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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鄭媛 -【別來無恙(別來無恙之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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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3:13
標題:
鄭媛 -【別來無恙(別來無恙之八)】《全文完》
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之八(完結篇)》–鄭媛
妳相信嗎?
從妳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
都曾經在某一個前世與妳相戀,
只因為千億萬年的時光消磨了緣分,
在錯過又重逢的每一個匆匆,
讓戀人們遺忘了彼此。
但是我們卻從來沒有遺忘過彼此,
分手只讓我們更加深刻地思念著對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3:36
第一章
三年後
「謀總,您該上臺了。」特助敲門後打開飯店休息室,恭請總裁。
「等一下!」遮住聽筒,謀仲棠打個手勢吩咐助理先出去,然後繼續講電話。「馬上撥三千萬公關費,立刻找車隊助陣,讓明星月臺,絕對不要怕花錢,這次蔡委員不但要當選,還要以最高票當選!」
「是。」電話裏,亞洲春盛的財務長恭謹地回答總裁。
收線後,謀仲棠立即走出休息室。
助理候在門外,看到老闆出來,立刻跟上腳步。
「記者都到了?」進電梯時,謀仲棠問他的特別行政助理。
「是。」
「江董也到了?」
「是。」
「合約呢?」
「已經送到會場。」扶了扶金框眼鏡,謀仲棠的特別政助理Jack,答話的時候一向沒有表情。
儘管他已自認冷靜市儈,但Jack還是得承認,他畢生沒見過比自己的老闆更冷酷無情的男人。
在電梯裏,Jack才敢端詳鏡子裏所反射的,謀仲棠的臉孔……
那是一張英俊卻也冷峻的臉孔,時常不帶表情,即使兩年前繼任亞洲四季董座那一刻,Jack也從未在老闆臉上看到一絲喜悅或得意,只有接近冷漠的平靜。
「等一下簽約儀式開始,你跟我進去,中途我就會離場,你代表我留在會場應付媒體。」謀仲棠交代。
「是。」Jack只答不問,盡職而且沉默。
謀仲棠要的就是這種下屬,只做事,不多話。
「謀總。」臨進會場之前,Jack突然站住。
「什麼事?」
「還有一件事忘了報告。剛才到休息室之前,夫人打電話來要我提醒您,今晚七點,您與觀月小姐的約會,千萬不要忘記了。」
謀仲棠側身看著助理。「我知道了。」他沉穩地回答。
然後,不帶表情地,他推門踏進會場。
謀仲棠一出現,現場攝影記者的鎂光燈就陸續閃起──
「各位,請入席!」Jack立即扮演招待的角色,邀請媒體進場。
這是一場土地開發案簽約儀式,之所以辦得這麼盛大,因為謀仲棠竟然有能力與實力聯繫三方,集合中港臺資金,串聯地方民代、協調政商勢力,抵定臺灣澎湖為標的,於五年內興建完成亞洲最大Casino城。這座具備國際級軟硬體設備的賭城一旦竣工,估計每年將吸金千億,且預估營業額將逐年躍升,觀光人數在十年內將直逼美西拉斯維加斯,成為全亞洲最大賭城。
這項消息一公佈,近一星期來每天佔據臺灣各重要日報頭版頭條新聞。
「江董。」謀仲棠一進場,就與已經候在現場的港資代表人點頭握手。
現場媒體鎂光燈又此起彼落閃起……
這是一場盛會。
這場簽約儀式代表謀仲棠的成功,兩年來他全心全意投入事業,接下亞洲四季董座後讓亞洲四季與春盛控股公司合併,正式成立亞洲春盛財團,並榮任亞洲春盛第一屆董座。他上任後除擴大集團資產,進一步以亞洲春盛名義,媒合兩岸三地資金,共同打造亞洲最大娛樂賭城。
大勢底定,各方集資,亞洲春盛的謀總靠人脈看盤下注,賣的是面子,贏的是裏子,謀仲棠周旋政媒之間,春風得意,輕易取得亞洲Casino最大幹股股權。
儀式正式開始,謀仲棠點頭示意,由港資江山企業董座發言:「各位,我在這裏宣佈,今天我香港江山企業集團,代表國際投資人與亞洲春盛正式簽訂合作,開發亞洲第一座國際Casino城……」
現場鎂光燈閃個不停,因為不僅在臺灣,這是今日全亞洲新聞媒體最關注的一條重要新聞。臺灣各家電子傳媒一大早就派出SNG車待命,就怕錯過這則國際重要消息,成為今晚的獨漏新聞。
除了冷斂的笑容,謀仲棠沒有任何表情,他是全場最沉默的焦點。
兩年來全心投入事業,一步步邁向成功,直至今日諸如商業合併吞購、種種過程,在謀仲棠眼中,儼然已成為司空見慣的金錢遊戲。
時間也許不足以讓人遺忘一切,卻可以平復激情……
激情不再,冷靜過後,就是沉寂的冷酷。
************
飯店二樓最高檔的法式餐廳,有一個VIP包廂,晚上七點整,謀仲棠已經准時候在包廂內,等待王子飯店集團的未來繼承人觀月英里小姐蒞臨。
英里抵達包廂時,謀仲棠站起來迎接。
「謀先生。」英里雪嫩的臉龐笑靨如花。
見到謀仲棠,英里秉持日本女性的傳統美德,非常有禮貌地彎腰行了一個九十度鞠躬禮,雖然她身著套裝而不是傳統和服。英里是現代女性,擁有高學歷與工作資歷,目前在父親的飯店擔任會長特別助理。
「觀月小姐請坐。」
「謀先生,請您叫我英里就好。」她美麗的笑容就像春陽一樣內斂馨柔,她的中文說得就跟日文母語一樣流利。
她在語言上展露的天分,以及對中國風俗民情的熱愛,是謀仲棠考慮與她交往的主因。
觀月英里,是一位非常有數養而且沒有絲毫架子的日本富家小姐。
「英里,」謀仲棠笑了笑,從善如流。「可以上菜了嗎?今天的前菜有法式烤田螺,主菜是香煎羊膝,甜點是廚師特製,妳想喝什麼飲料?」他問英里。
「跟謀先生一樣就可以。」
「我喝酒,妳也可以嗎?」
「是。」
謀仲棠咧開嘴。「那麼英里就跟我一起喝酒吧!」
英里也嬌羞地笑了。
相親過後,兩人相約吃過兩次晚餐,這是頭一回,謀仲棠願意直接稱呼她的名字,並且開口邀請她一起喝酒。
「英里小姐喜歡吃法國菜嗎?」他問。
「是,因為這裏的法國菜非常好吃。」英里微笑著回答。
「妳來用餐過?」
英里遲疑了一下,然後回答:「我到臺灣來之前,父親告訴我,謀先生的飯店經營得非常成功,我一定要到這裏來觀摩學習,這是父親此行給英里的功課。」
「觀月會長實在太客氣了。」他咧開嘴。
「哪里,謀先生青年才俊,您的名聲在日本飯店界,也是非常響亮的。」英里真摯地對他說。
謀仲棠噙著笑,淡定的眼色直視著英里。「英里,妳喜歡臺灣嗎?」
「非常喜歡。」她嬌柔地回答時,不敢直視謀仲棠的雙眼。
「是麼?」他淡聲問:「為什麼?」
「因為臺灣有謀先生這麼好的男人,您的體貼與優秀,讓英里畢生難忘。」儘管嬌羞,她卻答得很直接。
謀仲棠低笑。「英里,妳是非常溫柔的女人,一樣讓我難忘。」
「謀先生喜歡溫柔的女人嗎?」她終於抬起眼,直視謀仲棠。
「當然,」他回答,直視著她。「喜歡。」
「也喜歡順從的女人嗎?」她再問。
「妳順從嗎?英里?」他低問。
她直視著謀仲棠,然後剴切並且低柔地回復:「如果是謀先生的話,英里願意一輩子順從。」
他撇起嘴,淡淡地笑了。
「什麼樣的女人,曾經得到謀先生的眷戀呢?是溫柔又順從的女人嗎?」她再問。
他瞇起眼。「不是。」
她睜大眼睛,替代詢問。
「不溫柔又不順從的女人,一個就夠了。」他回答的時候沒有表情。
「謀先生愛她嗎?」她觀察他冷峻的眼色。
「曾經愛過。」
英里沉默了片刻。「男人的愛,一旦成為曾經之後,會再複燃嗎?」她接下再問。
「不會。」
「謀先生能肯定嗎?」
「不能。」
笑容從英里臉上斂去。
「不過,我的愛,一次只會給一個女人。」
「謀先生?」她不懂。
「讓我愛上妳,那麼,就不會有其他女人。」他對英里這麼說。
剎那間,英里粉嫩的臉龐羞紅了。「謀先生的飯店裝潢非常時尚而且高雅,每一次我到這裏用餐後,心情都非常愉快,而且滿足。」她自然而且立即地轉移了話題。
謀仲棠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她無需再問下去了!
他的意思是:
他曾經愛過一個女人,但那已是「曾經」。
如果這女人再出現,他也許能再愛她,也許不愛。但只要在這之前,英里讓他愛上自己……
那麼,他就會完全屬於她,她是他唯一的女人。
英里崇拜他!也徹底看透,謀仲棠有別於世上一般凡夫俗子。
英里知道,這樣一個男人,說的話就像信仰,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望!只要她辦到如他所說的:讓我愛上妳,那麼,就不會有其他女人。
「如果妳喜歡,以後妳待在臺灣的時間,我會每天晚上邀請妳到飯店用餐。」謀仲棠親口邀請。
英里美麗的笑靨,瞬間染上喜悅的桃花。
晚餐在安靜、詳和的氣氛下進行,英里的唇角時時掛著溫柔又滿足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櫻花一樣美不勝收……
謀仲棠的內心就跟他的外表一樣沉定冷靜。
如果沒有意外,觀月英里應該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日本王子飯店集團的唯一繼承人,溫柔嫻淑,秀外慧中。
她是最有資格的人選,足以匹配自己,成為他謀仲棠的妻子。
************
關掉電視新聞,李昆明怔怔地瞪著電視螢幕,臉上沒什麼表情。
「真是的,好端端的幹嘛出國嘛!如果不去的話,今天說不定也能繼承個什麼董事的位子做做,如果真的能那樣,我們全家就不必擠這間小房子,起碼也可以搬到大房子裏舒服舒服了!」吳玉蓮從沙發上站起來,嘴裏不忘嘀嘀咕咕地抱怨。
李昆明瞪了妻子一眼,然後厭惡地搖頭。
吳玉蓮已經走進廚房,沒看見丈夫的表情,否則兩個人又要為恩熙的事大吵一架。
電視新聞才剛播完,今天最重要的新聞,就是亞洲春盛與香港江山企業所代表的國際投資人,一起舉行的聯合簽約記者會。
鈴──鈴──
「喂,你耳聾啦?!」吳玉蓮在廚房裏叫。
「幹嘛?」
「電話啊!沒見我在廚房裏忙啊?你就坐在客廳翹著二郎腿,不會伸手接電話啊?!」
李昆明被罵了兩句,這才不情願地拿起話筒:「喂,哪位?」
「阿昆,是我。」
「董事長?」一認出謀遠雄的聲音,李昆明立刻坐直身體,他沒想到董事長會打電話給自己。
「你在吃飯嗎?」
「早就吃過了!董事長有事嗎?」
「我想見你。」
「現在嗎?」
「我叫司機開車過來,現在就在你的公寓樓下。」
「啊!」李昆明張大嘴巴。「我、我現在就下去!」
他匆匆忙忙掛了電話。
「誰啊?」吳玉蓮剛從廚房走出來。
「我要出去!」李昆明拿了把傘就要出門,今晚外頭下的雨可不小。
「你現在出去幹嘛?要買煙嗎?」吳玉蓮追到門口。
「不是啦!」李昆明根本懶得跟老婆囉嗦,他已經跑出門。
「那你出去幹嘛──喂!」吳玉蓮瞪著跑下樓的丈夫。「莫名其妙,現在竟然連話都懶得跟我說,氣死我了!」她氣唬唬地站在門口瞪著樓梯嘮叨。
************
「阿昆,先進車子裏再說!」謀遠雄搖下車窗,叫李昆明。
收起雨傘,李昆明趕緊跨進車子裏。「董事長,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我已經卸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喊我董事長?」
「改不了口嘛!」李昆明搔搔頭。「何況在我心中,您永遠都是董事長!」
謀遠雄笑了笑。「阿昆,你還有幾年退休?」
「大概兩年吧!」
「退休後有什麼打算?」
「這個,我也不知道……」李昆明認真想了想。「我的身體還不錯,也沒什麼病痛,何況我的孩子都還小,不能沒有收入,所以退休後我可能會開一家餐廳。」
「你想開餐廳,有本錢嗎?」
李昆明憨厚地笑出來。「我只想開一家小店,應該不需要太多本錢,退休金大概就夠了。」
「退休金不能動用,那是你將來養老的本錢,如果真的打算開餐廳,你跟我說一聲,我可以另外借你一筆錢。」
「啊?」李昆明睜大眼睛。「董事長,這怎麼可以──」
「你照顧恩熙這麼多年,我都沒有機會報答你,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跟我開口,這樣我良心才不會不安。」
「可是……」
「最近她有跟你聯絡嗎?」謀遠雄轉移話題。他已經決定的事,就不會再接受其他意見。
「您是說恩熙嗎?」
「對,最近她有打電話給你嗎?」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打電話了,可能忙著搬家吧!上一次電話裏,我有聽她提起,好像要搬到比較便宜的公寓。」
謀遠雄低下頭,沉思不語。
「董事長,難道恩熙也沒有打電話給您嗎?」李昆明試探。
「最近一年,我很少接到她的電話。就算打電話來,我問她,她也不告訴我現在的地址,我實在很擔心。」
「怎麼會這樣?我一直以為,董事長知道她的消息!」李昆明看起來像被嚇到了。「恩熙這孩子,她怎麼會這樣,讓董事長為了她這麼操心!」
謀遠雄不說話。
「下次她再打電話來,我一定好好教訓她!」李昆明試著安慰謀遠雄。
「不用了,」謀遠雄低著頭說:「我想,她不願意告訴我住址,甚至不常打電話給我,有她的苦衷……」
「有什麼苦衷?就算有苦衷也不應該這個樣子,畢竟您是她的親生父親!」李昆明並不知道,恩熙離開臺灣之前所發生的事。
謀遠雄歎了一口氣。
「董事長,您很想念她嗎?」
「當然,我已經三年沒見到她了。」謀遠雄黯然地答。
這三年來,恩熙從來沒有回過臺灣。
李昆明欲言又止,然後才說:「下回那孩子打電話回來,我真的要好好罵一罵她!」他喃喃地道。
謀遠雄僅僅落寞地說:「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只要她還有打電話跟你聯絡,沒事就好。」
謀遠雄神色黯然充滿失望的神情,讓李昆明非常不忍。「董事長,」猶豫了一下,他才接下說:「您那裏,有恩熙的照片嗎?」
謀遠雄搖頭。「你有她的照片嗎?」聽到李昆明突然這麼問,他臉上瞬間佈滿期盼的光采。
見到董事長這個樣子,李昆明更不忍心。「我……我沒有她現在的照片,不過有她小時候的照片。」
「小時候!」謀遠雄露出笑容。「對了,她小時候的模樣我這個做父親的人都還沒見過,不知道她小時候長什麼樣子!」
「恩熙小的時候長得很可愛!」李昆明也笑出來。「以前我姐姐的鄰居都常常開玩笑的說:小恩熙以後長大可以當明星,如果不做明星實在太可惜了!」
「真的嗎?」謀遠雄笑著問。
「對,我現在上去拿照片,您就選幾張帶走!」
「可以嗎?」
「當然可以!」
李昆明說完話就開門下車,然後沖上樓拿照片。
等待李昆明下樓的時候,謀遠雄的心情是既複雜又興奮。
十分鐘後,李昆明冒雨跑回車上。「董事長,恩熙所有的照片,全都在這本相簿裏了!」
謀遠雄迫不及待接過相簿,翻開觀看……
每一張恩熙小時候的照片,可愛的鵝蛋臉上都帶著甜甜的笑容,嘴邊還有一枚淺淺的小酒渦,看起來非常清純溫柔。小時候的她,顯然跟長大後表情稍嫌嚴肅的恩熙,非常的不一樣。
謀遠雄捧著相簿的手微微顫抖……
因為每一張恩熙的照片,幾乎都是跟媽媽合照的。
「因為是由我照相的緣故,所以我姐姐都會入鏡,跟女兒一起合照,我手上就只有這些照片了。」李昆明遲疑地解釋,這也是他剛才猶豫的原因。
謀遠雄看著文愛的相片……
她與女兒的合照,每一張照片,母女倆的笑容都那麼溫柔燦爛,而這更令他鼻酸……
他曾經錯過了什麼?
他曾經失去了什麼?
他對不起獨自一人養育女兒的文愛,也對不起他稚齡的女兒恩熙!他身為男人卻不能保護她們母女,使得她們母女倆漂泊在外,必須承受生活的現實和命運的風霜。
「董事長,這相簿您拿回去慢慢看沒關係。」李昆明說。
看到謀遠雄悲痛的表情,他的心也揪成了一團。
「那麼……我看好了……會拿回來還給你!」謀遠雄忍不住哽咽。
「沒關係!」李昆明趕緊回答。
緊握著那本陳年相簿,謀遠雄外表平靜,內心卻波濤洶湧……
他老了,也早已經從商場上退了下來。
因為過去的錯,他與貌合神離的妻子連表像的和諧都已不復存在,而兒子對自己雖然尊重卻疏遠……
現在的他,除了錢以外,早已經一無所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3:49
第二章
從準備搬家那一天開始,恩熙每週從市區的超市搬一個空箱子回家,公寓裏的小倉庫,很快就堆滿了空箱子。
「終於,要搬家了。」看著這間住了將近三年的公寓,恩熙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離開語言班已經一年,這一年來她在華人區的餐館打工,念書的錢已經存得差不多,兩個月之後她就會開始獨立生活。
嘟──嘟──
「喂?」剛放下紙箱,她隨手接起電話。
晚上九點後電話響,最可能是臺灣打來的電話。
「妳還沒睡嗎?」
「嗯,在整理東西。」
裴子諾沒講話。
「怎麼了?」
「恩熙,妳知不知道,妳已經將近三年沒回臺灣了。」
她垂下眼。「嗯,我知道。」
「入學之前,不打算回來一趟嗎?」
「時間很少,因為我還要打工──」
「這些都不是理由。」裴子諾的語調很低沉:「如果妳願意回來,就會排除一切萬難。」
恩熙籲了一口氣。「我們不要說這些了好嗎?」
「妳真的不考慮回來一趟?」
「如果我想回臺灣,一定會通知你。」
裴子諾不說話。
「你打電話來有事嗎?」恩熙問他。
「妳看到新聞了嗎?」
「什麼新聞?」
裴子諾沉默了一下,才接下說:「妳看到華文報紙了嗎?」
「我通常上網看電子報,比較注意國際新聞。」
「妳沒看到阿棠的消息吧?」
恩熙沒說話。
「妳知道不知道,他可能要訂婚了?有媒體報導,他正在跟日本知名飯店集團的女繼承人交往。」他直接告訴她。
沉寂了片刻,恩熙對他說:「我有看到這則消息。」
裴子諾苦笑一聲。「原來妳知道。」他再問她:「既然知道他已經要訂婚,妳還是不回來?」
「我沒有回去的理由。」她淡淡地回答。
裴子諾挑起眉。「妳說這種話實在很傷人,難道妳都不想念妳的『前夫』嗎?」
恩熙笑了。「如果你想念我,隨時可以到美國來看我。」
這三年來,裴子諾仍然持續不斷關心自己,恩熙知道自己虧欠他很多,但現在她沒有能力回報他。
聽到她的笑聲,裴子諾反而收起笑容。「妳知道他快要訂婚,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沒有。」她答。
「妳不難過嗎?」
「為什麼要難過?」
「難道妳不愛他了?」
恩熙沒有說話……
愛這個字,好像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了。
「恩熙?」
「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我。」
「什麼事?」
「在奧克拉荷馬州,你有朋友嗎?可不可以幫我找房子?」
「妳想要什麼樣的房子?」
「便宜的,只要乾淨就好,其他我沒有任何要求。」
「好,我知道了。」他問她:「除了這個之外,妳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沒有了。」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剛才問妳的話,妳還沒回答我。」
恩熙沉默了些許,然後回答他:「過去的事,沒有再提的必要了。」
「妳在逃避嗎?」
「也許是吧!」她聲調很輕。「既然他已經要訂婚,我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恩熙……」
「國際電話費很貴,我要掛電話了。」
「是我付錢,妳不用擔心。」
「就因為是你付錢,我更不好意思。明天我還要上班,我要早點睡了。」
「好吧……房子的事,如果有消息,我會打電話給妳。」
「麻煩你了。」
放下話筒後,恩熙還不打算上床睡覺,她慢慢走到倉庫,繼續整理那些堆積在地板上的空紙箱。
她的手動著,思緒卻陷入回憶裏……
看到謀仲棠即將訂婚的消息時,她也曾經呆呆地瞪著那則消息,過了好久都沒辦法回過神。
這不就是妳想要的結果嗎?
拿起身邊一個紙箱,恩熙把它抱到房間。
房間裏有一迭書,就堆在床頭櫃上,三年來這些書陪伴她度過每一夜,現在她要離開,書籍她會全部帶走。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至少對現在的她來說,過去就像飄渺的記憶,不可能再重生。
時間是遺忘最好的朋友,她曾經這麼以為,事實也證明如此。
然而遺忘並不是徹底忘記……
她忽略了時間只能淡忘傷痛,卻不能遺忘傷痕。
***小說吧獨家製作******
白天恩熙在一家香港移民開的餐館工作。
這間餐館在大mall裏面,老闆雖然是香港人,但賣的卻是越菜小吃,這一間越菜餐館其實只是一間小館子,館子裏的招牌菜就是越南河粉,餐廳的生意很好,有很多中國人都非常喜歡越菜小吃。
「Ann,it'syourcall!」老闆娘在裏面喊她。
「OK!」照顧外場的恩熙趕緊跑進裏頭。「Hello?Who'sthis?」
「恩熙?我是舅舅!」臺灣時間三更半夜,李昆明特地打長途電話過來。
「舅舅?」
「對,是我!妳怎麼這麼久沒打電話回來?如果我現在不打給妳,妳打算什麼時候打電話給我?」
恩熙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會一接起電話就被責駡。「對不起,舅舅,因為我工作實在很忙……」
「再忙也不可以這樣!而且,妳是不是很久沒有打電話給董事長了?」
她沉默片刻。「對。」
「妳怎麼可以這樣?妳知不知道董事長很擔心妳?」
她沒有回答。
「妳應該多打電話給董事長,一個禮拜至少要打一次電話。」李昆明吩咐她。
恩熙還是沒說話。
「妳有沒有聽到?」
「我知道了。」她終於回答。
「妳明天打電話給董事長,董事長要是接到妳的電話,一定會很高興!」他再補充一句:「妳聽見了嗎?」
「聽見了。」
「嗯,妳一定要記得打電話!」掛電話前,李昆明再吩咐一次。
放下電話後,恩熙慢慢走到前面。
「誰打來的電話?」老闆娘的北京話有濃濃的廣東音。
「我舅舅打來的。」
「什麼事呀?」
「他叫我打電話回去。」
「噢,不過妳已經三年都沒回去過,好像不該只打電話,反正妳要離開這裏到奧克拉荷馬州,趁這個機會應該回去一趟才對。」老闆娘對她說。
恩熙沒接話。
剛好客人進來,老闆娘要招呼客人,就忘了跟她說話。
下班的時間也快到了,恩熙收拾東西,準備搭車到社區大學上課。
老闆娘的話在她心中醱酵,但是回去這件事情,她是不可能考慮的。
雖然她也想回臺灣,看看朋友、看看舅舅,但是早在三年前出國那一天,恩熙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回去。
***小說吧獨家製作******
受邀到謀家做客,英里臉上洋溢著幸福愉快的笑容。
「夫人您好。」
「好!再過不久,妳就要改口叫我媽媽了!」姜羽嫻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迎接貴客,也是她未來的媳婦,觀月英里。
英里害羞地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到她那個樣子,姜羽嫻笑得合不攏嘴,英里的端莊嫻淑,一直深得姜羽嫻的歡心。
謀仲棠笑了笑,扶著英里的腰對她說:「進來吧!」
「是。」跟在謀仲棠身邊,英里走進謀家。
「爸不在嗎?」謀仲棠問母親。
姜羽嫻收起笑容。「我已經跟他提過,可是今天一大早他就出門打球,根本沒有回來。」在英里面前,姜羽嫻收斂很多,沒說什麼冷嘲熱諷的話。
當年謀遠雄因為公開認女兒,與自己的妻子決裂,但三年前兒子出車禍之後,謀遠雄就已經搬回謀家。
「英里,妳隨便坐,我去換件衣服。」謀仲棠上樓前對英里說。
「是。」英里柔順地回答。
「好了,你快上去吧,有我在這裏照顧她就行了,瞧你擔心的!等一下我帶她到後院的魚池去看魚,你別怕冷落她!」姜羽嫻笑著調侃兒子。
謀仲棠這才上樓。
他一直住在家中,父母不和諧的關係,他早已司空見慣,可以視而不見。
至於婚後,他會帶著英里離開這個家,另外購屋居住,最近他已經吩咐助理開始幫自己找適合的房子。
嘟──嘟──嘟──
電話響了很多聲,都沒有人接。
謀仲棠看了他房中的電話一眼,想起母親剛才說要帶英里到花園看魚的事。
傭人不是廚房忙,應該就是到後院伺候女主人陪客人看魚!
套上便服,他隨手接起電話。「喂?」
話筒傳來一陣沉寂……
「喂?」等了一會兒對方沒答話,謀仲棠又問一聲。
已經很久很久……
好像有一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恩熙不曾再聽到這個聲音。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遺忘……
這個聲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喂?哪位?」謀仲棠再問。
他原打算對方再不說話就掛電話──
「請問,董事長在嗎?」對方終於說話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
然而那片刻竟像一輩子那麼長,長得讓恩熙幾乎窒息。
「他不在,早上就出門打球了。」他淡淡地回答,語調中有一種生疏的客氣。
「是嗎……」她猶豫了一下。
他沒說話,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
「我,」遲疑了很久,她終於鼓起勇氣。「我是──」
「請問您是哪位,等董事長回來,我會轉告他。」他打斷她的話,冷淡地這麼問。
恩熙的腦子空白了三秒鐘。
「不用了,我會再打電話給董事長。」她垂下眼,然後輕輕按下話座。
謀仲棠放下話筒。
他站在電話旁邊,足足一分鐘沒有任何動作。
「仲棠,你衣服換好了沒啊?怎麼這麼久還不下來?」姜羽嫻站在一樓樓梯口喊人。
「我馬上下去!」他回話。
轉身走出房門前,他看了電話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門。
***小說吧獨家製作******
這是近來,恩熙之所以不常打電話給董事長的原因。
雖然可以打手機,但董事長的手機時常關機,現在董事長又因為已經退休,她不能再打電話到飯店。
現在要跟董事長聯絡,唯一選擇,只能打電話到謀家。
「恩熙,妳在發什麼呆啊?」同在餐館打工的臺灣同學,走到恩熙身邊拍她肩膀。
她回過神,對著同事強顏歡笑。「沒事。」然後拿出電話卡。
「妳打電話回臺灣嗎?」
「對。」
「可是妳好像沒講幾句話嘛!」
「嗯,因為我要找的人不在。」
「噢,」同事想起什麼,突然問她:「妳不是要轉校了嗎?轉校之前,打算回臺灣嗎?」
恩熙搖頭。
同事笑了。「我知道妳為什麼不回去。雖然有的時候我也很想回去,但是一趟機票往返要花好多錢,一個星期打工工資只有一百塊美金,飛回去一趟,一個月的薪水就報銷了!」
恩熙沒說什麼,只問她:「妳要打電話嗎?」
「對啊!我趁老闆娘不注意,偷溜出來的。」
恩熙笑了笑。「沒關係,我也一樣。」
老闆娘走出店裏,好像在找人。
「我先回去了。」她壓低聲音跟同事說。
「噢,好!」同事趕緊轉過身,以防被老闆娘看到。
在餐館打工,是她到美國一年後才找到的工作。
雖然這份工作跟在臺灣一樣辛苦,但是至少能存一點錢,並且自食其力。
她的人生,好像一直都是這麼辛苦……
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這麼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
離開公共電話亭,恩熙的心跳到現在還不能恢復規律……
就算還有感覺,那也只是自然反應而已。
她安慰自己。
雖然她有種直覺──覺得他知道剛才打電話的人是她,但是他的態度疏離而且冷淡,甚至不讓她說出自己的名字。
這不是妳想要的嗎,李恩熙?
她問自己,卻覺得心酸。
她不能忘記他,雖然時間已經過了三年。
有一天,真的能忘記嗎?
踏進店門,她強迫自己對客人微笑……
她明白,忘卻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她一輩子的功課。
***小說吧獨家製作******
當天謀遠雄回到家中,已經晚上十點。
他當然知道今天英里會到家中做客,然而就因為這樣,這三年來只要妻子也會出現的場合,他都儘量避免出席。
他們這對「夫妻」即使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對彼此卻比陌生人還要敬而遠之!
剛回到家中,謀遠雄沒料到兒子一個人坐在客廳,看起來像正在等他回家。
「英里呢?她回去了嗎?」謀遠雄若無其事地問兒子。
「我剛送她回飯店。」
「一直住在飯店也不是辦法,如果她不嫌棄,可以住在家裏。」
「可以嗎?她畢竟還沒過門,您跟媽的情況,不在乎她知情嗎?」謀仲棠問,他的口氣跟眼神一樣冷淡。
謀遠雄在沙發上坐下來,他看起來很疲憊。「沒關係,你們就快要訂婚了,只要她進門,遲早會知道。」
「跟英里結婚後,我打算另外買房子住。」
謀遠雄抬頭看兒子。「你媽同意嗎?」
「我還沒跟她提。」
「如果她同意,那我沒有意見。」呼出一口氣,謀遠雄靠向沙發背,稍微閉目養神。
「今天晚上,我接到一通您的電話。」謀仲棠突然提起。
「電話?」謀遠雄睜開眼。
「是,應該是一通越洋電話,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遠。」
謀遠雄的表情,開始顯得有點緊張。「對方打電話來說什麼?」
謀仲棠凝望父親。「正常的情況,您應該先問是誰打電話來才對。」
謀遠雄垂下眼,反常的沒問話。
「雖然對方沒報姓名,可是我知道她是誰。」
謀遠雄臉色一窒。
「就算是您的女兒打電話來,也是很平常的事,您不必這麼緊張。」他的口氣很冷靜,冷靜到幾近淡漠。
謀遠雄迅速抬起眼,瞪著他。
「她好像有事要找您,不過沒留話,所以我只能轉告您她曾經打電話來,就是這樣而已。」話說完,他從沙發上站起來。
謀遠雄怔怔地看著他轉身走開……
「仲棠!」謀仲棠上樓前,謀遠雄叫住他。
「還有事?」謀仲棠轉身問,神色很冷淡。
「你打算什麼時候訂婚?」謀遠雄突然這麼問。
謀仲棠看了父親半晌。「還不確定,不過應該在今年內。」然後他回答。
「這麼快?」
「媽想要抱孫子,我也覺得英里是一個好物件,這種事不必拖。」
「可是,你跟她今年才剛相親,這麼快就要訂婚,好像太匆促了──」
「只要是對的人就可以,很多事情拖得越久只會越麻煩。」
「你所謂『對的人』是什麼意思?」謀遠雄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我不希望,你的婚姻只考慮利益!」
「不會只有利益!」謀仲棠的答復很冷靜。「除了利益之外,我的婚姻一定會有熱情!」
謀遠雄不說話,他沉默地瞪著自己的兒子。
「我喜歡英里,她是這三年,我最喜歡的女人。」他一字一句對謀遠雄說:「既然喜歡,就不必再多做考慮。因為剛才我已經說過,事情拖得越久只會越麻煩!」
謀遠雄皺起眉頭。
「您還有其他問題嗎?」半晌後,謀仲棠問。
「你真的喜歡她嗎?」謀遠雄再問一遍。
「當然。」
「就像當年的喜歡,一樣喜歡英里?」
謀仲棠瞇起眼。「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謀遠雄也不避諱。
他自己的婚姻已經徹底失敗,因此不希望兒子重蹈覆轍!
「有人告訴過我,時間是最好的藥。」謀仲棠是這麼回答他的。「時間不但能讓人學會遺忘,還可以讓我慢慢的、一天比一天更愛自己的妻子。」
謀遠雄沉默地看著兒子。
「只要時間夠久,愛就會慢慢超越喜歡。」他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下說:「總有一天我會因為愛上另一個女人,而忘記過去的那一段曾經。」
「可是,婚姻不見得能符合時間的期待,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英里的個性跟媽不一樣。我選擇她之前,已經完全考慮清楚。」他回答。
謀遠雄無話可說。
點個頭,謀仲棠轉身上樓。
坐在沙發裏,謀遠雄的表情很凝重……
他說的話都對,事實的確如此。
況且,剛才謀仲棠可以那麼冷靜地提起恩熙,跟三年前他跌下病床後痛哭,那讓謀遠雄驚心動魄的一幕,兩者印象幾乎完全不可能重迭在一起!
三年的時間,讓謀仲棠變了一個人。
謀遠雄無法評估兒子的改變,究竟是好或壞,然而似乎只有這樣……
每一個人的生活才能風平浪靜地,繼續過下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4:04
第三章
下班時,一位朋友來接恩熙,他是房東的兒子。
「Ann,我在這裏!」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Jeff開著他的破車來接恩熙。
「你怎麼來了?」恩熙剛走出店裏,她跟Jeff可以完全用中文溝通。
Jeff雖然是老外,但是他的中文非常流利!這也是當初恩熙剛到美國,連一句英文都不會講的時候,之所以會租Jeff家公寓,最主要的原因。
「來接妳啊!」
「你來接我?那你的女朋友怎麼辦,你不必接她嗎?」
「她今天回奧克拉荷馬,早上我送她上飛機的。」Jeff跟她眨眨眼。
恩熙笑出來。「你們這次要分開多久?你想念她嗎?」
「沒關係,過兩個月我就要到那裏念書了!」
「你轉到奧克拉荷馬念書,Debbie同意嗎?」Debbie是Jeff的母親。
Jeff聳聳肩。「以前我到中國學中文的時候,她也拿我沒辦法。」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恩熙上車。「你老是不管Debbie的想法,她會很傷心。」
「才不會,告訴妳一個秘密!」Jeff神秘兮兮地湊近恩熙耳邊:「她早就嫌我煩了!」
恩熙笑出聲。「才怪!」
「我喜歡中國女孩。」Jeff抿起嘴,然後發動車子。
Jeff的表情,還是讓恩熙覺得很好笑。
送恩熙回到家中,他還是沒離開,乾脆在她家裏跟她聊天,Jeff的理由,是怕他的中文會生疏,所以他平常也都跟恩熙講中文。
恩熙到廚房泡茶的時候,Jeff幫她接了一通電話。
「Ann,妳的電話!」Jeff在客廳喊。
「好!」恩熙在廚房接電話。「喂?」
「恩熙?」
「喔,子諾!」她馬上認出他的聲音。
「剛才接電話那個男人,」他先問,語氣算平和:「他是妳的男朋友嗎?」
「不是,」遲疑了一下,恩熙才回答:「他是房東的兒子。」
「老中?」
「他是老外。」
「老外中文這麼好?」
「他在中國學過中文。」
裴子諾沉默了一下。「上次妳問我房子的事,我已經打聽到了。」
「在學區附近,找到房子了嗎?」
「對,等一下我會把住址和照片e-mail給妳,房子的詳細資訊,要等過一陣子才會知道,因為現在房東在東岸度假。」
「好,我知道了。」
「恩熙,」頓了頓,裴子諾對她說:「如果妳交男朋友,一定要讓我知道。」
沉默了一會兒。「好。」她答應他。
裴子諾突然笑出來。「其實,如果他是妳的男朋友,妳也不必瞞我,現在我跟三年前已經不一樣,我不會失去理性大吼大叫,也不會生氣……相反的,我會祝福妳。」
恩熙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想解釋。
「我承認,」他吐了一口長長的氣。「到現在我還在等妳。但是愛情是可以昇華為友情的,至少現在我應該辦得到!」
她還是說不出話。
「妳不相信嗎?」
「不是……」
「其實我也不相信我自己!」他自我調侃。「不過我還有幽默感,所以,如果努力一點……我大概真的可以辦得到。」
「子諾……」恩熙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甚至於,她不敢說出任何安慰的話,只怕更傷他的心。
「妳想說什麼?」他卻問。
深吸一口氣,恩熙真摯地對他說:「我想告訴你,你永遠都是我最信賴、最重要的朋友!以後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只要你說一聲,我一定會盡全力協助,因為你是我最在乎的朋友,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話筒傳來一陣沉默……
「喂?」恩熙問:「你怎麼不說話?」
「我很高興,」半晌後,他才吭聲,聲調明顯壓抑著。「雖然這輩子我只能當妳的『好朋友』,不過,真的,能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恩熙的心抽痛了一下。
她再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更說不出對不起。
電話掛掉後,恩熙站在廚房裏發了很久的呆,直到Jeff走進來──
「Ann,妳的茶都冷了,中國人說喝涼茶傷胃耶!」他鬼吼鬼叫的。
恩熙被他吵的不得不回到現實。「喔,那我重泡一壺好了!」
她忙著把茶葉換掉,然後沖水……
就像沒事發生一樣,她強顏歡笑,如同這三年來她所度過的每一天。
************
已經很久,裴子諾不曾光臨兄弟的俱樂部,更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謀仲棠。
「沒想到,你還會到俱樂部。」裴子諾主動走到謀仲棠身邊。
「最近我常到這裏。」謀仲棠喝著酒,沒什麼表情,跟裴子諾說話的時候沒有什麼異樣。
「阿棠,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三年了嗎?」
「我常在電視上,看到你跟裴委員一起出現,接受訪問。」他淡淡地說。
裴子諾苦笑。「如果這樣也算見面,那麼我也常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你。」
謀仲棠倒了兩杯酒,然後把一隻酒杯推到裴子諾面前。「乾杯!」他仰頭,先幹為敬。
裴子諾沉默地看著他,等謀仲棠乾杯,他也仰頭一飲而盡。
「痛快,再一杯!」謀仲棠笑開臉。
他剛拿起酒瓶,裴子諾按住他的手。「等一下,酒可以慢慢喝,我們難得碰面,要好好聊一聊。」
謀仲棠抬起眼。「對,我們兄弟難得碰面,應該好好聊聊!」他直視裴子諾,並且放開酒瓶。
裴子諾胸口一窒。「阿棠,你還當我是兄弟嗎?」
「難道你不當我是兄弟?」
裴子諾屏息。「當年為了恩熙──」
「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都已經過去了!」謀仲棠打斷他的話。
裴子諾握住拳頭。「就算你覺得不必再提,我還是要說。其實,現在我覺得自己當初那麼做,很對不起你!」
謀仲棠沒答腔,他為兩人倒酒。
「阿棠,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裴子諾突然說。
「什麼事?」謀仲棠若無其事地問,好像一點都不感興趣。
「我知道,恩熙離開臺灣之前,告訴你我們已經結婚了。」
「對,她打過電話給我父親。」
「你相信嗎?」裴子諾問他。
謀仲棠輕鬆地挑起眉,替代詢問。
「你真的相信,她已經跟我結婚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
裴子諾深吸一口氣,然後才往下說:「恩熙跟我,其實我們並沒有結婚。當初我們結婚的消息,全是假的。」
謀仲棠看著他。「是嗎?」僅淡淡地問了一句。
然後他拿起酒杯,淺啜一口。
「聽到這個消息,你一點都不驚訝嗎?」裴子諾瞇起眼,顯得困惑。
「真的假的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這件事已經過去三年了。」他的回答很冷淡。
「可是,那個時候你很在乎。」
「就算在乎,三年前也已經在乎夠了!現在關於恩熙的事情,我已經沒有任何興趣。」
裴子諾睜大眼睛。「為什麼?當時你明明──」
「我說過,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他抬起眼直視裴子諾,再重複一遍。「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我怎麼可能還在乎?人跟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很脆弱,隨著時間逝去,任何東西都可能變得不值錢,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感情。」
「阿棠,你在開玩笑嗎?」裴子諾瞇著眼問他。
「你覺得我像開玩笑?」
裴子諾搖頭。「不像。」
他撇起嘴,眼底卻沒有笑容。
就因為謀仲棠看起來這麼無情、這麼冷靜,裴子諾的驚訝更甚!
「時間,真的可以讓你改變這麼多嗎?」裴子諾看著他,喃喃問。
謀仲棠笑出來。「也許吧!也許我改變很多,也許我完全沒有改變。」
「什麼意思?」他瞇起眼。
「意思就是,」謀仲棠對他說:「當初,我可能只是不瞭解我自己而已。」
謀仲棠的答案很冷漠。
裴子諾看著他。「那麼,你一定也不在乎,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話?」
他沒有反應的等待。
「我承認,也許只有我一個人是傻瓜。」裴子諾說:「我等了恩熙將近三年,但是現在她在美國,可能已經有男朋友了。」
突然沉默下來。
半晌後,謀仲棠終於開口:「已經三年過去,她在美國有男朋友,沒什麼好意外的。」
「就像你也快有未婚妻一樣嗎?」他已經看到報上寫的名人八卦。
謀仲棠沒答腔。
「我實在不瞭解!」裴子諾突然笑出來,然而笑容卻很哀傷。「一個是我最好的兄弟,一個是我喜歡的女人──可是,你們怎麼都這麼無情?我實在不能瞭解!」
謀仲棠沒說什麼。
「你不解釋嗎?至少告訴我原因啊!」裴子諾喝了一大口酒後,藉酒裝瘋。
「沒什麼好說的,人要活下去,就要向前看。」謀仲棠只是冷漠地這麼說,然後轉身就走。
裴子諾來不及抓住他。
眼睜睜看著謀仲棠走出俱樂部包廂,裴子諾痛苦的表情轉成心酸的苦笑……
真的很好笑!
明明不幹他的事,為什麼到頭來……
只有他一個人最難過?!
************
謀遠雄特地到飯店找李昆明。
「這本相簿該還給你了。」兩人在餐廳的包廂裏坐下,謀遠雄把相簿推到李昆明面前。
今天早上他跟往常一樣到球場打球,穿著十分輕便。
「董事長,真不好意思,還麻煩您特別送相簿過來,我過去拿就可以了!」
「沒關係,你不要跟我這麼客氣了。」
李昆明呵呵笑。「董事長,您挑到照片了嗎?」
「喔,對了,我自己拿了這張照片,可以嗎?」謀遠雄從運動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當然可以了!」李昆明看到,那是一張恩熙與母親文愛的合照。
謀遠雄拿出錢包,慎重地把照片收進錢包裏。
李昆明發現,董事長的手微微的在發抖。
「董事長,您的身體還好吧?」李昆明憂心地問。
「喔,還好,」謀遠雄的反應好像慢了一拍。「我每天一大早就到球場打球,體力還可以。」
「噢……」李昆明不怎麼相信。
他親眼看到,董事長退休後頭髮幾乎都白了!看起來老了很多。
李昆明曾經在報紙上看過一篇報導,內容主要是說:人如果從職場退下來,突然進入退休生活,很容易就會變老,而且特別容易生病。
董事長一生勤奮,從年輕就開始打拼,這種說法在他身上好像特別明顯!
「對了,恩熙打電話給您了嗎?」李昆明問。
謀遠雄抬頭看他。「是你叫她打來的?」
李昆明搔搔頭。「是啦,不過她自己也知道應該要打電話給您了。」
謀遠雄低下頭,慢慢歎了口氣。「她是打了,不過我沒接到電話。」
「怎麼,您沒接到電話嗎?那我叫她再打──」
「沒關係,她最近要搬家應該很忙,你不要打電話煩她了。」
「可是……」
「你不用擔心我的事,我沒有關係,等恩熙忙完了,她一定會打電給我。」
李昆明點點頭。
謀遠雄慢慢站起來。「你還在工作,我要離開了。」
「是。」李昆明趕緊起立。
「不必送我,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了。」
「不,董事長,我還是送您出去吧!」李昆明跟著走出餐廳。
謀遠雄沒有再拒絕。
李昆明於是陪著董事長一同走出飯店,司機的車子就停在門口。
「好了,你還在上班,快進去吧!」
「是。」
謀遠雄離開後,李昆明才轉身走進飯店。
他剛要進餐廳,就遇到從電梯走出來的謀仲棠。
兩人目光一接觸,李昆明就彎腰點頭,表示對總裁尊重的意思。
謀仲棠點頭回個禮,然後就朝門口走,兩人間的互動非常冷淡。
李昆明瞪著謀仲棠匆匆離去的背影……
「謀先生!」李昆明突然開口叫住他。
謀仲棠停下腳步,他的助理也停下來。「有事?」他回頭。
「之前在電視上看到您的簽約記者會,見到您這麼成功,我真為您感到高興,可是一直沒機會恭賀您,好不容易遇到您,所以想親口跟您說一聲恭喜。」李昆明解釋。
謀仲棠轉過身,笑容很淡。「謝謝!」
李昆明低頭遲疑了幾秒,然後才接下說:「謀先生,前幾天我還看到報導上提到,您近日要訂婚了?」
「沒這麼快,雙方家長還沒正式見過面。」他答,沒什麼表情。
「噢,是因為您太忙的緣故吧?」
「觀月會長是一位非常忙碌的成功人士,而且對方是長輩,我必須尊重他的時間。等見面時間確定後,我的父母就會親自到日本拜訪,屆時訂婚儀式會按中、日古禮分別進行一次。」他知無不言。
「這麼慎重?」李昆明也沒料到,謀仲棠肯對自己透露這麼多。
「觀月小姐的身分不一樣,當然要慎重。」
「是,」李昆明乾笑一聲。「當年恩熙走的很匆忙,她突然決定要離開我也很意外,後來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也許是因為那封──」他突然閉嘴,沒再往下說。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恩熙曾經交代過自己,關於她母親生前曾留下一封信這件事,連董事長都不能提起。
謀仲棠瞇起眼,冷冷地盯著他。
過了幾秒,李昆明才接下說:「那個時候我聽說您在醫院,董事長大概跟我提起您的狀況,我知道當時您很不好受……」他看到謀仲棠的表情很冷,於是不敢再說下去。「總之,現在我終於知道您已經不在意,這就好了,這件事終於過去了!」他打了一個哈哈。
謀仲棠沒什麼表情。「還有事嗎?」他冷淡地問。
「呃,沒事了。」李昆明猶豫了一下。
謀仲棠正要轉身前,李昆明又開口:「謀先生!」
「怎麼?還有話沒說?」謀仲棠看著他的時候,表情比剛才更冷淡。
倒是助理看了手錶一眼,然後提醒老闆:「謀先生,會議快來不及了。」
「沒關係,飯店員工就像我的家人,會議沒有家人重要,當老闆的人應該要多聽取家人的意見。」謀仲棠看著李昆明說話,他的語調雖然溫和,但是臉上卻沒有笑容。
李昆明低下頭,覺得有點不安。「對不起,我不知道謀先生您要開會──」
「沒關係,有什麼話儘管說。」
「是……我是想說,董事長的身體好像不是很好,可是剛才見面時董事長還回答我,他身體不錯,我怕董事長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所以想請謀先生勸董事長,到醫院檢查一下。」
「你剛才跟我父親見過面?」
李昆明愣了一下,然後才回答:「是。」
「他到飯店來找你?」
「是呀,董事長親自把相簿送還給我。」
「相簿?」謀仲棠的視線移到李昆明手上,果然看到他抱著一本相簿。
「是,因為董事長他──」李昆明突然噤口。
「你想說什麼?」謀仲棠盯著他。
李昆明垂下眼。「也沒什麼,就是幾張過去的生活照而已。」
「是恩熙的生活照嗎?」謀仲棠突然說。
李昆明猛然抬起頭。
「是吧?」謀仲棠反倒咧開嘴。
「是……」李昆明的臉色很尷尬。
謀仲棠盯著李昆明,漠然的臉色佈滿冷淡的疏離。「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像也沒有任何恩熙的照片。我跟她,甚至不曾在一起拍過一張照片。」他突然笑出來,若無其事地說:「不過,就算有照片,事過境遷,應該也早就被我處理掉了吧!」
李昆明張著嘴,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我會勸我父親注意身體,你放心吧!」話說完,謀仲棠轉身走出飯店,助理追隨而出。
李昆明呆呆地站在飯店大廳瞪著謀仲棠的背影,心情就跟三年前恩熙離開時,一樣沉重。
************
近來臺灣有很多新式旅館,裝潢得非常華麗!不但服務周到,也比較乾淨。
姜羽嫻之所以選在這種旅館跟宋牧橋見面,只因為兩人實在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會面。
過去她可以不管丈夫,與宋牧橋在一般餐廳見面就可以。然而現在她在乎兒子的名聲,何況謀仲棠現在已經掌控整個亞洲春盛集團,還即將與日本知名飯店集團的女兒訂婚,只要有任何奇怪的謠言傳出去,對兒子都會有不利的影響。
所以近年來她與宋牧橋見面,就格外小心翼翼。
「還是沒有那孩子的下落嗎?」姜羽嫻的語調顯得很落寞。
近一年來,她越來越心急,兩人見面談的都是她失去下落的女兒。
宋牧橋看了她一眼。「妳不要急,我一直都在找,我相信只要我們有毅力,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到女兒──」
「總有一天要等到哪一天?!」姜羽嫻煩躁地掩面悲歎起來。「我真的好後悔!當年我為什麼要做那種蠢事?我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女兒送給別人?」
「現在後悔也沒有用,我看妳要捺著性子,這件事情急不得。」
姜羽嫻根本不想看他,她還是沉溺在自己的懊悔中。「我真的很笨!現在仔細回想起來,當時只要說自己生了一對龍鳳胎不就成了?」
「好了!」宋牧橋忍不住對她說:「妳太天真了!要真那樣做,妳的丈夫反倒會懷疑,畢竟生龍鳳胎的機率太低了!而且那兩個孩子,長得一點都不像。」
姜羽嫻瞪他一眼。「那又怎麼樣?總比把孩子送給別人好!」
宋牧橋懶得再跟她爭辯。
「你幹嘛不講話?」
「妳都多大歲數了,怎麼還是跟二十多年前一樣,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歎了口氣,宋牧橋說。
姜羽嫻胸口一窒,她咬著唇,半晌後才抑鬱地說:「其實最大的錯誤是在二十多年前,我們根本不該犯錯!」
宋牧橋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如果那時候我沒喝酒,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宋牧橋還是沒說話,不過臉色顯得很陰鬱。
「要是那時候沒做錯事,現在就沒有悔恨……」
「就算那個時候跟妳一起『做錯事』的男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宋牧橋突然接話。
姜羽嫻轉頭瞪他。「你是什麼意思?!」
「那天妳喝醉酒,就算不是我送妳回家,換做其他男人,妳一樣會跟他們發生關係!」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那麼隨便!」
「當時妳一心只想報復妳的丈夫,當然什麼男人都可以!」
「你!」姜羽嫻氣得直喘氣,卻再也說不出話。
宋牧橋瞪著她,看到姜羽嫻氣得好像喘不過氣,他又覺得後悔。「可不可以不要說這個了?」他的口氣放軟。
「難道你們男人就不隨便嗎?」可是姜羽嫻卻不甘願。「就算是我願意的,難道你一點責任都沒有嗎?難道你就不是自己願意,而是被迫的嗎?」
宋牧橋別開臉。「我不想為自己說什麼,現在我只說一次,我對這件事從來沒有後悔過。」
姜羽嫻張開嘴,倒抽了一口氣。
他的意思是……
「好了,我們這樣常見面也不好!我看,等到有消息,我再打電話通知妳,到時候我們再見面好了。」說完話,宋牧橋先站起來。
「可是,到底還要等多久?」姜羽嫻的表情很痛苦。「我每天都會想到女兒,每次一想到她,我的心就好痛,我覺得自己好像不能再等下去了!」
「妳要有耐心,只要我們持續尋找絕不放棄,一定能找到女兒。」宋牧橋只能這樣安慰她。
姜羽嫻閉起眼睛。「那個尤杏桃,她怎麼會死了呢?三年前你不應該逼她,就不會發生那種可怕的事!」
一提到尤杏桃,宋牧橋就不說話。
他逕自走到門口。「妳不走嗎?」
「我等一下再走!」姜羽嫻瞪著地面,喃喃回答。
「那我先到櫃檯結帳。」宋牧橋離開房間。
姜羽嫻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才走出房間,下樓準備離開旅館。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4:17
第四章
離開旅館的時候,宋牧橋到停車場開車,姜羽嫻則戴上太陽眼鏡,然後直接走出旅館。
宋牧橋的車子從旅館車道開上來時,與一部黑色賓士擦身而過。
開出車道後,宋牧橋把車子停在旅館前不遠處等姜羽嫻上車,而那部黑色賓士車則繼續往前開……
「等一下,你讓車子先在路邊停下來。」謀遠雄突然對司機說:「我好像看到牧橋的車子了!可是他的車子,怎麼會從旅館裏開出來?」
司機的車子經過旅館後,原本已經開得很慢。「您是說宋先生的車子嗎?您會不會看錯了?」司機問。
「我不會看錯,我還沒老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你先把車子停下來。」
「可是……」司機欲言又止。
「怎麼了?」
「呃……」
「到底什麼事?你的車子怎麼不停下來?」
「這個──好,我先停車。」司機勉為其難地停車。
「真是的,我剛才就叫你停車,你怎麼開這麼遠?」謀遠雄嘀咕幾聲,然後回頭探望。
謀遠雄才剛轉頭,就看到宋牧橋的車,從自己的車子旁邊經過,而就在宋牧橋的駕駛座旁,坐著一名臉上戴著太陽眼鏡、看起來很高貴的女士。
可儘管那個女人臉上戴著太陽眼鏡,謀遠雄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那名高貴的女士,就是自己結縞三十多年的髮妻,姜羽嫻。
「你──你快跟上,快跟上他的車子!」謀遠雄指著前方宋牧橋的車子,突然變了臉,聲色俱厲地命令司機。
「是。」司機雖然面有難色,但卻不敢違抗老闆的命令。
原來司機早已知道,老闆之所以會突然這麼激動的原因……
因為就在剛才,當車子開過旅館的時候──
司機已經看到姜羽嫻從旅館走出來,之後從後照鏡裏,他又親眼看見姜羽嫻進了宋牧橋的車子!
***小說吧獨家製作******
把姜羽嫻送到謀家附近的小巷裏後,宋牧橋就沿著山路將車子開下山。
姜羽嫻走出小巷,往自家那條大路一個人獨自走回去……
快到自家附近,謀遠雄就叫司機停車,他一個人下車追上妻子──
「妳站住!」剛到家門口,謀遠雄正好追上她。
姜羽嫻僵住,這一瞬間她已經聽出丈夫的聲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愣了片刻才轉過身。「司機呢?我怎麼都沒聽到車子的聲音──」
「妳說!妳怎麼會從牧橋的車上下來?他為什麼特地開車送妳回來?」謀遠雄根本不聽妻子解釋就先質問。
「你幹嘛啊?幹什麼這麼大聲對我吼?!」姜羽嫻避開丈夫的視線,不正面回答問題。
「我問妳,妳就好好回答!」他神色嚴厲。
姜羽嫻知道躲不過,於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幹嘛這麼凶啊?人家牧橋剛好開車到山下,誰知道會這麼巧,我們兩個就遇見了嘛!人家他也是好心,才會開車送我上山──」
「妳還想撒謊?!」謀遠雄臉色鐵青。
姜羽嫻被他一吼,肩膀都聳起來。「你對我這麼大聲幹嘛?他送我回來又怎麼樣?我哪里撒謊了?」
「妳居然敢說,他是在山下遇見妳?」謀遠雄咬著牙問,胸口不斷起伏。
如果妻子不說謊,也許他還願意聽她編出個什麼理由,解釋兩人從旅館一起出來的原因。
「本來……本來就是這樣啊!」姜羽嫻嘴硬,話既然已經出口,現在她可不能否認自己的說詞。
「妳!」謀遠雄被氣得兩手發抖,「妳居然還想說謊!四十分鐘前我在大街上,明明看到宋牧橋的車子一開出旅館,妳也剛從旅館走出來,接著就上了他的車!妳居然還敢騙我,說是山下碰巧遇見的?!」
姜羽嫻瞪大眼睛……
他發現了?
「說話啊!」謀遠雄兩手緊握著拳頭。「妳背著我,在外頭究竟做了什麼好事,不敢跟我說清楚嗎?!」
姜羽嫻雙唇顫抖著,一直沒辦法發出聲音。
然而她越不說話,謀遠雄的怒火就越發不可抑制。「我沒想到,妳居然是這種女人!」他瞪著妻子,雙眼凝結了恨意。「妳到底有沒有廉恥?妳知不知道妳的兒子可能會因為妳低賤的行為而蒙羞?!」
「你居然敢指責我?」面對丈夫的指控,姜羽嫻頓時感到忿恨交加,與丈夫之間的新仇舊恨都重新被燃起。「難道二十多年前你背叛妻子,在外頭跟野女人生孩子的時候,你自己就有廉恥嗎?!」她拋開貴婦的禮教,不顧一切地在家門外,朝指控自己的丈夫大聲地吼回去。
謀遠雄一愣,隨即壓抑胸中已經波濤洶湧的怒火,陰沉地質問妻子:「妳說什麼?!妳的意思是,因為二十多年前我犯過錯,所以現在妳要報復我,妳也想紅杏出牆?!」
「現在報復你?」聞言,姜羽嫻笑得流出眼淚。「你以為你是誰?為了你這種無情無義的男人,我有必要苦苦隱忍二十多年,一直忍到現在才報復嗎?!」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妳說清楚!」他瞪大眼睛,臉色從鐵青轉成忿怒的赭紅色。
「好,既然你要我說清楚,今天我就把話說得一清二楚!」她已經不想再瞞下去!
既然夫妻情義早已名存實亡──那麼她寧可把事情都抖出來!等到真相揭露後,她還可以光明正大找女兒!
謀遠雄不禁雙手發抖,他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在發抖!
他沒想到,揭穿妻子的謊言後,她不但不否認,還反過來指控自己,並且威脅要說什麼真相──
「我真的受夠你了!」懷著滿腔的不平與恨意,姜羽嫻一字一句地質問她的丈夫:「這麼多年來,我忍耐是為了什麼?跟你結婚以後我又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背叛我?就好像你根本沒有妻子一樣,竟然還跟外頭的野女人生了孩子?!」她突然狂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你憑什麼這樣踐踏我、羞辱我?!難道只有你自己有七情六欲,別人都是草木、都是石頭嗎?!」
姜羽嫻繼續往下說:「你這個自私的男人,你根本就不懂感情,根本就沒有心肝!像你這種人,如果不讓你嘗一嘗被人背叛的滋味,你永遠都不知道,被你傷害的人心裏到底有多痛!」她撕心裂肺地喊出最後一句話。
謀遠雄木然地瞪著妻子,他完全不能想像,原來這麼多年來,她對自己的恨意竟然已經埋得這麼深!他想舉手指責她,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雙手……
「妳以為我現在才報復你嗎?你以為像你這種人值得我忍耐二十多年嗎?!」姜羽嫻悲哀地笑了,然後盯著丈夫的臉孔,她一字一句地往下說:「我很恨你,真的很恨你!所以我根本等不了二十年,而且我絕對不甘心,做一個被丈夫背叛的可憐女人!你有孩子是嗎?那個女人為你生了一個女兒是嗎?」
謀遠雄的身體發熱又發冷,他瞪著妻子詭異的笑容,一股劇痛突然從他的後腦勺竄上來──
「我告訴你,那女人為你生了一個女兒沒什麼了不起!」姜羽嫻睜大眼睛,然後道出真相:「因為我也生了一個女兒!二十多年前,我不但跟男人偷情,還幫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女兒!」
姜羽嫻大聲道出「真相」後,時間彷佛在那一瞬間靜止……
「妳……妳、妳這個……」突然間,謀遠雄就像找不到記憶,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過了半晌,姜羽嫻才發現他的狀況不太對!
她退了幾步,雙手摀著胸口,睜大眼睛瞪著謀遠雄那不對勁的模樣。
謀遠雄想追上去抓住她,卻沒有辦法舉起雙腿……
接著,謀遠雄就突然跌倒在地上──
姜羽嫻被他這突然其來的狀況嚇得張大了嘴,等到她看清楚謀遠雄的模樣──
他的嘴角已經歪斜,四肢因為麻痹而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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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仲棠從澎湖趕回臺北再趕到醫院的時候,謀遠雄早已經推進手術室,手術也已進行五個小時。
他看到母親坐在手術室外,神情呆滯地面對著牆壁。
「媽!」謀仲棠走到母親身邊。
「你來了?」姜羽嫻看起來好像突然老了十歲,說話的語調和表情都很遲緩。
「您在這兒坐很久了?」
「嗯。」她點點頭,臉色憔悴。
「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姜羽嫻搖頭。
「可是,您守在這裏也幫不上忙。」
她不說話,表情凝重。
「爸怎麼會突然中風?發生什麼事了?」謀仲棠問。
姜羽嫻別開臉。「我也不知道……我正在跟他講話,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中風!」
「您跟他吵架嗎?」謀仲棠問。
「我──」姜羽嫻咬住下唇。「就算吵架又怎樣?從年輕到現在,我們不知道吵過多少架了!」
「這次,你們又為了什麼事吵架?」他繼續冷靜地往下問。
姜羽嫻臉色一變。「你不要再問了!」她突然站起來,避開兒子冷靜的目光。「你爸突然中風,現在我的心好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我了?」
謀仲棠平靜地盯了母親好一會兒。「我請司機先送您回去休息好了。」然後他這麼說。
姜羽嫻瞪著地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謀仲棠慢慢站起來,然後打了一通電話吩咐他自己的司機。「走吧!我送您到門口。」事情都交代妥當後,他低柔地對母親說。
「不用了,你留在這兒等。你爸推進手術室之前,脫下的衣物都寄在護理站,我到護理站去,拿了東西後我會自己走到醫院門口。」
「好,那我不送您。」他握住母親的肩頭,盯著她,溫柔地對她說:「現在我非常擔心您,答應我,您一定要堅強。」他定定地看著母親,然後這麼說。
兒子的安慰沒有撫平姜羽嫻的不安,反而讓她更難過。
這輩子,他們到底誰對不起誰?
這個無解的問題當然沒有答案,卻一整天在姜羽嫻心中,反復地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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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丈夫的東西就只有這些嗎?」姜羽嫻在護理站領了丈夫的衣物。
「是。」護士很有禮貌,因為謀家與院長的關係很好。
「那我現在可以拿了?」姜羽嫻的神態很低迷,聲調也顯得有氣無力。
「當然可以。」
姜羽嫻拿走了丈夫的衣物。
然而她沒有走到醫院門口,而是坐在護理站旁邊的休息椅上發呆。
她根本沒辦法離開醫院,因為良心一直不斷的在譴責她。
「我的天,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抱著丈夫的衣物,喃喃自語。「反正他這種人一輩子就是那樣了,我幹嘛要一直記在心上,早一點忘記不就好了?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刺激他?我真的太過分了!」她責怪自己,邊啜泣、邊悔恨。
這個時候,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李恩熙跟自己說過的話……
您何必要選擇一個人難過,而不願意拋開過去,重新開始經營未來快樂的生活呢?
「我幹嘛那麼想不開?為什麼我會這麼想不開?」她現在真的很後悔。
以前她之所以不喜歡李恩熙這個女孩子,是因為她認為自己所有的不幸,都跟這個女孩子有關!然而李恩熙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孩母親的關係,她可能不至於這麼討厭李恩熙!
然而現在後悔也沒有用,她已經害自己的丈夫中風,現在人還躺在手術室裏生死未蔔!
坐在椅子上發了好一陣子的呆,姜羽嫻不知道現在自己能做什麼,於是開始動手整理丈夫的物品……
除了衣物、皮帶、皮鞋、襪子之外,還有丈夫隨身攜帶的皮夾。
她無意識地打開皮夾,看到裏面除了幾張千元大鈔外,只有一張高爾夫球場的卡……
突然間,她在丈夫的皮夾內層看到一張照片。
起初,姜羽嫻迷惑于那張照片上的小女孩,有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之後,是那個小女孩身邊依偎的長髮女子,那溫柔微笑的表情,竟然也好像似曾相識……
接著,記憶慢慢回籠,姜羽嫻漸漸瞪大眼睛,終於想起在哪里見過那個女人以及那個女孩──
她倒抽一口冷氣,同時摀住自己的胸口……
恐怖的「可能」,衝擊著她的神經,讓她陷入極度的驚駭與恐慌──
瞪著照片,她抖著手終於把照片翻到背面,看到照片背面有人用黑色簽字筆寫著三行小字:
一對美麗的母女。
恩熙生日這天,於臺北木柵動物園合影。
李昆明攝1990.5.13
「母女!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她們兩個怎麼可能是母女?!」姜羽嫻突然抓住自己的頭──
她驚恐地瞪著照片上,那對「母女」巧笑倩兮的合影……
「我的天!」姜羽嫻就要崩潰了。「這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情!」她用力咬緊牙關,牙齒都快咬碎……
當年那名與自己交換女兒的「農婦」,竟然是李恩熙的母親!
換言之,李文愛,這個破壞她幸福、奪走她丈夫的女人……
這個女人,當年邪惡地與自己交換女兒……
而她竟然毫不知情地養了丈夫情婦的兒子,將近二十多個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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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謀先生,請問夫人已經出來了嗎?」司機等不到人,只好打電話確認。
謀仲棠看一眼腕表。「大約二十分鐘前,我媽已經出去了。」
「可是我一直沒等到夫人。」
「怎麼可能?她已經離開很久了。」
「是真的,因為我知道現在夫人的精神狀況不太好,所以從剛才到現在我就一直守在醫院門口,不敢懈怠。」
謀仲棠沉吟了一會兒。「好,我先去找找看,等一下再打電話給你。」
「是,麻煩謀先生了。」
謀仲棠收了線。
他記得剛才母親提過,要先到護理站領取父親的衣物,於是他站起來朝護理站走。
***小說吧獨家製作******
五分鐘後,姜羽嫻終於壓下激動的情緒。
她用顫抖的手拿出皮包裏的手機,第一時間,打了一通電話給宋牧橋──
「喂?」
聽到他低沉、穩定的聲調,一股心酸與委屈,瞬間湧上姜羽嫻的心頭……
「喂?是妳嗎?怎麼不說話?」宋牧橋直覺是姜羽嫻打來的電話,但他們從來不叫彼此的姓名。
「我不敢相信……我真不敢相信,天底下會有這樣的事情!更可怕的是,這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姜羽嫻帶著哽咽與哭音,明顯地情緒失控,整個人抖得很厲害。
「發生什麼事了?妳究竟怎麼了?」宋牧橋緊張起來。
這三年來,她每次打電來除了問女兒的事,從來沒有情緒失控過。
「你找到女兒了嗎?」姜羽嫻忽然問他。
宋牧橋愣了一下。「還沒有──」
「我已經找到我們的女兒了!」姜羽嫻突然宣佈,聲調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冰冷、僵硬地接近恐怖。
「妳說什麼?妳真的找到我們的女兒了?」
「對,就在剛才,我已經找到女兒了。」
「妳怎麼找到她的?我們的女兒現在在哪里?妳現在在哪里?妳跟女兒在一起嗎?」
「沒有……」她搖頭,木然地回答:「我沒有跟她在一起,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她竟然是我的女兒!」
「妳在說什麼?」宋牧橋擔心起來。「妳還好嗎?」
「我不知道……」姜羽嫻又哭起來,她又哭又笑。「我覺得……我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瘋了!」
「妳現在在哪里?」她的回答讓他更擔心。
「我在醫院,我丈夫看到我們從旅館出來後跟我吵了一架,然後他就突然中風了!所以我在醫院……我在醫院整理他的衣物,然後找到他的皮夾。但是我沒想到,他的皮夾裏竟然放著情婦跟女兒的照片!可是……可是那個女人的女兒……那個女人的女兒……那個女孩子……她竟然是我們的女兒!」
「妳到底在說什麼?遠雄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不是李恩熙嗎?她怎麼可能會是──」宋牧橋瞪大眼睛,然後用力吸了一口氣。「妳慢慢說,儘量把話說清楚一點!」
「李恩熙,」姜羽嫻的臉孔接近慘白,她喘了一大口氣,然後接下說:「我丈夫的『私生女』……她跟照片上那個女人竟然是母女!真的好可怕……那個女人……我想了好久,終於想起來我到底在哪里見過那個女人……她……她竟然就是當年用兒子跟我換女兒的那個女人!」
話說得夠清楚,宋牧橋終於懂了。
他懂了,也因為極度的震驚,而一時間沒辦法反應……
「她怎麼能這麼做?她怎麼可以搶我的丈夫、偷走我的女兒,讓我女兒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背負私生女的罪名,卻設計我養大她的私生子?!那個女人……她怎麼可以這麼惡毒!這麼無恥?!」最後,姜羽嫻痛苦地咆哮。
而電話另一頭,宋牧橋的臉色一樣慘白。
他已經完全瞭解姜羽嫻所說的每一句話。
然而姜羽嫻後來說的每一句話、以及她最後的咆哮,都不能喚醒他因為過度的錯愕與震驚,而突然陷入麻痹的聽覺……
原來,他唯一感到虧欠、多年來深深懷念的女兒,竟然就是曾經被他設計、被迫讓學校退學的李恩熙……
話筒從宋牧橋的手上滑落。
他萬萬沒有想到,命運竟然如此地捉弄人……
然而,不僅宋牧橋,就連站在醫院走廊轉角的謀仲棠,也完全聽懂了姜羽嫻所說的每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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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完成後第三天下午,主治醫師在院長室裏,對家屬報告手術結果。
「我父親的狀況如何?」一到現場,謀仲棠就直接問。
「謀董事長的手術很成功,他腦中的血塊已經清除,不過還是要看董事長愈後的狀況而定。」醫生宣佈。
姜羽嫻的表情非常詭異,她每次凝望「兒子」的時候,眸光都非常複雜。
「他能復原幾成?」姜羽嫻顫抖地問。
「夫人,現在我還沒有辦法回答您這個問題,不過剛才我已經去看過董事長,他現在的狀況還算穩定,未來我會盡最大的力量看護董事長,以期達到愈後最理想的狀況。」
醫生的說法已經儘量樂觀,雖然對未來的病況沒有充分把握,然而至少謀遠雄的一條命已經確定救回來。
離開院長室後,謀仲棠的表情顯得很冷靜。「明天,我要搭飛機離開臺灣。」在醫院的走道上,他停下來,對身邊的母親說。
姜羽嫻站住,過了半晌才勉強轉頭看她的「兒子」。「你爸才剛開過刀,你要去哪?」她面無表情地問。
「一場很重要的會議,我絕對不能錯過。」
「會議,會比你父親的生命還重要嗎?」姜羽嫻冷冷地瞪著他……
這個丈夫情婦生的兒子!
看著他,姜羽嫻的內心充滿矛盾以及痛苦!
現在就像有千萬個針頭在紮著她的胸口,她不能厘清自己看著「兒子」時,胸口的壓抑是因為愛還是恨產生的痛苦!
「父親的狀況已經穩定,等我回來,他應該已經清醒。」他只是這麼回答,表情深沉。
姜羽嫻冷冷地瞪著他。「隨便你。」
拋下這句話後,她調頭走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4:30
第五章
在機場,航空公司的VIP貴賓室裏,謀仲棠正在等候淩晨兩點,飛往美國三藩市的班機。
這班飛機先飛十四個小時到三藩市,再飛三個小時到達拉斯,再從達拉斯轉小飛機飛一個小時到奧斯丁,行程將會很辛苦。
謀遠雄手術完成第二天,新聞媒體已經披露前亞洲四季集團董事長突然中風,緊急送院開刀的消息,當天晚上謀仲棠就接到李昆明的電話。
「董事長的狀況還好嗎?我看到新聞真的好擔心──」
「昨天送醫院緊急開刀已經取出腦中的血塊,現在在加護病房觀察,情況已經暫時控制住,沒有惡化。」
「那麼我可以到醫院探望董事長嗎?」李昆明的聲音含著哽咽,聽起來他真的很擔心謀遠雄的病況。
「好,」沉默了三秒鐘,謀仲棠對他說:「正好,我有事要請教你。」
那天晚上,他們確實見面了。
坐在貴賓室,謀仲棠的思緒又回到當天晚上,兩人在醫院外的對話:
「你提到三年前恩熙離開的時候非常匆忙,她決定離開你很意外,後來想到,可能因為那封──是一封信嗎?難道真的有一封信,恩熙因為看過這封信然後決定離開?」
李昆明的表情有點尷尬。「謀先生,您怎麼突然問到這個?」
「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我必須知道答案。請你回答我,所謂『那封』到底是什麼意思?真的是『一封信』的意思嗎?」
「這……」遲疑了半晌,李昆明才吶吶地點頭。
「你為什麼不直接承認?什麼事讓你猶豫不決?」他沉聲問。
「因為,」頓了頓,李昆明才接下說:「我曾經答應過恩熙,不跟任何人提起有關這封信的事。這封信的存在,連董事長都不知道。」
「我父親為什麼應該知道?這封信跟我父親有關嗎?」
「這個,這封信其實是我姐姐李文愛留下來的遺書。」恩熙已經離開三年,他守了三年的秘密,一直到現在眼看著董事長突然中風開刀,人躺在醫院裏生死未卜,李昆明於是決定和盤托出。「這封信,是我姐姐臨終之前將這封信交給我保管的,她還特別交代我,要等到恩熙認了親生父親之後,才可以將這封信交給她。」
「為什麼?你看過這封信的內容了?」
李昆明搖頭。「信跟恩熙沒帶走的照片、還有其他重要的東西,一起鎖在保險箱裏。鑰匙雖然是我保管的,不過那是恩熙的媽媽給她的信,所以我沒有看過。」
謀仲棠盯著李昆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什麼事?您直接說。」
「我想看那封信。」他的請求的確直接。
李昆明屏息片刻。
「可以嗎?」謀仲棠再問。
「這個……」
「我一定要看這封信,這封信非常重要,我要知道恩熙當年離開的原因!」他的意志堅定。
「可是,」李昆明不能決定。「她都已經離開三年了,為什麼您直到現在,才要知道她當年離開的原因?況且您也即將與那位日本小姐訂婚了──」
「就因為這樣,我更要知道原因!」謀仲棠握著拳頭,甚至低下頭,鄭重地對李昆明說:「我請求你,一定要答應讓我看那封信!」
謀仲棠的慎重把李昆明嚇了一大跳!
李昆明愣了好一會兒……
「這個……我真的不能決定。」他仍未鬆口。
謀仲棠抬起頭看著李昆明,他的目光肅穆。「好,那麼,我就告訴你昨晚我才發現的『事實』。相信你一旦聽到我轉述,就不會再拒絕我任何事情!」他定定地對李昆明說。
然後,他將昨夜在護理站所聽見的,從姜羽嫻口中說出來的話,一五一十,詳實地轉述給李昆明……
嘟──嘟──
手機突然響起,也打斷謀仲棠的思緒。
「喂?」他打開手機。
「你搭兩點鐘的飛機嗎?」手機傳出裴子諾的聲音。
「對。」
「我看,她這次搬家,可能打算以後都不跟我們聯絡,包括你父親在內。」
謀仲棠沒說話,他神色嚴肅。
「我不確定恩熙現在是否已經離開德州,如果你到奧斯丁找不到她,就要儘快趕到奧克拉荷馬州,否則一旦她離開我朋友在奧克拉荷馬幫她安排好的房子,那麼就真的找不到她了!」
謀仲棠一窒。「我知道。」然後沉聲回答。
之後,手機裏一陣沉寂。
「阿棠,」隔了片刻,裴子諾先開口:「你會把她找回來嗎?」
謀仲棠沉默了很久,然後才篤定地回答他:「一定會。」
恩熙在美國的地址,是裴子諾提供的。
裴子諾屏息。「找到她,記得打電話給我。」最後,他僅對謀仲棠這麼說。
收了線,登機時間也快到了。
離開貴賓室,謀仲棠一路走向候機室……
那封信揭露了一個最驚人的秘密,然而恩熙卻選擇帶著那個秘密離開他。
為什麼?
之所以千里迢迢赴美,他只想問她「為什麼」這三個字!
「既然知道真相,為什麼離開?」臺灣時間淩晨六點,謀仲棠坐在鼾聲此起彼落的頭等艙,手中握著那封看了無數遍的信,喃喃自問。
遠方換日線的曙光沉默著。
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事物能給他答案,除了恩熙。
************
「真的沒關係嗎?」
「Jeff,從早上到現在,你已經問第一百遍了。」剛幫忙工人抱起最後一箱書到卡車上,恩熙已經累得笑不出來。
「可是妳從來沒有自個兒開過車子到奧克拉荷馬州!」Jeff講話還會有捲舌音。
「沒關係,我真的可以!」放下沉重的箱子,恩熙籲了一口氣。「這是我最後一次保證,不准再問我了!」
「好好好,」Jeff猶豫了一下,然後又說:「可是如果妳開錯路,或者車子半途拋錨──」
「Jeff!」
「OK、OK!」
恩熙故意插著腰站在他面前。
「人家很擔心妳嘛!因為以後我們不但是朋友,還在同一間學校念書,就是同學了。」Jeff表情很無辜。「不但是好朋友還是好同學,感情一定會更好。」他還豎起拇指,比了很好的手勢。
恩熙哭笑不得。「男人不能用『人家』這兩個字,」恩熙糾正他。「這樣聽起來真的很娘娘腔。」
「『我』很擔心妳。」他更正。
「謝謝!不過你幫不上忙,所以,回你的房間,打電話約你的女朋友出去吃晚飯,不要煩我。」她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還有一個男人在旁邊碎碎念,真的快瘋了。
Jeff站在恩熙的屋子裏不動,一直做鬼臉。
「快點啊,你快點出去打電話啊!」恩熙揮手叫他出去。
「好像趕蒼蠅一樣。」Jeff走出恩熙的屋子時,嘟囔地癟著嘴,覺得被嫌棄。
恩熙當然聽到了,只覺得很好笑!
要不是Jeff攪和,本來下午她就可以整理好行李,但是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
「好像一時還整理不完……」瞪著架上尚待整理裝箱的書,恩熙頓時感到全身無力。
工人把所有的物品裝箱後搬上卡車,明天才會啟程送到奧克拉荷馬,她本來打算今天先出發,可現在看來,她好像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出發。
「這樣時間會很趕。」瞪著腕表,她喃喃自語。
她跟新房東約好中午見面,本來打算今天晚上開夜車趕到奧克拉荷馬州,到了奧克拉荷馬後在車子裏小睡一下,然後趕在中午見到房東之前先看過房子,因為她不一定會住在那裏……
現在看來,這計畫不可行了。
「在這裏再睡一晚,明天早上再趕路好了。」她說服自己。
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恩熙想起自己忙了一個下午,還沒吃晚餐。
好像真的得多留一晚……
看起來,只好這麼決定了!
************
早晨,天氣陰。
謀仲棠抵達奧斯丁,已經是當地早晨八點。
究竟恩熙是昨夜或者今晨離開的,他不清楚,只知道一趕到奧斯丁,恩熙住的公寓已經是空屋。
他迅速找到國際連鎖Hertz租車公司,找到一部性能十足的跑車,不顧旅途疲憊立即開車上路。
昨夜德州與奧克拉荷馬州的交界剛下過大雪,雪深積達一呎……
收音機傳出氣候報導,謀仲棠關掉吵雜的廣播,換成CD音樂。
地上的積雪因為酷寒的天候已經結成冰晶,因為下了一夜大雪的緣故,一般公路上車量十分稀少,因此他不上高速公路,藉以避開塞車。
直至荒涼的德奧邊境,車子越少,他的開車速度就越快,儘管在濕滑的融冰路上把車子開得這麼快,其實非常危險……
如果不能趕在她抵達奧克拉荷馬之前到達,那麼他可能錯失與恩熙相見的機會。
「我看,她這次搬家,可能打算以後都不跟我們聯絡,包括你父親在內。」
謀仲棠想起搭機前,裴子諾對他說的話。
如果恩熙離開裴子諾為她安排的房子,另外擇屋租賃,或者她最後選擇離開奧克拉荷馬州,那麼他將可能再也找不到她。
回過神,他冷靜地把這個想法從腦海裏切除,以避免影響開車時最需要的專注。
然後,謀仲棠將油門一踩到底。
前方將屆州際橋,謀仲棠駕著車子準備開上交流道,他持續加速,並未因此放鬆油門──
繞行彎道之後,車子越過車道上一灘融冰,謀仲棠的車子前胎突然打滑──
車子忽然失控,緊接著以時速約一百哩的速度,從交流道直切上橋,橫向越過一部福特老牛車,之後撞向分隔島──
砰!
那一瞬間的撞擊驚心動魄。
因為車速實在太快,即使跑車內的安全氣簾在第一時間張開,駕駛人依舊承受了異常的痛苦。
經歷第一次強烈的撞擊之後,謀仲棠在這一瞬間尚未失去意識。
緊接著,跑車彈離分隔島,呈三百六十度在公路上高速旋轉,之後撞向跑道另一部車子……
第二次撞擊之後,謀仲棠終於失去意識。
************
在醫院裏,當警車、救護車、消防車的蜂鳴聲都歸於平靜……
直到謀仲棠的手術已經結束。
雖然是冬日,病房外的陽光很刺眼,乍看是個風和日溫的好天氣,可一出門卻陡然感受到刺骨寒風。
從手術室到病房,混亂的二十四小時,時間已經過去一天。
恩熙已經來到奧克拉荷馬州,卻錯過與房東的會面時間,因為她守候在醫院,等待車禍傷者完成手術,推入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內充滿維生儀器,人一旦躺在一堆儀器中間,看起來總是顯得格外脆弱。
恩熙按著胸口站起來,因為車禍撞擊,她的胸口有一大片瘀血,還好內臟沒有受到傷害。
走到玻璃帷幕前,恩熙可以肯定,病床上的男人的確就是謀仲棠。
三年前,她曾經站在同樣的位置,心痛地等他蘇醒。
三年過去,那心痛的感覺沒有減輕,還多了心酸。
他到美國來做什麼?
他為什麼會開車出現在德奧州界上?
加護病房裏的男人閉著眼睛尚未醒來,他的睡容安詳,全身卻插滿導管。
恩熙知道,謎團必須待他醒來才能解答……
現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
他並沒有昏迷多久,在手術後第三天就已經醒過來。
醫生來探視過後,證實謀仲棠確實已經清醒,沒有持續陷入昏迷,但是他清醒後看恩熙的眼神卻很陌生。
謀仲棠從加護病房被轉到一般病房的過程中,恩熙一直陪在他身邊。
直到躺在一般病房的病床上,他看著她,一直沒有開口。
恩熙試著跟他講話。「你,怎麼會來這裏?」
三年不見,開口的第一句話,她的聲音跟語調都很生硬。
謀仲棠沒有表情地看著她,仍然沒有說話。
「你撞到我的車子,你還記得嗎?」她問他。
他慢慢瞇起眼,迷惑地看著她,彷佛她的人跟她的話一樣陌生。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的傷口會痛嗎?還是你想喝水?」她只好這麼問他。
他還是沒有回答,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恩熙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只好轉身拿床邊小桌子上的水杯和棉花棒,準備幫他往唇上沾水。
「我認得妳嗎?」他突然開口卻這麼問她:「我認得妳嗎,小姐?」
突兀地停下手邊的動作,恩熙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瞪大眼睛回想著自己聽到的話,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你怎麼了?難道你不認得我了?」
遺忘會這麼快嗎?
三年,就能讓他將自己徹底忘記?
然而謀仲棠的神情困頓,英俊的容貌有一絲憔悴,彷佛有非常苦惱的事情突然迷惑住他!
「妳、妳是誰?」他表情困惑地反問她:「我不知道妳是誰……」
看到他的模樣、聽見他說的話,恩熙的腦子突然陷入一片空白,然後想到某種令人害怕的可能──
「妳到底是誰?」謀仲棠瞇起眼,盯著她的眼神充斥著一片茫然。
恩熙怔怔地瞪著他,從手指尖開始感到冰冷……
「為什麼我會在這裏?」他問:「我……我又是誰?」
他的問話,證明了令人害怕的可能已經成真──
恩熙幾乎喘不過氣……
她看著他,心痛地看著他迷惑的模樣……
之後再也忍不住心痛,她伸手掩住嘴,不能控制地哭泣!
************
「有時候因為車禍重創,車禍傷患會有暫時性的失憶。」
「這個病什麼時候會好?」
「也許一天,也許兩天,也許下一刻就好,但也可能患者一輩子都無法回復記憶。」
醫生的話停留在恩熙的腦海。
一輩子,有可能他一輩子都不會記起她。
恩熙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突然失去記憶的謀仲棠,今天早上她打過電話回臺灣,想告訴董事長這個意外的消息,但是謀家好像連傭人都不在,因為她打了兩通電話竟然都沒有人接聽!
「醫生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她坐在他身邊削水果的時候,他問她。
「一個星期後,如果沒有併發症狀,就可以出院了。」她回答他。
「恩熙?」他叫她。
她愣了一下,然後抬頭看他。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妳的名字很好聽。」他看著她,眉間有一絲憂鬱。「我撞到妳的車子,妳為什麼要照顧我?」
她回視他一會兒,然後對他說:「因為我們都是華人,華人在海外應該互相照顧。」
「妳說,我的中文名字叫做謀仲棠?」他看著她,蒼白的臉孔帶著一絲英俊的憂鬱。
「對。」她回答他。
「是警方告訴妳我的名字的?」
她點頭,沒有解釋他們原本已經相識的過往。
「那麼我的家人呢?他們也在這裏嗎?」
「你撞壞的車子,是從租車公司租來的。」她避重就輕。
「妳的意思是,我的家人不住在這裏?」
「大概是吧!」她低頭,借著削水果避開他的問題。
她不願意提過往,如果在他回復記憶之前,她能將他送回臺灣,那麼他真的沒有記起過去的必要……
「我出院後,可以跟妳住在一起嗎?」他突然問她。
她屏住氣,然後對他說:「警方會設法聯絡你的家人,你家人應該很快就會來接你。」
恩熙沒有告訴他,她會先打電話回臺灣告訴謀家人,關於謀仲棠的消息。
「真的嗎?」他顯得有點憂鬱。
「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還有,我失蹤這麼多天,我的家人都不來找我,難道他們都不關心我嗎?」
「當然不是。」她立刻說。
他看著她。「妳怎麼知道?」然後突然低笑。「妳的表情,看起來好認真。」
恩熙別開臉。「你不要想太多,安心等你家人來接你就好了。」
「謝謝妳。」他忽然對她說。
「什麼?」她回眸看他。
「謝謝妳,謝謝妳願意幫我這個陌生人。」他淡淡地笑著對她說。
恩熙別開眼。「陌生人」這三個字,拉扯著她的胸口。「不客氣,我已經說過,因為你是華人,所以我才幫你。」她低著頭這麼對他說。
然後,他安靜地看著她削水果。
就這樣,恩熙一直低著頭,看似專心地削著蘋果……
但是只有她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臟跳得有多快!因為在謀仲棠回臺灣之前這段期間,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把他一個人丟下,獨自離開醫院……
這段時間,她只能負起照顧他的責任。
但是這個「負責」,也只會延續到聯絡上董事長,或者謀家任何一個人為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4:49
第六章
終於搬進新的房子,已經是十天后。
這段期間恩熙一直聯絡不到董事長,雖然她覺得很疑惑,本來想打電話通知舅舅李昆明,間接轉告董事長。但她搬到新家那一天,員警已經來通知她,謀仲棠的家屬已經接到通知,已經準備出發到美國,接他回臺灣。
等待的這段期間,她只能先把他帶回家住。
「這裏是黑人區,晚上你不要自己出門,否則可能有危險。」她警告他。
「妳什麼時候要上課?」他問。
在醫院的時候,恩熙跟他提過自己搬到奧克拉荷馬,是來念書的。
「還要過一陣子,家裏整理得差不多,我就要先找工作。」她回答。
「妳一邊工作,還可以一邊念書?」
「當然可以,我一直都這樣。」
他笑了。
搬到一般病房後,他的臉上就漸漸有了笑容,直到現在只要面對他,恩熙看到的全是他臉上的笑容。
失去記憶後的他,好像變成了愛笑的天使。
「你笑什麼?」她問。
「妳回答的理所當然,我覺得妳很奇怪。」
「我哪里奇怪?」
「妳這樣的女孩子應該不會多管閒事,為什麼會收留我?」他很自然地問她。
恩熙看了他很久。
「幹嘛?」
「你真的,」頓了頓,她往下問:「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嗎?」
「妳為什麼這麼問?」他反問她。
「因為你說話的樣子,看起來不像一個病人。」
他咧開嘴。「我只是不記得以前的事,可是醫生沒有說我是傻瓜,也沒有說我會反應遲緩。」
她垂下眼,不再講話。
「真希望我沒有失去記憶。」他忽然這麼說。
「為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他的表情雖然落寞,但還是在笑。「如果記憶沒辦法回復,我就永遠不會想起,我到這裏來的原因。也許我想不起來的這個原因,會是一生的遺憾。」
她屏息地注視他。
「妳怎麼了?」
「沒什麼。」她別開眼。
她想起,自己已經不存在他的記憶裏,可能未來永遠都不會再存在。以後他能記得的,只是現在陌生的、曾經幫助過他的自己。
「你先休息,我去做三明治當晚餐。今天你要早一點睡,明天早上你還要到醫院回診。」
他失去記憶,醫院方面指派了一名心理治療師為他做心理複健,必要時可能需要進行催眠治療,此外,他的傷口也需要換藥。
「需要我幫妳嗎?」他問。
「什麼?」
「幫妳做三明治。」
「你記得怎麼做三明治嗎?」
他表情空白。
恩熙笑出來。「你知道什麼是三明治嗎?」
他想了一下,然後點頭。
「三明治好吃嗎?」
他微笑。
「你記得三明治好吃,可是不知道怎麼做?」
他再點頭。
恩熙抿起嘴。「你的命真好。」然後離開客廳。
謀仲棠愣住,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
***小說吧獨家製作******
早上她到房間叫他起床的時候,看到他睡著的模樣好像一個孩子,祥和的臉孔跟她所認識的他完全不一樣,他連睡著了都在笑。
失去記憶的他,難道比較快樂嗎?
站在床邊,恩熙突然覺得三年的時間過得好快……
再過十個三年,就是三十年,一個人的一生有幾個三十年呢?
本來想叫醒他,可是他睡得很熟,沒有半點就快要醒過來的樣子,讓她不忍心吵醒他。
於是恩熙離開房間,回到客廳後先打電話到醫院,要求更改回診時間。
早上她留在家裏,整理堆積在客廳裏的紙箱,把紙箱裏面的衣服、書籍和物品一件件拿出來。
「今天早上,我不是應該到醫院嗎?」他突然出現在房間門口,笑容可掬地問她。
恩熙回過頭就看到他。「你為什麼不穿鞋子?」她睜大眼睛,非常緊張。「你不能光著腳丫,外面很冷!」
「沒關係,家裏有暖氣,何況地上還鋪地氈──」
「不行!」她沖到房間拿拖鞋出來。「趕快把鞋子穿上!」她蹲在地上命令他,表情和口氣都很嚴厲。
他乖乖地穿鞋子,然後又笑起來。
等他兩隻腳都套進鞋子裏,她才抬起頭,看到他的笑容,她眨眨眼睛。「你還笑!」
他笑的更開心。
「你到底在笑什麼?」他像孩子一樣開心的笑容,連她都快要莫名其妙地覺得好笑起來了。
「妳好像媽媽。」
她愣了一下。「什麼媽媽?」
「很像媽媽管教小孩子的口氣。」
「你是小孩子嗎?」她站起來,沉著臉故意凶凶地問他。
他無辜地看著她,然後對她說:「我肚子餓了。」
恩熙抿起嘴。「你才剛起床,肚子就餓了?」他的樣子真的很像小孩子。
他點頭。「好餓,我剛才做夢都夢到食物,夢到自己狼吞虎嚥的在吃東西。」
「好,那我趕快去做三明治──」
「我不想吃三明治。」
恩熙站在廚房門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夢裏面的食物。」
「什麼是夢裏面的食物?」
「蕃茄蛋包飯、素三珍、黑胡椒山菇。」
「蕃茄蛋包飯我知道,可是素三珍和黑胡椒山菇是什麼東西?」她問。
「我也不知道,因為夢裏面有一個女孩子跟妳長得一模一樣,就是她告訴我,那三道菜叫素三珍和黑胡椒山菇,我覺得很好吃,所以現在想吃。」
她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可是我才剛搬來,家裏沒有米,而且……我真的不知道素三珍和黑胡椒山菇是什麼東西。」
「沒關係,今天我可以吃三明治,明天再吃蕃茄蛋包飯,至於其他兩樣菜,等妳會做再做給我吃好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不然你等一下,我想學校附近的超市應該有賣米,雖然這裏的米沒有臺灣好吃,不過做蛋包飯還可以。如果你可以等一下,我現在就出門去買,半個小時內就可以回來,而且做蛋包飯很快,我保證一個小時內你可以吃到中餐。」她轉身想走回房間換衣服。
她的車子已經修好,雖然又老又破舊,不過只要能代步就行,她沒打算換車。
謀仲棠擋在廚房門口。「我想吃什麼,妳就會做給我吃嗎?」他問她。
恩熙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嗯,如果我會做的話。」
「妳對陌生人都這麼好嗎?」他對她微笑。
她愣住,然後瞪著他的笑臉,看了好一會兒。「對,因為我這個人天性愛好和平,對每個人都很好。」她側身繞過他,然後走到自己的房間。
他跟到房門口,溫柔地對她說:「愛好和平的天使,我要跟妳出去。」
「不行,你在家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她拒絕當天使。
她想關門,但他伸手擋住。「讓我跟妳一起出去。」他的聲調低柔又有磁性。
恩熙屏息。「出門要坐車,可能會牽動傷口,所以你不能出去。」儘管他的聲調溫柔,她還是拒絕。
謀仲棠看了她一會兒。「那麼,我們還是吃三明治好了。」
「為什麼?」
他看著她,對她說:「我不放心妳一個人出門。」
「現在又不是晚上。」她笑出來。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麼是因為什麼原因?」
他笑了笑,然後認真地對她說:「我怕老外跟妳搭訕。」
她愣住。「原來你這麼喜歡開玩笑!」拉開他的手,她故作無事地想關上門。
「我是認真的。」他換另一隻手擋門。「讓我跟妳一起出去,不然我們吃三明治就好。」
恩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你不要再開玩笑了!」她故意笑著說:「我的肚子好餓,你讓我關門換衣服,一個小時後我們才有飯吃。」她終於把門關上。
再開門的時候,他仍然站在門口。
「我出去,一下子就回來。」她瞪著地板對他說。
然後她逕自走到門口,裝做沒看到他失去笑容的臉孔。
「恩熙。」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表情很嚴肅。
他第二次叫自己的名字,聲音比上一次更溫柔。
「恩熙?」似乎是故意的,因為他發現呼喚她的名字時,她的表情往往很僵硬。
「嗯,」她隨便應了一下,表情的確很僵硬。「有什麼事?」
「中國的成語,我都記得。」他盯著她,專注地看進她的眼底。
「你說什麼?」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提到成語?
「我記得中國的成語,」他嗓音低嗄,溫柔地凝望她:「妳一定也聽過,有一句成語叫做『一見鍾情』。」
她呆住。
剎那間,她好像不能呼吸了。
「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她木然地瞪著他。
「我想告訴妳,我好像對妳一見鍾情了。」他說話的表情很平靜。
恩熙屏住氣。「你這個人好奇怪,我認識你還不到半個月,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
「因為我覺得好像認識妳好久了。」他居然這麼回答她。
恩熙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突然轉身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口。
「恩熙!」他只來得及叫一次她的名字。
然後大門就「砰」地一聲,應聲關上。
***小說吧獨家製作******
吃過午飯後,恩熙陪他到醫院回診,順便換藥。
「你覺得怎麼樣?這兩天有沒有稍微回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心理治療師趙華琳親切地問她的病患。
趙華琳年近四十歲,她是華裔心理治療師,因為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所以經常服務華人病患。
「我記得三明治的味道。」謀仲棠微笑著回答她。
華琳挑起眉。「什麼?」
「我記得三明治的味道,這樣算不算回復記憶?」他說得更清楚一點。「而且,我記得的味道跟恩熙做的三明治一模一樣。」
「噢,」華琳看了恩熙一眼。「跟恩熙做的三明治,味道一模一樣嗎?」
華琳的眼神有點怪異,恩熙突然覺得有點不安。
「對,是很好吃的味道。」他又說,然後溫柔地看著恩熙。
華琳又「噢」了一聲,然後跟恩熙使個眼色。
恩熙的笑容僵硬。「呃,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吃過什麼東西,怎麼可能記得味道?一定是胡說的。」她試著跟醫生解釋。
恩熙心虛地想起,過去做謀仲棠的助理時,曾經幫他準備過三明治,沒想到他覺得她做的三明治好吃,到現在她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
「是這樣嗎?你是胡說的嗎?」華琳問謀仲棠。
「我沒有胡說,味道真的一模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很認真並且固執地問恩熙:「妳也不相信我嗎?」
恩熙屏住氣。
華琳對著這兩人左看看、右看看,表情詭異。
「妳也不相信我?」他又問一次,這次表情很嚴肅。
恩熙整個人僵住。
華琳突然咳了一聲。「那個,沒關係,可能你很喜歡吃恩熙做的三明治,所以會有記憶重迭的現象。」
「可是這種感覺很真實。」他認真地再一次強調。
「我知道,」華琳淡淡地看了恩熙一眼。「我知道很真實。」
接下來華琳又問了謀仲棠幾個問題,然後才叫她的病人先到外面等待。
「以前,妳曾經做三明治給他吃過嗎?」華琳突然問她。
恩熙愣了一下。「沒有。」然後回答。
華琳世故的眼神直盯著她。「恩熙,妳不是我的病人,我不想以心理醫師的角度剖析妳。但是,對仲棠來說,記憶混淆會造成他治療上的困難。」
恩熙沒有說話。「他會回復記憶嗎?」過片刻她才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華琳回答:「不過我判斷,他應該屬於暫時性失憶,不牽涉任何生理問題。因為除了不記得一些人事,他並沒有其他學習、應用等等記憶障礙的問題。」
「多久以後,他會回復記憶?」
「也可能一個月後,可能一年後,也可能下一刻他就會因為某一項突如其來的外在刺激,因此恢復記憶。」
「所以,他也可能一輩子無法回復記憶?」
「記憶是可以慢慢的、漸進式地回復的。所以只要確認沒有傷到腦部,那麼他就應該會回復記憶,至於記憶回復的狀況、快慢多久,只是時間的問題。」
離開醫院後,回程途中他在車上問她:「妳不相信我嗎?」
「什麼?」她一邊開車,一邊專心想著剛才華琳說的話。
「我問妳,妳不相信我嗎?」
「相信你什麼?」
「我剛才跟華琳小姐說的話。」
她轉頭看他一眼。「你很喜歡吃三明治嗎?」忽然問他。
他愣了一下。「不喜歡。」他直覺反應。
恩熙記得,謀仲棠很有品味,對美食尤其挑剔,當然不會喜歡三明治。
「那麼你怎麼可能覺得三明治好吃!」她對他說。
這個問題好像把他問倒,他認真想了很久。「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歡吃妳做的三明治。」快到家的時候,他才回答。
恩熙把車停好,轉頭看到他的眉心揪成一團,好像很用力在思考什麼困擾他的問題……
她忍不住偷偷笑出來。
謀仲棠遲疑地望向她的時候,恩熙忍住笑意,故意彎下嘴角。「下車了!」她面無表情地對他說,轉過身後又忍不住好笑。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愛的他……
以後應該也沒有機會見到了!
雖然她表面上不承認,卻因為他一直說自己做的三明治「很好吃」,而感到一絲掩不住的喜悅……
這一刻,她莫名地感覺一種叫「幸福」的滋味。
這彷佛是跟上天借來的「幸福」,即使短暫,即使只是假像……
卻那麼真實!
***小說吧獨家製作******
回到家裏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吃過晚飯、洗過澡後,恩熙換了一套輕便的衣服後,回到浴室抱了一堆髒衣服準備到外面洗衣間清洗。
「我幫妳。」謀仲棠走過來,眼睛一直盯著她看。
「不用了,你有傷口,不能搬東西,而且這些只是衣服很輕的,我抱出去就好了。」她自己抱著衣服走出小公寓。
謀仲棠的眼睛還是盯著她。
當恩熙從浴室走出來後,就發現有一道目光一直跟著自己晃來晃去。
直到她抱著衣服回到公寓,謀仲棠的眼神還是跟著她。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整理好乾淨的衣服後,她終於忍不住問他。
「我有嗎?」他別開眼,看得出來很故意。
「沒有嗎?」她瞇起眼。
他笑出來。「如果有,一定是因為妳很漂亮。」然後又直勾勾瞪著她看。
「你這個人一向這麼會講話,這麼會哄女孩子嗎?」
「我說的是真心話。」他對她說。
「那你讚美我就好,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她故意跟他說。
他的笑容更燦爛。「妳好漂亮,我忍不住要盯著妳看。」
「你這樣很奇怪!」她故意走回房間,然後更用力把門關上,擋住他的視線。
站在門後,恩熙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得很快……
如果他永遠都不回復記憶……
如果他永遠都不回復記憶,那麼這樣的「幸福」可能一直維持下去嗎?
即使在三年前,母親當年那封信的內容,她也已經想得很清楚……
她知道,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們不是兄妹。
而且這個可能性非常的高,因為當年那個陪伴親生母親姜羽嫻到助產士那裏的男人,是一個關鍵。
而三年前她之所以離開謀仲棠,並不是因為血緣關係。
她之所以離開,是為了親生母親姜羽嫻,更是為了謀仲棠。
她不能揭露那封信的內容,那等於揭穿謀仲棠私生子的身分!因為她瞭解他,更曾經聽他親口陳述過,身為謀遠雄的兒子,加諸在他身上的枷鎖與責任。
謀仲棠是一個有企圖心的男人,責任對他來說就是挑戰,他之所以接受這個挑戰,是因為他在乎外界的眼光!
正因為如此,一旦姜羽嫻知道謀仲棠竟然就是謀遠雄的私生子,在當時的情勢下,姜羽嫻一定會對外界大肆宣揚,甚至有可能引起繼承權的紛爭,因為謀遠雄授與謀仲棠,他手上握有的百分之十的亞洲四季股權而對簿公堂……
就算最後事實證明謀仲棠的血緣沒有問題,他確實擁有繼承權,然而原本是最親密的母子因為一封信翻臉變成仇人,那不堪的過程,對任何人來說都會是沉重的打擊。
因此,就算當時董事長懷疑她的正當性,開口要求驗DNA她也不能答應!
而事實上,董事長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董事長一直真心誠意地對待她,恩熙相信,就算她不是董事長的親生女兒,他也會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這一切,只為了彌補當年對母親文愛的虧欠。
而那個時候,她其實已經沒有力氣了。選擇離開,沉默地掩藏真相,對所有的人來說是最好的方式。
而現在……
他失去了記憶。只要他的記憶尚未回復,她可以假裝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毫無負擔地愛他嗎?
「難道現在,妳不是在愛著他嗎?」恩熙喃喃問自己。
如果不愛他,當他還住院的時候她就會離開。
她知道警方會聯絡上他的家屬,謀家得到消息後一定會派人到美國來接他,她根本不必擔心謀仲棠。
為什麼接他回家,恩熙心底雪亮地明白,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恩熙?」
他站在外面敲她的房門。
她嚇了一跳才回過神。「幹嘛?」
「妳出來好嗎?陪我一起看電視。」
「我要整理房間,我的衣服都還沒有整理!」她匆匆忙忙走到床邊,連忙打開堆積在床邊的紙箱,拿出裏面折迭整齊的衣服,一件件放到衣櫃裏。
「我幫妳。」
「不用了!」她朝門外喊。
外面突然沒有聲音。
恩熙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他就站在門外,根本就沒有動。
「要我幫妳嗎?」他英俊的臉孔距離她不到十吋。
他沖著她笑,笑容坦率無害。
恩熙臉紅起來,慌張地避開。「不用了,我只是出來倒一杯水!」她匆匆閃過他,假裝走到廚房倒水。
沒想到,他一路跟著她進廚房。「妳喜歡穿這樣的衣服嗎?我記得以前妳從來不做這麼女性化的打扮。」
恩熙呆住,連杯裏的水溢出杯緣外都不知道……
「恩熙?」他迷惑地看到開水溢出杯緣外。
「你剛才說什麼?」她終於放下水壺,回過頭驚訝地質問他。
「妳怎麼了?」謀仲棠就站在她後面,恩熙一轉頭就正對著他冒出一點點胡髭的下巴。
「你剛才說『以前』?!」她臉色蒼白。
「以前?」他神色迷惘。
「你忘記了嗎?剛才說的話,你自己都忘記了嗎?」
「我……」他遲疑,彷佛剛才說的話只是一時脫口而出,真的不復記憶。
恩熙瞪著他,謀仲棠的表情顯得很疑惑……
片刻之後,恩熙要求自己平靜下來。
「也許……」她勉強自己露出笑容。「可能只是潛意識正在作用的關係──」
「但是,我為什麼會說以前?」他看著她,迷惑地問她:「我們以前認識嗎?」
恩熙屏息。「不認識。」立即僵硬地否定。
然後她匆匆繞過他。
「恩熙。」
「幹嘛?!」她像觸電一樣回答,然後僵住,全身緊繃。
謀仲棠走到她身邊,溫柔地對她說:「妳忘了拿水杯。」他溫暖的大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後,把水杯放在她手上。
「謝……謝謝!」接住水杯,恩熙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間。
剛才她差一點就說溜嘴。
但是,他為什麼會說「以前」?
他想起什麼了嗎?
籲了一口氣,恩熙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明天下午她應該單獨到醫院一趟,找華琳好好談一談。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5:03
第七章
「有沒有可能,他根本沒有失去記憶?」
第二天下午,恩熙趁謀仲棠午睡的時候,獨自出門到醫院找他的心理治療師。
「妳怎麼會這麼問?」華琳看著恩熙,笑著反問她。
恩熙的問題,似乎未讓她感到驚訝。
「因為,我覺得他跟我說的話很奇怪,好像……好像他根本就沒有失去記憶一樣。」
「他跟妳說了什麼話?」華琳瞇起眼,微微笑。
恩熙想了一下。「也沒什麼,」她避開華琳和煦,卻又有一絲犀利的眼神。「總之,我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
華琳看了她一會兒。「恩熙,妳確定以前沒見過仲棠嗎?」
她別開臉。「對。」她不得已對華琳撒謊。
因為恩熙知道,華琳是謀仲棠的治療師。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恩熙知道華琳是一個好醫生,只要有一絲機會她會用盡方法幫助她的病患回復記憶,如果她知道自己與謀仲棠的過去,可能會設法說服自己提及過去,幫助謀仲棠回復記憶。
並非恩熙不希望謀仲棠回復記憶,但是過去的事,如果他能忘記,對他沒有損失,只有還記得過去的自己,會感到痛苦而已。
況且,她有一點小小私心,希望他的記憶不要太快回復。
「如果妳真的沒見過仲棠,那麼,妳怎麼能『感覺』到,他好像『沒有失去記憶』?」華琳反問她。
恩熙看了她一會兒。「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妳的病人了。」
華琳笑出來。「恩熙,妳太敏感了。」
「真的嗎?是我太敏感了嗎?」
「當然,我的問題很正常,就像在跟朋友說話一樣!」彷佛為了平撫她的懷疑,華琳回答她的問題:「催眠之後,如果他能完整敍述出過去發生過的事,那麼他回復記憶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很多。」她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妳決定幫他催眠?」
「我想,他跟妳都有這個需要。」看著恩熙,華琳意味深長地說。
恩熙瞪著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下個禮拜吧!」華琳爽快地幫她決定。「下個禮拜一下午兩點,妳帶他回醫院一趟。」
「可是到了下個禮拜,他的家人可能已經趕到美國,接他回臺灣了。」她的語調帶了一絲落寞。
華琳撇開嘴。「會這麼快嗎?」
「我不知道,警方並沒有告訴我,他家人抵達的時間。」
「那麼,如果他的家人還沒趕到,到時候妳就帶他過來吧!」
這天下午,恩熙在華琳這裏得到的回復就只有這樣。
華琳並未直接回答她,她想知道的答案。
************
恩熙在醫院的時候,員警剛好到家裏按門鈴,吵醒了正在午睡的謀仲棠。
「我們在車禍現場找到一隻皮箱,這應該是你的東西,一直忘了交給你。」白人員警只能跟他說英文。
「謝謝!」謀仲棠接過皮箱。
看得出來,那是一隻旅行用的公事包。
員警離開後他才想起來,昨天他忘了告訴華琳自己聽得懂英文,他應該住過這個地方。
回到房間後,他很容易就轉開皮箱外的密碼鎖,打開皮箱。
這確實是他的皮箱,他並沒有忘記皮箱密碼,他的記憶奇妙地選擇保留了這一塊。
皮箱裏只有幾件換洗衣物、一套西裝、一迭美金、一張美國運通黑卡、護照、機票存根,以及一張折成方塊的信紙。
那張美國運通卡上,的確印有他的英文拼音。
護照上有他的照片,機票存根上也有他的名字。
這是他的皮箱沒錯。
之後,謀仲棠拿起那張信紙。
在這個只裝了幾件隨身必備物品的皮箱裏,這張信紙的存在不僅突兀,而且非常奇怪。
他慢慢打開信紙。
隨著信紙被展開,他開始意識到,這是一封非常重要的信。
既然跟隨他飄洋過海到美國,這張信紙裏面所寫的內容,就絕對不平常……
************
恩熙回到公寓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你怎麼不開燈?」她問他。
他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客廳裏,把她嚇了一跳。
「我剛起床。」他的笑容今晚沒有掛在臉上。
「下午有人來過嗎?」她問,因為他的表情怪怪的。
「沒有。」他回答,然後才露出笑容。
恩熙點點頭,雖然直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可能是因為,剛才他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的關係。
「你肚子餓了嗎?想吃什麼?」走到客廳的時候,她問他。
「三明治。」他想也不想。
「中午就吃三明治,不要再吃三明治了,我煮面給你吃。」
「我想吃三明治。」
「為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他看著她。「以前我到底在什麼地方,曾經吃過這種一模一樣的味道?」
恩熙愣住。
「妳怎麼了?」他對她笑。
她別開眼。「沒什麼,我去做三明治了。」她匆匆離開客廳。
他站在客廳裏,沒有跟到廚房。
笑容從他臉上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沉思。
************
「你想要跟你的家人說話嗎?」這天晚上,恩熙直接問他。
公寓裏本來就有電話。
「不想。」
「為什麼?」
「我不記得他們,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可是他們一定很擔心你,你應該主動打電話回家。」
「妳知道我家裏的電話?」他問她。
「員警告訴過我。」她避重就輕。
「妳希望我打電話回去嗎?」
她別開眼。「你自己決定,反正你的家人應該快到美國接你了。」
「但是,他們為什麼還沒來?」他突然問她。
她回眸望著他。「應該快來了。」然後遲疑地回答。
「也許,他們並不想來接我。」他說。
「為什麼?你怎麼會這麼想?」
「否則,很難找到理由,解釋他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接我。」
「如果打電話回去,你馬上就能知道原因是什麼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好,不過我連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的父親叫謀遠雄,母親叫姜羽嫻。」她看著他,並且對他說:「這是警方告訴我的。」
「謀遠雄,姜羽嫻?」他重複一遍。
如果二十多午前的那個下午,我沒有去跟助產士辭行,就不會遇到那個高貴的女人,也就是妳的親生母親,姜羽嫻女士……
「對這兩個名字,你有印象嗎?」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沒有。」他微笑,表情很淡。
「需要我幫你撥電話嗎?」她問他。
他看了她一會兒。「好。」然後回答。
恩熙走到電話旁邊。
鈴鈴──
她還沒拿起話筒,電話卻突然響起來!
「喂?」她緊張地接起電話。
「Ann?有一個自稱Jeff的男人,這幾天一直打電話來騷擾我!」房東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聽起來很生氣。
「Jeff?」
「是啊!他說是妳的朋友,一直跟我要妳的電話!我到底可不可以把妳的電話號碼給他啊?」
恩熙想起來,她到奧克拉荷馬前,留給Jeff的是房東的電話。「對不起,我會打電話給他。」
「那妳快打,他今天晚上已經打了五通電話來煩我了!」房東氣呼呼地掛了電話。
恩熙放下電話後,他問:「誰打來的電話?」
「是房東。」
「有事?」
「嗯,我要先打一通電話給我的朋友。」她立刻撥Jeff的電話。「喂?」
「Ann?」接電話的就是Jeff。
「是我。」
「妳怎麼沒打電話給我?妳的房東還跟我說妳出車禍了,害我好擔心!」
「沒事,我很好。」
「快告訴我妳的電話號碼!」
恩熙留下電話號碼,免得Jeff又打電話騷擾房東。
「我一個禮拜後才會搬過去,等我到了奧克拉荷馬妳一定要來幫我整理房間,做為補償我,這段期間為妳擔心的代價。」Jeff理所當然地這麼說。
「好啦!你來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再去找你就好。」
「不可以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也對。」Jeff自己樂得呵呵笑。
掛電話後,恩熙抬頭才發現謀仲棠站在她面前,瞪著自己。「怎麼了?」
「Jeff是誰?」他問。
「他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
她瞪著他。「你想問什麼?」
「妳跟他說話的時候,好像很開心。」
「有嗎?」
「比起跟我說話的樣子差很多。」他說。
恩熙愣了一下。「你不是要打電話回去嗎?我現在幫你撥電話──」
他突然按住她的手,然後緊緊握住。「現在我不想打電話了。」
她用力抽回手。「為什麼?」屏息地問。
「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不想跟他們聯絡了。」
「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打電話回去,會破壞氣氛。」他笑著對她說:「我喜歡現在的感覺,只有我跟妳,這間小公寓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我現在覺得就算他們永遠都不來接我也沒有關係。」
她胸口一熱,意識到兩個人的距離太接近,她突然緊張起來。
「你不要胡說了。」她避開他,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我沒有胡說。」她謎樣的態度蠱惑他。
在恩熙還來不及躲得更遠之前,他突然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面前。「我是認真的。」對她耳語。
恩熙的心跳加快……
「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像認識妳很久了。妳可能會覺得我在胡言亂語,可是我有種很真實的感覺,覺得前一世我們好像曾經相愛。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我根本無法形容。」
恩熙別開臉,回避兩人間太親密的距離。「這種話聽起來像連續劇的情節,有點噁心!」她想掙開他,卻抽不回自己的手。
「恩熙。」他突然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
她全身莫名地泛起一陣雞皮疙瘩。「不要這樣叫我的名字。」她伸手推他的胸膛,卻又倏然收回,因為他的體溫過於燙手。
「為什麼?妳不喜歡?」他嗅著她身上的清香。
「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她正視他,以證明自己的坦蕩,不因為他曖昧的舉止而亂了心。
他低笑。「家裏收留一個陌生男人,妳不會覺得害怕嗎?」
恩熙屏住氣。「我應該要怕你嗎?」她再次試著掙開他。
他將她拉回。「應該。」然後低笑。
她被迫投入他懷中。
「因為我是男人。」他在她耳邊嗄柔地低語。
她一僵。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有意識地撫過她的臉龐。
她秀麗的臉孔泛紅,即使怔忡,濕潤的眼眸仍然非常誘人……
即使遺忘記憶,一個男人怎麼能輕易忽視這名美麗、卻又若即若離的女人?
「不要開玩笑了!」她拉開他的手指,不復平靜,有點心急了。
他笑著鬆手,然後收緊──
將她的情緒,完全掌握在掌中。
「妳把自己想得太平凡,又把男人想得太簡單了。」他收緊手臂,徹底把她困在懷中。
她忽然垂下手,決定不再抗拒。「你想怎麼樣?」
他看著她沒有表情的臉龐。「生氣了?」他咧開嘴,然後突然放手。
恩熙沒有退開,她站在原地看著他。
他沒有說話,在等待她說話。
「很好玩嗎?」她瞪著他,然後問他。
他仍然沉默,眼神不曾離開她。
「我問你很好玩嗎?你說話啊!」她再問他一次!
「我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收起笑容,冷靜地對她說:「之前我就告訴過妳,我對妳一見鍾情。」
他的話讓她更生氣。「這種哄小女生的話,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她掉頭走開。
「為什麼抗拒?」他問她:「如果討厭我,妳就不會帶我回家。」
她僵住。
他走到她身邊再問:「既然帶我回家,證明妳並不討厭我。那麼,妳為了什麼理由拒絕我?」
「我不討厭你,但也不一定要喜歡你!我說過,之所以收留你的原因只因為你是華人,我只是可憐你而已!」她這麼對他說。
也許三天,也許兩天,也許明天──
更可能就在下一刻,他的家人就會來把他接走。
她不能縱容自己的情緒過於陷溺其中,就算有一絲幸福的錯覺……
也要隨時做好失去的準備。
「一個女人,會因為可憐一個男人就帶他回家?」他反問。
「對,我就是這種女人。」她斬釘截鐵地回答他。
他看著她,卻突然露出笑容。「那麼,是我誤會妳了?」
「不管你誤會什麼,下次再開這種玩笑,我會立刻叫你搬出去!」話說完,她轉身走進房間。
「就算誤會妳,」在她關上房門前,他對她說:「我還是喜歡妳!」
恩熙瞪著他。
他沖著她笑,然後柔聲對她說:「就好像前世已經愛上妳。對妳,我好像情不自禁。」
當著他的面,恩熙用力關上房門。
謀仲棠的笑容漸漸消失。
從今天下午開始,記憶的片段,就像潮水一樣慢慢湧進他的腦海……
然而片段終究只是片段,無法銜接成一個具體的印象。
她若即若離的態度,就跟那封信以及殘缺不全的記憶一樣,是個謎。
然而這數個奇異的謎,對他而言,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越抗拒,他就越投入。
************
也許,她不應該帶他回家。
關上房門後,恩熙告訴自己。
她不否認,內心有掙扎,所以將他留下。然而情況有點失控,失去記憶的他看起來溫和,卻跟三年前一樣不能預料……
仰起頭吐一口氣,恩熙告訴自己,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他回臺灣。
但是,為什麼還沒來?
恩熙想起謀仲棠問她的話。
為什麼?知道謀仲棠發生車禍,為什麼董事長還不來?
「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恩熙突然想到這個可能。
她看了一下手錶,現在臺灣時間下午兩點。
但是現在她不能出去打電話,因為客廳的燈還沒熄,謀仲棠一定還沒回房間睡覺。
今天晚上,她突然覺得累,還有一點害怕……
她不想再應付他。
「妳為什麼要用『應付』這兩個字?」她喃喃問自己。
但是經過剛才的情況,除了「應付」這兩個字,她暫時找不到其他適合的字眼形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5:19
第八章
Jeff突然在第二天出現,讓恩熙覺得很意外。
「你到奧克拉荷馬了?」
「對,再過半小時就到了。等一下我到妳家去接妳,晚上一起吃飯。」
「你不是說還要一個禮拜才會過來嗎?怎麼突然來了?」
「想給妳一個驚喜啊!」Jeff得意洋洋地說。
「真受不了你,又不是小孩子!」恩熙忍不住覺得好笑。「那Sandy呢?你不找她嗎?」Sandy是Jeff的女朋友。
「她在愛德蒙市,還沒回學校。」他再次吩咐她:「等一下我去接妳喔!」
然後Jeff就匆匆掛了電話。
「妳男朋友打來的電話?」謀仲棠站在她身後,突然開口問。
恩熙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
「妳接電話的時候就出來了。」他問她:「他打電話來做什麼?」
「跟你沒有關係。」她簡單回答,然後走回房間。
換了衣服後,她走到廚房煮面,然後端著煮好的面回到客廳。
「你先吃面。」她對他說。
「妳呢?怎麼沒煮妳的份?」他瞪著她換好的洋裝。
「我要出門。」
「去哪兒?」
她遲疑了一下才回答:「跟朋友一起吃飯。」
「男朋友?」
恩熙轉身走回廚房清洗鍋具,沒有回答。
「可不可以不要出去?」他跟到廚房。
她愣了一下。「你快點吃面,面吃完了再回房間睡一下,這樣傷口會好的比較快。」她顧左右而言他。
「妳很喜歡他?」
她放下洗了一半的鍋子。「時間快來不及了,鍋子等我回來再洗好了,我去外面等他。」
她繞過他,回房間拿了皮包後走到門口穿鞋。
「他對妳很重要?」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們交往幾年了?」
「你不要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她打開大門。
他走過去把門推上。「在家裏等他就好了,妳不必出去。」
「你快去吃面,不要管我了。」
「我想看他長什麼樣子。」他溫和無害地這麼說。
恩熙瞪著他。「隨便你好了。」拗不過他,她乾脆走回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等Jeff。
謀仲棠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妳為什麼突然這麼不高興,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緣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看了他一眼。
他觀察她。「妳想跟我保持距離?」
恩熙回視他,故意對他微笑。「對,你真聰明。」
他挑起眉。
「昨天晚上你不是告訴我,把男人想得太簡單?」她學他無害的笑容,然後「溫柔」地對他說:「所以現在我就聽你的話,跟你保持距離。」
他笑出來。
「幹嘛?你笑什麼?」她收起笑臉瞪著他。
「妳很有意思。」
「什麼意思?有什麼好笑的?」她瞇起眼。
「因為妳剛才那個樣子,妳知不知道,那個樣子不像拒絕,看起來反而像在誘惑男人。」
她瞪大眼睛,立刻動屁股坐到沙發另一端,跟他保持距離。
他反而笑得更開心。「妳真的很可愛!」
恩熙倒抽口氣。「我覺得你有毛病!」她站起來。
這時候電話剛好響了,她跑過去接電話。「喂?」
「Ann?妳怎麼還沒出來?」是Jeff打來的電話。
「你到了嗎?」
「是啊,已經在門口了!」
「好,我馬上出去。」掛了電話她就跑到門口。
「恩熙!」她打開門時,謀仲棠叫住她。
她僵在門口。
謀仲棠走到她身邊,居然伸手撥她的頭髮,又出乎意外無限溫柔地跟她說:「早點回來,不然我會擔心妳。」
恩熙睜大眼睛,呆呆地瞪了他好一會兒……
「再見。」然後她才像突然清醒一樣,僵硬地轉身走開。
謀仲棠咧開嘴,然後慢慢側首,淡冷的眼眸射向路旁那輛車上的金髮男人──
Jeff忽然有種心臟被射穿的感覺。
對方那濃濃的挑釁意味,就算白癡也能感覺得到。
恩熙很快就跑到Jeff車上。「快走!」她催促Jeff。
回過神,Jeff悠悠地應了句:「我也這麼想。」然後踩下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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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熙,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啊?他怎麼會從妳家出來?」開車途中Jeff問她。
「他是發生車禍的時候,不小心撞到我的那個男人,因為他受了很重的傷,親人又不住在美國,所以我暫時把他帶回家。」
「什麼?!」Jeff大叫一聲。
「幹嘛?」恩熙拍拍胸脯。「你幹嘛突然叫那麼大聲?」
「妳幹嘛就這樣把他帶回家?」Jeff大聲問她。
「不行嗎?」
「當然不行!妳又不認識他,怎麼可以隨便帶陌生人回家?!」
「不會,他沒關係的。」
「什麼沒關係!妳跟他很熟嗎?」Jeff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恩熙不想回答。
「幹嘛不講話?」
「沒有,你專心開車就好了。」
Jeff看了她一眼,然後碎碎念:「幹嘛神秘兮兮的?」
她轉頭望向窗外。
三年不見,他好像變了很多……
是他變了,還是自己變了?
瞪著窗外一閃即逝的風景,恩熙籲了一口氣。
「他變得好奇怪,是因為失去記憶的關係嗎?」她喃喃自語。
「什麼?」Jeff邊開車邊抽空轉頭問她。
「嗯?」
「妳剛才說什麼?」
「噢,沒事。」她笑瞇瞇回答。
Jeff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妳『好像』也怪怪的!」他念了一句,然後才回過頭專心開車。
***小說吧獨家製作******
送走恩熙後,謀仲棠吃了面就坐在客廳等她回來。
家裏安裝的有線頻道有華人台,中午時間有一個小時的華人新聞,輪到臺灣新聞,只見女主播畫了一臉超級濃妝,還梳了一個閃亮動人的髮型,正以誇張的肢體語言與高亢的語調,報導一則新聞:
「……根據代表姜羽嫻女士的亞洲四季飯店發言人表示,先前之所以一直隱瞞她的兒子,也就是亞洲春盛總裁謀仲棠病重的消息,是為了穩定亞洲四季飯店的股票,會這麼做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保護亞洲四季投資人的利益。
但是,由於目前亞洲春盛集團在海外的多項開發案進行在即,因為總裁謀仲棠病重──這是根據亞洲四季發言人的聲明稿──所以,目前亞洲春盛正面臨了群龍無首的窘境!
但是,更驚人的消息還在下面!」
主播換了一個姿勢,從camara1cue到camara2:
「前亞洲四季總裁謀遠雄董事長竟然這麼巧,就在半個多月前中風,到現在都還沒有清醒!也就是前亞洲四季飯店董事長,因為突然中風的緣故,目前幾乎就是植物人的狀態,也因為這樣,所以前亞洲四季總裁夫人姜羽嫻女士,才會決定在這個時間點公佈獨子病重的消息。請注意喔,春盛集團跟亞洲四季飯店,本來是兩個不同的集團,因為謀仲棠,也就是這位前亞洲四季飯店董事長的獨子,兩大集團才會整合兼併成為一個更大的超級財團,就是亞洲春盛集團!
所以亞洲四季飯店跟亞洲春盛的關係非常複雜,現在前董事長的夫人,就是這位姜羽嫻女士,今天召開記者會,由亞洲四季飯店的發言人宣佈,她手上繼承丈夫當初握有亞洲四季與春盛集團合併後,計算交換的股票,根據姜女士宣佈,目前她手上握有的亞洲春盛股票,占百分之四十的比例,所以亞洲四季飯店發言人宣佈,姜羽嫻女士將要也必須暫時代理亞洲春盛總裁一職。
但是!但是──今天晚上亞洲春盛集團的發言人又站出來說話了!」
主播又換了一個姿勢,再從camara2cue到camara3:
「根據亞洲春盛方面的發言人表示,整個亞洲春盛的股東事前全部沒有被告知這件事!也就是說,他們全都不知道今天亞洲四季飯店會召開記者會,發佈姜羽嫻女士將暫時代理亞洲春盛總裁這項消息!根據我們的記者獨家瞭解,亞洲春盛的發言人今天晚上已經出面澄清:這只是亞洲四季方面片面發佈的消息,完全沒有經過亞洲春盛的董事會認可!」
主播繼續以她誇張、並且具有煽動性的語調往下播報,做出更精闢的分析,同時螢幕上打出圖表,對亞洲四季飯店與亞洲春盛的股權結構,以及前春盛集團如何並購亞洲四季股票,父子不明原因的惡鬥內幕,以及目前亞洲春盛市值資產評估值等等……
之後鏡頭cue到稍早亞洲四季飯店的記者會現場,攝影記者的鏡頭先拍到亞洲四季飯店的發言人身上,之後又轉到坐在主席臺上,沉默不語的姜羽嫻身上。
姜羽嫻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她看起來很冷漠,好像整個記者會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新聞播報完畢,謀仲棠拿起遙控器按掉開關。
終於看到他的「母親」,他腦海裏的影像不但越來越鮮明,更加速舊記憶不斷被喚醒,於是一幕幕片段之間的關聯,漸漸被拼湊起來……
夜色將臨之際,突然一位遠方來客到訪。
就在這一時刻,他終於想起自己遠赴美國的目的……
恩熙,我要知道妳為什麼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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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是吃一頓午餐,回到家的時候,卻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
黑人區的夜晚並不平靜,晚上這一區的年輕人幾乎全部出門來到街頭,街道旁擺了幾十個鐵桶子,裏面不知道燒什麼東西,年輕人都聚攏在鐵桶周圍取暖,街上清一色是黑人,一雙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夜晚的時候看起來充滿野性,氣氛也變得非常詭異!
「我覺得妳還是在我這裏睡一晚,不要回去了!」Jeff勸她。
「可是……」
「妳擔心家裏那個人對不對?」Jeff瞇起眼。
恩熙沒承認也沒否認。
「打電話給他,跟他說今天晚上不回去不就好了?」
她猶豫著。
「難道妳要冒險啊?這麼晚了,我可不敢開車進城!」
「如果我一個人回去──」
「妳瘋了?我不會讓妳離開Sandy家門的!」Jeff話沒說完,就走到他女朋友的家門口擋門。「反正妳跟Sandy也很熟,今天晚上就睡Sandy的房間好了。」
恩熙瞪著他。
「看什麼?快打電話啊!」Jeff催促她。
恩熙遲疑地走過去拿起話筒,然後撥號……
但是家裏的電話響了很久,卻沒有人接。
「怎麼了?」Jeff問。
「電話沒有人接。」她瞪著話筒,憂慮地回答。
「他會不會睡了?」
「可是現在不會很晚。而且就算他睡了,聽到鈴回應該會出來接電話。」
「幹嘛?難道妳想回去?」Jeff不但對恩熙搖頭還做鬼臉。
她瞪著他。「對。」
Jeff的臉垮下來。「不會吧?」
「我一定要回去。」恩熙突然轉頭就走。
「Ann!」Jeff快瘋了。
眼看著恩熙已經奔出家門,Jeff也只好追出去──
「我的老天!等等我呀──恩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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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裏,謀仲棠真的不在。
「奇怪,人真的不在?」Jeff陪恩熙一起回來,不過他也不敢開車,他們是搭計程車回來的。
恩熙跑到他的房間。
「棉被迭得很整齊,他好像很早就出門了。」Jeff跟進來。
「可是現在已經不早,到底去哪里了?」恩熙喃喃地問。
恩熙的話剛說完,客廳的電話就響了。
她看了Jeff一眼,然後跑到客廳接電話。「喂?」
「是我。」謀仲棠的聲音很低沉。
「你在哪里?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在家呢?」
「我有一點事,明天早上我會回去。」他說。
「明天早上?」她愣了一下。「那今天晚上,你住在哪里?」
「飯店。」
「飯店?」
「對,我跟朋友在一起。」
「朋友?你怎麼會有朋友?」
沉默一會兒,他才回答:「明天我會告訴妳。」
他似乎不想回答……
縱使心底有很多疑問,一時間恩熙也不知道該問什麼。
「不早了,妳快點睡覺,明天早上我會回去。」他先開口打破沉默。
遲疑了一下,她才回答。「好,我知道了。」
放下話筒,她呆呆地瞪著電話……
「幹嘛?他不回來啊?」Jeff問她。
恩熙看他一眼,沒答話。
「看妳那個表情就知道他不回來,早知道妳也不必趕回來了!」Jeff翻個白眼。
「你快點回去,計程車還在外面等你。」恩熙對他說。
「什麼?妳還要趕我回去?」
「你不能住在這裏。」
「為什麼?那個人又不在,我可以睡他的房間啊!」
「不行,晚上Sandy會打電話給你,你一定要回去!」
Jeff瞇起眼,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妳好無情……」
「快點出去喔,要是計程車開走,你就要走路回家了!」她恐嚇他。
Jeff做個鬼臉,然後急急忙忙跑出客廳。「Ann妳好狠的心!」大門關上前Jeff哭喪著臉指控她。
終於送走Jeff,恩熙垂下臉,然後呆坐在沙發上。
她是故意趕走Jeff的。
因為剛才在電話裏,謀仲棠說過他明天早上會回來……
莫名地,她有一種感覺,覺得明天早上好像會發生什麼她意想不到的事。
為什麼他要住在飯店裏?
他的朋友是誰?
這些無解的問題,整個晚上縈繞在恩熙的腦海裏,盤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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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電話給她嗎?」
謀仲棠放下話筒的同時,英里走到他身後。
「對。」他轉身,凝視英里秀麗的臉龐。
「她真好,發生車禍後願意收留你。」英里微笑著說。
謀仲棠走到沙發旁坐下。「今天中午,我看到新聞了。」他直接對英里說。
她愣了一下,然後垂下眼。
「這件事情,妳知道嗎?」
「我到美國之前,伯母跟我提過。」抬起眼,她的眸光顯得很溫柔。「不過,伯母原本以為你受傷很重,所以才決定這麼做。」
「我父親怎麼樣了?」他未置一詞,只是這麼問。
沉默了一會兒,英里才回答:「伯父一直沒有清醒,我回到臺灣後,每天都到醫院探望伯父。」
他望著英里。「我母親要求妳來接我的?」
「是。」
他看著她,然後告訴她:「我傷得很重,一開始,我連妳都忘記了。」
她呆住。「是嗎?」然後怔怔地問。
「直到今天晚上,我的記憶才回復大半。」他對她說。
憂愁從她臉上消失,英里露出笑容。「只要你已經想起就好了──」
「英里,妳為什麼來接我?」他突然問她。
凝望著謀仲棠那雙冷靜的眼眸,英里垂下眼。「因為你是我將來的丈夫。」
「我們還沒訂婚,妳沒有義務到美國接我。」他瞇起眼。「我以為,來接我的會是我的親人。」
英里抬起眼凝望他,眸中泛著激動的霧光。「對我來說,你早就已經像親人一樣了。」說話的時候,她的臉蛋微微泛紅。
他沉默地盯著她。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她羞澀地再度垂下眼。
「妳明知道我們為什麼相親。」他說,聲調是接近冷酷的平靜。
英里的身體顫了一下。「我當然知道。」她抬起眼看著他,然後鼓起勇氣對他說:「可是對我來說,除了顧全家族的利益,我希望自己未來要嫁的男人,也是我所愛的男人。」
謀仲棠看著她,沒有說話。
「其實,我沒有告訴你的事實是──當我還沒有跟你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很仰慕你了!」
「仰慕?」
「對,因為你在飯店界擁有非常高的知名度,就算在日本,我也時常聽到長輩提起你的名字。當時我就非常想認識你,後來知道相親的物件竟然是你以後,我真的非常的高興!可是我雖然知道你很優秀,卻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從我們兩個人見過面那天開始,我心底竟然對你產生了仰慕之情!」
謀仲棠靜靜地聆聽她如此坦誠的陳述,表情深沉。
「剛才你問我為什麼要來這裏接你,」英里很認真地說:「這就是我全部的理由跟原因。」
「仰慕並不是愛情。」沉寂半晌後,謀仲棠對她說。
「但是對我來說愛情一定要從仰慕開始!」英里用接近崇拜的眼神仰望著他。「請你不要笑我。其實從小到大,我一直希望自己未來的丈夫,是一個像家父一樣意志堅強、擁有智慧與力量的男人。因為唯有這樣的男人才能吸引我的目光,得到我的信任與愛慕。」
他看著英里,沉默地俯視她的臉龐。
因為沒得到謀仲棠的答復,英里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雖然羞澀卻主動握住他的手。「我們就要訂婚了!如果沒有愛情,我絕對不會答應這件婚事,就算為了家族的利益,我也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她誠懇地對他說:「我承認,這是我自私的地方,但是現在我根本不必放下這個『自私』,因為我訂婚的物件是你。」
他望進英里殷切的眼眸……
「明天還要搭機,今天晚上妳好好休息。」最後,他只對她這麼說。
在英里還來不及開口之前,謀仲棠已經抽手,準備走出她的房間。
她急忙喚住他:「仲棠──」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他回頭,對她溫柔一笑。「已經很晚了,妳剛下飛機,應該補充睡眠。」
「可是,伯母要我來接你……」
「明天我會跟妳回臺灣。」他做出承諾。
得到謀仲棠的承諾,憂慮立刻從英里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甜蜜釋然的笑容。
「早點休息。」他低柔地叮囑。
英里柔順地點頭,微笑著目送他走出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謀仲棠的笑容消失不見。
之後,他面無表情地走回稍早在飯店訂下的另一間客房。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5:33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七點多鐘,恩熙沒有等到他回來,只等到一通電話。
「等一下我要搭機回臺灣。」他在機場打了一通電話給她。
英里已經在機場貴賓室等他。
「等一下就要回臺灣?」恩熙在客廳接到電話,顯得茫然。「你現在在哪里?為什麼突然要搭飛機?有人來接你嗎?」
「就算沒有人接我,我也知道該怎麼回去。」他對她說。
恩熙愣了一下。「你是什麼意思?」她喃喃問。
「妳知道我的意思。」他低柔地道。
她屏息。「你恢復記憶了?」
「對。」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昨天,雖然有些細節還不能完全回想起來,但是關於妳的事情,我全都記得。」
恩熙閉上眼睛。
「至於,到美國的目的,我已經完全回想起來。」
她沒說話。
「前兩天我一個人在家午睡,警方送了一件物品到家裏,是一隻我帶到美國的皮箱。」
恩熙不記得員警跟她提過皮箱的事。
他繼續往下說:「皮箱裏面有我的護照、一張黑卡、一迭美金、一套西裝……和一封信。」
「信?」
「那封信是妳舅舅李昆明交給我的。」
恩熙臉色一變,她直覺想到自己寄放在舅舅那裏的私人物品,最重要的就是那封母親留給自己的信,但是舅舅不可能把那封信交給他──
「那是妳的母親留給妳的信。」就在恩熙驚疑不定的時候,他已經揭曉答案。「或者應該說,是我母親留給妳的信。」
恩熙突然覺得全身發冷……
「你看過那封信了?」她顫抖地問。
她相信,他當然看過那封信了!
「如果沒見過那封信,我不會到美國找妳。」他回答得很直接。
「你知道了……你已經全都知道了?」
「妳是說真相嗎?」他停了一下,然後往下說:「事實上,我不是第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什麼意思?」她全身發抖,直覺已經有事發生……
「妳的親生母親,已經知道妳的身分。」他告訴她。
親口揭露這個令人震撼的消息,他的語調卻出奇地冷靜。
恩熙相信,他真的已經恢復記憶了。
「昨天中午我看到電視新聞,臺北亞洲四季飯店總部發言人代表姜羽嫻女士召開記者會,宣佈將代理『病重』的兒子暫代亞洲春盛集團總裁的職務。」他斂下眼,然後說:「我想,這就是我的『家人』一直遲遲未來接我的原因。」
恩熙說不出話。
謀仲棠接下說:「我趕回臺灣,要面對的是一場戰爭。」他的聲音仍舊冷靜。
「不會的……」她不相信。「董事長不會坐視不管的──」
「我父親已經中風了。」
聽到這個消息恩熙全身僵住,她睜大眼睛。
「我到美國之前他已經中風。現在我知道他的情況並不好,他一直沒有清醒,已經接近植物人的狀態。」
恩熙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只能喃喃地說:「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妳決定搬家後,已經不打算跟任何人聯絡了吧?」他沉聲問她。
她摀住嘴,阻止自己哭出來。
「妳打算就這樣逃避多久?一輩子嗎?」
聽見他的質問她卻不能出聲,因為只要一開口,她就會哭泣。
「很多時候,命運偏偏不讓妳如願以償。」他往下說,冷靜的聲調聽起來接近殘酷。「我父親中風的時候,我的『母親』姜羽嫻女士惶恐之下當然立刻把他送到醫院,之後她到護理站領取我父親的私人衣物。在那之前我已經趕到醫院,因為安排母親搭車回去,司機卻久等不到人,於是我離開手術室到護理站找我的母親,沒想到剛好看見我的母親翻到我父親皮夾裏那張照片,那個巧合的時機我正好就站在現場,但是她卻不知道。」
她怔怔地聽他敍述,無法說話。
「沒有人想到,那張看起來完全沒有關聯的照片,竟然喚起了我母親的記憶,甚至是解開謎團的關鍵。」他嗤笑一聲,彷佛覺得好笑,但聲音卻沒有絲毫笑意。「事實上,那只是一張李恩熙跟母親的普通合照,也就是我父親的情婦跟情婦女兒的照片。」
起初恩熙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謀仲棠繼續往下說:
「我的母親,她當然第一眼就認出照片中那個小女孩是李恩熙,但是她同時感覺到李恩熙的母親非常面熟,最後,她終於想起,這個李恩熙的母親,也就是她丈夫的情婦、破壞她的家庭以及她一生幸福的壞女人,竟然就是二十多年前用兒子跟她換女兒的那個女人!」
恩熙終於明白他想告訴自己什麼。
「可悲的人,我們好像都躲不開註定的命運。」最後,他為自己的陳述下了注解。
恩熙還不能說話,她已經失去說話的力氣和必要……
三年前她處心積慮想要埋藏一輩子的往事,現在證明,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我一直在想,」他對她說:「如果那一天下午我沒有在便利商店遇到妳,或者那個時候的妳沒有那麼特別,那麼,我們到底會不會相愛?」
恩熙閉上眼睛,這次她希望自己永遠不必睜開眼睛。
「如果不相愛,『過去』對我們還會不會那麼重要?我們可能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或者是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只是關係複雜奇怪的陌生人……我相信後者的可能性大過前者,不過就算關係是什麼,我們都不會痛苦。」
「你想說什麼?你還知道什麼?」她問。
兩人像在說著謎題,但是對謎題的答案他們心底都清楚。
「我不知道,更不能確定。不過這趟回到臺灣,我想,妳真正的『父親』應該呼之欲出了。」
她終於睜開眼。「我並不想知道他是誰。」
「遲早妳一定會知道,因為我的『母親』,絕對沒有辦法一個人對付我。」他的語調冷酷。
那一天在醫院裏姜羽嫻到底打電話給誰,是他回臺灣後,首先必須調查清楚的事情。
「為什麼?」恩熙問:「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你們是母子──」
「這是註定的事情!」他打斷她的話。「我也不願意它發生,但既然發生了,我就絕對不會逃避。」
她屏息地問:「你回去以後,會怎麼樣?」
話筒傳來一陣沉默。
「妳會回臺灣嗎,恩熙?」他反問,聲調忽然變得低柔。
她腦子突然空白……
「至少應該回臺灣看我的父親,不是嗎?」他低笑。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或者,妳想回臺灣看妳的母親?」他再問,陰柔的語調埋著一絲詭譎。
恩熙籲了一口氣。「為什麼你恢復記憶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妳應該說,回復記憶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恩熙無言以對。
「仲棠,要登機了。」
他身邊突然傳出女人的聲音,正在溫柔地催促。
恩熙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我要登機了。」他對她說,準備掛電話。
「等一下!」她急切地喊住他。
「還有事?」
「你到底……到底為什麼到美國?」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她說:「這個問題,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恩熙呆住。
謀仲棠放下話筒。
「機場已經廣播很多次了,我們要走了,仲棠。」英里提醒他。
謀仲棠的注意力回到英里身上。「走吧!」他溫柔地對英里說。
他想問的問題,其實早已經有答案。
如果真的那麼絕情,就不會收留他。
當初如果真的想結婚,不會到現在還孤單一個人。
謀仲棠終於瞭解自己,到美國一趟要的並不是她的答案,而是──
「仲棠,你在想什麼?」身旁的英里柔聲問他。
「沒事。」他答,淡淡地笑。
英里回報他一抹嫵媚的笑容。
謀仲棠斂下眼……思索其中的差別。
恩熙以及英里,他過去和現在的女人。
「英里,妳愛我嗎?」
她垂下眼,表情羞怯。「愛。」卻毫不避諱地回答。
「有多愛?」
「很愛。」她勇敢地答。
「因為愛我,可以放棄我嗎?」
英里莫名地望著他,彷佛被他的問題所迷惑……
謀仲棠驀然笑出來。「開玩笑的,只是一個無聊的問題。」他這麼對英里說。
松了一口氣,英里露出釋懷的笑容。「因為愛你,我永遠不會放棄你。」她認真地對他說。
謀仲棠看著她難得嚴肅的表情,然後微笑。「我相信妳,英里。」他說。
飛機正飛往洛杉磯,之後將從洛杉磯飛往目的地臺灣。
經過換日線,一切將回到現實,等待另一天,即將破曉的黎明。
************
我父親已經中風了。
一整天,恩熙坐在客廳直到太陽下山,這句話一直反復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當初離開臺灣的理由已經消失了,而現在如果她繼續待在美國,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就真的是逃避!
更何況,董事長中風她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除了難過她更感到羞愧!
在這世界上,她虧欠董事長最多的不是金錢,而是人情……
董事長不但資助她到美國念書,而且一直以來非常關心她,但她卻時常讓董事長失望,如果現在連董事長生病都不回去看他,那麼她就沒有良心了。
到了天色完全黑透的時候,恩熙終於拿起話筒打了一通電話。
「喂,Jeff嗎?」
「嗯!」Jeff愛理不理的,聽起來還在生昨晚的氣。
「你可以幫我打電話給Sandy嗎?」
「幹嘛?」
「我知道Sandy的姐姐在航空公司當地勤,可不可以請她幫我訂回臺灣的機票,越快越好。」
「誰要搭飛機?妳家裏那個男人啊?」
「不是,是我要搭飛機。」
「妳?!」Jeff要死不活的聲音終於高亢起來。「妳為什麼突然要回去?」
「我有事要辦。」她沒有說清楚。
「可是妳快要開學了──」
「我知道,我會在開學前趕回來。」
「可是──」
「麻煩你,請Sandy一定要幫我的忙,在臺灣有一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趕回去處理!」
Jeff突然不說話。
「Jeff?」
「好啦!」他聲音氣嘟嘟的。「我看再問妳也不會說實話,加上這一次妳已經欠我很多次了,李恩熙!」他氣得叫恩熙的中文名字。
「謝謝你。」恩熙由衷地說。
Jeff用英文碎碎念了一串。「等妳回來要請我吃十頓飯彌補!」最後他不忘補上這句。
「好,只要能儘快訂到機票,我全都答應你。」她什麼都答應。
放下話筒,恩熙守在電話旁邊一步都不敢離開,只待Jeff回電。
************
當天晚上訂到機票,就是隔天一大早的飛機。
恩熙搭乘隔天早上從奧克拉荷馬州飛回臺灣的班機,中途經洛杉磯轉機,回到臺灣已過了將近一整天時間。
臺灣清晨,久違的空氣,恩熙站在中正國際機場大門,內心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
她沒想過自己會回來,當初離開,她原已打算就此離去,不再回頭。
搭車回到臺北市已經將近八點,她在李昆明公寓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張電話卡,等到上班時間才打電話給舅舅。
「恩熙?妳終於打電話回來了!妳知不知道發生大事了──」
「舅舅,我現在在臺北。」
「什麼?」
「我回臺灣了,現在在臺北,在舅舅家的公寓樓下。」
李昆明張大了嘴。「妳、妳等一下,我馬上回去!」
慌慌張張掛了電話,李昆明假也沒請就趕回家。
「恩熙!」他在公寓樓下看到拖著行李、站在騎樓下的恩熙。
恩熙抬起頭,看到舅舅她卻笑不出來。
「妳真的回來了!」李昆明跑上前抱住外甥女。「妳怎麼突然回來?妳──」
「我已經知道董事長的事情了,我要到醫院看他,請您帶我過去。」她對舅舅說。
李昆明籲了一口氣,然後點頭。「剛才在電話裏,我正要告訴妳這件事。不過妳是怎麼知道董事長中風住院的事?」
「我們先趕到醫院,等一下在車上我再告訴您。」
「呃,好!我幫妳把行李提上樓,然後開車送妳到醫院。」
在車上,恩熙把這段日子來發生的事都告訴她的舅舅。
「我知道那封信是您交給他的,所以信裏的內容,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恩熙低著頭說。
「對,那封信我也看過了。」李昆明平靜地答。
「對不起,我並沒有將真相告訴您。」
沉默了一會兒,李昆明才說:「沒關係,我知道妳一定慎重的考慮過,才決定隱瞞事實。況且這件事其實不能怪妳,當初我姐姐一樣沒告訴我真相,妳是替妳母親隱瞞,認真說起來,我只是一個局外人,這是妳的事情,妳應該自己決定。」
「可是,舅舅,因為我自私的決定,使得您一直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人。」
「這談不上自私。」李昆明歎了一口氣。「其實,我知不知道謀總裁是我的外甥並不重要,人跟人在一起需要緣分,否則就算是親戚,平常如果沒有時常來往也會生疏!何況,有血緣關係又怎麼樣,要是見了面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連朋友都談不上,要怎麼把對方當做是親人?」
恩熙知道,舅舅說這些話是在安慰自己。「無論如何我還是對您很抱歉,因為那個時候我不能告訴您,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您。」
李昆明握住恩熙的手。「恩熙,妳可不要因為舅舅知道這件事,就開始跟舅舅生疏了!我跟妳母親一樣,永遠都會把妳當成我的親人,這一點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聽到李昆明說的話,恩熙很感動。
「妳這趟回來,可能會見到董事長夫人,」李昆明忽然問她:「如果見到董事長夫人,妳會怎麼做?」
「我什麼都不會做。」
李昆明睜大眼睛。「可是,如果她知道妳的身世──」
「對,她已經知道我的身世了。可是她並不曉得,我也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我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李昆明表情很疑惑,他並不清楚姜羽嫻如何得知恩熙的身世。「但是她既然已經知道妳是誰,她怎麼可能不認妳?」
「如果不必發生,那麼就保持原狀,就算一直是這樣也沒有關係。」
「可是,她畢竟是……」
「如果母親並不需要孩子,那麼孩子又有什麼立場去認自己的母親?」她喃喃地說。
「恩熙!」
「我說的是真心話。」恩熙轉頭對舅舅微笑。「舅舅,您不要擔心我,我知道該怎麼做。」
李昆明看著外甥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吧,妳自己決定好了!只要記得,做任何事情都不要讓自己後悔。」
恩熙沒有回答。
車窗外景物飛逝,臺北街頭景物與三年前相仿,街景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有高樓改建新立,店面裝潢變得更精緻高雅……
當初離開是為了斬斷一切、重新開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5:48
第十章
親眼看到董事長躺在病床上的模樣,恩熙的淚早已經不自覺地掉下來。
「我到車上等妳。」李昆明只陪恩熙到病房門口,然後就讓他們獨處。
恩熙走到病床邊,跪在董事長旁邊。「為什麼都沒有人陪您?您一定很孤單、很寂寞……」
她握住謀遠雄的手。「董事長,對不起,您照顧了我這麼久,我卻不能為您做什麼……」
她的淚水滴落在謀遠雄的手背上。
如果可以,她想就這樣陪在董事長身邊,一直到董事長清醒過來為止。
「小姐,病人要換點滴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護士走進來,低聲對跪在地上的恩熙說。
「好。」恩熙站起來,把位置讓給護士。
英里走進病房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站在病床前、神情哀傷的恩熙。英里站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直到恩熙發現她為止。
英里主動點頭,露出溫柔的笑容。
雖然不知道英里是誰,恩熙也禮貌地點頭回應。
「請問您是?」英里走進病房,詢問恩熙。
「我來看董事長。」她沒有多說,只簡單解釋。
回答之前,她仔細端詳過這名皮膚白皙、溫柔婉約的女子。
她看起來不太像臺灣人,說話的口音也帶有一絲異國腔調,好像是一名日本女性……她驀然想起兩個多月前在美國,從華人報紙上看到關於謀仲棠的報導,因此推想起這名美麗的女性可能的身分。
「您認識伯父嗎?」英里問。
「是。」恩熙別開眼,儘量不再與對方的眼神接觸。
任何關於謀仲棠的事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避開。
「我以前沒見過妳。」英里笑著說。
「對,因為我剛回臺灣。」她也微笑。「妳也來看董事長嗎?」
「是,我每天都來看伯父,因為以後就要成為一家人,現在我要多關心伯父才行。」英里羞澀地說。
雖然不知道恩熙是誰,不過英里還是很坦率。
英里的話,間接證實了恩熙的臆測。這是一個吸引人的女孩,她不但長得美麗而且溫柔誠懇,她會吸引每一個男人的目光,其中當然包括謀仲棠。
「妳來照顧董事長嗎?」恩熙問。
「對,早上我會留在這裏照顧伯父,下午才會離開。」
恩熙點點頭。「那麼,我先離開,董事長就拜託妳了。」
「噢,妳要走了嗎?」英里有點意外,她原以為恩熙會跟自己多聊一點,因為她也想多瞭解一些關於謀家的事。
「是。」恩熙點個頭,然後走到門口。
謀仲棠停妥車子,剛走進病房就遇到恩熙──
恩熙僵在門口。
像是早已料到她會回來,謀仲棠的反應沒有她那麼強烈。
「仲棠!」看到他,英里立刻露出笑容,並且奔過去挽住他的手。
今天就是他送英里到醫院的。
「妳回來了?」儘管英里很熱情,然而他卻對失去反應的恩熙說話。
因為謀仲棠的關係,英里的目光再次回到恩熙身上,這一次她看恩熙的眼神不太一樣。
「對,今天早上剛下飛機。」
「怎麼不通知我?我可以去接機。」他說。
恩熙抬起頭看著他。「謝謝,不過並沒有必要。」
「我們才分開沒多久,何必這麼見外?」
他的話引起英里的注意。
「前一段時間的你,並不是真正的你,那是你生命中短暫休息的片段而已。」恩熙對他說。
他嗤笑。「只要像前天那樣跟我說話就可以,我們之間,沒必要這麼拘束。」
別下眼,恩熙只對他說:「再見。」然後繞過他,離開病房。
謀仲棠站在門口,沒有追過去也沒有回頭。
「她好漂亮。」站在謀仲棠身邊的英里打破沉默。
謀仲棠沒有搭腔。
「不過她雖然很美,可是我覺得她的氣質更特別!」英里繼續往下說:「乍看之下有一股淡淡的憂愁,可是講話的時候卻給人獨立的印象,也許因為這兩種感覺過於反差的緣故,她奇特的氣質非常的吸引人。」
「妳講話的樣子好像藝術家。」他終於說話。
「我只是用女人的眼光在評論女人。」頓了頓,英里彷佛若無其事地問:「她是誰?是你在美國車禍受傷的時候,收留你的人嗎?」
「對。」他答得直接。
「可是,我覺得你們好像認識很久了──」
「我們的確已經認識很久。」他直接給英里她最想知道的答案:「我已經認識她三年,三年前,我們曾經非常相愛。」
英里臉色微變。「是嗎?就是她嗎?」她勉強露出笑容。「就是那位『不溫柔又不順從』的女人嗎?」
「妳還記得?」他淡淡地看著英里。
「當然,」她微笑著對他說:「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謀仲棠別開眼。「不必太當真。」
她愣了一下。「什麼……」
「不必把我的話當真。」他說:「某些事情不必太過於認真。」他走到病床前看著父親。
英里沉默了一會兒。「例如什麼事?我實在分不清什麼事該認真、什麼事不必認真。」
「一些已經過去的事。」他答。
「為什麼?」
「因為跟妳沒有關係。」
英里胸口一緊。「我想瞭解你──」
「妳應該瞭解現在的我。」他回頭,看著英里。「過去,已經是過去了。」然後對她說。
她看著他,半晌後緊張的表情放鬆,才漸漸露出溫柔的笑容。「我知道了。」英里這麼回答。
儘管如此答復他,英里的內心卻仍然覺得不安……
因為她還是不瞭解他。
自從與他認識以來,她其實並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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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羽嫻每天晚上都會去看丈夫,她這麼做不僅因為兩人畢竟有夫妻之名,也因為謀遠雄這次之所以會中風與她脫不了關係,她心底難免因為不安而感到虧欠。
這天她從醫院回到家中時間還很早,沒想到謀仲棠也提早回來。
他就坐在客廳裏,好像蓄意等她。
「您回來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跟以往一樣禮貌。
姜羽嫻不曉得,是否因為她已經知道「兒子」身世的緣故,覺得從美國回來後的謀仲棠雖然禮貌,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生疏以及冷淡。
「對啊!」她敷衍地答了一聲。
原本她從負責聯絡的人口中得知,謀仲棠在美國發生嚴重車禍,還以為他傷的很重,沒想到除了傷口有待癒合以及短暫失憶,他並沒有受到重大創傷!
「父親還好嗎?」他問。
「還不錯。」她微微皺起眉頭,有件事讓她有點不安。「今天我在醫院,聽護士小姐說她換點滴的時候,你爸的手好像動了一下。」
「是嗎?」他露出笑容。「這是好消息。」
「是呀……」
「媽好像不太高興?」
「怎麼會呢!」姜羽嫻立刻反駁,然後瞪著她的「兒子」。「你爸如果能趕快醒過來是好事,我怎麼可能會不高興呢?」
「是,我說錯了。」他順著母親的話。
姜羽嫻瞇起眼。
「有件事我想跟媽談一談。」他突然轉移話題。
「什麼事?」姜羽嫻的口氣充滿防備。她直覺兒子從美國回來後,態度變得很奇怪。
「關於亞洲春盛的事。」他接下說:「我從董事口中聽到,我在美國的時候,媽似乎準備暫代亞洲春盛的總裁一職?」
姜羽嫻吸了一口氣,然後別開眼。「因為我聽說你受了重傷,所以才會這麼宣佈!」
「為什麼不等接我回來再宣佈?」
「因為事情很急嘛!因為你助理告訴我,亞洲春盛有很多投資案都等著處理,不能群龍無首。」
他看了母親一會兒,然後露出笑容。「也對。」
姜羽嫻根本不敢看他。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變得很銳利,跟以前與她說話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那麼,現在我已經回來,媽打算怎麼樣?」
姜羽嫻愣了一下,然後答出早已想妥的答案:「如果你爸沒醒過來,我想競選亞洲春盛的董座。」
謀仲棠露出笑容。「沒想到,媽對這個位子也有興趣。」
「當然,以前是你爸在管事,所以我可以什麼都不管,但現在我也想試一試!」
如果她沒辦法奪回本來屬於她的權利,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丈夫情婦的兒子,繼承一切?
謀仲棠看著母親。「恩熙已經回臺灣了,您知道嗎?」他突然說。
姜羽嫻臉色一變,瞪大眼睛追問:「你說什麼?她回臺灣了?」她太驚訝了!
三年前她的「兒子」在醫院發瘋的時候,她才知道是因為恩熙到了美國,現在她根本不知道恩熙已經回臺灣的消息!
「對,您好像很驚訝的樣子?」他咧開嘴。「您也關心她嗎?」
姜羽嫻倒抽一口氣。「你是什麼意思?」
「我應該是什麼意思?」他反問。
姜羽嫻僵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爸醒過來,您應該會打消打算爭取亞洲春盛董座的念頭吧?」他又突然轉變話題,把姜羽嫻的心吊在半空中。
她好不容易才回過神,謀仲棠的問題卻讓她無法回答。
「我想,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他笑著幫母親答復這個問題。
姜羽嫻瞪著他,心底有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晚上還要回復幾封國外的e-mail,我先回書房了。」他說。
姜羽嫻瞪著他上樓的背影……
「等一下!」她突然叫住他。
「您還有事?」他回頭,微笑以對。
「她,」姜羽嫻聽到自己壓抑的聲音問:「李恩熙,那個女孩子,她回臺灣後住在哪里?」
他抿著唇,看了母親一會兒。「應該住在她的舅舅李昆明家裏。」然後不動聲色地回答。
姜羽嫻皺起眉頭。
「還有事嗎?」他問。
「沒、沒事了!」姜羽嫻答。
謀仲棠上樓後,姜羽嫻還呆呆地站在客廳裏……聽到恩熙已經回來的消息,喜悅、心酸與恐懼的情緒,剎那間全湧進她的胸口,讓她幾乎難以承受。
***小說吧獨家製作******
謀仲棠上樓後,並沒有打開電腦寫任何e-mail,而是拿起無線話筒撥了一通電話。
「喂?」
「我是謀仲棠。」
「啊,你──」
「請問恩熙在嗎?」
「是,她在,」李昆明沒想到謀仲棠會打電話到家裏。「你等一下。」他叫出在房間的恩熙,然後把電話交給她。
她拿著話筒,卻沒出聲。
「我知道妳在聽。」他先開口。「回來後,一切還習慣嗎?」
「還好。」她答的很簡單。
「為什麼突然回來?」
「我回來看董事長。」
「只是這樣?」
她遲疑了片刻,然後回答:「對。」
「對其他事情,沒有絲毫的留戀?」
她屏息。「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低笑。「真的不懂?」
「你的未婚妻很溫柔也很漂亮。」她突然說。
謀仲棠低嗄地笑出來。「今天早上她也告訴我,妳的氣質很特別。」
「你很幸運,找到這麼美好的女孩。」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謝謝。」接著又問:「我也要恭喜妳,到美國三年感情沒有交白卷,不過,那個男人不適合妳。」
她知道他指的是Jeff。「謝謝!」她也這麼回答他。
「剛才我已經確定,我的母親應該不會放棄爭取亞洲春盛。」他突然對她說。
恩熙的心一緊。「為什麼?你已經回來了──」
「她不會甘心把財產讓給情婦的兒子。」
「你也是她的兒子!」
謀仲棠笑了笑。「妳在乎她嗎,恩熙?」他忽然問。
恩熙愣了一下。
「在乎嗎?」他再問。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沒辦法回答。
沉寂了片刻,謀仲棠對她說:「我不會讓出亞洲春盛,不為私人原因,這個位子要有能力的人才能勝任。」
她沒有說話。
他繼續往下說:「如果我媽一定要爭取這個位子,那麼她就必須知道真相。」
「什麼意思?」她心一寒。
「一旦她要積極爭取,我會讓她明白,失敗的後果。」他對她說:「前提是,她一旦失敗,她丈夫前任情婦的兒子,就會將她趕出謀家。」
恩熙睜大眼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只有這麼做,才能避免傷害。」
「不……」她搖頭,根本不認同。
「我跟妳不一樣,恩熙。」他低柔地說:「妳逃避、犧牲、成全。而我會選擇面對、迎戰、出擊。我們的目的都一樣,但是我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我,更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妳。」
他的話造成恩熙心頭莫大的壓力,讓她哽咽。
謀仲棠已經掛了電話。
「怎麼了?」李昆明走過來關切。
恩熙搖頭,放下話筒後孤獨一人回到房間。
他打電話來到底想說什麼?
她不明白卻又隱約明白……
但是現在又能怎麼樣?
三年過去,在人事已變遷、情感已另有歸屬的現在……
他又能怎麼樣?
***小說吧獨家製作******
第二天姜羽嫻就打電話給宋牧橋。
「你知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
「誰回來了?」沒頭沒腦的,宋牧橋根本不明白姜羽嫻的意思,他正在餐廳跟妻女一起吃早餐,只好走到餐廳角落,背過身小聲問:「妳是說仲棠回來了?」
「不是,我是說我們的女兒,恩熙回來了!」
宋牧橋呆了一會兒。「你想要知道資料嗎?對了,那些資料好像放在書房,你等一下,我上去看。」他假裝談論工作上的事,拿著手機上樓回到他自己的書房。
張雲佳不疑有他,然而恬秀偷聽到父親提及「仲棠」兩個字,於是心疑地尾隨父親走出餐廳。
「妳幹嘛?」張雲佳叫住女兒。
「沒有,我忘了拿東西,等一下上課怕會忘記,我現在上去拿。」恬秀對母親說,然後就跑上樓。
一上樓,她就躡手躡腳走到書房門口,悄悄將房門打開一絲縫隙……
「妳怎麼知道她回來了?是誰告訴妳的?」
「是仲棠,他昨天晚上突然告訴我這件事。」
「他為什麼跟妳提這個?」
「我也不知道──」
「仲棠會不會知道了?」
躲在門外的恬秀聽得很清楚,父親的確提到了「仲棠」兩個字。
「知道什麼?」
「仲棠會不會已經知道,妳不是他親生母親這件事?」
恬秀摀住嘴,禁止自己因為過度驚訝而發出聲音。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你跟我之外,都已經死了!」
「可是他為什麼突然告訴妳,恩熙回臺灣的事?他應該知道妳並不喜歡她。」
聽到父親提及恩熙,恬秀臉色一變,更專注地傾聽。
「這就是我覺得很奇怪的原因……不過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我打這通電話來隻想告訴你,我要見我們的女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她?」
「什麼?!」宋牧橋臉色微變。「妳不能現在突然去見她!再說,妳見了她要跟她說什麼?能跟她說什麼?妳這樣做太冒失了!」
「我管不了了!」姜羽嫻激動地說:「我現在好想見她,你不要阻止我!」
「可是──」
「等一下我就會去找她!如果你也想去就一起過來,我們在忠誠路跟天母東路交叉口那家百貨公司的大門口見面好了!如果你來的太慢,我不會等你的!」
「妳跟她約好要見面了嗎?也許她根本就不在,妳上哪里找她?」
「我會在她住的地方,等到她為止。」姜羽嫻說完就掛了電話。
姜羽嫻很固執,也一向如此。因為勸不動她,宋牧橋的臉色凝重,待在書房裏低頭沉思。
恬秀偷偷把門關上……
「剛才那個人應該是姜阿姨吧?」她記得剛才電話裏提到關於「親生母親」的事,也是讓她最震驚的一段對話。「爸為什麼要故意上樓,單獨跟姜阿姨講電話?而且他們兩個人好像很熟的樣子,講的話更奇怪……」回到自己的房間,因為太過於吃驚,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然後她聽到書房門打開的聲音。
恬秀急忙打開自己的房門,看到父親下樓的背影。
等到宋牧橋出門後,恬秀跟在父親後面也要出門──
「欸,妳怎麼連早餐都不吃了?」
「我快遲到了!」她匆匆跑出去,沒有時間跟母親多做解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6:06
第十一章
恩熙沒想到,會再一次見到英里。
「對不起,我想妳應該會再到醫院來看伯父,所以請護士小姐等妳來的時候,一定要打電話通知我。」英里坦誠地對恩熙說。
「妳找我,有事嗎?」恩熙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見自己。
「是,」英里很誠懇地說:「我們可以到外面談一談嗎?只要一下子就好,請妳撥空跟我喝一杯咖啡。」
沉默了一會兒,恩熙才回答:「好。」
「謝謝。」英里微笑。
************
「妳想跟我說什麼?」她們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坐下後,恩熙直接問她。
「我想……」英里只遲疑了一下,就坦白地說:「我想跟妳談仲棠的事。」
「為什麼?」恩熙沒有避開目光。「為什麼找我談他的事?」
「因為,我知道妳是仲棠以前的戀人。」
她別開眼。「就算是,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說?」
恩熙回眸望她。
「如果兩個人都說彼此的感情已經是過去的事,那麼,不是為了逃避感情,就是真的已經沒有感覺了。可是過去幾天你們一直住在一起,你們對彼此是真的沒有感覺了嗎?」
恩熙僵住。
英里溫柔地笑了。「老實說,我並不想知道答案。」
看著她的笑容,恩熙沒有表情。
「我說這樣的話,並沒有輕率的意思,而是我認為,仲棠與妳的過去,真的與我沒有關係,因為這是屬於你們的過去。」
「既然這樣,妳找我做什麼?」
英里露出釋然的笑容。「其實,反過來說,我也想親耳聽見從妳口中說出來的答案。」
「什麼意思?」
「因為,就算仲棠告訴我過去已經是過去,但是我並不知道妳是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的並不重要,妳應該重視的,是妳所愛的人的感覺。」
「我也明白,」英里說:「但是現在,妳又出現了。」
恩熙沒有表情地看著她。
「如果妳一直不出現,那麼我可以不在乎妳的想法,但是既然妳已經出現,我就必須知道妳對仲棠是怎麼想的。」
恩熙突然笑了。「妳真的想太多了。」收起笑容,她認真地對英里說:「妳不應該在乎我的想法,因為現在對謀仲棠來說,我只是一個不重要的人,而妳,才是他在乎的人,如果妳對自己的感情沒有自信、對自己所愛的人沒有自信,那麼就更不必在意我的想法!因為既然沒有自信,任何女人都可能是妳的敵人,就算現在妳弄清楚我的想法,未來還會有更多『其他女人的想法』,等著妳去弄清楚。」
英里臉色微變。「妳誤會了,我並不是──」
「我沒有誤會。」恩熙對她說:「我所想的,就跟我對妳說的話一樣明白,難道妳要否認?」
英里說不出話。
「對不起,我說話很直接,但是既然妳找我出來,如果只是想聽虛偽的話,就不必浪費時間了。」她站起來,飲料都還沒喝一口就離開咖啡廳。
英里瞪著走出咖啡廳的恩熙……
雖然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她的心情沒有豁然開朗,卻比之前更加沉重。
************
姜羽嫻很有耐心,她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等到恩熙。
宋牧橋勸她:「如果再等不到,就不要再等了──」
姜羽嫻突然叫了一聲。「那好像是她!」她打開車門下車。
「咦,等一下!」宋牧橋追出去。
恩熙在公寓樓下遇到跑到她面前的姜羽嫻,她錯愕地愣住。
之後,看到後面追來的宋牧橋,恩熙的腦子驀然間一片空白……
「妳等一下,不要這麼衝動!」宋牧橋抓住姜羽嫻的手臂。
恩熙的視線跟著宋牧橋的手移動,然後她看到姜羽嫻轉身,輕輕推開宋牧橋。「你不要管我,反正我已經決定了!」她篤定地對宋牧橋說。
兩人間那親密的肢體互動是熟稔,更是累積多年情感後,對彼此的信任。
某種可能突然出現在恩熙腦中,她瞪著宋牧橋,這個曾經打過她,而且害她失學的人。
宋牧橋的目光終於轉到恩熙臉上,他看著恩熙,然後竟然避開她的目光。
這一刻恩熙突然明白,剛才在她腦中浮現的那個「可能」……
應該就是「事實」。
************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直視著走到面前的姜羽嫻,恩熙沒有逃避這一刻。
「我有話想跟妳說,是很重要的事。」雖然如願見到她的「親生女兒」……
然而姜羽嫻的表情卻是痛苦的。
她的難過是因為她竟然遺棄了自己的女兒,而且浪費這麼多年的時間,為她生平最恨的女人養大了兒子!
老天爺跟她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但如果不是她先犯錯,遺棄自己的骨肉,這一切還會不會發生?
「我也有一些話想對您說。」恩熙的神情平靜。
聽到恩熙突然這麼說,姜羽嫻愣了一下,她忍不住看了身邊的宋牧橋一眼。
宋牧橋深思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恩熙。
「舅舅出去上班,孩子們在學校上課,這個時間舅媽應該已經出門到市場買菜,現在舅舅家裏應該沒有人,如果您同意,請跟我一起到舅舅家裏談。」
「好。」姜羽嫻馬上同意。
她的目光一直離不開恩熙!
仔細端詳這孩子豐潤的臉頰、漂亮的額頭都與她相似,眼睛也長得像牧橋,不但大而且明亮又有神,可為什麼她這麼笨?以前竟然都沒有發現?!
恩熙先一步走進公寓,姜羽嫻正要尾隨跟上,宋牧橋卻拉住她──
「幹嘛?」她轉頭問。
「我看她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
宋牧橋別開眼。「我覺得,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說什麼?」姜羽嫻原本還不太瞭解宋牧橋的意思,接著就突然想明白了!「你是說──你是說她已經知道我們是她親生的父母了?」她摀住嘴,試著壓低自己驚訝的聲音。
「對,我看好像是這樣。」宋牧橋說。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知道?」
「也許她母親跟她提過。」
「你是說那個女人嗎?」姜羽嫻蹙著眉想了一下。「不可能,我覺得這孩子根本不知道,至少以前我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但是這次,我看她好像已經知道了!」宋牧橋說。
聽宋牧橋這麼說,姜羽嫻突然驚慌無措起來。「如、如果她已經知道了,那等一下我怎麼跟她說?」
「妳本來想說什麼,按照那樣說就好了。」既然都已經來了,他就不打算再阻止。
姜羽嫻咬著唇,眉頭都皺起來了。
「你們還不上來嗎?」恩熙已經站在五樓公寓門口,對著樓梯下麵喊。
「噢,好,我們馬上上去!」姜羽嫻朝上頭喊,然後對宋牧橋說:「先上去再說吧!」話說完,她自己先上樓。
宋牧橋在原地站了一下,然後才跟上去。
************
李昆明家裏的確沒人。
恩熙倒了茶給兩人後也在客廳坐下,三個人雖然彼此對坐,客廳卻非常安靜。
姜羽嫻不安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
順利見到女兒,姜羽嫻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底這麼忐忑!
「請您先說來找我的原因。」恩熙先開口說話。
姜羽嫻口裏的茶突然變得很苦澀。「我來找妳,是因為……因為有一件事要跟妳說清楚。」她放下茶杯,舉手投足突然變得拘謹起來。「我現在要跟妳說的話,妳聽了以後不要太驚訝,也不要懷疑我的話,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
「請說。」恩熙平靜地看著她。
姜羽嫻思考著要從何說起。「妳、妳有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您是什麼意思?」
「就是……」姜羽嫻吞吞吐吐的。
「妳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宋牧橋看不下去,乾脆直接說了。
他認為恩熙應該已經知情了!
恩熙的目光回到宋牧橋臉上,兩人對望著,彼此都沒有退縮逃避。
「沒錯。」之後恩熙很直接地回答他。
姜羽嫻聽到她肯定的答案,倒抽了一口氣。「妳怎麼可能會知道?是誰告訴妳的?」
恩熙的視線回到姜羽嫻身上。「我媽過世的時候,留了一封信給我,信裏清楚說明了我的身世,但是這封信一直到出國前,才交到我手上。」
姜羽嫻與宋牧橋互望一眼,兩人都有共同的疑惑──
「妳媽為什麼要告訴妳這件事?」宋牧橋問出口。
恩熙看著宋牧橋,然後回答:「因為我媽認為,這整件事是她造成的不幸!如果我從來不曾認過『父親』,那麼這件事就永遠都不必被提起。可是,一旦我與『父親』相認,那麼董事長夫人一定會將對我媽的恨意轉移到我身上,就因為這樣,我媽覺得良心不安,所以才決定告訴我關於我的身世,希望能避免我們母女互相仇恨。」
聽到這段話,姜羽嫻因為太過於驚訝,而一時間無法反應。
「但是我媽留下這封信的時候,卻不知道,我並不是董事長的親生女兒。」她看著宋牧橋,然後問他:「我說的對嗎?」
他屏息著,然後別開眼,沉重地回答:「對。」
恩熙平靜地將視線轉到姜羽嫻身上。「我媽去世之前,一直對您感到很愧疚,但是過去所犯的錯誤已經造成,她不知道該怎麼彌補,只能盡力挽救未來可能發生的錯誤。」
「她何必這麼做?難道她以為過去犯的錯,做這件事就能完全抹去嗎?」提到那個破壞她婚姻的女人,姜羽嫻始終沒辦法平心靜氣。
「我媽並沒有掩蓋錯誤的意思,」她對姜羽嫻說:「她留下這封信,只是不希望我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互相仇恨對方。如果您平心靜氣想清楚,就會明白她的用意。」
姜羽嫻低下頭,眉頭深鎖。
「妳剛才說,收到妳母親的信是在出國之前,那麼,那個時候妳為什麼不來找我們?」宋牧橋問。
「我找你們,能做什麼?」恩熙直視他。「你們並沒有找我,當時我如果突然出現,一定會造成你們的困擾。」
聽到這樣的話,姜羽嫻的心臟瞬間痛起來。「妳不要這麼說!妳這孩子怎麼老是喜歡這樣說話,妳知不知道,妳這樣說話會讓我很難過?」她看著恩熙,淚水已經湧上眼眶。
恩熙垂下眼。「我知道,您不喜歡我,因為我說的話一直很不中聽。」
「不是!」聽到恩熙這麼說,姜羽嫻更難過。「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妳是我的女兒!仔細想想,其實妳跟我的個性真的很像!我們兩個就是因為說話太直接,所以才時常讓自己受到傷害!」她想到自己的丈夫,就是因為喜歡別的女人的溫柔,才會討厭自己,在外頭另外找女人。
想到這裏,她覺得悲哀。
「我不喜歡妳,就是因為妳把話說的太直接了,我覺得受不了所以才不想看見妳!可是如果我知道妳是我的女兒,我只會覺得女兒本來就應該跟母親一樣。我不但不會討厭妳,還會像看鏡子一樣,看見自己不對的地方,有機會可以反省,還會教我的女兒要更溫柔可愛一點,這樣丈夫才找不到藉口,到外面找別的女人!」說話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瞭解得越透徹,心就越來越痛。
然而這許多年來,她一直想要看見這面「鏡子」卻不可得,因為是她自己把「鏡子」給遺棄掉的!
無言地傾聽著,這一刻,恩熙的心也一樣的痛。
「看見妳,我就好像看見自己!」姜羽嫻繼續往下說,並且痛苦地笑出來。「過去我不但看不見自己的缺點,還拼命討厭跟自己簡直就是一模一樣的妳!我覺得真的好可笑,就好像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玩笑,當我知道妳是我的女兒那個時候,我才想到自己犯了多麼可笑的錯誤!」
宋牧橋沉默地聽著母女倆的對話,他低著頭,表情一直很嚴肅。
「看到妳我很難過,真的很難過……」姜羽嫻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我氣自己當年為什麼那麼愚蠢,竟然為了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丈夫,拋棄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我簡直就是一個笨蛋!」
「請您不要這麼說!」聽到這裏,恩熙的眼眶也已經濕潤。「對於這件事我並沒有怪您。我母親曾經在信中說過,這個世界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苦處、都有情衷。人生不會永遠都這麼順遂,如果我因為看不見您的痛苦,而責怪您過去所做的事,那麼未來當我受苦而做出不得已的事情時,我的子女也一樣不會諒解我!」
聽到恩熙這麼說,姜羽嫻就完全崩潰了!
「妳怎麼會這麼懂事?妳應該罵我,應該討厭我才對!可是妳為什麼連一句話都不罵我呢?妳這樣讓我覺得更難過,妳知道不知道?現在我心裏真的好難受……」按著胸口,姜羽嫻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在恩熙和宋牧橋面前泣不成聲。
恩熙心痛地看著她……
終於,恩熙站起來走到姜羽嫻面前,然後抱住她。
姜羽嫻呆住了,她的眼淚沒有停止反而流得更厲害!「恩熙,我的女兒!」她反手抱住恩熙,緊緊地抱住她。「對不起………媽對不起妳!」
她原本不敢奢求女兒的原諒,然而恩熙卻毫不記恨,完全寬恕了她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這一刻她心中充滿了感恩,原本對於李文愛的恨意……
此刻也已經被弭平。
她從內心裏得到了寬恕。
看著眼前這一幕,宋牧橋想起過去對自己親生女兒的所仿所為,他臉上充滿內疚。
「我也要對妳說抱歉。」
他忽然開口說話,抱在一起、淚流滿面的母女倆才回過神。
「我知道不應該拿『不知道妳是我的女兒』這種理由,來請妳原諒我,但是過去我對妳所做的事,絕大部分是為了我的另一個女兒。」宋牧橋坦承。「因為我一直喜歡羽嫻,所以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跟羽嫻的兒子結婚,完成當年我沒辦法跟她在一起的心願。我不能否認,以前我傷害妳的動機的確是自私的。」
恩熙沒有說話。
「如果妳真的不能原諒我,那也沒有關係,只要妳能原諒妳的母親就好了。」宋牧橋沉重地說。
恩熙看了姜羽嫻一眼,還是決定問:「你們為什麼會在一起?生下我之前,你們應該都已經結婚了!」
「對,我們是不應該在一起。雖然我跟羽嫻認識在先,是學長學妹的關係,可是她畢竟已經嫁給了遠雄。」宋牧橋回憶當年。「但是打從在學校的時候,我就已經很喜歡羽嫻!如果不是因為她父母作主跟謀家聯姻,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那個時候你們相愛嗎?」
「羽嫻並不知道我喜歡她,一直以來只是我單相思,不過後來看到她婚姻不幸福,我比她更痛苦。」他告訴恩熙。
姜羽嫻低著頭,沉默著。
「那麼,我的存在一定是一個錯誤、一個意外,對嗎?」恩熙說。
她已經可以想像到當時的情景。
「就算是錯誤或者意外,全都是我的不對。」宋牧橋說:「那一天羽嫻已經喝醉了,是我情不自禁才會害了她。」
姜羽嫻的頭垂得很低,恩熙已經不忍心再問下去。「我知道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淡淡地說。
因為宋牧橋把過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恩熙已經不想再追究這個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
其實,她也有一點像他,有的時候執著得接近頑固。
「妳不要恨他,他畢竟是妳的父親。」沉默了很久,姜羽嫻才開口對女兒說。
「三年前,我就已經決定不會恨任何人了。」恩熙緩緩開口對兩人說:「為了這件事,你們都已經付出很大的代價,畢竟我沒有受過跟你們一樣的苦,我是最沒有資格恨的人。」
聽到這番話,宋牧橋嚴肅的表情才略微放鬆。
「但是,請你們不要再把不幸以及恨意延續下去了。」恩熙說。
兩人互望了一眼,神情都有一絲迷惑。
「我舅舅曾經說過,就算是親戚如果不來往感情也會很冷淡,相反的,母子之間培養了一輩子的感情,不可能因為一件事情就一筆勾銷。」恩熙對姜羽嫻說:「我知道您過去的痛苦,不是馬上就能撫平的,但是對於您親手撫養長大的兒子,難道您能真的恨他嗎?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您的兒子,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因為朝夕相處,你們之間濃厚的母子親情,根本就沒辦法忽略。」
姜羽嫻閉上眼睛,然後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我的確不能否認,妳說的全都是事實。」張開眼,她的表情很沉重。「但我只是一個平凡人,我真的沒有辦法現在馬上忘記過去。」
恩熙屏息,無言地望著姜羽嫻。
「不過,」姜羽嫻露出深思的笑容,儘管她的樣子看起來很疲憊。「我沒想到我的女兒竟然願意原諒我。既然妳都能做到,我好像也應該忘掉過去不愉快的事情,否則我不是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如了嗎?」她對恩熙這麼說。
恩熙吸了一口氣,她雖然露出笑容,淚水卻湧進眼眶裏。
姜羽嫻握住恩熙的手,懇切地說:「我不敢再奢求,妳現在就叫我一聲『媽』。可是我會耐心等待,我相信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等到我自己的女兒,開口叫我一聲『媽』。」
恩熙的淚水已經掉下來。
母女倆再一次淚眼相望,卻也說不出一句話。
宋牧橋看著她們母女,他沉重的心情總算暫時輕鬆。
************
送兩人到公寓樓下,姜羽嫻站在門口握住恩熙的手,然後對她說:「以後我可以來看妳嗎?」
恩熙笑了笑,對她點頭。
「我也可以來看妳嗎?」宋牧橋忍不住說。
恩熙看著他,過一會兒才點頭。「當然可以。」
「妳還會不會怪我?」宋牧橋問。
「之前我的確不原諒您,因為那個時候我兼了好幾個工作,好不容易才能念書,可是您卻讓我失去這個讀書的機會。」
宋牧橋垂下眼。「我……」
「沒關係。」她說。
宋牧橋抬起眼。
「已經沒有關係了。」恩熙笑了笑。「也許對我來說,這其實是個轉機。如果不是因為我失學,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到要去國外念書。」
雖然恩熙這麼說,宋牧橋的表情還是很後悔。「不管怎麼樣,我竟然對自己的女兒做這種事,我不會原諒自己。」
恩熙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妳想說什麼?」宋牧橋問她。
「您可以來看我,只要不要再提以前的事就好。」
宋牧橋別開眼,不置可否。
「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以前的事情我們都忘記,以後您不要再那麼凶、那麼霸道,那麼我看到您的時候,就可以跟您笑。」她說。
姜羽嫻抿起嘴,好像要笑出來。
宋牧橋咳了一聲,被恩熙說他很凶又很霸道,他有點不自在卻又不能生氣,何況他現在一點氣都沒有了!
「好了,妳先上樓,我們就開車回去。」
「沒關係,我等你們離開再上樓。」
宋牧橋沒有再堅持,因為他發現這個女兒的脾氣比他還固執。
看著車子開走,恩熙才轉身走回公寓。
「李恩熙!」
恩熙愣住,她才剛走到門口,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但是她馬上就認出這個聲音……
恬秀從轉角出來,跑到恩熙後面。「李恩熙,妳轉過頭來看我啊!妳為什麼不敢轉過來看我?」
恩熙慢慢轉過去,看到恬秀漲紅的臉孔。「妳怎麼會在這裏?」
三年不見,恬秀的模樣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她現在留了長髮,手上還拿著書本,看起來還像學生的模樣。
如果還在念書,那麼現在她應該已經是大學生了。
「我怎麼會在這裏?哼,」恬秀的神情很激動,她一直在不斷喘氣。「要不是我跟蹤我爸到這裏,怎麼會聽見你們說的話呢?!」
恩熙沒有表情地看著她。「妳聽見我們說什麼話了?」
「我什麼都聽見了!」恬秀用力喊。
恩熙瞪著她,沒有講話。
「剛才我爸說什麼?他說『他竟然對自己的女兒做這種事』!」恬秀吸了一口氣,好像氣得快要暈倒了。「自己的女兒?他竟然對妳說『自己的女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恩熙冷靜地對她說:「有很多事情妳並不知道──」
「什麼事情我不知道?妳這是什麼意思?」恬秀臉色一變。「難道妳真的是我爸的女兒嗎?!」
「今天我已經很累,我不想再說了──」
「為什麼不說?妳怕什麼?!」
「我不是怕,我也不必怕妳,但是有些事情妳不知道會比知道更好。」她轉身走進公寓,不想再跟恬秀多說。
「例如什麼事?」恬秀追上去,擋住恩熙的路。「妳把話說清楚再走!」
恩熙看著她。「妳的脾氣怎麼跟以前一樣,都沒有變。」
恬秀倔強地瞪著她。「妳說這個幹什麼?我現在不是跟妳討論我的脾氣,妳不要岔開話題!」
恩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說:「我記得妳說過,畢業以後不想再進修,現在妳還在念書嗎?」
「我叫妳不要岔開話題,不要討論我的事!」恬秀的口氣很差:「李恩熙,妳到底要不要把話說清楚?!」
「好,」恩熙乾脆面對她。「妳想討論什麼?討論所有妳不清楚的事情嗎?」
「對,今天妳最好把話講清楚!」
「還有什麼要講清楚的?」恩熙的態度很平靜。「剛才妳不是已經聽得很清楚了嗎?」
恬秀瞪大眼睛。「妳說什麼?」
「我說的不清楚嗎?如果我說的不清楚,剛才妳父親也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她像繞口令一樣,對付恬秀的死纏爛打。
恬秀的眼睛越瞪越大。「如果妳真的是我爸的女兒,這麼說,妳竟然是我的姐姐嗎?!」恬秀的眼眶突然泛紅,然後大聲對恩熙喊:「李恩熙,妳敢承認妳是我的親姐姐嗎?!」
恩熙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應。
「不,一定不是的!」恬秀突然笑出來。「真可笑,妳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姐姐?妳怎麼可能會是我的親姐姐呢?!」她又哭又笑,脫序的表情根本不受控制。
看到她的樣子,恩熙的心軟下來。「如果妳不能接受,那麼妳就當作我根本不是妳的姐姐就可以了。」
「等一下!」恬秀叫住她。「妳是什麼意思?難道妳真的是我的姐姐?」
恩熙不再說話。
恬秀用力眨眼睛,好像希望這是一場夢,她要趕快清醒。「妳……妳怎麼會是我爸的女兒?妳跟姜阿姨又是什麼關係?姜阿姨為什麼跟我爸一起來找妳,還一直握著妳的手,好像非常疼愛妳的樣子?!」
「就算我想告訴妳,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歎了一口氣,恩熙對她說:「妳不要再問了。我已經說過,如果妳不能接受,就直接當作沒有這回事就好,這樣不是很簡單嗎?何必讓自己這麼難受。」
恬秀瞪著她,本來想要問的話都憋在心底,突然之間她因為想到母親,擔心母親也知道這件事情而開始惶惑起來……
「我覺得緣分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恩熙喃喃地對她說:「以前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那個時候我雖然很羡慕妳有那麼好的家庭、還有那麼疼愛妳的父母,但是我會和妳成為好朋友還是很奇怪,因為我們的個性真的相差很大。其實我一直很喜歡妳活潑可愛的個性,妳很直爽也很開朗,這些都是我所欠缺的優點。雖然妳因為家庭環境很好,所以有時候難免有一點大小姐脾氣,過於任性難免傷害到別人,可是大多時候妳在我眼中還是很可愛。對我來說,妳一直就像妹妹一樣。」
恬秀呆呆地瞪著恩熙,她突然就像啞巴一樣,說不出一句話。
「誰知道,我跟妳之間竟然有那麼微妙的關係,也許冥冥中因為這樣的緣故,我們才會彼此吸引,成為好朋友。」恩熙繼續把話說完。
然後,她們之間就突然陷入沉默。
「我還是那句話,」恩熙對她說:「如果不想接受那就乾脆當成不知道,這樣妳就不會難受了。」
話說完,她沉默地繞過恬秀打開公寓的門,然後上樓。
公寓的大門關上,恬秀還愣在門口……
無法動彈。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6:28
第十二章
連續幾天每到下午三點,恩熙就會到醫院看董事長。
但是這一天,她是跟姜羽嫻一起到醫院的。
「董事長,我聽醫生說最近你的狀況已經好很多,所以你要快點醒過來,不要再偷懶繼續睡覺了,因為很多人都希望你能趕快醒過來,大家都為你擔心。」恩熙跟躺在病床上的董事長說話。
「對,你趕快醒過來吧!」姜羽嫻的表情很難過,她的手一直冒冷汗。「你要趕快醒過來,才能親口聽到我對你說『抱歉』。那一天真的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說那些話刺激你,可是誰教你每次都不弄清楚青紅皂白就對我那麼凶……」
恩熙扶住她的肩想開口安慰,卻欲言又止,覺得現在什麼都不說會更好。
姜羽嫻用力吐了一口氣,對躺在床上的丈夫接下去說:「那一天你是真的誤會了!雖然我跟牧橋從旅館走出來,可是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而且我們本來就是因為擔心有人會誤會,所以才不到餐廳說話,沒想到被你看到我們一起從旅館出來,結果你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恩熙只能拍拍她,對她微笑。
姜羽嫻看了女兒一眼,然後又歎了一口氣。「就算──就算以前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等你醒過來以後,我也會跟你說清楚,到時候原不原諒我就讓你自己決定,不過現在我可沒有對不起你,你不要再誤會我了!」
姜羽嫻一口氣把話說完,心底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看著丈夫還躺在床上沒有清醒,她的神情還是很憂慮。
「我想董事長會聽見的,您不要擔心。」恩熙安慰她。
姜羽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對女兒苦笑。「如果他就這樣躺下,再也醒不過來,那我怎麼辦?我現在真的好後悔,那天我幹嘛說那些話刺激他!」
「您放心,董事長會沒事的,醫生不是說董事長已經有清醒的跡象了?」恩熙說:「如果董事長醒過來,您就要對他好一點,只要記得,以後不要再做後悔的事情就好了。」
姜羽嫻籲了一口氣,然後誠心誠意地跟女兒點頭。
等到姜羽嫻回過神,突然看到站在病房門口的謀仲棠,恩熙看到她的表情不對,才發現站在門口的他。
謀仲棠站在那裏,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兩個女人。
姜羽嫻愣了一下,然後對恩熙說:「我先回去,你們好好談一談。」
恩熙臉色微變。「可是──」
「沒關係,就算還是要回美國,也要說清楚。」姜羽嫻對她說。
經過謀仲棠身邊的時候,姜羽嫻故意板著臉跟他說:「我曉得你什麼都已經知道了!你放心,以後我也懶得找你算帳了!不過,你給我記著,說話的時候要對我女兒客氣一點,知不知道?!」
謀仲棠撇撇嘴。「謝謝媽。」
姜羽嫻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後微笑著走開。
母子之間,的確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再大的氣只要見了面,其實也已經消了一半。何況上一代的事情真的跟下一代沒有關係,弄得大家都不快樂,不但沒有意義,而且很傷神。
姜羽嫻離開後,恩熙避開他的眼神。
「妳已經原諒我媽了?」謀仲棠先開口打破沉默。
「我不瞭解她的痛苦,根本沒有資格怪她。」她的眼神仍然避開他。
謀仲棠走進父親的病房。「既然原諒我母親,妳還打算回美國?」
「我的學業還未完成。」
「妳可以回臺灣念書。況且妳那麼喜歡飯店,回臺灣後可以到亞洲四季飯店繼續工作。」
「不用了,我想留在外國完成學業,而且我覺得自己的資歷也不夠,應該找一份工作從最基本的事情做起,多充實自己。」她回答。
謀仲棠走到她面前。「妳為什麼不看著我說話?」突然問她。
恩熙愣了一下,然後勉強抬起頭,卻無話可說。
「三年前妳離開臺灣是為了逃避,三年後已經沒有逃避的理由,」他直視她,然後問她:「妳還是要離開?」
她深吸一口氣。「那個時候,你在美國決定回臺灣那天早上,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告訴我關於那封信以及你媽的事情,你是不是故意的?」她突然想起來。
「妳終於發現了。」他咧開嘴。「我正在想,妳什麼時候才會發現。」
恩熙咬著唇。「你故意跟我說這個,目的就是要我自己回來?」
「不對。」他答。
恩熙瞪著他。
「說得更正確一點,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測試。」
「測試?」她胸口一緊。
「如果不在乎我,妳不會回來。」他對她說。
「我會回來只是覺得自己有責任!畢竟三年前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現在你們全都已經知道,我不能讓你們母子為了過去的事情互相傷害彼此。」恩熙解釋:「而且我也應該回來看董事長,他生病了我不可能不聞不問!」
謀仲棠看著她,表情深沉。「所以,事情都已經全部交代完,妳就打算回美國了?」
「我會等董事長清醒以後再回去。」恩熙別開眼。
「妳是不是還有一件事沒交代?」他問她。
她愣住。「還有什麼事?」
「三年前妳離開的時候,最痛苦的人是我,現在,妳要怎麼對我交代?」他盯著她,臉色很嚴肅。
他突然問她這個,恩熙僵住,一時之間沒辦法反應……
「怎麼樣?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他問她。
恩熙可以感覺到自己強烈的心跳。「已經三年過去了,此時此刻跟當時完全不一樣,你已經有未婚妻,現在無論我跟你說什麼都不恰當。」
「不必考慮英里,現在我只想聽妳說什麼。」
「這樣對她不公平。」
「如果我們欺騙自己,就等於欺騙英里!」他看著恩熙,眼神很執著。「什麼才叫公平?妳真的想做到公平就不要再逃避!為什麼回臺灣?現在就告訴我妳內心真正的答案。」
恩熙瞪著他,並且壓抑著。「你到底想聽什麼?」她問他:「如果你對我們之間還存有希望,那麼就算三年過去也不應該有未婚妻,否則你的所做所為也是一種欺騙!」
「妳希望我怎麼做?當時妳那麼無情,根本不給我機會!」他的怒氣提上來,漸漸被她惹火。「就因為我太愛妳所以不能接受妳的做法!更可恨的是,妳明明知道真相卻不告訴我,難道妳以為犧牲自己其他人就會快樂?妳真是太天真了!」
「對,我很天真!但那是當時我覺得最好的方式!」恩熙反駁他。
「對妳來說最好的方式,不見得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他的話很重。「妳的方法完全沒用,到最後妳仍然必須面對現實,面對真相!」
「如果可以不必面對所謂的真相,那麼事情也不一定變得更糟。但真相一旦被揭開後卻不見得會更好,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親生母親願不願認我,現在我跟她的關係能變成這樣,其實是我事先想不到的最好的情況!」她對他說。
謀仲棠沉下臉,片刻後他試著壓下火氣。「如果對我的事情妳不能說清楚,那麼妳還是在逃避!至於逃避的後果,妳已經很清楚了。」
「好,那我就告訴你,我回臺灣的原因。」恩熙轉過身,避開他的眼神。「原因只有一個,我是為了董事長才回來的,就是這麼簡單。至於過去我們之間的事,以及對你的感覺……因為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三年,時間是最好的藥,就算再濃烈的感情,也早就隨時間逝去逐漸被淡忘了。」
「就是這樣?」他的臉漸漸籠上寒霜。「這就是妳要跟我說的話?」
「對。」她瞪著地板,固執地接下去對他說:「如果你決定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就不要讓她傷心。三年前我曾經很傷心,所以我瞭解受傷害的感覺。我看得出來英里很愛你,你應該珍惜她。」
謀仲棠瞪著她。「好,」他寒著臉對她說:「我已經知道妳的意思了。」
恩熙咬著唇,根本沒發現她已經把唇咬破,直到鮮血滲進她的嘴裏。
兩人之間橫亙著可怕的沉默,沒有人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眼皮一直在跳動……
「既然這樣,已經沒什麼好說了。」最後,謀仲棠面無表情地對她說。
恩熙胸口一緊。
謀仲棠已經調頭走出病房,不再留戀。
如果到現在她都不願意對他坦誠,那麼他也不會再試圖做任何挽回!
他們之間就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希望。
***小說吧獨家製作******
謀遠雄真正清醒,已經是隔天早上。
他的體力雖然還很虛弱,不過已經能聽清楚旁邊的人講的話,也能點頭、搖頭回應。
「妳不去見他嗎?」在病房外,姜羽嫻問恩熙。
「我覺得,還是請您去跟董事長解釋比較好。」恩熙回答。
「其實他不見得會聽我說話,我覺得他現在一定很討厭我!說不定他一看到我就會對我說:他寧願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恩熙笑出來。「不會的,董事長如果真的討厭您,不會跟您一起生活三十年。你們之間雖然吵吵鬧鬧,可是人跟人能在一起生活三十年,是很深的緣分。所以,以後只要您好好珍惜,對董事長好一點,相信他一定能感覺得到,慢慢的他一定會反省自己的態度,跟您好好相處。」
「是真的嗎?」姜羽嫻還是很不安。
「嗯,」恩熙對她微笑。「因為董事長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我一直辜負董事長對我的期待,但董事長還是一直對我很好。由這一點看來,如果別人對董事長好,那麼董事長就一定會對那個人更好。」
「可是,那是因為他以為妳是他的女兒。」
「以前我還在飯店工作的時候,董事長就已經對我很好了。雖然董事長比較嚴厲,可是一直很照顧員工,人的個性反應本質,董事長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有的時候董事長雖然看起來很嚴厲,可是根本不必怕他,因為他其實是一個大好人。」
「嗯,這個倒沒錯,」姜羽嫻終於笑了。「因為他跟我吵架都吵不過我,每次只要一吵輸我,他除了發脾氣,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恩熙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嗯,我相信。」
母女倆笑成一團。
「妳真的不跟我進去啊?」姜羽嫻再問她。
恩熙搖頭。
「妳什麼時候回美國?」
「昨天知道董事長醒了,我已經訂好機票,明天晚上就要飛回美國。」
「幹嘛這麼快?這樣以後我想妳的時候,不就要飛到美國看妳?麻煩死了!」姜羽嫻跟女兒抱怨。
「沒有辦法,我還要念書。」
姜羽嫻歎了口氣,然後試探地問:「我還沒問妳,前天跟仲棠談得怎麼樣了?你們到底說了什麼?我看他這兩天臉好臭,他的助理嚇得連話都不敢跟他講!」
恩熙沒講話。
「怎麼了?不能說嗎?」姜羽嫻故意問她。
「不是,是沒什麼好說的。」她垂下眼。
姜羽嫻瞪著女兒說:「好啦,妳不說就算了!只要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了。」她歎了一口氣,然後又說:「說出來也不怕妳笑我,現在我反而希望妳跟我兒子在一起,這樣我有兒子又有女兒該有多好?不過感情的事情不能強求,我還是希望我的寶貝女兒幸福快樂,這個比較重要。」
恩熙說不出話,只能苦笑。
「我先跟妳說喔,明天妳搭飛機,我不去送妳!」姜羽嫻跟女兒說。
「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跟妳分開嘛!我真的很討厭那種感覺,所以我就不去機場了!」
「好!」恩熙笑著說:「您不來送我,因為不想跟我分開,我知道了!」
姜羽嫻瞪了女兒一眼。「妳不要這麼調皮!」
恩熙掩著嘴偷笑。
離開醫院後,恩熙回到舅舅的公寓,準備打包自己的行李。
「恩熙,」舅媽走到恩熙房門口跟她說:「妳的電話,快出來接!」
「噢,好!」恩熙跑出去。
「快點!」吳玉蓮把話筒交給她,笑著催促。
恩熙已經三年沒回臺灣,因為太久沒有回來吳玉蓮反而對她不錯,沒有像以前那麼計較了。
「喂?」
「妳好,我是英里。」
恩熙愣了一下。「妳怎麼會知道我的電話?」
「我請問伯母的,因為伯父醒過來以後一直問起妳,於是伯母告訴他,妳現在住在舅舅家裏,過兩天就要回美國了,所以我才請問伯母妳的電話。」
「有事嗎?」
「對。」英里跟她說:「伯父告訴我,他很想見妳,妳可不可以見他一面?」
恩熙問:「董事長出院了嗎?」
「是,伯父已經出院了。」
「那麼,我會打電話到家裏──」
「伯父希望妳能來看他。」
沉默了一會兒,恩熙說:「我已經訂了機票,明天就要上飛機,可能沒有時間了。」
「只是見一面而已,都不可以嗎?」
「董事長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給我?」
「伯父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所以拜託我打電話。」
「我知道了,」恩熙籲了一口氣。「那麼,明天我會去見董事長。」
「明天什麼時候?」
「明天早上,下午我還要整理一點東西,傍晚就要到機場了。」
「好,那麼我會通知伯父,等妳過來。」話說完,英里就掛了電話。
恩熙拿著話筒愣了很久……
「妳怎麼了?」吳玉蓮走過來問她。
「沒事。」回過神,恩熙放下話筒。
「先去洗手,妳舅舅快回來了,等一下就要吃晚飯了!」
「好。」點點頭,她走到廚房洗手。
明天早上到謀家,不能避免,一定會見到謀仲棠……
如果見到他,要說什麼?
很簡單,可以什麼都不必說,點頭打個招呼就好了,就好像陌生人一樣……
恩熙用力搓揉手上的肥皂,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上,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小說吧獨家製作******
「仲棠嗎?我是英里。」掛了電話,英里立即再撥一通電話給謀仲棠。
「有事?」他的問話很短,口氣也很冷淡。
「對,我有事想跟你談,現在你方便講電話嗎?」英里的聲調聽起來就跟平常一樣。
這兩天謀仲棠的態度變得很冷淡,但她都假裝沒注意到。
「什麼事?」
「明天,我約了李恩熙小姐到你家。」她直接告訴他。
話筒那端突然變得很沉默。
「喂?你還在聽嗎?」
「約她來做什麼?」
「我告訴她,伯父想見她。她已經答應我,明天早上會到。」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會早一點離開家到辦公室。」他說。
「為什麼?你沒必要離開。」英里卻對他說:「我希望你能見她一面,跟她說清楚。」
「說什麼?」他的語調一貫冷淡。「該說的話已經說過,我跟她已經沒什麼好說了!」
英里愣了一下。「你找過她,你們談過了?」
「對。」他直言不諱。
「你們談了什麼?」
「什麼都沒談,我跟她根本沒有交集。」他的口氣冰冷。
英里吸了一口氣,然後說:「李小姐搭明天晚上的飛機離開臺灣,你應該再見她一面──」
「沒必要!」頓了頓,謀仲棠問她:「妳為什麼要我跟她見面?」
「因為我不希望不清不楚。」英里這麼回答。
謀仲棠沒說話。
「雖然我不會放棄你,可是我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心底愛的是別的女人。」英里接下去說:「所以我希望你在李小姐上飛機之前,見她一面,確定自己心底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不必了。」謀仲棠直接拒絕。「我跟她之間已經不可能,沒必要再見面。」
英里屏息。「我過於勉強了嗎,仲棠?」
謀仲棠沉默了一會兒。「什麼意思?」然後問。
「對於你,我過於勉強了嗎?雖然你一直在我身邊,但是為什麼我一直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沒說話。
「我希望你確定自己的心意,是因為我也想確定你的心意。」英里誠實地對他說:「答應我,仲棠,為了我再去見她一面。等你見過她之後,如果你選擇的人仍然是我,那麼我要的,就是一個完整的你。」
謀仲棠仍然沉默。
「仲棠,你可以答應我嗎?」英里懇求他。
十秒鐘之後,謀仲棠終於回答她:「好,我答應妳,最後一次見她。」這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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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恩熙要出發到董事長家之前,在公寓樓下見到一臉蒼白的恬秀。
兩個人互相對望了很久,恬秀才開口──
「妳真的是我的親姐姐嗎?」恬秀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這麼問。
恩熙看著她一會兒,然後才緩緩點頭。
恬秀先閉起眼睛,好像在試著安撫自己的情緒,張開眼睛的時候,她問:「為什麼會這樣?這幾天我怎麼都想不通怎麼會這樣?!妳不是謀伯父的女兒嗎?怎麼又會變成我爸的女兒?」
「妳真的想知道嗎?如果妳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妳,但是妳的態度要好一點。」恩熙對她說:「如果我覺得妳的態度不好,或者一直插嘴,那麼我會馬上調頭就走。」
恬秀噘著嘴,瞪著恩熙。
「我本來要出門,不過我可以給妳半個小時,我們到附近的咖啡店談好了!」恩熙說。
恬秀閉著嘴,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恩熙於是自己轉身往咖啡店的方向走。
恬秀原本還站在原地不動,僵持好一會兒,等到恩熙已經走遠了,她才終於舉起腳步,跟上恩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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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恩熙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恬秀以後,便安靜地等待恬秀的反應,留給她消化與思考的時間。
「我的天,怎麼會有這種事?」恬秀的眉頭全都糾結在一起。「我爸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如果我媽知道了,該怎麼辦才好?」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如果阿姨不知道,那麼以後也不要告訴她。」
恬秀的表情很凝重,不過她並沒有反駁恩熙的話。
當恬秀沉思的時候,恩熙悄悄觀察她的模樣,發現恬秀的神情看起來成熟了很多,三年前豐富卻顯得孩子氣的表情,也收斂了很多。
「妳看起來改變很大。」恩熙對她說。
恬秀愣了一下。「什麼改變?」她木著聲問。
恩熙笑了笑。「以前妳臉上的表情很多,看起來很可愛,可是現在妳變得比較沉穩,看起來也比較成熟了。」
「人都會長大的嘛!我又不是永遠都是小孩子。」恬秀說。
「對,」恩熙撇撇嘴。「妳長大了,我很高興。」
「喂,李恩熙,」恬秀嘟起嘴。「妳不要以為,妳現在就可以教訓我了喔!」
恩熙反過來警告她:「妳不要連名帶姓叫我喔,既然已經知道我是妳的姐姐,就要客氣一點,否則我會生氣,還可能會打妳喔!」
恬秀鼓起腮幫子,氣嘟嘟地瞪著她──
恩熙突然笑出來。
「妳笑什麼?」
「我才剛說妳長大了,可是現在妳臉上的表情又變多,好像以前那個樣子,不管發生什麼事妳的心情都會表現在臉上,一點都不會隱藏,真的好可愛!」
恬秀瞪著她。「妳不要以為妳是我姐姐,就可以隨便批評我喔!」
「我又不是批評妳,我說妳『可愛』哪算批評?而且妳剛才說什麼?」恩熙高興地看著她。「妳剛才承認,我是妳的姐姐了嗎?」
「我哪有?」恬秀反射性地否認。
「明明就有,妳剛才明明說『妳不要以為妳是我姐姐,就可以隨便批評我喔!』」恩熙學她的口氣,然後問她:「這兩句話,不是妳剛才說的嗎?」
「我──」恬秀說不出話。
「既然不能否認,那就快叫我一聲姐姐啊!如果妳聰明一點,趕快叫我一聲姐姐,那麼過年的時候我會包一個大紅包給妳。」
恬秀先瞪大眼睛,然後張大嘴巴吸氣。「李──」她想起恩熙剛才的警告,本來連名帶姓要叫出口的話,又給吞了回去。「妳、我警告妳不要太得意喔!我才不稀罕妳的紅包!」
「好啊,」恩熙笑出來。「不稀罕過年的紅包,那麼以後妳嫁人的時候,就要好好拜託朋友了。」
恬秀瞪著她。「什麼意思?」
恩熙故意歎了一口氣。「想想看,妳明明就有姐姐,結婚的時候卻要拜託朋友做招待,幫妳招呼客人,可是朋友哪里會比得上做姐姐的人盡心盡力?如果妳沒有姐姐只有朋友,那麼妳的婚禮一定會很混亂,到時候客人來參加喜宴,可能連自己的位子都找不到。」
「妳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飯店都有經理的!」
「經理又不負責幫喜宴的賓客帶位,我在飯店工作過,比妳還清楚。」
恬秀皺起眉頭,認真思索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
「所以,有姐姐的人本來就比較幸福。」她故意對恬秀說:「如果妳傻得不要過年的紅包也不要幸福,那麼我也沒有辦法了。」
恬秀皺著眉頭瞪著恩熙……
「怎麼樣?想不想要過年的紅包?以後要不要我幫妳做免費的招待啊?妳不必求我,我就會很熱心地幫妳喔!」恩熙誘惑她:「只要妳叫我一聲姐姐就好了。」
恬秀嘟起嘴。「我叫不出口嘛!」她臭著臉,卻又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看她這樣,恩熙都覺得好笑。「如果姐姐叫不出口,那就叫一個字也可以啊,只要叫『姐』就好了。」
恬秀癟著嘴。「我現在不要叫!」她才拉不下臉。
「好吧!」恩熙站起來。「那等妳做好心理準備,想叫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好了。」她笑著對恬秀說。
「妳要去哪里?」看到她要走出咖啡店,恬秀問。
「我要到謀家看董事長。」恩熙說。
恬秀遲疑了一下,然後問:「妳跟仲棠哥,你們會在一起嗎?」
恩熙看了她一會兒。「妳還在乎嗎?」
「在乎誰啊?仲棠哥嗎?」恬秀撇撇嘴。「我早就有男朋友了!而且仲棠哥也從來沒喜歡過我,我又不是神經病,怎麼可能還會在乎?」
「那妳問我這個做什麼?」
「沒有啊,我只是問一下而已嘛!」恬秀瞇起眼看著她。「你們不是很相愛嗎?幹嘛不在一起啊?」
恩熙瞥了她一眼。「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
恬秀又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喂,妳不要太過分喔!」
恩熙笑了笑。
恬秀氣嘟嘟地瞪著她,過了半晌才說:「那個,」頓了一下,她接下去說:「『李姐姐』,妳什麼時候要回美國?」
恩熙抿起嘴笑。「我今天晚上就搭飛機回去。」然後她跟恬秀說:「妳可不可以把那個『李』字去掉?這樣聽起來會比較順耳。」
恬秀鼓起腮幫子。「妳不要得寸進尺,現在我只能做到這樣而已!」
「好吧!」恩熙看了手錶一眼,然後站起來。「妳高興就好了,不管妳叫我什麼,反正妳本來就是我的妹妹!」話說完,她笑著走出咖啡廳。
恬秀僵在那裏,瞪著恩熙的背影……
過了好久,等她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酸酸的心窩底,竟然也有一絲甜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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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謀家,恩熙在門口站了很久,才伸手按下電鈴。
傭人跑出前院開門。「您好,請問您找哪位?」
「董事長在家嗎?我來探望他──」
「董事長夫人陪董事長到醫院回診了,他們現在都不在。」傭人回答。
恩熙愣了一下。「可是,董事長應該知道我今天早上會來。」
「這個……我沒聽到董事長交代。」
恩熙杵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呃,對了,少爺在家,不然您先進來,我請少爺出來好了──」
「不必了!」恩熙急忙說:「既然董事長不在,那麼我打電話問候他好了。」
「噢,是。」傭人回答。
恩熙正要轉身,突然有人叫住她──
「等一下!」
謀仲棠走出大門。
恩熙僵在門口。
「沒妳的事,妳先進去。」他跟傭人說話,雙眼卻看著恩熙。
「是。」傭人離開前院。
「進來吧!我有話跟妳說。」他對恩熙說。
「有什麼話在這裏說就好了。」
他僵在門口。
恩熙垂下眼。「晚上我要搭飛機,所以要儘快趕回去,不能在這裏留太久。」她解釋。
謀仲棠瞪著她,看了一會兒。「好,那就在這裏說。」
然後突然沉默下來,她不開口,他也不說話,恩熙突然覺得有點不安。
「你想說什麼?」她打破沉默,開口問他。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要跟妳說什麼。」
恩熙愣住。「什麼意思?」
「是英里要求我跟妳見面的。」他告訴她。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要求我跟妳見面,確定自己的心意。」他繼續往下說:「因為她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心底愛的是別的女人。」
恩熙僵住,怔怔地瞪著前方。
「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回答她?」
吸了一口氣,她說:「你──」
「在妳開口之前最好想清楚!」他打斷她的話,口氣突然變得很嚴肅。「我答應來見妳最後一次,妳最好考慮清楚再回答我。」
恩熙瞪著他,心底突然感到無限的委屈……
「一旦回到英里身邊,我就會全心全意對待她,我已經答應英里,心底不會同時容下兩個女人。」他對她說。
然後,他就沉默地等待她的答案。
「你跟她已經快訂婚了不是嗎?」過了片刻,恩熙顫聲問他。「既然你們決定訂婚,就代表彼此之間有了承諾以及責任,就算你來見我一百遍我還是那個答案。」她蒙矓的眸子直視著他。
謀仲棠面無表情地瞪著她。
「有的時候,錯過對的時間,可能永遠沒有再相遇的機會。」她對他說:「你身邊已經有別人,你已經給她承諾,你們只差形式而已。你既然不能放下現在在身邊的人,又何必來問我答案?」
話說完,她轉身要走──
謀仲棠突然捉住她的手,緊緊握住。「告訴我妳會留下!其他我會解決,就算要我到英里面前跟她請罪,我都辦得到──」
「不要這麼做!」恩熙阻止他。「我不會為了自己,要求你傷害另一個愛你的女人。」
他的臉色陰沉。
「因為我自己也害怕受到傷害,所以,我做不到那麼自私。」恩熙對他說。
然後她沉默地抽回自己的手,慢慢轉身。
「就這樣嗎?」他突然問她。
恩熙僵住。
「妳打算就這樣走開嗎?」他寒著聲問她。
恩熙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
然後繼續往前走。
謀仲棠瞪著她的背影,看著她一步步越走越遠……
他不再說話、不再開口挽留,只有眼睜睜地……
看著她走出他的生命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7:01
尾聲
一年後
「Eric,您剛才的演講實在非常精采!」商學院院長庫爾博士在會場外,主動迎上前與謀仲棠握手。
「謝謝!」謀仲棠握手回禮。
這位元東方男子握手的方式非常有力,不僅是他的演講,包括他整個人都給庫爾非常好的印象!
這次由奧克拉荷馬大學商學院主辦這一屆世界飯店會議,亞洲代表是亞洲四季飯店的總裁謀仲棠,也就是庫爾口中的Eric。
「等一下您還有行程嗎?我聽您的助理說您非常的忙碌,好像馬上就要搭機飛回日本,那裏還有會議在等著您嗎?」
「是,」謀仲棠看了腕表一眼。「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想在貴校四處走走,好好參觀這所大學。」
「真可惜!」兩人的手還緊握著,庫爾對謀仲棠說:「雖然奧克拉荷馬州沒有繁華的大都市,不過純樸的鄉村景致也非常迷人,如果您不是趕著離開,我一定邀請您到捨下吃飯,還要開車載您四處參觀美國鄉下州,獨特的人文景致。」
「謝謝,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專程來拜訪您。」
庫爾大笑。「那麼就約好了,以後一定要專程再來一趟!」他太喜歡這個英俊的東方男人了!何況年輕又迷人的富豪實在不多,像這麼有禮貌的就更少了。
「是。」
兩個男人終於放開手。
庫爾是主辦人,忙著走開招呼其他來賓。
「在這兒等我,一小時後我會回來。」謀仲棠對身後助理說。
「是。」
交代完,謀仲棠站在會場大門口,然後舉目四望。
這所大學非常遼闊,學生人數也不少,放眼望去校園一望無際,校區內許多地方還非常荒涼,的確是一個很純樸的美國中部州。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看著遠方,然後信步走出會議中心……
************
奧克拉荷馬大學 學生活動中心
每天到中午,學生活動中心就擠滿了很多人,大家都搶著到餐廳點餐以及占座位,樹枝上的麻雀成群,還有不知名的野鳥,紛紛從枝頭上飛下來,在戶外的餐桌上啄取剩餘的食物,有些體型比較大的鳥兒還會搶人類盤子裏的食物,行徑非常肆無忌憚。
「我的天呀!」恩熙的同班同學,也是華人的Jenny大聲尖叫。「這裏的鳥是怎麼回事啊?!我還在吃飯耶,居然明目張膽的搶我盤子裏的三明治,真可惡!」她拿起叉子用力揮舞,企圖嚇跑那些鳥。
「沒用的啦,等一下妳去買飲料,牠們又會飛過來。」恩熙跟她說。
「噢!」Jenny臭著臉。「都沒有人管一管這裏的野鳥嗎?這裏的鳥簡直比人還無法無天!」她一邊說還不忘一邊揮叉子。
恩熙笑出來。「好了啦!妳還不趕快吃午餐,等一下妳不是還有選修課嗎?那個教授會點名的。」
「對噢!」Jenny連忙放下叉子,然後跳起來。「我不吃了,來不及了!到教室再吃好了!」她粗魯地抓起三明治就跑。
「欸──」恩熙還來不及叫她,Jenny已經跑很遠了。「怎麼這樣,老是冒冒失失的。」
Jenny跟恩熙是在奧克拉荷馬大學認識的,兩個人一見面就很投緣,又都是華人,所以不到半年的時間,就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
Jenny跑掉以後,恩熙只好一個人吃午餐。
等到吃飽了,盤子裏還剩一點三明治,她就開始喂鳥……
「來,快點來吃午餐喔。」
恩熙蹲在地上,把三明治外層的麵包撕成碎碎的一片片,然後撒在地上,小鳥聞到味道就會飛下來,然後把麵包叼走。
她微笑地看著小鳥們爭搶食物,這些麻雀們吱吱喳喳的,一會兒飛一會兒跳,看起來好快樂的樣子……
「你要勇敢一點,趕快把食物叼走喔,否則別的小鳥同學,就會把麵包屑全部吃光光了!」她對著一隻老是搶不到食物的小鳥喃喃地說。
微笑撕著麵包屑,她跟小鳥們一樣快樂滿足……
一直到男人的腳步走到她面前,恩熙才發現有人靠近自己。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下她仰起頭,然後看到他的臉,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但是這個夢境很真實,真實得刺痛她的心。
直到他動了一下,把手插到西褲口袋裏,她才知道這不是在作夢。
中午的陽光很好,恩熙覺得眼睛有點刺痛……
她慢慢站起來。
然後,她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說:「你好嗎?」
他看著她,這一刻光陰的流逝,就像河流一樣漫長。
「我很好。」
好像經過一輩子的時光,她才聽見他這麼回答。
「妳呢?好嗎?」他看著她,深沉的眼眸鎖住她的眼睛。
恩熙突然覺得喉嚨好緊。「我……也很好。」她回答。
「好久不見了。」他說。
「對……」
「在喂小鳥?」他看了眼地上的麵包屑,然後問。
「嗯。」她點頭。「你到這裏,來參加飯店會議的嗎?」她想起,今天商學院主辦世界飯店會議。
「對。」
「喔……」
「男朋友呢?」他突然問。
「什麼?」
「Jeff,你們還在一起?」
她愣了一下。「對。」
他們一直是朋友。
他眸光一沉。「準備結婚了?」
「嗯,還沒那麼快,」她勉強扯起嘴角。「你呢?什麼時候跟英里結婚?」
「如果沒有意外,回到臺灣之後就會舉行婚禮。」他回答。
「恭喜你。」她垂下眼,再抬起眼後問他:「你什麼時候要走?」
他舉起腕表,看了一眼。「十分鐘後。」
「噢。」
然後,他們之間就再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說了。
「那,再見了。」恩熙對他說。
他看著她。「再見。」然後也說。
垂下眼,恩熙越過他身邊。
他們錯肩而過,她往東,回到宿舍,他往西,回到會議中心。
校園裏的風很溫柔,陽光就像七月,柔軟的草皮青嫩翠綠。
來來往往的學生在校園裏漫步,校區內道路交錯,路和人一樣雜亂擁擠……
恩熙停下腳步,她轉過身看著謀仲棠的背影,然而他繼續往前走,並沒有停留。
於是,恩熙轉身,繼續往另一頭走開……
教育系裏,附屬幼稚園的小朋友跟著老師一起到附近活動。「Childrenfollowmysteps,don'tmakethingswrong!」老師大聲喊。
校區的車道很寬,謀仲棠停下來,讓小朋友先過馬路。
「Ann!」
一名金髮男子挽著一名東方女孩從謀仲棠身邊經過,跑到恩熙旁邊的時候叫住她。
謀仲棠回頭,看著那名金髮男人。
「Ann!耶誕節之前妳到底什麼時候離開學校?要不要留下來,等我們舉行過婚禮再走?」Jeff問她。
「如果你們可以在十二月二十號之前辦婚禮,那麼我就可以參加。」她回答。
「可是我們要在平安夜結婚!」Jeff的女友Sandy跟恩熙說。
「那我可能不能參加了,因為我要到鎮上打工。」恩熙遺憾地說。
「噢,好可惜!」Sandy擁抱恩熙。
「我要回宿舍了,等一下還要上課。」
「好吧!記得送我們結婚禮物就好了。」Jeff笑嘻嘻地說。
Sandy打了他一下。
「好痛!」Jeff慘叫一聲。
兩個人打打鬧鬧地,終於走開。
Jeff和Sandy離開後,恩熙繼續往前走,到了學校的公車站,車子剛好開到。
上車後她坐在後座,低著頭沉思……
公車慢慢開動,載著車上的乘客前往另一個目的地。
「Wait,stopthebusnow!」
突然有人用力拍打公車的門,司機一個緊急煞車,車上的乘客紛紛叫起來,然後瞪著重新打開的車門,連恩熙也不例外……
車門剛打開,謀仲棠就跳上車,擋在門口不讓車門關上。
看到他,恩熙睜大了眼睛。
「妳過來,跟我一起下車!」他對她說,態度很堅定。
乘客紛紛望向恩熙,她尷尬得坐立不安。
司機開始跟謀仲棠抗議,要他上車,不然就立刻下車。
「快點過來!」他當做沒聽見,只對恩熙說。
眼看著乘客也開始抗議,恩熙只好站起來,走到車子前面跟他一起下車。
「你要做什麼?」等兩人下了公車站在馬路邊,她茫然地問他。
「剛才我看到妳的『男朋友』,那個叫Jeff的!」他看著她說話。
「他帶了一個女人,還問妳要不要參加他的婚禮?」
恩熙別開眼,避開他的目光。
「到底怎麼回事?」他問。
恩熙吸了一口氣。「他……他是要結婚沒錯,不過新娘不是我。」
「妳剛才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是你誤會了,」她困難地解釋:「Jeff只是我的朋友,他從來就不是我的男朋友。」
他深沉地望著她,眼眸深處突然閃爍著異樣的光采。
「不過,這並不重要。」她別開臉。
謀仲棠沉著眼,然後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這一年來,我一直是一個人,沒有任何女人在我身邊。妳離開臺灣後,我就跟英里分手了。」
她張大眼睛,僵硬地問他:「可是剛才你明明說──」
「那是騙妳的!因為妳承認要結婚,所以我只好那麼說。」他對她說實話。
恩熙垂下眼,一時之間沒辦法反應……
「不過,我承認,一直以來我的確擁有一個女人。」他說。
她抬起頭,他深邃的眸子立刻鎖住她的眼睛。
「這個女人一直藏在我心底,她就是妳。」看著她,他低嗄地對她說:「妳相信嗎?從妳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曾經在某一個前世與妳相戀,只因為千億萬年的時光消磨了緣分,在錯過又重逢的每一個匆匆,讓戀人們遺忘了彼此。但是我們卻從來沒有遺忘過彼此,分手只讓我們更加深刻地思念著對方!既然我們是這麼的相愛,比起生生世世、分分合合的緣分,從過去到現在我們眼底都只有對方,為什麼卻要在這一刻分開?」
恩熙的胸口劇烈地絞痛起來……
她遲疑著,就因為愛太深讓她害怕,她害怕再一次分手,就不能再活下去。
「看著我,」握著她的肩,他堅定地對她說:「我眼底只容得下妳,從來沒有別的女人。」
她木然地望著他,還是抗拒著……
「我一直沒有辦法忘記妳,恩熙,我辦不到。」他終於對她說。
淚水瞬間湧進恩熙的眼眶……
然後他對她伸出手。「再沒有任何分手的理由了,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他沉重地對她說。
恩熙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但她還是沒伸出手。
他屏息地問她:「難道妳還要浪費另一個四年嗎?」他再問她:「難道妳忘得了我,妳真的辦得到嗎,恩熙?」
淚水已經爬滿恩熙的臉頰。
這一刻她的心好痛,就跟四年前離開的那一夜一樣,原來她從來不曾遺忘過愛他的感覺!
「不,我辦不到,無論我做什麼都辦不到……」她流著淚,終於對自己也對他說實話:「我一直沒辦法忘記你!」
不再等待她伸手,謀仲棠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一年後的答案,來得很晚,卻很珍貴……
這一刻的淚水都是喜悅,但是在喜悅之前曾經有傷心和心痛。
校園裏的風還在溫柔的吹,陽光正溫暖,綠草正明媚……
從第一次相遇開始,只要有愛,已經預言最後的結局。
【本故事全書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5 00:27:21
後記
新的一年
◎鄭媛
二○○五年中因為出版社人事重整的緣故,除了身為社長需要管理社務之外,我暫時多兼一份工作,因此擔誤了正在撰寫中的長篇「別來無恙」,致使寫作速度稍有延遲,引起很多讀者抱怨。
關於這一點我很抱歉,不過我這寫作速度特慢的毛病,二○○六年應該會有改善。
多不容易!
整整寫了八本小說,才終於讓《別來無恙》這個故事劃上句點!
起初,關於《別來無恙》這個故事,我構思了很久。
回想起來,在寫《玻璃鞋》上部時,就已經逐漸醞釀這個故事及至熟成。
但是原本,我不打算在上半年這個時間開稿,這個故事我本想放在二○○五下半年,然而就在我全然無預期之時繆思女神降臨啟示,只願我提筆寫這個故事,對於手邊原打算進行的故事卻全無靈感,我焦慮、不安、煩躁,因為我的寫作有計畫,不能亂了調,我必須一步步實現。
然而違背自己潛意識的渴望,對一個作家而言,終究是不被允許的。於是在我與我自己一番懇談、也在好朋友的鼓勵下,我終於鼓起勇氣拋開一切,在情緒最對的時候,開始提筆寫這個故事。
沒想到這一寫,就幾乎寫掉我一整年的時間。
然而,不能否認,對於長篇小說,我好像是寫出癮來了。
長篇小說的創作過程經營起來很細膩、也比較動人,剛開始提筆的時候會有瓶頸,但之後就海闊天空,揮灑自如。
其實我後來發現,我是比較適合寫長篇的人,因為個性的關係,我比較需要時間醞釀情緒。
我的興趣在經營、在迴旋、在每一個主角的每一個進退之間。
況且創作時間久了,對於細節的洞察力就越發敏銳,撰寫長篇漸漸變成勢在必為!
長篇會讓你們覺得不耐煩嗎?
我想不會。
因為這是現階段我最好的作品之一,你們一定看得津津有味,非常滿足。
是時間讓你們覺得不耐煩。情緒提起後又得放下最是折磨人,「等待」直可列為人類十大酷刑之一。
************
談一談恩熙「刻鋼版」寫日記的習慣。
開始這個奇怪的點子,起因於我有一個非常可愛的讀者,跟大家隆重介紹:千千妹妹登場(想像現場有無數拉炮小彩花、和香水彩帶齊飛)。
話說咱們千千妹每讀完一本書,就會寫一長篇論文給我,三不五時還不忘寫信來跟大姐我聊天,當我有一天知道她有個奇怪的癖好──在小小記事本的小小格子裏寫小小小字的日記──當下我就暗暗給他決定,要把咱們千妹這個奇怪又可愛的小習慣拗過來,給我們家那個超級龜毛的恩熙妹用啦!
如何?有沒有覺得鄭媛姐姐我的安排很傳神?恩熙妹的魅力因為刻鋼版日記的關係,又直線上升了幾分?呵呵呵!
在這裏,謝謝謝謝謝謝千千妹妹的熱情贊助,來,鄭媛姐姐親一個!(^^)
還有大家,各位親愛的,等書辛苦了,來,再親兩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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