “你瞧瞧你自己,成天野成什麼樣子?”許大夫人看著許允馨這模樣就頭疼:“你可知道現在京城裡邊人家怎麼說你?都說我們鎮國將軍府養了一隻潑猴!”

    “母親,你難道不覺得我這只小猴兒很可愛?”許允馨笑嘻嘻的捏了捏許大夫人的肩膀:“母親,生氣多了可會長皺紋的!我今日和表哥約好出去騎馬,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別耽誤我的時間了!”

    聽到許允馨提到“表哥”兩個字,許大夫人臉色黯然:“你表哥都訂了親,你還老去纏著他做什麼?當時我在涼關便想把你許配給他,你說不願意,現在卻賴著和他去騎馬,你說說看,你這算什麼?”

    許允馨嘻嘻一笑:“蘇九也會去,母親,你這就不用擔心了。”

    其實她還少說了一個人,那就是蘇潤璋。

    蘇潤璋現在還是許允馨不能說出的秘密,擔心母親會因為潤璃而對蘇府有成見,所以她一直想到最有把握的時候再告訴許大夫人。蘇潤璋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蘇大夫人自請出府給他莫大的打擊,許允馨在一旁看著也擔心,總是找各種藉口陪著他,想讓他忘記那些煩惱。

    跑馬場上寒風獵獵,許允馨看著牽著馬站在門口的蘇潤璋,心裡就有幾分高興,但走了過去見著他瘦削的身形,淡淡的憂傷從他眉眼間流露出來,又有了幾分煩惱:“蘇小四,你不要老是這麼一副模樣好不好?你母親犯下的過錯與你無關,你為何一定要這般折磨自己?”

    “我昨日去了帽兒胡同,母親已經沒有在那裡了。”蘇潤璋有些垂頭喪氣:“為什麼她要離開京城?定然是她又做了什麼錯事,她不敢留下來面對。”

    對於蘇潤璋而已,蘇大夫人自請出府的那一日,給了他極大的震撼。他沒有想到自己心目裡慈祥的母親,竟然那般心狠手辣的做下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情,特別是對於三房的加害,讓他見了蘇三太太和潤璃都心裡發慌。

    “竟然她都不想著你這兒子,把你扔下來就跑了,說明她心裡根本不惦記你。”許允馨趁機在旁邊進著讒言:“你就別高興點成不成?你要想著,這世間至少還有我在陪著你嘛。”說完這句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蘇潤璋臉上啄了下,啄出了他臉上點點紅潤。

    “允馨,你又調皮了。”蘇潤璋伸出手來摸了摸臉頰,似乎還有淡淡的胭脂香味,瞧著那邊戴著軟帽的許允馨,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邊,一張臉被白絨絨的毛襯著,粉妝玉琢般,煞是嬌豔,一時也看呆了眼。

    “蘇小四,我是不是長得挺美?”許允馨朝蘇潤璋吐了吐舌頭,聳了聳肩膀,一隻眼睛還朝他眨啊眨的,似乎在說:我知道你在偷看我,你看呆了!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便把她方才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女性美破壞得一乾二淨,蘇潤璋猛然驚覺方才看到的那個恬靜秀美的許允馨原來只是個幻象,站在他面前的才是真人。

    不久以後樑伯韜也接著潤璃過來了,蘇潤璋一見到潤璃便覺得心裡頭難受,低下頭來,眼睛不敢看她。

    “四堂兄,你來得挺早。”潤璃笑著和蘇潤璋打招呼,見他那樣子,也知道是因為蘇大夫人的事情所以他心裡難受:“你也不順道把我接了過來,也省得伯韜去蘇府來接我。”

    聽著潤璃的話,知道她有意在幫自己放包袱,蘇潤璋臉上一陣發熱,抬起頭來笑著對潤璃道:“還不是怕虞城罵我,說我不解風情!”

    四個人遛了幾圈馬,梁伯韜看了看身邊的許允馨和蘇潤璋,清了清嗓子道:“林秀,你什麼時候去鎮國將軍府提親?難道你就不羡慕我定親了?”

    蘇潤璋眼中一黯:“母親沒在府中,無人打理這些事情。”

    “你母親不在,父親總歸是在的,要不就請蘇老太君幫忙去把親事給定下來,要不是我那姑母會成天嘮叨著許小六,替她的親事操心呢。”梁伯韜看著許允馨正假裝板著臉兒,咧嘴一笑:“表妹,我可沒有說假話,姑母已經急得頭髮都要掉光了!一見著我母親就愁你的親事呢!”

    許允馨朝他揮了揮拳頭道:“你再在這裡胡說八道造謠生事,我非得叫蘇九好好修理你不可!”

    梁伯韜笑道:“我原沒說錯,你何必這樣兇悍!”

    蘇潤璋在一旁聽了卻有些感慨,從跑馬場回去便真的和蘇大老爺去說這事了。蘇大老爺聽說蘇潤璋看上了鎮國將軍府的六小姐,倒也沒說多話,雖然他也聽說過這位六小姐可是京城裡鼎鼎有名的潑辣貨,可是他心裡想著自家的兒子允文允武,難道還收復不了這位鎮國將軍府的潑猴不成?點了點頭,他便准了。

    因為蘇大夫人找不到人,所以蘇大老爺拜託了蘇老太太,請了媒人去向鎮國將軍府求親。媒人依舊請了吳媒婆,她熟門熟路的摸上來一問,得知原來竟是要去鎮國將軍府向那位六小姐提親,不由得猶豫了下,問蘇老太太道:“貴府有沒有請許家過來相看?”

    蘇老太太笑著說:“老大媳婦出府去了,這蘇府也沒得旁人能做得了主的,我那大兒子托我上門去做媒便是,所以這相看的事兒也就省了。”

    吳媒婆聽著這話倒也不假,再說這擺明著是蘇家四少爺和許家六小姐彼此早就看對眼了,否則京城哪家勳貴會請許家六小姐過府相看?於是站起身來,接過蘇家準備好的一對活雁和一籃子禮品,笑著走了回去。

    第二日,吳媒婆打扮停當便去了鎮國將軍府,許大夫人剛剛好把今日的事情分配了,就聽丫鬟來報,京城有名的官媒吳媒婆來了,手裡還提著一對活雁,許大夫人皺著眉想了又想,最近也沒有人約著自己帶著允馨過府相看,為何突然有媒人上門來了?見著丫鬟喜氣洋洋的模樣,突然醒悟到,只要是有人來提親就好,何必還在糾結沒有過府相看之事!於是一迭聲的叫著:“快快請了進來!”

    吳媒婆跟著丫鬟正在花園裡走,就聽“嗖”的一聲,一支羽箭從一旁躥出釘到了旁邊的樹枝上,尾翎在不住的顫抖著,嚇得吳媒婆額頭爆出了幾顆汗珠子,腿都是軟答答的,半天都走不動路,那對活雁也被扔到了地上,使勁的撲扇著翅膀,只是苦於翅膀已經被縛住,所以飛不起來而已。

    “小姐好箭法!”旁邊爆發出清脆的拍掌之聲:“真的釘住了!”

    “那是當然,我非得好好練出來一手絕技來,再去找我表哥比試!”就聽一個少女歡快的聲音響起,兩人越走越近,看到地上的一對活雁,那少女很是高興:“都十月深秋了,還有大雁!鐵手,你瞧著,我非要射中它的腳不可!”一邊說,一邊眉開眼笑的搭起弓來。

    領著吳媒婆進去的丫鬟也嚇了一跳,連聲說:“六小姐,萬萬不可,這活雁是吳媒婆帶來的納采禮之一,你若是射中它,恐怕……”

    許允馨放下手裡的弓箭,看了看那搽脂抹粉的吳媒婆,心裡突然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情,臉上微微一紅:“既然如此,那就罷了。鐵手,我們走,再去尋了那蟲兒射著玩。”

    鐵手從樹上取下那支白翎箭,跟著許允馨走到一邊去了,吳媒婆方才知道原來這便是今日要來提親的鎮國將軍府家的六小姐。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子,吳媒婆撿起地上那對撲騰得正歡的活雁,膽顫心驚的跟著丫鬟往前堂走去,心裡不住的在想,這位姑娘嫁進蘇府,也不知道蘇府的主母能不能擋得住她的架勢。

    許大夫人見了吳媒婆,眉眼間已是有了幾分笑影兒,聽說是蘇太傅府上來求親,更是多了幾分親厚。二話沒說,收下了禮物,表示她同意了,就等著明日吳媒婆來代蘇府問名。

    吳媒婆顫顫悠悠的跟著丫鬟走出去,回頭一望,似乎那位小姐帶著丫鬟正對著她這個方向搭著弓兒,嚇得頭都不敢回,簡直是一半兒走一半兒跑的挪到了鎮國將軍府門口。那個丫鬟看著她狼狽的樣子,笑嘻嘻的安撫她:“沒事的,我們家六小姐箭法很准,不會傷到你的,明日來了就不必如此驚慌了。”

    吳媒婆走出鎮國將軍府的大門,簡直有逃得生天的感覺,手裡攥著許大夫人給的一個銀錠子,擦了擦汗便去蘇府回信兒。

    去了慶瑞堂見到蘇老太太,吳媒婆偷偷的覷了她一眼道:“老太君可否見過那鎮國將軍府家的六小姐?”

    蘇老太太見吳媒婆臉色不太好,笑著問:“我自是見過的,她與我家璃丫頭交好,這位小姐是個性子爽直的,倒也不是京城裡邊傳言的那般不堪,今日吳媒婆可是見著她了?”

    吳媒婆見連蘇府都沒有說什麼不好聽的話兒,哪裡又輪得上自己來多嘴?連忙笑著說:“今日見到了,不愧是鎮國將軍府家的小姐,果然是英姿颯爽!”說到這裡,仿佛耳邊又是“嗖”的一聲,搖了搖身子才穩住了心神:“許家請明日便行問名禮呢。”

    蘇老太太點頭道:“便這樣罷。”

    於是在蘇大夫人沒有回來之前,蘇府和許府便過了三禮,納吉禮一定,這親事就算敲定下來。因為聽說了蘇大夫人的事兒,許大夫人本來還有顧慮,後來轉念一想,這倒說不定是件好事,沒有婆婆在上頭壓著,女兒一過門便可打理家事,自由自在,心裡一直念佛,禱告蘇大夫人不要回來,蘇大老爺也不要娶平妻。

    可是似乎許大夫人的誠心不夠,蘇大夫人在過年前便回了蘇府,一聽說兒子已經訂下了許家六小姐,只是不依:“那許家六小姐,全京城都知道她的名聲,你們父子倆倒好,由著老太太攛掇著便定下來了,你們眼裡可還有我?趕緊想個法子把親事給退了,我再去幫璋兒聘個好人家的小姐!”

    蘇大老爺斜著眼睛勾了她一眼道:“人家不嫌棄咱們蘇府也就夠了,我們還有什麼資格去挑剔鎮國將軍府?”

    蘇大夫人被蘇大老爺搶白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自己被趕出府去,委實也不是個好聽的事,多少人家的小姐或者因著這個不願意嫁過來。但她卻根本不認為是自己的錯,只認為那是三房故意在害自己。轉過身來,一臉怒容的看著蘇潤璋道:“璋兒,你難道是死人嗎?隨他們這樣擺弄你?你就不會說句不願意?”

    蘇潤璋看著滿臉戾氣的母親,心裡一陣難受,幼時記憶裡的那個慈母,已經是永遠消失不見了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似乎能感覺到蘇大夫人那尖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他最終還是小聲而堅定的說:“母親,兒子願意。”

    蘇大夫人被蘇潤璋一句話頂得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揉了揉胸口道:“好哇,你們父子一條心,是沒把我看在眼裡了。”

    蘇大老爺面色鐵青的瞟了蘇大夫人一眼道:“你只要少給我添亂子便是了,這事已經定下了,不由你來置喙!你只須好好的準備著銀兩,到時候把六禮都過了,早點讓璋兒成家,我們也早點抱上孫子。”

    聽著蘇大老爺說叫自己準備銀子,蘇大夫人心中突然一亮,還不是得求著自己出錢?自己不出銀子,看他們這親事怎麼辦?退一萬步說,蘇大老爺一定堅持要聘了那許家六小姐回來做兒媳婦,那自己能省的就省,怎麼樣也得在這門親事裡邊弄點油水出來!

    年後,蘇府三房正式分家,公中的銀子三一添做五,每家一份,分了四萬兩銀子,蘇大老爺這次學得精乖了些,接了銀票卻也不再交給蘇大夫人,只是自己收了起來,把蘇大夫人的鼻子都氣得歪到了一邊,兩人關起門來又狠狠的吵了個昏天黑地,最後蘇大老爺妥協了,四萬兩銀子,每人收著一半。

    因為封賜國公府一事,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兩人又打了一架,自此之後見了面便互相不言不語,整個蘇氏大房這邊一片淒風慘雨,蘇潤璋看著心裡鬱悶,連回家都很少了,一般全在宮裡輪值或者在翰林院歇息。

    蘇大夫人不吱聲,不派媒人去鎮國將軍府過第四重禮,蘇潤璋的親事便被擱置在一旁。許大夫人早就在家裡忙忙碌碌的準備嫁妝,卻不見對方送納征禮過來,心裡也是煩惱,想自己上門去問情況,又怕被人笑話說自己怕允馨嫁不出去,巴巴的跑去男方問情況,只能揪著許允馨嘮叨。

    “你每日都在外邊亂跑,也不會去找那蘇潤璋問問,他家幾時來下納征禮?”許大夫人蹙眉看著從外邊走進來的許允馨,步履輕快,額頭上還掛著汗珠子。

    “母親,你何必著急,我多陪陪你不好?”許允馨朝許大夫人扮了個鬼臉兒:“反正京城裡都知道我們已經議親了,你又這麼著急做什麼?我見著蘇小四的母親便有些心裡膈應,不嫁過去也行,免得看她臉色。”

    “你這孩子又在胡說!”許大夫人急急制止住她繼續胡說:“哪有不嫁的道理?娘是想讓你和潤璋說說,早點把這親事給辦了。你看看你表哥,蘇家九小姐都還沒及笄呢,就急急忙忙的定下了日子,你倒好,及笄一個月了,婆家還不來人行納征禮,娘都快要急死了!”

    許允馨撇嘴道:“既然你如此著急,我自有辦法!”

    過了一日,許允馨便向宮裡遞了塊牌子,求見梁太后。

    梁太后見侄女兒求見,心裡頗有幾分驚奇,這許允馨對皇宮素來是避而不及,為何今日卻主動遞牌子?

    許允馨跟著內侍進了未央宮,見了梁太后,先圍著小皇子逗弄了一番,然後便進入了正題:“姨母,今日馨兒來是有一事相求的。”

    梁太后見許允馨喊得親熱,沒有正規化的喊“太后娘娘,”反而把“姨母”抬了出來,說明她定然在打著什麼主意,也不說話,只是看著許允馨笑了笑。

    “你也知道,我母親為了我的親事操盡了心,好不容易給蘇府議親了,可拖了半年了還不見他們來行納征禮,眼見著蘇九還沒及笄便要嫁人了,我母親眼睛都紅了,每日在家裡罵我呢,姨母,你難道就不憐惜馨兒?”許允馨拉著梁太后的衣袖扭來扭去,讓梁太后看了只覺好笑,平常許允馨總是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沒想到撒嬌起來也勸是一副小女兒形狀。

    “那你要姨母怎麼做?”梁太后被她搖得頭暈眼花,拍了拍她的手:“你別搖了,姨母頭都暈了!”

    “誰在母后的未央宮裡搗亂呢?”

    回頭一望,許允炆已經走了進來,見著許允馨,一臉笑容:“什麼時候允馨也想到要跑宮裡來看我們了?”

    “堂兄,你來得正好。”許允馨眼睛一亮:“我及笄你還沒送及笄禮呢,我親自來討了。”

    “原來你也要舉行及笄禮的?朕還以為你準備行冠禮呢!”許允炆哈哈一笑:“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你!”

    “很簡單,請太后姨母給我和蘇小四賜個成親的日子,請皇帝堂兄賜個縣主的頭銜!”許允馨嘻嘻一笑:“你們倆人可是大周最尊貴的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梁太后聽了連連點頭:“原來允馨是恨嫁了,這個沒問題,我讓楚監正排個適合的日子出來,下懿旨給蘇府,讓他們即日上面去行納征禮。”

    許允馨聽了眉開眼笑,望瞭望許允炆:“堂兄,你是否答應我的要求?”

    許允炆皺了皺眉道:“允馨,你的五個姐姐都沒有封縣主,朕單單封了你,也不太好罷?”

    “那你為何又封了蘇九做縣主?”許允馨偏頭點了點頭道:“外人都能封郡主,我還是你堂妹呢!我要你封個縣主,可不是想和蘇九去搶風頭,我只是不想讓蘇小四那個厚臉皮的母親壓著,有了這個封號,我見她不用行禮,說起話來腰杆兒也直!堂兄,我可是鞍前馬後的為你出了力的,你可不能不記得我的功勞吧?”

    許允炆瞧她那副模樣,笑著點點頭道:“依你便是了。”

    沒過多久,宮裡就下旨,封了許允馨為嘉敏縣主,八月二十八下嫁蘇平章政事之四子蘇潤璋。

    這道聖旨一下,許蘇兩家都忙了起來。

    原來蘇大夫人還想賴著讓蘇大老爺把銀子都拿出來給蘇潤璋辦親事,可這聖旨一下來,怎麼敢怠慢?趕緊從私房裡拿出三萬兩銀子出來開始著手打理這事兒。

    許允馨成親之前幾日,潤璃便跟著梁伯韜去了鎮國將軍府添妝,走進許允馨的屋子,見紅紅綠綠的一堆荷包堆在床上。笑著拿起一個來看了看:“許小六,你也會做荷包了?”

    許允馨臉上一紅,奪了過去扔回那一堆荷包裡邊:“我哪裡又使得慣繡花針!你自然是知道的!”

    旁邊鐵手笑道:“這些打賞的荷包我們夫人年前就叫府裡會針黹的丫鬟就準備起來的,我們家小姐倒也親自繡了一個,說是要給姑爺的,九小姐你要不要看?”

    潤璃驚歎道:“許小六你也會繡花兒了!快拿過來看看!”

    鐵手笑嘻嘻的從櫃子裡頭拿出一個淡藍色錦緞的荷包出來,潤璃接過來一看,見上邊歪歪斜斜的繡著一根棍子,如寫意畫般點著幾條綠色絲線:“這繡的是什麼?”

    見丫鬟們都捂著嘴笑個不停,許允馨白了她們一眼,歎了一口氣,拿過荷包來:“這明顯就是竹子嘛,蘇九,你難道沒看見我還繡了幾個字?”她用手指了指那畫的上邊幾個看不分明的字:“君子如竹,難道還沒看清楚?”

    潤璃分辨了半日,方才看出那幾個字形來,望著許允馨點點頭道:“也算不錯了,你這拿慣弓箭的手能繡出這荷包花樣來,真是不錯!”

    蔥翠在後邊看得直拍手:“許家六小姐繡花的技術和我們姑娘相比,倒也差不了多少!”

    潤璃回首擰了蔥翠一下,對許允馨道:“許小六,我可是來提醒你的,我那大伯娘可是個不好相與的,你自己要留心著,別被她挑撥了你和我四堂兄的關係去。”

    許允馨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蘇九,你還不知道我這性子?我還會叫她欺負了去?”

    “你可以不怕她欺負你,可你要照顧到我四堂兄的感情啊,希望你們的感情不要因為他那個不著調的娘而產生裂痕。”潤璋有點擔心的看著她:“大周提倡孝道,所以也不能肆意妄為,什麼事情都先和蘇小四溝通了再說,知道嗎?”

    許允馨看她說得嚴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別擔心。”

    過了幾日便是好日子,一隊人抬這花轎從鎮國將軍府裡出來,繞著京城走了一圈,最後抬進了蘇府。

    那日場面倒也大,蘇潤璋的院子就安排在原來二房的園子裡邊,取了名字叫福瑞園。

    許允馨蒙著蓋頭在床上坐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挨到天黑,肚子裡頭空空的,餓得不行,叫鐵手和冷血潛去了廚房,偷偷拿了些糕點進來充饑。主僕幾個吃得正歡,就聽外邊腳步聲傳來,趕緊用枕頭面巾把吃剩的糕點蓋住,許允馨端端正正的坐到了床頭。

    一堆人擁著蘇潤璋進來,看起來都有幾分喝醉的模樣,攛掇著蘇潤璋用秤桿把蓋頭揭了,又大聲嚷著要鬧洞房。

    蘇潤璋見揭開蓋頭後的許允馨嬌豔無比的坐在那裡,也是怔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想像過許允馨竟然會這樣美貌文靜,只是唇邊那一塊糕點渣子出賣了她的本性。蘇潤璋走了過去,輕輕在許允馨臉上摸了一把,見此情景,周圍的人大聲喝起彩來,許允馨橫了蘇潤璋一眼,正要說話,蘇潤璋笑著對她搖了搖頭,向她攤開了手掌,她這才發現他手心裡有一塊糕點渣子,尷尬的笑了下,低下頭去。

    夜深人靜,兩人繾綣溫存百般恩愛,蘇潤璋方才體會到人生至美境地,抱住許允馨和她說了一夜的傻話。

    “蘇小四,以後你母親若是無故刁難我,你可不許站在她那邊,也不求你站到我這邊,袖手旁觀也就是了。”許允馨扯了扯他的耳朵。

    “嗯,若是母親不對,我會勸她的。”蘇潤璋聞著身邊許允馨身上的香味兒,閉著眼睛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小六,我原以為你會是一身硬梆梆的骨頭,沒想到也這麼軟。”說完忍不住伸手又摸了一把。

    “你去死。”許允馨一腳把他踢到了角落裡邊,攤手攤腳毫不客氣的把床占了一大半。,蘇潤璋被她這一腳踹醒,睜開眼睛一看,又黏了過來,八爪章魚般抱住她:“小六,別踢開我……”

    第二日清晨,新婚夫婦要向公婆敬茶,蘇大夫人心情愉快的起了個大早,坐在前堂等著蘇潤璋領著許允馨來拜見她。她早就聽說過鎮國將軍府家六小姐的厲害,可還沒親眼見過這位小姐,得好好的給她個下馬威才行,好教她眼睛放亮些,知道誰才是這蘇府主母。

    不久,蘇大老爺也慢慢踱進了前堂,掃了蘇大夫人一眼,便坐在了她的旁邊椅子上,兩個人都板了臉望著門口,誰也不開口說話。雲媽媽在旁邊見著,也有些焦急,兩位主子都大半年見面沒一個笑影兒了,現在兒子都娶媳婦了,何苦這樣喲!

    “老爺,夫人,新婦的見面禮準備好了沒有?”雲媽媽笑著望瞭望蘇氏大房兩位主子:“也得商量下,不要差別太大了,新婦見著心裡有想頭。”

    蘇大老爺轉眼看了看蘇大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我準備了一塊羊脂玉佩。”

    “羊脂玉佩?那不是母親的嫁妝嗎?這麼貴重的東西為何給兒媳?”蘇大夫人終究忍不住了:“我可沒這麼多好東西給,不拘隨意打發些也便是了。”

    蘇大老爺點點頭,冷笑一聲道:“鎮國將軍府那麼多陪嫁便是白給的不成?若是兒媳省親時拿了公婆這些見面禮給她家的人看,我們蘇府的臉都丟盡了!”

    兩人正嘴上打著官司,就見走進了幾個人,原來是蘇潤璋帶著許允馨進來了。

    許允馨本不欲下跪,她縣主的身份擺在那裡呢,可瞧蘇潤璋跪了下來,自己也只能隨著他跪在地上,旁邊的丫鬟端來了一碗茶,她雙手擎著舉過頭頂,先向蘇大老爺敬了茶,蘇大老爺一飲而盡,笑眯眯的給了一塊羊脂玉佩。

    許允馨見那玉佩成色級好,也笑著收了向蘇大老爺道了聲謝。然後挪過來向蘇大夫人敬茶。舉了老半天,也不見蘇大夫人來接那茶盅。蘇潤璋看著母親那閑閑的模樣,知道她是想藉機生事來整治許允馨,不由得心急道:“母親,兒子帶兒媳向你敬茶來了。”

    蘇大夫人這才開口道:“許小姐,你既已成了我蘇府的媳婦,就要守我蘇府的規矩,要端莊賢淑,語莫高聲,行莫大步,坐莫亂搖……”蘇大夫人瞟了跪在地上的許允馨一眼,心中得意,竟然開始和許允馨講起女戒來。

    許允馨也不著惱,把茶盅往旁邊的小幾上一放,竟然便徐徐的站了起來,笑嘻嘻的望著蘇大夫人。

    蘇大夫人見許允馨竟然不規規矩矩的跪著,反而站了起來,兩道眉毛皺到了一處:“老三媳婦,你怎麼便站了起來?我都還沒有訓話完畢呢。”(蘇府已分家,排行又改回各房自己的順序了,

    蘇潤璋在大房排第三,所以蘇大夫人喊許允馨老三媳婦)

    許允馨訝異的說:“怎麼?這不是給父親母親敬茶的時候嗎?怎麼又變成訓話了?”

    蘇大夫人見她問得憨憨的,不由消了點氣:“這是敬茶時候不假,可我還在給你訓話呢,你得好好聽著,怎麼就站起來了?”

    “跪在地上難受,不如站起來聽著訓話會記得住些。”許允馨閑閑的說:“再說母親所說的那些,打小我母親請來的教養姑姑便在我耳朵邊上嘮叨起,聽著都生繭子了,也不想再聽,若母親無意于去別人府上做教養姑姑,那還是不說了罷。”

    聽了這句話,蘇大夫人的心事被許允馨一下戳中了,她曾經被蘇老太爺逼著自請出府,這是一件旁人不能在提起的心頭之恨事,現在許允馨卻說她有意去別人府上做教養姑姑,不由得讓她惱怒萬分:“老三媳婦,你這可是和長輩說話的樣兒?我只是在訓誡你,還沒接你的茶喝,為何就站了起來?還不許快快跪下!”

    許允馨端起小幾上的茶盅送了過去:“原來母親還知道是要喝媳婦茶的,那便快快喝了罷。”說完端著那茶盅,笑眯眯的站在那裡。

    “你為何不跪了?”蘇大夫人見許允馨竟然沒有跪下的意思,驚得眼睛都瞪得溜圓:“許小姐,你出身名門,難道連這禮節都不懂?”

    “我若是不懂禮節,開始便不會跪在地上了。”許允馨白了蘇大夫人一眼:“只是我覺得母親有些不懂禮節倒是真的。我身為嘉敏縣主,身份擺在這裡,本是不用向你行禮的,只不過看著你是夫君的母親,要敬重你方才向你跪下敬茶。可母親卻一味的刁難,半天不接茶盅不說,還要長篇大論的用女戒來壓我,想讓我在這地上多跪些辰光,試問,究竟是誰不懂禮?我母親從小便告誡我,女戒不僅要能背,更重要的是要記在心裡,做出來的事情要有分寸,可我怎麼覺得有些人雖然滿口女戒倒背如流,可做出的事情卻不那麼合大套呢?”

    蘇大夫人被許允馨這番長長的話氣得捂著胸口半天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只是瞪著許允馨不放。

    “父親大人已經打賞了一塊好玉佩,母親大人的東西我也不再貪要了。”許允馨把茶盅放回小幾上:“既然母親現在還不渴,那允馨便把茶盅放在這裡了,什麼時候覺得渴了再喝便是了。”

    許允馨朝蘇大夫人行了一禮,然後帶著幾個丫鬟便轉身走出了前堂,把一屋子人都晾在那裡,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

    “璋兒,你看你娶的好媳婦!”蘇大夫人最終把怒火撒到了兒子身上:“竟然敢這樣和我頂嘴,可還有半分賢淑媳婦的樣子?”

    “母親,允馨於禮來說是不必向你下跪,她因尊著您的臉面這才同著我一起下跪,您又何必要故意挑她的刺!現在惹得大家都不高興,難道您就開心了?”蘇潤璋站了起來,不滿的看了一眼蘇大夫人:“兒子還有事情,就先不陪父親母親了,過會還請父親去家廟那邊把允馨的名字記到族譜裡邊去。”

    蘇大老爺點點頭道:“你去罷,好生勸著媳婦些,告訴她不要著惱,這事本也不是她的錯。”

    一屋子的人眨眼便走得乾乾淨淨,蘇大夫人坐在椅子上,氣得臉色的肌肉都在不住的顫抖:“她怎麼敢這樣,竟然當眾頂撞我!”

    雲媽媽在旁邊勸道:“夫人,你也不必這般計較,這府上不還是你當家嗎,何必想著第一日便要殺了她的威風?以後叫那三夫人每日卯正時分便來請安,像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姐,自然堅持不來,多做了幾日,她自然會向夫人服軟。”

    蘇大夫人點點頭道:“媽媽所言極是,你過會便幫我去通知她,叫她明日起便準時卯正來我這裡請安。”

    雲媽媽應了一聲便匆匆往福瑞園去了。

    園子裡,蘇潤璋正在勸著許允馨:“你原是知道我母親的脾氣,何必當面與她頂撞。”

    許允馨回眸看了他一眼,涼涼的說:“若是我再不站起來,恐怕她會說上半個時辰,為了不讓她把口水講幹,我這才站起來提醒她的。怎麼,你覺得我做得不對?”

    蘇潤璋搖搖頭道:“我沒有怪你之意,只是覺得那麼多人都在場,我們做小輩的該給她留幾分面子。”

    許允馨笑道:“我們做小輩的自然該體貼長輩,可這長輩是否又想到了我們小輩的難處?我跟著你向她下跪已經是因為出於愛你之心,不願意讓你難堪,可她又是否想到了這一點?蘇小四,我老實和你說,我做人是有原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她一定要欺負到我頭上來,我許小六也不是好惹的!”

    蘇潤璋忙忙把她拉住,低聲在她耳邊說:“我自然是知道的,可還請你看在我面上多擔待些。”

    兩人正說著,就有丫鬟來報說雲媽媽來了。

    雲媽媽笑著把蘇大夫人交代的話轉述了一遍:“請三夫人記好了,卯正時分就要到,可別記岔了。”

    等雲媽媽一走,許允馨便撫掌大笑:“蘇小四,你看看你那好母親,生怕我多睡了一會去呢!卯正時分便要到,她那時候還不知道可起了床!”

    蘇潤璋尷尬的看了看笑得無比歡樂的許允馨:“你在園子裡等會,我現在便和母親去說說,叫你不用這麼早過去。”

    許允馨拉住蘇潤璋的衣袖,洋洋得意道:“蘇小四,你不要和我去說,這事兒我自己處理便是。什麼事兒都要你出面,難道我許允馨是個廢人不成?”

    第二日,晨光未現,蘇大夫人便已經睡不著覺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左邊側臥一陣,又換到右邊,可總是睡不著。

    上夜的小丫鬟聽到蘇大夫人的床上響個不歇,爬了起來問蘇大夫人:“夫人,可是要起床?現兒天色還早呐,您還歇會罷。”

    蘇大夫人打了個呵欠道:“什麼時辰了?”

    小丫鬟走到外邊看了看那沙漏,掀起簾子進來回復:“剛剛卯時。”

    那便還有半個時辰了,蘇大夫人不由有些懊悔,為何昨日說要許允馨卯正來請安,該說早些才是。現在才卯時,自己又睡不著了,這半個時辰可真難打發。

    睜著眼睛在床上熬了一盞茶功夫,終究是睡不著了,於是叫小丫鬟打水,準備衣裳。慢慢的折騰了一會以後,總算捱到了卯正,蘇大夫人扶了丫鬟的手走出內室,端端正正的坐在前堂,等著許允馨來請安。

    坐了一盞茶功夫,半個人影兒也不見,蘇大夫人心裡憋了一肚子氣,望瞭望雲媽媽道:“你昨日可說清楚了?叫她卯正過來請安?”

    雲媽媽點點頭道:“我說的是卯正,三少爺當時還在呢,錯不了。”

    蘇大夫人臉上一股怨氣,點點頭道:“很好,那我也有理由請家法來責罰她了。”

    直到辰時,天色已是大亮,這才見許允馨帶著四個貼身丫鬟慢慢的逛了過來,主僕幾個一副悠悠閑閑的模樣,看得蘇大夫人好一陣氣悶。

    “媳婦給母親請安。”許允馨走了過來,欠了欠身子,然後逕自走到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聽說母親這裡早膳做得極為精緻,媳婦也想來討點口福。”

    蘇大夫人聽著這話,一股子氣全灑了出來:“老三媳婦,你怎麼就還能來討早膳吃?我昨日叫你卯正來請安,你看看現兒都什麼時辰了?來得這麼晚,不僅不請罪,卻還問著我要早膳,你這也太厚顏了罷?”

    許允馨驚奇道:“卯正來請安?昨日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原來竟然是真的!”

    見著許允馨那副笑得燦若春花的模樣,蘇大夫人一口惡氣差點提不上來:“既然雲媽媽沒有傳錯話兒,那你為何辰時才來請安?”

    “從未有哪戶人家卯正就要起床請安的道理,除了那些日子過得艱苦些的,一早便要出門去尋生計,卯時不到就起身了,所以我疑心是雲媽媽傳錯了話頭,特地問了問夫君,他說素日府裡都是辰時起來請安的,所以我今日特地準時來了,沒想母親起得可真早。”許允馨望瞭望蘇大夫人的臉,憂心忡忡的說:“母親這臉青白不濟,又如此不能安睡,恐是勞心勞力太多,故而會有此症狀,馨兒覺得該多歇息才是。”

    蘇大夫人聽著這番夾槍帶棒的話,更是氣得不行。這兒媳婦用那些清早起來做苦力的人來諷刺她睡不得覺,打了一巴掌又給個甜棗兒,假惺惺的關心著她,勸著她要多歇息——這叫她又怎麼好開口請家法!

    “你倒也是為我著想,今日便算了,不計較你遲來的事情,明日起你可得來早些,準時到這裡,若是晚了,我便請家法了,聽清楚了嗎?”蘇大夫人壓著心裡一口惡氣,儘量緩和的說出了要求。

    “媳婦知道了。”許允馨點了點頭,站起來請示蘇大夫人:“看來這裡也沒我什麼事情了,母親,媳婦先回自己園子去了。”

    “你這麼著急回去做什麼?”蘇大夫人不滿的看了她一眼:“難道就這麼不想和我呆在一處不成?”

    許允馨裝出一副驚喜模樣道:“原來夫人是想要教我主持中饋,打理內務不成?”

    蘇大夫人望著許允馨,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過了一會才咬牙切齒道:“我現在身子還健朗,不用你幫忙,你自回去罷。”

    許允馨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媳婦可回去了。”

    第二日,蘇大夫人睡得正香,就被外邊院子裡呼呼的聲音驚醒了。她昨日本就沒有睡好,白天事情又多,熬到晚上好不容易才睡著,心裡想著要多睡一會,就讓那不聽話的老三媳婦到外邊等著便是,所以一覺睡得倒也香甜。可就在她還做著好夢的時候,卻被院子裡嘈雜的聲音驚醒了,支起身子來問上夜的丫鬟:“外邊這是怎麼了?”

    小丫鬟爬了起來,揉了揉朦朦朧朧的眼睛走了出去,剛剛伸出頭往外邊一看,便嚇得大驚失色的奔了回來:“夫人……那是三少夫人已經在外頭了,帶著丫鬟們正在舞槍弄棒的,那劍光白森森的,看著怪嚇人。”

    蘇大夫人白著臉坐了起來:“打水。”

    丫鬟應了一句便開始忙碌著給蘇大夫人淨面梳妝,不一會兒便收拾好了,蘇大夫人扶了丫鬟的手走了出去,吩咐雲媽媽去把三少夫人喊進來。

    雲媽媽走出前堂,就見許允馨手執寶劍舞得正起勁,一團白光籠著她全身,都看不到人了似的,大著膽子喊了句:“三少夫人,夫人請你進去。”

    許允馨聽著雲媽媽喊,慢慢的收住劍勢,望了雲媽媽一眼道:“媽媽,夫人就起床了?”

    雲媽媽笑著點頭道:“剛剛起來不久,還請少夫人進去罷。”心裡卻不住的腹誹,若不是你這麼一大早便在這裡折騰,我們還能多睡會呢。

    許允馨接過鐵手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汗,拎著寶劍便跨進了前堂,給蘇大夫人行了禮便坐在一旁笑著說:“母親精神倒好,每日都起得如此早。”

    許大夫人見著她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心裡憋著氣半天說不出來:“你今日怎麼來這麼早?”

    許允馨挑了挑眉毛道:“我為防著請安遲了,所以特地起早了些,見母親還沒起身,所以便在院子裡練了一會劍術。母親放心,以後我每日都會早早的給您來請安的,絕不會遲了半分。”

    蘇大夫人聽著許允馨那無比歡娛的話,咬了咬牙道:“罷了,你新婚燕爾,該多歇息著才是,以後還是辰時再來請安罷。”

    許允馨笑著一拱手:“謝謝母親體恤。”手一抖,那柄劍就脫了劍鞘,白花花的一閃,看得前堂裡的丫鬟婆子一陣心驚膽顫:“母親,既是如此,媳婦回去補眠了。”

    看著許允馨的背影,氣得蘇大夫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隻手緊緊的抓著椅子的扶手,咬牙切齒的說:“我前世這是造了什麼孽,竟然聘了這樣一個媳來氣我!她若是再這麼倡狂下去,我半條老命都會是她的了!”

    雲媽媽也滿臉憂愁的看著蘇大夫人道:“夫人,我看那三少爺也很是寵愛她,敬茶那日還幫著她說話,這可怎生是好?”

    蘇大夫人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抿著嘴兒,臉上顯露出一副兇狠的神色來:“不如這樣……”

    雲媽媽湊了過去,把耳朵貼到蘇大夫人臉邊:“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藥房抓些絕子的藥來,想法子混到她的膳食裡邊去,只要過了半年沒有動靜,我自然可以給璋兒納妾,或者是娶平妻,若是她要吵鬧,我可便剛好用善妒這一條休了她!”蘇大夫人臉上浮現出陰惻惻的笑容來:“管她是誰,若是不聽我的話,和我對著幹,便沒有好結果!”

    雲媽媽聽蘇大夫人這般說,也有些為難:“夫人,這樣做怕不好罷?畢竟她是鎮國將軍府家的小姐,又是蘇府明媒正娶回來的兒媳婦,到時候鬧大了該如何是好?”

    “媽媽,你跟了我一輩子,怎麼這事上邊倒膽小起來!”蘇大夫人不以為然的哼了下:“她生不出兒子來,只能騰出窩給別人!”

    雲媽媽見蘇大夫人已是下定決心,知道多少無益,只能拿著銀子去了藥堂。

    站在藥堂的櫃檯前邊,看著木鬥的藥格兒,雲媽媽心裡一陣發慌,以前幫著夫人做事情,不過是弄死幾個姨娘丫鬟罷了,現兒可是要對三少夫人下手,她是什麼身份?皇上親自封的嘉敏縣主,父親是瑞郡王,祖父是瑞王,鎮國將軍!更況且她自己一身武藝,若是下藥這事兒被她知道了,手起劍落,自己便人頭不保了。

    雲媽媽站在櫃檯前邊,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夥計看她站在那裡半天不說話,有些不耐煩,連聲催著:“那婆子,你要抓什麼藥,快點把方子拿來罷!”

    聽著夥計連聲催促,雲媽媽抖抖索索的張嘴說道:“抓幾副避子湯。”

    話說了出來,人也輕鬆了。

    避子湯和絕子藥只差一個字,可完全是不同的意義,雲媽媽抓了那幾副藥在手裡,心情也不那麼緊張了。這藥湯喝下去也只是暫時性的不能生孩子,不喝了自然能懷上,抓了這藥既能讓夫人高興又能給三少夫人留條退路,雲媽媽一邊走,一邊對自己的急智感到滿意。

    回到蘇府,向蘇大夫人回稟藥已經抓回來了,只看什麼時候去給三少奶奶用了。

    蘇大夫人想了半天,悶聲道:“等她哪日身子不舒服要喝藥的時候再換了給她用便是。”

    聽了這句話,雲媽媽的心更是放下了幾分,把那幾包避子湯嚴嚴實實的藏了起來,就等蘇大夫人要派用場的時候拿出來。

    雖然蘇大夫人的如意算盤打得響,可是總歸要等許允馨身子不舒適的時候才能實行那個計畫,可許允馨從小身子骨便健壯,要她生病可真是一件難事。蘇大夫人一直巴望著老三媳婦能像別的貴女一般,吹個風便會著涼,急得丫鬟出去請大夫,但許允馨卻一直不給她這機會,急得蘇大夫人嘴唇皮子都起了泡也不見老三媳婦有什麼頭暈眼花的症狀。

    那日蘇大夫人正在屋子裡頭看帳本,就見一個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道:“夫人,不好啦,三少夫人暈倒了!”

    蘇大夫人聽到這句話兒,心裡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總算老天爺開了眼!扶了丫鬟的手便往福瑞園那裡趕了去。

    許允馨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幾個丫鬟拿著帕子幫她正在擦汗,見著蘇大夫人走了進來,皆站起來行禮:“夫人安。”蘇大夫人走到床邊,堆出一臉的關心來:“老三媳婦,這可是怎麼一回事情?”

    許允馨朝蘇大夫人笑了笑道:“方才我正帶著丫鬟們練劍,覺得腳下有些發軟,竟然跌倒了,恐怕是昨晚著涼了。”說到這裡便想到昨晚蘇潤璋和她兩人顛鸞倒鳳的情景,臉色一紅,心中暗自罵著蘇潤璋害自己生病了。

    蘇大夫人見許允馨突然露出這副情狀來,心裡也明白了幾分,臉色一僵,可還是假裝關心著許允馨的身體道:“老三媳婦,我叫雲媽媽給你去請大夫了,你且等著。”

    聽著蘇大夫人突然這麼關心起自己,來,許允馨心裡暗自奇怪,擺擺手道:“母親,這倒是不用了,我已經派我的丫鬟去梁國公府請了梁世子夫人過來給我看診,這可比京城街上的大夫高明了不知多少!”

    蘇大夫人表情尷尬,喃喃的說:“我倒是沒有想著這一點,梁世子夫人的醫術當然是極高超的。”接下來說了幾句貼心話兒,無外乎是讓許允馨好生將養著身子,這才扶了丫鬟的手,,慢慢兒走了出去。

    “哼,我瞧著夫人的笑容頗有些古怪。”鐵手坐了下來道:“看她分明不像著急的模樣,可非得巴巴兒派雲媽媽去請什麼大夫,看了總讓人心裡有些疑惑。”

    “不打緊,她要弄出些什麼么蛾子來便隨她弄,我們小心點便是。”許允馨眼珠子一轉:“我們還可以來個請君入甕呢,看她究竟想弄出些什麼事情來!”

    幾個丫鬟都興奮的點了點頭,圍在了許允馨旁邊,小聲的商量起來。

    不多時潤璃便踏入了房間,看著許允馨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笑著道:“喲,許小六也有躺床上的時候?”

    許允馨白了她一眼,伸出手來道:“快幫我看診,真的有些不舒服,犯噁心。”

    潤璃伸出手指搭在許允馨的手腕上診了一把脈,笑嘻嘻的對許允馨道:“恭喜你,要做母親了,有了快兩個月身子了。”

    聽了這句話,一屋子的丫鬟都圍了攏來,開心得嘴都合不攏:“小姐,你可真厲害,嫁過來才三個月不到就有了喜訊!”

    潤璃瞅了瞅許允馨道:“你這後邊這幾個月可要安分點,別亂蹦亂跳的,小心動了胎氣。”

    “蘇九,我有件事兒想和你說。”許允馨皺著眉把才才蘇大夫人來過的事情告訴了潤璃:“我這

    幾個月沒少和她作對,她看著我從來就沒好臉色,為何今天突然如此關心我,總感覺有些不對。”

    “那你的意思是?”潤璃疑惑的看了看她。

    “先別說我是懷孕了,就說是尋常的著涼傷風了,我看看她會有什麼動靜。”許允馨想了想道:

    “總覺得她今日眼神裡有什麼古怪。”

    “就照你說的這麼辦罷。”潤璃又細細幫她診了一回脈:“是藥三分毒,你這身子健壯得很,就不用吃什麼安胎藥了,但是為了裝得像一點,我便幫你開幾副藥,你叫丫鬟做做樣子熬好便是了。”

    福瑞園的小廚房外邊架起了一個小藥罐子,熱氣不停的從缺嘴裡邊在咕嘟嘟往外冒,一股濃濃的藥味兒散漫在園子裡邊,似乎帶著些香味。

    一個丫鬟從暗地裡走了出來,四周看了看,見著沒有人,然後蹲了下來,揭開了那藥罐的蓋子,從懷裡摸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紙包出來,迅速的打開紙包,把裡邊的東西抖了抖,悉數倒入罐子裡邊。

    那丫鬟把蓋子重新蓋好,站起身來快步往一邊走了過去,想到了昨日夫人找她所說的話,心裡美滋滋的一片。

    她□月,是蘇潤璋的貼身丫鬟,從八歲開始她就在服侍他了。三少爺十五歲上邊,夫人就說要指個屋裡人給他,當時她心裡激動得很,一心以為夫人會把她指了去。沒曾想夫人卻指了春芳,這個打擊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開心,直到見著春芳紅著眼睛站在少爺屋子外邊她才高興起來。

    原來少爺竟然不讓春芳進他的屋子,說她不需要屋裡人,聽到這消息,春月連連慶倖自己沒有被指了過去,否則丟臉的便是她了。後來春芳被老爺看中了,做了通房丫鬟,有一年冬天染了風寒死了,三少爺屋子裡頭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昨日夫人找了她過去,將她好好讚揚了一番,說這些年她忠心耿耿的服侍三少爺,功勞不小,然後又對她說,想要提了她做三少爺的姨娘,聽得春月心花怒放。

    “只是……”蘇大夫人朝雲媽媽使了個眼色,雲媽媽便拿出了一個小紙包來:“你得把這些東西倒進三少夫人的藥裡邊。”

    春月看了看那個紙包,打了個哆嗦:“夫人,奴婢不敢。”

    “傻丫頭,這又不是毒藥,這只是讓三少夫人喝了不會生孩子的藥。”蘇大夫人一臉和氣的笑:

    “我不喜歡她,也就不喜歡她將來會生下我蘇府的嫡孫,所以才想給她下藥。到時候你提了姨娘,生了兒子,她自己膝下空虛,還得求著你把兒子記到她名下呢。”

    春月抬起臉來,驚喜的望著蘇大夫人道:“夫人,這真只是讓三少夫人吃了不生孩子的藥?”

    蘇大夫人笑了笑說:“我還能騙你?若是你想做姨娘,那就把紙包接過去,找個時間倒在那藥罐裡邊,若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春月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可她最終還是顫抖著伸出了手:“夫人,奴婢願意一試。”

    “很好。”蘇大夫人點了點頭:“月姨娘,我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月姨娘——想到昨晚蘇大夫人對自己的稱呼,春月就全身燥熱起來,仿佛有一束火焰在心底跳躍。是的,她會是三少爺的姨娘,可以和他同床共枕,為他生孩子,而三少夫人到時候只能求著她把孩子記到她的名下!

    春月閉上眼睛靠著牆想到美好的前途,唇邊浮起了一絲笑容。

    就在她浮想聯翩的時候,一雙強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跟我走。”怒喝之聲在耳邊響起。

    睜開眼睛,卻見三少夫人的貼身丫鬟一臉怒容的看著她,冷冽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你做什麼?”

    “哼,你剛才在藥罐裡放了些什麼?”鐵手也不和她廢話,拎了她就往內室走:“你可別想抵賴,我在一旁可是看得真真兒的。”

    春月聽了這話,不由自主慌了神:“那是夫人叫我這麼做的,我沒有辦法啊!”

    “廢話少說!”鐵手把她拖進內室扔到了地上。

    都不用審訊,春月就一五一十的把昨晚蘇大夫人交代她的話說了出來,哭哭啼啼的看著許允馨道:“少夫人,我不想害你,可那是夫人交代的……”

    許允馨氣得握緊了拳頭道:“鐵手,去請了蘇九過來,我要她看看,那藥到底是什麼!”

    潤璃得了信兒,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把那藥渣子倒出來一看,心裡明白了三分:“這些都是一些讓你吃了不能生孩子的藥。她應該是想藉著你沒有子嗣這個由頭想幫我堂兄納妾,或者是娶平妻?嘖嘖嘖,看起來你和婆婆的關係不好啊,她這麼厭棄你。”

    許允馨聽說那藥是不讓她生孩子的,氣得直拍桌子:“她可真狠心,為了對付我,寧願自己不抱孫子。”

    “你不能生孫子又有什麼關係?有的是女人可以幫她生孫子,例如這個。”潤璃指了指牆角的春月:“我都想不通為什麼那些女子一個個急巴巴的趕著上來做姨娘。”

    許允馨瞄了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丫鬟道:“還不是都想著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但是也怪不得她們,若是大周不允許納妾,自然就沒有幾個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潤璃也很悵然,她比許允馨還早一個月成親呢,梁國公夫人已經在旁敲側擊著,眼睛還不時的往她肚子上邊瞄,十五歲都不到,她真不想這麼早就生孩子,可若是因為沒有孩子這事,梁國公夫人要塞姨娘貴妾進來,她也只能在旁邊不出聲,由梁伯韜出面去回絕,究竟心裡總會不好受。

    蘇潤璋接了許允馨派人傳的信,急急忙忙從翰林院趕了回來,見到春月被捆這扔在牆角,滿屋都是藥味兒,桌子上黑壓壓的一攤藥渣,甚是奇怪:“允馨,出了什麼事情?”

    “出了大事了!”許允馨把臉轉了過去,一想到她的母親這般與自己不對付,心裡便是煩惱,都有些想流淚的感覺。

    “什麼事情?”蘇潤璋坐到床頭,把許允馨的臉板了過來:“你傷風好了些沒有?”

    潤璃見許允馨堵著一口悶氣不說話,笑著走過來道:“四堂兄,恭喜你,其實允馨不是傷風,你要做父親了。”

    “什麼?”蘇潤璋眼裡露出驚喜的神色,一把握住許允馨的手:“這是真的嗎?”

    “是倒是真的,可是有人卻不想讓我生孩子呢。”許允馨鼻子裡哼了一聲:“我都在想到底要不要生下這個孩子來。”

    “你在胡說些什麼!”蘇潤璋板起了臉:“你竟然不想把咱們的孩子生下來!”

    潤璃見兩人之間有點僵,許允馨也不把話說清楚,歎了一口氣,這做好事的任務又落到了自己頭上了。走了過去對蘇潤璋道:“四堂兄,你母親買通了這個丫鬟,叫她在允馨的藥理放了一包讓她不能生孩子的藥,方才我檢查了那些藥渣,裡邊還有紅花麝香之類孕婦忌用的藥呢,若是不被發現,服用了這藥湯,恐怕孩子就保不住了。”

    蘇潤璋驚訝的瞪著那一桌子藥渣道:“九妹妹,你說的可是真話?”

    潤璃也有些生氣:“四堂兄難道懷疑我是挾報私仇?你若是不信,包了這堆藥渣,自己隨便去個藥堂問下便知。”

    看了看潤璃的臉,蘇潤璋從一旁扯了一件衣裳,把那堆藥渣包在裡邊,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許允馨和潤璃看著他的背影,兩人都心裡憋這一股子氣。

    “你瞧瞧,他連你說的話都不相信!”許允馨指著那背影,恨恨的道。

    “唉,要他相信自己的母親原來竟然可以毒辣到向自己的子嗣下手也是一件難事呢。”潤璃搖了搖頭道:“你也理解一下他的心情好了。方才我本來很是生氣,後來一想,我能體會到他的心情,若是你的母親也被人指著說是毒辣婦人,連你肚子裡的孩子都要謀害,你會怎麼想?”

    許允馨抱著膝蓋道:“我現在想的是以後到底怎麼辦?搬出去住,在這大周簡直是癡人說夢,人家都會戳蘇小四的背脊骨,住在這蘇府,我又覺得膈應得慌。”

    潤璃也覺得為難,這確實是一個不好辦的事情,但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能解決她的問題,只能安慰幾句,那些話自己聽了都覺得好蒼白。

    “不行,我要回鎮國將軍府小住幾日。”許允馨咬著牙站了起來,吩咐鐵手她們趕緊收拾東西,看得潤璃目瞪口呆,嫁了人以後的女子和夫君吵鬧,第一件事便想著回娘家,這大概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就如許允馨這般剛強的女子,也是鬧著往娘家鑽。

    許允馨走到春月面前,伸手把捆著她的繩子解開,瞟了她一眼,春月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三少夫人饒命!”

    “你這條賤命,我要了有何用處!”許允馨不屑的一撇嘴:“你就留在這裡,三少爺回來好生服侍著他罷!你不是想做姨娘嗎,還不趁著我不在的光景去爬床?”

    春月嚇得全身發抖:“三少夫人,奴婢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許允馨也不搭理她,帶著幾個貼身丫鬟,同著潤璃一起浩浩蕩蕩出了蘇府。

    福瑞園這邊動靜很大,整個蘇府都在關注著這邊,見著三少夫人竟同著梁世子夫人一起出府了,丫鬟早就跑著來稟報了蘇大夫人。聽了丫鬟的回報,蘇大夫人滿意的端起了茶盅:“真是不錯,都還不用我出馬便自己出府了。”笑吟吟的喝了一口香茶,只覺得心窩子裡都舒服。

    這時就聽到院子外邊一陣騰騰的腳步聲,蘇潤璋卻像一陣風般刮了進來,望著坐在主位上的蘇大夫人,心裡著實有氣:“母親,你何必如此為難允馨!”

    “我為難她什麼了?”蘇大夫人驚詫的站了起來,手指著蘇潤璋抖個不歇:“我一沒打她,二沒罵她,她自己愛到處亂跑,跟著你那九堂妹出府去了,卻怪到了我的身上?”

    蘇潤璋望著母親,心裡充滿了憤怒,方才到外邊找了家有名的藥堂,請大夫驗了下藥渣,說裡邊混了紅花和麝香,有身子的婦人是沾都不能沾的,這藥渣裡還有些藥物,婦人服用了便不能有孕。那老大夫一邊抓著那些藥渣看著,一邊搖頭道:“這定是大戶人家裡頭正妻給姨娘使的陰招,這事兒我可見得多了去!”

    聽著老大夫的歎息,蘇潤璋臉色鐵青,把一塊銀子放在桌子上邊,包了那堆藥渣就會回走,到了福瑞園,卻發現人去園空,許允馨已經沒有在屋子裡頭了,只有一個春月正呆呆的坐在桌子旁邊,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三少夫人呢?”蘇潤璋抓住春月的衣領,一把將她拎了起來:“為什麼屋子裡邊一個人都不見了?”

    “三少夫人說要回娘家,然後和梁世子夫人一起走了。”春月膽顫心驚的看著蘇潤璋那張兇神惡煞的臉,原來三少爺凶起來也很駭人,根本不似往日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

    蘇潤璋把春月扔到了地上,拿起那包藥渣便來找蘇大夫人,見她還在抵賴,氣得把衣裳揭開,那一包藥渣子灑得到處都是:“這藥渣裡有什麼,我方才去外邊藥堂問了個清楚!母親,你竟然指使春月給允馨下藥,這也實在太過分了!”

    蘇大夫人涼涼的看了那些藥渣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我哪有過分?她這種不敬重婆婆的媳婦,是該想個法子休了才是,既然她出身高,鎮國將軍府我們惹不起,所以只能另外想辦法不是?璋兒,你就別管這麼多了,等著母親幫你聘個平妻回來便是。”

    “兒子不需要母親這般操心!”蘇潤璋咬牙切齒的說:“既然母親這麼看不慣允馨,我也只能帶著她住出去了!”

    蘇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著蘇潤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璋兒,你……你竟敢如此忤逆!素日你都是溫和寬厚,現兒你怎麼變成這般模樣?就是娶了那個掃把星,把你帶壞了,竟敢和母親頂嘴起來!”蘇大夫人一拍大腿,嗚嗚咽咽的鬧騰起來,前堂的丫鬟婆子都吃了個驚嚇,紛紛上前去好生勸解。

    “母親,你便不必裝模作樣了,我意已決。”蘇潤璋看著在那裡鬧騰個不休的蘇大夫人,心中悶著一口怨氣:“我自會向父親大人說清楚這事,我怎麼樣也不能讓你害到允馨肚子裡的孩子。”

    “什麼?允馨有孩子了?”蘇大夫人猛的止住了哭聲,坐直了身子:“你說的是真話?”雖說她心裡頭並不想讓許允馨懷上孩子,可真有了孩子,那又是另外一碼事兒。蘇大夫人生了兩兒兩女,女兒都出嫁了,大兒子在外頭放外任一直沒有回來過,蘇府裡頭一直就沒有聽到過小孩子的哭聲。

    去年三弟妹生了孩子,雖說她心裡妒恨,可聽著那孩子的哭聲,心裡還是很羡慕的,此時聽說許允馨有孕,她也不再繼續裝著哭鬧成一團的模樣,望著蘇潤璋,眼裡全是驚喜。

    “是,允馨已經有孩子了。”蘇潤璋甕聲甕氣的說:“母親,我會帶著允馨住出去,但求你不要再來生事便是。”

    蘇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見蘇潤璋決絕離去的背影,張大了嘴,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這是怎麼了?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難道都不會體恤著我不成?”

    雲媽媽歎了口氣,在旁邊低聲說:“母子之間哪有過不去的坎?三少爺過段時間自然會想通的。”

    卻說許允馨帶著幾個丫鬟回了鎮國將軍府,把許大夫人嚇了一跳:“馨兒,這……你怎麼都沒說一聲便回來了?”

    許允馨眼圈一紅:“蘇小四他母親真不是個東西,竟然拿下胎藥害我!”

    許大夫人聽了也是嚇了一跳,拉著許允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女兒一切如常,這才籲了一口氣道:“你沒喝罷?”緊接著眼睛往許允馨肚子上溜了一圈:“有孩子了?”

    許允馨點了點頭,眼睛裡全是興奮,用手拍了拍肚子,洋洋得意的說:“母親,我也要做母親了,你又要添個外孫了!”

    許大夫人趕緊扯住她的手道:“看你這股勁兒!還不好好歇著,等女婿來接你回去。”

    許允馨扭了扭腰道:“那也要等著他把他母親那事兒解決了再說!若是他還是那般稀裡糊塗的,只會和稀泥,我可不會跟著他回蘇府去!”

    許大夫人歎了一口氣,吩咐那幾個丫鬟好生扶著六小姐回自己房間裡去,坐在前堂,雙眉緊蹙,想到這件糟心事兒就心情通順不起來。

    正在這裡想著,就聽管事婆子來通傳說蘇家姑爺來了。

    見著蘇潤璋一副著急的模樣,許大夫人心裡的怒氣平息了些,吩咐丫鬟們看座上茶:“姑爺過來有什麼事情?”

    “請問岳母大人,允馨可回來了?”蘇潤璋真是心急如焚,這個可惡的許小六,竟然敢趁著他不在家的時候就帶著丫鬟偷偷摸摸的回了娘家!若是許允馨聽到他的心聲,肯定會高聲反駁他:“我哪有偷偷摸摸?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白天走正門出去的!”只是許允馨不在,也沒有人和他爭辯,他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允馨確是回了娘家,可你有沒有想過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我好好的一個女兒,怎麼就能到你們家受欺負!幸虧馨兒這次機警,才躲過了這一劫難,可難保下次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百密一疏,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我們許家當寶貝一樣養大的女兒,若是被你那母親謀害了去,到時候就是拿你母親抵命也換不回來了!”

    蘇潤璋聽得許大夫人說得嚴厲,心裡也是惶恐,雖說許大夫人只是置氣之詞,可一想到今後說不定有這種可能性,蘇潤璋心裡也是一陣慌亂:“岳母大人,您只管放心,方才我和母親說過了,我會和允馨從府裡搬出來,買個宅子兩人自己過。”

    許大夫人一聽便放下心來,這女婿還是個有主意的,於是笑著對蘇潤璋說:“可是姑爺這麼做,肯定會有人在背後說閒話兒呢,姑爺到時候怕面子上掛不住。”

    蘇潤璋淡淡一笑道:“別人也不過說我兩句閒話罷了,又怎麼能和允馨過得舒心來相提並論?我寧可別人說我,也不願意允馨心裡彆扭。”

    聽了這番話,許大夫人更是心裡熨帖,趕忙吩咐丫鬟帶著蘇潤璋往許允馨院子裡頭去,走在鎮國將軍府曲曲折折的小路,蘇潤璋感慨萬分,原來許允馨已經成了他生命裡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剛剛回福瑞園沒有見著她,心裡頭便是空蕩蕩的一片。

    丫鬟領著蘇潤璋進了許允馨的院子,才一進去,就見那邊射了一支箭過來,蘇潤璋趕緊一扭身,堪堪避過,那支箭“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抬頭一看,許允馨手裡拿著弓箭,正紅著眼睛站在那裡。

    “允馨,你難道想要謀殺親夫不成?”蘇潤璋撿起那支箭一看,原來是已經拗去了箭頭的,還包了一塊綢布在上頭,顯然是射不死人的,不由浮起了一絲笑容:“原來是用射箭來向為夫表達你的心意。”

    “誰向你表達心意呢!”許允馨把弓扔到了地上,轉身就走。

    蘇潤璋趕上兩步,攔住了她:“允馨,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的話。我方才已經和母親說清楚了,咱們搬出府去,今後就不和她住在一起了。”

    “真的?”許允馨這才開心起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帶著微笑。

    蘇平章政事家三兒子,娶了鎮國將軍府府的六小姐還沒幾個月,兩人便從蘇府裡搬了出來,在城郊的一個莊子裡自己開夥過起小日子來,這真是一個了不得的消息!消息一傳出來,整個京城都在議論紛紛:“這鎮國將軍府的六小姐果然厲害,竟迫著夫君和她出府單過了!”

    “父母雙親都健在,又怎麼離府單過呢?真是大不孝!”

    “娶妻當娶賢啊……”不少人都在感慨。

    御史大夫也沒閑著,趕緊搜羅整理了蘇潤璋的這些罪狀,送到了皇上手裡邊,許允炆看了看奏摺,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堂妹還是那麼不願吃虧!”但也只是笑了笑,在奏摺上批了一句: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然後隨手把那奏摺放到了一邊。

    蘇大夫人每天都派人出去打探京城對這件事兒的看法,心裡美滋滋的想著,議論的人多了,璋兒便自會帶著媳婦回來了。誰知她算盤打得穩穩當當,蘇潤璋和許允馨坐得更穩,似乎別人的議論和他們沒關係似的,兩人在城郊的宅子裡活得其樂融融。

    沒有等到兒子回來,蘇大夫人畢竟還是按捺不住了,心裡想著去看看許允馨養胎養得如何,於是吩咐雲媽媽,叫人套了馬車,趕著便往城郊莊子那邊去。

    昨夜剛下了場雪,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車子走得非常緩慢,蘇大夫人扯開簾子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唯恐會再下雪,催著車夫趕快些,只想早點到莊子裡頭去。

    車夫點點頭,揮著鞭子趕著馬往前頭跑,走到了一座橋上。這時那馬似乎受了什麼驚嚇般,發了瘋似的往旁邊躥了過去,車夫使勁的拉著轡頭也沒有能夠拉住,眼看著過了那座橋,那馬歪歪斜斜的拉著車子跑在河堤上,突然前邊有兩塊大石頭攔在路上,馬歡快的跑著過去了,可車子因為太寬卻沒有能夠過去,就聽“彭”的一聲巨響,馬車被兩塊大石頭隔住,搖晃了兩下,又往河裡栽了下去。

    車夫看著形勢不對,早就已經機靈的跳下了馬車,可車裡的蘇大夫人和雲媽媽卻毫不知情,只覺得馬車突然顛簸得厲害,突然之間,就覺得天旋地轉一般,車廂裡的東西都翻了個邊兒砸到了她們身上。

    當附近農莊裡的人得了信趕過來時,馬車已經翻在了河裡,雖然冬天河水不深,可還是將馬車淹沒了一半。農人們拿著農具竹竿七手八腳的把馬車打撈了上來時,蘇大夫人和雲媽媽早已昏倒在車子裡邊。

    蘇大夫人被送回蘇府以後便得了重病,全身滾燙,神志不清,還不時的在說夢話,手在空中亂揮,似乎看到了什麼古怪的東西一般:“走開,你快走開!你不是都死了嗎?幹嘛還來找我!”

    蘇潤璋和許允馨聞訊也趕了回來,看著蘇大夫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蘇潤璋心裡也很難受,畢竟母親是給了他生命的人,是她把自己撫養長大的,雖然她做過很多的錯事,但她卻是全心全意為自己考慮,自己也沒辦法再站在道德和良心的立場上去指責她。而許允馨看著這樣的蘇大夫人,心裡卻是不一樣的想法,她這不是罪有應得嗎?看起來她錯事做得太多,做夢都看見冤魂來索命了!

    蘇潤璋和許允馨搬回了福瑞園,因為蘇大夫人清醒的時候明確表示,她想要看到自己的孫子承歡膝下。許允馨本不想搬,可看著蘇潤璋那難受的模樣,心一軟便答應下來,只是回來以後把原來蘇府的丫鬟婆子都清退了,吩咐自己的丫鬟婆子一切小心。

    蘇大夫人熬了一個冬天,最後在開春的時候咽了氣,到死的時候她都沒有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沒有一個孫子圍在她身邊。

    (至於許小六和蘇小四的幸福生活,那就請各位菇涼自行腦補了,其實生活哪有十全十美,一切順心順意的呢,只要能自己調整心情,過得舒心一點就好了,但願看文的菇涼們都能開心!)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21:04

    【番外篇三:張玉蘭與張玉柱】
   
    身後的門緩緩的關上了,張玉蘭回頭看了看那扇大門,心裡有萬分的不舍。

    “玉蘭,別看了,鎮國將軍府雖然好,可畢竟不是咱們的家,你要弄清楚我們的身份,不要去奢望那些沒有的東西。”張玉柱見妹子的臉色不好,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能出言開解。

    “什麼是沒有的東西?”張玉蘭泫然欲涕,一雙眼睛裡含著兩包眼淚兒,楚楚可憐:“我們的祖父本也是正四品的知府,若是姑姑不死,我們家恐怕是富貴滔天,哪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那些東西,分明就是可以有的,難道不是?”

    “你明知梁世子喜歡蘇家九小姐,又何必湊上去?即算是做了貴妾,又能如何?貴妾也是妾,是奴婢,不是主子,如何比得上抬頭挺胸的做當家主母?”張玉柱把張玉蘭扶上馬車:“玉蘭你就別想多了,我明日便托媒婆去看看這涼關可有合適的後生,你成親的時候,嫁妝定是足足的,讓涼關城裡的姑娘們都眼熱!”

    張玉蘭聽到兄長拍著胸脯說保證她的嫁妝,也不愁苦了,拭了拭眼淚便鑽進了馬車。張玉柱不放心的看了馬車的簾子一眼,趕著車便去了自己新買的宅子。

    張玉柱新買的宅子在城東,這個地區是涼關城裡有地位的人聚居之處,他把宅子買在這裡,一來可以擴大自己的人脈,再來也可以尋覓個合意的妹夫。

    馬車駛進了宅子,張玉蘭從馬車裡走出來一看,眼前一亮,沒想到哥哥從跑單幫開始到組建了一支商隊,這幾年便賺了大錢,竟然能買得起這樣的宅子。

    張玉柱引著張玉蘭走到了她的院子,裡邊清清爽爽,只是沒有什麼女兒家喜歡的東西,出來了個小丫鬟,見了張玉蘭行了個禮:“小姐安。”

    張玉柱指著那小丫鬟道:“她叫小珠子,專門跟著你罷。”

    原來小珠子一家人都在張家宅子裡頭做事了,小珠子的父親李老三給張玉柱趕車,母親李嬸兒給張家漿洗衣裳兼打掃庭院,小珠子的兩個哥哥,李虎李豹是張玉柱的長隨,另外還有個桂花嫂子是廚娘。

    張玉蘭見著這宅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心裡頭也是淡淡的喜歡,張玉柱又給了她幾錠金子:“玉蘭,下午你帶著小珠子到外邊去買些你喜歡合用的東西來。”

    拿了銀子在手裡,張玉蘭總算是踏實了幾分,笑著謝過了哥哥便進了自己屋子。

    李嬸兒出神的看著張玉蘭的背影,感慨著對張玉柱道:“小姐真是生得好顏色!”

    張玉柱淡淡一笑:“我倒寧願她長得普通些,免得心比天高!”說罷,惆悵的轉身走了出去,合計著過幾日讓人去請個媒人過來問問情況。

    吃過午飯,張玉蘭便帶著小珠子出去買東西了。她內室裡邊傢俱雖然一應俱全,可胭脂水粉這些都沒有,另外還想選幾件合意的首飾。

    帶著小珠子走在街頭,感覺大家的眼睛都在盯著自己看,雖然知道自己生得美,但被人這麼盯著看也讓她很不好意思,張玉蘭不由得低了頭,羞澀的紅了一張臉往金器鋪子裡邊走了進去。

    “那是誰家的小姐?”一個穿著湖綢衫子的少爺涎著臉兒看著張玉蘭的背影,問身邊的長隨。

    “我也不知道,以前在涼關都沒見過她,是不是新搬來的?”那長隨摸了摸頭:“生得這般美貌,不可能原來見了記不住。”

    “趕快去打聽了!”那少爺催著長隨快去打聽,自己便跟著走進了金器鋪子。

    張玉蘭選了幾樣別致的首飾,正在比較著哪一件更好的時候,就聽一個男子在耳邊說:“小姐天生麗質,哪樣首飾戴著都是極好的。”

    張玉蘭吃了一驚,轉過頭來便見一個年輕男子站在自己身邊,二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熟絲湖綢長衫,看上去倒也風度翩翩。她含羞轉過臉來,也不搭理那公子,叫店家把幾樣首飾包了起來,付過銀子,便帶著小珠子匆匆的離開了。

    “周少爺,你又嚇唬人家年輕姑娘了。”店夥計朝著那公子一咧嘴:“你家裡頭不是已經有了三房妻妾了嗎,還不夠你戲弄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們又哪曉得這番滋味!”那周少爺哈哈一笑:“趕緊的給我包一支值錢的簪子,小爺要拿著簪子去摘花!”

    店老闆朝店夥計努了努嘴,夥計拿出一支精緻的珠花簪子來:“周公子,這支簪子如何?”

    周公子溜了一眼道:“不錯,包起來,賬記到我母親名下。”

    店夥計無奈的打開一本冊子,請周少爺蓋了個章兒,看著他吊兒郎當離開鋪子的模樣,店夥計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恐怕就要遭殃了。”

    店老闆沒精打采的翻著那帳簿子道:“你們年輕,畢竟擔心的還是那小姐,我老咯,就擔心著銀子了,哪天該去周守備家討賬去了,這麼流水一般記下去,我這鋪子都得關門了。”

    周少爺走出金器鋪子,那長隨已經喜孜孜的回來了:“少爺,打聽到了,那小姐姓張,是原先流放到這邊的張知府的孫女兒,前些年張知府故去,鎮國將軍便接了她住在府裡,最近她哥哥在城東買了個宅子,兄妹倆這才搬了出來。”

    “張知府的孫女?”那周少爺蹙眉道:“你有沒有弄錯?不是說張知府已經平反昭雪了嗎?為何她的孫女還要寄住在鎮國將軍府?”

    “那小的也不知道了。”長隨撓了撓頭道:“反正我問的那人認識她的丫頭,也聽說了她主家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錯不了的。”

    周少爺歎了口氣:“若是平頭百姓的女兒家,偷香竊玉倒也無所謂,不濟花上幾個大錢便擺平了,這個張小姐卻是個有身份的,只怕不能隨意攀摘了。”回想著張玉蘭那水汪汪的眼睛,心裡頭又癢癢的,捨不得放手,一時間站在那裡,心裡只是打主意不定。

    那長隨見著主子這模樣,不由噗嗤一笑:“我說少爺你今兒怎麼如此膽小起來?她再有身份,若是心裡頭愛慕著少爺,誰又攔得住她把身子給你?再說了,便是事發也不怕,少爺不拘再娶一房貴妾回來便是。”

    周少爺聽著長隨這幾句話,幡然開悟,一拍他的腦袋道:“沒成想你倒是個有眼色的!”哈哈一笑,隨手賞了他一錠小碎銀子:“你幫我去勾上她那個貼身小丫頭,到時候幫我遞送些物事過去。”

    長隨得了打賞,嘴巴笑得到了後腦勺上邊去,行了個禮兒,顛巴顛巴的便跑開去。

    過了兩日張玉柱去尋了這涼關城裡的官媒童媒婆,請她給張玉蘭說一門合適的親事,也沒提多少要求,只要是為人忠厚,年紀合適便可,倒不拘著長相。童媒婆見著張玉柱放在桌子上那個大銀錠,開心得嘴都合不攏來:“這個包在我身上,你家妹子早兩日我還見著了,帶著個小丫頭在旁邊鋪子裡頭買胭脂水粉,那相貌生得可是一等一的好,就是進宮做娘娘也行得……”

    張玉柱聽著童媒婆說到“進宮做娘娘”,心裡頭便是一緊,站了起來笑著說:“還請童媒婆費心了,小妹的親事就託付給你了。”

    童媒婆收了銀子,眼睛滴溜溜的轉:“這般美貌的小姐,嫁給平頭百姓便是辱沒了,這涼關城裡頭的官宦子弟,大部分都是些粗人,這麼嬌滴滴的小姐嫁過去也不相配……”左思右想,突然眼前一亮:“周守備夫人不是和我說過要替她那庶子說一門親事嗎?女方不能家世太好,免得壓在她嫡子媳婦上頭……這個,可不是妥妥兒的一樁好親事?”

    想到這裡,童媒婆便喜笑顏開的換了一身新衣裳去了周守備府。

    那周守備太夫人正在花廳歇著,聽說童媒婆來了,得知是來做媒的,吩咐丫鬟趕緊請了進來。童媒婆見著周守備夫人,開門見山就把話兒挑明瞭:“周夫人,現兒卻有一樁好得不能再好的親事在這裡呢!”

    “誰家的小姐?”周守備夫人也來了興致。

    “就是先頭獲罪流放到涼關的張知府的孫女兒,噯喲喲,長得那個俊俏,真和一朵花似的!保准周夫人看了也是心裡愛得緊呢!”童媒婆說得唾沫橫飛,滿臉放光。作為一個媒婆,最重要的便是口才,要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把歪嘴麻子說成天仙下凡,這張玉蘭本身就貌美如花,被她一誇,更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月裡嫦娥到人間。

    “哦,原來是她。”周守備夫人連連點頭:“這位小姐我在鎮國將軍府也見過一面,委實生得一副好相貌。雖然她祖父獲罪,後來皇上還是下旨替他平反了,這樣說來,家世兒也配得上,這倒是一樁不錯的親事。”

    童媒婆見著親事能成,自己能拿到不少彩頭,不由得眉開眼笑:“可不是呢。她哥哥來尋我替她說親,我可是頭一個便想到了周守備夫人!這涼關城,除了鎮國將軍,便數周守備最受愛戴了,我們做什麼事都能即刻想起來呢!”

    周守備夫人被童媒婆幾句話拍得滿心歡喜,一迭聲的說:“明日就去周家下納采禮罷!”

    第二日,童媒婆提了一對活雁,帶著周家的禮品到了張家,張玉柱正在家中,聽到童媒婆說起這樁親事,也頗為高興。畢竟周守備在這涼關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他那庶子,自己也見過,白白淨淨的文弱書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比他那嫡出的兄長,可不知正派到了哪裡去。

    庶子便庶子,自己多給玉蘭些陪嫁便是,他們成親以後若要分府出來單過,自己這個做兄長的多貼補點給玉蘭,也不怕妹子妹夫日子不好過。

    想到這裡,也痛快的點頭答應了,約著明日便行問名。

    童媒婆扭著身子走出了張家,這邊張玉蘭便挪了一雙腳兒細聲問張玉柱:“哥哥,方才那人是誰?怎麼這麼大年紀了還塗脂抹粉的?”

    張玉柱呵呵一笑道:“那是童媒婆,專為給你說親而來。”

    聽著這話,張玉蘭羞紅了一張臉,怯怯的問張玉柱道:“哥哥,是哪家?你許了沒有?”

    望瞭望妹子那含羞帶怯的模樣,張玉柱笑道:“玉蘭,也是你前生的造化,是周守備家為他的兒子前來提親。”因為知道張玉蘭心高氣傲,怕她聽了不高興,所以張玉柱索性把庶字給隱了。

    得知原來是周守備家的公子,張玉蘭頓時覺得特別的舒服,這涼關城裡邊,除了鎮國將軍,便是那幾個守備大人有權力了,嫁進周守備家裡,倒也不算辱沒了自己這相貌才情。紅著臉兒望了張玉柱一眼,她便帶著小珠子飛快的離開了。

    話說周守備的庶子聽周守備夫人的丫鬟說自己定親了,那小姐長得千嬌百媚,竟是和仙女兒一樣,心裡也分外甜蜜,特地尋了個時間守在張家對面的茶館裡頭,希望能偷偷見上張玉蘭一面。

    因著父母雙亡,備嫁的東西只能張玉蘭自己準備,張玉柱又是個男子,根本不知道這些條條道道,所以一切只能張玉蘭自己出面打點。那日她因著繡嫁妝的事情出了門,想要去尋涼關城裡的繡莊幫她繡幾幅被面,剛剛一出門,就見對面那個茶館裡頭的一扇窗戶邊上閃過一個人影,張玉蘭也沒怎麼注意,只是抬頭看了看那茶館的招牌,便帶著小珠子繼續往前走了。

    周守備的庶子躲在窗戶後邊,看著張玉蘭婷婷嫋嫋的身影,臉上一陣潮紅,心裡噗噗的跳得很急,捂著胸口坐了好一陣子,這才緩過神來。

    “週二少爺,你怎麼來這邊喝茶來啦?這和你守備府遠著呢。”茶館的小夥計拎著茶壺走了過來,見到桌子上頭的茶盅裡邊,茶水滿滿的,有些奇怪:“可是這茶不合口味?”

    週二少爺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這茶味道甚好。”

    為了證明他真是來喝茶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大口,沒想那茶卻還沒有涼透,燙得他呲牙咧嘴了老半天,扔下一角銀毫子便飛快的奪門而出。

    茶館的老闆看了看週二少爺的背影,笑嘻嘻道:“怕是來看媳婦兒的罷?”

    店夥計走過來問:“他媳婦兒是誰呀?”

    老闆朝張家的大門努了努嘴兒:“不就是方才出去的張小姐嘛?”

    店夥計大吃一驚,手裡的茶壺都滾到了地上:“不會罷?張小姐分明是定給了周守備家的大少爺了!”

    老闆見店夥計這話說得肯定,不由疑惑的扯了他到一旁道:“你又聽誰說的?”

    “我那日傍晚回家的時候,還見著周守備那個大少爺的長隨正跟張小姐那個小丫頭在小巷子裡頭說著話兒,開始以為他們倆有私情,可怎麼看都覺得那小珠子也委實太小了些,後來又聽說張家和周守備家結親了這才明白,定是大少爺派長隨給未婚妻子傳話呢,那不是和周家大少爺還會是和誰?”店夥計摸著頭小聲的說:“難道……”突然想到周家那大少爺的斑斑惡跡,他的臉色大變,頓時說不出話來。

    店老闆也是臉色一變,小聲的叮囑店夥計道:“我們就當做不知道,不要惹麻煩上身!”

    店夥計點了點頭,想著那花朵兒一般的張家小姐,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週二少爺慌亂的從茶館裡跑了出去,回想著張玉蘭的模樣兒,心裡便有說不出的甜蜜,這樣的一個美人兒,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妻,真是舒暢到了極點,一路傻笑著回到了家裡。

    周家和張家的親事進展得倒也順利,日子也選了,是來年的二月,張玉柱見妹子終身有望,不由得放下心來。

    這日正在商號裡查帳,便見李嬸兒急急忙忙尋了過來,一臉的驚慌:“少爺,小姐她暈倒了!”

    張玉柱聽了,也吃了一驚,放下手裡的帳本便跟著回去,走進張玉蘭的內室,便見妹子躺在床上,臉如金紙,有一個老大夫正坐在她床邊診脈,見張玉柱走進來,起身便向他道喜:“恭喜老爺了,尊夫人有了兩個月身孕。”

    張玉柱看著那老大夫,捏了個缽兒大的拳頭便要揮過去:“你這滿嘴胡言亂語的老匹夫!我妹子都還沒成親,怎麼會有身孕!”
   
    那老大夫嚇得也亂了分寸,眼睛斜覷著那拳頭,慢慢坐了下來,戰戰兢兢道:“待老朽再診一把脈象。”伸出手指搭在張玉蘭的手腕上邊,又診了一回,轉頭覷著張玉柱,那老大夫為難的說:“這位少爺,你就是揮了拳頭過來,老朽也得說句真話,令妹真有兩個月身孕了,若是還沒有成親,看看要不要吃一副落子湯。”

    張玉柱見那老大夫說得篤定,心裡不免有幾分相信,一把扯過小珠子道:“小姐前些日子可有和誰私自來往?”

    小珠子戰戰兢兢的跪倒在地回答:“小姐這孩子,是姑爺的。”

    張玉柱這時心裡一塊石頭才落了地,擦了下額頭上爆出來的汗珠子道:“你沒說假話?真是周少爺的?”心裡埋怨著到底是年輕人把持不住,從納征禮到成親的日子不過三個月,這都捱不過不成?沒想到周守備那個庶子,看著斯斯文文,竟也是個色中餓鬼!

    小珠子眨這眼睛連聲說:“真是姑爺!他是周守備家的少爺,那日我和小姐去金器鋪子買首飾時就見過,絕不會錯的!”

    看來真是妹夫做下的事情了,張玉柱心裡好一陣氣悶,可轉念想到也就幾日要成親了,由得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也就含混著過去罷!左右是他周家的種,也不怕人家說閒話。

    那位老大夫聽著丫頭的回話,知道是和未婚夫君做下的,也便笑著對張玉柱說:“既然左右是他家的人,帶著身子嫁過去,婆家會更歡喜呢!”

    雖然老大夫極力安慰,張玉柱卻是沒精打采,給了他一兩銀子做診金,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不要到外邊去說,那老大夫拍著他的肩膀說:“少爺,你便放心罷,老朽絕不會把這事兒說出去的!”

    等到張玉蘭醒來,張玉柱忍不住說了她幾句,張玉蘭兩隻眼睛含著淚看著哥哥,只是不言不語,見著她這副形狀,張玉柱也不忍心再說,只叮囑她好好歇息,準備過幾天成親。

    二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周守備家吹吹打打的來接親了。

    張玉柱給妹子準備了八十八抬嫁妝,這在涼關已經是頂尖兒的數位了,更何況很多嫁妝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又裝得滿,不似一些人家,在裝嫁的時候把那些頭面首飾扒得松松兒的,看上去數量多,其實都是虛的。

    大紅花轎抬著張玉蘭繞著涼關城裡走了一圈,大家都飽了眼福,只說周守備的庶子真有福氣,娶了個天仙兒似的小姐,還有這麼多陪嫁。

    張玉柱看著妹子坐上花轎,那送嫁的隊伍遠遠的去了,心裡一陣惆悵,走進內室對著父母的牌位舉著香拜了幾拜:“父親母親,玉蘭今日已經嫁了,對方家世也不差,是周守備家的庶子,你們兩位大人在九泉下也該放心了。”

    誰知,當天晚上周守備家卻傳出了陣陣哭聲,喝喜酒的客人還沒有走盡,聽著這哭聲不免奇怪,紛紛走去了內院。

    哭聲是從新房那邊傳出來的,賓客們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就在這時,那哭聲卻停了,從窗戶上印著的影子來看,有個人正準備投繯。

    “啊呀,不好了!”賓客裡反應敏捷一點的人驚叫了起來,推門進去,便見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子站在桌子上正準備把頭伸進屋樑上垂下的白綾裡邊,床腳那邊卻躺著一個人,胸口紮著一根簪子。

    眾人見出了命案,趕緊喊大夫過來,又把那女子抱了下來,紛紛詢問:“你便是那張家小姐罷?新婚燕爾,為何如此想不通?”一邊勸著,一邊看著那新嫁娘,就見她豔若桃李,一雙眼睛裡全是盈盈淚水,著實惹人憐愛。

    張玉蘭指著那被扶上婚床的人道:“他冒充是我夫君,想來□我,我用簪子紮死了他,殺人償命,我除了自盡別無它途了。”說罷,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哭的梨花帶雨般,讓眾人都心酸了一番。

    大夫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看了看床上那人的傷勢,籲了一口氣道:“幸而這位小姐力道不夠,紮得不深,若是再深了幾分,那可便沒得救了。”

    聽著大夫這般說,眾人也皆放下心來,看清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以後,眾人都訝異道:“這不就是新郎官嗎?為何這位新嫁娘卻說他是冒充的?”

    周守備和夫人得了信兒,也是大急,雖說是庶子,出了人命總是不得了的事情。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便往新房這邊趕,進來聽到這事情,不由吃了一驚,看著那哭得死去活來的張玉蘭,周守備指著床上的兒子問道:“老二媳婦,他就是你的夫君,為何你說他是冒充的?”

    張玉蘭望瞭望週二少爺,低頭小聲回答道:“我曾經見過我的夫婿,他絕不是這模樣!他比這人結實,也稍微黑些,耳後還有一顆肉痣。”

    聽了這話,周守備和周守備夫人俱是大驚:“那人告訴你他是你的夫婿?”

    張玉蘭含羞點頭道:“他帶我去金器鋪子買過東西,那裡的掌櫃認識他,喊他周少爺,他買東西都是記帳在婆婆的名下,錯不了的。”

    周守備聽了這話,怒氣直沖頭頂,手指顫抖著道:“快去把那孽子給我捉了過來!”

    張玉蘭見周守備那副生氣的模樣,又看看躺在床上的週二少爺,隱隱的,一種絕望浮上了心頭,莫非自己是被騙了不成?

    周大少爺被人架著進來了,張玉蘭一見著他便開心起來,兩眼不眨的望著他,臉上全是喜悅,可周大少爺卻轉過臉去不看她,這讓她的一顆心落不到實處。

    “你這孽障!分明知道張小姐是為你弟弟聘下的媳婦,為何你還去招惹她?竟然頂了你弟弟的名頭去騙她見面!”周守備武人出身,習慣了手腳和頭腦並用,說話之間已是一腳踹了過去。

    周大少爺被踹翻在地,捂著胸口雪雪呼痛,周守備夫人心疼的去扶他,被周守備一聲怒喝制止了:“都是被你慣出來的!你看看他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

    張玉蘭聽到此時,已經明白自己是被騙了,一張臉兒成了雪白的紙一樣,眼睛瞪得溜圓,指著周大少爺道:“你……你竟然騙我!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說罷一頭往牆上撞過去。

    周守備的長隨都是武夫出身,手腳敏捷得很,早就伸手將她攔住。周守備同情的看了看她道:“老二媳婦,何必如此呢,是我這孽子不好,騙了你,可你終究還是我們周家的媳婦,誤會解清,你就好好的和老二過日子便是了。”

    張玉蘭身子軟塌塌的癱在地上,憤恨的看著周大少爺,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她的隨嫁丫頭小珠子見此情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指著周大少爺道:“我家小姐,有了大少爺的孩子!”

    周守備和夫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這筆糊塗賬該怎麼算。

    第二日周守備請了張玉柱過府,把昨日的事情說了一遍,無奈的望著張玉柱道:“這全是那孽障生的事,可事已至此,也無計挽回,不如你妹子就做了我那孽障的貴妾罷!”

    張玉柱聽得這話,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冷笑一聲:“你那兒子就這般金貴,他犯下的錯要我妹子來承擔?我張家的女子絕不會去給別人家做妾!”

    周守備夫人揉著胸口,也是一口氣憋不過來,這張家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他們兄妹倆只是一對孤兒,嫁給庶子還是看在她生得美貌的份上,難道竟然還妄想做兒子的妻不成!望著張玉柱,周守備夫人閑閑的說:“奔者為妾,她既和我兒子私下以身相許,就該是這妾的份位。”

    張玉柱一言不發,站起身來就往院子裡邊走,周守備急忙攔住他:“張少爺,有話好好說。”

    張玉柱回過頭來,手指著周守備夫人道:“我就是把妹子弄回去,一副打胎藥下去,把那孩子弄掉,也不會讓她在別人屋簷底下低頭伏小的做妾!你們若還是存著這心,可別怪我張玉柱不客氣,這些年走單幫,我不是沒殺過人!”

    周守備夫人見了張玉柱那目呲盡裂的模樣,也是嚇得一抖,坐在座位上不敢吭聲,周守備見張玉柱這副模樣,心裡也知道是自己兒子不對,又想著張氏兄妹和鎮國將軍府頗有淵源,肚子裡邊輪了幾回,最終道:“這樣罷,就以你妹子給我那孽子做平妻罷。他本已有妻,又無過失,總不能停妻另娶罷?”

    周守備夫人還想說什麼,卻被周守備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了,張玉柱悲憤的站在中庭,望著周府的內院,心裡牽掛著妹子,卻又無能為力。若是他真把她領回家,以後誰又還會願意娶她?出了這樣的事情,哪怕她是貌若天仙,也不會有人向她提親了。

    想到這裡,張玉柱無奈之下只能答應:“只能這樣了,我去請鎮國將軍來做個見證,把聘書給換了罷。”

    就這樣,張玉蘭從週二少爺的平妻變成了周大少爺的妻,兩妻兩妾,剛好湊了一桌馬吊,周大少爺見事情搞定,繼續在外邊沾花惹草,週二少爺卻因著此事落下了個瘋瘋癲癲的病根子,素日看著倒是正常,可一遇到漂亮姑娘就會跑過去喊“媳婦”,驚嚇了不少涼關城裡的小姐,最後只能把他送去老家,讓一個老僕人看著他,不讓他出門。

    張玉柱因為妹子的事情,心裡也氣悶,逢著開了春,正是收貨販賣的好時節,便帶著商隊往京城那邊去了。

    正走在路上,就見一乘紅色小轎從對面抬了過來,看著像是抬新娘子的轎子,顏色是紅的,可卻不見喜娘,陪嫁丫鬟,也不見嫁妝,就聽見轎子裡邊有個女子正在嗚嗚咽咽的哭。

    張玉柱因著妹子嫁人不順的事,聽見轎子裡傳出的哭聲,心中突然便莫名的煩躁,指揮著馬車排著停到了路的中間,把一條路給堵住了。

    “這位爺,借過下。”轎子旁邊一個長著老鼠鬍子的中年人拱了拱手。

    “你這轎子抬的是何人?為何一直在哭?”張玉柱指了指那轎子,厲聲喝道。

    “那是我家老爺新娶的第八房小妾,因著思念家人,正在傷心呐。”那老鼠鬍子趕緊賠著一臉的笑:“新出嫁的,免不了這樣!”

    張玉柱一聽到那“第八房小妾”幾個字,心裡就來了火,捏緊了拳頭,朝著那中年人揮過去,直接把他打飛到一邊,兩顆牙齒從他嘴裡滾落了出來。

    幾個轎夫一見張玉柱彪悍,身後還有個車隊,幾十號人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誰還敢上來送死?互相看了看,放下轎子,飛奔著跑開了,就連那長著老鼠鬍子的中年人,都屁滾尿流的爬著往後邊去了。

    張玉柱走到轎子前邊,對著轎子裡說道:“這位小姐,你可是不願去做妾?那些人已經被我趕跑了,你且出來罷。”

    話音剛落,就聽轎子裡的女子顫抖著聲音道:“果真如此?”

    張玉柱揚聲說:“張某不敢欺騙小姐!”

    “我的手腳皆被捆住,還請恩人幫我解開繩索。”轎子裡邊的女子聲音很是歡喜。張玉柱卻聽得悲憤,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捆了姑娘的手腳,強抬著去做妾!

    張玉柱掀開轎簾,見裡邊有個女子,哭得雙目能紅腫,手腳皆被縛住,他趕緊把身子解開,扶著那小姐走了出來。

    走到外邊光亮處,再看了看那女子,似乎有些面熟,那女子見了張玉柱,也是眼睛裡邊一亮,朝他跪了下來:“原來是張公子,謝謝你再次出手相助,秋蘭……”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聽到那女子自稱秋蘭,張玉柱才模模糊糊想起去年自己曾和蘇家九小姐制服了兩個不孝的兒子,替他們的父親李老爺治病,那個女兒正是面前這個叫秋蘭的女子。

    張玉柱趕緊把李秋蘭扶了起來,又問了下情況,原來她的兄長因貪者銀兩,把她賣給了隔壁鎮上的一位年過五十的老財主做小妾,她再怎麼掙扎都沒有用,清早被他們捆了手腳塞到轎子裡頭,一路飛腳把她抬到了這裡,幸得遇見了張玉柱,否則就被抬去扔到那老財主床上了。

    張玉柱望著李秋蘭,也是為難,若是將她送回李家莊,又怕那對狠心的兄長再次把她賣了,若是不管她,丟下她一個人,又覺得她一個孤身弱女子,又怎麼能在這世間存活下去?

    李秋蘭也似乎知道張玉柱在想什麼,向他行了一禮道:“張公子,若是不嫌棄,就收了我做了丫鬟罷,煮飯制衣,灑掃漿洗的活兒我都能包下來。”

    張玉柱的手下看了看李秋蘭,不由得也很是同情這位飽受兄嫂虐待的女子,他們的眼光在張玉柱和李秋蘭之間轉來轉去,突然有個手下大聲說:“頭兒,你現在年紀也大了還沒有成家,這位李小姐也是雲英未嫁,你們又幾次相遇,說明還是很有緣分的,不如就結成夫妻,我們也來討杯喜酒喝喝!”

    李秋蘭聽著這話,不由得雙頰飛起紅雲,低下了頭不敢看張玉柱,而旁邊又有幾個手下大聲起哄,叫張玉柱娶了李秋蘭,以後也多了個主子夫人照看他們的生活起居。張玉柱聽著不由得也動了心,望瞭望那怯生生站在一旁的李秋蘭道:“李小姐,你可否願意?”

    李秋蘭抬起頭來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小聲說道:“我願意。”

    眾人聽了她的回答,皆哄笑起來,拉著車子直奔了縣城,就在城裡找了個媒婆,交換了生辰八字,下了聘書,然後拿了去官府報了備邸,當天晚上就在客棧裡把親事給辦了,客棧裡的人都來道喜,老闆也幫著把房子佈置好了,添了些紅色綢子裝飾了下,還替他們買來了大紅花燭。

    張玉柱看了看端坐在床頭的李秋蘭,在燭光照耀下,她顯得格外的嫵媚,不由的走到她面前會心一笑:“娘子。”

    李秋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含羞答應了一句,張玉柱心中歡喜,一雙大手抱住了她,貼在李秋蘭耳邊道:“你我皆是苦命之人,就湊合在一起過日子了,只要你一心對我,我定也不會辜負於你。”

    聽著張玉柱這番話,李秋蘭點點頭道:“你放心,我現在也沒有個去處,虧得你好心接納了我,此生我定然是跟著你,絕不後悔。”

    月光溶溶,在窗前灑下一片清輝,兩人相視一笑,關上了窗戶,兩個影子,貼在一起,映在了窗戶上邊,格外美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21:24

    【番外篇四:那辛格與瑞雲】

    午門一片混亂,那欣格拉著許允炆站在那裡,看著周圍癱倒一片的虎豹屍身和士兵們的殘肢斷臂。饒是他也是打過仗的,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皇位之爭和行軍打仗有著共同之處,那便是有殺戮。前幾個月他還沒來得及返回京城,汗父便已殯天,大哥在汗父靈前即位,不出一日,各地參奏他謀逆的摺子便如雪花般飛到了新汗王案頭。

    不錯,他是想搶那汗王之位,可都還沒動手呢,就這般被趕了出來,他實在不服輸!就是刀頭舔血的幹上一仗,便是丟了性命,他也痛快!可現在卻是像過街老鼠一樣,灰溜溜的逃了出來,他如何心甘?

    許允炆望著呆呆站在一旁的那欣格,知道他是起了身世之感,笑著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梁世子都與我說了,我登基之後,定當讓你如願以償。”

    那欣格聽到許允炆這句話,心裡才舒坦了些,向他行了一禮道:“如此,那欣格就先謝過了。”

    午門兵變成為了過去,四皇子許允炆登上了儲君之位,三皇子府裡一片驚慌。

    三皇子參加太子冊封儀式,一去不復返,王正妃和薛側妃派丫鬟婆子出去打聽,說今日午門兵變,但倒也無大礙,太子冊封式已經順利完成了。王正妃一聽,身子軟綿綿的沿著桌子腿溜到了地上。

    雖說內室不參與外院的活動,但母親來看她的時候,眉宇間隱隱透出了一些擔憂,還囑咐她要在三皇子耳朵邊上吹點風,叫他知足常樂,不要妄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看著母親那悲傷的神色,心裡也明白了三分,夫君是想要去爭奪太子之位!

    母親走後,她既有些害怕,又有些興奮,若是成功了,那今後她豈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可若是失敗了?王正妃打了個寒噤,不敢去想失敗後會是什麼結果。

    現在從丫鬟婆子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定然是失敗了,自己要不要趕緊溜走?想到這裡,王正妃爬了起來,沖進內室,開始打點金珠細軟。

    “娘娘,不好了,禁衛軍把皇子府圍起來了!”貼身丫鬟沖了進來,叉著腰,氣喘吁吁。

    手一松,打好的包袱便落到了地上,幾樣首飾從包裡溜了出來,在水磨青石地面的映襯下,格外亮眼。

    “娘娘,我們怎麼辦?”丫鬟見著那幾樣首飾,也知道主子起了逃跑之心,怯怯的問。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王正妃淒然一笑,把自己擲到床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他們男人做的事情,總得讓我們女人跟著受罪!”

    不久以後,三皇子便被放了出來,只是闔府上下都跟著他遷到了城郊的一處宅子,由青衣衛並禁衛軍共同看管起來,三皇子府變成了五皇子府,許允熜被封為沐王,從撰玉宮裡遷了出來,住進了沐王府。

    那欣格仍然寄居在沐王府裡邊,等著許允炆給他答覆。

    這一住下去,便快一年,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變得越來越心浮氣躁,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重返北狄,拿著酒囊喝著悶酒,望著天空的月亮,他竟然有了想流淚的感覺。

    跌跌撞撞的走在沐王府的路上,他突然聽到一陣哭聲,循著哭聲走了過去,就見庭院裡有幾個人正哭成一團,仔細分辨了下,沐王、沐王身邊的一個貼身姑姑,還有一個竟然是他的貼身丫鬟小紅!

    毓芳姑姑喜極而泣的望著小紅道:“錯不了!看你這臉格兒,和二少爺那時候真是一模一樣的,和小姐的也生得像!”

    小紅綴泣道:“飛來橫禍,姑母莫名死在宮中,家裡慘遭變故,瑞雲幸得蘇老太君收留才得逃出生天,時時刻刻不敢忘記報仇之事!”

    毓芳姑姑拿出手帕子給小紅擦著眼淚道:“瑞雲小姐莫要悲傷,現在總算是好了。”

    許允熜也在一旁點頭道:“表姐,我們以後快快活活的過日子便是,也不要擔心有誰來害我們了。我會做很多木器,到時候我用黑檀木給你做兩把好梳子,讓你出嫁時帶著走!”說話間,許允熜的眼睛亮閃閃,和小紅站在一處,一看便知是親戚。

    “表弟,我沒想到竟然還能見到你!”小紅看了看許允熜,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這身子骨也太單瘦了些。”

    毓芳姑姑臉色一暗:“還不是被那魏貴妃給害的,五皇子出生便先天不足,虧得蘇太傅家的九小姐心善,開了個方子吃著,現在還好了不少呢。”

    小紅點點頭道:“九小姐人是極好的。”突然抬起頭來,眼神堅定的說:“姑姑,我定要去親手殺了那個仇人,為我們全家報仇!”

    毓芳姑姑被小紅的話唬了一跳,拉著她的手道:“瑞雲小姐,這仇也就算了,魏貴妃瘋掉了,魏國公府被滿門抄斬,還連坐了五族,三皇子也被圈養起來,我們張家也算是大仇得報了,不用再節外生枝了。”

    小紅低下頭來,默然不語,可心裡還在不住的盤算。毓芳姑姑見她這副模樣,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瑞雲小姐,夜深了,你先去歇息著吧。”

    望瞭望毓芳姑姑和許允熜,小紅站了起來點點頭道:“表弟和姑姑也早些歇息罷,表弟身子弱,更當注意。”

    和許允熜分別以後,小紅低著頭往回走,走到半路上,突然從後邊沖出一個人來抱住了她,刺鼻的酒味傳了過來,讓她一陣驚慌:“放開我!”

    那人在她耳畔輕聲說:“是我,你別動!”

    聽到這個聲音,小紅突然心情放鬆了下來,是那欣格。她不再掙扎,任由他抱著自己,感受著那寬闊的胸膛。

    “原來你叫瑞雲,不叫小紅。”那欣格喃喃的說:“以後你改回來罷,瑞雲這個名字多好聽,小紅怎麼聽都像個丫鬟名字。”

    瑞雲抬起手來擦了擦眼睛道:“我本來就是個丫鬟,叫什麼名字都是個丫鬟。”

    “不,你不是。”那欣格從背後伸出手來撫摸過她的臉龐:“你在我心目裡是最高貴的公主,誰都比不上你。”

    “主子,你在拿我開玩笑了。”瑞雲的眼淚流了下來,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如火一般灼燒著那欣格的心。

    “你別哭。”那欣格慌亂的說,把她扳了過來:“每次見你落淚,我心裡就慌。”他看著月光下的瑞雲,細緻的皮膚,溫柔的眉眼,心裡一陣激蕩,把她抱在懷裡,貼著她的臉頰小聲說:“你會不會看不起我這個異族人?”

    瑞雲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一時間都有些喘不過氣來,用手推擋著他道:“主子,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只是一個小丫鬟,怎麼敢看不起主子?”

    “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那欣格聽著瑞雲的回話,打蛇隨棍上的發問。

    “主子,你醉了。”瑞雲奮力把那欣格推到一旁,拚命的朝自己房間裡跑了過去。回到屋子裡邊,把門關好,她捂著胸口回想著剛才的事情——那欣格竟然向她求婚!她唇邊露出一絲淒然的微笑,搖了搖頭:“不,那只是他喝醉了而已,像我這樣的人,如一顆塵埃般渺小,又怎配並肩站在他的身邊!”

    她想到了那日,差點被許允煜污辱,那欣格從外邊走了進來,如天神降臨般抱起了她。可是,他也看到了她那不堪的一面,衣裳被撕裂露出了潔白的肌膚,被壓在許允煜身下無能為力的揮動著手腳……這一切,他都看到了,難道他不覺得自己不純潔嗎?為何他還要開口求婚?

    “他喝醉了,喝醉了。”瑞雲難過得流下淚來。

    第二日醒來,瑞雲推開門走了出去,卻被腳邊的一個東西絆住,從地上爬起來定睛一看,卻是黑乎乎的一團縮在那裡,大著膽子看過去,原來是那欣格。

    他身上只蓋著一床薄薄的羊毛毯子,深秋的夜晚,露重霜凝,那毯子上邊已經結了一層白霜,他的頭髮糾結著,上邊也沾著早晨的露水,正一閃一閃的發亮。

    “主子,主子。”瑞雲蹲了下去,推了推那欣格:“你怎麼睡在這裡?”

    那欣格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瑞雲焦急的臉,咧嘴笑了笑:“我想離得和你更近些。”

    瑞雲聽了這話,呆呆的坐在一旁看著那欣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昨晚說的話是認真的。”那欣格坐了起來,伸手抓住瑞雲的手:“我會一直等到你願意的那一日。”

    “主子,你的手好涼,瑞雲來服侍你梳洗罷。”瑞雲站了起來,抹了一把眼睛,順手把那欣格也扯了起來:“快進屋子去罷。”

    那欣格包著毯子跟在瑞雲身後走進屋子,頭髮就像一團亂草般。坐在桌子旁邊,瑞雲拿起梳子沾著水,慢慢幫他梳理著頭髮,把所有的頭髮都梳理通順了以後再按著他平素那習慣,織了幾根辮子。

    那欣格默默的從鏡子裡看著瑞雲細心的給他做著這些事情,神思回到了很久以前,母妃在的時候也是這樣溫柔的幫他梳理著頭髮,貼著他的頭溫柔的笑著:“那欣格,我的孩子,你要快快長起來,要長成北狄第一勇士!”

    可惜母妃已經不在了,她得了重病,一點點的憔悴下來,汗父也不再在她屋子裡過夜,最後她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個人世。想到這裡,那欣格的心便痛了起來,突然握住瑞雲的手道:“你不要去報仇,不要離開我。”

    瑞雲驚訝的看著那欣格,昨晚他究竟聽去了多少秘密?

    “你想要殺三皇子,可是現在,依著你的情況,卻是做不到的。”那欣格瞅了瞅瑞雲:“我也不會讓我的女人去送死!”

    “主子……”瑞雲心裡好一陣彆扭,他的女人?什麼時候自己成了他的女人?

    “你且別說話!”那欣格握緊了她的手幾分:“你放心,那三皇子,活不了多長時間,都不用你動手。”

    “為什麼?”瑞雲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難道還有人想殺他?”

    “三皇子被圈養,若是他不死,他的妃子們,下人們都不能出府一步,自然有人不會甘心過這種日子的,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裡邊,等著看結果便是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從在外邊恭聲道:“三皇子,梁世子過來了,想請您去前堂一敘。”

    那欣格猛的站了起來,眼睛裡發出灼灼亮光:“終於來了!”

    三步並做兩步,那欣格帶著瑞雲走到了前堂,那裡已經坐了好些人,有幾個是他認識的,還有一個卻是他沒見過的女子,那女子見他進來,眼睛瞪得溜圓,站了起來朝他走了過來。

    那欣格一陣納悶,難道自己這麼受人歡迎?還是一個美貌的大周貴女呢!看著朝他走過來的女子,他不由得驕傲的露出了笑容。

    誰知那女子卻徑直從他身邊走過,拉住站在旁邊的瑞雲的手驚喜的說:“瑞雲,你怎麼在沐王府?害得我祖母一直擔心,記掛著你!”

    瑞雲行了個禮兒,慚愧的說:“九小姐,瑞雲有不得已的苦衷,請九小姐幫我轉告老太太,就說她白疼瑞雲這麼多年,等瑞雲完成要做的事情後,自然會去好好報答她老人家。”

    潤璃拉著瑞雲的手道:“就別說這些了,只要你過得好,我們大家都會開心。”望瞭望前邊的那欣格,潤璃小聲問:“這是那北狄三皇子?看他好像很在乎你似的。”

    瑞雲搖了搖頭道:“我和他,身份千差萬別,九小姐,我自己知道幾斤幾兩,就不妄想那些了。”

    那欣格瞟著瑞雲和那位叫九小姐的女子說得親熱,心裡突然酸溜溜的一陣不舒服,為何瑞雲就從來沒有這麼舒心的對他笑過?可對這位九小姐,笑得真是歡暢!

    梁伯韜見那欣格瞅著潤璃那邊不放,咳嗽一聲道:“那兄,皇上已派使臣去北狄與汗王交涉,讓他准許你自領本部落人馬西遷,絕不能對你進行追殺,西遷後你可在屬地上自立為王,從此和北狄再無瓜葛。”

    那欣格聽了以後,既覺黯然,可又無奈,這已經是目前對於他來說最好的結局了,大哥把持了朝廷,他也拿不出什麼實力來和他對抗。借助大周來對付大哥也是不現實的,畢竟一場戰爭要耗費多少金錢和人力,他也是心中有數的。大周新皇能做到這一點也確實是盡力而為了,大哥也不會不答應——現在北狄窮得很,還沒有足夠多的錢來裝備軍隊和大周來好好的打一仗。

    看了看梁伯韜,那欣格點點頭道:“如此甚好,請梁世子代我感謝皇上。”

    許允馨瞄了瞄瑞雲道:“那兄,若是你要回北狄了,那瑞雲你帶不帶走?還是讓她留在大周罷?蘇九出嫁時她剛好可以做個陪嫁丫鬟呢!”

    那欣格聽著許允馨的話,心裡一陣不舒服,轉臉看了看瑞雲,又看了看前堂裡的人道:“我昨日已向瑞雲求婚,希望她能嫁給我。”

    眾人聽了這話皆是驚喜,連忙向那欣格和瑞雲道喜,誰知瑞雲卻道:“我身份低微,自是配不上主子,還是回蘇府繼續去做我的丫鬟罷!”

    那欣格眉頭一皺,走了過去,直接拖住瑞雲的手道:“只要我說配得上便配得上,誰又敢說多話?”

    梁伯韜見他們倆這模樣,擺了擺手道:“瑞雲,你也別總拿身份說事,你姑母是先皇寵妃,你祖父乃是四品的知府,你父親也是朝廷官吏,你本來就是小姐出身,何必如此貶低自己?你直接說想不想嫁那欣格,若是答應,我現在就去向皇上為你請封。”

    那欣格聽了這番話,也是連連點頭,熱切的望著瑞雲道:“你且放心,我今後定會好好對你。”

    瑞雲被他盯得臉紅,慢慢垂下頭去,周圍的人看著這情景,心中也知道了個大概,皆是微微的笑了起來,許允熜更是興奮,走到瑞雲面前道:“表姐,你放心,我看著這位北狄三皇子便是個耿直人,他定不會食言的。”

    毓芳姑姑也在一旁彎著眼兒笑:“瞧沐王爺這說的,好像是個大人了一般!”

    梁伯韜第二日便向許允炆說起此事,許允炆仔細回想,以前在蘇府見到瑞雲這丫鬟時就覺得她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和誰相像,這麼一說方才想起,她和過世的淑妃,和五皇弟長得有些相似之處,難怪自己見著便覺得在哪裡看見過似的。

    想起淑妃之死,張知府被流放,心中倒也有幾分憐憫,聽說那欣格要娶瑞雲,這封賞的身份還不能低了,畢竟是涉及到兩國邦交的問題,想了又想,封了瑞雲為嘉和郡主,等北狄的使者過來大周覆命後,由梁國公世子護送前往北狄成親。

    那欣格可算是心想事成,大周新皇幫他把事業和家室全解決了,甚是欣慰,連聲向許允炆稱謝,並承諾他的汗國定會萬世與大周交好。

    梁伯韜領了聖旨回來,覺得自己這個月老做得成功,心裡得意,在潤璃面前炫耀:“璃兒,我這月老可做得好,竟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皇上指了我送嘉和郡主去北狄成親。”

    潤璃一拍手兒道:“挺好的,我跟著你去北狄玩罷?”

    梁伯韜沒想到這番炫耀倒給自己惹來了條尾巴,別的不怕,就怕母親會對此有想法,好好的一個媳婦不在家,跟著兒子到處亂跑,那怎麼成?

    摸了摸頭,梁伯韜朝潤璃眨了眨眼睛:“我答應你,但你可別在母親面前透露出風聲來,哪日若是她找你,求你跟我去北狄,你得推了兩回才能答應。”

    潤璃轉轉眼珠子,微微一笑:“梁伯韜,你竟敢騙你母親,看我不揭發你!”

    “我還不是為了滿足你的心願嗎?”梁伯韜作揖打拱道:“娘子,天機不可洩露!”

    第二日,梁伯韜愁眉苦臉的來到玉晏堂向梁國公夫人辭行:“兒子過幾日要送嘉和郡主去北狄成親了。”

    梁國公夫人笑道:“這不是好事兒,大周去的送親使,威風凜凜,誰敢不巴結你?”

    “母親,那北狄乃寒苦之地,韜兒在涼關時便經常被風霜所襲,頭重體熱鬧個不歇,現在一想著還要去更北邊,心裡就有些不快,怕是要多帶些藥去才是。”

    聽兒子這麼一說,梁國公夫人也緊張起來:“那不如向皇上去推了這個送親使的差事?”

    “聖旨都下來了,哪裡還能推得掉?”梁伯韜見母親半日不上道,心裡也是著急,做出一副悲傷的模樣來:“母親,恐怕兒子回來的時候你都不會認識兒子了!”

    “我苦命的韜兒!這可怎麼辦才好?”梁國公夫人的眼淚主子都要彈了出來,也是愁眉苦臉的看著兒子,想著過幾個月回來會是什麼樣子,突然她心中一亮:“叫你媳婦跟你一起去,她醫術精湛,自然能照顧好你!”

    梁伯韜心願達到,卻也不敢透露出快活神色來,只是推辭:“璃兒該留在府裡,在母親大人面前代兒子盡孝,怎麼能跟兒子去呢?”

    梁國公夫人卻堅持道:“讓她跟你去!我好好的在梁國公府,沒有她也是一樣的過日子,你可不行,她跟著你自然能夠照顧得周到!”轉臉對彩雲吩咐:“去把世子夫人叫來!”

    潤璃走到玉晏堂,梁國公夫人笑著朝她招招手道:“媳婦兒,快些坐到母親這邊來。”這親熱的舉動讓潤璃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梁國公夫人素來對她不太親近,也不太冷淡,尺寸把握得恰到好處,就是那種標準的婆媳關係,既不會把你拿女兒看待,也不會是一個惡婆婆,可今日這府樣子,倒讓她心裡一陣肉麻。

    依言走了過去,坐在梁國公夫人身邊,梁國公夫人的眼睛和藹的盯著她,仿佛能在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一般:“媳婦兒,你可知道伯韜被封為送親使一事?”

    因為得了梁伯韜的交代,潤璃堅決執行他佈置的任務,懵懂的看著梁國公夫人,搖了搖頭:“媳婦不知。”

    梁國公夫人長歎了一口氣道:“伯韜這身子弱,禁不住那北地的寒苦,我想著讓你跟了去,也好照看著他。”

    潤璃鼓著眼睛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梁伯韜,他身子弱?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虧得梁國公夫人也相信他!但還是很配合的做出一副驚詫的表情來:“母親,這怎麼使得?兒媳該是在家裡盡孝,哪裡能把兩老丟下自己出去的!”

    梁國公夫人笑眯眯的看著潤璃道:“我知道你是個實誠孩子,可是我和你父親身子都健朗,用不著你擔心,現在最該擔心的是韜兒,我怕他在北地吃了苦頭……”說著眼睛邊上竟然有點點淚光。

    潤璃見梁國公夫人入戲有點深,趕緊站了起來行禮道:“母親不要著急,媳婦聽從母親安排便是了。”

    “真是個好孩子。”梁國公收起眼淚,望著潤璃,堆出一臉的笑。多好的媳婦兒呀,溫柔賢淑,精通醫術,結婚幾個月,幫著她打理家事,那真是利索能幹!虧得自己原來還聽著那蘇大夫人胡謅,說她克夫,差點把這門好親事給斷了,那蘇大夫人,真不是個東西,這麼挖空心思算計自己的親侄女兒!

    過了幾日,梁伯韜便帶著潤璃送了嘉和郡主往北狄去了,讓那懷著身子的許允馨羡慕得直跳腳:“死蘇九,不會和蘇小四說我才幾個月身子,可以到處溜躂啊?”

    大周的人馬漸漸遠去,天氣日益轉冷,才北上幾日,就見有雪花從天而降,飄飄灑灑的落了下來,瑞雲瞧著滿頭密集的暗色雲彩,不由得皺了皺眉:“這北邊的天氣竟比大周要冷了不少呢!”

    潤璃瞧了瞧天際,微微一笑:“北狄這邊自然會生活艱苦些,但只要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天氣艱苦些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瑞雲聽著,臉上紅了幾分,低下頭去。

    到了涼關,鎮國將軍早已佈置了人馬跟著他們一道過去,梁伯韜的暗衛也領了一隊人馬走了他和許允馨原先探得的那條路,從一旁包抄過來,唯恐那北狄汗王出爾反爾。

    見了北狄汗王,倒也是客客氣氣,對著梁伯韜,口裡城臣,只說大周皇上有令,不敢不從,絕不會為難自己弟弟,領了他那支部落西去便是。

    梁伯韜見那汗王挺識時務,心裡也是高興,趁機提出先在北狄為那欣格和嘉和郡主成親,然後再放他們西去,北狄汗王也一一的應允了。

    晚上回到使館和那欣格一說,他聽了也是高興,只不過卻有些擔憂:“我那大哥,心思縝密,他如此爽快答應,倒也不知道是否還有什麼古怪。”

    梁伯韜安慰他道:“無事,我已派了青衣衛在暗裡調查,北狄原有我們布下的眼線,若是他耍花招,自然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和那欣格交談一番,梁伯韜回到房間,見潤璃蹙眉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張紙條,似乎正在思索中。走了過去問她:“璃兒,這是什麼?”

    潤璃把那紙條遞給了他:“你看看。”

    那紙條是暗雨用信鴿送回來的,裡面寫的內容著實讓他吃了一驚,原來那北狄汗王真的在密謀把那欣格給除掉,計畫在他的婚禮上動手,讓神箭手假扮那欣格的仇家,只射殺那欣格,不傷及大周的軍士兵馬。這樣,即便那欣格死了,也可以推說是他私仇所致,和北狄汗王無關,大周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倒是下得一招好棋。”梁伯韜笑了笑,把紙條扔到炭盆裡,就見那炭盆裡一明一滅的紅色火焰舔著那紙條,不一會兒那紙條便已化成灰燼:“若他只是佈置幾個人向那欣格動手,就算他看不起那欣格的武藝,難道不知道小爺的厲害?”

    潤璃見他一個人在那裡嘮嘮叨叨,不由好笑:“我的世子爺,人家看你白白淨淨的書生模樣,定是認為你是個吃俸祿的。這世子爺的頭銜兒,一聽就讓人想到成天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你還要別人把你看成神勇無敵的大將軍不成?”

    梁伯韜聽著潤璃這般說,邪邪一笑:“這個神勇無敵,需得娘子說了才算。”說罷便撲了過來,壓著潤璃在身下讓她求饒,兩人嬉鬧了好一會兒才放開手。

    第二日北狄汗王宴請梁伯韜,見他一副沒精神的模樣,眼睛下邊又有兩個青黑的眼圈,心裡想著手下人來報,說這位世子爺竟然還帶了個女子同行,看起來真正是個紈絝無疑,對他也放心,不再設防。

    那欣格和嘉和郡主大婚那日,一切都進展順利,大帳裡張燈結綵,喜慶洋洋。北狄汗王為他們倆舉辦了一場大型的婚宴,北狄勳貴們幾乎都應邀出席。

    當嘉和郡主穿著北狄傳統的吉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大家都眼前一亮,皆是羨豔那欣格竟能娶到這般美貌的女子。那欣格站在大帳的最前邊,看著潤璃扶著瑞雲從外邊姍姍的走進來時,臉上也是激動萬分,恨不能馬上就帶著她走進洞房,享受人生至美之事。

    就在瑞雲走到那欣格身旁,兩人並肩站立的時候,突然從旁邊射出了幾支冷箭,站在那欣格身邊的梁伯韜反應敏捷,一個瀟灑的騰空跳轉,那幾支箭便被他抄在手心裡,他舉起手來,把那幾支箭一揚,那些箭便紮到了的橫樑上邊,看得帳內參加婚宴的勳貴們目瞪口呆,這大周的送親使,身手未免太好了些,連弓都不用便能把箭釘到木頭裡邊去!

    這時,周圍一陣響動,就見幾名暗衛已經壓著幾個穿著北狄服裝的人走了進來,北狄汗王一見,臉上就變了顏色。

    “請問汗王,這些人是誰,你可知道?”梁伯韜笑著問他。

    “本王又怎會認識?”北狄汗王“霍”的一聲站了起來,指著那幾個人說:“竟敢謀害我的三弟,來人,把他們押下去好好審問,看是誰派過來的!”

    門外應聲而進了幾個武士,手裡拿著彎刀,走到那幾個放冷箭的人身邊,低頭就去抓那些人的手腕,電石火光之間,其中有幾個暴立而起,拿著刀子便向那欣格砍了過去。瑞雲見刀光閃閃,寒氣逼人,明晃晃的刀影就在面前,來不及思索,自己橫到了那欣格的前邊,就聽耳畔幾聲驚呼,

    她覺得似乎有什麼□了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大帳裡已是亂成一片,各位勳貴們看見出了人命,皆紛紛站了起來往安全的角落避散,潤璃見瑞雲倒下,就想從梁伯韜身邊奔出去看她的傷勢,卻被梁伯韜拉住,長長的吹出一聲口哨,就見大帳周圍湧上一群青衣衛,和北狄汗王的衛兵交戰在一起,這時就聽嗖嗖的響聲,外邊又射進了一批羽箭,梁伯韜眼疾手快把潤璃拉到身後躲了起來,就聽大帳外已經是殺聲震天。

    “璃兒,你到這裡別動。”梁伯韜把潤璃藏在椅子後邊,飛身跳了出去指揮著青衣衛和大周的軍士開始和北狄的軍隊交戰,當他看到北狄汗王一臉慌亂的躲在角落裡時,一把將他提起,走了出去。

    梁伯韜原以為是北狄汗王佈置的人手想藉機把他們悉數剪除,結果出去才知道外邊是北狄汗王的二弟趁機帶兵生事,第二次射出羽箭的那批弓箭手便是他佈置的。此時的大帳外邊已經成了一個修羅場一般,到處都是死屍和斷肢,慘不忍睹,但那位二皇子的人究竟力單勢薄,已經逐漸被北狄汗王的軍士制服。

    梁伯韜提著北狄汗王走出去,把他放了下來,大聲喊道:“汗王在此,誰敢生事!”大帳外邊的人皆是一愣,見著汗王果然受制于梁伯韜,北狄的士兵皆停下了手,皆紛紛鼓噪:“送親使大人,你為何挾持我們汗王?”

    梁伯韜腳一點地,站在高處大聲說道:“我大周好意將郡主嫁到北狄,你們卻用這樣的儀式來歡迎她嗎?這讓我們這些送親的人情何以堪!”

    那些士兵皆沉默了下來,其中有人大聲喊:“那是二王爺生事,我們無關!”

    “若是與你們無關,那便收拾好地方,不要讓我再看到這屍橫遍野的場景!”梁伯韜說完,便轉身進了大帳,急著去看潤璃是否安全,還記掛這瑞雲的傷勢。

    進到大帳,就見潤璃已經在幫瑞雲療傷,那欣格握著瑞雲一隻手,全身發抖,眼裡有一種暴戾的血紅,他沒有想到瑞雲竟然會奮不顧身的檔在他的面前,也沒想到北狄內部竟然有這麼多人仇恨他,想把他除之後快。

    “怎麼樣?”梁伯韜低下頭來看了看瑞雲,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潤璃看了看他道:“我已經讓蔥翠去接藥箱過來,瑞雲還算命大,那彎刀並沒有刺中她的要害位置,只是因流血過多而暈厥過去,我給她用藥以後,這些天要多吃些補血的食物。”

    幾個人正圍著瑞雲商議,突然外邊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帳幔被掀起,一隊青衣衛奔了進來:“世子爺,北狄汗王被他二弟用冷箭射殺了!”

    梁伯韜“騰”的站了起來:“現在呢?”

    “汗王的部下已經把二王爺包圍起來了,我們要不要出手?”

    梁伯韜想了想道:“暗雲暗雨到這裡保護夫人和三皇子。”他轉臉向那欣格道:“你不要出去,讓他們先鬥個兩敗俱傷再說!”

    那欣格悵然若失的坐在瑞雲身邊,心裡沒有一點喜悅。汗父本有五個兒子,其中兩個在與大周的戰爭中喪生,就剩下他和大哥二哥,現在若是大哥二哥都死了,這北狄汗位自然便落在了他的頭上。

    盼望已久的願望即將實現,也該是欣喜若狂罷?可他卻高興不起來,他寧願一切都不要發生,只要瑞雲能睜開眼睛站在他的身旁。

    半個月以後,在北狄勳貴們擁戴下,那欣格接任了北狄汗王之位,一個月以後,瑞雲也慢慢恢復過來,北狄的草原上再一次為他們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草原上一堆堆的篝火燒得正旺,潤璃看著瑞雲和那欣格攜手站在搭好的高臺上,接受著萬民的祝福,也很是開心,推了推身邊的梁伯韜道:“天呀,瑞雲竟然做了北狄的王后,真是不可思議!”

    她想到了見到瑞雲的第一面,她站在慶瑞堂的門口為她們打起門簾,秀美的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而現在,就是這個打門簾的丫鬟竟然成了一國之後,人生真是到處都充滿著戲劇性的因素,一個人的前途和命運真是最難以把握的事情。

    大帳裡的紅燭高照,那欣格在燭光裡看著瑞雲的臉,癡迷不已:“瑞雲,你終於成了我的王后了。”

    瑞雲低下頭去,抿嘴一笑,那笑容就像春風裡綻放的花朵一般,柔軟的觸及著那欣格的心底,他伸手抱住瑞雲道:“我們該安歇了吧,王后?”

    燭火“噗”的一聲熄滅,而那溫暖卻慢慢的湧了上來,無邊無際般,淹沒了這寒冷的冬夜,這裡沒有冬天,只有那無盡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8-10-8 00:22:18

    【番外篇五:蘇潤璊宅鬥記】   

    船隻迤邐了幾日,終於到了應天府。

    饒是應天繁華,這船上的嫁妝搬了下來,也讓人看得閃不開眼睛。

    蘇潤璋護著蘇潤璊去了應天府都轉運使府上,這位李大人是蘇老太爺的門生,這次送嫁到應天府,就暫住在他府上,從李家發嫁。

    蘇潤璊被安排在最裡邊的幽竹園,和李府二小姐的綠衣苑相依,兩個人年紀只相差半歲,由李夫人引著到對方屋子裡拜會了,說得幾句話,一來二去的,竟成了好友。

    李二小姐許的是京裡頭禮部尚書的次子,倒也算是門當戶對,總是找蘇潤璊來打聽京城裡的情況,蘇潤璊在家裡強橫,寄住在李家卻是一副溫柔模樣,對李二小姐有問必答,給李家的主子丫鬟們都留下了好印象。

    這天,蘇潤璊正坐在院子裡歇涼,李二小姐一臉憤憤之色走了進來:“蘇小姐,你可知道你那未婚夫的情況?”

    蘇潤璊見她一臉鄭重,心下也是一驚:“李小姐,我只知道他是兩江總督之子,其餘皆不曾得知。”

    “蘇小姐,我方才聽說……”李二小姐看著蘇潤璊那驚訝的模樣,跺了跺腳,欲言又止。

    “李小姐,你聽說了什麼?”蘇潤璊急急忙忙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若是有些什麼不好聽的話兒,你也得讓我知道,心裡有個底兒。”

    “蘇小姐……你們家為何將你許配了這樣的人?”李二小姐歎息道:“方才我的奶媽從家裡回來,路上聽人說起高總督之子高瑞,說他體弱多病,又已經娶了一位平妻,而且那平妻都已經懷有身孕了!蘇小姐乃是當朝太傅之孫女,父親亦是官居二品,為何要許到這樣的人家裡頭去?”

    蘇潤璊聽李二小姐這麼一說,腿都是軟的,趕緊打發了小喜去找蘇潤璋過來議事。

    蘇潤璋聽妹妹這麼一說,神情凝重,不由得異常為難。蘇家送蘇潤璊從京城到江南成親,因為場面氣派,家裡交際廣,不說全大周都知道,半個大周的人恐怕都明白這件事情了,現在若是反悔,妹妹必然會成為他人笑柄,回到京城真的也只能終老一生。況且這件事是祖父祖母和父母一起定下來的,他這個做晚輩的也不可能做出違背長輩意願的事情來。

    “哥哥,你難道就忍心看著妹妹淪落到這樣的人家?”蘇潤璊扯著袖子掩住臉,哭得梨花帶雨般:“都已經有平妻了,我還嫁進去,這又算什麼?”

    “可是,妹妹,你想想看,若是你不嫁,回京城還能嫁得出去嗎?”蘇潤璋不得已只能點出事實的真相:“不就是因為京城不能結到好親事,父親和母親大人才爭取到這樁親事的,你若是不想嫁,那也簡單,只管和哥哥回京城便是了,但是回京以後的結果,你自己得好好考慮。”

    蘇潤璊止住哭聲,呆呆的坐在窗前,腦袋裡紛紛亂亂的閃過這半年的一些事情。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回京城只能是做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若是沒來江南,到京城覓個四品五品家世的,倒也能嫁得出去,反正有人想巴結蘇府的小官多了去。可是自己大張旗鼓從京城發嫁,誰人不知?再回了京城,恐怕是連七品的芝麻官兒,都會對自己挑三揀四了。

    自己大姐嫁了安南王的幼子,二姐嫁的是安平伯的孫子,三姐四姐是庶出的,但也嫁了四品的官兒,現在蘇潤瑉嫁了四皇子,蘇潤璃不出意外,該是會和梁世子成親,若是她嫁個七品官兒,連兩個庶出的姐姐都比不上,那豈不是會被天下人笑得牙齒都掉了去!蘇潤璊的手緊緊的握了個拳頭,心裡一團怒火壓不住的往上躥,不行,自己可不能灰溜溜的回京城,與其去嫁個七品小吏,不如嫁進總督府做正妻,那高瑞有平妻又如何,自己不還是正妻嗎?

    抬頭望瞭望蘇潤璋,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淒涼的笑容:“哥哥,我還是嫁了罷。”

    蘇潤璋見了妹妹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心裡也是一陣同情,可他卻毫無辦法,只能點點頭道:“既然你已經打算好了,那就安心備嫁罷。”

    李二小姐再來看蘇潤璊時,她的眼睛已是腫得像兩隻紅桃子,李二小姐見了心中憐憫,但她除了能陪著她長籲短歎幾聲之外,也沒有其餘的法子。

    到了高蘇兩家選的黃道吉日,蘇潤璊便披著嫁衣上了花轎,李二小姐望著那花轎遠去的影子,想著蘇潤璊今後有可能遇到的各種問題,不由得滴下了幾顆眼淚。

    由小喜扶著拜了堂,蘇潤璊被帶去了洞房,喜娘們站在身旁,外邊不時來了些跑來看新娘的女眷,蘇潤璊蒙著蓋頭坐在床上,心裡一陣氣悶,不知道那個平妻有沒有厚著臉皮過來看,若是她過來了,自己非把她兜頭兜腦的打上幾個老大的耳刮子,然後把她扔去外邊,警告她,以後別進來踩髒了自己的屋子!

    正坐在那裡胡思亂想,就聽到有腳步聲慢慢的過來,喜娘笑著喊:“大少奶奶來看二少奶奶了?”

    原來這個高瑞,竟不是家中長子!蘇潤璊心裡又堵了三分氣。

    從蓋頭下邊覷見了一條玉白色綾羅裙子,裙袂上繡著纏枝迎春花兒,微微顫顫的還在不住搖曳,就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一個軟軟的聲音響起:“妹妹,你究竟躲不過這劫數,竟然還是嫁進高家來了嗎?”

    蘇潤璊心裡驚詫,不知道自己幾時和這位大少奶奶識得,她竟在為自己感歎。因著接不上話頭,她只能靜靜的坐著,聽那大少奶奶繼續感慨:“既然你已經嫁進來了,也沒辦法了,其實姐姐還是很高興你能和我來作伴兒的,咱們倆妯娌自然該比旁人要親近些。”

    見蘇潤璊不說話,大少奶奶頓了頓,自言自語般說道:“沒想到妹妹做了新娘子也這般忸怩起來了,當時和姐姐一起游秦淮河的那股興頭又去哪裡了?也罷,就不打擾妹妹了,來日方長,以後我們慢慢聊。”

    那襲裙子慢慢的遠去不見了,蘇潤璊心裡不住在揣摩她話裡頭的意思,聽起來這人和蘇府三房的某位元小姐是認識的,究竟是誰?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外邊有一陣喧鬧之聲:“李姨娘,你可不能進去,這是新房,你要拜見二少奶奶,也該是明日二少奶奶給老爺夫人敬茶以後才行。”

    屋子外邊傳來一線嬌軟的聲音:“我可不是一般的姨娘,我是貴妾,能和那些奴婢出身的相提並論嗎?我現兒便去向二少奶奶請安,那是說明我是個識大禮的,你們可別攔著我,若是傷了肚子裡頭的小公子,你們誰又能擔待得起?”

    蘇潤璊聽了這話,如何不知外邊那人身份?真是氣得一口黑血都要吐了出來,手裡緊緊的抓住衣裙的一角,眼睛茫然的盯住了地上,在那裡有自己的一隻腳從嫁衣下邊露了出來,尖尖的繡花鞋一片紅豔,看起來那般可笑。

    小喜見蘇潤璊的一雙手緊緊的抓住衣裳,心裡知道她正在煩躁,於是走了出去,對著門外的李清音道:“這位姨娘,貴妾也是妾,也是奴婢,做了妾便沒有貴賤之分,你有這個勤勉的心思自是極好的,可卻終究不合規矩,你且去自己屋子裡頭歇著,明日再來拜見二少奶奶罷!”

    李清音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夏末時分,天氣還是炎熱,所以她穿得很單薄,在眾人面前展現著她有些膨脹的肚子。見小喜伶牙俐齒,李清音微微蹙眉道:“你這個丫鬟,這裡可有你說話的份兒?”

    小喜不甘示弱的反駁道:“二少奶奶現兒不方便出來說話,我這個陪嫁丫鬟出來轉告李姨娘,可不是這個理兒?”

    “喲,好個忠心的丫頭!”又一聲嬌媚的聲音響起,小喜轉了轉眼珠子,就見從看熱鬧的人群裡走出一位單瘦的女子,看裝束是已經成親的婦人,眉目清秀,由一個丫鬟扶著,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

    “給二少奶奶請安。”旁邊有幾個丫鬟紛紛行禮,小喜聽到請安之聲方才明白,這個便是那位平妻了。

    “可真是個忠心的丫頭呢!”徐靈枝走了過來,看了看小喜,見她長得美貌,唇紅齒白,翦水秋瞳,心裡好一陣嫉妒,看起來這丫頭不久以後又該成為高瑞的通房丫頭了。為了跟李清音爭寵,趁著她有了身子,徐靈枝已經把自己兩個貼身丫鬟都送上了高瑞的床榻,倒也成功的留住他在自己院子裡邊過了一段時間,自己也懷上了。

    可現在這蘇家三小姐嫁了進來,還有這般美貌的陪嫁丫鬟,這叫她心裡如何不慌!起先那三小姐在應天府的時候,高瑞看她的眼色就如螞蟻見了蜜糖般,現在人嫁了過來,還帶著美貌的陪嫁,讓她如何能心裡舒坦得下來!

    “你說得對,妾就是妾,什麼貴妾賤妾的,都是奴婢。”徐靈枝笑吟吟的說道:“有些人偏偏就弄不清這區別,一味的自己送上門來找沒趣——這丫鬟都明白的道理,莫非這做半個主子還不明白?”

    李清音被徐靈枝搶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重重的哼了一句,便由丫鬟扶著轉身走了,周圍的人看著她的背影,臉上都露出了譏諷的神色。徐靈枝看了看小喜,柔聲道:“我現兒想去拜見二少奶奶,是不是方便呢?”

    小喜見她雖然帶著笑顏兒,可那眼神卻沒有善意,搖了搖頭道:“奴婢雖不大清楚這裡邊的規矩,可總覺得今日不是來拜見我家主子的好時辰,還請二少奶奶明日再來罷。”

    徐靈枝呆了呆,哈哈大笑,沖著屋子裡頭朗聲喊道:“蘇三小姐,我本是急著想見你,和你敘敘舊的,可沒想到你有個忠心的丫頭,那我便明日再來見你罷!”

    蘇潤璊坐在裡邊,聽得清楚,心裡疑惑著這高瑞的平妻為何稱自己為蘇三小姐,又還說要來敘舊,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故人。仔細回想,蘇氏三房有三位小姐,一位少爺,雖不知道他們在杭州是如何排行,但這蘇三小姐不是說蘇潤璃便是說蘇潤玨了。一想到這裡,蘇潤璊心裡就覺得發堵,難道那個高瑞竟是喜歡蘇潤璃或者蘇潤玨不成?

    等到夜色徐徐的上來,新郎入了洞房,喜娘笑嘻嘻的遞給高瑞一根秤桿,他用這秤桿挑起蓋頭,龍鳳花燭照出了一張美人臉,他一臉涎笑湊了過去,湊到面前突然一怔:“你不是蘇三小姐,你是誰?”

    蘇潤璊心裡一口怨氣正愁找不到發洩的當兒,“騰”的站了起來:“你們高家到底怎麼一回事情?我是蘇太傅的孫女,我父親是蘇太傅長子,官居二品平章政事,哪裡輪得上你們來挑三揀四,一個個輪番上陣的羞辱我?”

    高瑞自從被高夫人告知,已經給他聘下那位蘇三小姐,心裡美滋滋的等著做新郎,一直盼到了今日,連喜酒都沒有和別人拼,大步往洞房這邊趕,便是想早些見著那蘇三小姐,誰知蓋頭挑開,卻不是心心念念牽掛著的那個人,雖是美貌,脾氣卻火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已是氣勢洶洶的發難。

    “我還想問你是誰呢,竟然冒充蘇三小姐嫁進我高府!”高瑞氣得全身直哆嗦,指著蘇潤璊道:“你是不是把蘇三小姐給害了?”

    蘇潤璊冷冷的哼了一聲道:“是你父親親自寫信來我蘇府求親的,你以為我稀罕要嫁與你?”眼神輕蔑的往高瑞身上掃了一眼:“看你這副單薄的身子,也不是個福澤厚的,若是早知道這情況,我定不會讓父親答應。”

    這時門簾被掀起,高總督和高夫人在一干丫鬟婆子的擁簇下走了進來,原來喜娘見著這架勢不對付,早就飛奔著去報告高夫人了。

    “母親,這女子是誰?你不是說幫我聘下了蘇三小姐嗎?為何換成了這人?”高瑞見父母進來,心裡稍微安定了些,走了過去看著高夫人,希望她能夠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高夫人轉了轉眼珠子道:“我原以為你父親替你定下的是蘇家三小姐,可是你父親寫信過去問的時候,蘇三小姐便已經和別人成親了,我們後來幫你改聘的是蘇家五小姐。”說罷走上前來拉著蘇潤璊的手親親熱熱道:“好媳婦,是我沒說清楚,讓你受委屈了,你也別怪母親,是那時候母親確實也不知道這情況,所以……”

    蘇潤璊冷冷一笑道:“什麼叫不知道情況?我三姐大了兩歲,早已出嫁,你們根本不是去聘她的罷?你們不是想聘蘇潤璃就是蘇潤玨,卻拿我做了替身!”想到這裡,心頭一陣氣苦,只想發狂般把這房間裡的東西都給砸個粉碎,可苦於不是在自己家中,也不敢發橫,只能拿了一雙眼珠子瞪著高夫人。

    高夫人的謊言被蘇潤璊揭穿,一時下不了臺,拉著蘇潤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尷尬的笑道:“好媳婦,你就別追究這些事情了,你嫁進我們高家,便是我們高家的人了,若是誰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母親,我定會幫你出氣!”

    這邊高總督也繃著臉對高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親事哪由得你自作主張?既然已經聘下了蘇家五小姐,她便是你的妻,你又有何資格在這裡挑肥揀瘦?”

    兩位高家掌門人各自採取不同的政策進行調整,說完之後也不看他們的臉色,逕自帶著下人們走了,吩咐喜娘把門關上,留下高瑞和蘇潤璊在屋子裡頭大眼瞪小眼。

    “歇息罷。”最終高瑞走了過來,瞅了蘇潤璊一眼,事已至此,無計挽回,他也只能將就著了。看著蘇潤璊倒也長得還算過得去,臉相是一副討喜的小圓臉,一雙眼珠子如點漆般閃亮,就是那兩片嘴唇略薄了些,但總體感覺還算是個美人,心裡也就勉強接納了。

    蘇潤璊見著高瑞身子單瘦,長得也算清秀,只是一管高高的鼻樑讓他看上去顯得有些孤高,心裡一股氣仍然沒處可發洩,冷冰冰的看了高瑞一眼,自己往床裡邊一滾,用被子把自己包了個嚴實,給了高瑞一個後腦勺。

    高瑞也是一愣,沒想到這位蘇家五小姐竟然如此難伺候!他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到了十四歲上頭,高夫人就指了碧雲和碧霄兩個給她做屋裡人,後來表妹來了,也是對他一往情深,李清音在西湖邊一見,便巴巴的貼了過來做了貴妾,所以高瑞對自己的魅力是極有信心的,沒曾想這當口兒卻遭了冷眼,他著急圓房的心思也少了一半,把龍鳳花燭撲滅,自己背著手兒出去了。

    蘇潤璊本是滾到床角,等著高瑞來勸她哄她的,誰知到高瑞竟然都不搭理她便出去了,這讓她一陣心寒,睜開眼睛望著黑漆漆的一片,眼淚珠子簌簌的滾了下來。

    徐靈枝正由丫鬟們服侍著準備歇息,卻聽到新房那邊一陣鬧騰,趕緊派了銀鈴去打聽消息。不多時,銀鈴便飛著一雙腳兒跑了回來:“二少奶奶,可了不得了!原來嫁過來的並非蘇三小姐,而是大房的五小姐呢。”

    聽了這話,徐靈枝好奇的睜大了眼睛:“哦,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銀鈴不住的喘著氣道:“我也不知道,只曉得裡邊說新二少奶奶是蘇府五小姐,不是蘇三小姐!”

    徐靈枝聽了這話,突然得意的格格笑了起來:“夫君一心以為美夢成真,原來竟是母親騙他的!”

    銀鈴也訝異著應和:“真不知夫人為何要騙二少爺。”

    主僕兩人正說著,就見門外有人影晃動,再一看,便見高瑞走了進來。

    徐靈枝見著高瑞進來,更是驚奇,上前迎了過去:“夫君,今日是你新婚大喜,為何卻來了妾身這裡?”

    高瑞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休再提這新婚大喜之事!給我準備梳洗,今晚我便在你這裡歇下了。”瞄了瞄徐靈枝尚且還不顯形的肚子,高瑞朝站在一旁的銀鈴招招手道:“好丫頭,你家奶奶身子不方便,就由你來招呼爺便是。”

    銀鈴眼睛斜覷著徐靈枝,扭著身子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卻又不甘心站著不動,徐靈枝冷眼看著,心裡雖是一陣膈應,但也不得不點頭道:“銀鈴,你便去服侍著罷。”看著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旁邊的廂房,徐靈枝一口酸水兒便湧上了喉嚨,扒著門吐了個稀裡嘩啦。旋即就聽旁邊屋子裡傳來男女的調笑聲:“爺,別這樣,銀鈴怪羞的……”

    “爺就愛這麼折騰你,看你這小蹄子以後還在爺面前賣乖弄俏!爺今天可得好好收拾了你,非得讓你在床上躺著起不來,方才知道爺的厲害。”高瑞的聲音卻沒有銀鈴那般壓抑,在這寂靜的夜晚特別響亮,就如一把劍,刺到了徐靈枝心裡頭去。

    第二日新婦要向公婆敬茶,小喜清早敲了敲門,裡邊沒有人答應,推開門進去,卻發現蘇潤璊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床頭,不見新郎官的蹤影。

    “小姐,姑爺去了哪裡?”小喜見此情景,也是一愣。

    “姑爺,他是你的什麼姑爺!”蘇潤璊終於爆發了,劈臉就給了小喜一個耳刮子,把她打到了牆角:“你給我記著,以後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小喜怯怯的望著蘇潤璊,不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臉上火辣辣的,似乎燒著痛,她伸出手摸了摸臉,低聲說:“小喜記住了。”

    “給我去打盆水來梳洗!”蘇潤璊沒好氣的對著她說,然後一個人又發起呆來。

    小喜忍氣吞聲的走了出去幫蘇潤璊打水,遠遠的就見高瑞已經大步走了過來,她一時躲閃不及,向高瑞行了個禮兒:“姑爺安。”

    高瑞聽她喊自己“姑爺”,便知是蘇潤璊的貼身丫鬟,拿眼睛掃了一下,全身突然興奮起來,這丫鬟真有幾分姿色!小喜見他斜歪著眼睛看自己,一副色迷迷的模樣,不由慌了手腳,低著頭飛快的去了旁邊替蘇潤璊打水。

    高瑞見到美人,心情也順暢了,哼著小曲走進了新房,見蘇潤璊呆呆的坐在那裡,心裡一聲冷笑,你是蘇太傅的孫女又如何,要對我甩臉子,小爺就不和你同房,讓你一個人獨守空房,這滋味不好受罷?

    蘇潤璊見高瑞進來,也不搭理他,轉過臉兒坐著,正好小喜打了水過來淨面,便由著她和另外一個陪嫁丫鬟小樂一起給自己梳洗。

    高瑞在旁邊覷著蘇潤璊的貼身丫鬟倒都是有幾分顏色的,不由涎著臉兒喊了句:“娘子,快些收拾好,父親母親等著我們去敬茶呢。”

    “你昨晚歇在誰那裡,便帶誰去敬茶便是。”蘇潤璊端坐在梳粧檯前邊,冷冷的回答了他一句。

    高瑞心裡一愣,沒想到這位新娶的娘子竟是這般使小性兒的,可能原來在蘇太傅府裡受寵過分了些罷?但是想著自己昨晚把她扔下去了徐靈枝那邊,卻也有些不對,所以也不計較,只是笑著說:“她那身份,給你提鞋都不配,娘子切莫賭氣,我們快些去給父親母親敬茶罷。”

    蘇潤璊本還欲和他爭執,可轉念想到自己在這裡勢單力薄,和高瑞一味的對著幹也不是個辦法,冷冷哼了一句,也不答覆他,只由著小喜和小樂幫她梳洗,高瑞見她沒有那般硬了,也坐在旁邊看著她,臉上只是笑著,不再說話。

    兩人一起去給高總督和高夫人敬了茶,高夫人原還記恨著蘇潤璊昨晚不給她面子,但想著兒子幫自己出了一口氣,竟然歇在了徐靈枝那邊,這樣下了蘇潤璊的面子,她心裡倒是痛快。可一想著蘇潤璊的身份,還是忌憚幾分,把高瑞拉到一旁細細的勸了他幾句,高瑞也懊悔昨晚做得魯莽,兼著想到蘇潤璊屋裡頭還有美貌的陪嫁丫鬟,也就點頭應著以後不再和蘇潤璊置氣。

    當天晚上高瑞就歇在了蘇潤璊房中,蘇潤璊稍微堅持了下,最終也放下了身段和高瑞睡在了一張床上,害得徐靈枝和李清音連吐酸水。

    蘇潤璊同高瑞圓房以後,觀察了下高府的形式,覺得自己處境堪憂。李清音雖是貴妾,可勝在姿色過人,即便是懷著六個月身子,還能引著高瑞去她屋子裡邊,況且她肚子裡若是個男孩,出生便是長子,雖然是庶出,可究竟占了個長字的份兒。徐靈枝出身徐國公府,雖是庶出的五房家出身,但她自己確是嫡出的,而且高夫人又是她的姑母,背後有人撐腰。自己勝在身份尊貴,輪容貌才情,卻又落了她們二人一步。

    怎麼著也不能讓李清音和徐靈枝肚子裡的孩子生出來,蘇潤璊轉著眼睛想著法子。母親在自己發嫁之前通宵教導了許多法子,該在裡邊選幾個試試才知。

    自從向高總督和高夫人敬茶以後,蘇潤璊便正式成了高家的二少奶奶,為了討好高夫人,她把自己的陪嫁上交給了高夫人,只留了蘇大夫人給她的十萬兩私房銀子。高大夫人見著那陪嫁單子,也是喜得眉毛都飛了起來,沒想到蘇家陪嫁竟然如此豐厚。

    一手拿著那嫁妝單子,一邊笑眯眯的看著蘇潤璊,只覺得這媳婦越看越順眼,自家侄女徐靈枝手裡該是握著些私房銀子的,可她卻生死都不願拿出來,徐國公府的陪嫁又寒酸得可憐,哪裡比得上蘇府的闊綽!

    反正都成了自己媳婦,也就不再是侄女這個身份了,就光沖著這寬厚大度比,她便比蘇潤璊遜色了不知多少,到現在都還卡著銀子不肯拿出來,她那個奶娘春媽媽更是小計護雛一般,把她那院子打理得一滴水都潑不進,自己幾次想去找下看看都沒有機會。

    高夫人拉著蘇潤璊的手道:“瞧你這實誠孩子,這陪嫁不該是你收著,以後你的女兒出嫁時好分些給她做嫁妝的嗎,竟然就這樣全拿了出來!知道的會說我高家娶了個賢慧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婆婆在貪圖媳婦嫁妝呢!”

    “母親說的哪裡話!”蘇潤璊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道:“這府上是母親當家,我不把這陪嫁交給母親,還自己留著不成?母親是徐國公府出身的,家教嚴眼界高,做事又是極公正的,哪裡會想著昧媳婦的嫁妝!只有那些眼皮子淺的,心裡才會有此想法罷?”

    一番話兒說得高夫人直點頭:“好媳婦,蘇府百年詩禮傳家真不是假的,教出來的女兒個個都是知書達理的。”斜眼望了下只坐了一個椅子角的徐靈枝,笑吟吟的問蘇潤璊:“聽說你六妹妹做了四皇子側妃,一直受著盛寵?”

    蘇潤璊雖然在家裡總挑蘇潤瑉的毛病,可現在卻趕緊把她拉出來當大旗:“我那六妹妹溫柔賢淑,極得四皇子喜愛。”

    高夫人笑著說:“蘇家的女兒,個個都是極好的。”

    兩人說說笑笑,完全沒有搭理旁邊的徐靈枝,氣得她臉都變白了,由銀鈴扶著出去時,手都在發抖。

    蘇潤璊又採用了懷柔手段兒,派著奶娘,陪嫁丫鬟到處花著銀子和高府的下人拉交情,不到一個月,個個都說新娶的二少奶奶真是好人,心腸寬厚,體恤下人,若是讓蘇府的僕人聽到這些話,定會以為他們說的是另一個人。

    高瑞見蘇潤璊上道,給他爭了不少面子,心裡也把洞房那夜給忘記了,一心一意的在蘇潤璊房中過了一個月,沒有去過徐靈枝和李清音那邊。

    一天夜裡,正在蘇潤璊這邊準備歇下,一個丫鬟急急忙忙的奔到蘇潤璊院子門口,大聲哀號道:“二少爺,李姨娘肚子疼得厲害,現在抱著肚子在床上打滾呢,還請二少爺去看看罷!”

    高瑞聽了這個信兒,心裡也是慌慌,披了衣裳便朝李清音院子裡頭去了。

    小喜望著高瑞的背影,擔憂的對蘇潤璊說:“主子,那李姨娘究竟是為何會肚子疼?要不要也過去看看?”

    蘇潤璊咬著牙道:“你是個癡的還是在裝傻?那李姨娘肚子疼不去請大夫,卻來請走了二少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你心裡還不明白?你肚子疼?那便好了,我得叫你肚子真疼才行!”

    向小喜招招手道:“小喜,你趕緊去外邊給李姨娘去請個大夫來!”見小喜貼了耳朵過來,她便在小喜耳邊細細的吩咐了一番,聽得小喜直搖頭:“主子,這樣不好罷?”

    蘇潤璊眉毛一豎:“什麼好不好的?我未必還能叫她的孩子在我孩子前邊生出來?小喜,二少爺來我院子的時候,你那眼睛便巴巴的粘在他身上,你以為我是瞎了的?以前在蘇府,早就一頓板子把你發落了,還能讓你活著站在這裡?我跟你交個底兒,若是你辦好了這事,我便賞你個通房丫頭的身份,若是忠心,還可以扶你做姨娘,若是你不願意辦,那姑且不說你自己,你京裡頭的爹娘會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想去。”

    聽了這話,小喜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蘇大夫人的手段如何她是見識過的,棲霞苑裡蘇潤璊的四個貼身丫鬟是怎麼死的,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現兒聽著蘇潤璊交的底,她不由得心裡一顫,向蘇潤璊點點頭,輕聲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馬上就出去給李姨娘請大夫。”

    高府的角門隱藏在一個僻靜的地方,繞過一整個園子,方才能看到一架紫藤蘿的旁邊有一個小門。此刻紫藤蘿早過花時,只剩滿架綠油油的葉子在不住的迎風搖曳,似乎在召喚著秋日的快快到來。

    月華如水,園子的小碎石子路上,小喜拿了外出的對牌正急匆匆的走著,守門的婆子識得小喜,揉著睡意朦朧的眼睛道:“小喜,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小喜將對牌給她看了下道:“李姨娘只嚷著肚子疼,我們家二少奶奶怕她有什麼不好,叫我趕緊去請大夫呢。”蹙著眉頭,她歎了口氣兒:“劉媽媽,我也是初來乍到,又怎麼知道藥堂開在哪條街?又怎知道哪家藥堂的大夫好一點?煩請指點一二。”一角銀毫子隨著這歎息便送到了那婆子手裡邊。

    那婆子手心裡多了個硬硬的東西,知道是小喜給了銀子,不由得笑道:“小喜姑娘這般客氣!出門向左拐,不遠處就有個康濟堂,那裡邊的小湯大夫看婦科最拿手,只不過他要價銀子高,給李姨娘看病,也用不得這麼好的大夫,若是小喜姑娘願意跑,再隔兩條街便有個回春堂……”

    小喜聽著劉媽媽似乎有把應天府所有的藥堂都向她推薦一下的趨勢,笑著點頭道:“我家二少奶奶說了,不拘多少銀子,只要是好大夫就成,李姨娘懷著二少爺的子嗣,又怎麼能慢待了她!”說罷就低頭從角門那邊過去了。

    劉媽媽手裡攥著那角銀毫子,不由得讚歎起來:“這位新來的二少奶奶可真是宅心仁厚,能對個姨娘如此知冷知熱,哪裡像那個徐二少奶奶,烏眼雞似的,恨不能把那李姨娘吞到肚子裡頭去!”

    小喜匆匆忙忙走到那康濟堂,此時藥堂已經打烊,門外掛著一盞燈籠,證明還有夥計在上夜。小喜拍了拍門,就聽裡邊有人用濃濃的鼻音問:“是誰呀?”一陣鞋子趿拉的響聲,門閂打開的聲音,然後一張圓滾滾的臉出現在小喜眼前。

    “這位大哥,我們家有人得了急病,想請小湯大夫去看診,不知道可不可以?”小喜笑著對那夥計說,眉眼彎彎,在月色下顯得比白天美了三分。

    藥堂夥計擦了擦眼睛,見面前站著一位美貌女子,心裡就酥了幾分,點著頭道:“姑娘,小湯大夫今兒正好在藥堂,只是他夜間上門看診,可是要多收一兩銀子的。”

    小喜把一角銀毫子塞到夥計手裡道:“還得勞煩大哥幫我去喚了小湯大夫起來,銀子不會少了他的。”

    夥計掂了掂銀毫子,又看了看門外的小喜:“你等著,我去將小湯大夫喚起來。”

    不久後,一位三十余歲的大夫便出現在小喜面前,因著月亮躲在雲後,看上去眉眼有些模糊。他拎了藥箱望瞭望小喜道:“是去哪家看診?”

    小喜行了個禮兒道:“去高總督府,勞煩小湯大夫了。”

    小湯大夫素日裡看診的都是一些婦人,突然見著這年輕姑娘,又對他如此有禮,不由得高興起來:“姑娘知道我看診的規矩罷?不管是總督府還是百姓家,都是要先給了夜間看診銀子的。”

    小喜從袖袋裡摸出了一錠約莫三兩的銀子放到小湯大夫手中,笑著說:“這是我們家二少奶奶早就預備下的,讓小湯大夫拿了去喝碗茶,潤潤喉嚨,診費另外再算。”

    小湯大夫把銀子掂了掂,眉毛眼睛笑得擠在一處:“如此,湯某便感謝你家二少奶奶。”一邊走,一邊看了看小喜道:“不知道病人身患何病?”

    聽到大夫問起,小喜皺了皺眉道:“是我們家姨娘,有了快七個月的身子,今晚我家少爺正準備歇下,那姨娘的丫鬟跑過來道姨娘肚子痛得不行,請少爺過去看看她,我家二少奶奶怕姨娘有個什麼閃失,這才命我來請小湯大夫的。”

    在高門大戶裡邊走得多了的人,如何會不知道這話裡邊的意思?小湯大夫看了看小喜,涎著臉道:“那二少奶奶便沒有些別的吩咐?”

    說這話的時候,他抬起臉來,月光正映著他的一雙眼睛,裡邊滿滿的全是貪婪,小喜看了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心裡厭惡得很,可想著蘇潤璊交代的話,不由得忍住心裡的不適對著他說道:“我家二少奶奶說過了,先看小湯大夫是準備要多少銀子。”

    小湯大夫低頭想了想,伸出了五個手指。

    小喜望瞭望他,搖了搖頭道:“五百兩銀子也太貴了些。”

    小湯大夫見小喜拒絕,心裡一慌:“我未曾說要五百兩,我只用五十兩,開個方子下去,保准你們家那姨娘服用了以後,生出的孩子癡癡傻傻,是個不中用的。”

    一聽這話,小喜心裡便有些難受,想到一個好好的孩子,竟然要因為內宅紛爭變得終身癡傻,實在讓她難以接受。她看著小湯大夫道:“給你一百兩銀子,你要保證那胎兒不能再活,是否能做到?”

    小湯大夫想了想,點點頭道:“隨便加一味藥就能讓肚子裡的孩子不能保住,可在這藥理加東西委實做得太顯眼了些,不如這樣,我給你個絕密的方子,不用藥裡做名堂,只消用相克的飯食便能讓那胎兒成了死胎,這樣如何?”

    見著他眼裡閃出那種噁心的光,小喜強忍著心中不適,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先給你五十兩銀票,等事兒成了再給你五十兩。”

    小湯大夫也不說多話,從藥箱裡摸出了一張方子托在手心裡,望著小喜道:“銀票呢?”兩人交換了東西之後,這才匆匆去了高總督府。

    守門的劉媽媽看著小喜真把小湯大夫請了過來,不由喃喃自語:“蘇二少奶奶委實是好人,小湯大夫可是應天府裡的婦科聖手!”

    李清音已經足足快一個月晚上沒見著過高瑞了,心裡煩悶,摸著圓溜溜的肚子想著如何把他拐到自己院子裡來,貼身丫鬟玉釧見著她愁眉不展,不以為然的說:“姨娘難道就不會用肚子裡的孩子做個由頭?”

    回頭看了玉釧一眼,李清音失笑道:“真是八十老娘倒繃了毛孩兒!倒是沒想到這一招,卻被你這個丫鬟點醒了!那你便快去將少爺喊過來罷!”

    高瑞隨著玉釧走進李清音院子,沒聽到她呼痛的聲音,看了一眼玉釧道:“李姨娘哪有肚子痛?”

    玉釧低頭嫣然一笑:“姨娘肚子確實不痛,只是心痛,少爺都這麼久不來看她,沒由得心裡慌慌。”

    月光下,玉釧那小嘴一撇,倒也有幾分顏色,高瑞看了心裡一蕩,伸出手摸了她豐滿的胸部一把:“好個機靈丫頭,我知道李姨娘想我,你可想不想我?”

    那玉釧也是在李清音和徐靈枝爭寵裡邊失了身的,只不過高瑞見她姿色尋常,比不得李清音美貌,也只寵過她幾個晚上便丟開了手,許久沒有再試過滋味,現在一看卻又惦記上了,用手捏了捏她的手心道:“等會就由你來陪著爺罷。”

    玉釧只是偏頭笑了笑,撇了撇嘴,竟然自己先進屋子去了,高瑞見她這般模樣,身子早酥了半邊,追著進了內室。

    就見李清音蹙著眉頭靠在床上,臉頰上因為有了身子生出的蝴蝶斑由燭火照映著,格外的顯眼,高瑞走過去坐到床邊道:“爺的心肝兒,這又怎麼了?”

    李清音嬌嗔道:“自從娶了蘇二奶奶,爺都不惦記妾身了。”

    高瑞抱住她的肩膀,和李清音來了個口對口,伸出舌頭在她嘴裡撥弄了兩下,這才對她說:“爺如何不惦記你?只是你身子沉重,該好好養著,如何再能行那事兒?等著你將這孩兒生了下來,爺再把這一年欠下的都補足了。”

    聽著高瑞這般說,李清音這才臉色飛起紅雲:“爺又在哄著妾身了。”

    “爺怎麼會騙你?今晚爺就歇在這裡,你身子不便,那就叫玉釧來服侍我罷。”高瑞涎著一臉笑在李清音臉上偷了個香,然後站起身喊道:“玉釧,還不快來服侍爺。”

    玉釧紅著一張臉從外邊走了進來,攀著高瑞的身子,兩人一起去了旁邊屋子,頃刻間就聽著那床板兒弄得震天響,聽得李清音一陣氣悶,沒想到用自己肚子痛的藉口把高瑞找過來,受用的卻是玉釧這個賤蹄子!

    聽著旁邊的響動,李清音心裡難受,這肚子倒真是痛了起來,喊了玉槐進來給自己打著扇兒,伸手摸著肚子,依然疼痛難當。

    這時便聽著有人在拍院子門,玉槐走了出去,見是小喜帶著大夫過來,心裡也是暗暗讚歎蘇二奶奶心細如發,趕緊引了大夫進去。

    李清音見是應天府有名的小湯大夫來替她看診,心下也有幾分感激,可究竟還是提防著蘇潤璊,吩咐玉槐道:“你且去把小湯大夫的方子抄了去給別的藥堂驗過了,若是沒事兒,你再抓藥回來給我煎服。”

    這邊高瑞和玉釧鏖戰一場,累得倒在床上半天爬不起身,句聽旁邊屋子說話之聲不絕,推了推玉釧道:“出去看看你家姨娘怎麼了?”

    玉釧撇撇嘴道:“還不是心裡酸,又在裝樣子?”雖然嘴裡嘮叨,究竟不敢怠慢,趿拉了鞋兒起身去旁邊屋子瞅動靜,見真的來了大夫在診脈,唬了一跳,趕緊回報高瑞道:“原是大夫過來給李姨娘在看診。”

    高瑞聽說李清音是真的肚子痛,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胡亂擦了□子,穿好衣裳走到旁邊,便見一位大夫正在開方子。他看了看床上的李清音,臉色緋紅,額頭冒汗,也是一副不太好的模樣,於是走上前去問大夫:“我這姨娘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

    小湯大夫抬頭看了看,見這位小爺身子單瘦,一副放縱後才有的神色浮現在臉上,心裡暗道,女色乃伐性之斧,倘若這位爺再如此不知節制,恐怕壽之不長。只是這話也只能在心裡說說,自己怎敢開口和他直說,也就只揀著李清音的病說了下:“貴府姨娘乃是憂思過慮,勞心勞神所致,現在已經有了七個月身子,必須得好生將養著,否則怕影響了肚子裡的胎兒,或者會不保也未有所知。”

    和高瑞交代了下,小湯大夫把方子交給了玉槐,便背著藥箱出去了。高瑞見小喜引著小湯大夫出去,不禁感慨道:“沒想到潤璊賢慧如斯,竟然還給清音請來了大夫。”

    第二日,玉槐去了外邊幾個藥堂裡驗看了方子,都說這是老成大夫開的,用藥的量和材質都是極好不過的,玉槐聽了心裡歡喜,自是抓了藥回院子裡煎了給李清音服用。

    藥罐子裡邊咕嘟嘟的往外冒著熱氣兒,玉槐向玉釧交代了一句好好看著那藥,自己去廚房那邊接飯食過來,走出門來,卻見著了徐靈枝由銀鈴銀杏扶著往這邊過來,趕緊行了個禮兒:“二少奶奶安。”

    徐靈枝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道:“玉槐去哪裡?”

    “我現在去廚房那邊給姨娘去端飯食過來。”玉槐恭恭敬敬的回答。

    “去罷,聽說你們家姨娘昨晚肚子痛,鬧了一個晚上,還請了大夫過來,我現兒去看看她。”徐靈枝微微一笑:“原看著你家姨娘是個身子健旺的,沒想也會如此體弱,竟然在半夜裡頭鬧騰起來了。”

    玉槐低頭聽著徐靈枝這帶著挖苦的話語兒,也不敢回嘴,只是垂著手兒聽著徐靈枝嘲弄了一番,這才低著頭往廚房那邊去了。徐靈枝站著看了看玉槐那急急忙忙的背影,輕輕一笑:“李姨娘倒從娘家帶了忠心的丫鬟過來呢。”

    走進院子,就見李清音臉色蒼白的坐在窗戶邊上,徐靈枝心裡得意,和她說了幾句,得知昨晚竟是小湯大夫來給看的診,一陣羨豔:“李姨娘,爺對你還真是不錯,大半夜的都遣人去外邊給你請了小湯大夫來。”

    李清音本來想說大夫是蘇二奶奶請過來的,可見著徐靈枝那羨豔的神色,也不否認,只是笑了笑道:“爺對我本來便是極好的。”這句話氣得徐靈枝一陣反胃,只能瞪著眼睛道:“李姨娘,能否將小湯大夫那方子給我看看?最近我也有些肚子疼痛,想抓幾副安胎藥吃。”

    “喲,這藥可不能胡亂服用的,徐二奶奶還是自己去請了小湯大夫進來看診罷。”李清音得了個反擊的機會,如何肯放過?趕緊明裡暗裡的損了她一番:“徐二奶奶和爺的交情和我們可不同,你們是表兄妹,青梅竹馬,想要什麼,爺還不是會趕緊弄過來?何必還在我這裡刨東西呢?”

    徐靈枝被李清音的話嗆得半日回不過神來,只得胡亂揀了些話兒說了便告辭了,走到院子門口,想了想,對銀鈴吩咐道:“去熬夜的那邊看看,順便把這個藥包兒放到藥罐子裡頭。”

    銀鈴低聲道:“若是有人看著……”

    徐靈枝從袖袋裡摸出一個銀錠子道:“即算有人,也是那玉釧,她已經被爺收用了,自然是嫉妒李姨娘的,說上幾句好聽的話兒,攛掇幾句,然後再把這銀錠子給她,未必她不會不肯!你快些過去,若是那玉槐回來了,事兒可辦不成了。等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生病了,錯過這次說不定便沒機會了。”

    銀鈴聽著,猶豫了下,但還是接過銀錠子,悄悄兒往後院去了。

    到了後院,玉釧果真在那裡,只是沒有守在藥罐子旁邊,端了張小杌子坐在一棵香樟樹下,眉頭緊蹙,嘴裡似乎在嘀嘀咕咕,見著銀鈴走了進來,站了起來迎了上去道:“你怎麼來了?”

    銀鈴拉著玉釧的手道:“我過來看看你。”

    玉釧望著銀鈴一笑:“跟著徐二奶奶過來看我們家姨娘?”

    銀鈴點點頭道:“我趁著我們家奶奶不注意便溜了過來看你,聽說昨兒爺又歇在你屋子裡邊了?”

    聽到銀鈴的話,玉釧低頭望著腳下,扭了□子:“爺歇在我那裡又能如何?還不是沒名沒分的,到時候還不知道會被指了哪個窮酸小子。”一想到以後要和府裡某個小廝成親,然後辛苦一輩子,玉釧心裡都糾結起來,望瞭望銀鈴,眼裡盡是羡慕:“還是你們家奶奶好,就抬舉你做了通房,若是能生下個一男半女的,姨娘的分位也靠得住了。”

    見玉釧那惆悵的神情,銀鈴笑著拉住她的手道:“你想留在府裡做姨娘這有何難,你比我生得美貌,腰肢軟款,爺自然是喜愛你的,只消我們家奶奶在爺的耳邊吹吹風兒,給你個通房丫頭的名分,那姨娘也指日可待了。”

    玉釧朝前邊那進屋子呶呶嘴兒道:“有她在,哪有我出頭的日子!”

    銀鈴見這話慢慢入港了,這才點到了正題上邊來,把那個銀錠子遞了過去:“這是我家奶奶打賞你的,希望以後你能好好的一起服侍著爺。”

    見著那雪亮亮的銀錠子,玉釧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徐二奶奶為何如此看重我?”

    “只要你把這藥包兒摻到這藥罐裡邊,銀錠子便是你的,以後你姨娘的分位也跑不了。”銀鈴意味深長的看著玉釧道:“就看你想不想自己獨門獨院的做姨娘,有自己的丫鬟服侍著了。”

    玉釧的手有些發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終她咬咬牙道:“我就當沒看見,你自己把藥包兒裡邊的東西放到藥罐裡邊罷。”說罷,攥著那個銀錠子便走去了一邊,也不看藥罐這邊。

    銀鈴見玉釧默許了,趕緊去揭那藥罐的蓋子,沒想那藥罐蓋兒燙得很,把她的手燙出了兩個大水泡兒,忍著痛,她把藥包拆開,把裡邊的藥悉數倒入藥罐裡邊,扔下那張紙,便慌慌張張的跑出了後院。

    剛剛轉到前邊,就見玉槐從那邊轉了過來,見著銀鈴,很是奇怪:“徐二奶奶不是已經回去了麼,為何你還在這裡?”

    銀鈴沒有提防突然鑽出了個玉槐,支支吾吾道:“我本想去找玉釧要個鞋子樣兒,卻到處沒尋見她,現兒時間也晚了,我先回去吃飯,下午再過來尋她。”

    玉槐倒也沒在意,笑著說:“我叫玉釧在後院看著姨娘的藥呢,你自然是找不到她的。”

    銀鈴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原來如此,那我下午再來尋她便是了。”說罷和玉槐道別,自回徐靈枝院子不提。

    那李清音哪裡提防到有兩撥人在害她?用了午膳,服了藥,妥妥當當的小產了,流下了個成形的男嬰,高總督府頓時如燒開的水一般沸騰起來。

    高夫人看著那嬰兒,手不住的發抖,雖說李清音只是貴妾,可肚子裡頭究竟是她的孫子,是高家的小少爺!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狠心下黑手,自己的金孫喲,就這樣沒有了!她心裡一陣肉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清音,氣若遊絲般,一張臉慘白慘白,頭髮被汗水浸濕粘在額頭,非常狼狽。

    “母親,你得好好幫我查查,究竟是誰要害清音和我的兒子!”高瑞見著那盆血水和那塊肉,眼前一陣暈眩,不由得往一旁倒了下去,高夫人見著緊張,趕緊扶住兒子:“你別著急,母親一定會徹查的。”

    李清音的丫鬟們全部被關了起來,大家都哭哭啼啼直喊冤枉,只有玉槐,突然想到了上午遇到徐靈枝的事兒,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和高夫人說,畢竟高夫人是徐二奶奶的親姑母,說不定會包庇了她,自己說了也是白說。

    轉頭看看幾個淚流滿面的丫鬟,玉槐又堅定起來,若是不說,恐怕自己和幾位元姐妹都會沒了性命,所以當高夫人提審她的時候,她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看到都說了出來:“夫人,那銀鈴見了我的時候神色慌張,我那會沒有細想,走到後院見玉釧不在,藥罐旁邊還有一張包藥的紙。不是奴婢想攀誣徐二奶奶,奴婢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想要害我們家姨娘小產。”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夫人,我當時把這張紙撿了起來,夫人看看是否能查出些什麼來。”

    高夫人聽了玉槐的話,心裡也是相信了是侄女所為,但猶在分辨:“想要李姨娘小產的,也不只有徐二奶奶罷?”

    “夫人,蘇二奶奶是個宅心仁厚的人,昨晚我家姨娘肚子痛,蘇二奶奶自己掏的銀子叫她的貼身丫鬟小喜去請了小湯大夫前來看診,小湯大夫開的方子沒經蘇二奶奶的手,是奴婢拿了去街上藥堂裡問過了沒問題這才買了來給姨娘煎服的。今日蘇二奶奶都沒來過我們院子,又何來下手的時間?”玉蟬連連磕頭道:“還請夫人明察,不要放過那些陰險小人,也不要誣陷了好人!”

    聽了這話,高夫人心裡也是氣悶,沒想到自家侄女竟這般狠毒,連姨娘肚子裡的胎兒都不放過!一邊叫人去請大夫來看藥渣,一邊派了掌事媽媽去徐靈枝院子裡邊把銀鈴提了過來問話。

    藥堂的大夫來看了看藥渣,搖頭道:“這藥裡摻了紅花,乃是活血聖藥,有了身子的婦人,用了這藥,定然是會小產的。”仔細看了看高夫人遞過來的那個藥包兒,那大夫很篤定的說:“這紅花是平安堂買的,因為這包藥的紙上有他們藥堂的表記。”

    此時銀鈴已經被提了過來,聽到大夫說出平安堂幾個字,不由得哆嗦了下,高夫人看得分明,心下大怒,看起來這真是侄女做下的事兒了。不由分說便給了銀鈴一頓板子,只打得她死去活來,痛得雙手摳著地面,指甲裡邊都是泥沙。

    一盆水澆下去,暈死的銀鈴蘇醒過來,見到高夫人一張陰沉沉的臉,心裡早就沒了堅持之意,只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交代了。高夫人聽到自己的猜測果然不假,氣得抓住椅子背的手都在發抖,自己是瞎了眼,看著侄女是個乖巧的,沒想到心腸這般歹毒,來禍害她的孫子!

    只是徐靈枝也有了身孕,自己也不好下手診治她,高夫人只能把銀鈴和玉釧拿出來做替罪羊,對高瑞說是銀鈴玉釧因為嫉妒李姨娘,所以這才下手去害她,一頓板子把銀鈴和玉釧打死,丟到了亂葬崗上去了。

    高瑞疑惑著問:“銀鈴和玉釧為何要嫉妒李姨娘?銀鈴只不過是一個通房丫頭,玉釧還只是清音的貼身丫鬟,如何敢向姨娘下手?”

    高夫人臉色一變,含糊著說:“我又如何得知?反正這是她們自己招供了的。”

    消息傳了出去,整個高府譁然,大家聽得竟是銀鈴和玉釧嫉妒李姨娘,所以才下手害了她的孩子,皆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她們只是兩個丫鬟,害李姨娘又有何意義?稍微有點腦子的,心裡都是分分明明,見了徐靈枝,表面上不露聲色,可暗地裡,誰又不說這位徐二奶奶真是一把好手,推了自己的丫鬟出去做擋箭牌,自己還能睡得安穩。

    府裡的下人都知道原委,高瑞又如何不知?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風都能吹走的表妹竟然如此狠毒,見了徐靈枝,只覺生厭,更別說和她同床共枕,就是連她院子裡都不想踏進一步,不是在蘇潤璊房裡過夜,就是陪著李清音,只把徐二奶奶的院子當成了禁地。

    李清音失了孩子,心裡苦澀,雖有高瑞安慰著,可畢竟打擊巨大,一時也恢復不過來,頭髮大把大把的脫落下來,昔日的美貌女子已成了一把醃乾菜般,臉色蠟黃,雙眼無神,就連爭寵都不再是她生活重心,一心想著如何將徐靈枝肚子裡頭的孩子給弄掉。

    徐靈枝見高瑞竟然不再搭理她,心裡也是苦悶,盤算著如何能和高瑞重修舊好。現在身邊只有一個不甚美貌的銀杏,總不至於春媽媽也能把高瑞勾來罷?她心裡有事,身子本來又弱,加之肚子裡還有個孩子,竟是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

    春媽媽看著徐靈枝這模樣心裡也是憐惜,可她也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去請了個大夫回來幫徐靈枝看了幾副安胎藥,一刻也不敢怠慢著在院子裡熬夜,親自守在一旁,生怕被人放了什麼東西進去。

    可不知為什麼,徐靈枝喝了那藥以後不但沒有好轉,反而不舒服起來,抱著肚子在床上喊了半天痛,最終也沒能保住孩子。

    聞訊趕來的高夫人看著床上躺著的侄女和地上的那盆血少,氣得全身都顫抖起來,這次又是誰做的?她首先懷疑的便是李清音,可她一直病在床上,連門都沒有出,又怎麼可能來害徐靈枝呢?

    喊了幾個大夫來看了藥渣,都說這藥渣沒有問題,可能是徐二奶奶身子弱,受不住這藥性。高夫人見了這事成了無頭公案,儘管心裡惱怒,可也沒有半點辦法,只能安慰了徐靈枝兩句,叫她好好保養身子。

    李清音聽到徐靈枝的事兒,在床上拍手稱快:“這可真真兒給我出了一口氣,畢竟做了壞事,老天爺都看不過眼,會去收拾了她!”說罷便下了床,開始梳妝打扮起來,又重新變成了原來那個李清音,準備用盡手段來爭寵,儘早再懷上高瑞的孩子。

    蘇潤璊得知徐靈枝也小產了,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原來是她身子弱,竟連安胎藥都受不住呢。”小喜在旁邊聽著,心裡一顫,小湯大夫的那張方子她都幾乎能倒背如流了,她真害怕哪日自己若是有了身孕,蘇潤璊也會拿這個來對付她。

    因著李清音和徐靈枝連續小產都不能服侍高瑞,所以他就把小喜和小樂收用了,每天晚上都呆在蘇潤璊的院子裡邊,關上門來,主僕三人隨便他點著侍寢,就差沒有學宮裡的皇上翻牌子了,在這小院裡高瑞倒也過得其樂融融,一個平妻一個貴妾都被他丟到腦子後邊去了。

    李清音見著心裡著急,一邊恨著徐靈枝這麼害自己,一邊又煩著身子調理得太慢,臉上的黃氣都一個月了還沒有去盡,心裡盤算著把玉槐這丫鬟讓高瑞收用了,把他攏到自己院子裡邊來,誰知玉槐卻跪在床前磕頭如蒜:“我只盼一直這麼服侍著姨娘,若是姨娘心裡有些感念,以後便把我去配了小廝罷,無論如何我也是不願意伺候爺的。”

    李清音無奈,只能另外點了一個略微齊整些的丫頭給了高瑞。高瑞嘗了鮮兒,倒也不嫌棄那丫鬟長得不如小喜小樂,也寵了幾夜。被蘇潤璊得知了,心中不喜,可為著維持她賢淑的樣兒,卻不好發脾氣,只得交代小喜出去買了包助興的藥進來。

    那夜晚上皓月當空,蘇潤璊在院子裡設下酒席,命小喜小樂作陪,三人輪流向高瑞敬酒。嬌妻美婢,高瑞看得心中快活,接著酒杯兒一口一杯喝了個底朝天,又摟過小喜定要喝她嘴裡的瓊漿,看得蘇潤璊在桌子底下捏緊了拳頭。

    不久後,那摻在酒裡的助興藥發作了,高瑞被那藥催著興致極高,蘇潤璊主僕三人雖然喝得少,但也飄飄然的有了興致,竟聽著高瑞的吩咐,主僕三人同床大被的伺候了他一晚上,四個人滾成了一堆。外邊經過的人聽到院子裡的聲響都是臉紅心跳,院子裡邊的丫鬟婆子皆一個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好覺,心裡暗自佩服少爺的勇猛,看上去身子瘦弱,卻沒曾想竟然如此威風,差不多都做了大半宿那聲響才歇。

    第二日早晨,丫鬟婆子們敲了敲內飾的門,想請少爺少奶奶起床梳洗,突然就聽見裡邊發出了一聲慘叫,趕緊推開門進去一看,床上坐了三個不著寸縷的女子,正驚慌失措的在穿著衣裳,而床上隱約可見二少爺的身影,躺著一動也不動。

    丫鬟婆子們見蘇潤璊主僕驚慌失措,走過去一看,便見高瑞精赤著身子,仰天躺著,身子是一片詭異的青白色,有膽大的婆子伸出手在他鼻子下一探,驚叫了起來:“二少爺已經沒氣了!”

    蘇潤璊院子裡邊頓時一片慌亂,有婆子飛奔著去報告高夫人。蘇潤璊見大事不妙,跟奶媽使了個眼色,帶上那十萬兩的私房銀子,同著小喜小樂悄悄的向角門那邊去了。因著當時一片混亂,蘇潤璊院子裡基本是她從京城帶過來的丫鬟,也沒有人攔著她,順順當當的就溜到了角門。

    守門的還是那個劉媽媽,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蘇潤璊帶著丫鬟婆子朝這邊走了過來,巴結的笑著迎了過來:“二少奶奶可是要出府?”

    蘇潤璊點點頭道:“我想帶著媽媽和丫鬟去送子觀音廟上香。”

    劉媽媽倒也沒有疑心,接過蘇潤璊遞過來的銀角子,笑眯眯的打開門,讓蘇潤璊主僕幾人出了高府。見蘇潤璊幾人出門便跑得飛快,在後邊熱心的喊著:“二少奶奶,你該叫府裡頭派輛車送你出去哇!”

    蘇潤璊哪敢回頭,步子不歇的走到街口雇馬車的那裡,雇了輛馬車就去了應天府碼頭,銀錠子甩了下去,早有船家巴結著來接了這單大買賣,不消一盞茶功夫,那船便楊起帆布,徐徐的往京城去了。

    卻說高夫人得了信兒,扶著丫鬟的手急急走到蘇潤璊院子裡頭,就見四處亂哄哄的,踏入內室,高瑞筆直僵硬的身體便出現在她眼前。高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搖了搖,暈倒在奶媽身上,眾人見高夫人暈了,更是慌了手腳,掐著人中,灌著涼水,這才把高夫人弄醒。

    高夫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兒子的身體,一片冰涼,心裡知道兒子確實不在了,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摸著胸口怒吼道:“把那幾個賤人給我帶過來!”

    眾人四處尋找,哪裡還有蘇潤璊的影子?一直找到角門那邊,守門的劉媽媽說蘇潤璊已經帶著丫鬟婆子出了高府去送子觀音廟上香去了。聽得這話,高夫人又是一口血沒忍住噴了出來。送子觀音廟!前一個月她已經失去了兩個孫子,今日她又失去了兒子,都斷子絕孫了,還提什麼送子觀音廟!

    高總督昨晚在三姨娘那裡歇息,得了信也趕了過來,見著躺在床上,全身冰涼的兒子,也是精神委頓了不少,咬牙切齒道:“去把蘇二奶奶給我捉回來!”話剛出口,突然又想到了蘇府現在勢不可擋,蘇潤璊的妹妹已經封了惠妃而且還有身孕,父親是平章政事,叔父是當朝太傅,妹妹也已經和梁國公府定親,自己是怎麼樣也沒辦法去和蘇家較量的。於是又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由她去罷!”

    高夫人卻又哪肯放過?發了瘋似的撲了過來便要和高總督拚命。無奈之下,高總督只能答應了高夫人寫了一封信去京城裡邊,逼著蘇家讓蘇潤璊去廟裡做姑子,為高瑞守一輩子靈位。

    蘇大老爺接到親家寫來的信,本是喜滋滋的,以為該是蘇潤璊有喜,親家特地寫信來抱喜的,沒成想打開一看竟是這樣的內容,當即氣了個倒仰,吩咐門房道:“若是小姐回來了,不許放她進來!”

    蘇潤璊好不容易一路風塵回到京城,卻有家不能歸,心中苦悶,到外邊租了家宅子,想等著家裡鬆開便回府。京城處處要花錢,蘇潤璊又是散漫慣了的,才住了兩個月,便花去了五千兩,蘇潤璊心裡也慌了神,帶著奶媽丫鬟去了蘇府,死乞白賴的跪在門口要求進去。

    此時恰逢蘇大夫人也已經回來,聽著門房說五小姐正跪在門口要進來,心裡大驚,趕緊吩咐門房把蘇潤璊放進來。蘇潤璊見了蘇大夫人,嗚嗚咽咽哭了個不歇,把在應天府的事兒說了下,蘇大夫人也是驚得沒了主張,只能叫蘇潤璊暫時先住到棲霞院。

    蘇潤璊才住回來幾天,蘇大夫人便因著去看許允馨出了事兒,拖了一個月不到便一命嗚呼了,蘇大老爺見著愈發不喜,總覺得蘇潤璊是災星,克夫克母,怕她住到蘇府還會有更大的災難,於是和族長商量了下,用不祥之人的由頭把蘇潤璊送去了京城碧雲庵去做姑子。

    蘇潤璊被壓著去了碧雲庵,心裡也是絕望,想著這一輩子就只能這樣青燈古佛的過了。蘇氏的家僕把蘇潤璊送到了這裡,交給庵主以後便匆匆離去,只剩蘇潤璊悲傷的低著頭在那裡暗暗綴泣。

    “你也別哭了,既然來了,就安心過日子罷。”庵主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似乎有些耳熟,抬起頭來一看,蘇潤璊驚得目瞪口呆,這不是三房那個被趕走的姨娘嗎?

    “五小姐,別來無恙。”庵主微笑著站了起來朝她走了過來,腰肢軟款,如水蛇般扭動著。走到蘇潤璊跟前,伸出手來輕輕的摸過了蘇潤璊的臉:“其實我們碧雲庵是個好地方,五小姐你今夜便會知道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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