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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2:10     標題: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6 編輯

世家小兒媳婦(卷三)》作者:半卷珠簾

世子之位怎可能跟她和相公有關係?
最上面有公婆屬意、最名正言順的趙大爺──即使大爺真的很無能,
再不然,也該落到有得力娘子撐腰的趙三爺才是,
哪知婆婆大嫂接連病倒了,三奶奶見情勢不妙,慫恿三爺放外任溜了,
結果,婉潞這個六奶奶不得不暫時掌家!

幸好,她的相公有肩膀,外面的事全由他去扛、去操煩,
可突然有風聲傳出皇上決定開始拔除討人厭的世家,
而他們定安侯府成了第一個倒楣鬼,七妹妹立刻被夫家因無出休了,
這口鳥氣侯府當然吞不下,她率領眾婆子上門討公道,
不但讓對方灰頭土臉的登門道歉,還再抬一次花轎迎娶妹妹回去,

只是奪爵危機迫在眉睫,為了不讓子女淪為保命的籌碼,又要保住侯府,
她冒著可能被公婆記恨、要求相公休妻的危險,入宮和皇后娘娘談條件,
她拿忠心保一府的平安,讓相公成為世子,和皇上一起打擊其他世家,
朝堂上暗潮洶湧,趙四太太還嫌她煩心事不夠多,竟開口要求分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2:2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6 編輯

第一章

婉潞好容易才站穩,懷裡的福姐兒被嚇得大哭,婉潞緊緊把她抱住,不停地拍著哄她。

那個醉漢又沖了上來,嘴裡罵著,「我女兒死了,你們也不得好過。」

婆子們趕緊沖上來拽住他,秦氏的聲音更大了,「都沒王法了嗎?快把他拖下去,若是嚇著哥兒姐兒們,你們都等著挨板子。」

尚未下車的瑾姐兒和德哥兒見狀也開始大哭,智哥兒見弟弟妹妹們都被嚇哭了,推開丫鬟就跳下車沖到那醉漢跟前,雙手握成小拳頭,「不許欺負我娘。」

見兒子突然跳下車,婉潞的魂差點嚇飛,連忙就要扯兒子回來。

那醉漢雖然被婆子們拽住,嘴裡依舊罵個不停,「小崽子,別在爺跟前擺譜,你算個什麽東西,一點點大就這樣吆五喝六。」

婆子們畢竟力氣不夠大,遠處又跑來幾個小廝幫忙。婉潞定定心,一手拽住智哥兒,另一手仍然抱住福姐兒,「三嫂,這裡就交給你,我先把他們帶回去。」說著又吩咐奶娘們,「把哥兒姐兒們的耳朵捂住,抱下車先帶進去。」

奶娘們這才紛紛開始動作。

見智哥兒面上有些委屈,婉潞把福姐兒抱給奶娘,自己將他抱起。

小廝婆子們七手八腳把那醉漢拖了下去,不遠處又響起一個女聲,「三奶奶,求您瞧在我伺候了月太君幾十年的分上,饒了我當家的吧。」

聲音有些熟悉,而且還說伺候了月太君幾十年?婉潞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這時跪在秦氏跟前的就是李嬤嬤,那剛才被拉下去的不就是李彥宏了?

秦氏滿面怒氣,一個字也不說。

有婆子上前就給了李嬤嬤兩巴掌,「李嫂子,這話也只有你有臉說,月太君恩遇你,你家就該竭力當差,哪有死了女兒卻來怪主人家的?」

秦氏只是冷笑,後面又來兩個婆子把李嬤嬤拽走。

死了女兒?婉潞邊走邊看著孩子們,除了智哥兒,另外三個孩子已經哭累睡著。

奶娘小聲地說:「奶奶,李嬤嬤的女兒度娘,之前不是流落青樓嗎?前年被人贖了,做了個舉人的侍妾,那舉人的夫人留在家鄉,度娘頗得寵愛,這次那舉人中了進士,李家還在炫耀說他家女兒要做官妾了,日後的榮華富貴正長。

「誰知過不了幾個月,進士的夫人被接來京城,氣得鼻歪眼斜,故意讓度娘成日在房裡伺候,不到半個月,她肚裡的孩子就掉了,那位夫人也沒請醫好好調治,度娘熬了不過三四日就死了。李家炫耀不成,又不敢去找那進士的麻煩,竟尋來您這兒,真是豬油糊了腦子。」這奶娘本就是趙府家生子,與李家互相認識也不足為奇。

婉潞想起度娘那張柔順的臉,不禁感歎,她若不是一門心思只想著做妾,嫁個平常人家做妻子也不會缺衣少食。

智哥兒在她懷裡抬起頭,「娘,我今日勇不勇敢?」

婉潞狠狠親了兒子兩下,「智哥兒今兒才像個做哥哥的樣子。」

智哥兒聽了嘻嘻笑了。

到了院子,董嬤嬤與春燕帶著人迎出來。春燕的第二個孩子已經三歲,於是又回到婉潞房裡服侍,見到他們過來,她連忙快步迎上去,「阿彌陀佛,你們沒事就好,方才聽見他們議論,我的魂差點都嚇沒了。」

智哥兒的手伸向她,「春燕姨,有我在,娘不會有事的。」脆生生的童音讓大人們都笑了。

當日在江甯時人手少,智哥兒和春燕也親近,現在當著眾人,她還是把他抱到懷裡親了親,「對,哥兒長大了,可以護著你娘和弟弟妹妹們了。」

這話讓婉潞也笑了,進了熟悉的屋子,把孩子們都放到床上,因為他們都被嚇著,就沒放回各自房裡。

智哥兒守著弟妹們,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婉潞,「娘,您也歇著吧,有我在。」

見他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臉堅毅,婉潞不由得伸手捏一捏他的臉,「都進了屋了,外面還有嬤嬤們在,你就先和弟弟妹妹們躺一會兒,等你爹回來了再和他說,好不好?」

智哥兒本就困了,聽了娘的話,點著頭,乖乖踢掉鞋爬上了床,婉潞替他拉好涼席。

春燕的腳步聲很輕,說道:「奶奶,水已經備好了,您去洗洗再換換衣衫吧,這兒有我守著。」

婉潞驚魂甫定,洗了身體再換下衣衫,剛出浴桶還沒擦乾身子就聽見瑾姐兒突然哭喊著要找娘,她慌忙地只穿中衣就沖了出來,小丫鬟趕忙拿起外衫替她披上。

春燕抱起哭著的瑾姐兒,其他孩子也跟著哭,智哥兒睜著疲乏的眼安慰著,「都別哭,有哥哥在。」

弟弟妹妹們哪裡會聽他的,智哥兒見哄不住,自己也快急哭了。

婉潞顧不得頭髮還在滴水,急忙到床上哄著自己的兒女們,「乖啊,娘在這兒。」

瑾姐兒抽抽噎噎的,看見娘來了才又安心睡下,德哥兒與福姐兒不過是聽到姊姊哭就幫忙出個聲,現在姊姊不哭了,自己又困得很,也就各自打著呵欠重新睡下。

聽到他們的呼吸恢復平穩,婉潞發現自己發上的水滴了半床,只好把四個孩子往乾爽的地方挪一挪,春燕帶著房裡的丫鬟們往濕的地方重新鋪上床單,之後便拿出乾淨的衣服和手巾替婉潞換衣衫、擦頭髮。婉潞也實在疲憊,就任由她們伺候著。

董嬤嬤端進一碗湯,「奶奶,這是三奶奶吩咐送來的定心湯,您先喝了吧。」婉潞應了一聲,董嬤嬤又道:「等太醫為太太診了脈,就過來這邊替哥兒姐兒們瞧瞧,他們才這麽一點點大,哪裡受得了這種驚嚇?」

婉潞把那碗湯一飲而盡,問道:「婆婆怎麽了?」

董嬤嬤收起碗,小聲地道:「太太是被氣著了,直說心口疼。」

被氣著了,難道又是趙大爺?

董嬤嬤看見婉潞臉上的疑惑,她小聲地說:「是馬姨娘瘋了,今兒竟然嚷著要殺褚姨娘,這才請來太醫看看,太醫說她是失心瘋,太太才會被氣得心口疼。」

雖說馬姨娘進趙家也有不少年了,可她進門時,褚姨娘早病在床上,她的女兒如今都出嫁了,怎麽會和馬姨娘有過節?

董嬤嬤又在一邊絮叨著,「馬姨娘是真的瘋了,她口口聲聲說褚姨娘殺了她的兒子,可是天地良心啊,褚姨娘連路都走不全,怎麽殺她的兒子?」

婉潞想起褚姨娘久病之後沒血色的唇,連行動都要人攙扶,還有楚氏那聲不能視庶子為子的歎息。

所有這一切都拼湊在一起,她不禁打個寒顫,隨後就道:「說的是,馬姨娘是真的瘋了。」

外面有丫鬟的聲音傳來,「紅霞姊姊來了。」

婉潞剛站起身,紅霞已經走了進來,她看起來也是一臉的疲倦,行禮如儀道:「六奶奶,太太那裡已經好了,讓您就在這裡照顧哥兒姐兒們,太醫馬上就到。」

婉潞聽了這話,便讓絲兒去尋了兩根好人參,「不能去伺候婆婆,我心裡著實不安,這兩根人參是我舅舅尋的好人參,就請你帶過去。」

紅霞抿嘴笑了,「難怪人人都說舅老爺開的是數一數二的好藥店,光這兩根人參可是拿著銀子都尋不到的。」說著又到床邊瞧瞧孩子們的情形,這才帶著人參走了出去。

太醫很快就到了,因為著急孩子們的情況,就請他進了內室為四個孩子診脈,婉潞坐在屏風後等著結果。只有智哥兒醒著,別的孩子都還在睡。

太醫依次診過,走到屏風前行禮道:「奶奶,哥兒姐兒們不過是嚇到了,沒有什麽大礙,開定心的方子,照著服下就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2:3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7 編輯

第二章

婉潞聽到孩子們沒事,便安了心,謝過太醫。

熬好了藥,她親自替兒女們喂了藥,見他們比方才睡得安穩,這才覺得房內悶熱,走到屋外乘涼,董嬤嬤在屋外放好一張榻,桌上放了酸梅湯和水果。

婉潞沒有喝酸梅湯,只用牙籤叉了片梨慢慢含著。

她的手指在桌上畫了畫。連好一點的人參都尋不出來,趙府如今究竟到了怎樣的窘境?

趙思賢焦急的腳步聲響起,一走進院見妻子好端端坐在屋外,他才松了口氣走到她身邊。

婉潞抬頭見他滿臉憂慮,額頭上還有汗珠,端起酸梅湯遞到他唇邊,「喝一口吧,我方才被嚇著,不敢喝這個,怕心頭難受。」

他把妻子的手連著酸梅湯一起握住,雖然沒有掉淚,眼裡的憂慮是怎麽也蓋不住的,「我方才聽說的時候差點嚇死,你還是親自經歷的,只怕受的驚嚇比我還要嚴重。」

她拍拍他的背,「還好。」

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讓他紅了眼眶,顧不得一旁還有丫鬟婆子就把妻子整個抱在懷裡,「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原想逗他幾句,但他話裡的難受讓她不忍心,只是輕聲道:「我沒事,真的,那人連我的衣衫角都沒碰著,有那麽多的下人護著呢。」

他心裡也明白有許多的下人簇擁著,那惡人要近妻子的身也極難,可一想到自己視若珍寶的妻子在光天化日下受了那麽大的驚嚇,一股戾氣不免湧上心頭,「那樣的奴才就該活活扛死。」

她拍著他的背,反過來安慰丈夫,「別生氣了,我真的很好。」

他捧起妻子的臉,一寸寸仔細看過,見她臉上滿是真摯,這才點頭。

婉潞覺得眼睛有點熱,有眼淚想要流出來,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不好意思,直到這個時候才想起自己還被丈夫抱在懷裡,忙直起身子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好了,你也別光顧著安慰我,快去瞧瞧孩子們吧,他們年紀小,嚇得更厲害。」

趙思賢這才舉步往屋裡走,牽著婉潞的手一直都沒有放開,董嬤嬤只裝作沒看見,還順手拍了想笑的絲兒。

這時天色已晚,月亮還沒升上來,屋裡有些昏暗,趙思賢也沒讓人掌燈,依次看兒女們睡得正香,一顆心這才完全放下。

見了丈夫,婉潞只覺得疲憊得說不出話來,趴在他懷裡打個呵欠,「我要睡了,你記得別讓人告訴娘。」

他拍拍她的背,應了一聲。

她覺得有了依靠,十分安心地睡著。

床雖然極寬,也安不下一家六口人,董嬤嬤上前示意要把孩子們抱下去,趙思賢卻搖頭,懷裡抱著妻子,自己半坐在床頭,身下墊了個枕頭,聽著孩子們平穩的呼吸聲,只有這樣才能安心睡去。

雖然婉潞囑咐過不告訴朱氏,但她還是聽到了些風聲,第二日就帶著藥材來瞧女兒和外孫們。

見了大包小包的藥材,婉潞都笑不出來了。

朱氏可不管那麽多,急著把那些藥一一指給她瞧,有安神的、定心的,有丸藥有草藥,還拿出幾個荷包遞過去,「這裡面裝了能安神定心的藥丸,你們都戴上,沒事就聞一聞。」

婉潞接過荷包,一二三四五六,總共有六個,兩個大的是她和丈夫的,四個小的就是孩子們的。

她不禁失笑,「娘,我又不是孩子,您替您外孫們預備就好,何必還要再為我們夫妻預備?」

朱氏拉過她的手,話裡有些嗔怪,「胡說,你在娘跟前永遠是孩子,女婿是男人,就算受了驚嚇也不肯說出來的,自然也要為他預備。」

婉潞應了一聲,伸手摟住她的脖子,「娘,您對我真好。」

朱氏伸手拍拍她,「你是娘的女兒,娘自然要對你好。」

想起今天是王淑娥回門的日子,婉潞笑嘻嘻地道:「昨兒瞧見娘對弟妹那麽好,還當您有了兒媳就忘了女兒了。」

朱氏點了她的腦門一下,「你啊,方才還說自己不是孩子,這時候又和我撒嬌。」

婉潞摟住她的脖子只是嘻嘻笑著,奶娘們抱著孩子們進來,智哥兒是自己走進來的,一瞧見朱氏就撲了上去,「外婆,我昨日很勇敢。」

朱氏把外孫抱起來,「外婆聽你娘說過了,智哥兒是哥哥,以後一定要護住你娘和弟弟妹妹們。」

智哥兒的頭點得如搗蒜一般,瑾姐兒也擠進外婆和哥哥中間,嬌滴滴地叫著外婆,「我昨夜到今早都沒哭,外婆,我是做姊姊的,也要護著弟弟妹妹。」

朱氏低頭摸一摸外孫女的臉。

智哥兒的小嘴卻嘟起了,「什麽啊,你今兒一早起來的時候沒見到娘就大哭了。」

瑾姐兒聽到哥哥揭她的底,小嘴噘得比他的還高,「胡說,是你先哭才把我吵醒的。」

智哥兒蹭地從朱氏懷裡跳下,握著拳頭看著妹妹,「沒有,是你先哭的。」

婉潞在兩人的屁股上各拍了一掌,「你們兄妹倆實在不能待在一起,否則就吵個沒完,智哥兒是哥哥就該讓著妹妹,瑾姐兒是妹妹要尊重哥哥,都說過無數遍了,還是當著人就吵。」

奶娘笑著道:「奶奶,他們也是當著親家太太的面才這樣,真要在外人跟前,哥兒姐兒比大人還知禮數。」

朱氏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孩子,往他們臉上各自親一親,「在外婆跟前撒嬌,外婆愛著呢。」

兩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鼻子裡都「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紅霞來傳楚氏的話,「親家太太,太太說她身子不適,就不出來陪親家太太了,廚房已經備好了飯,就請六奶奶陪親家太太在這裡用飯,還望親家太太別抱怨我們太太失禮。」

朱氏來趙府的次數多,知道紅霞是楚氏身邊的得力丫鬟,含笑道:「親家太太總是太客氣了,我們都是至親,親家太太身子不適,我既然來了也該去望望她,只是不曉得親家太太耐不耐煩見人?」

紅霞本就伶俐,臉上的笑容更加恭敬,「親家太太來了,我們太太怎麽會不耐煩,只是今兒我們太太已經回了好幾家來探望的,親家太太這裡,還要等奴婢回去問問。」

朱氏揚眉道:「好伶俐的丫頭,哪日嫁到別人家也是個當家主母。」

紅霞的面一紅,低頭道:「親家太太慣會取笑人,奴婢先回去了。」

她走了之後,朱氏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也微微聽到些風聲,但不好開口問。

倒是婉潞說:「昨兒馬姨娘已經被捆上了,說等哪一日便把她送到莊子去,只是……」

嫡庶相爭就是禍根。朱氏拉一拉女兒的手,什麽話都沒說。

和女兒及外孫們用過午飯,朱氏算著兒子和兒媳也該回來,講了幾句就上車回家。婉潞帶著智哥兒送她出去,還沒到二門就聽見前面有哭泣聲傳來,蒼老的聲音不停哭訴著——

「我的夫啊,你怎麽就這樣咽氣了……」

其中還夾雜著勸說的聲音,「李嫂子,你哭又有什麽用呢?三奶奶已經吩咐給了你二十兩銀子讓你去葬了你男人,我們又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你難道還要和主人家打人命官司不成?」

那哭聲還是沒停歇,這時又插進另一個聲音,「李嫂子,這裡人來人往的你還這樣哭哭啼啼,三奶奶不過是看在你新喪了男人才容你在她面前哭幾聲,你若還要在這裡哭的話,就怕驚動了主人,連你的命也得留在這裡。」

就聽哭聲停歇了一會兒卻又變高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2:4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7 編輯

第三章

婉潞停下腳步,春燕出去喝斥道:「是誰在喧嘩,難道不曉得這兒有人過路嗎?自己沒了主意,管不住男人,送掉男人和女兒的命,還有臉在這裡哭?」

綠樹掩映處鑽出一個老婆子,一瞧見是春燕,臉上忙堆上笑,「侄媳婦,李嫂子剛沒了男人,您大人有大量擔待她,我這就讓她趕緊出去。」

春燕冷笑,「她糊塗,你們也糊塗了嗎?這樣的人就該捂了嘴送出去,怎麽還能在這兒哭哭啼啼、讓你們勸說?」

那老婆子急忙應下,抬眼看見婉潞也在,磕了一個頭才重新鑽進樹叢裡,唧唧噥噥不曉得說了幾句什麽,接著就沒了聲音。

春燕這才走回婉潞身邊,「奶奶,沒事了。」

婉潞垂下眼,「那是李嬤嬤,她男人怎麽了?」

春燕的話裡還是一樣的平靜,「昨兒領了三奶奶賞的八十板子,抬回去不到半個時辰就咽了氣,三奶奶慈悲,賞了二十兩銀子發送,誰曉得李嬤嬤還在這裡哭著訴冤,真是不曉得輕重。」

說來輕描淡寫,背後卻是一條人命。婉潞看了一眼,見李嬤嬤已經被人拖出樹叢,往另一邊轉出去了。

朱氏不明白緣由,只是和智哥兒說著話,藍天白雲,綠樹紅花,小鳥在石上樹間蹦跳歌唱,似乎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褚姨娘被馬姨娘這麽一鬧,本已病弱的身體這下子更是下不了床,連楚氏也躺在床上,幾個嫁了的女兒自然要回來侍疾,頭一個氣惱的就是趙思竹,楚氏是她嫡母,褚姨娘是她生母,哪能被馬姨娘這樣欺負?

歸寧的第一天,她就沖到關著馬姨娘的小屋子裡,吩咐自己帶來的丫鬟婆子把人抓過來要好好教訓一頓。馬姨娘總還是受過寵的,那日是昏了頭做出這種事情,這幾日被關在屋子裡正想著該怎麽解釋好讓趙大老爺再回心轉意,下人們也沒真的把她捆得很緊,根本禁不住這樣粗暴的對待,驚叫著連連四處躲避。

趙思竹帶來的婆子丫鬟可不像趙府的人還會給馬姨娘面子,她們都只聽趙思竹的話,一伸手就像抓小雞一樣把馬姨娘擒了過來,拿起繩子把她捆得結結實實。

她尖叫道:「三姑奶奶,你總也要顧著尊卑,我雖然是侍妾,卻也是你的庶母,你這樣對待庶母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趙思竹拿過一塊戒尺遞給身邊的丫鬟,「天打雷劈?你頂撞正室,不守半分為妾的規矩,難道就不該天打雷劈嗎?母親仁慈,不忍下手,我今兒就代她教訓教訓你。」

丫鬟接過戒尺,走到馬姨娘面前就直接往她臉上打去,「聽明白了嗎?這不是我打你,也不是姑娘打你,是姑娘代太太教訓你。」

馬姨娘被連打好幾下,臉都腫了起來,眼淚也湧了出來,「三姑奶奶,你當太太是什麽好人?她要是好人,你怎麽會連一個庶出的兄弟都沒有?」

話剛說完,臉上又挨了幾下,丫鬟瞪著她,「呸,太太仁慈,從不說東道西,你倒好,這時候又說起太太的壞話。」

趙思竹坐在上方,手裡端著一杯茶,眼睛連抬都不抬,「馬姨娘,你這話對別人說也罷,我本就是庶出,太太待我如何我心裡清楚,哪是你能挑唆得動的。」說著她就把茶杯一摔,「給我打。」

丫鬟劈里啪啦又打了起來,馬姨娘被打得哭爹叫娘,一開口罵沒幾句又被重重打了。

見馬姨娘被打得慘,有怕事的婆子急忙去回了楚氏。

楚氏在兒媳們的伺候下喝了藥,聽了這話,眉頭只是微微一皺,「竹丫頭的脾氣總是暴烈了些,也難為你三妹夫受得了她。」

趙思梅把碗接了過來,含笑道:「娘這話說得不對,三妹妹和三妹夫一個性子烈些、一個性子軟些,正好是一對。」

秦氏笑了出來,「這就是什麽鍋配什麽蓋,看對眼嘛。」

她們談笑著,來報信的婆子小心問道:「太太,總是要去瞧瞧,萬一……」

楚氏這才斂了臉上笑容,「說的是,六奶奶的性子軟和些,就去勸勸你三姊姊。」

婉潞起身應是。

秦氏也跟著起身,「我左右也是閑著,就陪六嬸嬸去瞧瞧。」

楚氏搖頭,「你啊,就是好熱鬧。」

秦氏笑嘻嘻地拉著婉潞往後院去了。褚姨娘受了驚嚇,已經搬到楚氏正房的東廂房去住著,萬姨娘去照顧她,如今後院冷冷清清的,只有關著馬姨娘的那間小屋裡不時傳出哭泣咒駡聲。

秦氏停下腳步聽了聽,含笑道:「三妹妹的性子果然是這幾個姊妹裡面最辣的。」

婉潞聽著竹片打到肉上的聲音,心裡有些不忍,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她微微皺眉道:「三嫂,我們快進去吧,若是打出個好歹,公公面上也不好看。」

秦氏應了一聲,但腳步並沒加快,站在屋門口瞧了瞧裡面的情形才開口說話,「欸,三妹妹,這樣的人也值得你下手,傳出去倒讓人笑你沒了上下,還是算了。」

在馬姨娘哭泣和咒駡的聲音中突然傳出她淡淡的聲音。趙思竹沒起身,也沒讓丫鬟停止,看著在門口站著的秦氏和婉潞,「兩位嫂子,姨娘生了我,母親養了我,她們倆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我這做女兒的不出頭,難道她們的委屈就這麽白受了?」

秦氏款款走到她跟前,用手推著她的肩,「果然還是女兒才曉得心疼做娘的,你那幾個侄子成日只知道瘋玩,哪會心疼我這個娘。」

婉潞讓丫鬟停止責打,笑著輕推了趙思竹一下,「三姑奶奶,你又何必這樣生氣,她哪能和你金尊玉貴的身子比?還是交給管家娘子們處置就好。」

趙思竹讓人打了馬姨娘這麽一頓,心裡也有幾分舒坦,用手掩住口打個呵欠,懶懶地道:「誰樂意教訓她,不過是為母親和姨娘出口氣。」

秦氏又嘲笑幾句,婆子丫鬟們扶起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馬姨娘。

趙思竹警告道:「日後若再聽到你說姨娘和母親的壞話,我就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馬姨娘的淚水早就乾了,喉嚨也叫得發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無力地被人扶著站在原地。

趙思竹這才揮手,「把她拉下去,讓管家早日送走這樣的禍根。」

「竹丫頭,你的脾氣也太暴躁了,哪有你這樣的。」趙大老爺的聲音突然響起。

馬姨娘像聽到救命的佛音一樣撲了上去,「老爺,求你救救奴家。」

她原本也是花容月貌,被關了這幾日,剛剛又被打了一頓,臉上已經看不出原樣了。

不料,趙大老爺竟厭惡地將她一推,她整個人跌在地上。她見趙大老爺並不是來替自己作主的,又哭了起來,「老爺,全是太太和她們陷害奴家,奴家……」

她的聲音嘶啞,刻意說出的可憐聽在趙大老爺耳裡只是讓他更加厭憎,他皺著眉道:「你病了就好好養病,別想旁的事。」說著便轉向趙思竹,「竹丫頭,你啊,叫我怎麽說呢?」

趙思竹抬起頭,「爹,這樣的人不教訓,難道要別人笑話您養女兒沒有用嗎?」

【第四十七章侯府勢弱的隱憂】

趙大老爺咳了一聲,「她怎麽說也算是你庶母,傳出去,外面的人只會說我教女不嚴。」話雖然說得重,口氣卻是十分軟和。

趙思竹抿唇一笑,「爹啊,您就說全是您女婿轄制不住您女兒,我都嫁出門好幾年了,誰會來說您教女不嚴?」

話裡全然一副小女兒撒嬌腔調,趙大老爺繃著的臉有點撐不住了,瞪了她一眼,「你啊你啊,說是回來侍疾,結果到現在還沒去過你母親和你姨娘跟前,快去吧,下次可不許這樣,要教訓人,告訴管家們就是,何必你自己動手墮了身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2:58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7 編輯

第四章

趙思竹點頭如搗蒜一般,只是所有人都曉得她根本沒聽進去。

趙大老爺又瞪了她一眼,對著一旁的秦氏和婉潞道:「送你們三妹妹回去吧。」說完就轉身離開。

秦氏和婉潞這才上前挽住趙思竹一起離開。

秦氏開口道:「公公說的是,和那些人動氣,白白墮了自己身分。」

話都被說走了,婉潞只能含笑道:「三姊姊這樣貼心,婆婆聽到了,病也好得快些。」

趙思竹面上露出笑容,此時已經到了楚氏正房,潘氏親自打起簾子,趙思梅迎出來在妹妹的臉上輕輕一劃,「我來瞧瞧是哪裡跑出一個打人的英雄來了?不過是玩意兒罷了,也值得你生這麽大一場氣。」

見了長姊,趙思竹方才在後院的那股氣焰全都不在了,嘴微微嘟起,也不回話,一副還在閨中和姊姊撒嬌的妹妹模樣。

楚氏半坐在床上,見她們姊妹嘲笑,臉上的光澤也比方才要多許多,朝趙思竹招手,「我心裡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不然別人笑話我們趙家人不懂尊卑。」

面對楚氏,趙思竹要乖巧得多,應了一聲就替她捶著背,「女兒只是見不得別人欺負母親罷了。」

這話讓楚氏笑了,輕輕拍一拍她,「也要去瞧一瞧你姨娘,她自進了你爹房裡伺候,還從沒有受過那麽大的委屈。」

趙思竹答應了,嘴裡還不忘多加一句,「那都是母親疼姨娘。」

聞言,楚氏笑得更開心了,趙思竹則輕巧地轉身出了房。

在裡面的人都曉得她其實主要是為了褚姨娘出氣,卻不能明說,不過是順嘴誇楚氏為人仁慈罷了。

管家娘子悄悄進來請示,說趙大老爺的意思是也不用再選日子挑人了,今兒就把馬姨娘送到莊子裡,莊子那裡有人自會伺候。楚氏說了聲「知道了」就對秦氏道:「三奶奶,你讓人去送一送,吩咐他們請醫吃藥的都別耽誤,若哪天好了就早點報信回來,侯爺還等著她伺候。」

秦氏應了便出去了。

婉潞瞧著楚氏,這些年的事情著實多,臉上的皺紋漸漸深刻明顯,鬢邊的白髮也已經掩飾不了,襯著面上的病容,她的衰老已經不可避免地來到,早不是婉潞初嫁進來時見到的那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了。

在趙府幾十年,從孫媳婦到一家的當家主母,為了自己兒女也曾害過別人的孩子,她一路行來是何等不易。

婉潞上前替她掖被角,柔聲道:「婆婆先歇一歇吧,那些事,三嫂會處置好的。」

楚氏抬起眼,屋裡只有趙思梅和婉潞,她微微皺眉,「我怎能安心歇下呢?梅兒啊,你經常進宮,皇后也喜歡你,你可聽到過什麽風聲?」

趙思梅緊走幾步來到她床前,「娘,皇后娘娘從不說這些,女兒自然不好問。」

楚氏垂下眼,呐呐地道:「趙家家運著實開始壞了,難道這侯府就毀在我的手裡?」

趙思梅的說話聲更輕柔了,「娘,那些事都還早呢,皇上也要想想,趙家畢竟百年,不說祖宗的功勞,爹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

婉潞越聽越覺得這話是說給她聽的,不好插話,於是默默坐在一邊。

她們母女的對話還在繼續著,楚氏歎息道:「可你那弟弟……我現在著實不好說什麽,侯府若真交給他們也是遲早敗落,這些年我在想周全的法子,夜夜都睡不著。」

趙思梅瞧了婉潞一眼,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一邊,含笑道:「娘,除了大弟弟,還有三弟六弟,他們的媳婦都很好,您還有許多的媳婦,操心這個做什麽?」

話已經說到自己身上,婉潞只得應道:「大姊姊說得對,侯府不是一個人的侯府,還有我們這許多人在。」

楚氏臉上舒展出笑容,「六奶奶,我就知道你極識大體,況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侯府不能只靠誰去撐著,卻也不能眼看著它垮掉。」

婉潞屈膝行禮,渾身覺得冰冷,但婆婆的教訓總要聽著,「媳婦恭領婆婆教導。」

楚氏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化,但聲音多了些許莊重,「六奶奶,這話望你記在心裡,你是趙家媳婦,日後我們老人家不在了,家也分了,老六還是定安侯的弟弟,真有個萬一,誰也跑不了。」

婉潞覺得那股冰冷從心裡蔓延到全身,冷得彷佛舌頭都結了凍,耳邊響起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只能聽到這個聲音恭敬地道:「媳婦是趙家媳婦,從嫁進趙家那一日就知道媳婦一生榮辱皆系於趙家。」想起那日走廊之上所說的犧牲,原來不光是趙思聰被犧牲,連自己夫妻,甚至可能包括自己的孩子們都要為了趙家的榮光而犧牲,這或許就是世家子弟不能逃過的命運。

從楚氏正房裡出來,婉潞只覺得頭暈腦脹,記不得方才楚氏的反應,只有她的那一句好媳婦。

她覺得面上濕濕的,原來眼淚早已流了下來,仰頭看天,今日天色很好,有飛鳥掠過,她想起在金陵時那快樂的日子,淚水就流得更厲害了。既然犧牲不可避免,那也要有價值,而不是任由別人糟蹋了自己的犧牲。

她將淚收回,身後跟著的人都沒有說話,周圍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風吹著她的衣衫,過了許久,她才重新邁開步子,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哭泣的樣子,重新換上的是平時的溫和淡然,繼續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院裡風景並沒任何變化,高大的公孫樹下放著竹榻,旁邊的幾上擺著冰鎮的果子,春燕坐在小凳上做針線。瑾姐兒和福姐兒在玩耍,奶娘們一邊看著她們玩耍、一邊說著閒話,丫鬟們坐在廊下,有閒聊的,也有打瞌睡的。

看見婉潞一行人走進來,春燕忙迎上前,「奶奶回來了?方才就聽說您離開了太太的正房,還預備了冰鎮的果子,怎麽這會兒才到,是不是拐到別的院去了?」

瑾姐兒見娘回來,把妹妹扔在一邊就撲上去抱住婉潞的大腿,「娘,我要去舅舅家,舅舅說要回鄉祭祖,我要跟著他去。」

不等婉潞回答,福姐兒也搖搖擺擺走上來抱住她的另一隻大腿,抬頭瞧著她,嘴裡學著姊姊說話,「要去,要去。」

婉潞低頭看著兩個孩子,為了孩子,絕不能讓這個犧牲白費,否則不但填上自己夫妻,連孩子們也搭了進去。

她拖著她們兩個來到竹榻坐下,把福姐兒抱在懷裡喂著水,這才問春燕,「德哥兒呢?」

瑾姐兒自己爬到竹榻上靠著婉潞坐下,嘴一扁就說:「弟弟只會睡覺,到現在都沒睡醒,娘,他真不乖。」

婉潞啞然失笑,摸摸她的頭,「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成天鬧個不停啊?女孩家就要有女孩家的樣子,明兒就開始跟著你春燕姨學針線。」

瑾姐兒被娘訓了,立即低下頭,小嘴噘了起來。

春燕笑著說:「姑娘,瑾姐兒要學針線也太早了些,她到今年九月才剛滿六歲呢。」

瑾姐兒聽了她的話,連連點頭,捧著臉對婉潞說:「娘,春燕姨說得對,我才六歲,等七歲的時候再學針線。」

婉潞輕拍著已經閉眼睡著的福姐兒,捏捏瑾姐兒的小鼻子,「你哥哥也是六歲上學堂的,你也該認幾個字了,早上去學堂,下學了就在這兒跟著春燕姨學針線。」

瑾姐兒的小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靠在婉潞身上不說話,小手緊緊揪住她的袖子。

婉潞摸摸她的臉,聲音放柔一些,「你啊,都做姊姊了,總要給你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榜樣啊,難道要讓他們學你到處瘋玩嗎?」

瑾姐兒過了很久才應了一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3:0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6 編輯

第五章

看見婉潞她們走進來,春燕忙迎上前:"姑娘回來了?方才就聽說您離開了太太的上房,還預備了冰鎮的果子呢,怎麼這會才到,是不是拐到別的院去了?"瑾姐兒見娘回來,把福姐兒扔到一邊就撲上去抱住婉潞的大腿:"娘,我要去舅舅家,舅舅說要回鄉祭祖,我要跟著他去。"

不等婉潞回答,福姐兒也搖搖擺擺走上來抱住婉潞的另一支大腿,抬頭瞧著婉潞,嘴裡學著姐姐說話:"要去,要去。"低頭看著兩個孩子,為了他們也不能讓犧牲白費,不然填了自己夫妻不算,還要把他們也填進去。

婉潞拖著她們兩個來到竹榻那裡坐下,把福姐兒抱在懷裡喂她水喝,這才問春燕:"德哥兒呢?"瑾姐兒自己爬到竹榻上靠著婉潞坐下,嘴一癟就說:"弟弟只會睡覺,到現在都沒睡醒,娘他真不乖。"婉潞啞然失笑,摸摸瑾姐兒的頭:"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成天鬧個不停,女孩家就要像女孩,明兒開始跟你董媽媽學針線。"

瑾姐兒被娘說了,立即低下頭,小嘴撅了起來,春燕笑著說:"姑娘,姐兒要學針線也太早了些,她到今年九月才滿六歲呢。"瑾姐兒聽了春燕的話,連連點頭捧著臉對婉潞說:"娘,董媽媽說的對,我才六歲,等七歲的時候再學針線。"

婉潞拍著已經閉眼睡著的福姐兒,捏捏瑾姐兒的小鼻子:"你哥哥也是六歲上學堂的,你也該認幾個字,早上去學堂,下晚就在這跟董媽媽學針線。"瑾姐兒的小肩膀一下垮了下去,靠在婉潞身上不說話,小手緊緊揪住婉潞的袖子,婉潞摸摸她的臉,聲音放柔一些:"你啊,都做姐姐的了,總要給你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樣子,難道就讓他們學你到處瘋玩嗎?"

瑾姐兒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春燕從小照顧他們,比他們的奶媽還要心疼這幾個孩子,見瑾姐兒小臉上滿是不高興,往她嘴裡塞了片梨:"姐兒乖著呢,再說和媽媽學針線也就一小會工夫,這做女兒家的,不會針線難道以後嫁人了,丈夫身上的鞋襪還要去麻煩別人,說出去也是讓人笑話。"

瑾姐兒嘴裡含著梨,半天才又嗯了一聲。輕風刮過,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啦啦直響,奶媽要上前來接福姐兒。婉潞搖頭,繼續抱著孩子,真要像楚夫人說的那樣,以後這種閒暇日子就會少很多了。

當趙思賢走進房裡的時候,眉頭不由皺了皺,想喚丫鬟來點燈,婉潞的聲音已經在黑暗中發出來:"不要點燈,今晚月亮好,我們來望月亮吧。"

順著婉潞說話的聲音,眼睛也漸漸適應,趙思賢才看見婉潞坐在窗下,月光通過窗子照了進來,照在她的身上,她像是剛剛沐浴過,烏黑的長髮就這樣披散在肩上,身上的白色中衣有一種亮光。

婉潞面上神色溫柔,眼離開趙思賢的身上轉而去看天空:"你看,月亮這麼好,點燈不掃興嗎?"她的聲音好像有魔力,趙思賢往她坐的方向走去,和她擠坐在一起,手握住她的手,婉潞的指尖冰涼。

趙思賢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呵了口氣,話裡帶有一絲埋怨:"就算要望月亮,也要多加件衣服,雖是夏日這裡也涼,著涼了可不行。"婉潞靠在丈夫身上,他肩膀寬厚,胸膛滾燙,這是自己和孩子們的依靠。婉潞輕聲道:"你想過繼承侯府嗎?"

這話打破了平靜,趙思賢的眉頭緊緊皺起:"婉潞,你今兒怎麼說這樣的話,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以後老人家不在了,分家了就自己去過小日子,那時再謀上幾任外任,你喜歡江南我們就往江南去,一家人開開心心多好。"

婉潞的淚又流了出來:"思賢,走不了了,我們是侯府的人就不能離開侯府了。"聽出妻子話裡含有哭音,趙思賢捧起妻子的臉,婉潞已經滿臉是淚,趙思賢伸手給她擦一擦眼淚,指尖處婉潞的眼淚冰涼,她的心是不是也像這淚一樣的冷?

沒等到趙思賢的回答,婉潞艱難開口:"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趙思賢還是沒有回答,只是伸出大拇指不停地擦著她流出的淚,婉潞的淚越流越凶,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婉潞覺得連趙思賢的手指都變的冰冷。

婉潞才歎氣:"我知道,這是你的家,你從小長大的地方,你定是捨不得看它就這樣跨下去。我是你的妻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是我不要我的孩子也跟著做犧牲。"

婉潞語氣堅定,堅定的不容趙思賢反駁,趙思賢遲疑一下終於開口:"婉潞,我上面還有三哥,就算父親對大哥失望,侯府也輪不到我。"婉潞歎氣:"思賢,公婆對大伯再失望也會讓侯府傳到他手上的。"嫡長的名分,趙思賢也歎氣,只有緊緊把妻子抱在懷裡,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把心裡的冰冷趕走。

婉潞伏在他的懷裡,喃喃地道:"思賢,你不曉得我今日有多害怕。"婉潞聲音破碎,趙思賢把她抱的更緊,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安慰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天下父母總難免了要偏心。"

這話說的趙思賢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為了長兄,就要把侯府全都賠進去嗎?婉潞已經不再哭了,只是安靜地趴在他懷裡。很久之後趙思賢才艱難地說:"太晚了,先睡吧,我們的孩子,我一定不讓他們做出犧牲的。"

婉潞抬頭看他,月光之下,趙思賢能看到妻子眼裡有亮亮的水光,想笑一笑安慰妻子,但趙思賢不曉得該怎麼笑。婉潞看了丈夫一會才歎氣:"思賢,真到了那日,長兄之命,你是聽還是不聽?"這話擊中了趙思賢,他臉上泛起狼狽神色,婉潞的聲音繼續在他耳邊:"思賢,我不過後院婦人,只曉得家人孩子,你好好的,孩子們長大各自嫁娶都好好的,那就成了。"

趙思賢又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後背,婉潞繼續說:"可要你們好好的,要不就離開侯府,要不……"婉潞眼裡的水光有些斂去,換上的是另一種神色:"不然,就是我們在侯府當家作主。"當家作主?趙思賢歎氣,婉潞把頭低下去:"我這不是挑撥你們兄弟之情,只是大伯這個樣子,公婆執意要把侯府傳到他手上,又不放我們出府,到時等他們都不在了,我們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想都想的出來。"

趙大爺的脾氣趙思賢是清楚的,還有潘氏,到時說不定輔佐不成,自己反倒被大哥一家擠兌,那時再離開侯府就遠沒有現在這樣消停了。更難辦的是,到時離開說不定還被人議論見侯府要跨,自己搬出去過好日子。

趙思賢覺得頭又疼了起來,發出一聲微微的呻吟,婉潞伸手給他按了按頭,聲音變的溫柔:"罷了,我只說說而已,你是當家的人,主意還是你來拿。"

妻子的溫柔和善解人意讓趙思賢心頭又泛起一絲愧疚,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嫁了我,委屈你了。"婉潞眼裡全是真摯,說出的話含著的全是疼惜:"我嫁了你,說什麼委屈不委屈,倒是你,才是真正委屈。"趙思賢摸一摸妻子的臉,婉潞瞧著他,有淡淡的情意在他們中間流轉,過了會兒趙思賢終於開口:"能離開我們就離開,如果真的不能離開,婉潞,我也是嫡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3:18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6 編輯

第六章

婉潞嗯了一聲,眼裡對丈夫只有信賴:"我不是讓你去爭,只是侯府真要交到大伯手上,只怕公婆的苦心也會全被浪費。"趙思賢的聲音很輕:"我知道,我是他們的兒子,怎麼會看著侯府就這樣跨掉?"婉潞這才放心下來,抱緊了丈夫:"在金陵的日子真好,什麼時候再過那麼幾年日子就好了。"

這個承諾,自己是無法做出了,趙思賢輕輕地在妻子耳邊歎氣,婉潞睜開雙眼,婆婆,你為你的兒子打算,可我也要為我的兒子打算。

有兒媳女兒們的侍奉,楚夫人在床上躺了幾日也就起來,府裡的日常事務全交給秦氏妯娌,楚夫人現在每日只要聽著秦氏來報一下就可以,剩下時候常和那些小孫女們在一起玩,侯府又恢復了往日那種平靜。

五月一過,續宗就帶著妻子奉著母親回鄉祭祖去了,瑾姐兒吵的再厲害,婉潞也不能讓她跟舅舅回去祭祖。瑾姐兒吵了幾日,也就乖乖地早上去學堂,下午回來和春燕學針線,不到六歲的孩子拿起針線總是笨拙,沒幾日就把自己的手戳出幾個窟窿。

哭喪著臉的瑾姐兒把雙手舉著去和婉潞撒嬌,婉潞捏捏女兒細嫩的小手,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指頭上,清晰可見的幾個針窟窿讓婉潞的心一緊,這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捨得。

但婉潞很快就直起身:"做女兒的,學針線被針戳了也是常事,都像你一樣怕疼不學的,那誰來做針線呢?"瑾姐兒沒得到娘的安慰反而被訓了,小嘴一扁,雙眼就蓄了淚,想哭又不敢哭出來,只是望著婉潞。

見女兒這一臉的可憐相,婉潞還是伸手把她抱在懷裡:"別難過了,開頭總是這樣的,娘不到五歲我祖母就讓我學針線了,戳的比你還厲害些。"

真的嗎?瑾姐兒靠在她懷裡,那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睜著眼等著婉潞的回答。婉潞摸摸她的頭髮:"是真的,那時候你董媽媽還沒來娘身邊,是個三十多歲的師傅教的,她可嚴厲了,每日要做什麼都有規定,不然就不許吃飯。"

不許吃飯?瑾姐兒的小臉頓時變成苦瓜,不許吃飯那可怎麼辦啊?肚子餓著的一點都不好受。婉潞拿起自己放在旁邊的一副針線:"瞧,這花繡的多好看,我們瑾姐兒快些學會了,等你妹妹學的時候你做姐姐的就可以教她了,那多好。"

瑾姐兒看著旁邊坐在那裡玩耍的福姐兒,小眉頭又皺起來:"娘,等我學會了教妹妹的時候,是不是妹妹做不好就不許吃飯?"婉潞捏捏女兒的小臉:"教是可以,罰也可以,但不能讓妹妹不吃飯。"瑾姐兒的眉頭皺的更緊,不過可以教妹妹也是件好事。

瑾姐兒又點點頭就跳下婉潞懷裡,上前拉住春燕的手:"董媽媽,你再教我吧。"春燕笑吟吟應是,拉著瑾姐兒走了。

婉潞繼續做著針線,但那心還是沒有對在針線上,那日雖然和丈夫說了,可是到現在都無影無蹤,也不曉得他到底有沒有什麼謀略,如果再一心軟?

再一心軟,婉潞搖搖頭,那也沒有法子,那是他的親哥哥啊。"呦,六嬸嬸這大熱的天,在這做針線可涼爽多了。"丫鬟已經在問候秦氏,婉潞笑著起身相迎:"三嫂稀客,我和三嫂不一樣,就是個閒人,哪像三嫂平日管家忙碌。"

秦氏坐下時候面上的笑依舊沒變:"六嬸嬸,以後你可閑不成了。"婉潞給秦氏倒著茶,聽了這話奇怪地問:"三嫂管家人人都稱讚的,事無巨細你都能管的妥帖,難道還要我做嬸嬸的幫忙不成?"

秦氏拿起婉潞放在旁邊的扇子扇了扇:"以後我就管不成了,你三哥剛得了准信,要到四川做都司,婆婆的意思,我們就舉家前去,以後這家就由你來管。"

婉潞的手一抖,茶水潑的滿桌子都是,好在夏日沒用熱茶,只有點點茶濺到秦氏裙子上。丫鬟忙去拿布來擦桌子。秦氏端起茶,臉上的笑容和原先還是一樣的,說出的話和平時有些不同:"六嬸嬸,這侯府現在這樣,我自認是沒有回天之力的,也只有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婉潞歎氣,接過丫鬟手裡的抹布擦著桌子,仿佛要把煩惱和這水跡一起擦掉。秦氏伸手握住她的手:"六嬸嬸,公婆有公婆的打算,可也不能讓我們全都賠進去啊,你是個聰明人,多勸勸六叔叔吧。"

婉潞此時全明白了為何楚夫人那日會有這樣的話了,秦氏才是最好的人選。可是秦氏要求的一定是要在侯府當家作主,而不是什麼輔佐,而這,是楚夫人不肯給也不願意給的。

婉潞垂下眼簾:"三嫂的好意我明白了,我們爺那裡,我再好好勸勸。"秦氏笑了,笑容裡還有幾分捨不得:"公婆他們也不曉得怎麼想的,爛泥扶不上牆還非要扶,還要大家都幫忙扶,到時連累的不就是侯府一大家子嗎?"

婉潞把心裡的驚詫往一邊拋一拋,臉上露出笑容:"公婆的深意我們是不知道的,做兒女的也只有聽著。"秦氏眉一揚,似乎還要說什麼但沒說出來。

風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嘩直響,婉潞聽著這風吹樹葉的聲音,眼睛眯起,以後這難得的閒暇就要沒有了。

趙三爺的外放讓整個侯府都震驚,不過兒子出去歷練歷練也好,侯爺把兒子叫到面前教導幾句。雖然兒媳跟著去,楚夫人還是在那裡張羅給兒子他們帶去的東西。武官比不得文官,那進項不多,光靠俸祿,那全家也只有紮著嘴等餓死的。

楚夫人又私下給兒子兒媳添補一些,秦家那邊也給秦氏又預備了豐厚的送行禮,他們的行囊總還稱得上豐厚。

秦氏又趕著把管家的事交給婉潞,對牌是當著楚夫人和管家娘子的面交給婉潞的,婉潞也推辭了一下:"大嫂的病已經養的差不多了,理當由她管家,媳婦在旁邊搭把手就好。"楚夫人瞧一眼旁邊的潘氏,潘氏這幾年更加沉默,和發胖的趙大爺不一樣,潘氏消瘦的就和紙片一樣。

聽到婉潞為她說話,不過微抬一抬眼,眼神裡面已經沒了光澤,楚夫人歎氣:"六奶奶,你瞧大奶奶這病,可還能管的起家的?你也就不要推辭了。"

初嫁進來時,那個滿是光彩的少婦,現在不曉得到哪裡去尋。婉潞歎息一聲,秦氏已經把手裡的對牌塞過來:"六嬸嬸你就別謙虛了,別人不知道,難道我不曉得你沒出嫁前在娘家也管過家的。"

婉潞接過對牌笑道:"既是婆婆不嫌棄,媳婦也就代管一段時候,等到大嫂全好了,再交給大嫂。"楚夫人用手捶一捶肩膀:"你這樣很好。"

婉潞的笑容依舊謙卑,心裡的主意打的更堅定,世上沒有大伯主外小嬸管家的道理,婆婆你的打算會煙消雲散的。

外面突然響起鐘聲,這樣的鐘聲只有國逢大喪的時候才會用到。楚夫人幾乎驚跳起來:"這鐘聲?是誰……"

能有這樣鐘聲的只有帝后和太后,帝后都還年輕,那就是羅太后了。楚夫人想到這點,臉上的神情變的更為驚怕,太后崩逝,有些事就要被提到檯面上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3:2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6 編輯

第七章

已經有管家娘子來報了:"太太,太后崩了。"

誠意伯、威遠侯、定遠侯……大雍一半多的世家都在這上面了。婉潞瞧著這些名帖,眉頭皺的很緊,春燕垂手侍立,不時看一看婉潞的神色,等著婉潞發話。終於婉潞揮手道:"把這些帖子都收起吧。"春燕收著帖子,含笑問道:"姑娘,這些都是常來往的,為何你今兒想起要瞧瞧?"

婉潞沒說話,羅太后兩個月前駕崩,她是當今的嫡母,先帝嫡妻,死後哀榮當然是別人比不上的。皇帝罷朝二十七日,帝后親自守靈,著了粗麻孝服在靈前哭泣,做足了孝子賢婦的模樣。

皇帝又親自擇了孝端莊敬四字為諡號,停靈四十九日,道場法事全都做完,起靈送入先帝思陵,和先帝合葬。牌位也供入太廟,享受後輩供奉。

按說事情已經全都完成,誰知此時有人開始議論,稱林太后生沖帝,秦太后生當今,雖是妾妃,卻于社稷有功,當效前朝之例,二人當追尊為皇后而非太后,以表人子之思。

此議一出,朝中大嘩,本朝舊例,妾妃生子即位者,皆尊為太后而非皇后,死後上的尊諡也稱太后而非皇后,以表因數而貴而非因夫而貴。若林秦二人被尊為皇后,則置皇后們於何地?

反對者們這樣說,但支持者也有充分理由,因數而貴被追封為皇后者,前朝各自有例,不過諡號上有些參差罷了,哪會分不清皇后和追封皇后者?況且追封皇后們又不入正殿受祀,而是進奉先殿受祀,這有什麼不可以?

皇帝不置可否,只有雪片樣的奏摺往他案上飛去,反對者稱不合理法,支持者稱這是人子的孝順之意,天下哪有只孝順嫡母不孝順生母的道理?況且並沒越過嫡母的諡號,這有哪點不合理法了?

兩派吵的一塌糊塗,冷眼看去,支持者多為新興力量,反對者大都是世家大族。各有各的理。趙思賢曾講講給婉潞聽,婉潞聽的一身冷汗,這看起來不過是為諡號而爭,背後含著的卻是世家和新興力量的爭執。

看來皇帝的確是有些耐不住性子,想要收拾朝中世家了。果然沒有幾天就有人倒了黴,承恩公羅易,羅太后的嫡親侄子,被以在太后喪期內不哀戚,家裡依舊蓄歌姬為由大加呵斥。

雖沒有立時奪爵,那呵斥也算是不留情面了。雖說國喪期內貴族家裡不得蓄歌姬,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家有歌姬的一般也不遣走,不過就是那三個月裡不召她們歌舞罷了,等三個月後還是一切照舊。羅易當然也照了舊規矩沒有把歌姬全都遣走,只是不招她們歌舞。

誰知就碰了釘子,被當眾呵斥,偏偏這又是自己錯了,羅易依舊要叩頭謝恩不說,回府就把所有的歌姬舞女全都遣散。羅易是羅太后的親侄子,從小出入宮禁也是被人捧著長大的,受了皇帝表弟的氣,就稱起病來。

以前稱病,宮裡都會賜藥材,遣太醫,甚至太后還會親自來探望,這次卻大不一樣,皇帝不過遣了個內侍來問問,藥材、太醫通通沒有。羅易這下氣的更厲害,本以為皇帝不過是做個樣子,誰知他是來真的,這下是真的病了,上表乞休。

皇帝照例下詔安撫一下,開頭還是溫言,最後卻來一句:表兄為社稷辛苦,既要榮養,朕自不敢勞煩,賞黃金千兩,皇莊一座,由表兄歸於林下。

詔書之中不僅准了羅易榮養,還沒提承恩公爵位歸於誰的話。羅易看了這詔書已經是目瞪口呆,偏偏來傳詔的宦官還左一個恭喜右一個體面的:"也只有承恩公您府上才有這麼大的體面,別府要乞休,哪次不是被陛下呵斥的,哪有承恩公您這裡又賞黃金又賞莊子的。那莊子奴婢去瞧過,依山傍水不說,還有兩千畝的好地,一年的出產也豐厚,國公爺您可真有福氣。"

羅易這下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這樣輕輕巧巧把自家的爵位奪了,還不能說個不字,還要去上表謝恩,這不就是自找的?

羅府被用這樣手段奪了爵,反對林秦二人被追為皇后的人中間也有人開始醒悟過來,尊崇林秦二人的背後,其實是皇帝想借機修理世家們。各世家們在朝中這麼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各家聯絡起來,占了半個朝堂還多。

奪羅府一家的爵位容易,如果所有世家的爵位全都被奪?那整個朝廷也差不多亂了。世家們既有了這個底氣,反對林秦二人被尊為皇后的聲浪更大一些,蓋過了那些支持林秦二人被尊為皇后的聲音。

皇帝沒想到奪了羅家的爵不僅沒有收到應有的效果,反而更讓這些世家們團結在一起,心中也是大怒,原本曖昧不清的態度此時已經轉明朗,一定要追尊林秦二人為皇后。

皇帝這態度一擺出來,世家們反對的聲浪更大一些,這事到了現在已經不僅是追尊生母的事情,而變成了皇帝要從世家們手裡拿到主動權的戰爭。

風雨飄搖啊,不然這半個來月定安侯府門前也不會這樣車水馬龍的。春燕的聲音又響起:"姑娘,舅奶奶那邊遣人來了,說要尋兩粒安胎的藥丸。"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淑娥有了身孕,這讓朱氏笑的合不攏嘴,婉潞也十分高興,平家總算有後了。起身尋了兩粒安胎的藥丸來,又讓來人進來,細問了淑娥的情形,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婆子,笑著道:"奶奶身子好著呢,姑奶奶別擔心。"

追尊一事,續宗既是朝中人,自然也會受到波及,婉潞怕就怕自己弟弟一個讀書人腦子熱血上頭,跑到宮門前跪著稱這不合理法。前幾日就有二十多個朝臣在宮門前跪著稱要死諫,婉潞知道的時候差點嚇死,再三再四讓人打聽裡面沒有續宗才放心下來。

淑娥既有身孕,倒是個能拴住弟弟的理由。婉潞點頭:"我曉得弟妹身子好,只是現在朝中事情多,你回去和弟弟說,叫他要看在妻子兒女的份上。"

婆子答應著去了,婉潞又理一會兒事,不管外面怎麼飄搖,這日子也要過下去。查出幾筆不對的帳目,備了幾家送的禮,這侯府的風光還能維持多久呢?

婉潞抱著杯子,手上傳來的熱氣能抵禦一些心裡的寒冷,這個時候,定安侯府是選擇和別的世家結盟,逼皇帝讓步好呢還是做別的選擇?

世家,世家?婉潞念著這兩個字,唇邊不由露出諷刺笑容,今上登基已經三十餘年,人人都稱仁孝,但該不讓的時候沒有一點退步。不然當年朝臣請立太子早定國本的時候皇帝也不會抗住,生生等到皇后的嫡子生了出來。

現在又過了十多年,情形又不一樣,皇帝這次還會讓步嗎?就算讓步,會不會秋後算帳?他早不是當初被羅太后和世家們擁立的小兒,已是在帝位上坐了三十多年的成年男子。

年近五旬的他還會接受世家們的這種挑戰嗎?況且太子已經在漸漸聽政,如果皇帝想在太子即位前收拾一下世家,那這就是個好機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3:3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6 編輯

第八章

婉潞手上的茶杯掉地,而現在名聲不好,已呈敗相的趙家,就是首當其衝的。一陣慌亂湧上婉潞的心頭,她急忙站起身,一支手伸過來撿起地上的茶杯:"你是怎麼了,是不是方才來人說岳母有些不好你才這樣慌亂?要不你回去瞧瞧。"

婉潞抓住丈夫的手臂,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張嘴想要問他,但看一眼屋裡的下人們,那嘴又閉上了,看來妻子要和自己講絕密的話,趙思賢揮手吩咐下人們都退下去。

屋裡只剩下夫妻兩人的時候趙思賢才扶她坐下:"你怎麼了?"婉潞緊緊扣住丈夫的胳膊,那指甲幾乎都要掐進他的肉裡,低聲把自己方才的猜測說出來。

趙思賢倒吸一口冷氣,接著就道:"不會的,真要這樣做,朝堂都會空了一半。"丈夫在這裡,婉潞似乎多了主心骨,倒了杯茶給自己暖著心口,看著丈夫緩緩地道:"思賢,你告訴我一句實話。"

趙思賢摸上妻子的臉:"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嗎?"本以為妻子會感動的趙思賢猛然被婉潞推倒在地,結婚八年來,婉潞從來沒有如此,趙思賢不由愣在那裡。

婉潞已經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用牙緊緊咬住下唇,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失控地尖叫,兩行眼淚奪眶而出,這種不出聲的流淚讓趙思賢心裡更加害怕,他上前抱住妻子:"婉潞,如你所說,你是後宅婦人,這些事我們男子操心就好,你只要照顧好孩子,管好家就可以了。"

婉潞的淚已經打濕了趙思賢的後背,聲音也是無比地哽咽:"後宅婦人,思賢,真要到了被奪爵的時候,我們毫無準備,什麼都沒有就被趕了出來,那時你再告訴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趙思賢扶正妻子的臉,看著她的眼睛,無限誠懇地道:"可是那是朝政,你又有什麼法子呢?何苦要告訴你,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婉潞鼻音很重了,她吸一下鼻子,沒有法子,怎樣才能有法子?

趙思賢安撫好了妻子,拍下她的臉:"你別擔心,天塌下來有我頂著,父親這些日子都在和他們商量呢,我也在外奔走,看陛下會不會收回成命。"此時此刻,只能應好。看著婉潞平靜下來,趙思賢拍一拍她的後背:"你先歇著吧,我讓她們進來服侍你。"

別走,婉潞拉住丈夫的手,趙思賢握緊妻子的手,不走,不會走。門被重重敲了兩下:"六爺六奶奶,你們快往前面瞧瞧吧,老侯爺動氣要打郡主呢。"

趙思賢急忙拉開門:"你沒說錯吧,祖父很久都不管事了。"來報信的是個小丫鬟,滿臉焦急:"奴婢也不知道,只曉得老侯爺今兒本來是尋郡主說話,誰知說不了兩句就要打郡主,說她進了趙家門,就是趙家人,他自然能管得。"

婉潞和趙思賢已經推開丫鬟往老侯爺住的地方去,下人們全都被趕出了院子,包括那四個形影不離的美婢。院門口守著的是楚夫人的心腹丫鬟婆子,她們自然不會攔趙思賢夫婦。

剛進了門就聽見侯爺和楚夫人在勸說,中間還有四太太的聲音。老侯爺已經氣的雙手顫抖,郡主破天荒地跪在他面前,但那眼還是不掃他,下巴高高抬起,一副倔強樣子。

這個節骨眼再得罪郡主?婉潞覺得整顆心都浸在冰窖裡了,偏偏老侯爺還在那裡嚷:"皇帝的外甥女又怎麼樣?沒有我們這些老臣,他的寶座坐的穩嗎?現在就要忘本,追尊林秦兩個妾妃,先帝在地下也會哭死的。"

難道是老侯爺尋郡主要郡主進宮去勸說皇帝?婉潞心裡猜測,但沒有一個人敢去接老侯爺的話,郡主冷冷開口:"老侯爺您請自重,林秦雖是妾妃,生下的兒子一為沖帝,一為今上,母以子貴世所常理,貴府不也有妾被追封為誥命的?"

老侯爺更是氣的暴跳,手指著郡主你你:"果然是那賤婢的後人,連個嫡庶之別也不清楚。"賤婢?郡主一雙眼閃出寒光:"林太后是我親外祖母,三十年前已被追尊為太后,現在又要被追封為皇后,老侯爺您說這話,是藐視皇室。"

侯爺已經急得給老侯爺跪下:"父親,父親,侯府此時風雨飄搖,哪還能再生波折,求父親體諒兒孫,少說幾句吧。"老侯爺的劈手就給了侯爺一耳光:"沒骨頭的,祖宗的大好基業被你們折騰成這樣,還好意思說什麼體諒兒孫?"

侯爺被打也只有強受著,郡主的口氣依舊那麼冷漠:"老侯爺,我敬你是夫君的祖父,這才跪地讓你一步,若你再如此苦苦相逼,休怪我拿出君臣之別來。"說著郡主就站起身,下巴抬起時那倔強依舊。

老侯爺自持出身高貴,就算在皇帝面前也有個座位的,況且年紀又大,京城世家裡面隱隱有以他為首的趨勢,哪受得了孫媳婦這樣的氣?雙手顫抖的更厲害,鬍子都快飄了起來:"你,我再怎樣也是你的太公公,你就這樣對我,不忠不孝之人,哪堪為我趙家之配?"

郡主毫不示弱:"好啊,我等著接你家的休書,就看看你能不能休了我。"老侯爺更氣的暴跳,拿起拐杖就要往郡主身上打去,侯爺轉到老侯爺身前,用身子擋住老侯爺的去路,勸說的話再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叫著父親。

楚夫人見老侯爺要打郡主,急忙站起身緊緊抱住郡主,老侯爺見他們夫妻一派維護之意,氣的連連咳嗽起來:"你,你們,你們好……"話沒說完就停下來,那拐杖也落在地上。

楚夫人維護郡主,四太太也沒閑著,此時已經上前撿起掉在地上的拐杖遞到老侯爺手裡:"公公,我們做兒孫的雖說不能得祖宗的蔭庇,可也不能因祖宗而獲罪,郡主身份尊貴,論起來還有君臣一別,您就消消氣,日後侯府還要靠郡主撐著呢。"

四太太到了此時還不忘侯府的歸屬,婉潞心裡已經顧不上再去想別的,只有上前扶住郡主,老侯爺聽了這話更加暴怒,回手一拐杖打在四太太身上:"我還沒死呢,侯府要靠誰不是你說了算。"

老侯爺雖氣勢依舊,但那聲音已經不像原先一樣聲如洪鐘,四太太被打那一下也不算重。這個關頭,楚夫人顧不上再和四太太辯一辯那些話,對婉潞道:"六奶奶你來的正好,把七奶奶送回她房裡。"老侯爺的拐杖又一跺:"不許走。"

郡主哪聽他的,轉身就往外走,婉潞匆匆行了一禮就隨著郡主出去,身後的院子依然混亂一片。郡主唇邊浮出一絲冷笑,這絲笑讓婉潞瞧的有些心驚。

走出院子,郡主的丫鬟見她們出來,急忙上前相迎,走過一個拐角口郡主才停下腳步對婉潞道:"不勞六嫂相送,我很好不需人安慰。"雖然嫁進趙家已經數年,婉潞對這位郡主還是不甚瞭解,顧不得許多就道:"七嬸嬸,我有幾句話要說,還望七嬸嬸別怪我交淺言深。"

郡主的眉一挑,天生俱來的那種高貴疏離感又彌漫全身:"我和你總都是趙家媳婦,你說吧。"婉潞剛要開口,拐角處已經轉出來一群人,領頭的是葉氏,身後跟著的是水氏周氏。看來她們也是得到消息趕來勸說老侯爺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3:53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6 編輯

第九章

瞧見郡主和婉潞站在那裡,葉氏明顯松了一口氣,面上也帶了笑容上前:"郡主原來在這裡。"郡主也沒行禮,微一點頭道:"我正要回去呢,六嫂請送我一程。"婉潞對葉氏行禮道:"公公婆婆還在老侯爺院裡,二嬸子這一去也可以勸勸。"

難道事情還沒結束?葉氏的眉頭悄悄皺了一下接著就鬆開:"六奶奶,那你送郡主回去,我往後面去去就來。"水氏周氏也跟了葉氏往後走。婉潞不由輕輕歎了口氣,大廈將傾,忙碌的不止一人。

回頭見郡主還等在那裡,婉潞輕聲笑道:"七嬸嬸,我們走吧。"郡主站著沒動,唇微微抿起:"你不是和我有話說嗎?現在沒人了,這裡說也可以。"婉潞面上笑容沒有變化:"七嬸嬸,這裡總是路邊,要嫌我不能進你的院子,那不如移駕到我屋裡,那裡總也有香茶點心我們可以慢慢坐著說話。"

郡主的神色有些許變化,丫鬟也急忙道:"郡主,這裡風大的很,我們還是回屋去吧。"郡主這才轉身往另一邊走。

郡主雖沒有單獨建府,但她的院子在整個趙府之中,精緻華美那是頭一份的。當年賜婚的詔書一下,趙府就大興土木建了這個院子。前後三進,正室廂房一應俱全,前有金魚池,後有荷花塘,遍植花木不說,那個小花園足足有兩畝,荷花塘中有亭子,夏日可以垂釣賞荷,冬日可以擁爐賞雪。

當日趙府迎娶郡主入門,那也是歡騰的,誰知不過八|九年的工夫,就走到這樣一個田地,人生兜轉,那可真是無法言說。

窗櫺上精美的雕花似乎戳了婉潞的眼,她接過丫鬟遞上的茶微微抿了一口,茶香滿口和平日吃的茶有些不一樣。婉潞贊道:"七嬸嬸這裡的東西自然和我們房裡的不一樣,這茶的香氣都不一樣。"

回到自己房裡,郡主放鬆了很多,那種冷漠也不在了一些,只是笑道:"六嫂今日來我這裡不是來贊我的茶香的吧?"婉潞放下茶杯:"自然,七嬸嬸也不是什麼外人,我就直說了,若趙府有個萬一,七嬸嬸會怎麼辦?"

郡主發出一聲冷笑:"人都說六嫂是通達人,怎麼今日說話這樣顛三倒四?我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趙府興衰和我何干?"婉潞笑了:"趙府興衰真的和郡主沒有一點關係嗎?"

郡主垂下眼簾,低頭看著杯裡的茶。婉潞繼續開口:"聽說七爺和郡主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在京城裡誰不知道,趙府若衰,郡主自可以保住自身榮華富貴,七爺由郡主而貴,自然也跟著郡主。只是郡主,趙府怎麼說也是七爺從小生活的地方,七爺難道就忍看自己白馬輕裘,而家人四處離散嗎?"

郡主猛然抬起眼,那眼光咄咄逼人:"你在威脅我。"婉潞並不畏懼:"不,郡主,我沒有在威脅你,只是說出一個事實,你我唯一的共通點不過是趙家媳婦,對趙家恨也好,怨也罷,趙府垮了我們這些人撈不到好處去,郡主呢,你的榮華富貴難道就真的和趙府半點關係都沒有?"

郡主扔下一個茶杯:"六奶奶,你說的太多了,要知道雖然是我嫁進趙府,但趙府仰仗的是我而不是我仰仗趙府。"婉潞依舊不為所動:"郡主又何必動氣?您的富貴是天生的,我們的富貴是後來的,但郡主細想想,前朝也好,本朝也罷,多的是公主郡主下嫁之後有人家獲罪的事情,那些公主郡主又有幾個是真正地能安然過了後半世的?況且你既和七爺恩愛,難道忍心看著七爺著急難過?"

郡主連喘幾口氣才把心裡的怒氣平復掉:"讓我去為趙家求情,我做不到。"婉潞又喝一口茶,茶已經變涼,微微有些苦澀:"老侯爺那樣辱駡林太后,您是她的親外孫女,不願意求情也是人之常情。"

郡主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話裡又帶上那種居高臨下:"那你和我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婉潞依舊不以為忤:"不求情自然也可以不下石,郡主不聽不聞不說就可以。"郡主又露出冷笑:"我方才還當你是個好人,誰知轉眼你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原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婉潞並不因郡主的話而產生半點不滿:"好人?壞人,我要的不過是我的子女們平安一世,既已在趙家這棵大樹之下,也只有祈求它平靜安寧,不然覆巢之下,縱早早離開,也未免要受些波及,我比上郡主有皇帝舅舅,也比不上三嬸嬸和皇家有親,能輕鬆不受波及,所依仗的只有我一人而已,不得不早早打算。"

郡主輕輕拍了拍手:"好一個只為兒女不得不早做打算的良母,只是長幼有序,六嫂嫂,你的打算只怕會變成一場空。"婉潞大膽直視著郡主:"郡主不聽不聞,不站在任何一邊,就已經夠了,至於別的就盡人事聽天命了。"

郡主把杯裡的殘茶潑掉,淡淡地說:"你說的沒錯,我也是趙家媳婦,我答應你,除非趙家犯了謀逆大罪,別的時候我都不插手。"婉潞起身道個萬福:"我替你的侄子侄女們謝過郡主。"

郡主坦然受了這禮,打個哈欠:"我也乏了,六嫂請出去吧,你既說這茶好,就拿一包去吃,總也是妯娌一場。"婉潞又謝過她,這才往外走去,郡主的丫鬟追上把一包茶葉遞給婉潞,婉潞賞了她個金指環也就拿起茶葉出去。

現在還不能回去,還要先回老侯爺院裡瞧瞧是什麼情形呢,婉潞疾步往老侯爺院子裡行去。院門口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們已經消失,難道說老侯爺被勸住了?婉潞心裡這樣想,腳步反倒徘徊起來,院裡匆匆走出一個丫鬟,見到婉潞急忙行禮:"六奶奶您回來了。"

看見是彩雲,婉潞比個手勢,彩雲急忙搖手:"六奶奶,太太吩咐你們先回去,老侯爺方才病了,正在等太醫呢。"病了?方才老侯爺那個架勢,婉潞的確擔心他像月太君一樣被氣的倒地,但自己臨走時候老侯爺不還好好的嗎?

彩雲漫走兩步:"具體我也不曉得,只是等太太在裡面叫人進來時候才知道老侯爺竟吐了一口血,怕太醫請不來,侯爺親自帶著片子去請太醫去了。"

吐了血?也不知道他被氣成什麼樣了,婉潞不好再多問,也只有回到自己屋裡。太陽透過公孫樹照了進來,讓滿院子都浸在斑駁的光影中。

婉潞坐在榻上,拿起一件針線無意識地開始做起來,也不曉得老侯爺的病情怎麼樣?他這樣的病因,楚夫人他們當然要諱莫如深。風吹的公孫樹嘩嘩地響,婉潞停下手,大樹底下好乘涼,可大樹底下也長不出蒼天大樹。

又往針線上紮下一針,可這大樹要真的倒了,殃及的可不是自己一家,還有很多人,婉潞此時竟不知道是該任由大樹倒下,各自四散後再另圖呢,還是依舊讓這大樹站在那裡?

春燕的聲音響起:"姑娘,都這時候了,該傳飯了。"婉潞歎了口氣抬頭看著自己的心腹婢女:"你說,是在這裡好呢還是離開?"春燕被問的摸不著頭腦:"姑娘,我是你的人,你到哪我就到哪,是不是姑爺又要外放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4:0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7 編輯

第十章

外放?若真能外放倒是好事,婉潞搖頭:"我不過隨便問問,春燕啊,我們這一輩子,只怕是離不開這個院子了。"春燕更是摸不到頭腦:"姑娘你今兒是怎麼了,是不是餓了,我讓他們趕緊傳飯,今兒有莊裡打上來的鮮魚,做湯味道是最鮮的。"

看著春燕歡歡喜喜地走了,婉潞扯起嘴角笑了笑,想的不多,是不是就能更快樂?

吃過晚飯很長時候趙思賢才回來,見他眉頭緊皺,婉潞沒有問別的,只是伺候他換了衣衫又遞上一杯熱茶。趙思賢喝了兩口茶才歎氣:"趙家的家運,難道就真的這麼壞了?"

婉潞輕輕捶著他的肩頭:"難道真是郡主?"趙思賢搖頭:"不幹郡主的事,是祖父非要讓父親去給三叔叔寫信,讓他回來趙家,還說要讓邱氏和老姨娘的墳都進趙家祖墳,牌位也如此,父親哪裡肯,爭執之中祖父用拐杖打了父親幾下,接著祖父就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侯爺總算還顧及趙家的體面,婉潞沒有說話,趙思賢歎氣:"太醫來了,也只是說祖父是老病,聽天由命罷了。"

聽天由命,這四個字裡含有的絕望婉潞是能感覺到的,只是伸開雙手緊緊抱住丈夫,只有這樣才能給他力量,一起走下去。

老侯爺的病倒似乎讓皇帝緩和了些,賜藥命太醫日夜在侯府診治,表面上看起來和別的時候沒有二致,兒媳孫媳們輪班伺候,一切仿佛都那麼平靜。

這日婉潞剛起床梳洗完召來管家娘子們問事,就有個管家娘子走進來,腳步匆忙說話也著急:"六奶奶,咱們家的七姑奶奶被休回來了。"

七姑奶奶,思慧?婉潞手裡的茶碗蓋都來不及掀開就起身問道:"你沒聽錯吧,七姑奶奶前幾天還回來歸寧侍疾,那時她還好好的,這還不到幾天,親家怎會休她回來?"管家娘子上前攙住她:"奶奶,小的絕沒聽錯,是四太太房裡的丫鬟來說的,四太太還要去老侯爺那邊侍疾,請您先過去呢。"

思慧本就是庶出,四太太對她不過就是平平,月太君在的時候,四太太為在月太君面前做面子,思慧出嫁時候的嫁妝預備的還不錯,思慧出嫁之後也想著讓她歸寧幾次,盡下做嫡母的責任。等思聰落選,為了思聰的婚事四太太又和月太君起了幾次爭執之後,思慧就被忘到九霄雲外,少有人惦記著她的歸寧之事,也沒人問問她過的好不好。婉潞想起那個總是站在思君身後有點怯生生的少女,不由輕歎一聲。

見婉潞出來,等在那裡的丫鬟急忙上前行禮:"六奶奶好,我們太太說了,請奶奶先過去勸著點七姑奶奶。"連丫鬟都一點也不著急,婉潞輕輕點一下頭:"那家休妻,用的是什麼理由?"

丫鬟嘴一撇:"六奶奶,七姑奶奶可是嫁過去六年無出。"無出被出?婉潞的眉頭皺了起來,在小戶人家,嫁過去六年沒出,被休的也有。但在這樣大戶人家,嫡妻生不出孩子沒一個被休的,可以納妾,挑丫鬟讓她們生孩子,生出來的孩子再放在正室身邊撫養就是。

思慧帶去的四個陪房丫鬟裡面,有兩個已經被她姑爺收了房,生下一兒一女在思慧身邊撫養。她的日子過的平順安逸,雖沒有孩子那兩個庶出子女也乖巧聰明。怎麼這會用無出的罪名休了她?

婉潞曉得問這丫鬟也問不出什麼,只有加快腳步往四太太院子裡面走。剛進院子就聽見思慧的哭聲,還有九奶奶的勸說聲。九奶奶今年三月生下一個兒子,或許是這些日子趙家的事情實在多,這兒子生出來就有些瘦弱,四太太自然不喜歡這孩子,對九奶奶的臉色也不大好。

九奶奶擔心自己的兒子,對婆婆的冷嘲熱諷只當看不見,四太太怒火沒處去發,也只有隔絕他們小夫妻,以讀書為名讓九爺搬出他們的院子,到外面書房去住,又挑了兩個年輕美貌的丫鬟去伺候。這舉動讓整個趙府的人都皺眉不已,這又是他們家務事,不好多勸的。

婉潞做為嫂嫂,也趁九奶奶來自己這裡尋藥的時候安慰過她,思慧回來,九奶奶做為弟妹來勸勸姐姐也是常事。

丫鬟已經打起簾子報:"六奶奶來了。"相對垂淚的九奶奶和思慧忙站起身相迎。思慧一雙眼腫的活像桃子,見了婉潞來不及行禮就開始嗚咽,九奶奶眼裡落的淚不曉得是為自己還是為思慧,勉強行了一禮就道:"六嫂,現時你在掌家,長輩們又要侍候老侯爺的病,這事總要你來拿個主意。"

思慧聽了越發覺得自己孤苦,哽咽著道:"我剪了頭髮去做姑子去,趙家這百來年,從無被出之女,我竟然被他家休了回來,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說著又大哭起來,九奶奶急忙拉住她:"七姐姐,這樣的話可說不得,我們總要去辯個是非對錯的,難道他家說休,給張休書我們接了就走嗎?"

思慧哭的天昏地暗,哪裡能聽的進去,九奶奶說的對,婉潞和九奶奶一起把思慧按了坐下,又吩咐旁邊站著的丫鬟去熬一碗定心湯來,自己拿著帕子給思慧擦著淚:"趙家不是什麼小戶人家,就算是小戶,女兒被出也要去堂上嚷個是非曲直,你嫁過去六年,並無一毫過錯,他家要休了你,哪有這麼容易的?"

思慧今早剛起床梳洗好就被婆婆叫去,還沒說話就被塞了一紙休書,你過門六年,毫無所出,我許家容不得你,快些回家去吧。思慧還在呆怔,想張口尋自己相公問個究竟,已經被婆婆身邊的兩個婆子如抓小雞一般抓出去,思慧剛說出一個字:"婆婆,我……"

嘴裡已經被塞了團布,耳邊是許太太冰冷的聲音:"我家門戶低微,不過一五品小官,趙七姑娘你是侯爺侄女,郡主小姑,我們這樣小廟供不起你這尊大佛,還是一拍兩散。"

思慧嘴裡被塞了布團,想要把休書扔掉,婆子們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往後面拉,思慧拼命掙扎,敵不過婆子們力氣大,婆子們撿起被思慧扔掉的休書塞到她手裡:"七姑娘,小的們也不過就是奉命行事,您拿了這休書再去另嫁一家,休怨我們太太。"

許家宅子不大,後門處已停了一乘小轎,思慧被塞進轎中,轎子搖搖晃晃起身,婆子還在窗邊道:"七姑娘,天下被休的女子也不是你一個,太太顧念你總做了許家六年的媳婦,這才不大張旗鼓地休你,只是一乘小轎就送回去了,你有什麼好怨的呢?"

思慧嘴裡被塞了布,連話都說不出來,直聽著這婆子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話裡不外就是許母並沒對不起思慧,一個女子嫁了人,六年了什麼都沒生出來,早就該被休的。

轎子到了趙家,婆子上前不曉得說了什麼,守門的還當是送七姑奶奶回來歸甯,流水開門放進去。誰知攙出來的七姑奶奶竟軟做一團,守門的還想問個清楚,許家的婆子們早就跑了,再問轎夫,轎夫也是雇的,一早守在巷子口等生意被喊過來的。

守門的曉得這事情不好,一面找婆子把思慧攙進去,一面去報信。思慧渾渾噩噩被攙進四太太院子,四太太聽說她被休了回來,眉頭一皺就道:"我還要去公公那邊,你們去請六奶奶吧,她當家,這事該她拿主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4:1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8 編輯

第十一章

等九奶奶過來安慰,九奶奶也不得婆婆的歡心,除了陪她哭就沒別的話,聽到婉潞說自己毫無過錯,思慧那混亂的心才清明一些。丫鬟已經捧來定心湯,婉潞接過拿匙喂著思慧,又讓丫鬟過來給思慧捶著肩膀。

喝了幾口定心湯,思慧推開碗示意自己不喝了,這才對婉潞道:"六嫂嫂,我無出也是真的,就算去辯個是非曲直,只怕也……"說著思慧那眼淚又滾落下來:"只是我的命不好罷了。"

"七妹妹這話不對,什麼叫命不好,你才二十剛出頭,以後日子還長呢,哪說什麼命不好的?"簾子掀開處,水氏周氏走了進來,說話的是水氏,她眉頭皺著,見思慧那半死不活的樣子,水氏眉頭皺的更緊,周氏跟在她身後,這幾年周氏的身子骨調理的不錯,瞧著圓潤許多。

婉潞和九奶奶起身相迎,婉潞一支手還放在思慧肩頭,順著水氏的話道:"四嫂說的是,七妹妹你父母雙全,又有娘家庇護,哪裡能得個命不好這話呢?"水氏已經拿過休書看了起來,眼裡漸漸籠罩上了怒氣:"什麼無子就要休妻,旁的不說,七妹妹的那兩個丫鬟生的,難道不是七妹妹的,這許家做事也太顛倒。"

周氏輕輕哎了一聲:"四嫂,侯府最近是多事之秋,這許家當初結親時候瞄上的不過是侯府勢力,現在……"現在侯府大不如前,況且許家借重的侯府勢力也不見有多好,這個當頭,自然要把思慧休掉,好等以後侯府敗落時候不被牽連。

婉潞又何嘗不明白這點,九奶奶雖只關心兒子,可是這些風聲她也有聽說的,皺緊眉頭問:"三位嫂嫂,難道說真這麼?"婉潞拍一拍她的手:"九嬸嬸,我們不過是後院婦人的一點小見識罷了,具體如何還要看,你只要安心調理好身子就成。"

婉潞聲音溫和,九奶奶嗯了一聲。安撫好了她,婉潞又對水氏道:"四嫂,大嫂現在病著,二嫂三嫂又不在,老侯爺現在病在床上,也不好再讓他們煩心,這事還要請四嫂你拿個主意。"水氏眉間籠著一股輕愁:"要是三嫂還在,還可以借下她的娘家勢力,三嫂偏又隨三伯外放去了,郡主那裡又。"

老侯爺病倒這種大事,郡主也不過就是問了幾聲,更何況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呢?婉潞的手一直握住思慧的手沒放開,感覺到指尖越來越冰涼。

婉潞輕聲道:"這是我們趙家的事,也無需去借重別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四嫂你說是不是?"水氏歎氣:"是啊,靠山山倒,靠水水幹,六嬸嬸,你平日有掌家之責,這事就煩請六嬸嬸和我去走一趟許家。"說著水氏叫過丫鬟,讓她們去稟告楚夫人。

思慧此時雖然沒有哭,但臉上的神情還是那樣難怪和可憐,聽到水氏要和婉潞去許家走一趟,思慧抬起頭:"四嫂六嫂,這事怎麼說也是我的不是,哪能再讓你們去受辱?"周氏輕輕地拍著她的肩:"七妹妹,你當你被休不過是你一個人的事嗎?無緣無故被休,傳了出去那是整個趙家都受辱的,今日你被休我們不替你出頭,異日等你的侄女們長成出嫁,別家也會拿這個說嘴,說我們堂堂侯府,竟連女兒都保不住。"

思慧又抽泣幾聲,再沒有說話。簾子掀開走進來的竟是楚夫人,看見她,在座的急忙起身,楚夫人見了思慧,那眼裡不由包了淚,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可憐我的兒了。"

思慧被這溫柔的問話問的眼淚頓時又掉了下來,搖搖晃晃跪下哭道:"都是侄女自己不好,才讓他們休了侄女。"楚夫人挽起她:"許家這等趨炎附勢的小人,真以為趁多事之秋做下這種事情我們會輕輕放過?休說此時爵位還在,侯府沒倒。就算真的被奪爵,侯府倒了,也容不得他們這樣欺心。"

思慧這下哭的更大聲,婉潞她們也陪了幾點眼淚,楚夫人把思慧放到周氏那邊才對水氏道:"四奶奶,你也曉得府裡我這邊是抽不開身,去許家就由你和六奶奶去。"水氏和婉潞恭敬答應,楚夫人拍拍思慧的臉,又讓周氏和九奶奶窩伴她,這才轉身走出去。

楚夫人一走,水氏就歎道:"難怪全府沒人不敬重大伯母,這想的周到處沒一個能比得上。"婉潞沒有接話,水氏已經拉了她的手:"六嬸嬸,我們一起去吧。"

兩妯娌帶了四五十個粗壯的婆子,坐了一輛車,婆子們在背後跟隨步行,路上水氏和婉潞商量了,先禮後兵。到時許家胡攪蠻纏的話,再做別的打算。

婉潞從小到大還沒遇到這種事,握了水氏的手道:"四嫂,我的心有點要跳出來。"水氏撲哧一聲笑了:"誰又是生下來就幹這個的?我的心不也跳的咚咚的?"

生在閨中,學的是文靜秀氣,這種鄉下潑婦要做的事情,兩人都沒經過。許家大門已經能看見,丫鬟上前遞了帖子,婉潞她們在車上等候。

許家大門還是緊閉著,水氏的眉頭皺緊,叫過丫鬟吩咐兩聲,丫鬟對領頭的婆子說了兩句,婆子們剛要上前去撞開門的時候許家大門打開,走出一個少婦來。

婉潞見過這少婦幾次,知道這是思慧的弟妹,許二奶奶。水氏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車,婉潞也跟著下車。許二奶奶笑的面上如拂春風:"趙四奶奶,趙六奶奶好,方才我們太太說過了,兩家雖姻緣不成,人情還在,正要吩咐人把趙七姑娘的嫁妝送回去呢。"

水氏冷笑一聲:"那幾千銀子的嫁妝,我們趙家還不放在眼裡,這次來,是要人的。"要人?許二奶奶一愣,婉潞已經想到,笑吟吟介面:"當初我們趙家陪了四個陪嫁丫鬟,那四個丫鬟都是家生子,這趙家的人總不好在許家。"

水氏也笑了:"還有她們生的孩子,也是我趙家的,當然要帶走。"

許二奶奶一張臉頓時不曉得該用什麼顏色對上,婉潞又道:"既然我們趙家的姑娘被你許家休了,你們要發回嫁妝,照了以往京城的例子,陪嫁的人當然也要還回去,就算有配了人的,多也是夫妻分離,生下的子女自然要跟著回去,哪有我們家的人還在你許家的,說了出去,只會被人笑話我趙家連規矩都不懂。"

許二奶奶一張嘴張了又張才道:"兩位奶奶,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只是都曉得那兩個丫鬟生的是我家大伯的孩子,是我們許家的骨血,那能被帶到趙家。"

水氏和婉潞對看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鄙視之色,水氏挑眉道:"許家的骨血?那兩個丫鬟是七妹妹的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七妹妹的,我倒想問問,你們許家有何面目以她無出休妻?"

許二奶奶不由後退一步,婉潞輕輕踏前一步:"許二奶奶,那休書之上可是清楚明白寫的是七妹妹無出被休,若真的無出,我們趙家也不敢上門來辯個分明,那兩個孩子可是叫七妹妹母親?七妹妹歸甯趙家那兩個孩子也是稱我們為舅母。這樣能叫七妹妹無出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4:2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8 編輯

第十二章

許二奶奶一張臉已經漲的通紅,她本也算能說會道的,只是水氏和婉潞兩個連連逼問,一時沒想到反駁之辭,張口想說那兩孩子不是思慧親生,哪能叫做她有出?轉念又一想趙家是有備而來,方才已經落了把柄在人手,怎能再落把柄?

臉上重新堆起笑容:"兩位奶奶,我不過是來給婆婆傳話罷了,我和大嫂也是五六年的妯娌,平時親如姐妹,大嫂被休我也曾勸過婆婆,只是我總是小輩,婆婆不聽我也不能再多說,等我回去稟了婆婆,再請你們進去細談。"

說完連少陪都不說一句,就匆匆進了裡面關起大門。這才說了幾句就落荒而逃?婉潞拉一下水氏:"四嫂,下麵的呢?"水氏打個哈欠:"我們先回車裡坐著等,他家要是不出來,再過一個時辰我們拿了賣身契去把人給我拉出來。"

這也合了婉潞的意思,兩人坐到車裡,丫鬟已經端來茶和點心,喝一杯茶,吃兩塊點心墊下肚子。點心是家裡帶來的,茶就是去外面茶館買來的,和家裡的茶不能比。

婉潞瞧著車窗外的許家,大門依舊緊閉,水氏打了個哈欠打算小睡一會,丫鬟放過個枕頭在她身後,對婉潞小聲道:"六奶奶你也閉一閉眼,不然等會沒精神。"

閉眼倒不必了,婉潞瞧著車後面跟隨的婆子們,小聲問丫鬟:"那些媽媽們也吃了喝了嗎?"丫鬟點頭:"領頭的陳媽媽已經每人發了兩個包子一壺茶,她們倒也乖覺,有幾個老媽媽已經在那巷子口和人說閒話呢。"

說閒話?說許家的不是倒是真的,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就該被好好說道。婉潞點頭:"下去傳我的話,今兒跟來的,每人五錢銀子的賞,說閒話說的多的,每人再加五錢。"

丫鬟應聲下車去傳話了,水氏睜開眼,懶懶地說:"六嬸嬸平日過日子精打細算,今兒這麼大方。"婉潞掩住嘴打個哈欠,腦袋靠到車壁上:"錢總要花到刀刃上,況且七妹妹這事,許家也太欺人了。"

若思慧是那種仗勢欺人,自己生不出孩子還不許夫君納妾的潑婦,許家要休趙家總也要掂量一下。可思慧為人溫柔和順,兩年沒有孩子就把丫鬟給了七姑爺由他寵倖,對兩個庶出子女也一視同仁,歸甯時總帶著他們。

那兩個丫鬟也沒賣掉,抬了名分在那裡,因都姓陳,人都叫她們大小陳姨娘。思慧為人也算做足了三從四德,誰知今日趙家不過敗相初顯,還沒到大廈倒塌,許家就急吼吼要休妻,真是可惱。

婉潞輕歎一聲,水氏已經聽到她的歎息,睜開眼看著她:"六嬸嬸,我們是遲早要離開侯府的,但你不一樣,瞧大伯母的打算,你是要留在侯府支撐的。"婉潞歎氣:"四嫂,我真是羡慕你,能夠離開侯府去過逍遙日子。"

水氏哈了一聲:"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六嬸嬸,你嫁的是侯府的嫡子嫡孫,下人們也要高看一眼,六叔叔又有功名,再難也不會難到哪裡去?你四伯讀書不成,現在不過是做買賣的,我沒有別的指望,只指望著侯府能夠多興盛幾年,借了侯府的聲勢買賣能夠興旺些。"

婉潞低頭不說話,侯府中人人人都指望侯府能繼續興旺,可是都是說的多,看的多,做的人少。丫鬟的聲音響起:"四奶奶,六奶奶,已經一個時辰了,許家還沒開門。"

水氏的眉毛斂起,臉上帶了一分戾氣,挑起簾子看向依舊大門緊閉的許家,對丫鬟點一點頭。接著水氏轉頭對婉潞:"六嬸嬸,我們下去吧。"

此時太陽已經當空高照,在車裡坐久了,下了車有點微微目眩。婆子們已經聚攏上前,領頭的陳媽媽上前敲門。怎麼敲許家的門都不打開,陳媽媽回頭瞧著兩個主母,水氏示意她再接著敲,這次敲了半天門總算開了個縫,裡面丟出一句話:"主人不在家,你們明兒……"

話沒說完那門就被陳媽媽一把推開,她身後的婆子們蜂擁而入。守門的急的大喊:"你們這是幹什麼?大清白日的強進民宅,你們……"不等他嚷完,陳媽媽已經摔手給他兩個巴掌,大喊一聲:"睜開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們這是來說理的,光明正大敲門進宅,那是什麼強進?"

說完陳媽媽又對已經走上前的水氏和婉潞恭敬地道:"兩位奶奶請往裡面走。"水氏摔下袖子,和婉潞攜手往裡面走。趙家的婆子們已經湧進許家,在許家廳下垂手侍立,只等水氏她們發令就好動作。

許家宅子本就不大,外面的吵嚷已經傳進裡面,更何況趙家還有那麼多的婆子跟了進來。許母已經走出廳,鐵青著臉瞧著款款進來的水氏她們。

水氏她們到了廳前,也不對許母行禮,只是輕聲地道:"都看仔細了,把我趙家的人都帶走,別人家的就留在那裡。"婆子們齊聲應是,這些都是在趙家做粗活的婆子,一個個粗壯不說,連聲音都要大一些,這發一聲吼,許母差點腳一晃跌倒在地。

許母年紀比四太太還要小那麼幾歲,也不要人扶就站直了,她舉起手指著水氏她們:"你們趙家再勢大,京裡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你們這樣跑來打搶的?"水氏唇邊帶起一絲冷笑,手往袖子裡一摸,就拿出兩張紙來:"許太太,您瞧瞧清楚,府上這兩個人可是我趙家的家生子,我趙家的家生子到了別人家,我沒告你們一個窩藏逃奴就夠好的了,你還有臉說我們來打搶。"

說話時候,婆子們已經擁上去把大小陳姨娘都拖了出來,她們生的那兩個孩子也被婆子們抱了下來,那兩個孩子大不過三歲,小的還在吃奶。被婆子們這樣抱下來,嚇的在那裡拼命掙扎哭泣。

大小陳姨娘總是他們的親娘,聽了哭聲只覺得心似刀割一樣,兩人也哭的像淚人一樣,小陳姨娘在那裡口口聲聲喚著自己孩子的名字,大陳姨娘經過的事要多一些,掙脫婆子跪到水氏婉潞跟前連連磕頭:"四奶奶六奶奶,奴婢知道奴婢是趙家的人,姑娘走了奴婢們自然要跟著,可是那兩個孩子還小,又是姑爺的骨血,奶奶們就大發慈悲,讓這兩個孩子留在許家吧。"

小陳姨娘聽大陳姨娘來求饒,自己也急忙跪下去連連磕頭,臺階堅硬,兩個人的額頭不一會就磕出血來。許母見婆子們竟然真的動手把自己那兩個孫兒抱出去,也顧不得體面就想上前把婆子們拉開,婆子們哪肯讓她拉,許家的丫鬟婆子見狀急忙來幫忙。

那邊頓時攪成一團,兩個孩子在這混亂之中哭的更難過,大的那個口裡不停喊娘,大陳姨娘聽的肝腸寸斷,小的那個年紀雖小,哭的比哥哥還要大很多,小陳姨娘雖磕頭不止,抬頭時候那眼還是往孩子們在的方向望去。

見到她們在那裡攪成一團,趙家的婆子們在那裡死死抱住孩子的腿,許家的丫鬟婆子就在那裡拼命掰她們的手,孩子被擠在中間,已經被擠的臉都憋紅,再下去只怕哭都哭不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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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小陳姨娘叫了聲兒,就拉起水氏的裙擺苦苦哀求:"四奶奶,我求你放一放手,在下去,兩個孩子的命就沒了,四奶奶四奶奶,您也有哥兒有姐兒,求你了。"那邊情形水氏看在眼裡,聽小陳姨娘說的那樣哀痛,輕輕咳嗽一聲:"許太太,你現在搶了孩子又有什麼用呢?"

這聲音雖然不大,混亂之中的許母還是聽到了,她把手放開,許家的丫鬟婆子們總是聽她的,見她把手放開,也就不再去抓那兩個孩子。

趙家的婆子們抱著孩子站回到水氏身邊,那兩個孩子雖然解困,但受這樣驚嚇,哭的又咳又喘,眼睛還怯生生的,轉著頭想去找奶媽們,但他們的奶媽哪敢上前。

見到跪在那裡的大小陳姨娘,只是張開雙手要叫抱,大小陳姨娘哪敢站起身,用眼去瞧水氏。水氏歎了口氣,婉潞對她們兩微一點頭,兩人如蒙恩詔,又給水氏婉潞磕一個頭這才敢起身去抱孩子。

水氏已經對許母又開口了:"許太太,有這兩個孩子在,你能說七妹妹無出嗎?"方才混戰時候,趙家的人也不管許母的身份,許母臉上胳膊上不知道被誰的長指甲挖了幾下,當時不覺得疼,這時才覺得臉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讓丫鬟拿藥油過來給自己擦。

聽到水氏這話,許母咬著牙道:"這兩孩子不是你趙家姑娘肚子裡爬出來的,算不得是她的孩子,你們要帶走那幾個丫鬟,帶走就是,孩子要留下。"見她執意如此,也不用再留什麼臉面。水氏笑了:"那幾個丫鬟是我家的家生子,她們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我趙家的家生子。"

許二奶奶見她們又拿這事出來說話,忙開口道:"趙四奶奶,這話總要熟商量,怎麼說也是我們大伯的孩子。"婉潞冷笑:"這兩個孩子你們許家要留就留,橫豎要拿我們趙家的家生子做哥兒做姐兒的,那是你們許家面上無光,可不是我趙家的事。"

許母急了,許二奶奶過門也有四五年一直沒有消息,房裡放的幾個丫鬟也是石田一樣,哪裡生的出一男半女,這兩個孩子可是現在許家唯二的後人。情急之下衝口而出:"哪家丫鬟生的孩子不是隨父親的?哪有跟著親娘的道理?什麼你們趙家的家生子,這是你們胡攪蠻纏。"

水氏她們等的就是這句,婉潞勾起唇,水氏已經開口:"我記得休書之上,寫的可是因七妹妹沒出才休的,現時許太太你又說孩子是許家的,七妹妹和七妹夫既是夫妻,七妹夫的孩子不就是七妹妹的孩子?他們既然有孩子,許太太,你再給休書,這道理只怕不通吧?"

許母沒想到自己被水氏繞了進去,想了會兒才怒道:"我怎麼說也是個長輩,這種大事哪是你們來講的,要等趙家長輩來。"婉潞可不怕這點,笑眯眯地說話:"許太太,若是七妹妹還在你許家,你自然是我們長輩,可是現時七妹妹已經被你家休掉了,許太太,許老爺和我家夫君是同科進士,許趙兩家此時又不是親眷,同年之間,敘不得長晚輩吧?"

許母頓時張口結舌,水氏冷冷看著她:"許太太,我們今兒來呢,只是不想經官動府傷了兩家和氣,也免得別人說我們趙家仗勢欺人,許太太,這事您自個看著辦吧。"

這話把許母堵的沒有還口之力,要認了做長輩,就要認思慧是自己兒媳;要不認思慧做媳婦,那就只能和婉潞平輩相交,平白矮了一輩。

婉潞笑了:"許家年嫂,既然你家執意要休,我們也沒有別的法子,家裡大人們的意思,不過就是讓我們把趙家的人都帶走,來啊,把趙家的人都帶出去。"

陳媽媽聽了這聲,手一比就讓婆子們把大小陳姨娘和她們的孩子都帶走。孩子們本來已經不哭了,見這幾個兇神惡煞的婆子又上來抓,嚇的大叫一聲,埋在大小陳姨娘的懷裡就哭叫起來。

婆子們才不管孩子們哭叫呢,一邊兩個就拽住大小陳姨娘的胳膊往外走。大陳姨娘抱住孩子,看見陳媽媽就跪了下去:"舅母,舅母,我們姐妹怎麼說也是您親外甥,求您在奶奶面前替我們說句話,別嚇到了孩子。"

大陳姨娘這樣,小陳姨娘也抱著女兒跪下去,只求陳媽媽說兩句好話。陳媽媽見她們兩個本來簇新的綢衣衫此時已經揉的皺成一團,前襟處更是眼淚鼻涕糊滿,連本來顏色都看不出來。後退一步側著身子:"兩位姑娘,我不過是個下等人,當不起你們的跪,你們既是七姑奶奶的人,也該去尋七姑奶奶。"

說話時候不停給這兩個人使眼色,大陳姨娘明白過來,站起身不等婆子們過來抓就道:"幾位媽媽,我們本就是七姑奶奶的人,七姑奶奶走了,我們自然也要跟著她。"小陳姨娘還沒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姐姐,大陳姨娘給她使個眼色,小陳姨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忙道:"姐姐說的是,姑娘不在這裡,我們當然也要跟著她。"

這兩丫頭,總算明白過來了。婉潞微微一笑,許母已經叫了出來:"你們兩個要走可以,把孩子留下。"水氏哧一聲笑出來:"許太太,我借了人家一頭母牛去耕地,在耕地時候和人家家的牛生了頭小牛,別人家還的時候也是要還一大一小的,不然就賠銀子,哪有還母牛的時候把小牛昧下的?"

許母直喘粗氣,卻反駁不出來,婉潞見大小陳姨娘已經走出門外,對水氏笑道:"四嫂,趙家的人既一個也不在許家了,我們也就回去吧,出來時候太長不好。"說著婉潞微微道個福:"許年嫂,從此之後趙許兩家再無瓜葛。"

許母氣的眼一陣發黑,許二奶奶在旁邊見婉潞她們要出門,急忙喊道:"兩位舅奶奶請留步。"現在變了稱呼?水氏婉潞對看一眼,婉潞微微轉頭笑著對許二奶奶:"我年紀比你長幾歲,也托大稱你一聲侄媳婦,還有什麼事?"

許二奶奶咬牙上前:"舅奶奶休這樣說,這事全是婆婆做主,雖說後院之事本是女子做主,但婚姻本是合兩姓之好,婆婆此事,確實有些不妥,我做小輩的不敢說什麼,公公又出門在外,但請舅奶奶回去稟明堂上,貴府老太爺既臥病在床,大嫂回家歸甯侍疾也是常事,兩個侄兒帶回去承歡膝下也屬平常,別事等公公回來再做主張,休嫌我人微言輕不去傳明。"

說著許二奶奶漸漸哽咽起來,眼裡也蓄了淚水,許母聽到兒媳這番說辭,憤怒地叫出聲:"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胡亂說,昨兒你表妹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說趙家是……"

許母雖然大叫起來,但也想起昨兒自己的外甥女說的時候千叮嚀萬叮囑,這話十分機密,可不能傳出去,等老侯爺一咽了氣,皇帝就會行奪爵之舉,到時姻親難免會被牽連,要自己好好想想。

許母等她走後左思右想,趙家雖有幾個尊貴的姻親,可連他們都保不住趙家,自己家這種要依靠趙家的小門小戶的人家到時受的牽連更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休妻,反正有個無出的罪名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4:44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8 編輯

第十四章

況且思慧又是個庶出女兒,聽說她的親娘早就死了,這種沒人疼愛的被休了,趙家也不會來尋事的。謀算了整整一夜,趁著許老爺許大爺都不在的時候好做事,一早起來就寫好休書,把自己的心腹婆子叫來交代清楚,本以為送走了禍根,那曉得反招來了事。

情急之中差點把實話說出,許二奶奶隱隱知道一點風聲,但曉得的並不是很清楚,此時趙家還沒被奪爵呢,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忙吩咐婆子們:"婆婆累了,你們先把她扶下去歇息。"

自己就對婉潞她們笑道:"兩位舅奶奶,婆婆近來不曉得怎麼性子有些執拗,這才做出這種事來,公公和大伯都出門在外不曉得的,等公公他們回來,再上門去賠禮道歉。"水氏在聽許二奶奶的解釋,婉潞的眉頭微微皺起,記得許家的外甥女姓龔,嫁的是皇后的兄長做的填房。

嫁過去也有三四年了吧,皇后對這位填房嫂嫂有些看不上,十五六的姑娘,趕著嫁給快五十的男人做填房,說不為權勢誰家也不信。皇后族裡對這位填房太太,也只有面上的敬重。

但在龔家心裡,這怎麼也是和皇家攀上了親,對這位姑奶奶只有捧著敬著的,她說話許母肯定會聽的。婉潞的眉頭沒有舒展開,奪爵,皇后?這幾個詞在婉潞腦子裡轉了幾個彎,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找到出口,但是每到那出口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再不往前。

水氏已經對許二奶奶笑了:"二奶奶這話客氣,不過方才許太太說的話,我們可是句句都聽到了,許家怕惹禍,容我說句不好聽的,當初去求親就該知道凡事有利有敝,有好處的時候蜂搶,害怕落在別人後面,可能惹禍的時候就扔到一邊。這是什麼道理?"

水氏的眉毛豎起來,許二奶奶連聲應是:"舅奶奶說的有理,不過我們總是後院婦人,害怕也是常事,等公公回來,一切自有定論。"婉潞回過神,唇輕輕彎起:"許二奶奶,到時許老爺若和許太太夫妻同心,我們雖不是什麼有權勢的人家,也認得幾個有用的人。"

水氏用手拍一下額頭:"六嬸嬸,我差點忘了,後兒就是大姑父的壽辰,我還沒備禮呢。"婉潞瞟她一眼:"這沒什麼,到時去挑件古董就成了,只是下個月大姐夫就要接王位,這份禮可少不了。"

知道她們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議論家事,許二奶奶一張面火燒一樣,趙家雖有被奪爵的傳言,可靠了這幾門姻親,擺佈一個五品官員那還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身後已經傳來男子的聲音:"哎,家裡怎麼那麼多人?"許二奶奶聽到耳熟的聲音,心放了下來,上前款款行禮:"媳婦見過公公。"

許老爺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臉上帶了和氣的笑容,他身後跟著的年輕男人就是思慧的丈夫許大爺了。兩父子長的很像,再加上都緊皺了眉頭,就更加像了。

許老爺一進家門不見守門的來迎,門裡還吵吵嚷嚷,等進了門見滿眼都是不認得的婦人還嚇了一跳,是不是自家進了賊,這些都是來瞧熱鬧的?婆子們見他們父子帶著從人,穿著也算華麗又沒遞帖子,曉得這多半是這家的主人就分開一條道讓他們進來。

許家父子見到許二奶奶穿著整齊心裡這才松一口氣,許老爺出言相問,見自己兒媳行禮抬手示意她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家裡來了客人怎麼不往廳上迎?"許二奶奶還沒說話水氏就笑道:"不敢,您許家休了我趙家的人,我趙家不過是來把原本我趙家的人帶走,不敢稱客人。"

休?許老爺沒說話許大爺已經開口:"四舅奶奶,我和父親出門時候還好好的,況且娘子為人全無過錯,怎麼會被休?你聽錯了吧?"這有人主事就好吧,水氏笑吟吟的:"許大爺,這事來龍去脈還等您去問許太太,橫豎我家長輩只讓我們來帶走趙家的人,這趙家的人既帶走了,我們也就走了。"

說著示意婆子們退出去,自己和婉潞就往外走,剛踏出一步就聽見許母的聲音:"你趙家仗勢欺人,搶走了我的孫子,老爺,你要給我做主。"許老爺見自己妻子頭髮都披了下來,臉上面容猙獰,他總比許母有幾分見識,再加上水氏她們說的話,已經明白發生了。

心裡對自己的妻子不由抱怨連連,這樣大事也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忙對許二奶奶道:"快去送送兩位舅奶奶,老大,你帶了我的帖子先去趙府,就說這裡剛到家,等過一時再上門賠罪。"

許老爺發落完就對許母歎氣:"太太啊太太,你怎麼惹出這麼大的事來?難道你嫌我的官聲太好?"許母被丈夫抱怨,嘴一撇就道:"外甥女昨日來這裡,說趙家被奪爵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要我們早做打算,老爺,我這都是為了你。"

許老爺袖子一摔:"哼,後院婦人頭髮長見識短,別人說一句你就怕了,別說聖旨還沒下,就算聖旨下了,我們不過是姻親,有什麼好怕的。"許母被許老爺一頓喝,低頭淚水就出來了。

許老爺還想數落幾句,見許二奶奶走進來,歎了一聲:"你去伺候你婆婆歇息,以後家裡的事再不要她管,等你大嫂回來,全交給她。"許二奶奶連連應是。許母已經哭出聲:"都已撕破臉了,你還要接回來?"

許老爺喝道:"你也曉得撕破了臉?事情不全都是你弄出來的嗎?到現在,不要我下了面子去求,不然這事傳出去,我這官還做不做?"許二奶奶見公婆起了爭執,忙招呼丫鬟把痛哭中的許母扶了進去。

婉潞她們回到趙府,先把賞銀髮了,又去和楚夫人略說了經過,楚夫人已經曉得大小陳姨娘跟著孩子們都回了趙府,搖頭歎氣道:"她們回來也好,總還有個臺階下,雖說這事是他家先做的不對,可若真的休了,你七妹妹那日子也不好過。"

四太太是什麼樣的人水氏她們是知道的,水氏歎了口氣:"大伯母為人寬厚,到時還要大伯母多多看顧。"楚夫人回頭看著老侯爺緊閉的上房,話裡帶了歎息:"看顧,也不曉得能再看顧多少?"

婉潞低頭不語,裝作沒看見楚夫人投來的殷切目光。又說幾句也就回到四太太院裡去瞧思慧。思慧坐在她出嫁前的屋子裡,已經換了衣衫,面上的淚痕也看不見了。

大小陳姨娘在那裡恭敬侍立,那兩個孩子正在地上玩耍,九奶奶把自己家的兒子也抱了來,三個小娃在那裡嘻嘻哈哈,看不見半點愁雲。

看見水氏她們進來,思慧忙起身道:"兩位嫂嫂回來了,都是為了我的事,還勞煩你們跑那麼一趟。"水氏坐下,小陳姨娘忙遞上一杯茶,見水氏在那裡用拳頭捶腿,大陳姨娘急忙上前給水氏捶著腿,臉上帶著笑:"從來只知道四奶奶口齒伶俐,今兒見了,才曉得何止一個伶俐?"

水氏把茶杯遞給小陳姨娘,手抬起大陳姨娘的下巴,話卻是對她們兩個說的:"你們倆也別怨我,實在你們要明白,你們姑娘才是你們一生的依靠,就算日後你們兒子成器做了官,要封也是先封嫡母。今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就該先回來,而不是等著我們去要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6 23:44:53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10-16 23:48 編輯

第十五章

大小陳姨娘急忙應是,水氏這才放開手:"好了,以後好好伺候你們姑娘,別再想著別的。"思慧感激地瞧了水氏一眼,丫鬟已經走進來報:"六奶奶,七姑爺已經在前面坐了快半個時辰了。"

許大爺是和婉潞她們差不多時候到的侯府,帖子遞進去,守門的雖沒給閉門羹,卻也不像平時一樣有人出來接待,只有在門房那裡枯坐。

婉潞看一眼思慧,見思慧臉上有一抹期盼之色,那總是她的丈夫,做的太絕也不好,也不能這麼輕輕放過。婉潞吹一下本來就光滑的茶水:"嗯,派管家去對七姑爺說,家裡忙亂無人招呼,既是至親也就不客氣了,請他改日再來。"

思慧提著心在聽,等聽到婉潞這樣說明顯松了一口氣。水氏不由微微搖了搖頭,九奶奶除了看著孩子一直沒有說話,此時也微微皺眉。

丫鬟已經退了出去,房裡幾人都各懷心思,過了會兒婉潞才開口道:"七妹妹也難得回來,孩子們也許久沒有看見你了,索性讓廚房預備一桌席,就我們幾個帶了孩子好好吃一回。"

水氏點頭:"六嬸嬸這主意好。"九奶奶雖然也高興,但還是小聲地說:"老侯爺還在病中,我們這樣樂怕不太好吧?"水氏已經叫丫鬟進來吩咐了,聽了九奶奶的話就笑著說:"又不動酒,不過是置辦一桌好飯食罷了,這也是合禮數的。"

九奶奶沒有說話,婉潞已經讓丫鬟去請周氏過來了,又讓把各房的孩子也帶過來。等周氏和孩子們來了之後,屋子裡頓時充滿嘰嘰喳喳的聲音,互相行禮招呼,孩子們又要在一起玩,丫鬟們穿梭忙碌地上茶。

房裡那種淡淡的憂傷被這些沖到了九霄雲外,等飯擺了上來,屋裡不夠寬,九月的天氣並不寒冷,就擺到了簷下。水氏講些當日外放時候的經歷,婉潞幫著思慧瞧著孩子們,周氏和九奶奶偶爾插幾句話。雖沒用酒,氣氛比起平時要熱鬧多了。

水氏講到一個停當把筷子放下歎了口氣:"這都快兩年了,難得大家歡喜聚在一起,自從老太君倒下,就沒這樣日子了。"這個時候提起月太君,思慧眼裡已經含了淚,月太君在日雖說對自己沒有多少看顧,但她歷來疼孫女,自己日子也要好過一些。

偏偏周氏說了一句:"是啊,若老太君還活著,許家敢這樣放肆的話,她早讓人打上門去了。"而不是只能用要人的理由去上門,婉潞長長吐了口氣,似乎這樣才能把心裡的濁氣消掉。

思慧的淚已經掉了下來,有些哽咽地道:"老太君在日,對我們姐妹幾個十分愛護,下人們也不敢因我們是庶出就低看一眼,誰曉得老太君不在才幾天,就出這麼大的事。"婉潞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七妹妹,你既知道老太君愛護你們,生前疼你們如眼珠子一般,那你就當自己立起來。"

水氏也歎息:"是啊,七妹妹,你休嫌我們做嫂嫂的說的太多,雖說女兒家的尊榮是靠婆家娘家,但自己也要立起來,不立起來等老人家都走了,你自己總是要當家的,一味柔順,難道還要任那些下人們欺到你頭上嗎?"

這幾句話說的思慧一張臉紅了又紅,九奶奶已經停了筷子聽著她們說話,周氏也歎氣:"七妹妹,人這一世還要活很多年,總靠著旁人是不成的。自己有了定盤星,別人就算想欺負也欺不到你頭上。"思慧此時不光是臉紅,已經低下了頭。

婉潞知道她一時半會要改也改不了的,輕輕拍一拍她的手:"七妹妹,你還要在家待好幾日呢,細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思慧這才抬頭輕輕嗯了一聲。

水氏已經重新拿起了筷子:"剛才光顧著說話,菜都涼了,七妹妹,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叫花雞,廚房還多放了些花椒,最合你的口。"思慧急忙謝了,眾人又繼續吃喝。

菜肴快要吃完的時候丫鬟進來:"六奶奶,七姑爺還在門房呢,現在都晚飯時候了,要不要送份飯過去?"思慧和許大爺六年夫妻,說不關心是不能夠的,筷子裡夾著的排骨掉在桌上,顫聲問:"他,他還沒走?"丫鬟笑吟吟地:"是,七姑爺說了,七姑奶奶的氣什麼時候消了,肯和他一起回去了,他才肯走。"

這話讓思慧一張臉都有了光彩,水氏已經按住她的手,對丫鬟吩咐:"讓廚房給七姑爺送一份飯過去,他要待著就待著吧。"思慧小聲叫了聲:"四嫂。"婉潞遣走丫鬟才道:"這事雖是你婆婆做的主張,他和親家老爺都是不曉得的,但子為母擔一擔過也是常事,難道就這樣輕輕回去了不成?"

思慧這才沒說話,婉潞又吩咐丫鬟給許大爺送分鋪蓋過去,門房那裡也有桌椅,再加上鋪蓋,他夜裡也不會凍著。思慧雖然曉得這時自己要端著點架子,但還是擔心丈夫被凍著餓著,聽了這話總算放心下來,抿唇不好意思地一笑。

周氏也笑了:"七妹妹和七妹夫本是恩愛夫妻,難道誰還要拆散不成?"思慧面上的羞澀更重了一些。恩愛夫妻,也敵不過有些事啊,看著站在一邊小心伺候的大小陳姨娘,婉潞的眼又轉向思慧,經過此事,但願她能自己立起來吧。

席散已是天黑時候,婉潞回到自己屋裡,趙思賢還沒回來,她坐在一片黑暗裡面,想起今日許母說的那句,這話只怕不是空穴來風。朝堂之上,為林秦兩位的追封還在爭執。此時已經演變成皇帝和世家之間的對立,世家們當年有擁立之功想藉以挾持,皇帝也想乾綱獨斷。

奪了所有世家們的爵位是不可能的,但拿已經勢弱的趙家殺雞給猴看那是絕對有可能的。不在老侯爺死前動手,不過是不想留一個逼死老臣的罪名。

婉潞輕輕皺眉,真要沒了爵位,那是什麼情形?因罪奪爵的人家多了,他們的日子可不大好過。婉潞不怕吃苦,可是孩子們呢?難道真要讓孩子們也跟著過那種日子嗎?但怎麼才能說服皇帝改變決定,或者站到皇帝這邊?

一雙手搭上了她的肩頭,自從那日月下談話,兩人都不愛點燈,婉潞往後靠到丈夫懷裡,趙思賢的手摸上她的臉:"為七妹妹的事,辛苦你了。"婉潞把臉靠向他的手掌:"我不辛苦,只是你知道嗎?許太太休思慧是因為聽說……"

"聽說趙家要被奪爵?"趙思賢已經接了妻子的話,哎,自己真是想多了,婉潞抬頭看丈夫,光線雖然昏暗,但丈夫臉的輪廓還是能看的清楚的,看見丈夫的臉,婉潞就覺得安心。

趙思賢已經坐到妻子身邊,手搭著她的肩頭:"婉潞,這是我們男人操心的事,趙家這麼多年,受過趙家恩惠的人多,得罪的人也不少,真到了那日,我們也只有受著。"婉潞抬起頭:"我不怕被奪爵,我也不怕過日子,可是我怕是別人的落井下石。"

趙思賢的手指在妻子臉上停了停,落井下石的人誰不怕?趙思賢歎氣:"總還有姐夫姑父他們。"婉潞的聲音很低:"思賢,富貴莫過於帝王家,當初潞王一家被流放時候是個什麼情形?難道他家的親戚比不上我們趙家的親戚尊貴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6 23:58:47

第十六章


趙思賢伸手把妻子緊緊抱在懷裡,這種情形又怎麼沒有想到呢?婉潞在他懷裡閉緊眼:"思賢,解鈴還須系鈴人,既得罪的是皇家,開解也要皇家。"趙思賢猛地把妻子放開:"你瘋了,你要去求見陛下?"婉潞搖頭,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趙思賢意識到了,婉潞的聲音裡有一種決心已下的感覺:"不,我要去求見皇后娘娘。"

這樣說話趙思賢無法反駁,他重新撫上妻子的臉:"婉潞,這事還不到你出面,這次的風聲是皇后兄長那邊放出來的,我們自然可以讓人說這是後族……"婉潞打斷了他:"這次過了,下次呢?今日肇禍之始看起來不過是阻止林秦兩人被追封,實則是三十年前埋下的根,難道老侯爺可以拍著胸口說,他沒有借擁立之功在陛下面前放肆嗎?那再過十年,二十年,今日的皇后一旦成為太后,難保她不會追究。到時輕而易舉就可以加一個是我們侮辱了後族,天長日久的積累,到那時就是積怨,那時只怕就不是奪爵那麼簡單。"

當初沖帝駕崩,年幼無子,按照制度該是在沖帝的侄子輩中挑選新帝,沖帝兄長裡面,已經有十來歲的孩子了。但羅太后執意要兄終弟及,挑今上承繼皇位,當時也是掀起一陣風波,在以趙家為首的世家們的支持下,今上承繼大統,羅太后依舊以太后身份訓政。

皇帝那時才滿十歲,老侯爺持擁立之功有些放肆也是有的,皇帝不過一笑罷了。今日的禍,其實是那時的根。

若真這樣做,把帝后都雙雙得罪,再過幾年,那時的罪名就更大了。趙思賢想清楚了,無奈地長歎一聲。婉潞緊緊抱著丈夫,聲音有些顫抖:"思賢,皇后寬厚仁慈,你不要擔心。"寬厚仁慈?真正寬厚仁慈的就不會執掌後宮二十多年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但此時趙思賢也只能順著妻子的話:"我知道,婉潞,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求見皇后,這是我們男人家的事,不是你的。"婉潞嗯了一聲,但話還是沒有變:"如果有個萬一,你一定要。"趙思賢已經堵住了她的嘴:"胡說,不能有什麼萬一,我們要白頭偕老,要看子孫滿堂。"

婉潞靠在趙思賢的胸前,感受著他心臟激烈地跳動,希望不要走到自己要進宮求見皇后那一步,天威難測,皇后的威嚴同樣也不可冒犯。

許大爺在門房整整待了一天一夜,等許老爺第二天帶了禮物和許太太上門來賠禮道歉的時候,趙家總算有長輩出面了。

侯爺命人把許家父子請進來,讓二老爺出面招呼。許母就被請到葉氏上房。今日葉氏的上房和平時可不一樣,葉氏身後雁翅一樣站著兩溜丫鬟婆子,旁邊還站著幾位少奶奶,除了水氏周氏,有掌家之責的婉潞也陪在那裡。

許母雙眼也是紅腫不堪,隱隱能看到臉上似乎有些青紫,難道說許老爺氣不過,動手打了她?婉潞心裡狐疑,但還是站在下方恭敬伺候。

許母今日沒有了昨日的氣焰,開口就道:"親家太太,昨兒我糊塗油蒙了心,寫了那麼一張東西,虧的你府裡不計較,我們老爺昨兒回來,對我說這麼好的媳婦我怎能這樣處置,今兒來賠禮道歉,親家太太就把我們大奶奶請出來。"

葉氏此時可不像平時那麼好說話,臉上神色似笑非笑,斜斜睨許母一眼:"許太太您這話可就說錯了,要知道君子一諾駟馬難追,您許家休出門的媳婦,我趙家也不缺她的這碗飯吃,什麼接回去那不是讓京裡人笑掉大牙?許太太您就請回吧。"

許母早知道今兒來趙府是要做足了小心的,面上早堆滿了笑:"親家太太您這話的就有點意思了,京裡小夫妻們吵架,常有丈夫怒極寫了休書,日後後悔求上門請做媳婦的回去的。這種事也是常見的,親家太太您就擔待我這回,請我們大奶奶出來。"

水氏不由微微撇了撇嘴,婉潞也覺得好笑,葉氏的話已經接上了:"許太太您也說了,那是小夫妻吵架,您許家可不一樣,您是做婆婆的,是尊長,尊長有命怎能不受,尊長的命怎能反悔?"

許母一張臉漲成豬肝色,低了頭不說話了。葉氏還要再教訓她一下,端了架子就說:"再說了,做媳婦的,最怕就是和婆婆不投緣,您昨兒都做出這種休兒媳婦的事,想必我們七姑娘是著實不入您的眼,我趙家再窮也有一碗飯吃,這樣跟您回去了,有沒有她的舒心飯吃還兩說呢。"

許母急忙道:"親家太太您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大奶奶可是我們許家明媒正娶回來的,誰敢不給她舒心飯吃,我頭一個不答應。"

葉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沒有接許母的話,許母面色更加急促,咬牙道:"親家太太,昨兒這事確是我做的不是,這就給你們賠禮。"說著就站起身,預備行禮下去。

不等她膝蓋落到地上,葉氏已經一把攙起她來:"許太太,你這不是折殺我嗎?"許母的淚已經掉了下來:"親家太太,我曉得昨兒的事羞辱了趙家,別說給您磕頭,就算再做什麼也補不回來。"說著就用手絹捂住臉大哭起來。

低眉順眼站在那的水氏妯娌們互相交換個眼神,接著就繼續規矩站在那裡。許母的哭泣葉氏並無所動,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丫鬟送上一盞茶,葉氏遞給許母讓她喝了兩口順順氣。

等許母不哭了,葉氏這才拉著許母的手坐了下來:"許太太,這親戚不成了情誼在,傳出去不讓別人說我們趙家輕狂?"

葉氏越禮數周全和和氣氣,許母就更感到如坐針氈,起身又道:"親家太太,我……"話沒說完就聽見丫鬟報:"大太太來了。"

簾子掀起處楚夫人走了進來,水氏她們忙上前行禮,葉氏也起身相迎:"大嫂過來了。"楚夫人面色雖然依舊平靜,但臉上還是有一絲微微的怒意。

見了站在那裡的許母微微一點頭就道:"許太太,您今兒的來意我們是清楚明白的,只是趙家不是什麼低三下四的人家,不去追究你家已是看在大家總做過親戚的面上,你們還是請回吧。"

許母面上頓時顯得十分尷尬,婉潞倒覺得奇怪了,怎麼和昨兒說的不一樣。葉氏已經把楚夫人扶了坐下:"大嫂,怎麼說他們也是結髮夫妻。"聽葉氏說話緩和,許母忙道:"是啊是啊,還有兩個孩子呢,總不能讓他們年紀幼小就沒了爹?"

楚夫人唇邊帶出一絲冷笑:"孩子,許太太,昨兒你可是以我們七姑娘無出休的,這時候又從哪裡跑出兩個孩子來了?"許母一張臉變了又變:"親家太太,那兩個孩子是大奶奶的陪房生的,當然能算得大奶奶的孩子。"

親耳聽見她把自己昨兒說過的話又生生咽下去,婉潞唇邊也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還是那樣規矩站在那裡。楚夫人似乎有所觸動,然後就搖頭:"罷了,罷了,今兒我們趙家還算是枝繁葉茂,有爵位有人做官你們許家都這樣對待,等到我們趙家有個萬一,那時你們提起這件事,不曉得會怎麼對待我們七姑娘呢。我們趙家再如何,也不會把女兒眼睜睜送去跳火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6 23:59:05

第十七章

說到跳火坑,楚夫人停了口,面上有一點點悵然若失,婉潞知道她想起了思聰,在外人眼裡,思聰是王府繼配,嫁的那叫一個風光。可是外面是風光呢,內裡的辛苦誰又知道呢?

每每遣人去探望思聰,回來的人都說思聰頂著個偌大的肚子,那小臉卻越發消瘦,戚王只關心她的肚子,常流連在各房姬妾那裡,思聰帶去的那幾個陪嫁丫鬟,也都被戚王染指。自然免不了有那想往上的,漸漸已經有人對思聰不恭敬了。

懷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算趙家派人去探望,礙於禮儀也不能說的太多。更別提好色的戚王對趙家沒有絲毫助力,這門風光的婚事除了面子,半點實惠都沒有。

楚夫人微微搖頭,還是那樣沉靜地望著許母,許母又掉下淚:"親家太太,那都是我糊塗,錯把珍珠當魚目。大奶奶既嫁了我許家,就是我許家的人,又在我許家上下沒有半點不到處。不管趙家如何,她是許家大奶奶這點永不會變。我今日若說了半點謊話,就讓天打五雷轟。"

楚夫人微微歎氣:"哎,賭咒發誓又有什麼用呢?當初七姑娘進你許家的門,可是到祖宗跟前拜過的,連祖宗都不怕,許太太,你還會怕雷神嗎?"許母被噎在那裡。

楚夫人眼裡平靜無波,但說出的話含有冰冷:"許太太,那虛無縹緲的發誓,說了也不起多大作用,總要給我點實在的,不然我怎麼忍心把七姑娘再送回去,到時有個萬一,不說對不起列祖列宗,這夢裡都是不安的。"

許母一張臉更是通紅,咬緊牙道:"大奶奶本是我們三媒六聘娶回來的,明日我就讓人帶了花轎來接她回去。"楚夫人要的就是這個,被休的女子哪能一接就回去,不說趙家這種大家,就是小門小戶的女兒,被休了男人家反悔,也沒有就這麼跟著男人回去,總要對方家抬了花花轎子,這邊重新上妝換衣吹吹打打接回去,以示自己不是被休之婦,而是重新又娶回去的。

楚夫人目的達到並沒完全放鬆,只是點頭:"那明兒我就先讓人請一請親眷,雖說喪期內不好用酒,又值公公病著,但這樣的大事也不好馬虎。"這樣看來就是要自家也擺酒請客了,許母臉上不曉得是哭還是笑,這樣被拿捏住,以後再擺婆婆的威風都很難了。

楚夫人和葉氏交換一個眼神,葉氏已經笑了:"這件事,我們不過就是照了風俗來做,親家太太雖說你做婆婆的是尊長,可做小輩的也不是孩子了,總有他們的臉面,這為了婆婆無故休了媳婦尋死覓活的事難道又少了?更別提為這些事打官司的了,我們兩家都是有體面的人家,也不去經官動府,不過就依了風俗做事,大家都有體面,你說是不是?"

這時候不應是又有什麼法子?楚夫人已經讓丫鬟出去傳話給二老爺他們那邊。二老爺心裡清楚,雖和許老爺坐在那裡,許老爺左一個謙右一個謙的道,二老爺卻沒聽進去多少,只是在那打馬虎眼。

許老爺又怎麼不明白呢?自己太太這事做的太讓人說不出來,只盼著自己太太進去後姿態能放低些,坐了會兒不好告辭就說要探老侯爺的病。

老侯爺已經許久不見外客,許老爺雖是親家也沒有讓見,只是進了屋子,隔著屏風問了幾句,旁邊侍疾的四太太答了。

這次思慧的事,出面張羅的是大房二房,雖說長幼有序,大房現是侯爺不算,還是趙氏族裡的族長。但畢竟四房才是思慧的爹娘,現在瞧來,最少自己太太有一點是對了,思慧做為庶女,在自己爹娘那裡並不得到重視,這才讓做伯父的出面。

許老爺心裡盤算著,接著又想,若是大房二房都不出面,自己太太的打算就做到了。但看趙家這樣子,豈能讓自己家一個五品小官這樣欺上來?

就算趙家日後倒了,還有兩個做王妃的女兒呢,許老爺心裡的打算不能說出口,只有繼續和二老爺在那裡虛與委蛇。等到丫鬟來傳楚夫人的話,說許母已經答應等明日帶著鼓樂上門來迎回思慧的時候,許老爺不由撮了撮牙花,這個成事不足的人,但還要笑著對二老爺:"這事確是我家做的不對,方才我就有這個打算,只是怕貿然提出被駁了回來。"

二老爺又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面上也帶了笑:"先母在世之時,對幾個孫女十分疼愛,臨終之時還再三叮囑大哥,說他是做大伯的,嫁出去的女孩子們出了什麼事,他定要出頭,臨終遺命,大哥和我們自然是要遵的。"

許老爺笑一笑:"侯爺侍母至孝,我們做親戚的也是與有榮焉。"事情既得了解決,飯擺了上來,用過後許老爺又讓許大爺去給岳父岳母磕頭,讓他們原諒自己家裡做錯。

等許大爺磕完頭出來,許老爺也就告辭,帶著妻子和兒子回去張羅第二天帶轎子來迎回思慧的事。吹吹打打上了門,思慧重新換衣梳妝,許大爺又到門前請了幾次,思慧這才坐上花轎在鼓樂簇擁下回了許家。

許家也備了幾桌酒席請親友們聚了聚,許母這時可沒有臉面坐上首席,但思慧這一拜是她怎麼都要受的,也只有坐到堂上受了思慧夫妻的拜。

拜完了思慧又重新和許二奶奶敘妯娌之禮,大小陳姨娘也重新上前給他們各自磕頭,酒席擺開,許大爺出去外面陪客。思慧在大小陳姨娘的伺候下和許二奶奶還有幾個親友在自己房裡飲酒,這事才算完。

老侯爺的病勢一日比一日沉重,而從趙思賢眼裡能看出來的,朝中情形只怕更加不對了。這讓婉潞懸了心,又怕丈夫知道自己擔心後更不好過,婉潞索性決定去問問續宗。

挑了個日子,婉潞帶著兩個女兒到了平家,淑娥迎了出來,她懷孕已經四個來月,婚禮結束之後,朱氏沒有讓王太太母女回鄉,說依著出嫁女兒住的事情也不少,況且鸞娥已經十三,京裡合適的人家也多些,平家人口又少,大家一起住也熱鬧些。

王太太再三推辭,但一來捨不得女兒,二來鸞娥也該說人家了,自己丈夫只是已逝小官,還不如用續宗小姨子的名頭去說親更好,也就住了下來。

淑娥見娘和妹妹都在自家住,對朱氏十分感激,本來是三分情七分面子現在轉成了十分的情誼。王太太是個和順的人,朱氏大事殺伐決斷,小事也不糊塗,一對寡婦倒極說的著,淑娥懷了孕,兩人更是有了事做,極力調養淑娥,生怕她有半點不適。

淑娥面色紅潤,瞧著比沒懷孕前還精神,下人們也是服侍精心,她的日子過的是順風順水沒有半點不如意。兩人挽著手往裡面走,婉潞笑著道:"妹妹這樣,我倒羡慕你呢。"淑娥白婉潞一眼,話裡帶著嗔怪:"姐姐又取笑我,不就是吃醋婆婆對我比你好?"這話已經讓朱氏聽見了,笑呵呵地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對媳婦和對女兒都是一樣的,哪有分別?"婉潞已經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娘,這是妹妹取笑我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6 23:59:22

第十八章

見婉潞撒嬌,淑娥走到王太太身邊坐下,人就靠到她懷裡:"好在我也有娘,不然就被姐姐氣死。"王太太拍拍女兒的胳膊:"也只有親家太太這樣的人才容的下你,哪有當著婆婆的面這樣說大姑子的?"淑娥笑著說:"娘,你就不曉得了,換了個人我就不敢說了。"

大家說笑一陣,朱氏要逗外孫女們玩耍,讓婉潞和淑娥去自在說話,進了淑娥的房,淑娥用手捶著微微有點浮腫的腿:"這才四個月,就被他折騰的睡不好,再過幾個月更不曉得要怎樣了?"見婉潞不接自己的話,淑娥坐正:"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婉潞也不隱瞞:"淑娥,你這些日子可有進過宮見過皇后娘娘?"這是淑娥出嫁以後婉潞頭一次問起這個,還這樣的嚴肅,淑娥不由吃驚:"除了出嫁的第二天進宮謝恩之外我就再沒進過宮,姐姐你怎會問這個,是不是趙家有什麼事?"

原來竟連淑娥都知道了,婉潞歎一口氣:"你曉得我們七姑奶奶前幾日被休又被接回去的事了吧?外面都說是許太太那日被邪魅附身才做了這樣的事,實際是皇后的嫂嫂龔夫人在許太太面前說什麼趙家要被奪爵,許太太驚恐才做出這樣的事。"

被邪魅附身這是趙許兩家商量好的托詞,還在事後尋了道士來做了法事,好讓這場戲演的像模像樣。淑娥雖然明白這大半是托詞,但聽到內情還是皺眉:"姐姐,那位龔夫人,娘娘都不大愛見她的,她說出的話不過就是騙騙人,姐姐又何必往心裡去?"

事情要真像淑娥說的就好了,婉潞的眉頭沒有鬆開:"樹大招風這已是忌諱了,偏偏當年老侯爺為了擁立之功曾經對陛下不敬,再加上這次陛下要追封林秦兩位,趙家又是頭一個出來攔的,這些不是往死路上走嗎?"

嫡庶之別,淑娥不由歎了口氣:"偏偏陛下也好,攔著的人罷,都各有各的道理,尊崇生母是人之常情,出面攔的有祖宗家法。要我說,出面攔的就該只做個樣子,這種事不過是陛下家事,又不動搖國本。這樣死死攔著,必要擺出一副忠臣樣子來,倒迂腐極了。"

聽淑娥這樣說,婉潞也就放心下來,淑娥練達,不一味地追求忠直,續宗有這麼一位妻子,也不用擔心別的。趁淑娥拿水喝的時候婉潞輕輕一笑:"你這樣說,要傳到外面,該被人說嘴,你不賢不惠。"

淑娥撲哧一聲笑出來:"姐姐你今兒也來誆我,若是動搖國本的大事,自然要死諫了,可陛下尊崇林秦兩人,又沒削了孝端皇后的供奉,禮法上依舊是孝端皇后為尊,那兩位怎麼也要落在下位,況且林家已經沒人了,秦家雖有人,子孫出仕的又不多。不過是陛下求個心安,做臣子的這時候出來死諫,不過是迂腐之舉,那能說句忠直?"

婉潞點頭:"妹妹果然不愧在皇后娘娘身邊兩年,這番話說的極是。妹妹就想想,現在是膠著之態,等塵埃落定,陛下難道就放著這些不管,少不了要找人做伐,趙家既沖在頭裡,這不就是頭一個要被拿的?"

淑娥沒有說話,婉潞低下頭,正好看見淑娥肚子裡的孩子動了下,婉潞歎氣:"我們吃些苦也沒什麼,只是你外甥他們,特別是福姐兒,還不到兩歲,因罪奪爵的人家和平家當年不能續爵那是兩回事。到時你姐夫的功名只怕都沒了,就算有你們的接濟,那能濟的多少事?"

淑娥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婉潞說完就看著淑娥:"妹妹,我知道要你出面去求皇后娘娘,也是難為你,你在宮裡兩年,必定有那麼一兩個熟人,求他們引見一二就可。"淑娥已經伸手緊緊握住婉潞的手:"姐姐你若真想求見皇后娘娘,安郡王世子夫人那裡不就……"

婉潞沒說話只是淡淡一笑,淑娥已經了然:"姐姐,這事是要瞞著趙家當家人?可是姐姐,你這樣做了,未必趙家當家人會感激你。"婉潞眼裡帶上了堅毅:"我知道,只怕連你姐夫也要怪我恨我,可是為了你的外甥們,我不能不這樣做。"

淑娥感覺到婉潞的手在自己掌心緊緊蜷成一團,小手指的指甲已經掐到自己肉裡,淑娥此時也覺不出疼。婉潞的聲音有些破碎:"我知道這事是要等著男人們下決定,可是我一個做母親的,難道就眼睜睜等著嗎?老侯爺的脾氣又那樣固執,再這樣不做轉彎,趙家的爵位遲早保不住,我怎能心安理得等著?"

淑娥感到手心已經有血滲了出來,那血沾到婉潞手指上,婉潞這才急忙把自己的手從淑娥手裡抽出來,翻開她的手看見她細白掌心有血跡滲出來,哎呀一聲叫出來就要叫丫鬟進來尋傷藥。

淑娥看見自己掌心不過一個很小的口子,指甲掐的痕跡再重也不該出這麼多的血,看見婉潞的小手指那裡出了不少的血,淑娥急忙扯過她的手,原來是婉潞的指甲折斷,斷指甲帶著一片肉在那裡,難怪流那麼多的血。

丫鬟已經走了進來,見婉潞這樣急忙遞過剪子,淑娥接過剪子小心翼翼地把婉潞的指甲剪掉,方才折斷的時候婉潞也不覺得疼,此時用剪子剪,婉潞倒覺得一陣劇痛,十指連心果然是對的。

丫鬟又端過一盆清水,淑娥給她洗淨後撒上傷藥,那種疼痛漸漸變成木然的疼,婉潞屈著一根手指有些抱歉地笑:"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知道有沒有嚇到妹妹肚子裡的外甥?"

提起孩子,淑娥又輕撫一下肚子,肚子裡的孩子似乎有感應,輕輕踢了淑娥的手一下。淑娥抬頭笑了:"這孩子膽子大著呢,什麼都不怕。"見婉潞臉上那種微微的悵然,淑娥咬一下唇:"進宮雖不是件難事,但我現在大著肚子不好出面,記得蘇總管在宮外是有宅子的,他是娘娘身邊近侍,姐姐何不去求一求他?"

蘇總管?想起那個笑的謙卑,但一雙眼總那麼精明的宦官,婉潞輕輕點頭:"他在宮外的宅子在何處我也知道的,不過還要妹妹先去和他說一聲。"這是小事,淑娥當然應下。

不知皇后娘娘能不能見自己?更不知道見了後是凶是吉?但已有了主意就好過之前一片模糊,只能在那裡等候。婉潞稍微放下了心,現在要做的就是去蘇總管的宅子那裡送信,別的只有等候。見淑娥拿出幾樣精美首飾讓人送過去,婉潞不由吃驚:"蘇總管宅裡又沒有女眷,這首飾給誰?"

淑娥這下真笑了:"蘇總管雖是宦官,宮裡也有對食的宮女,他在外面置辦宅子是經過陛下准許的,那個宮女也得了娘娘恩准出宮住著。不過這事要被大臣知道了,又該說蘇總管持寵而驕,所以連宮裡知道的都不過那麼幾個。"

原來如此,難怪從沒聽過風聲。淑娥能告訴自己,也是心裡知道自己不會在外面亂說。婉潞心裡下著判斷,淑娥又道:"雖說蘇總管是個宦官,和那個宮女也是恩恩愛愛,比一般夫妻還要恩愛些。"對食的事婉潞曾在書上見過,從沒想到自己見過的人裡面也有,宦官沒有了利器,也不知道要怎麼和女子相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6 23:59:59

第十九章

婉潞想著就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伸手揉揉胳膊,把那層雞皮疙瘩揉掉。蘇總管的宅子不遠,丫鬟抱著包袱出去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上來給淑娥稟告:"奶奶,那家的主人不在,主母收了東西,聽說奴婢是這裡去的,還問了幾句,說別人家送來的不敢收,奶奶送去的也就不好推辭,說奶奶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以後不用再送東送西。"

淑娥也知道蘇總管要在宮裡當差,白日在宅子裡的可能不大,那首飾不過是投石問路,只要收了就好辦,吩咐丫鬟下去才對婉潞說:"姐姐,那邊既收了東西,就再安心等幾日,有消息了我讓人去尋你。"

淑娥這樣辦事,婉潞也十分放心,朱氏已經派丫鬟來尋她們到前面吃飯。都是家裡人,也就不用擺什麼規矩,朱氏和王太太坐在上面,婉潞淑娥對坐,鸞娥坐在淑娥身邊。瑾姐兒沒有座,站在朱氏身邊,朱氏每夾一樣菜都要先問問孫女吃不吃?

見瑾姐兒一張小嘴被塞的滿滿的,婉潞急忙阻止:"娘,別這麼慣著她,就該讓她坐在旁邊自己一個人吃。"朱氏往瑾姐兒嘴裡放了個肉丸,白婉潞一眼:"一個人吃飯都沒味,這是自家人吃飯,又不是出去外面赴宴,非要規矩著一點也不能錯,那樣是吃飯呢還是受罪?"

瑾姐兒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乖乖嚼著嘴裡的肉丸,婉潞輕輕拍她一下:"你啊,早晚被你外婆慣壞。"王太太已經笑了:"姑奶奶就是這樣知禮守規的,真是大家子的媳婦,要我說句你會惱的話,我們都是一家人,女人們在裡面團圓一氣,就是要熱熱鬧鬧才好,太講規矩了,就不親熱了。"

兩人都這樣說,婉潞又拍瑾姐兒一下,鸞娥乖巧地在下面吃飯,一語不發。王太太的眼已經轉到鸞娥身上:"鸞娥漸漸也大了,還要麻煩姑奶奶多瞧瞧,尋門合適的親,也不要什麼大家子,最要緊的是婆婆和善,姑爺老實就好。"

鸞娥見說到自己身上,那張小臉頓時漲的通紅,三口兩口咽完了飯就匆匆起身:"我吃飽了,你們慢用。"王太太搖頭:"一說這個她就害臊,總是要嫁人的。"這幾個月王太太和朱氏也想過給鸞娥尋親事,高門大戶的規矩多,王太太怕女兒受拘束,小門小戶的又怕遇到個方老爺家那樣的。

方姑爺今年六月被正式罷免,好在沒有什麼虧空,不需要拿宦囊出來填補,也只有收拾好行囊,帶著妾和僕從從四川往京裡趕。四川離京不近,又是被罷免的官兒,驛站那裡總要耽擱一下,這從消息出來到現在足足三個月了還沒見到京。

方太太心疼兒子,已經讓人一路迎著去接,見淺草不大在乎,又不免在家裡指桑駡槐罵淺草幫不上一點忙,自己姑爺的官都丟了她也不著急。

開頭淺草也由她罵,等到她越罵越難聽了,淺草才開口分辨:"若是媳婦不賢慧,在任上擺足威風,不懂禮敬上官,又在那裡喬主張,每審案子都要自己問個清楚明白才讓他丟官,此時休說是婆婆您罵我,就算是你要主張休了我,我也不說一個不字。明明是他寵妾滅妻寵的一個四川都曉得,這才惹怒上官把他的官罷了,那個被滅的妻可是我。婆婆現在要這樣說,不更坐實我方家是分不清妻妾之別的?到時這個名聲再傳出去,別說謀起複,只怕他的功名都要被幹掉,婆婆你好自為之。"

方太太被兒媳一頓排揎,張著嘴不曉得該怎麼分辨,頓了頓才道:"好,好,你這樣對我,等他回來就讓他休了你。"淺草受了她這快三年的氣,心裡也有團火,冷笑道:"休了我更坐實他家教不好,寵妾滅妻,婆婆你是想忍這一時之氣呢,還是想永遠擺不了老封君的譜。"

說完淺草不等方太太說話就拂袖道:"婆婆既瞧我不順眼,我這就帶著孩子們回娘家去,婆婆什麼時候瞧我順眼了我再回來。"說著就走出房,招呼自己的丫鬟備車帶著孩子們回了朱家。

到現在十來天了,淺草還在朱家住著,有這麼個前車之鑒,朱氏和王太太對鸞娥的婚事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那裡。

婉潞雖焦心趙家的事,也曉得淺草的前因後果,再加上前幾天思慧的事,真是天下做女兒的歸宿,要讓做娘的操碎了心。

用過飯又說了幾句,淑娥再三保證一有消息就讓人去通知婉潞,今日來此的目的既已達到,婉潞也就帶著孩子們回趙府。

已經有了打算,只有安心等待,只是要不要告訴趙思賢,就成了婉潞心中的一個疙瘩,不告訴吧,怕事情真成了趙思賢會怪自己,告訴吧,又怕他會阻攔。

趙思賢依舊是早出晚歸,婉潞瞧著他那越來越緊的眉頭,幾次都想和他說,總覺得有些徘徊,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吃了飯沒有,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種平常的話。

淑娥那邊已經有消息來,已經和蘇總管說過了,蘇總管只是搖頭咂嘴說這事不大好辦,但並沒完全回絕,這就有了希望。婉潞又打點了一些禮物送到蘇宅那邊,蘇總管是皇宮中人,見過稀奇的東西,婉潞索性就用最俗氣的金銀做了開路神。

那邊照單收了,傳過來一句話:若事情辦不成,自當全都返回來。不管是真是假,婉潞也只有繼續等待。時令已經進到十月,在侯府的太醫說老侯爺若能熬過這個冬天,也就沒什麼性命之憂,若不能,那也就等著辦喪事吧。

侯爺又喜又憂,全力侍候調理,只要能拖著一口氣,就有了希望。

這天是趙思賢的休沐日,這些日子不管當值休沐,他總是在外面的,今日他難得的在家待著,還說要考校智哥兒的學問。智哥兒已經上了快一年的學,聽到父親要考校自己的學問,智哥兒睜大眼睛說:"我已經會對對子了,爹你就出題吧。"

見兒子滿臉自信,趙思賢拍拍兒子的小腦袋:"好,對出來了爹有賞。"說著就出題,先是簡單的兩字對,智哥兒對答如流,見兒子果然不錯,趙思賢抬頭看著公孫樹,脫口而出:"公孫樹。"

這就有些難了,智哥兒的眉頭緊緊皺起:"爹,這叫什麼對子?"趙思賢搖頭:"這也是對子,你對吧。"智哥兒想了很久沒想出來,小腦袋不由低下,趙思賢有些得意,剛要讓兒子再努力讀書,身後就響起婉潞的聲音:"你比他大二十來年呢,這又是個難對,別故意難為他了。"

趙思賢咳了一聲:"什麼難為,我不過……"婉潞已經把智哥兒拉過來:"去,教你弟弟妹妹們去。"智哥兒有娘解圍,行禮後蹦蹦跳跳地走了。

婉潞坐到方才智哥兒坐的地方,看著丈夫臉上含笑:"你學問越發長進了。"趙思賢提筆把方才對的對子都寫下來,轉頭對妻子笑:"難道你也要考校我一番?"

事情總要說出來,婉潞看著丈夫:"思賢,我去求見皇后了。"

趙思賢剛寫下公孫樹的最後一點,聽了婉潞這話,手頓在那裡,接著筆就掉了下去,那一點長長拖了出去,婉潞已經上前拿起那張紙:"本來好好的對子,怎麼就變成這樣,等我重新再抄一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0:13

第二十章

說著就坐下來重新拿過紙筆開始抄,婉潞的字跡娟秀,和趙思賢的並不一樣,平時趙思賢也喜歡看婉潞寫字,她寫字的時候下巴會往裡縮一點,眼睛微微向上挑起,十分專注。這樣的專注讓趙思賢心安。

可是今日趙思賢看著婉潞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婉潞才寫了兩個字他就上前抽出婉潞手裡的筆:"不要寫了,你真的要去求見皇后娘娘?"婉潞伸手撫著紙張,仿佛要把它抹的特別平,一個字也不回答丈夫。

這樣不分辨,就證明她已經決定了,趙思賢的眉頭皺起,說出的話有些責怪:"婉潞,就算要去求見娘娘,也不該是你要去見的。"婉潞的手停在那裡,抬頭去看丈夫,婉潞眼光依舊,趙思賢還是想從她臉上找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

趙思賢歎氣:婉潞……"不等他說完,婉潞就低頭拿起另一支筆繼續抄寫:"你說婆婆或者大嫂嗎?但是婆婆會願意去嗎?大嫂那個樣子,"潘氏現在不過就是比死人多了口氣,趙府的人都在猜測什麼時候她那口氣就不見了。

楚夫人和侯爺既為夫妻,自然立場也是一致的,況且侯爺比起趙思賢,更覺得這些事不該女人去管。趙思賢又怎麼不明白父母性格呢?婉潞已經抄完,把筆放下看著趙思賢:"我知道這事你會怪我恨我,公公婆婆甚至可能會讓你休了我,可我要告訴你,我去求見娘娘,並不為的我自己,而是為的趙家。"

趙思賢的雙手放到妻子肩上:"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要去?"婉潞目光清澈,話語堅定:"為了以後不被逼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四五十歲的鰥夫換取一時的平安。"這話擊中趙思賢的心,他的手放了下來,眼裡有隱隱的淚光。

婉潞站了起來:"思賢,我是做娘的人,我可以過苦日子,可我不能讓孩子們也過苦日子。"因罪奪爵,背後跟著的懲罰到哪一步誰也不知道。奪爵後被抄沒家產趕出去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再加上別的罪名,男人流放,女眷被沒為官奴都算是好結果了。

侯爺當然也知道被奪爵的下場,他也在努力,只是他努力的方向是和世家們站起一起,想像以前一樣逼迫皇帝低頭。挑戰至高無上的皇權還是和皇權站在一起?趙思賢覺得腦子裡亂哄哄一片,孰是孰非有些分不清楚,他後退一步看著妻子:"婉潞,你去求見娘娘,要求的是什麼?又用什麼做保?"

婉潞唇邊浮上一絲微笑:"我去求的,不過是等趙家真被奪爵的時候,能放過我們這支,唯一能奉上的,只有忠心。"趙思賢閉眼,長長歎了口氣。

婉潞上前張開雙臂把丈夫緊緊抱住:"思賢,如果我進宮後有個萬一,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對待我們的孩子。"趙思賢茫然地把妻子抱在懷裡,聞著她發上的味道,秋日用的是桂花頭油,這淡淡的桂花味趙思賢已經聞的很習慣了,可是今日卻無端端地聞出一股苦澀來。

趙思賢心中思緒萬千,卻沒有一條可以從中走出來的路,從趙家的立場,趙思賢知道自己該推開妻子,斥責她怎能和趙家背道而馳?可站在自己的立場,趙思賢又明白妻子的想法,奪爵不是失去爵位這麼簡單,為了殺雞給猴看,誰也不知道陛下奪爵後的後續動作是什麼?

而和世家們站在一起,短時間內或者會活的平安,以後呢?太子的妃子不是出自世家,世家中也有朝中新興力量聯姻的,但是姻親畢竟只是姻親,背後捅一刀的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

世家,這股曾支持今上登上帝位的力量,只怕也是今上羽翼豐滿後意圖慢慢除掉的力量吧?不然就不會以羅太后七十大壽的名義複安郡王的王位,召回潞王一脈了,要知道他們當年可是反對羅太后決定的。

"呀。"丫鬟的驚叫聲響了起來,婉潞抬頭看去,簾子處有輕微的晃動,趙思賢放開妻子,丫鬟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六奶奶,方大奶奶來了。"

淺草來了?婉潞知道方姑爺前日已經到了京城,淺草還住在娘家沒回去,這不等著丈夫去接,跑到自家來做什麼?婉潞用手理一理衣衫,輕輕拍丈夫一下:"我先去見客,你先歇一歇吧。"

看著妻子的背影,趙思賢緩緩坐下,從什麼時候起,妻子那苗條的背影顯得那麼堅毅,是不是就是常說的為母則強?

婉潞還沒走到二門就看見淺草走了進來,見了婉潞,淺草已經笑著道:"知道姐姐你事多,不過我是無從躲處,也就只有不怕人嫌棄地上門了。"無從躲處,這話有些蹊蹺,婉潞挽了她的手往裡面走:"舅舅的知交遍京城,哪會沒有躲處,況且你躲的又是誰?"

淺草白婉潞一眼:"我躲的是誰,難道你還不曉得。"婉潞知道淺草說的就是方姑爺,不由微微搖頭:"那總是你的丈夫。"淺草咳了一聲:"丈夫不假,只是他拋下我三年,還那樣寵著那個妾,現在丟了官灰溜溜回來了,我不做個樣子出來,他還真以為我朱家的人比不上外面使銀子買的。"

婉潞房裡沒有姬妾,這樣事不好拿什麼例子出來,今兒趙思賢在家就沒讓到自己房裡,而是讓到素日待客的廳上。丫鬟擺上茶果,婉潞手裡端著杯茶笑吟吟地道:"你們終究是結髮夫妻,那個妾再寵也越不過你去,喜歡呢就留著,當貓兒狗兒地逗,不喜歡了就賣掉,妹夫也不是那種真正的糊塗人。"

淺草已經連連擺手了:"得,我在家受不了我娘這樣勸,到姑媽那裡,姑媽也是這樣勸,這才來尋你,結果你和她們一樣,哎呀,這天下可有塊清淨地方?"

婉潞低頭一笑,接著就抬頭:"也怪我多口,你是有主意的,又不是那種糊塗人,我勸你做什麼,我們姐妹也許久不見了,聊些別的不好?"

淺草站起身:"就知道姐姐對我好,聽說趙府的菊花最好,我都從來沒見過,今兒就去賞賞趙府的菊花吧。"趙府的花園自從月太君倒下後就沒有人賞玩,雖然管園的日日精心打理,也不過是辜負了滿園風光罷了。

況且此時已經十月,賞菊最好的時候已經過去,能見到的也多是開的半殘的菊花。婉潞只覺得連花木都有些蕭瑟,淺草卻是興致勃勃,見了半殘的菊花也點評一番。客人有興,做主人的自然不好掃興,婉潞陪著淺草一路行來。

除了菊花,花園裡還有別的花木,淺草順手摘下一朵開的黃燦燦的黃金印在手裡把玩:"姐姐,趙家果然是積年的世家,有些菊花外面還少有能見的。"

積年的世家?婉潞把心頭快要冒出來的話壓下去,微微一笑:"菊花雖然開的半殘,有莊上送來的上好的螃蟹,我讓他們蒸那麼一盤,再配上幾樣小菜,可好?"淺草把手裡拿著的花一扔:"好啊,這就是吃蟹賞菊,我也跟姐姐風雅一會。"

婉潞傳話到廚房,兩人走的有些乏,在廊邊的美人靠上坐下,有風輕輕吹來,十月的風還不算太寒冷,婉潞閉著眼想像這是春風吹拂著自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0:24

第二十一章

淺草輕輕歎了一聲:"姐姐,在閨中做女兒時候是何等逍遙,哪像現在,我自認已做到沒有一點不到處,還要被婆婆抱怨,這次跟他回去,不曉得婆婆又用什麼嘴臉對我。"婉潞睜開眼睛瞧著她,輕聲道:"你是個通達人,這時怎麼又說這個了?妹夫經過這一事,也該長了些智慧,你婆婆那裡,他也會提點一二,你畢竟是方家明媒正娶的媳婦,難道真的就這樣長住娘家?萬一功名真的被幹掉,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淺草又歎了口氣:"我知道,只是能貪的半日歡暢就貪的半日歡暢,不曉得為什麼,他高中之前,我見到他就是從心裡喜歡的,自從他聽了婆婆的帶妾去上任,想起他我只有怒氣,昨日他來接我,一看那張臉我就覺得從心裡厭惡,更別提那個妾還在旁邊哭哭啼啼了。"

愛憎皆有心裡起,那個男子從他背棄誓言的那一刻,只怕淺草就不視他為夫了,可是又不能拋開,婉潞只有輕輕拍著她的背。淺草的頭靠在欄杆上:"我常想,既這樣何不和離了好,可不敢說出來,不提別的,我們還有那麼多孩子呢,置他們於何地?"

婉潞的手在淺草背上停了停:"既這樣,也只有當他……"當他死了,當他不在,夫妻做到這一步,婉潞心裡為淺草升起一股悲哀,淺草直起身:"是啊,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是個寡婦該多好,可是又不能這樣想,這樣想,爹娘該多傷心,可要我繼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和他做恩愛夫妻,姐姐,我做不到。"

恩愛夫妻當兩不相疑,他們之間已經不止是疑了。丫鬟過來報酒席預備好了,淺草站起身,面上又重新漾開笑容,方才那個悲傷的婦人已經消失,代之的又是個快樂的女子:"想那些做什麼呢?姐姐,我們先去吃蟹喝酒,那些煩心事全都拋開。"

說著淺草已經拉著婉潞到了酒席前,趙家的下人們極會尋地方,山坡之上擺了桌酒,螃蟹酒菜都擺好了,正對著的就是開的正好的各色菊花,那些菊花又被重新擺過,開殘的那幾朵一點也看不見了。

淺草的眉揚起:"果然不錯,姐姐,今兒我沾你的光也得些好處。"說著逕自坐了下來,不等丫鬟把螃蟹從小蒸籠裡取出來已經用手抓了個螃蟹出來,也不用剔殼剪爪,自己雙手一掰,已把螃蟹一分為二,用嘴去吸裡面的蟹膏,接著就把螃蟹的腳掰下來咬破。

她都吃完一個螃蟹,婉潞才剛洗完手拿起小錘輕輕地敲著螃蟹的殼。丫鬟們想笑又不敢笑出來,只是上前伺候,婉潞搖頭:"這樣吃法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淺草眉一揚:"人生在世,難得活個暢意,連吃個螃蟹都要慢慢騰騰,豈不少了許多樂趣?"淺草的恣意婉潞是學不來的,即便知道她有一半是心裡有氣要發洩,但婉潞還是慢條斯理地慢慢剔殼,剪爪。

等婉潞吃完一個螃蟹,淺草面前的螃蟹殼已經堆了起來,丫鬟又斟了熱酒上來,淺草也不讓讓婉潞就連連飲了四五杯熱酒,婉潞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也不攔她,壺裡的酒已經喝完,淺草搖搖酒壺把壺遠遠扔了出去,看著婉潞的眼有些迷離:"姐姐,還好有你。"

婉潞知道她已經醉了,吩咐丫鬟做醒酒湯上來,輕輕拍著她的背:"我,我有什麼,還不是在這後院裡操持家務,撫養孩子,又不能像他們男子一樣出去建功立業。"淺草用手捂住口連發幾個噁心,丫鬟忙上前給她捶著,淺草搖手示意丫鬟退下去,側著頭看著婉潞:"怎麼會呢,姐夫對你很好,親家太太也是和善的,見了你,我才相信世上並不是人人都像我婆婆的。"

婉潞替她攏一攏頭髮,輕聲安慰:"說什麼傻話呢,舅母不也一樣是別人的婆婆,她對兩位表弟妹也極好,況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有這個,就有哪個不足,哪有人能十全十美永無煩惱的。"

淺草靠著婉潞閉著眼:"姐姐,道理我都曉得,只是終究有些難平。"白髮齊眉,卻是怨偶,婉潞無端想起月太君和老侯爺來了,世間有多少夫妻是這樣白髮齊眉而成怨偶的?

丫鬟端上一盞醒酒湯,婉潞拿過來一口口喂著淺草,淺草咽下睜眼看著婉潞,眼裡的迷離已經散去,代之的是一種清明,直起身對婉潞笑了:"姐姐,我沒什麼,既然攤不著好丈夫,好婆婆,那就做我該做的,他們真當我朱家女兒是好欺的嗎?"

淺草說話時候,眉微微往上挑,帶出一股英氣,婉潞不由伸手撫一下她的臉:"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雖說婆婆是長輩不能忤逆,但該做的還是要做。"淺草粉色的唇微微往上翹起:"我可是方家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大奶奶。"

淺草雖在笑,婉潞卻覺出有一點寒意。好好的女兒家,為什麼要讓自己手上染了血?可要一味忍下去,婉潞都會為淺草難受,丫鬟已經重新整好席面,婉潞拉著她坐下:"那些事等回了方家再說,你方才不是說,懶得樂一回,就好好樂樂。"

淺草坐下就沒有夾螃蟹,而是撿了個鴨頭在嘴裡啃,聽到婉潞這樣說,笑著點頭:"可惜侯府還在孝期,不然傳了唱曲的來,這才叫高樂呢。"兩人說說笑笑,婉潞也把煩惱拋開,酒已空,菜也殘的時候丫鬟過來稟報:"奶奶,方大爺來了,六爺在外面陪著呢。"

方姑爺看來是一定要把妻子接回去了,婉潞表示知道了,用手挽起淺草,淺草已經歎氣:"哎,還說來你這裡躲躲呢,沒想到他又追來了。"婉潞輕輕搖頭:"畢竟你們是夫妻。"

淺草嗯了一聲:"是夫妻,還是一輩子的夫妻呢。"婉潞輕輕推她肩膀一下,兩人往前面走去,見到婉潞也跟著出來,方姑爺急忙站起向前行禮:"表姐許久沒見。"

婉潞笑著還禮,方姑爺瞧一眼淺草,臉上帶出抱歉之色:"娘子性子有些執拗,這些日子不但叨擾了岳父母,還擾了表姐,實在是有些不該。"

婉潞站定,臉上面色有些嚴肅:"妹夫,雖說那是你們夫妻的事,我這個外人不好多嘴,但我也要說一句,你現在是做了官的人,被罷免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妹妹為妻為媳沒有半點不是,你這樣說,難道不是陷妹妹于不義呢?"

方姑爺臉上不由紅了紅,淺草見了丈夫,心頭那股氣又往上冒,聽婉潞這樣說話,故意歎了口氣:"姐姐你不曉得,婆婆可是說了,我不會做媳婦,只有那位姨奶奶才像個官太太的樣子。"方姑爺這下面上更是尷尬無比,勉強說出一句:"娘子,這話有些過了,娘再如何偏心,你才是我方家的媳婦,別人越不過你去。"

夫妻之間的事外人不好插手,趙思賢本坐在那裡,聽了這幾句對話起身道:"妹夫,你也別怪做姐夫的仗了年紀比你大幾歲就說你,做官比不得做民,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你出仕這麼幾年,上司應對起來也曉得些分寸,親家太太那裡,你做兒子的,該說也要說,不然後院沒了嫡庶,傳出去可不止是被人笑話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0:34

第二十二章

方姑爺這時一張臉已經變的像剛考中時換的公服顏色了,對趙思賢連連打拱:"表姐夫你說的雖不錯,但做女子的,哪能動不動就回娘家要脅為夫的呢?"淺草已經冷笑:"我不回娘家,難道要等那位姨奶奶回來之後攆走我?還是要在那裡聽婆婆罵我怎不幫著你些,寵妾滅妻丟了官的人是你,帶著姨奶奶去四川的人也是你,和我有什麼相干,你不在的這三年,婆婆不讓我管家,下人們屢屢白眼,孩子們在婆婆面前沒得過好臉,我不都忍了嗎?一樣侍奉婆婆沒有半點不盡心,分辨幾句就被婆婆說我不該,一口一個要休了我,好,我不等你來休,自己帶著孩子們回娘家,你去接的時候還帶了那位姨奶奶去,你是去接我還是要去氣我。"

說著淺草就大哭起來,拉著方姑爺的袖子:"今兒當著我娘家人的面,你還這樣說我,等回了方家,只怕婆婆就該把姨奶奶生的兒子當做眼珠子一樣,對孩子們非打即罵,我雖命賤,難道孩子們就該受打罵不成?"

當了婉潞兩口子的面,方姑爺不好分辨,只得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娘心疼那個年幼的孩子也是有的,但再怎樣也越不過你生的孩子啊,娘怎會對孩子們非打即罵呢?"

淺草並沒抬頭,只是用方姑爺的袖子遮住臉痛哭不止,婉潞上前抱住淺草的肩膀溫柔安慰,手不小心碰到淺草臉上,觸手處沒有半點淚痕,才曉得她為什麼不抬頭。

婉潞心裡明白,對方姑爺道:"那位姨奶奶比起妹妹年輕漂亮,聽說口齒伶俐,在親家太太跟前十分討好,你多心疼點也是人之常情。但要知道妹妹嫁你時不也一樣年輕漂亮,又為你生了那麼些孩子,那些恩義我也不去說,免得別人說我們挾恩。就按了現在,嫡庶之別妹夫你要想清楚了,寵妾滅妻已被罷官,若親家太太再這樣行事,等功名被幹掉時候,這十來年的辛苦就白費了。"

方姑爺來此,也有想求侯府援手的意思,比起去朱家接淺草時候還賠了幾分小心,聽婉潞和趙思賢夫妻雙雙都這樣說,不免遲疑一下,隨後才道:"姐姐姐夫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只是我畢竟是做兒子的,娘說的話只有聽著的,哪有忤逆的。"

婉潞已把淺草扶了坐下,淺草還用帕子遮著臉,婉潞遞過一杯熱茶,淺草接過茶的時候那帕子並沒放下,只是豎著耳朵去聽方姑爺說話,聽他這樣說不免失望。

趙思賢已經開口道:"妹夫,這話就有些不對了,若是一般小事,聽一聽也何妨,這說輕了關乎你的名聲,說重了就是你方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若再句句聽從,到時出什麼事,還不是你吃虧?"

方姑爺做了三年知縣,堂上官的威風已經嘗過,一朝被罷免,想到再不能擺威風,已經無限鬱悶。回到京城被方太太說了淺草的許多不是,又說淺草見自己被罷官也不去求好親戚幫忙,反而回娘家去了。登時把一腔怒火全燒到淺草身上,只是自己因寵妾滅妻罷官,總不好立時休妻,也要忍一口氣去朱家接淺草,還不忘把妾帶了去,好讓淺草知道,自己並不缺人伺候。

在朱家時候受了朱家父母幾句埋怨,淺草出來也沒有什麼好話,那心裡更怒,自認已經做低伏小了,淺草竟還不跟自己回去,真是娶妻不賢。連來接淺草兩次,淺草都不回去,今日又去朱家,聽說淺草來了侯府,正要借侯府的勢,這才趕了過來。

此時聽到趙思賢夫婦都是一樣說話,對淺草的怨氣不由少了些,唉聲歎氣地道:"姐夫所言極是,只是我娘的性子,怎麼勸也勸不過來。"婉潞已經笑了:"妹夫你別怪我多嘴,親家太太不過是受了別人的迷惑,才以為妹妹有許多的不是,況且親家太太已近六旬,早該含飴弄孫,旁事一概不管,妹妹為人你是曉得的,又不是那種不賢不孝的媳婦,哪會不給親家太太吃穿呢?"

雖說是媳婦當家,但方太太凡事必要自己主張,方姑爺是久知的,況且婉潞話裡,還隱隱有妾迷惑住了方太太和自己的意思,如果真的要做就要把那妾賣掉,想起妾的花容月貌,被罷官之後只是哭啼著說全是自己不是,大爺你早該把奴賣掉,才好消了大奶奶怒氣。

當時的自己可是拍著胸口保證不過是上官們昏庸,況且又有兒子,哪會因大奶奶發怒就把你賣掉,回來後妾在方太太跟前也是無一不盡心,自己的娘十分喜歡這個妾室,真的要賣掉嗎?

見方姑爺還在徘徊,淺草已經站起身:"姐姐姐夫,今兒來打擾了這些時候,我也該回去了。"說著款款行禮就往外走,瞧也不瞧方姑爺一眼,方姑爺急忙追上:"回去,你要回哪裡?"淺草還是沒有瞧他:"我自然是回我娘家。"

方姑爺直起脖子:"不許回,你是我方家媳婦,自然要跟我回方家。"淺草瞧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出來:"方家媳婦?那日那位姨奶奶一口一個婆婆我可都聽見了,你去滿京城打聽打聽,哪家的妾能這樣叫,妻不成妻,妾不成妾的,這樣的家我可沒臉回去。"

淺草執拗,婉潞款步上前:"妹夫,你也休怪妹妹如此,這做人都要個臉,你怎能為了姨奶奶的臉就不讓妹妹要臉呢?"這話戳中方姑爺的心窩,他張嘴張在那裡,淺草已經趁這個空當走了。

方姑爺還想上前去追,婉潞已經輕笑:"妹夫,難道你和妹妹還要在趙家吵起來?這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再去接妹妹回來吧。"

方姑爺一張臉又紅了,和婉潞夫妻打過招呼後匆匆而去。婉潞搖頭笑了,對上前的趙思賢攤開手:"瞧瞧,這就是妻妾相爭。"趙思賢拉起妻子的手:"我知道,我不早就斷了納妾的心嗎?"

婉潞白他一眼,趙思賢握緊妻子的雙手:"婉潞,你要進宮我也不能攔你,畢竟是為的我們的孩子,只是要千萬小心。"婉潞伸手撫住他的臉:"我知道,我會和你白頭到老,看子孫滿堂的。"

蘇總管那邊的消息在兩天后又傳了過來,皇后娘娘答應婉潞求見,不過不能公開傳召,只能秘密進宮。得了這個消息婉潞放心下來,藉口去探望淑娥就出了府。

趙思賢雖然擔心,不過知道擔心也不過是白費,只有再三叮囑妻子小心。婉潞和平時一樣上了車,車也到了平府,下車的婉潞在淑娥的指引上了早等候在那裡的一乘小轎。

小轎曲曲折折一路行去,婉潞的心也在那裡動盪不已,心裡在默念著見到皇后該說的話,這次入宮和上次可不一樣。轎子走了很長時間,長的婉潞都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轎外有人在問:"青姑姑又進宮給娘娘問安了?"

婉潞知道已經到了皇宮後門,解開旁邊的包裹,拿出裡面的一件斗篷把自己連頭帶身的都裹在裡面,不一會就聽到有人說話:"青姑姑請下轎。"

婉潞低頭下了轎,上前做引導的是個小宮女,她恭敬地道:"青姑姑請隨奴婢進來。"這次的路和婉潞上次進來的時候就不一樣,婉潞低頭只是看著小宮女的腳,小宮女就算知道人不一樣,但在宮中多年,當然知道這些不是自己該問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0:46

第二十三章

婉潞被引進一個側殿,小宮女示意她進去就走了出去,婉潞這才敢把頭從斗篷裡露出來,外面不曉得是什麼天色,耳邊已經響起一個聲音:"你要求見我,我倒想知道,你求見我有什麼話講?"

旁邊低垂著的珠簾被人掀起,走出來的女子正是皇后,她的衣著還是那麼素淡,也沒有戴什麼首飾,但婉潞就是感覺她和上次不一樣,顧不得解開斗篷婉潞已經跪了下去:"妾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的腳步很輕,婉潞已能看到她的鞋尖,皇后的鞋子也很樸素,只繡了淺淺的雲紋,皇后不叫起婉潞也不敢起身,只是伏在地上。周圍很安靜,皇后沒有說話,婉潞更不敢開口,汗珠開始從婉潞的額頭冒了出來,這次究竟是凶是吉?手輕輕一動,碰到腰上的一個香囊,那是瑾姐兒繡出來的第一個成品。

雖然針腳很粗,上面的梅花都看不出顏色,但接過的時候婉潞還是把它懸在腰間,為了自己的兒女,不能慌張。婉潞在心裡對自己說,過了很久才見皇后的鞋尖離開婉潞視線往上方走去,接著她的聲音又是輕輕響起:"抬起頭吧,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婉潞抬起頭,皇后斜坐在上方的一個小榻上,手裡拿著一把團扇在輕輕地敲著前面的小幾,姿態優雅,一派閒適。婉潞剛要開口又覺得原來的理由全不對,扇子?婉潞鎮定一下開口道:"此時已是秋後,娘娘的扇子並沒放進箱裡,想來娘娘定是念舊之人。"

皇后的眼微微一眯,接著就笑了:"念不念舊不好說,只是你千辛萬苦進來,不是要和我說這扇子吧?"婉潞儘量讓自己臉上的笑像平時一樣:"娘娘聖明,妾自然不是為了扇子來的,只是今日世家們對陛下來說,也就像這秋後的扇子,妾見娘娘依舊手持團扇,不由發一感慨。"

皇后臉上的笑沒有變,看著婉潞輕笑:"你果然是為趙家求情來的,但你要知道,這些事說白了都是他們自找的。"婉潞的心咯噔一下,看來皇帝對世家已經再不能容忍,可笑各世家現在還以為能聯手逼的皇帝讓步。

心裡雖然著急,婉潞臉上的表情可沒有露出半點著急,微微歎了一口氣:"當日陛下登基,賴的是各世家的支持,今日陛下已掌控天下,各世家再在陛下面前擺功臣的譜,自然不該的。可是娘娘,今日陛下要對大雍各世家下手,明日又會輪到誰身上,豈不令人心寒?"

皇后的眉一挑:"沒想到你不是一般的後院婦人,還有幾分見識,但你要知道,陛下給他們的,自然是旁人無法應許的。"旁人無法應許的榮華富貴,似錦前程。這些都只在上位者一念之中,婉潞豈不明白這些?她深吸一口氣:"陛下富有四海,掌控天下,自然是乾綱獨斷。"

皇后還在等著婉潞剩下的話,就沒聽到婉潞餘下的,眼往婉潞臉上微微一掃:"趙六奶奶,你進來見我,不是就說那麼幾句廢話吧?"婉潞又伏身下去:"娘娘,妾進宮之前,本想求娘娘在日後趙府被奪爵之時,能對妾這一支加以青眼,方才一席話妾已明白,一切盡由娘娘和陛下掌控,妾的懇求不過是奢望。"

見婉潞不再繞彎子,皇后唇邊帶上一抹笑容:"你的丈夫是定安侯的幼子,覆巢之下無完卵難道你不知道嗎?況且別人猶可,定安侯這邊,真是恕無可恕。"恕無可恕,一股寒意從婉潞心裡開始向外蔓延,她已經被驚住,原來趙府在皇帝眼裡,已經如此被厭惡了嗎?

皇后的聲音又響起了:"況且,你來求見我,用的是什麼交換?"婉潞抬頭,有些茫然開口:"娘娘為天下之母,權勢金錢無一沒有,妾所能獻上的,只有忠誠。"忠誠?皇后笑起來,那笑不像方才那樣淺,而是真正笑出聲:"忠誠,六奶奶你可知道,想到我面前獻上忠誠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而你,一個六品小官的妻子,你的忠誠又值多少?"

婉潞閉一閉眼,冰冷已經變成絕望,等皇后的笑聲停止,婉潞幾乎是孤注一擲:"如果是趙府全族的忠誠呢,娘娘可還覺得一文不值?"皇后眼裡有光在閃動,看向婉潞的眼就像錐子一樣,婉潞把脊背挺直:"娘娘,此時朝堂之上的僵持局面,必要有人讓步,一味不讓步,只會兩敗俱傷,娘娘身為皇后,也不希望陛下為這件事傷神吧?"

皇后的手扶在小幾上,面上一直沒有表情,婉潞的心上上下下一直在顫抖,皇后會怎麼衡量自己這番話,會不會突然變臉,叫來宦官把自己拖出去?當聽到皇后輕輕歎一口氣的時候婉潞的心這才有些放鬆,皇后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趙府全族的忠誠,六奶奶,你有什麼資格用這些做保?"

婉潞看著皇后,眼裡全是坦然,這時候在她面前做虛偽的樣子反而不能得到她的肯定:"娘娘,侯府世子之位久拖而不決。"皇后這次的笑容裡有些譏諷:"原來,你是想借皇家的手讓你的丈夫繼承侯府,可是我憑什麼要助你,更何況,就算定安侯長子不賢不孝,你丈夫前面可還有個兄長是陛下的親戚。"

能講價錢就可以談,婉潞心裡的絕望已經退去,看著皇后的眼很真摯:"旁人繼承了侯府,未必能獻上趙府全族的忠誠,但妾可以,而且,"婉潞的心開始跳的快速,每一個字都在心裡細細思量:"太子殿下已經十四,是娘娘所出的嫡子。"

皇后的眼沒有離開婉潞的臉:"你倒極乖巧,懂的為自己鋪條後路,陛下的心意已決,縱然是我也無法說轉,趙六奶奶,你還是回家去好好為你的孩子們留條別的後路。"皇后說完就想起身離去,婉潞膝行一步:"娘娘,陛下要奪趙府的爵,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但各世家見了趙府這樣下場,更為警覺的時候只怕有別的打算也不一定,到時陛下的打算適得其反,豈不讓社稷危險?"

皇后低頭看著婉潞:"你在威脅我。"婉潞又伏下|身:"妾不敢,妾雖是後院婦人,閑來也曾翻過史書,曉得國也好,家也罷,最難得的就是一句家和萬事興,陛下要尊崇兩位太后,也是人之常情,世家們橫生枝節,在妾這個婦人瞧來,不過和一個家裡當家的和下面管事的不合絆幾句嘴罷了,若真為此鬧的朝中大亂,陛下縱然得償所願也是得不償失,倒不如這邊退一步,妾雖不能說別的世家,但趙府這裡若娘娘肯施以援手,由趙府出面贊成陛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婉潞一口氣說完,這是最後一擊,不曉得皇后能不能聽,皇后看著婉潞,半天才道:"跪了這麼久,你先起來吧。"婉潞站起身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腿都酸麻不堪,努力站好後看著皇后:"娘娘聖明,與其兩敗俱傷不如這裡退一步。"

皇后的下巴往裡收了收:"你這法子不錯,可是誰不知道趙府當家人固執迂腐,縱有聖旨他們不聽時候,六奶奶,你要皇家的面往哪裡擱?"婉潞吸氣呼氣,要讓自己在皇后面前保持平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娘娘,只要趙府有人接旨就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0:56

第二十四章

至於接旨的人是誰,那是趙府自己的事,皇后的臉上露出笑容:"六奶奶果然聰明,趙府不讓你當家著實可惜,只是你趙府,也有人嫁進宗室,真要奪爵,也不會一敗塗地的。"

婉潞歎氣:"娘娘,至貴莫過於潞王,他的孫女還被賣為奴,對陛下有情,莫過於懿靜太妃。"婉潞沒有說下去,當年榮華郡主奪子去母,讓秦太后死的不明不白,月貴妃撫育今上也很盡心,十年的撫育之恩,終究敵不過殺母之仇。

月貴妃死的淒涼不說,連諡號都沒有,對皇帝講尊貴,講情義,那就是個笑話,這樣的話婉潞不敢在皇后面前說,只是心裡默默歎息。皇后似有所動,輕聲歎息:"懿靜太妃對陛下確有深恩,當日榮華郡主一事牽連了她,又有孝端皇后做主,才讓她沒有諡號,這樣事情也不成體統,索性連她的諡號也一併追上吧。"

皇后這樣說,就是首肯了這件事,婉潞心中分不清是喜還是憂,跪下重新謝恩:"妾謝過娘娘隆恩。"皇后看著婉潞:"記住,我要的是你趙家的忠誠,如果有任何欺瞞,六奶奶,到時任憑你有蘇秦的辯才,也是徒勞。"

婉潞又伏身下去:"娘娘,妾雖是一女子,也知道君子一言的道理。"皇后的眉挑起:"很好,你的大兒子已經八歲了吧?四皇子還缺一個伴讀,擇日讓他進宮陪伴四皇子吧。"婉潞的心顫了一下,皇子伴讀,聽起來是個好差事,但皇子們讀書頑劣時候,常常都是伴讀們挨打受罰,就和各府裡書房伺候的書童差不多,皇宮裡面規矩還嚴,一不小心衝撞了貴人們,那也是惹禍的根源。

究其原因,各家多是挑選庶子們進宮,若趙思賢真的繼承了侯府,智哥兒就是未來的侯府世子。婉潞怎捨得兒子進宮去做伴讀,但話已出口不能再改,只有咬牙道:"妾謝娘娘。"

皇后叫起婉潞,臉上有莫名的笑容:"你要記住今日在我這裡說過的話,不然……"婉潞當然能記住,皇后掀起旁邊的珠簾逕自走了。婉潞此時才覺得腿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跌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這才剛剛開始,侯府那個爛攤子。

婉潞苦笑了一聲,果然世上沒有白白得到的東西,要保住侯府就只能犧牲自己,不過值得慶倖的是,這次的是犧牲是為的自己而不是別人了。

小宮女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青姑姑,時候差不多了,還請快些出來好出宮去。"婉潞把斗篷重新披好蓋好,起身走到門前。太陽從昭陽宮的正殿那裡直射過來,黃色的琉璃瓦晃的人的眼睛都發暈,婉潞抬頭看了眼就低頭跟著小宮女往外走。

不管怎麼說,自己承爵總好過侯府被奪爵,只是智哥兒要入宮做伴讀,自己的兒子啊。婉潞心裡輕輕歎了口氣,怎樣都要搭一個孩子進去。原來所謂犧牲,從一開始就有的,而不是從現在才開始。

回去的小轎上,婉潞的心緒並沒平靜,前幾日勸淺草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總有那麼一些缺憾。轎子到了平府,掀開簾子來接婉潞的自然還是淑娥,她一臉放心的樣子:"姐姐,你總算回來了。"

婉潞下了轎,淑娥伸手去扶她的時候才發現婉潞的手是冰冷的,有些不放心地問:"怎麼,娘娘難為你了?"婉潞搖頭:"娘娘寬厚仁慈,怎會為難我,只是我想保住孩子們,卻沒想到總要搭進一些東西。"

淑娥輕輕拍了拍婉潞的背,婉潞身子站的筆直:"你也不用安慰我,定安侯夫人,多少人想得而得不到呢。"淑娥詫異地啊了一聲,婉潞此時心亂如麻,只是略略講了幾句,淑娥也沉默,這個結果和婉潞想要的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婉潞站了一會,臉上的笑容又重新現出來:"不這樣,又要什麼法子呢?一個隨時可能被牽連罷官的六品小官,娘娘怎麼能看在眼裡呢?妹妹,是我把自己估計的太高了。"淑娥握緊婉潞的手:"姐姐,不管怎麼說,這也不算太壞,只是以後要辛苦些。"

日子總要過下去,承繼侯府,當然沒有自己出去過小日子那麼舒服,但既然到了,也要接著。兩人說一會話,婉潞去朱氏面前問過安,吃過晚飯就上車回侯府。

車到侯府,婉潞剛下車就有管家娘子過來:"六奶奶,太太一直在等您。"看來比自己想像的快,婉潞匆匆往楚夫人的上房走去,剛進去還沒行禮,就聽到楚夫人的質問:"六奶奶,智哥兒入宮伴讀是怎麼回事?"

婉潞的心猛地跳了下,照常行禮起身才對楚夫人道:"婆婆,媳婦剛回來,什麼入宮伴讀?"楚夫人一雙眼盯在婉潞臉上,眼裡沒有了平日的和藹,而是一種探究,婉潞不自覺地挺直脊背,毫無畏懼地和楚夫人對視。

楚夫人坐在那裡沒有動,過了會兒唇邊露出一絲冷笑:"你不知道?今兒你究竟出去是做什麼的?怎麼還沒到家就有人到家裡傳詔,說陛下親自挑選智哥兒為四皇子的伴讀,智哥兒雖是侯府子孫,小六不過一六品官員,怎麼都挑不到他頭上,六奶奶,你今兒究竟是回娘家了還是去做別的了?"

婉潞心中已經轉過無數念頭,是要瞞還是直說,看著楚夫人那咄咄逼人的眼,婉潞跪了下來:"婆婆,恕媳婦不能說媳婦今兒去了哪裡,媳婦只是想告訴婆婆一句,媳婦所為全為了侯府。"

為了侯府?楚夫人眼裡的光並沒有緩和,婉潞額頭上又有汗滲出了,直挺挺跪在那裡一個字都沒說。外面傳來混亂聲,彩雲的聲音傳來:"六爺,您不能進去……"不等她的話音落,想是被人推了一把,接著簾子掀起,趙思賢匆匆走了進來。

見婉潞跪在那裡,楚夫人面色不善,趙思賢急忙上前跪到婉潞身邊:"母親,媳婦的所作所為都先問過做兒子的,母親要罰就先罰兒子好了。"這句話差點沒把楚夫人氣暈,她咳嗽起來,屋裡的婆子丫鬟都被楚夫人趕出去了,趙思賢抬起眼想給楚夫人端茶,又怕楚夫人罵,那眼有點怯生生的。

見年紀已經老大的兒子露出這怯生生的眼神,楚夫人倒覺得心裡好受些,自己的兒子雖然護著媳婦,總還想著自己這個娘。楚夫人用手捶一捶胸口,喘息著道:"好一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娘在這裡要咳死,你還跪在那給你媳婦討情。"

趙思賢聽了這話急忙站起身,端了杯茶給楚夫人潤口,雙手捏成拳給楚夫人捶著背:"母親,兒子也是侯府的人,自然是侯府好兒子才能好。"楚夫人沒有看兒子而是看著地上跪著的婉潞,唇微微一抿:"好一個為了侯府,你們不心疼兒子我還心疼孫子呢,那麼一點點大的孩子就要送進宮去做伴讀?皇子伴讀,不過和我們這書房裡伺候的書童差不多?你們怎能捨得?"

楚夫人說到後面幾乎是咬牙切齒了,趙思賢已經垂手恭聽,楚夫人罵完覺得好受些,那眼依舊冷冷地看著婉潞:"說吧,你究竟做了什麼?"丈夫在身邊,婉潞似乎又多了些勇氣,咬牙開口:"媳婦只是不願意趙家十四五的姑娘再嫁給四五十的男子,她們過的辛苦,我們心裡又怎能好受?況且趙家出嫁的姑奶奶們,還要趙家這棵大樹做依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1:05

第二十五章

楚夫人有所觸動,但話語並沒緩和:"你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一個人能扭轉局面嗎?"婉潞還是跪在那裡不動:"若加上趙府全族呢?"楚夫人霍地站起,直愣愣地盯著婉潞:"你說什麼?"

趙思賢也驚訝開口:"婉潞,你……"婉潞眼裡沒有怯意:"獻上趙府全族的忠誠,保住趙府全族的平安,婆婆,這個生意,你覺得化不化得來?"

啪的一聲,婉潞臉上已經被楚夫人打了一耳光,打的臉都往一邊偏了過去,楚夫人已經氣的眼都直了,趙思賢忙上前抱住自己的娘,楚夫人直喘粗氣,手指著婉潞:"你有什麼資格,你不過是侯府的媳婦,侯府還輪不到你來做主,你……"

說著楚夫人就咳嗽起來,趙思賢伸手輕輕拍著楚夫人的背,婉潞沒有用手去摸被楚夫人打的臉,聲音依舊平靜:"婆婆,難道和世家站在一起,逼迫陛下退讓就能保住趙府平安嗎?更何況,就算這次能保住趙府平安,大伯能擔的起侯府的重責嗎?"

婉潞連連質問,楚夫人已經無力去想她的無禮話語,只是看著婉潞:"我,不是讓你們在旁輔佐了嗎?"婉潞想冷笑,但笑不出來:"婆婆,試問天下可有小嬸子當大伯子家的?大伯是婆婆的骨肉,難道六爺又是從外面抱來的不成,婆婆對侯府情形心知肚明,卻為了那個嫡長的名分要大伯頂起侯府,還要我們夫妻一起犧牲,甚至連我們的兒女都要填進去,婆婆,您偏心的未免太過了。"

說到後面,婉潞眼裡的淚已如泉湧,她也不去動手擦,只是任由眼淚橫流,楚夫人的怒氣已經漸漸消去,眼裡也有淚,趙思賢一直緊張注視著她們婆媳,見楚夫人眼裡也有了淚,忙上前拉一下婉潞:"娘心裡不好受,你就不要說了。"

婉潞此時心裡百感交集,什麼滋味都有,還有一些委屈,剛要開口說我心裡也不好受,見丈夫一臉的為難,又把這話咽了下去,只是低頭垂淚。

楚夫人過了許久才吸吸鼻子道:"都是為了兒女,你大哥是長兄,照顧弟弟是他的職責,別人呢,別人能保證能對你大哥好嗎?"此時楚夫人已不是那個侯府主母,而是一個關心孩子的母親,婉潞抬頭,語氣十分堅定:"婆婆,大爺三爺六爺全是您生的,您難道還不曉得他們的脾性,做哥哥的照顧弟弟是職責,做弟弟的供養哥哥也是本分,婆婆的憐子之心人人曉得,但婆婆又怎能為一點憐子之心就讓整個侯府都跟著陪葬?"

楚夫人沒有去擦臉上的淚,只是擺手:"六奶奶,平日間瞧你不言不語,原來什麼都藏在心裡,倒是我瞧錯你了。"事已至此,再說別的未免矯情,婉潞又行禮下去:"媳婦要的,不過是侯府能平安,旁的,媳婦都不能求。"

楚夫人又重重吸了下鼻子:"平安?六奶奶,你可是把智哥兒都送去做伴讀了。"這事是婉潞心裡的一根刺,婉潞還是沒有動:"婆婆,總是要有犧牲的,智哥兒是媳婦的第一個孩子,媳婦疼他也不遜婆婆疼大伯,只是做男兒的總要頂天立地,他日後是要撐起全家的,哪能總在母親庇護之下,婆婆要怪,就怪媳婦太狠心了。"

說完婉潞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聰明伶俐的智哥兒,一入宮會不會被人欺負?楚夫人歎氣:"罷了,到這時候再說別的都晚了,小六,扶起你媳婦回去吧,我老了,這侯府該是年輕人做主了。"楚夫人的聲音有些破碎和不甘。

趙思賢扶起婉潞,婉潞軟軟地靠到了他身上,兩夫妻行禮後退了出去。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丫鬟們在把簷下掛著的燈籠取下來,把裡面的蠟燭依次點燃。

見婉潞靠在趙思賢懷裡走出來,下人們都覺得奇怪,但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依次行禮。趙思賢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婉潞的手背冰涼,手心卻熱的發燙。

兩夫妻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房裡,智哥兒已經帶著弟弟妹妹們在那裡了,見到父母走了進來,兩個女孩口裡叫著爹娘就伸手要抱,福姐兒沒有瑾姐兒腿那麼長,跌跌撞撞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德哥兒已經爬到趙思賢身上:"爹,今兒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娘一天都沒見到了,你們是不是去哪裡玩了不帶我們?"

婉潞不像平常一樣把兒女們抱起,只是和趙思賢兩個走到規矩起身要給他們行禮的智哥兒那裡,瑾姐兒和福姐兒一人抱住他們的一條腿,再加上爬到趙思賢身上的德哥兒,這一路走的是十分艱難。

婉潞彎下腰,看著面前的兒子,他過了七歲的生日剛剛半年,個頭瞧著比同齡人要高一些。見婉潞瞧著自己不說話,智哥兒張嘴笑了:"娘,不就是進宮做皇子伴讀,又不是像三叔公一樣上戰場去殺敵,娘你不用擔心。"

這孩子,婉潞撐不住把智哥兒抱在懷裡:"那裡比不得家裡,規矩嚴不說,讀書的都是龍子鳳孫,你在家裡人人都寵著你,到了那裡要小心謹慎。"智哥兒在娘懷裡連連點頭:"娘,我知道,況且在家裡我還不是讓著哥哥們,護著弟弟妹妹?"

婉潞不由把兒子從自己懷裡放開,細細看著他,是啊,他雖然是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但在府裡面,算是這輩中不溜丟的,有哥哥姐姐,有弟弟妹妹。雖然這樣安慰著自己,但做母親的心還是有些不能安慰,伸手摸摸兒子稚氣的小臉,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趙思賢把那三個小的都安撫好了,見妻子只是摸著兒子的臉不說話,上前道:"智哥兒已經八歲,平日裡有很聰明,進宮還有人教規矩的,你不要太擔心了。"是啊,以後要撐起趙家的人是要經風受雨的,而不是一味嬌慣,道理婉潞當然知道,可真到了面前,婉潞又希望自己能把風雨給兒子擋一些,擋的越多越好。

這夜智哥兒和趙思賢夫妻一起睡,見兒子沉沉睡去,婉潞的手在他臉上摸了又摸,趙思賢也看著兒子,輕輕摟了下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婉潞往後靠到丈夫懷裡:"思賢,我真的沒想到,要做犧牲,首先就是我的兒子做了犧牲。"

趙思賢握住妻子的手,輕聲安慰:"婉潞,智哥兒說的對,他只是入宮讀書,並不是去戰場殺敵,做男子的為了趙家,犧牲些也是必然。"婉潞的歎息輕輕逸出唇間,又怕驚醒了兒子,只是用手捂住唇,並沒察覺智哥兒的眼睫毛微微眨了眨。

侯爺雖不滿孫子入宮伴讀,但這也是常事,不過淡淡說了幾句。送走了智哥兒,婉潞就在算他下次是什麼時候回來了,入宮伴讀是要住在宮裡的,每隔五日回家一日,從兒子生下來到現在,婉潞從沒離開兒子這麼長時間。

相比婉潞,智哥兒倒十分鎮定,把婉潞收拾的東西卷一卷,就上了來接他的馬車,入宮伴讀是不能帶僕人的,宮裡自會安排小宦官服侍,但那些怎比得上自家的下人呢?婉潞瞧著遠去的馬車,心裡十分擔憂,雖然淑娥那裡傳來的消息是蘇總管會照顧的,但他能照顧多少又怎麼知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1:15

第二十六章

智哥兒進宮的第二天,宮裡就傳來消息,傳召侯爺入宮。侯爺被傳召是常事,但在喪期內就不尋常了,楚夫人心裡曉得只怕就是婉潞進宮的後事開始了,沒有像平時那樣擔心,十分平靜地送侯爺入了宮。

這幾日婉潞雖照常在楚夫人面前伺候,但婆媳之間已不像原先一樣了,已有芥蒂,又怎能消去。侯爺進宮不到兩個時辰,守門的來報:"聖旨到。"

楚夫人站起身,看著站在那裡的婉潞,伸手去握她的手:"六奶奶,這聖旨,只怕和你有關。"婉潞依舊恭敬站立,眼裡看不出什麼東西。

接旨的當然是男人,侯爺被召入宮,二老爺帶著子侄輩跪接聖旨,當聽到定安侯世子之位久決不下,而定安侯幼子,工部員外郎趙思賢德才兼備,以他為世子時。就算恭敬跪在那裡,二老爺都忍不住去看趙思賢,這道聖旨真是天外飛來一般,放著嫡長不立而立幼子,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趙思賢面色平靜地接了聖旨,反而是趙大爺叫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我才是嫡長,陛下是不是搞錯了?"二老爺在瞬間的詫異後已經恢復過來,對趙思賢叫了恭喜之後就對趙大爺道:"大侄子,聖旨怎會出錯,你還是安心過你的日子,六侄子和六侄媳為人寬厚,不會虧待你們的。"

寬厚?身後已經傳來怒吼。"放著嫡長不立而立幼子,這怎合禮法,我要去見陛下。"老侯爺柱了拐,身邊四五個丫鬟圍繞,那張臉滿是怒火看向趙思賢。

二老爺疾步走上去扶住老侯爺:"父親怎麼起來了?雖說六侄子不是嫡長,可他也是大哥的嫡子,他出仕這麼多年來,為官的聲名也有,此時聖旨以下,已是木已成舟,父親還是安心養病。"老侯爺雖發怒,那身子是久病的,說完那幾句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周圍的丫鬟們忙上前給他捶背。

有個年紀大些的丫鬟又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瓶,從裡面倒出丸丹藥用開水化了喂給老侯爺,這麼一折騰老侯爺才緩過氣來,也不理二老爺,只是用手指著趙思賢:"你,趕快上表辭了這世子位。"

趙思賢目光平靜地看著老侯爺,手裡那卷聖旨已經變的沉甸甸的:"祖父難道真的要看著趙府全族都要在大哥手裡四分五裂才甘心嗎?"在趙府中,老侯爺說話歷來都是說一不二,除了月太君活著的時候老夫妻們還絆下嘴,別的時候就沒人敢忤逆,聽到自己的孫子這樣回答,老侯爺那口氣又上不來了,眼直愣愣地瞪著趙思賢:"你,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趙思賢還是那樣平靜地看著老侯爺:"祖父,孫子能撐起趙家,不讓趙家被奪爵,這,算不上大逆不道吧?"老侯爺的手頹然垂下,二老爺忙道:"父親,您還是回去安心養著吧。"說著就把老侯爺往外攙,丫鬟們急忙上前幫忙,把老侯爺攙了出去。

趙大爺跳到趙思賢跟前,雙手握住拳:"老六,你好,說什麼兄友弟恭,友來友去把爵位都友到你身上了,你,你對得起我嗎?"見趙大爺要發難,四爺五爺上前一邊一個扶住趙大爺:"大哥,這聖旨已經下了,也只有聽著的。"

八爺剛剛送走傳旨的宦官走了進來,見趙大爺跟烏眼雞一樣瞪著趙思賢,趙思賢只是手握聖旨靜靜站在那裡,心裡曉得是趙大爺不高興了。身為嫡長,從小得到弟弟們的仰視,被灌輸的也是將來侯府是他的,不自覺地讓趙大爺養成驕傲的脾氣,這麼幾年又被拘在府裡,趙大爺自認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來繼承侯府,誰知聖旨一下,竟不是自己,怎麼甘心居於弟弟之下?

趙大爺已經把四爺五爺甩開,看著趙思賢:"你說啊,你是不是對爹娘的決定不滿,這才背地裡動了手腳?"趙思賢拂開八爺的手,看向自己的大哥:"大哥,我歷來敬你為兄長,從沒對你有半點不敬,但是大哥,你自認你的所為,能擔起整個侯府嗎?況且近來侯府是什麼處境,大哥你清楚嗎?身為嫡長,侯府本該是你的,但侯府真到了大哥手裡,大哥能聽兄弟們的話嗎?"

趙大爺的嘴張的很大,想辯駁幾句辯不出來,眼裡慢慢有淚流出:"老六,你這樣做,置你的侄子侄女們於何地?"趙大爺的長子理哥兒已經過了十九,到現在都沒親事,潘氏心疼兒子,想給他先納一房妾,又怕先有了妾以後對親更不好對,只有加緊尋覓合適的姑娘。

現在世子位落到趙思賢手裡,定安侯的兒子和定安侯的侄子,這可是兩個概念,趙大爺兒女們的婚事只怕更難。趙思賢剛要開口,身後已經傳來楚夫人的聲音:"爾哥兒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

想是他們兄弟們在這裡爭執,有人稟告了楚夫人,趙思賢帶著弟兄們行禮,趙大爺上前叫了聲母親那眼淚就流了下來。楚夫人雖心疼兒子,那日婉潞說過的話還在自己心頭,一點愛子之心已經鑄成大錯,不由伸手去摸了摸兒子的臉,趙大爺已近四十,此時被母親像孩子一樣的對待,不由嗚嗚地哭了起來。

楚夫人歎了口氣,閉一閉眼:"哎,我當初就是太疼愛你了,要是少疼一些,今日也不會如此。"趙大爺聽了這話心裡更難受,猛地跪在楚夫人腳邊:"母親,母親。"

趙大爺這個做哥哥的跪下了,趙思賢他們這些做弟弟的也要陪著跪,楚夫人看著面前跪的一地的子侄們,心裡不曉得是什麼滋味,跌坐到了一張椅子上,用手撐著頭:"賢哥兒,做娘的今日要問你一句,你必要視你大哥的孩子們像你的親生子一樣,你若做……"

不等楚夫人說完,趙思賢已經含淚道:"娘你為什麼到現在都不信兒子,大哥是你生的養的,難道兒子是外面抱來的嗎?兒子從小受您和父親的教導,從來只會為趙府,娘到此時還說這樣的話,娘難道以為兒子就不會傷心嗎?"

楚夫人眼裡也含了淚,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閉目長歎:"都起來吧,賢哥兒,既有了聖旨,以後侯府就交給你了。"趙思賢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楚夫人的眼看向跪在自己腳邊一直哭泣的長子,彎腰扶起了他:"爾哥兒,你是我的大兒子,當初盼你來也盼了幾年,誰曉得我對你的疼愛反倒害了你,現在這樣也好,你弟弟是個寬厚的人,你是長兄,他是不會虧待你的。"

趙大爺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楚夫人就著兒子的手站了起來,把趙思賢的手拉過來,兩個兒子的手疊放在一起:"你們是一母同胞,賢哥兒你要記得日後你雖是侯府當家人,長兄畢竟是長兄,我們不在了之後,要對你長兄尊重。爾哥兒你要記得你雖是長兄,你弟弟才是侯府當家,切不可用長兄身份胡作。"

趙思賢恭敬行禮:"兒子記住了。"趙大爺雖有些不滿,母親訓話就只能聽,也小聲地道:"是,娘,兒子記住了。"楚夫人放開手,只是長長歎息,看著面前垂手侍立的子侄們,這樣也好,兒孫自有兒孫福,操心太過也不是常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1:28

第二十七章

侯爺一直到黑透了才回到侯府,楚夫人接住的是滿身疲憊的丈夫,聖旨的內容侯爺自然是曉得的,看見妻子,侯爺只說了一句:"事已至此,再追究已經沒什麼用了,夫人,就這樣吧。"

侯爺話裡的心灰意冷楚夫人聽的清楚明白,只是服侍丈夫換了衣衫,話裡有歎息:"按說,這立了世子該擺酒席請客才對,現在是喪期,公公又在病中,這酒也就不用擺了。"老侯爺接過萬姨娘手裡的茶,用手捶著額頭:"你說的是,況且……"

侯爺沒說下去,只是長聲歎息,放著嫡長不立而立幼子,雖有聖旨在手,外面的風言風語也是少不了的,這時再擺酒請客,那不是討晦氣嗎?

按了規矩,趙思賢在三天后上表謝恩,表中除常規的謝恩之外,在表的最後面還稱人子之思本是常事,除尊崇林秦二人之外,已逝的先帝貴妃月氏一直沒有諡號也是不合禮儀的事,雖月氏之母有罪,但月氏曾養育今上,該重上諡號,陪葬先帝。

此表一出,朝中譁然,世家們的吐沫星子都快把趙思賢淹沒,而朝中新興勢力心裡暗自高興。高興的不止他們,僵持格局就這樣被打破,在上表之後的第二天,皇帝就下了詔書,林秦二人的追封從原本的太后成為皇后,而月貴妃在死去二十多年後,也得到了自己的諡號,皇帝親自擬定溫敏仁慈四字為她的諡號,溫敏仁慈貴妃的墓也從原來的地方遷到先帝的陵邊,甚至連榮華郡主也被重新安葬。

看起來一切都結束,但在很多人眼裡,事情才剛剛開始,羅太后駕崩不到半年,皇帝擺出的架勢就是要和羅太后當年奉行的全不一樣。而趙家,在這件事上站到了皇帝這邊,這讓很多人開始恐慌。

"都回絕了?"婉潞問著春燕,趙思賢成為世子,春燕的丈夫也從原來的小管事提到了大管事的位置上,董媽媽已經回家榮養,春燕現在管著婉潞院裡的大小事務,再過些年,等趙思賢繼了侯爵,春燕就是婉潞身邊的左右手,現在侯府大小下人哪個不高看她一眼?

春燕恭敬答道:"是,全照姑娘您的吩咐把那些來求見的人回絕了,是老侯爺正在病中不好見客。"說著把帖子遞了過來,婉潞翻著那搭帖子,都是大雍的世家。看來還在預備最後一擊。

婉潞歎了口氣,推一下那帖子:"老侯爺那,一定不能露半點風聲,等他熬過這個冬天再說。"春燕應是,那日老侯爺起來呵斥趙思賢之後,晚上就又昏厥一次,太醫急忙來診治,說的是再不能動氣。

全家上下都瞞的鐵桶一樣,橫豎再動氣聖旨已經接了,還開了祠堂把聖旨供了進去,趙思賢的世子位已是穩穩當當,再橫生枝節那也不過就是自找沒趣。

春燕應是又笑著道:"今兒是哥兒回家的日子,要不要吩咐廚房預備哥兒愛吃的甜嘴兒?"智哥兒入宮伴讀已經一個來月,每五天回一次家,在家待一晚第二日就又進宮。每次婉潞問起,智哥兒都說在宮裡很好,大皇子已經封王出宮,太子和他們不在一塊上學,書房裡只有三四五這三位皇子和他們的伴讀。

四皇子是嫡子,智哥兒又是定安侯府的人,倒也沒什麼人來難為。婉潞又怕智哥兒是怕自己擔心才這樣說,讓人悄悄地去問送智哥兒回來的小宦官,小宦官說的和智哥兒說的也差不多,還滿口誇獎智哥兒聰明伶俐,連皇后都召見過他幾次。

婉潞再有太多不舍,也只能放心下來,聽了春燕的話就笑著說:"你記得倒牢,就讓廚房給哥兒做一些海棠糕,他愛吃這個,再預備兩碟小炒,宮裡的禦膳不是蒸的就是煮的,小炒很不見。"春燕答應著去了。

想起兒子,婉潞臉上是又得意又難過,要不是自己,他小小年紀也不會被拘在宮裡。一聲歎氣傳來,婉潞循聲望去,見走進來的瑾姐兒小嘴扁著,一臉的不高興,邊走還邊歎氣,她招手讓女兒過來:"怎麼了,是不是又挨師傅訓了?"

前幾日思梅送過來一個針線上人,說是指導過瑜姐兒針線的,瑾姐兒她們要學針線也不用外面請師傅了,就用她吧。對趙思賢成為侯府世子,出嫁的姑奶奶們沒有人有話說,畢竟不管誰繼任侯府,她們的身份都不會改變的。

這師傅姓魯,為人十分嚴厲,瑾姐兒已經跟春燕學了好幾個月的針線,也能勉強做個荷包香囊,看在這位魯媽媽眼裡,還是什麼都不會,已經接連兩三天被魯媽媽訓了。

聽見娘這樣問,瑾姐兒搖頭:"今兒沒有,魯媽媽還誇我了,說我學的快。"那又是為了什麼?婉潞摸摸女兒的腦袋,瑾姐兒又歎一聲:"就是在花園裡遇到珍姐姐了,平日她都笑著和我們說話,這幾日都沒見她,我就上前和她打招呼,誰知珍姐姐理都不理我就走了,旁邊的媽媽們說,這都是因為爹做了世子,大伯不能當世子,珍姐姐本來已經在議親了,又被對方回絕了,珍姐姐這才惱我的。還有還有,這幾天四嬸婆見了我也沒有個好臉色,和原來爹不是世子前一點都不一樣,娘,為什麼會這樣?"

侯府世子的確立,最不高興的就是四太太了,只是沒想到她會把氣灑到小孩子頭上,還有趙大爺那些兒女們的婚事,也是個頭疼的事。婉潞把女兒抱到自己膝上坐好:"瑾姐兒,世上的事不是你想怎麼就怎麼的,總要有些磨難,你爹他並不是一定要當這個世子,但是如果他不當這個世子,侯府說不定會被奪爵,那為了保住侯府,你爹才當這個世子,你大伯他不高興是肯定的,但是你想一想,是你大伯一個人的不高興重要呢,還是侯府全府人的不高興重要?"

這麼複雜?瑾姐兒的小眉頭皺了起來,努力地在思考,婉潞輕輕拍下女兒的肩:"你還小,記住娘對你說的話就是了,別人不高興是常事,沒必要為了別人的不高興而讓自己生氣,知道嗎?。"

瑾姐兒乖乖點頭,見女兒一臉的乖巧,婉潞又把她抱在懷裡親了親:"瑾姐兒,你哥哥進宮做伴讀去了,這院子裡現在就數你是個大孩子,弟弟妹妹們還小,你要護著他們,知道嗎?"

瑾姐兒剛鬆開的眉頭又皺起來,雙手撐在下巴處一句話都沒說。婉潞摸著女兒的小辮:"瑾姐兒啊,以前你哥哥在家,他護著你們,現在你哥哥不在了,當然要你護著他們了,不然怎麼表示你是做姐姐的呢?"瑾姐兒的小嘴撅起,抬頭看見婉潞的目光又把嘴扁下去,胡亂點了點頭。

婉潞知道女兒一時不明白自己的話,拍拍她的小腦袋:"你記得娘說的話就好,以後會明白的。"瑾姐兒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個小荷包:"娘,這是我做給哥哥的,你瞧瞧,是不是有長進了?"

見女兒獻寶樣的把荷包高高捧到自己眼前,婉潞接過仔細看了起來,好歹繡的荷花也能看出來,那針腳也沒原來那麼粗。瑾姐兒滿臉的希冀等著婉潞讚揚自己,婉潞低頭笑了:"還成,比給我做的那個香囊好,好好跟著魯媽媽學,除了這些,每日上午去書房也要練字,等再大些,就要學著進廚房了,那時候就可以嘗嘗我們姐兒的手藝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1:41

第二十八章

瑾姐兒剛聽到婉潞表揚自己,就被後面的話弄得洩氣,長長歎了一聲:"那不是連玩的時候都沒有了?"婉潞輕輕拍她一掌:"誰說沒有,又不是讓你一天就學這些?玩會兒學會兒多好?"剛走進來的春燕聽到婉潞的話,笑著介面:"瑾姐兒,這做了女孩總是要學這些的,不光學這些,等你再大些,還要跟著學當家理事,不然等嫁了出去,什麼都不會那才叫人笑話呢。"

瑾姐兒的小嘴又撅了起來:"董媽媽你盡胡說。"春燕只是笑嘻嘻不說話,婉潞白春燕一眼:"姐兒還小呢,說這些還早,廚房預備好點心了嗎?"春燕只是笑:"都預備好了,就等哥兒回來了。"說著看著瑾姐兒,抿唇笑著不說話。

婉潞把女兒摟在懷裡,摸著她的小辮,一年大二年小的,這孩子啊,說話的功夫就長大了。瑾姐兒乖乖躺在婉潞懷裡,聞著娘身上的香味,做姐姐要有個姐姐樣,哎,要一直做妹妹就好了。

天還沒黑智哥兒就回來了,一進院子就吵著餓了,和沒進院子前的端莊樣子全不一樣。春燕已經讓丫鬟把飯菜都擺了出來,丫鬟盛上一碗飯,婉潞遞上一雙筷子,智哥兒接過就先夾小炒,兩碗飯轉眼就沒了,又去拿點心。

瑾姐兒嘻嘻笑了:"哥哥你怎麼這副吃相,媽媽們看見了,又該說哥哥你不應該了。"春燕遞上一碗湯,智哥兒一口就喝幹了,吃飽了才滾到婉潞懷裡,對瑾姐兒做個鬼臉:"讓你餓一天試試,只怕比我還饞呢。"瑾姐兒用手在臉上劃兩下,又皺皺小鼻子。

婉潞拍一下兒子的後背:"餓一天?書房裡是有吃的,怎會餓了足足一天?"智哥兒撒嬌夠了,這才坐起來:"也沒什麼,只是今兒被先生罰抄一百遍,等抄完都早傳過飯了。宮裡比不上家裡,過了這時候也只有餓著了。"

兒子說的輕描淡寫,婉潞聽的心酸,把兒子拉過來抱在懷裡:"我的兒,遭罪了。"智哥兒掙脫掉婉潞的懷抱:"娘,聖人都說要苦其心志先餓其體膚,再說本是兒子出錯,怎麼就忘了避諱呢?先生只罰抄一百遍,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

婉潞伸手摸一摸兒子的腦袋:"我的智哥兒,真的長大了。"智哥兒又嘻嘻笑了:"娘,我長大了才能幫你護著弟弟妹妹啊。"在一邊的瑾姐兒聽了哥哥的話,挺起小胸脯:"娘,我也要護著弟弟妹妹,我是做姐姐的。"

智哥兒已經不高興了:"哼,你是做妹妹的,只有我這個哥哥護著你們。"瑾姐兒跨前一步,小嘴撅的老高:"我是弟弟妹妹們的姐姐。"智哥兒雙手一叉腰:"就算你是他們的姐姐,也是我的妹妹。"

見兩人快打起來了,春燕忙帶笑上前把他們分開,婉潞已經笑的用帕子掩住了口,春燕把他們一邊一個放回婉潞身邊才笑著道:"姑娘你也真是的,這樣時候還笑。"婉潞已經伸手把兩個孩子都抱在自己懷裡:"智哥兒啊,你是最大的,那就能護住所有的弟弟妹妹了,但是瑾姐兒也是德哥兒和福姐兒的姐姐啊,她護著他們也是應該的。"

智哥兒和瑾姐兒乖乖地在婉潞懷裡一句話也不說,都是好孩子,為了這幾個好孩子,自己也要撐下去。趙思賢回來已經是掌燈時候,雖被立為世子,任期還沒滿,原先的官還是要繼續做,只是滿任之後就不能像原先一樣能得遷轉了,而是看皇帝有什麼安排了。

以幼子被立為世子,而不是常見的嫡長,趙思賢承受的壓力比起婉潞的要大很多。婉潞怎麼說都是個後院婦人,侯府還在居喪,應酬一概都免掉,面對的不過是家裡人的眼光而已。趙思賢是在外面做官的人,同事們來往起來,那可就是說什麼的都有了。

各部也有世家的兒子們在裡面的,趙府奉聖旨立了小兒子為世子,別府裡難免也有打這樣主意的。趙思賢比起平日就更忙了些,拉關係的,鄙夷的,想要取經問問怎麼才能繞過侯府讓自己被皇帝看中的。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目光,每日都圍著趙思賢。

趙思賢也會覺得疲累,會想要逃開,這些話還不能和婉潞說,怕她煩心。婉潞又怎麼會不明白呢?當日在皇后面前得到承諾時候,所要面臨的壓力就是巨大的。在禮法規矩嚴謹的世家,這樣的想法就是大逆不道。

見到趙思賢進來,婉潞綻開笑容,智哥兒規矩上前行禮,福姐兒依舊是撲上去要趙思賢抱,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叫著爹。趙思賢抱起女兒,見智哥兒又在那坐下寫著什麼,用另一隻手摸摸他的頭:"不錯,字寫的比原來長進。"

瑾姐兒要做姐姐樣,規矩在旁邊坐著,聽到哥哥被表揚,急忙把手裡捏著的荷包高高舉到眼前:"爹,爹,你看我做的荷包是不是也有長進了。"看著趙思賢臉上露出的勉強笑容,婉潞叫來奶媽把孩子們都帶下去歇息,手打了瑾姐兒屁股一下:"就一個荷包,已經顯擺了一下午了,等你什麼時候能給爹娘做身衣衫了,再來顯擺不遲。"

瑾姐兒的小嘴又撅起,總算沒忘記要給爹娘行禮才跟著奶媽下去。趙思賢已經揉著頭笑了:"感覺他們才生出來,怎麼就這麼大了,還會和大人講理了。"婉潞伸手給丈夫捶著肩膀:"孩子啊,不就是這樣,只愁生不愁長,再過幾年就該說親事了,那時候我們就真是老了。"

趙思賢拉過妻子的一支手放在自己下巴上摩挲,發出一聲輕笑:"不老,怎麼會老呢。"婉潞伸開雙手抱住丈夫:"思賢,這些日子苦了你了,若不是我……"趙思賢伸手拉住妻子的兩個手掌:"你又做錯了什麼呢?爹娘也好,你也好,不都想的是為趙家好?"

婉潞沒有說話,繼續緊緊抱住丈夫,趙思賢把眼睛閉上,世家子總是要承受壓力的,感覺到妻子身上的溫暖,趙思賢把妻子抱的更緊些,好在還有妻子陪著自己,和自己一起承受。

天空中開始飄起雪花,孩子們最喜歡的日子到了,不光是可以打雪仗,套麻雀,過年學堂裡都要放學,不用再每天起那麼早去學堂,寫錯字了還會被先生罰。

雖然老侯爺病著,又在月太君的孝期裡面,但趙府從進臘月就開始忙著過年,總有些該要的應酬要去,況且思聰懷孕已經八個月,她的催生禮也預備了,送到各府去的年禮也是免不了的,在京裡每年的人情往來應酬都是一筆大數目,這是免不了的。

到了年底,各鋪面的掌櫃的也要來見當家人,把這一年的帳目都結清楚了,每年都是楚夫人管這些事,今年既是趙思賢做了世子,楚夫人吩咐婉潞也跟過來。朝廷那點俸祿一年不過就是兩千來兩,趙府靠的主要是莊裡的地租和鋪子裡的生息。

婉潞跟在楚夫人身邊,規規矩矩地聽著掌櫃們的稟告,楚夫人當家日久,這些都是輕車熟路的。這家綢緞莊是什麼情形,那家酒樓一年的利息又是多少,清楚明白。

除了掌櫃們的稟告和楚夫人偶爾說話,沒有別的聲音,當又有一家掌櫃過來稟告完的時候,跟在婉潞身邊伺候的春燕突然皺了皺眉,看著那個掌櫃一語不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1:50

第二十九章

那掌櫃稟告完了剛想走,就被春燕死盯著看,心裡不由顫了一下,竟忘了回楚夫人的話。楚夫人說完例行的辛苦沒得到回應,眉頭微微皺起,婉潞也察覺到了,伸手到後面拉一把春燕的衣服,春燕急忙低頭下來。

那掌櫃的已經回了楚夫人的話走了出去,婉潞知道其中一定有蹊蹺,春燕到自己身邊這麼多年,早不是當年的莽撞少女了,此時這樣舉動,難道是那掌櫃有什麼貓膩?

楚夫人聽完所有的稟告,收了所有的帳本,回頭對婉潞笑道:"今年是我,明年就該到你了,六奶奶,這當家不易,你要多操心些。"婉潞起身垂手答是,又伺候了一會楚夫人,這才告退。

走出廳裡,外面一片雪白,婉潞用手摸一摸手爐,對小丫鬟道:"手爐冷了,你拿去再加些炭。"小丫鬟領命而去,婉潞才對春燕道:"方才那人究竟怎麼了,你就這樣盯著人家瞧,害不害臊?"

春燕連連搖頭:"姑娘,不是這樣的,方才我聽的清楚明白,那家綢緞莊一年才賺七百多兩銀子,但我記得去舅老爺家幫忙時候,舅老爺親口說過,自己家的綢緞莊一年有上千銀子的進項。那家綢緞莊比舅老爺家的還要多一間呢,生意也要更好,怎麼會足足少了三成的利?"

在趙家當差久了,中間落些好處也是應該的,況且帳房落個九五回扣也是常事,三成,只怕一半都被幹沒了?這樣未免太貪心了。婉潞唇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這話你就記在心裡,別說出去,你平日讓你當家的打聽著,這些鋪子都是誰的人在管。"

春燕心領神會,婉潞的手輕輕敲著柱子,楚夫人未必不曉得裡面的情形,告訴她也是無濟於事,自己這個惡人是不得不做了。

小丫鬟慌慌張張沖過來,手爐裡的炭也灑了出來:"奶奶,奶奶,方才老侯爺房裡的人來說,老侯爺暈過去了,太太請您趕緊過去。"

什麼?婉潞急忙往自己方才出來的廳裡走去,剛到廳門口已經撞到了楚夫人,楚夫人的唇緊緊抿著,臉上神色很嚴肅,見了婉潞不及說話就和她往老侯爺那裡趕去。

她們婆媳到的時候,屋裡已經擠滿了人,楚夫人匆匆上前瞧了瞧老侯爺,見他面如金紙,氣如遊絲。眉一揚就對床邊的丫鬟責問道:"上午來還好好的,怎麼現時就這樣?"

丫鬟們也是膽戰心驚,又被楚夫人這樣責問,已經有人哇地哭了出來:"不關奴婢的事,不曉得四太太說了什麼,結果老侯爺就變成這樣了。"楚夫人看向四太太,四太太一點也不著急,只是去接丫鬟端上來的藥。

楚夫人壓住心頭怒火,只有先把藥給老侯爺灌進去,老侯爺的喉嚨裡傳來咯咯聲音,接著吐出一口痰,眼睛慢慢睜開,不等楚夫人高興,老侯爺已經指著婉潞大罵:"娶妻不賢,遺禍萬年,你給我滾出去。"

突如其來的責駡讓眾人都愣住了,楚夫人抬眼一瞧,見四太太面上有得色,心裡已經明白一些。老侯爺罵完就閉眼喘息,楚夫人還當他已經睡著,正要讓人出去的時候老侯爺又猛地睜開眼睛,直直地盯著婉潞:"我趙家再沒你這樣的媳婦,給我滾……"話沒說完楚夫人已經開口:"公公,您還是好生養病吧,家裡的事自有媳婦們當著。"

老侯爺的話被楚夫人堵住,一張臉頓時漲紅,又開始劇烈的咳嗽,丫鬟們忙上前扶起他,給他捶背摳痰,好一會兒那痰才被摳出來。老侯爺好受一些,眼睛瞪的更大,指著楚夫人你你卻說不出話。

四太太忍不住開口了:"大嫂,你平日不是最賢慧的,今兒怎麼連公公的話都駁回了。"楚夫人手裡端著碗桂圓和的梨汁,小心地喂著老侯爺,連頭都沒回:"公公的治命當然要聽,亂命的話少不得要駁一駁。"老侯爺咽了幾口,聽到兒媳這樣說,使力把楚夫人的手推開,眼裡滿是憤怒:"好,你們一個個都不聽我的了。"

楚夫人款款起身,把手裡的碗遞給一旁侍立的丫鬟:"公公您還是安心養著,婆婆在世前常說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的福氣,公公也無需再為我們操心。"老侯爺的眼睛瞪的更大,屋裡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楚夫人說的話,裡面安靜的沒有任何聲音,婉潞手裡的帕子已經被汗打濕,有人拉了下她的袖子,婉潞抬頭看見是水氏,水氏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老侯爺的眼睛閉上,頹然歎氣,楚夫人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見他氣息平穩,一顆心這才放下,抬頭對大家道:"先回去吧,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呢。"眾人魚貫而出,房裡只剩下楚夫人婆媳和四太太。

此時也不是和四太太翻臉的時候,楚夫人疲憊地站起身,婉潞急忙上前攙起她,楚夫人扶住她的手,婆媳走了出去,四太太跟在她們身後出去,嘴裡已經開口:"大嫂原來這樣護著六奶奶,難怪放著嫡長不立要立幼子。"

婉潞不好開口,楚夫人已經轉身面對四太太,臉上的寒意很明顯:"不管是立長還是立幼,都輪不到四嬸你在背後說話,四嬸有空時候還是多關心下八姑奶奶的身子,你未來的榮華富貴,可都要靠著她的肚子。"說完楚夫人不管四太太臉上已經紅紅白白,拂袖而去。

走出一段路楚夫人才扶住柱子喘息,婉潞伸手給她捶背,話語裡帶有感激:"媳婦做了這樣的事,還得婆婆庇護,實在是……"楚夫人抬頭看著兒媳,話裡依舊有歎息:"已成定局的事再糾纏又有什麼意思?況且都是為了趙家。"

說著楚夫人的眼神已經轉為淩厲:"不過你要記住,不管是在我生前死後,你若對你大哥大嫂他們有半點不敬,視他們的子女和你的子女有一絲分別,我都饒不了你。"沒有外人,婉潞已經跪下:"婆婆,媳婦的所為雖有私心,也多是為了趙家,別說婆婆有話,就算婆婆沒有發話,媳婦也不敢有一絲分別。"

楚夫人坐到廊下的椅子上,眼一點都沒離開婉潞,過了會兒才道:"起來吧,我也曉得你為人賢慧,只是時日長了,未免人心有變,我們活著時候還好,等我們閉了眼呢?你大哥又沒什麼本事,讀書也不長進,他總是我的兒子。"

這是頭一次楚夫人承認趙大爺不中用,婉潞不敢腹誹,起身給楚夫人捶著肩膀:"婆婆一點愛子之心,做媳婦的是曉得的,媳婦今兒也不說什麼誓,婆婆能看見就好。"

楚夫人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身後傳來腳步聲,走過來的是彩雲和婉潞的丫鬟,彩雲臉上有著急之色:"太太,太醫又給老侯爺診過脈,說就這幾日的事了。"

老侯爺的一應後事早就預備好了,趙府中人也有了準備,聽到這點楚夫人並沒意外,外面的風吹了進來,帶來一陣寒意,一年之始末,有些事也該結束了。

老侯爺又撐了三天,這三天裡趙家所有出嫁的姑太太姑奶奶們,除了身子不方便的思聰都回來了。趙致柔親在床邊侍疾,和月太君臨終前的迴光返照不一樣,老侯爺這三日一個字都沒說過,偶爾睜開眼看著床邊伺候的兒子兒媳女兒孫女們就又閉上,他心裡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1:59

第三十章

快咽氣的時候侯爺帶著大家跪在他床前,侯爺已經哭的連鬍鬚上都是淚,老侯爺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睜開眼依次看著跪在床前的人,過了會兒才伸出手,侯爺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老侯爺瞧向趙二爺,聲音暗啞地開口:"老大,你三弟畢竟和你同父,他要回來磕頭你不許攔他。"

說著就把侯爺的手使勁一推,畢竟是快要咽氣的人,那手勁再大也大不到哪裡去,侯爺握住他的手,磕頭下去應是,老侯爺的手一松,就此撒手而去。

驚天動地的哭聲又響了起來,兩年之內兩場喪事,下人們已經是輕車熟路。楚夫人哭了幾聲就帶淚出來吩咐把那些準備的東西都拿出來。月太君的孝期沒過,門匾燈籠一概都是白的,只要掛上白布就好。

唯一需要撤換的就是老侯爺屋裡的門匾燈籠,看著上方高懸的門匾被撤了下來,婉潞心裡歎氣,五十多年的夫妻,老侯爺連月太君的喪服都只穿了三天。

例行奏本上去,皇帝批本下來,批復上說的花團錦簇,對老侯爺的逝世深表哀痛,親自定下襄字為諡號,賜下三千祭銀,兩台祭禮,由太子和安郡王代皇帝祭祀,仿佛君臣之間的劍拔弩張全不存在。

離過年也只有二十來天,習俗上過年前要把人落葬,定下臘月二十八出殯,那日也是三七之期。請來高僧大德做著道場,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趙府上下都披麻戴孝,上上下下忙的個不得了。

雖然趙大爺是嫡長孫,但此時侯府的世子是趙思賢,排座次時候就有了些為難。趙思賢也不去爭這些虛禮,依舊請趙大爺在孫子們第一位站著,自己站到他的旁邊。

來弔唁的人裡面也有對趙思賢越過自己兄長成為世子有不滿的,還想瞧瞧趙家辦喪事怎麼安排,見這樣排列也只有在肚裡打官司罷了。

頭七過完,弔唁的人漸漸少了,剩下的事就是喪家的事,都等著臘月二十八出殯那日來送葬。這時候也能偷空閒一閑,婉潞忙了這幾天,總算能在自己房裡看智哥兒溫書,瑾姐兒做針線了,德哥兒福姐兒兩個在地上玩耍。

屋裡暖融融的,婉潞靠著枕頭眼開始慢慢閉上,耳邊偶爾傳來孩子們的聲音。正在朦朧之間就聽見春燕的聲音:"姑娘,快些醒醒,外面說三老爺回來了。"

三老爺?婉潞一時還有些想不起來,坐直身子揉著眼睛,智哥兒已經瞪圓一雙眼:"娘,三叔公不是在邊關打戰嗎?怎麼會回來京裡。"揉了眼睛感覺精神好些,再加上智哥兒的說話,婉潞總算想起這位三老爺是誰了。

接過孝服穿好,叮囑丫鬟們照看好孩子,婉潞就帶人往前面廳裡去。老侯爺的靈堂是設在慎思堂的第二間屋子。

僧眾們每日都按時念經誦佛,此時連鑼缽聲都聽不見,只是靜悄悄一片。靈前除了侯爺他們,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滿臉的大鬍子,邊關的風沙把他的臉吹的像樹皮一樣,看起來比溫文儒雅的二老爺還要老幾歲。

那男子定是趙三老爺無疑了,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也能看出他和侯爺的口鼻有相似之處。趙三老爺站在那裡,依舊是滿身的傲氣:"我只是來磕頭上祭的,並不是要回你們趙家,還請侯爺讓開。"

侯爺想來剛才就被趙三老爺氣過,聽了這句話更是生氣不已:"你這話還有一點人倫嗎?"趙三老爺的濃眉皺起:"我已上本丁憂,又星夜從邊關趕回來磕頭上祭,做了兒子該做的,哪裡沒有人倫了?"

侯爺的手有些發抖,過了半天才放了下去:"侯府尚未分家,你難道不該回來兄弟們一起團聚著守孝?"趙三老爺放聲大笑:"若不是念在他總生了我,這些都不該我做的,侯爺別忘了,我可是被侯府趕出去的人,今日上本丁憂,回來磕頭,是念在那十五年撫育之情,三年孝滿,就和侯府再無瓜葛,從此見面,也不敢認侯爺為兄長。"

趙三老爺說的斬釘截鐵,侯爺聽的快要吐血,趙二老爺扶住兄長,對弟弟道:"三弟,當年的事也說不得別的好壞,再怎樣你的兒子也是侯府養大,讀書成名也給他娶了媳婦,這些面前你怎能說全無瓜葛?"趙三老爺的眉毛聳了聳,突然對著趙二老爺跪下:"二哥,我知道那孩子多承你的看顧,這一拜就謝過二哥對他的養育之恩。"

趙二老爺慌張起來,彎腰要去扶他,趙三老爺已經快速地磕了三個頭,站起身時又對葉氏撲通跪了下去:"方才是謝二哥的,這個是謝二嫂的。"葉氏更是慌張:"使不得,這不是折我的壽嗎?"趙三老爺已經拜畢起身,對著滿屋子的趙家人,朗聲道:"我一生為人恩怨分明,恩怨已了,此後和趙家再無瓜葛。"

說完趙三老爺看向侯爺:"丁憂三年我會做,靈前也已磕過頭,從此再無別事。"說完趙三老爺就轉身欲走。轉身之後趙三老爺又回頭看了眼趙二爺,趙二爺已滿眼是淚,旁邊的蘇靜初緊緊扶著他,一身縞素的兩夫妻更顯憔悴。

兩父子對視,趙三老爺的唇微微抖動一下,什麼都沒說就重新轉身往外走去,他身形高大,又在邊關幾十年,走路極有力量,直到走出眾人視線都再沒回頭。

趙二爺一臉悵然,眾人的眼齊齊望向他,蘇靜初已經撐不住哭了出來。妯娌們圍到她身邊,沒有出言安慰,只是輕輕拍著她。楚夫人長聲歎息,見侯爺也是一臉難過,輕輕拍拍他的肩:"老爺,都過去了,罷了。"都過去了,趙三老爺果然再沒有來過,皇帝這次准了他的丁憂,沒有興奪情之舉,他只是在他的將軍府守孝。

臘月二十八出殯時候,趙三老爺在靈柩出了趙家大門時候一個人披麻戴孝跪在路口送了靈柩,這一幕落在眾人眼裡,不曉得又添了多少話柄。

辦完喪事就是過年,這是婉潞嫁到趙家來過的最淒涼的一個年,沒有團圓的酒飯,楚夫人封了些金錁子各房的孩子們散了散,又給下人們多支了一個月月錢慰勞一下他們的辛苦,就算過了這個年。

年裡依舊是閑著沒有事,算著日子,思聰就該生產了,本來預備了催生禮過去的,被戚王郡主全都退了回來,說這些東西王府都有,不勞這邊預備。聽送禮過去的婆子們私下議論,說是郡主嫌棄不吉利。

這讓四太太很生氣,但也無可奈何,還在熱孝時候,連過去探望女兒都不可以,老侯爺的喪事戚王只來露了一面就走了,思聰更不可能被允許來。四太太現在只盼著戚王郡主趕緊嫁出去,算來她的母喪該在七月裡滿了,滿了服她也是十九的姑娘了,這個年紀總不能再待在王府管家。

空閒時候最好打聽消息,春燕已經把各家鋪子是誰的人在照管的消息打聽出來了,不但如此,連鋪子每年的出息多少,報到楚夫人那裡是多少都估算了個大概。那家綢緞莊果然有貓膩,那麼大的門面,每天這麼多的流水,少說一年也有一千五百兩的賺頭,報上來的只有七百多兩,足足少了一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2:09

第三十一章

婉潞瞧著春燕寫出來的,唇邊露出冷笑,從這些來看,凡是楚夫人的人管的鋪子,報上去的和實際估算的出息也就差不多,關鍵是在四太太的人管的鋪子,少一半的是最多的,少三四成的也不在少數。

春燕歎氣:"姑娘,這各家攢私房也是常事,但您瞧四太太這裡,也未免太過貪心了。"四太太的人總共管了四間鋪子,算下來一年總有五千兩的出息,可報到上面的只有不到三千兩,沒人在背後撐腰,管事的也不敢吃了這麼多的出息。

一年兩千來兩,二十年就不是小數目了。婉潞笑了:"沒想到四嬸嬸才是財主,之前我可怎麼都想不到。"春燕哎呀了一聲:"姑娘你這時就別講笑話了,總要拿個主意出來,不然公中沒錢不說,還要照常供給他們,難道還要從嫁妝裡貼銀子出來?"

婉潞瞟春燕一眼就把話岔開:"該是備飯時候了,你去瞧瞧預備好了沒。"春燕嘴張大,有些不甘願地叫了聲姑娘,婉潞站起身敲了下她的腦袋:"你啊,就算想出法子來,總要有人手。"

春燕的嘴巴一下閉攏,婉潞嫁進來的時候,雖帶了八個丫鬟來,但大都外嫁,留在身邊的現在只有春燕一人。況且當日婉潞想的也是分家單過,在這些上也沒多下功夫,現在成了世子,以後就要繼承侯府,身邊的心腹人少就成了最大的麻煩。

春燕臉上露出悵然之色,有些不滿地道:"夏妍那丫頭,當日說好的一起服侍姑娘一輩子,誰知臨了她歡歡喜喜外嫁了,這都七八年了,也沒見她來過一個信,真是沒良心。"

夏妍嫁的是京城外的莊戶人家,那家也有那麼幾十畝地,使得起一頭牛。婉潞的手敲了敲:"她和你不一樣,一嫁過去就是翁姑丈夫,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又沒有什麼人幫忙,哪還有空來信?"春燕臉上現出一點慚愧,婉潞拿起那遝紙:"總還要三年呢,三年時候難道我還想不出法子來?"

春燕這下笑的開心:"是,姑娘的法子總是最周全的,奴婢先去廚房瞧飯。"三年?三年時光很多事都可以改變了。婉潞的手在那遝紙上點了點,難辦的不是四太太,而是楚夫人,以楚夫人之精明,未必看不出來四太太動的手腳,不說出來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先要問問她的意思再說。

雖然是婉潞管家,遇到大事婉潞還是要去聽聽楚夫人的意思,婉潞先去回了幾件小事才笑著道:"咱們家在前面街上的那個綢緞莊,聽說生意不錯,也不曉得是誰在管,這麼能幹。"

做婆媳這麼久,楚夫人也摸清自己這個兒媳的脾氣,順著她的話就說:"是你四嬸嬸的陪房周老三在管。"婉潞剛要把話挑明就聽見四太太的聲音傳進來:"大嫂,大嫂,你要救救你侄女。"

說著四太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走了進來,昨晚戚王府傳來消息,說思聰開始發動,四太太心疼女兒,一大清早就跑去戚王府等著女兒生產,怎麼現在這副樣子回來?

四太太滿臉又是鼻涕又是眼淚,身上的衣衫都被揉皺,撲上去就死死抱住楚夫人的胳膊:"大嫂,思聰不行了,快沒命了,郡主不讓我進王府說晦氣,大嫂你要救救她,救救她。"四太太說的語無倫次,楚夫人只有安慰,婉潞眉頭一皺喚過四太太的丫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丫鬟想來也是被嚇住,連連喘了幾口大氣才開口道:"奴婢們本是跟著太太去戚王府的,到了門口傳進帖子,過了會兒回來說郡主說了,王妃生產本來就艱難,現在又有戴孝的人來,那就更衝撞了,讓我們回來。四太太不放心,拉住王府的婆子問了幾句,才曉得八姑奶奶從昨夜開始發動到今日都沒生出來,已經疼的死去活來,聽說還出血不止。"

丫鬟說的簡單,婉潞看著四太太那一身揉皺的衣衫,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四太太雖把思聰嫁進戚王府,平日也是極疼她的,聽說她生產困難還不許自己進府,在門口定是鬧了一大場,說不定還是被郡主下令轟出來的。

楚夫人軟語安慰,四太太除了哭就沒別的話說。方才丫鬟的話楚夫人也聽清楚了,剛要開口婉潞已經道:"婆婆,這事總要請大姑奶奶出面才好。"戚王郡主敢攆四太太,未必會賣楚夫人的面子,唯有思梅名分上是戚王郡主的嬸嬸,她又是嫁出去的孫女,戚王郡主也不好多說什麼。

楚夫人點點頭就道:"我也是這個主意,六奶奶,你來勸著點你四嬸嬸。"四太太已經回過了神,那手又去抓楚夫人:"大嫂,我也要去。"要她去做什麼?又哭又鬧嗎?楚夫人心裡嘀咕,婉潞已經扶住四太太:"四嬸嬸,曉得您心急,只是您去也沒有別的……"四太太已經打斷了她的話:"呸,你少在這裡裝賢慧,你巴不得思聰死了才好,你要真的賢慧?又怎會讓老六當世子?你這種外表賢慧,內裡毒辣的女人該被休了才好。"

四太太陡然發火,婉潞愣在那裡,楚夫人已經接過彩雲遞上的衣衫穿了起來,聽到四太太這沒遮攔的話,臉沉了下來:"四嬸嬸,你心疼女兒大家都是知道的,六奶奶一片好心你還這樣說她,是個做長輩的樣子嗎?"說著喝四太太的丫鬟:"還愣著幹什麼,把你們太太扶回她院裡,好生服侍著。"

四太太的丫鬟們急忙應是,七手八腳上前攙起四太太把她從屋里拉了出去。事情緊急,楚夫人也沒空安慰婉潞,只是拍一拍她的胳膊:"你四嬸嬸急糊塗了,你別放在心上,等我回來再和她好好說。"婉潞嗯了一聲挑起簾子送楚夫人出去,一路把楚夫人送到二門。

楚夫人匆匆而去,婉潞雖心裡委屈也要先忍下來,把家事料理清楚,又讓人往四太太院裡送過安神藥丸,聽到丫鬟來回說四太太服了藥睡下,婉潞才到四太太院裡去。

敢一進院子就見九奶奶坐在院子裡呆愣愣的,臉上還有沒幹的淚痕。自己是個侄媳婦,四太太再不滿也只能冷嘲熱諷幾句,九奶奶就不行了,做兒子媳婦要伺候婆婆不說,遇到她不高興時候,還要被罵幾頓煞煞性子。

方才那樣被送回來,九奶奶又不能不到跟前服侍,定是被四太太做了出氣的傢伙。婉潞走上前輕輕拍一拍九奶奶的肩表示安慰,九奶奶抬頭見是婉潞,忙要起身已經被婉潞按了下去。這種事總有婆媳名分放在那裡,婉潞不好十分安慰,只是陪著她坐在那裡。

九奶奶過了會兒又流出淚來:"這樣日子,還不如死……"剛說出一個死字就被婉潞伸手掩住口:"你胡說八道什麼?剛才過了二十,和九叔叔已經生了兒子,不望著別人也要望著那孩子。"九爺性子怯懦,嫡母說什麼就是什麼,搬去書房之後雖沒納四太太送去的那兩個漂亮丫鬟,但對九奶奶也是敬而遠之。

他們夫妻不和順,四太太那口氣仿佛才平一些,九奶奶也能少受幾句她的埋怨。這事情全家都曉得,楚夫人和葉氏也勸過四太太,四太太不聽她們也沒法子,在這樣婆婆手下做媳婦,又遇到那樣懦弱的丈夫,再加上九奶奶又是這麼個性子,那日子真是比黃連還苦。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2:19

第三十二章

九奶奶聽到婉潞要她瞧在孩子面上,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侄子不討做祖母的喜歡,連他爹也不敢多抱抱他,以後有什麼指望?"婉潞握緊她的手:"就是這樣你才更要多疼他些,連你都不疼他了,他的日子還有什麼指望?"

九奶奶拿帕子擦淚:"我娘也是這樣勸我的,當日在家也是受疼愛的,嫁了人這樣光景,我娘心裡心疼也不好多說。"九奶奶的爹官職不高,自然不能像趙家那樣為女兒出頭,除了勸她忍耐,還能怎麼做?

現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八爺趕緊娶親,兩個媳婦在四太太跟前,總比九奶奶一個人在四太太跟前受的折磨少些。八爺的親事也是一件棘手的事,四太太總要給自己兒子挑門齊全的親事,可齊全的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她,小官家的女兒四太太自己又看不上,再加上連逢兩樁喪事,八爺比理哥兒還大了一歲,親事都沒定下來。

四太太突然在房裡尖叫起來,接著是丫鬟的聲音:"太太,太太您醒醒。"九奶奶忙擦一擦淚,和婉潞走進四太太房裡,房裡已經亂成一團。四太太坐在床上張著雙手在那裡亂擺:"思聰,思聰,剛才我看見思聰了,她說她要走了,我要去見她。"

這話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四太太說出這種話,難道是思聰已經?不等婉潞想個清楚,四太太已經從床上翻了下來,幾個丫鬟上前死死拽住她,四太太也不曉得哪裡來的力氣就要往外面走:"思聰,思聰,娘來了,你別走。"

九奶奶上前攔她,被她掀了個跟頭,婉潞忙對四太太道:"四嬸嬸你也不要太擔心,先派人去瞧瞧,什麼情形回來再說。"四太太已經快陷入瘋狂,連連去推婉潞:"那你去,你去,思聰,我的女兒啊。"說到最後已經哭了出聲,比起當日哭公公婆婆要淒厲難過的多。

婉潞本想刺她幾句,自己的女兒視如珠寶百般心疼,別人的女兒就當做草芥無比作踐。聽見她哭的淒厲又不忍心,九奶奶已經和丫鬟們把四太太扶了躺平,婉潞交代幾句就讓人備車往戚王府去。

思聰嫁過來也快兩年,婉潞也只到過一次戚王府,遠遠見戚王府門口一切如常,沒有掛出白燈籠,看來最少思聰還有一口氣在,婉潞心這才定了,吩咐婆子去遞了帖子,帖子遞進去很久都沒回應,婉潞更有些著急,這門都不開哪裡能打聽情形?

這時旁邊又過來一輛馬車,婉潞眼尖,認出是安郡王府的,看來是思梅來了,忙讓春燕去問問。春燕剛過去就見那輛車挑起簾子,思梅的臉露出來,對婉潞微微點頭:"六弟妹怎麼也來了?"這裡說話也不方便,婉潞索性走到思梅車裡簡略說了四太太的話。

思梅的眉頭皺起,這樣看來思聰是凶多吉少。此時王府大門總算打開,走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對婆子說了幾句,婆子折返對婉潞道:"管家說了,府裡此時在忙著王妃生產的事,等有了喜信會報到侯府的。"果然吃了閉門羹,婉潞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思梅的眉一揚就攜了婉潞的手下車,快步踏上臺階,不等管家發問,思梅的丫鬟已經一把推開了管家。思梅帶著婉潞就進了王府。管家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來上門拜訪的,帽子都差點掉到地上才急匆匆追上去:"我說這位奶奶,您在外面等著,我好……"話沒嚷完就見思梅已經進了二門,二門處就不是管家能進去的,管家只得在那裡把沒說完的話說完:"也好等我稟報。"

各王府的規制都差不多,一路行來,下人們都露出驚訝之色,也有想上前問問的,不過一看思梅的穿著和帶著的人就又閉了嘴。思梅帶著婉潞走過一段路才看見前面匆忙走來一群人,領頭的人手裡還拎著棍子,嘴裡嚷道:"真以為自己女兒嫁進王府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早上被趕走這會兒又來了,難道還嫌被打的不夠?"

思梅停下腳步,面上已經帶出慍色:"原來這就是戚王府的待客之道?"思梅聲音並不大,聽在別人耳裡卻威嚴無比,領頭的人本是怒氣衝衝的,抬頭看見思梅嚇了一跳,急忙跪了下來:"老奴見過夫人。"她一跪,別人也都跪了下來。

思梅也沒叫起,只是冷冷地道:"也不曉得二伯是怎麼管家的,王妃生產,王妃的娘家人來探望,連門都不讓進,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領頭那個汗都出來了,不敢回半個字。

早有人飛跑著去報告戚王郡主,戚王郡主聽說來的不是自己以為的四太太,而是思梅時候也慌了一下,這位嬸嬸雖然為人和氣,可終究是姓趙,繼母是她堂妹,自己做的著實有些過分,忙帶了人出來。

見思梅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戚王郡主臉上忙帶上笑容道:"三嬸嬸來了,侄女年輕管家管的不好,讓下人們也不識眼色,三嬸嬸你就看在侄女早沒了娘的面上心疼心疼侄女。"說到沒娘的時候,戚王郡主眼圈一紅就要掉淚,思梅面色放緩一些:"罷了,這是你家裡的家事,今兒我不過是來探望我生孩子的妹妹的,你們都起來吧。"

既是來探望生產的思聰,戚王郡主一徑領著她們來到思聰住所。院子裡人來人往,丫鬟們穿梭不止,並不是婉潞想像的冷冷清清。婉潞不由鬆口氣,思梅的眉也微微揚起看向戚王郡主,戚王郡主請她們到裡面去。

裡面除了下人還有兩個太醫坐在那裡等候,太醫都來了,看來思聰這一胎著實有些兇險,婉潞那剛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一掛門簾隔絕了內外,能聽到裡面傳來的呻吟聲,婉潞的手不由緊緊攥住了帕子,已經有兩個老嬤嬤上來給思梅行禮:"老奴見過世子夫人。"

見這兩個老嬤嬤穿著和王府裡的下人不一樣,行動之間也自有風度,思梅曉得這就是宮裡派來查看思聰生產的嬤嬤。

大雍制度,凡是未有嫡子的王侯府邸,嫡妻懷孕之初就要稟告宮裡,由宮裡派太醫和嬤嬤入府查看。臨生產前一月,宮裡的嬤嬤就要住進府裡直到生下孩子方能離去。面上說的是皇恩浩蕩,其實是防著有人行偷龍轉鳳之事。戚王沒有兒子,宮裡自然要照舊例派人來了。

思梅仔細一想,倒罵自己糊塗,被四太太說的話亂了手腳,王府血脈何等重大,別說郡主一個年輕姑娘,就算老王妃還活著的時候,也沒有辦法瞞過那麼多的人在生產上弄什麼手腳。就算王府的人能全被滅口了,宮裡派來的太醫嬤嬤可是不能。

婉潞已經叫過太醫問過,太醫說的極為兇險,雖開了幾服藥進去給思聰,只是思聰一來年紀小,二來懷孕時候憂思過重,氣血不足,偏偏又遇到出血不止,此時血雖然止住,但胎兒還在肚子裡下不來,照這樣看來,只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太醫雖恭敬回話,但那腦門上也是一腦門子的汗。雖說生產就是鬼門關上走一遭,但這身份不同,到時降罪下來,革職事小,別的才是大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2:27

第三十三章

思梅和婉潞都是生過孩子的人,曉得怪太醫也是沒用的,思梅說了幾句,讓太醫們小心伺候就對戚王郡主笑道:"辛苦你,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要照顧這種事情。"戚王郡主這一路已經明白思梅為何而來,聽了這話只是輕聲道:"不管是男是女,總是我的弟弟妹妹,父親也在盼著有個兒子,我難道還有別的肚腸不成?"

就算有別的肚腸,這麼多的人也做不了打算,婉潞雖是郡主名義上的舅母,身份所限,只是坐在那裡不說話。思梅安撫地拍拍戚王郡主的手:"曉得這一胎金貴,你怕出事不願讓人來衝撞也是常事,只是你別忘了女子生產時候本就兇險,身邊又沒個親人在著就更害怕,你外祖母也是擔心才來看望的,你閉門不納倒罷了,怎麼還讓人把她打出去?又讓你六舅母急吼吼趕來。"

提起四太太,戚王郡主的小嘴翹的高高的,扯著手裡的帕子不出氣。四太太那樣的為人,確也無法讓人對她尊重,那是個給她好臉色就耀武揚威的人,若戚王郡主真對她放出好神色,也不曉得她會怎樣的在戚王府作威作福呢。

思梅思量清楚,也不好埋怨郡主,婉潞已經起身道:"在外面等著也是無益,大姐姐,不如我進去瞧瞧八妹妹?"思梅看向戚王郡主,戚王郡主不說話只是把頭扭到一邊,那小嘴依舊翹著,思梅對婉潞微一點頭,宮裡的老嬤嬤已經打起簾子:"定安侯世子夫人來了。"

這宮裡出來的人果然和別府不一樣,婉潞心裡贊了句走進裡屋。思梅已經悄聲對戚王郡主道:"你也別怪我護著自家妹妹,誰家繼母不叫娘?怎麼說名分在那裡,你那樣只會被別人笑話。"戚王郡主這才轉身看向思梅:"三嬸嬸教訓的是,只是那人著實讓人尊重不起來。"

說著戚王郡主嘴一癟,再怎麼說三嬸嬸也是趙家女兒,那是她的娘家人,這樣說更不應該。思梅瞧一瞧屋裡的人,都在等待著裡屋傳來的響動,思梅這才伸手去拉郡主的手:"你父親在你母親孝期內續娶,你不高興也是常事,又攤上那麼個外祖母,你不高興也是常事,你現在沒出閣,還能說做的那些是孩子氣,等出了閣,成了大人,哪還能這樣做事?"

提到先王妃,郡主眼圈一紅就差點掉淚,父親好色也郡主深知的,本以為他總要顧念夫妻之情,等滿了孝再行續娶,哪曉得母親去世不到兩個月,父親就在尋覓繼妃人選,最後還挑了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繼母回來。

王府人多,自然也有些碎嘴的在郡主跟前說什麼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郡主雖在閨中,也見識過王府姬妾爭寵的手段,別說這頂著正室王妃進門的小後娘,王妃去世這些時日,也不乏戚王的寵妾仗著寵愛到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

到時那小王妃擺起繼母架子來,自己被欺負死都不知道?打定了主意,戚王郡主先是給了個下馬威,等思聰進門,見思聰那樣子,郡主也有些心軟,畢竟年紀輕輕就嫁給自己父親這樣的人,日子也不會好過。

誰曉得四太太來了幾次,一派耀武揚威作威作福的樣子,還在自己面前擺出要教訓自己的排場,這樣的氣郡主怎麼受得下來?狠狠給了四太太幾次不痛快。等思聰有孕,老實了不幾天的四太太又跑到王府來逞威風,這更讓郡主不滿,索性就用怕衝撞了思聰不許趙家的人上門。

今日四太太帶人來時,郡主正在為思聰的大出血手忙腳亂時候,聽到門上來報,知道一放了四太太進來,誰曉得她見這樣情形又鬧出什麼亂子?乾脆讓人給了她碗閉門羹,哪曉得四太太就在門口哭鬧起來,郡主脾氣一來,就派人到門口把她們打回趙府。

等幾碗藥下去,思聰出血止住,郡主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做的太過火,但她性子倔強,就算曉得自己做錯了,也不肯吐口說自己錯了,此時被思梅說了兩句,只是坐在那裡攪手帕。

思梅拍了拍她,又輕輕歎氣,自己那位四嬸嬸,真是讓人說不出話來,郡主身邊難道會少了挑撥是非的人?幾處湊起來,思聰日子能好過才怪?

裡屋突然傳來驚呼,再不是方才思聰那種壓抑至極的喊聲。太醫已經猛然站起走到簾子跟前往裡面問道:"王妃她怎麼了?"兩個老嬤嬤也一臉焦急,這來照看是個輕鬆差事,被人敬著誇著,可要真是母子出了什麼事,她們也會得個照看不力的罪名。

年紀大一些的太醫已經滿身冷汗,感覺都快撐不住了,思梅緊走幾步上前:"兩位也別太慌張,不過驚叫而已,再等等吧。"太醫們用袖子擦擦汗才對思梅拱手:"謝夫人的吉言。"

裡面的驚呼聲很快就消失,思梅仔細聽去,裡面又傳來思聰的喊聲,看來一時沒有什麼事。定定心思梅讓老嬤嬤進去一個,產房裡不好有太多人,自己就不進去了。

屋裡屋外此時除了思聰的聲音再聽不到別的聲音,聽著思聰那壓抑的喊聲,這生孩子沒娘在自己身邊,連大喊都不敢,也著實讓人心酸。戚王郡主走到思梅身邊:"三嬸嬸,先坐下等一等吧。"思梅嗯了一聲就著她的手坐下,戚王郡主又端過茶來,思梅喝了一口,眼還是看著裡屋。

戚王雖姬妾滿房,除了郡主就只有一個妾室生過個早夭的兒子,思聰若一舉得男,也算是戚王的嫡長子,只是從思梅進來到現在,別說看見戚王,連人都沒看見他派一個來問個究竟,薄情如斯。思梅微微搖頭問郡主:"你父親去哪了?"

郡主眉一挑:"父親?說害怕見人生產,昨日就和甯遠侯去他家莊子去了,臨走前囑咐什麼都由我來照管,等生下孩子再去給他報信。"見思梅皺眉,郡主反倒笑了:"三嬸嬸,您和三叔夫妻恩愛,自然也願天下人都這樣,只是我雖年輕也沒出閣,曉得世上的事哪能樣樣都如此?可笑的是有人賣了女兒還當自己是為女兒好。"

後面那話是罵四太太了,思梅沒有介面,只是聽著裡面傳來的聲音。婉潞進去已經快兩個時辰了,王府的下人已經把飯擺在那裡請思梅過去用飯,思梅哪裡吃的下,撿了幾樣小點心哄哄肚子就是。

天已經暗了下來,各房的燈都掌了起來,王府的姬妾們都想知道這邊是個什麼情形,只是早被郡主下令不許過來伺候,不然一群鶯鶯燕燕就夠人心煩的。對郡主的話,姬妾們都是不敢不聽的,也不曉得今晚王府有多少人睡不著覺。

思梅用手掩住口打了個哈欠,在屋裡伺候的人大都已經困倦,兩個太醫已經撐在腦袋在桌子上打著瞌睡。思梅早在掌燈時候就命人回安郡王府傳話說不回去了,聽著已經打過了三更,思聰這孩子已經生了整整一天一夜,再熬下去,大人孩子只怕都難保。

憂思過重?思梅想起太醫說的話,唇往下彎了彎,這要怎樣的遭遇才會在懷孩子的時候憂思過重。對自己不滿的繼女,不疼愛自己的丈夫,滿府裡明雖敬實則不滿的姬妾?再加上四太太三不無時的來那麼一出?這個妹妹這日子,過的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2:39

第三十四章

戚王郡主雖沒下去歇息,但已經披著斗篷在那裡瞌睡,思梅把她的斗篷掖一掖,郡主動了動夢裡叫了聲娘就又睡去。這孩子,思梅微微搖頭,裡屋傳出穩婆的喊聲:"使勁,王妃,再使勁。"難道是要生出來了?思梅站起身,太醫們也被這叫聲驚醒,站起身往裡屋望去。

嬰兒的啼哭劃破了這寂靜,雖然聲音有些小,但這聲音還是讓屋裡的人興奮,裡屋的簾子挑了起來,婉潞懷裡抱著個小繈褓,穩婆跟在她身後滿是笑容:"給郡主道喜,您添了個弟弟。"

老嬤嬤已經去接婉潞手裡的繈褓,打開繈褓驗明是個男孩,這才把孩子遞到太醫手裡,讓太醫瞧瞧這孩子健不健康。太醫接過孩子診一診脈,點頭道:"確是足月生產。"老嬤嬤們這才跪下給郡主行禮:"恭喜郡主,戚王府添了位小王子。"

思梅已經從太醫手裡接過孩子瞧了起來,招呼郡主:"你瞧,這小嘴和你長的多像?"剛落草的娃娃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把小手放在嘴邊呼呼睡著。這就是自己的弟弟?郡主小心翼翼地從思梅手裡接過孩子,也瞧不出他長的像誰,看見走上前的婉潞一臉疲憊,郡主總算說了一句:"辛苦六舅母了。"雖然聲音生硬,面無表情,這已經是郡主能做到的最大讓步了。

思梅進裡屋瞧瞧思聰,思聰還在昏睡,一張小臉毫無血色,外面傳來歡喜的聲音,這一切都和思聰無關,雖然這歡喜的源頭是因她而起。思梅伸手把思聰的亂髮攏一攏,丫鬟已經把那些帶血的被褥收拾出去,思聰身上也要換了衣服,簾子放下去好讓太醫進來診脈。

太醫搭了搭脈對思梅道:"王妃雖說失血過多,生產又幾乎耗盡她的力氣,不過仗了參湯的力氣,下官再開幾貼藥精心服侍就沒什麼大礙了。"思梅點頭,不過這些事不是自己該管的,郡主已經開口:"三嬸嬸放心,侄女不會虧待了弟弟的親娘。"

這個郡主啊,思梅搖搖頭,窗外已經天光大亮,一夜未眠的思梅和婉潞走出思聰住所,此時報喜的人也該到了趙府。

這一路都是自己的人,婉潞這才歎氣道:"大姐姐,也不曉得四嬸嬸說了什麼,八妹妹生產時候竟說這孩子不是為自己生的,是為四嬸嬸生的。"當時思聰臉上的絕望讓婉潞想起來都心有餘悸,思梅雖沒親眼見到,也曉得四太太的為人,微微搖頭:"索性就借郡主的名義,讓四嬸嬸不要來探望八妹妹,不然又生出多少事。"

婉潞應了又把思梅送上馬車,自己這才坐車回趙府,一夜未眠婉潞此時也困倦不堪,靠在車廂裡搖搖擺擺打著瞌睡,直到馬車停了下來才睜開眼打個哈欠。

春燕已經掀起簾子伸手扶婉潞下車,婉潞昏昏沉沉腦子裡只想著見過楚夫人後就回自己屋裡好生睡一覺。突然聽見外面有喧嘩聲,伸出的腿就停在那裡,把眼睛使勁睜開想看看是誰在那裡?

領頭的管家娘子已經上前行禮:"六奶奶回來了,小的們奉了太太的命,要去戚王府送禮。"

思聰產下嫡子,趙府做為娘家要送禮也是正常。婉潞微微嗯了一聲,也沒去接管家娘子送上來的禮單,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那就快去快回。"

管家娘子們齊聲應是,婉潞繼續往裡面走,清晨的風有些涼,吹的婉潞清醒了些,看著面前楚夫人的上房,婉潞停了一步整整衣衫才走了進去。

照常是丫鬟打起簾子低低地報六奶奶來了,婉潞走進去的時候覺得有些恍惚。屋裡除了楚夫人和潘氏,四太太婆媳也在那裡。今兒頭一個最高興的就是她,思聰生了兒子,王府將來就是自己女兒的了,到時有了做王爺的外孫,不管侯府如何,四太太這一生的榮華富貴是少不了的。

婉潞行禮起來,楚夫人問了幾句,四太太總算在高興的當口說了句辛苦六奶奶了,那眼還是沒往婉潞身上放。婉潞雖滿心滿意想著回屋好好歇一會,可這婆婆沒發話,自己也就只能規矩站著。

四太太說了會兒就起身:"大嫂,這天也差不多了,我這就去瞧瞧思聰和我那外孫子。"說話時候,四太太歡喜的兩眼眯的緊緊,雙手還伸出去做個抱的姿勢,仿佛已能看見懷裡的外孫。

她要去瞧思聰,楚夫人也不能攔,剛要送她出去,婉潞已經開口:"四嬸嬸請留步,方才侄媳回來的時候,郡主說過八姑奶奶剛生下孩子,身子還虛弱,四嬸嬸您還在孝期,就請等滿了孝再去探望。"婉潞這話讓四太太的高興頓時飛了,臉上現出不滿意的神色:"六奶奶你糊塗了不成?要說孝中的人不能去,你昨兒還不是去了一夜,郡主說的又怎麼了,又不是皇帝的聖旨?再說皇帝的聖旨不合理時也可以抗命的。"

說著四太太就轉身欲走,楚夫人曉得這中間必有蹊蹺,沒有出言止住婉潞。潘氏和九奶奶都怔在那裡,婉潞還是低眉順眼站在那,看都沒看四太太:"四嬸嬸執意要去,我做侄媳的是不好攔的,只是到時別說衝撞了小王子,戚王府的大門四嬸嬸能不能進去還當另論,八姑奶奶過日子不容易,四嬸嬸又何必再去給她添憂愁?"

四太太登時不滿,一步就沖到婉潞跟前用手指著婉潞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郡主又怎麼了?論名分她是我外孫女,況且她是要嫁出去的,王府還是思聰說了算,我這做娘的要去探女兒,又管你什麼相干?"

婉潞這才抬頭看一眼四太太:"侄媳確不是什麼東西,只不過是侯府世子的妻子,四嬸嬸若真心疼八姑奶奶,為八姑奶奶好,就當曉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四太太沒料到婉潞竟用這樣的話來堵自己,侯府世子就是未來趙家的族長,他們這些做長輩的見了族長也要禮讓幾分,氣的四太太喘不過氣,跺腳就罵:"你也有臉提這個世子的名頭,不是你們在後面做了什麼手腳,世子怎麼會輪到賢哥兒頭上,你……"

四太太還要大罵,楚夫人已經上來拉她的胳膊:"四嬸嬸,事已定局,郡主所說也有道理,你何必生氣。"婉潞雖依舊垂著手,但眼瞧著四太太動也不動:"四嬸嬸,我再如何,也沒有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把十五的女兒送去陪伴四十的王爺,況且保住侯府難道不是也保住了四嬸嬸你的榮華富貴嗎?"

婉潞聲音平靜,四太太卻似被什麼東西打中了心口,從思聰出嫁到現在,沒一個人在她面前說起過這事,四太太甩開楚夫人的手,指著婉潞就罵:"你,你還有臉說你保住侯府?現在你婆婆還在你就這樣忤逆長輩,日後還不知道怎樣呢?"

婉潞看了楚夫人一眼,見楚夫人面色淡然這才又開口對四太太道:"四嬸嬸你仔細想想,你所做的可是為了侯府的體面,做侄媳的今兒拼著被婆婆的責駡說了這些,不過為的是四嬸嬸的體面,咱們家裡怎麼鬧怎麼吵,出了外頭也是要讓人瞧著是和和樂樂一家子,出去外面拜客,也必要人說是禮儀周全之家,而不是被人從府門口打出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2:48

第三十五章

四太太一張臉紅紅白白,昨日戚王府門口被打出來的事,四太太嚴令下人不許說出去,王府所在也沒人看見,四太太本以為這事瞞的鐵桶一樣,誰知被婉潞當面揭穿,那張臉怎麼擱的住,大哭起來:"你這說的什麼話?全沒個上下尊卑?被侄媳婦這樣說,我還有什麼臉面。"

說著四太太轉身去拉楚夫人的衣袖:"大嫂你來評評理,那有女兒生孩子不許做娘的去瞧的,我哪是鬧,是心疼女兒。"真心疼自己的女兒,又怎把別人家的女兒看成泥土一樣?所謂心疼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罷了。婉潞看一眼在旁邊站著伺候的九奶奶,微微歎氣就道:"四嬸嬸既心疼自己的女兒,捨不得她受一點苦,又何必把別人家的女兒當做泥土,所謂因果不概如此。"

這話裡的含義四太太怎麼聽不出來,那哭聲戛然而止。手扯著楚夫人的袖子不曉得要怎麼說,楚夫人用手按了按兩太陽,歎氣道:"六奶奶,我知道你心直口快,雖為了侯府好,也要知道個上下尊卑,你先回房去吧,今兒就不要到我跟前伺候了。"婉潞行禮應是,楚夫人又對四太太道:"四嬸嬸,雖說因果報應不過是佛家的虛言,只是誰家的孩子誰心疼,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婉潞飛快地看了眼九奶奶,這才退了出去。剛走出不遠,就聽到上房裡面傳來驚呼:"大奶奶,你怎麼了?"門口伺候的丫鬟已經進到屋裡,婉潞站在院門口不曉得是該進還是該退。

丫鬟已經走出來叫廊下坐著的婆子:"快去二門那裡告訴伺候的小廝們,去外面請太醫回來,大奶奶暈倒了。"潘氏暈倒只怕是聽了自己的那兩句話,這個關口還是不是要進去了。

婉潞轉身扶住春燕的手往自己院裡走,回想往事不由有些心亂。換了衣衫躺在床上思緒萬千,如果像秦氏一樣隨夫外放,這些事又怎會輪到自己操心?翻個身婉潞感覺到軟綢枕套的冰冷,這樣的冰冷能讓人心裡清醒些,婉潞索性把臉整個貼上去。

外面有人低聲說話,接著有人走進來,窸窸窣窣翻了什麼東西出來又小聲道:"等奶奶醒了我再和她說。"婉潞索性開口:"誰啊,有什麼事?"聽到婉潞醒了,春燕的聲音再次響起:"姑娘,是太太房裡的嵐雲來尋安神藥丸,說太太房裡的安神藥全用完了。"

每年趙府都要配些各種藥丸以備使用,去年事情太多,這些藥丸就沒配了。婉潞嗯了聲,春燕聽到沒有回應正準備出去時候婉潞已經開口:"等會兒你就找些藥材交到外面讓他們去配些藥丸來,家裡人多,請太醫總也要時候。"

春燕應聲而去,婉潞重新躺下,只是閉目養神,不覺沉沉睡去,睜開眼的時候外面已紅霞滿天,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剛把帳簾掀起,丫鬟就走進來:"奶奶好睡,都快晚飯時候了,方才董嫂子還在那裡說要不要進來瞧瞧奶奶呢。"

自己竟睡了快一天,婉潞掀開被子下地,丫鬟已經給她披上衣服,又扶她到梳粧檯前坐下梳妝。梳洗完畢,婉潞覺得舒服許多,把春燕叫進來問了問,知道潘氏是在楚夫人房裡暈過去,太醫來瞧過後說是積症,只要調理著就好。

春燕又道:"太太還打發了人來尋藥呢,姑娘交代的藥丸也拿出去配了,過個幾日就好,都晚飯時候,該傳飯了。"婉潞笑笑:"不用傳飯了,這一日我也不餓,你交代他們做碗湯來,吃兩塊點心就好。"

湯傳來,是一大碗竹筍火腿幹絲湯,婉潞打了一碗湯喝了又吃了兩塊點心就覺得撐的難以下嚥,把剩下的點心和湯賞丫鬟們吃了。

于情於理都要去探望潘氏,吩咐丫鬟尋了幾味安神的藥就往潘氏院子裡來。潘氏就住在楚夫人上房後面,趙大爺的妾迎了出來,這幾年趙大爺雖沒添新妾,房裡的丫鬟凡看的上眼的幾乎都收了,好在沒有生下什麼,不然楚夫人又有得頭疼。

潘氏躺在床上,珍姐兒坐在床邊伺候,屋裡幾個丫鬟也是穿的和別的院裡的人有些不同。見到婉潞,珍姐兒上前行禮,她今年也十三了,到現在趙大爺的這幾個兒女一個定親的都沒有。

雖然是為了侯府,但這些事也是因自己而起,婉潞挽了珍姐兒的手走到潘氏床前:"大嫂可覺得好些?我帶了些藥來,大嫂瞧瞧可有合適的?"潘氏面色還是那樣蠟黃,半閉的眼這才睜開,眼裡有怨恨,有難過還是一些茫然。

婉潞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潘氏娘家在她祖父去世居喪期間,她的三叔叔添了個女兒,這消息讓京城譁然一片。雖說居喪期間也有人偷著同房的,但絕不敢生下孩子來。皇帝雖沒行奪爵之舉,還是把潘氏父親叫進宮大加訓斥,潘氏的三叔叔在丁憂前已是四品知府,也被皇帝下旨永不再用。

潘家除了爵位,就是這個三叔叔的官職最高,一旦永不再用,再加上潘氏的幾個兄弟也是碌碌無能之輩,潘府敗相更顯。潘氏指望的就是能夠承爵後幫娘家一把,橫空被人奪了世子之位,潘氏怎能不恨。

兩妯娌相對無言,過了會兒潘氏才歎氣:"也是我命苦,怨不得別人,六嬸嬸,我這一生也就這幾個兒女,他們親事都沒著落,就全靠你了。"潘氏說的灰心喪氣,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大嫂說什麼呢,侄子侄女們的親事總要你親自去相看。"

當著珍姐兒的面,潘氏也不回避了,苦笑道:"我,我已是個廢人了,算不上什麼。六嬸嬸,你比我聰明能幹,將來又是要承爵的,你的面子要比我大的多。"

這幾句話聽的婉潞一陣心酸,雖然是為了侯府才出了這個計策,可是這也是一把把潘氏的希望滅掉。看著潘氏蠟黃乾瘦的臉,方才眼裡的光已經全都消失,又變成一片茫然,自從知道世子之位落到趙思賢手裡,潘氏的眼神就總是如此,先怨恨後茫然。

婉潞把潘氏的手放進被裡:"大嫂,我們做了快十年的妯娌,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心裡也清楚,你放心,侄子侄女們的婚事我一定會放在心上。"

潘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絲笑不僅沒有添一絲神采,反而更顯淒涼。珍姐兒已經哭了出來:"娘,女兒不嫁了,嫁出去被人看不起,倒不如在家裡的好。"婉潞伸手拍著珍姐:"侄女你這樣說越發讓你娘傷心,做女兒的有個好婆家,你娘見了心裡也喜歡,這一歡喜說不定病就好的快些。"

珍姐兒抬頭望著婉潞,眼裡有一種不屬於孩子的怨毒:"六嬸嬸你別說的這麼好聽,要不是六叔巴結皇上,這爵位也不會掉到你們身上,這時你倒來做好人了。你要真是好人,怎麼不上表辭爵。"

潘氏已經咳嗽起來:"珍姐兒,你胡說些什麼,你六嬸嬸也是……"說著潘氏已經咳的說不出話來。婉潞把潘氏扶起給她輕輕捶著背,珍姐兒被娘訓斥,臉上怒意更甚:"娘我有說錯嗎?爹再不成器,要輪也輪到三叔家,那會輪到六叔家,不定他們在背後做了什麼,你還幫他們說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3:00

第三十六章

潘氏已經咳的停當一些,聲音沙啞地對珍姐兒道:"閉口,你聽了些什麼話,跑來這裡胡說,虧的是你六嬸嬸大度,若是別人。"說著潘氏又咳嗽起來,婉潞給她捶著背,珍姐兒已經滿臉是淚:"娘,你只會訓我,難道不是嗎?四嬸婆說了,全是六叔叔在背後搗鬼,不然這爵位滿天飛也輪不到六叔叔這裡,還有六嬸嬸也是慣會裝賢良,平日見她和和氣氣,等祖父祖母不在了,誰曉得背地裡會怎麼對我們呢?"

潘氏不曉得是自己心裡本有氣還是被女兒這番話氣的,喘了數次才道:"你越發沒有規矩了,還不快過來給你六嬸嬸跪下賠禮。"說著潘氏勉力抬頭去看婉潞:"六嬸嬸,她還是孩子家,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珍姐兒雖閉了嘴,那小嘴一直往上翹著,站在那看著婉潞。

婉潞沒有說話,端正坐在那裡,只是看著珍姐兒,珍姐兒是潘氏的長女,這輩女兒中最大的,嫡長孫女的身份,讓她在定安侯府裡受盡寵愛,世子的位子從趙大爺那裡飛了,有些下人對趙大爺這一房的態度發生改變也屬常事。

珍姐兒被婉潞看的不知所措,她這些日子受了些氣,又聽四太太說了幾句,對趙思賢夫婦心裡的怨氣是極深的,本以為這樣說了婉潞會大怒,然後跳起來罵自己,那時也算是為爹娘出了口氣。誰知婉潞只是靜靜地瞧著自己,一個字也不說,珍姐兒不由低下頭,不自覺地用牙咬住下唇,心裡暗自懊惱,自己一個十三歲的姑娘,哪能鬥的過這老奸巨猾的人?

婉潞的眼已經從珍姐兒身上轉到潘氏這邊:"大嫂,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怨我,只是大嫂我今兒問你們一句,侯府若真交給了大伯,大伯能支撐的起來嗎?到時是要趙府全族陪著一起死呢,還是辛苦了你們一家,趙府全族得以平安呢?"

自己丈夫是什麼樣子,潘氏心裡是清楚的,只是心裡總抱著一絲希望,此時被婉潞單刀直入這樣問了一句,她的喉嚨裡發出一聲痛叫,頹然倒了下去,緊閉的雙眼裡滾出淚水。

珍姐兒聽到娘發出的痛叫,猛然抬頭:"六嬸嬸,父親再不中用,也是祖父的嫡長子,長幼有序,六嬸嬸這樣說,未免太欺人了。"婉潞雙眼平視,眼裡看不出波濤:"是,所以這個駡名我們背了,以你們一家辛苦,再用我家的駡名,換趙府全族的平安。"

珍姐兒一愣隨即就道:"六嬸嬸你瞎說什麼,趙府什麼時候不平安了?"婉潞笑了:"珍姐兒你真是在深閨什麼都不知道的女子,前些日子聖上有意奪爵,大伯他若真把自己當侯府繼承人,怎麼不為公公出些計策?繼承侯府,不是表面風光的?"

珍姐兒又緊緊咬住下唇不再說話,婉潞曉得自己這幾句話未免有些重了,輕輕一歎就道:"珍姐兒,你從小生長侯府,家裡萬般寵愛,不曉得家計艱難也是常事,等你以後出了門嫁出去,就曉得當家理事絕不是外面瞧著的那樣風光。"

珍姐兒被說的低下頭,但那微翹的唇角表示她還是有些不滿。婉潞又歎一聲:"珍姐兒,這些日子家裡事太多,難免你們受了些委屈,這是我的不是,等過了這段日子,總要整治一番,以免你們再受委屈。"珍姐兒又抬頭了:"你,你別現在在這裝好人,等……"

婉潞的頭一擺,發上的銀釵和潘氏的帳鉤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這讓珍姐兒心一凜。婉潞的聲音並沒提高,還是那麼平靜:"我若真是裝好人,珍姐兒,你知道我有多少辦法讓你不站在這裡說話嗎?"珍姐兒臉一白。

趙家家風甚緊,下人們就算對珍姐兒不敬頂多也就是叫著怠慢些,連言語上都不敢多加頂撞,這已經讓珍姐兒難以忍受,覺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別的法子,還有多少?潘氏是聽過見過的,聽了這話睜開眼,招手讓女兒走到自己床前:"我總以為你還小,有些話沒告訴過你,方才聽你六嬸嬸這麼說,才曉得你已經大了,再過幾年就要出嫁了。等我好些,和你祖母說,讓她身邊的嬤嬤來教你些規矩。"

珍姐兒眼圈一紅:"娘。"就撲到潘氏身上,潘氏伸手輕輕地拍著她:"你不是孩子了,以後切莫這樣任性,也別隨便亂信人言。"珍姐兒只是乖乖點頭,潘氏又看向婉潞:"六嬸嬸,我一生所求,唯有這些兒女,還望六嬸嬸多多青眼。"

婉潞按一下珍姐兒的背,珍姐兒這次沒有掙開,婉潞柔聲道:"大嫂,我知道,我答應過婆婆的。"潘氏唇邊又露出一絲笑容,看向婉潞:"六嬸嬸,有句話你要記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說的就是四太太了,想起她在這家裡做的那些事,婉潞也覺頭疼,她畢竟是個長輩,婉潞對潘氏一笑:"大嫂的話我記住了。"

珍姐兒此時已經抬起頭,小臉緋紅,對這樣的孩子胡亂說話,真不是做長輩的道理。婉潞垂下眼,唯一能敲打四太太的就是楚夫人了,潘氏讓珍姐兒送婉潞出去。

丫鬟們正在點燈,能聽到後院裡傳來女子的嬉笑聲,這還在老侯爺的喪期,雖說孫子守祖父的喪不像兒子守父母的喪那麼嚴格,可這樣胡鬧,也不是什麼好聽的事。珍姐兒瞧見婉潞皺起的眉,她方才的話還在自己耳邊,自己的父親,的確也撐不起這個侯府。

聽到珍姐兒的歎氣,婉潞握住她的手:"你雖已十三,沒嫁就還是孩子呢,這些事總有我們在頭裡呢,等你曾祖父的喪期滿了,就好給你尋婆家了。"珍姐兒的臉不由一紅,沒有掙脫婉潞握住自己的手。

回到自己院裡,瑾姐兒正帶著弟弟妹妹們在那裡玩耍,福姐兒手裡拿著針在那裡嚷:"姐,我也要繡。"瑾姐兒正在那裡瞧德哥兒寫的字,見妹妹在那裡玩針線,上前拿下針:"你才幾歲,連路都走不穩就要拿針,再等幾年。"

福姐兒被姐姐訓了,小嘴一扁就要哭,婉潞不由笑了出來,聽到笑聲福姐兒轉頭去看,邁著小短腿就跑上去:"娘,抱,姐姐欺負我。"婉潞把她抱起在她臉上狠狠親了兩口,瑾姐兒本來也想像弟弟妹妹一樣撲上去撒嬌,但想起自己是姐姐,要做個姐姐樣子,只是站起身規矩行禮:"娘回來了。"接著就端起一盞茶:"不曉得大伯母好些沒有?"

見瑾姐兒那老成樣子,婉潞笑了,接過她手裡的茶坐了下來,德哥兒已經爬到婉潞懷裡坐好,福姐兒在那推哥哥不讓他坐到婉潞懷裡,婉潞一人頭上摸一下以示安撫才笑著對瑾姐兒說:"兩天沒見娘,難道瑾姐兒不想娘?"

想,瑾姐兒脫口而出,婉潞已經張開雙臂:"娘也想你們,來,都抱抱。"瑾姐兒這才嘻嘻一笑投到婉潞懷裡,三個孩子在自己懷裡,婉潞感到一陣踏實。

"你們就想娘,也不想爹,真是白辛苦。"趙思賢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德哥兒會探出個腦袋,就從婉潞懷裡跳下,跑到趙思賢旁邊:"爹,我好想你。"福姐兒跑的沒哥哥那麼快,也跟了上去,童音嬌軟:"爹,你不是說給我買好玩的回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3:11

第三十七章

婉潞懷裡就剩下一個瑾姐兒了,瞧趙思賢一手一個那得意樣,婉潞在瑾姐兒臉上親了親:"還是我大姑娘好。"趙思賢走到婉潞身邊坐下,兩個小的已經在那裡解衣帶翻袖子了,趙思賢的衣衫頓時被翻的亂七八糟。

婉潞不覺好笑,福姐兒已經尋出一個小包,解了半天解不開,德哥兒一把搶過,在那裡小心解起來。婉潞捏捏德哥兒的臉,專心致志在那裡解小包的德哥兒口水都流的婉潞一手,婉潞白丈夫一眼:"什麼想你,想你好玩的。"

瑾姐兒笑嘻嘻地:"爹,你就算沒買好東西回來,我也想你的。"婉潞打她小屁股一下:"盡會拍馬屁。"瑾姐兒摟住婉潞的脖子撒嬌。

德哥兒已經把小包打開,裡面放了四個小風車。德哥兒拿出來先遞給妹妹一個,又遞給姐姐一個,最後自己才拿了一個,好奇地問:"怎麼還剩一個。"剩下那個就是給智哥兒帶的了,年一過完,智哥兒又進宮裡上學去了,想起長大許多的長子,婉潞還是禁不住牽掛。

瑾姐兒放下風車白德哥兒一眼:"笨,剩下一個是給哥哥的。"智哥兒呵呵笑了:"我還以為哥哥不玩這些了呢。"趙思賢知道妻子掛念著兒子,伸過去握住她的手,婉潞把眼淚眨掉,對丈夫笑了笑。

孩子們玩了會兒,也就個個困倦思睡,奶媽們帶他們下去睡了,趙思賢這才伸開腿:"哎,和他們玩一會,比在外面跑一天還累。"坐到梳粧檯前卸妝的婉潞從鏡子裡面看著丈夫:"誰讓你要做慈父呢,我可和你說,這幾個孩子可不能太慣著他們。"

趙思賢走到妻子身後握住她的肩:"是,我什麼時候沒聽你的了?"婉潞這才又開始卸妝。趙思賢瞧著妻子的動作,眉頭一直皺著,婉潞奇怪了:"你有什麼話就說,怎麼這樣?"

趙思賢歎氣:"這話真不好說,王家的鸞娥妹妹,還沒有定親吧?"怎麼扯到鸞娥了?婉潞更奇怪了,轉身看著丈夫:"她要定親難道我們還能不曉得,是不是有誰看上她了?"

對,趙思賢遲疑了一下:"八弟今兒來找我,說等祖父的孝期滿了,想求娶鸞娥妹妹,怕被別人家先定下了,想請你去問個口風。"哐當,婉潞手裡的釵子掉到梳粧檯上。

八爺今年二十了,大了鸞娥六歲,品貌這些扯起來呢也差不多,要說家世趙家是遠勝過王家的,只是別的都好說,四太太那樣?婉潞輕輕搖頭:"你也別說我說話不中聽,四嬸嬸那樣,誰做她的兒媳婦也是個難事。"

趙思賢點頭:"八弟也是這樣說,他說這些年算是瞧明白了,選什麼樣的人家四嬸嬸都不滿意,與其選那種大家子養出來的,還不如選經過磨折的妻子,王家經過起落,鸞娥妹妹性子潑辣,娶回來倒是好事。"這倒是,鸞娥不是那種好欺負的,能在八歲時候就挑鳥蛋下河摸魚供養母親的人,哪裡能被人輕易欺負了去?

不過婉潞還是搖頭:"那也不成,總是婆媳的名分在那裡擺著,到時一擺婆婆架子,也要跪下聽訓,你沒見九嬸嬸那樣?"九奶奶的日子,趙思賢也略有耳聞,他拍拍妻子的肩:"八弟比不得九弟,是個有主意的,鸞娥妹妹也不像九弟妹那樣,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到時誰聽誰的也不一定。"

要真這樣也就好了,婉潞打個哈欠:"那我先去說一說,成不成還是兩說。"說著婉潞撲哧一聲笑了:"當日四嬸嬸還不想娶淑娥,現在倒好,八弟自己想求娶鸞娥了。"趙思賢也笑了:"這就叫風水輪流轉。"

雖這樣說,婉潞還是打了別的主意,等第二日婉潞趁去服侍楚夫人的時候,就提起這件事。楚夫人聽的眉頭一皺,婉潞說完帶笑道:"婆婆,婚姻大事總是要父母做主的,八叔叔還是孩子氣,雖說這去探探口氣也是常有的,也多是父母們看中了怕直接遣媒說親被對方駁了回來沒面子,這才先私下去問問。哪似八叔叔一樣都沒問過父母就自己做主了。"

楚夫人手裡玩著一支玉釵,婉潞的話說完她都遲遲沒開口,婉潞依舊含笑站在那裡,拿著梳子給楚夫人抿著那些碎發。見楚夫人不說話就笑著道:"六爺為了兄弟們的情誼來托媳婦,媳婦也曉得八爺是怕傷了體面才這樣悄悄做事,媳婦昨晚這才權且答應下來,只是這事總是大事,媳婦這才又來討個婆婆的示。"

過了時楚夫人才歎氣:"要說鸞娥呢,人品相貌配你八叔叔都綽綽有餘,你四嬸房裡又是這麼個情形,必要找個能當家的回來才是,就是你四嬸嬸性子太拗,怎麼能輕易勸的轉來?"

鸞娥在京這些日子,也曾和王太太來侯府拜訪過,雖只見過兩三次,楚夫人對她也極有好感,若不是名分上總有差池,就想說給理哥兒了。聽楚夫人話裡是很贊同這門婚事的,只是礙著四太太,婉潞已把楚夫人的碎發全都抿到髮髻裡面去,彎腰對楚夫人道:"婆婆心疼四嬸嬸,想給她尋個得力的兒媳是好心,只是四嬸嬸的性子,只怕會把好心當成驢肝肺。"

四太太三個兒子,七爺娶的是郡主,只能夫以妻貴,九爺夫婦都是軟弱性格,被四太太管的不敢多說一個字。等老侯爺孝期滿了,侯府是要分家的,四太太這一支能自己過的好,不就省了侯府許多操心?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八爺的妻子了。

楚夫人是知道自己這個妯娌的脾氣,四太太嫁進侯府也快三十年,雖然看來月太君是極寵愛這個小兒媳婦了,但脾氣一上來時,也是不管不顧的。四太太自認對月太君陪了多少小心,受了多少的氣,她這樣的脾氣等一做了婆婆不就連本帶利地全還給兒媳婦?

楚夫人又歎一口氣,用手撐著頭:"難啊,我雖想著這門親事能成看看你四嬸嬸,又怕這門親事難成。"八爺年紀已經老大,身上又沒功名,雖是次子,明眼人都能瞧出日後支撐四房的必是八爺夫婦。世家中想把女兒嫁給小兒子的本就是想著小兒子不用像長子一樣支撐門戶,可以省了許多心事,與其把女兒嫁給八爺這樣沒有長子的好處,偏有長子的不好處的人,倒不如把女兒嫁給別家的長子,也好實至名歸。

那些低一等的人家雖想著結侯府這門親,四太太連九奶奶的門戶都看不上,只是九爺是庶子,所以胡亂娶了,八爺是她親生的,又有戚王做妹夫,哪能再低娶了?

更別提鸞娥這樣在她心裡已經是家世敗落的小官之女?看著楚夫人滿臉的為難,婉潞笑了:"婆婆,婚姻這種事情本是天定,八叔叔這裡不成,婚事必在別處,說不定有比鸞娥妹妹還好的姑娘已經等著。"楚夫人苦笑一下:"你又哄我,王家那兩個女兒,除了家世薄了些,人品相貌哪樣不是上上之選,不說別的,她們經過磨折卻無一絲一毫的怨氣這就最難得,更別提她們進了侯府不露一絲巴結或清高氣。你弟妹罷了,她總是在宮裡待過兩年的人,難得是王家二姑娘,小小年紀就那樣,真是讓人愛的不得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3:21

第三十八章

難得楚夫人這樣誇獎人,婉潞只帶笑聽著,等她說完才道:"鸞娥妹妹能得婆婆的喜歡,這是她的福氣,只是真要嫁進來,婆婆總只是伯母,不是正經婆婆,四嬸嬸那個脾氣,真是讓人不好說。"楚夫人又何嘗不明白這個?歎了口氣也不說話。

婉潞還當她已經打消主意,剛要告退說去理些家事,楚夫人已經開口:"小八既有意,這樣私自做事確是不妥,等我去問過你公公的意思,讓他去尋你四叔叔說說,若小八就看好二姑娘呢,你四叔叔也是做得了兒子婚事的主,那時你再去問問王家的意思。"

楚夫人都說到這樣的話,婉潞只有含笑應下,也就告退出去理家事。每日的家務就是那些,居喪之家少了許多人情往來,比原先輕鬆一些。婉潞理完家接過春燕遞上的茶喝了口,歎口氣道:"現在是居喪,人情往來少,這銀子瞧著還夠支派,等到喪期完了,那些人情往來又多起來,真不知道到哪裡淘換銀子。"

趙家一年的進項不少,開銷就更大,先祖得爵位的時候趙家不過三四房人,這百來年繁衍下來,已經分出三十來房,都聚在這一片住。尋到事做的還好,那些尋不到事做的就要靠著侯府每年給的米糧過日子。再加上每年的施粥施米,修路架橋,各種好事做下來,手頭早不像當初那麼寬裕了。

偏偏大戶人家都有個通病,裡面再如何,外面的排場是一定要的,對下人更是極為寬厚。再加上一家子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稍積攢下東西就又花掉,雖不至寅吃卯糧,再照這樣下去,那也是遲早的事。

春燕跟著婉潞這麼多年,婉潞心裡的所思所想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呢,悄聲地道:"其實只要鋪子裡的出息再多一些,有些該放的人放出去一些,慢慢的總是會好的。"放人?婉潞冷笑一聲,侯府的家僕中不乏四五代在侯府的,他們吃穿用度都靠著侯府。裡面雖然也有些忠心的,但異心的也不在少數,靠著侯府聲望他們過的比在外面不曉得要好多少倍,怎麼捨得自己贖出去?

侯府雖每年都放些人出去,也只是放些做粗使的,真正能在侯府家事裡面撈一把的,別說讓他走,就是趕他們出門,他們還要去祠堂門口大哭呢?

婉潞想的心浮氣躁,連連喝了兩碗茶才把那種心浮氣躁壓下去,偏生自己還算不上已經掌管了侯府,那些興利除弊的事情都只能想想罷了。兩碗茶喝下去,婉潞覺得心裡好受地多,對春燕道:"前幾日要你尋的人尋到了沒?"

春燕笑著道:"尋到了,他家姓黎,本是九爺的奶娘,四太太不喜歡九爺,對他的奶娘也看不過眼,九爺十歲的時候就讓他奶娘回家去了。那家男人原來本在綢緞莊做夥計的,奶娘丟了差事,他過了幾個月也就被掌櫃的尋個由頭打發了。本想求著放出去,四太太也不曉得為了什麼不放他們出去,兩口子在家坐吃山崩,他們有個兒子生的也聰明,求了管事的好久才在馬圈裡找了個差事。九爺也常悄悄讓人拿些東西去接濟黎家,只是九爺雖吃穿不愁,手上沒多少銀子,也給的不多。"

這些事婉潞雖知道個大概,還是聽春燕說完才點頭:"尋到就好,這黎家的男人原來既在綢緞莊做過,那就最好。"不管怎麼說,總要先給四太太點教訓,婉潞眼裡不自覺地露出寒光,很快那寒光就散去,換成笑意讓春燕去廚房看飯備好沒有?

也不曉得楚夫人和侯爺是怎麼說的,沒過兩天楚夫人就讓人尋婉潞過來,和她細細說了一番話。婉潞聽的有點震驚,沒想到侯爺竟覺得這樁婚事是樁極好的,已經和四老爺說過,四老爺聽長兄這樣說,也極其贊同,楚夫人尋婉潞來就是想讓她親自帶媒人去向王太太說親。

楚夫人見媳婦愣在那裡,笑著道:"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四嬸嬸得了這麼個好媳婦,以後四房有她撐著,你這個侯府當家人也少了許多煩心的事,不然等到娶個和九奶奶差不多的媳婦回家來,到時分了家和沒分一樣,難道你天天除了這府裡的事還要被你那幾個妯娌請去那邊裁決嗎?況且有個厲害有主見的媳婦,拿出情理來,你四嬸嬸也要收斂些。"

楚夫人既這樣說,婉潞也只有應下,楚夫人見她臉色,笑著道:"你要擔心,等尋你八叔叔來問問,他是個有主意的人。"說著就讓丫鬟去請八爺過來。鸞娥來侯府拜訪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八爺曾遠遠見過兩次,就此記在心上,讓身邊的婆子去打聽過。打聽下來就覺得鸞娥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姑娘,膽量,見識,性子都是自己家裡這些嫂子姐姐妹妹們沒有的。

聽的鸞娥在說親,本想稟告四老爺讓他遣媒求親的,但自己的娘是個什麼性子八爺是心裡清楚的,光她那關就過不了。思來想去才想到這個法子,鸞娥既是婉潞的親戚,就托六嫂先私下去問問,若王家有意許親再去求父親也不遲。

這才托了趙思賢,雖挨了趙思賢好一頓埋怨,但總算得了趙思賢一句先回去和婉潞說說的話。揣著這顆心在那裡等了幾日,等不到趙思賢的回音,八爺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也曉得自己做的這事不大妥當,哪有不稟明長輩就私自做事的道理?

只是再怎麼後悔話已經說出去了,哪有反悔之說?猛地聽到楚夫人尋他,八爺還覺得奇怪,急忙和丫鬟來到楚夫人上房,剛要行禮就聽到楚夫人說話:"八爺,你好大的膽子,背著我們私下做事,壞人家閨女的清譽,你該還是不該?"

八爺如耳邊響了個霹靂,身子僵在那裡動彈不得,看著站在楚夫人身邊的婉潞,難道說六嫂在楚夫人面前告了一狀?見八爺這樣,楚夫人緊繃的臉露出笑容:"這麼一句話都經不起,還自己挑媳婦呢?難道還要讓那麼好的姑娘娶進門來受氣?"

八爺這才明白過來,急忙跪地道:"伯母在上,容侄兒細說,雖子不言母過,但居家總以和氣為要,一個家裡總要歡歡喜喜人才高興,侄兒也不是小孩子,雖曾有過荒唐,此時頓悟前事,已明白許多,曉得娶妻本不是為了家世容貌,全看的性情,這才大膽托了六嫂,我是個男子,做男子的若護不住妻子,那還算什麼男兒?"

楚夫人不覺有些動容,婉潞是曉得八爺在金陵時候所有的事情,他現在如此,也不枉當初一番佈置,只是低垂著頭站在那裡,不讓眼裡的那絲得意露出來。

楚夫人讓八爺起來,歎氣道:"你祖母若還活著,見你這樣不曉得會有多高興,你娘性子執拗,這門親事你爹雖允了,媳婦娶回來總要和她在一起過日子的。"八爺又是一揖:"伯母,君子齊家治國平天下。連家都不能齊,還談什麼別的。"

楚夫人剛想說話,四太太已經委委屈屈走了進來:"大嫂,方才四老爺來和我說要遣媒去王家求親,王家門戶低微,他家女兒怎能配的上你侄子,還要您去勸勸四老爺,要他打消了這念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3:30

第三十九章

她哭的委委屈屈,楚夫人給八爺一個你瞧果然如此的眼神,八爺已經走上前對四太太道:"娘您消消氣,王家和侯府也是親戚,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哪有配不上兒子的?"四太太沒看到兒子在這裡,聽到兒子這話愣了一下,接著就怒了:"你放什麼屁,王家不過一個縣丞,你是定安侯的侄子,郡主的小叔,戚王的舅兄,又是我嫡出之子,這樣身份,連公主都配的上。"

又聽到四太太重複這套,婉潞低垂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四太太已經又哭向楚夫人:"大嫂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哪能自降身份去娶那麼個姑娘?您一定要去和四老爺說,讓他打消念頭。"八爺已經無可奈何地開口:"娘,別說什麼侯爺侄子的話,拋開這些,我不過一個白丁,王家能不能答應親事還兩說,何況……"何況你這樣傳出去,誰家敢把女兒嫁進來?這話八爺只敢在心裡說,絕不敢說出口。

何況什麼?四太太已經怒目看向自己兒子:"人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這媳婦都沒娶呢,就把你老娘給忘了?"說著四太太又去拉楚夫人的衣袖:"大嫂,我們侯府是什麼樣的人家,哪能隨便亂娶?"楚夫人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

八爺知道自己方才的話觸了四太太的逆鱗,已經又道:"兒子曉得娘高看兒子,覺得天下姑娘都配不上兒子,可是娘您也要想想,天下的父母若都和娘是一樣想法,都當自己的子女是獨一無二無人能配的那天下人還怎麼相配?"這話問的四太太說不出話,只是歎了一聲:"你啊,我們這樣人家,總也要尋個門當戶對的,王家不過一個縣丞,哪能配你?"

楚夫人不由看一眼婉潞,八爺笑了:"娘,王大姑娘嫁的是六嫂的弟弟,又得皇后娘娘憐惜,她的妹妹和我們不就是門當戶對人家?況且娶妻娶賢,王家二姑娘的賢德能幹名聲滿京裡都知道,娶這麼個媳婦回來,娘您也少了些操勞,不然兒子看著娘已經這個年歲,還每日操勞家務,兒子心裡著實心疼。"

四太太這才似乎想起王家是婉潞的親戚,口口聲聲不相配,那掃的就是婉潞的面子,楚夫人已經扶著四太太坐下:"四嬸嬸,八侄子說的在理,娶個能幹媳婦回來,你也能少些操勞,你瞧我現在把家務全都交給六奶奶,每日只是逗著孫女們玩耍,還常和二嬸嬸她們鬥鬥牌,每次缺人想請你過來,你都忙的脫不開身,我們已經老了,老妯娌們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不趁現在多聚在一起說說話,鬥鬥牌,難道還要等以後媽?"

四太太被楚夫人說的面上一紅,強掙道:"大嫂你是曉得我的,最怕手裡事情多,偏生九奶奶身子又弱,你那侄孫生下來也有些不足,她照顧孩子還照顧不過來,哪能幫我理家,少不得我也只有再管幾年,哪像大嫂二嫂娶的媳婦都是能幹的,每日都閑了,說起來也是我命苦。"

說著四太太就流出淚了,楚夫人拍拍她的肩:"四嬸嬸,這不就說呢,給你娶一個賢德能幹的媳婦回來,不就分了你的辛苦,到時候家事全她管了,你不就能歇歇了。"四太太哪是捨得放權之人,但楚夫人說的也實在有理,只是低頭不說話。

楚夫人又拍著她的肩:"再則王家那裡,不過是先讓六奶奶帶著媒人去探個口風,應不應還是兩說,你現在就急吼吼跑來阻止,未免也太暴躁了些,本是好事難免就變成壞事了。"

說完楚夫人不由歎一口氣,四太太滿臉通紅,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屋裡又安靜下來,八爺見狀道:"罷了,娘,兒子的姻緣只怕就要被娘攪的全斷了,六嫂你也不要帶媒人去王家說了,我這輩子也不娶了,就做個孤老過一世罷。"他話裡灰心喪氣,四太太猛地跳起到攔到要出門的八爺面前:"你說什麼瘋話?什麼做個孤老過一世?我們這樣人家難道還選不到一個好人家的女兒?"

八爺也不瞧她:"娘,這幾年多少人家的姑娘都被選過,您不是嫌家世就是嫌容貌,婚姻本人一生大事,沒過門就被婆婆嫌棄,這媳婦過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兒子原本就曾荒唐,娘這婆婆做的可曾仁慈?又何必再糟蹋別人家的好女兒,倒不如孤老一世的好,也算為死去的冤魂積點德。"

四太太怎麼做婆婆,雖然人人都看在眼裡,但沒有一個人敢說的,此時八爺說開,四太太那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哽咽著道:"你怎能這樣說你娘,你娘再不是,也是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疼寵著長大的,此時你怎為了別人說我?"

八爺後退一步:"娘,這樣話本不該是兒子說的,只是人本一心,別人家的女兒難道就是打罵著長大的?娘常恨戚王對八妹妹不好,仔細算來,未必不是八妹妹替你受了因果報應。"世間女子就少有不信因果報應的,這話之前婉潞也說過,不過四太太不當回事罷了,從兒子嘴裡說出就另是一回事。

四太太如同被雷擊一樣,站在那只會哭不會說話,楚夫人想勸竟不知道該從何勸起。思聰生下兒子已經數日,戚王雖聽到報信就飛快趕回,但人都看得出來,他關心的只是兒子不是思聰,不然也不會同時帶回來兩個舞姬放在房裡了。

思聰的話又回蕩在婉潞耳邊,一滴淚也從婉潞眼裡掉出,八爺挺直站立,對婉潞作揖道:"做兄弟的婚事還勞累了六嫂,這是做兄弟的不懂事。"婉潞剛要說不妨的,八爺已經對四太太歎氣:"娘,以後兒子的婚事娘也不用操心,隨緣吧。"

說完八爺就退了出去,四太太哽咽著喊了聲兒子,那淚更是落成串。楚夫人拍拍她的肩,也無話可說。八爺這樣說後,就真的和四老爺去說自己再不娶妻了,四老爺雖教訓兒子,但拗不過他,也只能先把去王家說親的事暫時擱置。

聽到這個消息,婉潞理不清心裡的思緒,失望和輕鬆都有,這婚事不管成不成,對婉潞來說都是左右為難的事。

思聰生下的兒子很快就到了滿月,趙府雖沒去人,也送去了賀禮,這次的賀禮和上次的賀禮一樣都被戚王郡主收下。思梅去赴了小王子的滿月宴,席散時候特意回到侯府和楚夫人說思聰一切安好。有了這個兒子,不管戚王怎麼樣,思聰的後半世都有了著落。

楚夫人在為思聰感到欣慰的同時又一陣心酸,思聰滿打滿算才十七歲,這個年齡思梅才剛剛出嫁,和世子正是好的蜜裡調油,而思聰就已心灰意冷不指望丈夫的恩愛了。

上次被八爺說過,四太太仿佛收斂一些,對九奶奶也能露出個笑模樣,聽思梅說的思聰近況,四太太只是閉口不語,誰也不曉得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婉潞已經走了進來,見她們誰也不說話,含笑道:"今兒戚王府的酒大姐姐是不是吃的不大痛快,跑來和婆婆撒嬌?"思梅被逗笑了,瞧婉潞一眼就道:"你初進門時候,也是個安靜性子,這麼幾年下來,也愛說愛笑,現在竟然打趣起我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3:41

第四十章

楚夫人臉上露出笑容,把思梅的手拉過來:"你六弟妹說的也不錯,你雖也做了外祖母,但在娘跟前,什麼時候都是孩子,受了委屈不就要來娘跟前撒嬌?"這話讓上上下下的人都笑起來,只有四太太不笑,歎氣道:"哎,可憐我的思聰,受了委屈也不能來我這做娘的跟前撒嬌。"

說著就滴下淚,思梅忙收了笑容坐直身子:"四嬸嬸快別如此,郡主年紀雖比八妹妹大了兩歲,也是把八妹妹當長輩瞧的,四嬸嬸你心疼女兒,就該曉得女兒的面子也是要你去掙的,日後你行為舉止讓人挑不出什麼刺來?自重了身份,誰不敬你三分。"

四太太擦擦淚不說話,婉潞已經上前對楚夫人道:"婆婆,那日說起來才曉得,府裡有些執事人已經年過七十還在操勞,他們雖是下人,這把年紀也該回家去榮養才是,媳婦和幾位媽媽商量著,擬出幾個年紀已經老大的執事人的名單來,給婆婆過目後再行撤換。"

見她們要說家事,思梅站起身道:"四嬸嬸,侄女久不回來,還請四嬸嬸帶了侄女去你房裡面瞧瞧九弟妹。"四太太本想在旁邊聽著,思梅這樣說只能隨她起身。

楚夫人已經接過名單看起來,上面各房的人都有,年紀最大一個已經過了七十三了,不是別人,正是趙府總管事陸誠。陸家從第一代侯爺起就在趙家服侍,歷代趙府總管事都是陸家的人,在趙家根深蒂固如同大樹。

滿府的下人裡面,有超過三分之二都是和陸家有親戚關係的。陸家雖是下人,這樣體面的管事那宅子都要比趙家遠支來的大一些。楚夫人已經明白婉潞的用意,用手指點一點那名單故意道:"陸總管已過七旬,榮養也是應當的,算起來他兒子已經四十來歲,正好頂上。"

婉潞一時有些拿不准楚夫人這番話的用意,遲疑一下才道:"媳婦還有另外一件事請婆婆定奪的,朝廷還有歷來恩封的,咱們這樣人家雖比不上朝廷的恩典,也頗有幾家從第一輩就在這裡服侍的,媳婦的意思,也不好讓他們後輩繼續做下人,索性選出幾家來,那些年輕些的都一起開恩放出去,也不擋著他們各自出息。"

楚夫人的眉一揚,看著婉潞不說話,婉潞的手心不自覺出了汗,但臉上的笑容沒變:"婆婆,雖說忠僕難求,可也不能為了我們私利,就擋著他們出息,歷年雖都有放出去的,但多是粗使人等,反是這些對家裡忠心耿耿的人沒得一點恩典,這樣做事,傳出去也是叫人笑話我們趙家不會做事。"

婉潞說的滴水不漏,手裡的手帕卻已被汗打濕,楚夫人長長歎了一聲:"你的意思我已知曉,這麼些年來,這些人家在趙府也是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有時候聯手欺瞞上面的,當初老太君還活著的時候就曾發作過數次,每次整治過後不過幾年也就又如此。我接手之後也只能慢慢在改,你的法子雖好,但太冒失難免不會引起他們搞鬼。"

大家子的僕人,要在主人面前搞一些鬼,那是極簡單的,婉潞上前一步:"婆婆教訓的是,所以媳婦只是把這幾家年老的送回家榮養,年輕有出息的開恩放出去,中間一撥可還留在趙府做事呢,並沒有把他們全都放出去。"

楚夫人還是看著兒媳一個字不說,婉潞的心開始亂跳起來,想了許久才想出的這個周全法子,難道就要被楚夫人駁回嗎?沒有楚夫人的支持,這樣大的事婉潞就是寸步難行。

楚夫人的眼又轉到名單上,突然微微哦了一聲:"這片綢緞莊的掌櫃才六十多歲,怎麼也被列上去了?"婉潞忙把思緒壓下,笑著解釋道:"媳婦聽董媽媽說過,這片綢緞莊的掌櫃身子不大好,五十來歲的時候腿腳就開始不靈便,只是為主人家做事不敢辭的,媳婦這才把他也列上。"

楚夫人看著婉潞:"你曉得這綢緞莊的掌櫃是什麼人嗎?"知道,這人的兒子娶了四太太的陪房,對四太太極為巴結,是四太太的心腹家人,但婉潞沒有說出,只是看著楚夫人,楚夫人歎氣:"我曉得你的心事,這幾年我也想了許多法子,只是你四嬸嬸就那麼個脾氣,家和萬事興,不就是一年一兩千兩銀子,總還在這家裡,又不是外人花掉,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了。"

果然楚夫人是心知肚明的,婉潞微微一歎才道:"婆婆教訓的是,但雖說家和萬事興,也要人人都能和的起來,不然今日這裡少了一千兩,明日那裡少了五百兩,人人都只想著把錢撈到自己口袋做私房,長此以往公中沒錢,其餘的人個個囊中鼓鼓,那叫什麼道理?總也要大河滿水小河有水才是興旺之相。"

楚夫人用手揉揉額頭:"你說的是,我畢竟年紀已經老了,有些事不像你們年輕人那麼有衝勁,以後這些事你也不需來回我,就自己斟酌吧。"

這話的意思就是要把掌家大權全都交到自己手裡,婉潞心裡歡喜但面上不敢露出來,謙虛地道:"媳婦來侯府不過幾年,小事能自己做主,遇到大事還要討教婆婆。"

楚夫人瞧著媳婦,臉上笑容有些欣慰:"你也別謙虛了,日後這侯府是你們的,你從現在著手開始興利除弊,等小六繼承侯府時候也就別是一番情形了,慢慢來,別著急。"

婉潞忙跪下道:"媳婦謝過婆婆。"楚夫人沒有叫起她,只是看著遠方,似乎有心事觸動。

第三天楚夫人剛起來就聽到四太太的聲音傳來:"大嫂起來了嗎?"丫鬟還沒回答就看見四太太氣呼呼地掀開簾子進來:"大嫂你這是做什麼,我的人在綢緞莊裡管的好好的,昨兒就有人說奉了六奶奶的命,要接管綢緞莊,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大嫂你要換人總要先和我商量一聲,這不聲不響的,不是成心擠兌我嗎?"

楚夫人房裡的丫鬟已經上前迎著四太太,楚夫人並沒站起身,只是在梳粧檯前轉過身來:"四嬸嬸你先坐下,這事六奶奶和我說過,說有些執事人年紀已經太大,這才換的,並不是擠兌你。"

四太太的火氣那是那麼好平息的,每次侯府換當家人,總要撤換一批管事,這本是常事,但怎麼也換不到四太太的人頭上來,這是頭一遭,況且今日換綢緞莊的,明日就可以換別的,到那時候自己手上的銀子可就少了。

想到這裡,四太太換了委屈樣子對楚夫人道:"大嫂,我本就不是長房媳婦,手裡的人沒有大嫂的人那麼體面,好容易我手下出個能幹的人,綢緞莊也做的好好的,況且他雖過六十,身體極好,正是為主人家多做些事的時候,六奶奶此舉,未免太讓人心寒。"

四太太抽抽噎噎,傷心無比,楚夫人等她說完才道:"四嬸嬸,六奶奶也來和我說過這事,說我趙家歷來對下人都是寬厚的,再役使年老之人,未免讓人看見太過不像,這才斟酌著換了一批管事。"四太太還是抽噎著,丫鬟已經道:"六奶奶來了。"

婉潞進來一眼看見四太太面上神色,曉得她是來告狀的,上前行禮畢才道:"婆婆,這是昨兒換的那些管事的名字,都是不到四十的壯年。"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3:52

第四十一章

楚夫人沒說話,四太太已經拍著桌子怒道:"六奶奶,你是世子夫人,掌家也是你的職責,怎麼此時你要立威,就拿著我的人做筏?"婉潞恭敬對四太太開口:"四嬸嬸這罪名做侄媳的不敢領,昨兒撤換的那些管事已經年老體衰,這才撤換了他們,況且換上的也都是各房的人。就拿綢緞莊來說,換上的黎管事也是九叔叔的奶公。"

當日選黎大,就是拿來堵四太太的嘴的。四太太被婉潞噎住,難道要逼著說出實話不成?楚夫人已經開口:"六奶奶,方才你四嬸嬸說了,說綢緞莊原來的管事雖過六十,老當益壯,正能給主人家做事,此時就讓他歸家榮養,雖是主人家的恩典,在做下人的眼裡,未免有些心寒。這話也是有道理的,綢緞莊那既已定了,你瞧著哪裡還有事情就讓他管一管。"

婉潞看一眼四太太,四太太那一臉的咬牙切齒表現無疑,微微一笑道:"要說事還真的有一件,雍山莊子那裡的莊頭已經老了,本來說讓他兒子頂上,前兒他媳婦進來求媳婦,說在趙家一輩子,主人家的恩典受了很多,不好再坐食,求個恩典把全家都放出去。"

雍山莊子那有五百畝良田,是月太君的一份嫁妝,管莊的當然也是月太君的人,月太君既已去世,她生前的使喚人求個恩典放出去也是常事。只是雍山莊子哪有綢緞莊利息大?四太太的手放在桌上,恨不得拍了桌子跳起來罵婉潞不應該,但在楚夫人面前也只有忍了。

這事昨兒楚夫人已經聽到婉潞提過,今兒不過是再聽一聽,已經對四太太道:"四嬸嬸,你瞧也只有雍山莊子有空缺,你看?"四太太的屁股在椅子上挪動一下沒有出聲。

婉潞笑了:"既如此,媳婦就讓人先把這事辦了。"四太太見木已成舟,心頭又打起另一個主意,面上露出對楚夫人十分親熱的神色:"大嫂,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丫鬟已經端上了早飯,楚夫人招呼四太太:"四嬸嬸,你今兒來的早,只怕沒吃早飯,先吃完早飯再說。"

婉潞用絲帕墊著手給她們倆一人打好一碗粥,又把各色小菜撿到碟裡一些,這才退到一邊聽候吩咐。楚夫人喝了半碗粥,又撿了幾根小菜嚼了。眼方看向點心,婉潞已經上前夾了個包子放到她碟裡:"婆婆,這豆腐皮包子是新來的廚子做的,媳婦昨兒嘗著味兒還中吃,這才讓他們做了上來。"

說著婉潞已經給四太太也夾了一個,四太太哪裡嘗的出什麼滋味,一心只打著自己的主意,又礙於寢不語食不言,只得用完這頓早飯。

用完早飯,婉潞陪著說了兩句話就退出去理家。四太太這才對楚夫人道:"大嫂,我這句話已經放在心裡許久了,雖說大家子一家子聚在一起看起來熱熱鬧鬧,只是人太多,難免有些人多嘴雜,況且大嫂您是婆婆,受兒媳的供養也是正經,我畢竟是嬸嬸,在侄媳婦當家的家裡過日子,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妥。"

這是要分家了,楚夫人的手還是放在膝上,四太太說完等了等得不到楚夫人的回答,老侯爺去世沒滿一年,這時提分家本來不妥當的,但是沒了這個機會以後再開口就難了。再說婉潞當家,誰曉得她會把家裡的錢財都怎麼搬到平家去,到三年後,這家裡還剩下多少錢都不曉得。

倒不如這時分家,自家還能多分一些。四太太看著楚夫人剛想開口,楚夫人已經輕聲歎息:"四嬸嬸,公公去世不過剛剛一個多月。"四太太忙道:"大嫂,我也在心裡想了很久呢,不如先把產業分開,各人還在這府裡住著,等三年滿後再搬出去。"

產業?楚夫人看著四太太那一臉期盼,心中已經轉過好幾個念頭,這家遲早要分,只是孝都沒滿就急吼吼分家,看在旁人眼裡不像意。但要是不分,等三年後,如四太太所說這家裡人多嘴雜,婉潞對二太太和四太太來說,都是侄媳婦,在當家侄媳婦手底和在兒媳那裡,這也是兩回事。

四太太已經從滿臉期盼變成焦急:"大嫂,你不同意此時分家,難道是想借著六奶奶當家的關口,把那些產業都改到你們這房?"楚夫人的手動了,臉上帶出慍色:"胡說,我豈是這樣的人?"四太太接上一句:"大嫂不是這樣的人那最好,為證明清白,此時分家就是最恰好的。"

楚夫人見四太太一臉相逼之態,眉頭皺的更緊些,用手撐一下額頭:"這是大事,不是我們婦人能做主的,你回去和四叔叔商量下,我和你大伯說說,還有二嬸嬸那裡,也不能撇開。"四太太這才有些高興,聽到還要和葉氏說,嘴一撇就道:"二伯不過是庶出,況且兩次外任,那宦囊也是滿的,難道也要和我們這種窮京官來平分產業嗎?"

宦囊陪嫁這些,都是各家的私產,楚夫人不由微怒道:"四嬸嬸你說什麼呢?二叔叔也是公公的兒子,分家哪能少得了他們?不說二叔叔,三叔叔那裡也要通聲氣才是。"

聽到連三老爺那邊都要參加分產,四太太不由心疼起來,趙家看起來家大業大,祭田和侯府這些公產都是不能分的,是要傳給侯府繼承人的。真正能分的就只有老侯爺名下的產業,這些產業算起來不過就是三四千畝良田,十多間店鋪和七八處宅子。

四家均分的話,每家分到手的就少很多。楚夫人見四太太面上懊惱,心裡歎一口氣,她也是為她子女,想一想道:"四叔叔是幼子,歷來都任京官,真到分家時候就你們先挑,偏向你們些也是我們這些做哥嫂的心意。"四太太聽到楚夫人這話,心裡已經在計算分家時候該要哪些出息好的店鋪和田莊了,宅子也要挑地段好的,寬敞的。都忙的顧不上謝謝楚夫人就起身道:"這樣的話,我就先回去和四老爺說說。"

說著就走了,楚夫人眼裡閃過一絲悲涼,當日的熱鬧都還在耳邊,現在就要走向分家這條路,等自己百年之後,是不是自己的三個兒子也要聚在一起討論分家?

最近要把產業各自分開的消息傳來,趙府頓時熱鬧的多。有在盤算要跟哪家去的,最大的好處當然是留在侯府,侯府繼承人已定,婉潞就是未來的當家人,討好了她那好處可不是一般二般的。

一時婉潞門前極其熱鬧,沒事也要往她面前問安說句話,還有管家娘子拉著春燕認姐妹的。婉潞先還奇怪,接著就聽到侯府近來可能要把產業先分開的消息,心裡明白,對那些無事來自己跟前獻殷勤的管家娘子暗暗記下,總要瞧瞧哪些當用,哪些不當用。

春燕笑著道:"姑娘,奴婢跟著您進了趙家要十年,真是越來越風光了,不光是奴婢,奴婢聽說,連哥兒姐兒們的奶媽媽們,也常被人拉去呢。"婉潞勾起一絲笑:"趨炎附勢本是人之常情,你要對院裡的丫鬟婆子們說好了,別吃了人的嘴軟,到時給我闖出貨來。"

春燕連連應道:"姑娘,這點小見識奴婢還是有的,只是奇怪的很,二太太院裡和四奶奶房裡也是極熱鬧,反倒是四太太那裡,連日來十分冷落。"二老爺兩次外放,宦囊裡不會少了銀子,跟著二老爺被分出去那日子也不會差。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4:01

第四十二章

水氏是二房長媳,日後分了家就是二房的當家人,當然也要多多討好。至於四太太那裡,婉潞嘲諷一笑,四老爺做了二十來年的京官,到現在都只是個六品官員,不過是混日子罷了,跟了他家出去,那日子可沒有留在府裡或者跟著二房的好。

當日月太君在時,下人們見月太君對四太太有些偏疼,當然要去討好四太太了,現在月太君已經不在,郡主那裡有她自己帶來的下人,八爺沒娶,九爺懦弱,怎麼看怎麼跟著四太太沒什麼好日子。

婉潞歎了口氣,四太太總認為自己有個王妃女兒就如何,別說思聰現在沒有當家,就算以後當了家,依附王府和靠自己那是兩回事,下人們難道還算不清這個帳?

春燕也想明白這點,歎氣道:"四太太總以為那些下人都是和自己一條心的,到了此時,也該明白過來了吧?"但願如此。

也不知道楚夫人私下是怎麼和侯爺二太太他們商量的,到了三月時候,趙家要先行分開產業的消息就不是傳言而是迫在眉睫的事實了。侯爺已經去二老太爺府裡談過幾次,雖然侯爺是族長,這種事還是要做長輩的二老太爺出面才是。

二老太太也難得來到侯府,楚夫人妯娌們迎了出去,恭敬請她到楚夫人上房坐下,葉氏親自倒茶,楚夫人捧到她面前:"為了一點點小事,還勞動二嬸嬸,真讓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不安。"

二老太太的年紀比起楚夫人也大不了幾歲,接過茶看著眼前這些侄媳婦侄孫媳婦們,見楚夫人還恭敬站著,忙招呼她:"你們妯娌都坐下,我今日來,不過是你們二叔有些話不好說,讓我代傳而已。"

這句話一說出來,誰還敢坐著,都站了起來,二老太太忙做手勢:"你們二叔就怕你們拘禮,這才不請你們出去,怎麼又站起來,快些坐下,不然我不說了。"

水氏上前攙起葉氏坐下,笑著道:"大伯母和婆婆還請快些坐下,不然二嬸婆動了氣不肯說,二叔公生氣,那就得不償失了。"婉潞也上前扶楚夫人坐下。四太太沒人理會,狠狠地剜九奶奶一眼,自顧自地坐下,臉上神色鐵青,這些日子見別家都熱鬧,就自己家門前冷清,四太太那股氣都不曉得該發到誰身上,九奶奶已經被她指桑駡槐罵過幾次,連帶九爺也受了牽連。

此時九奶奶見四太太狠狠瞪自己,肩膀不由一縮。上面的二老太太已經笑了:"難怪都說四奶奶一張巧嘴無人能比,今兒見了才曉得,敢拿我們上人開玩笑的,不光是巧嘴了。"

水氏抿著唇:"二嬸婆這是誇孫媳婦還是罵孫媳婦呢?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就該說說笑笑的,哪能每日悶聲不語呢?"逗的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二老太太笑的更開心了。

笑過了二老太太才道:"雖說世人都覺得的大家住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好,但你們二叔說了,樹大分枝,人大分家也是常事,現在只是把產業各自分開,還是先住在這侯府裡,等你們公公的孝滿了再搬出去。"楚夫人忙又站起恭敬應是。

二老太太伸手示意楚夫人坐下:"你們二叔還有一句話,雖然產業各自分開去過各家的日子,但你們要記得總是親兄弟,也要約束著家裡的下人,切不可對兄弟們有不恭敬,若是你們二叔聽到什麼風聲,就把這家當家的找去狠狠訓一頓。"

楚夫人笑了:"二叔果然想的極是,侄媳們記住了。"四太太已經酸不溜丟開口:"這還沒分家呢,就有人對我不恭敬了,真分了家,只怕有人的下人就要眼睛望天了。"

四太太的脾氣人人曉得,聽了她這話,也沒人介面,只是相視一笑罷了。四太太見沒人理會自己,身子往二老太太處微微欠起:"二嬸嬸,現在整個家裡以您為尊,方才您傳的二叔的話也是極有道理的,只是人心易變,今日沒分家就這樣,等以後分了家,我們這樣窮京官的妻子,只怕還比不上別人家的管家娘子那樣風光。"

二老太太的眉一皺,楚夫人和葉氏交換一個目光,沒說話都等著四太太繼續說。四太太見還是沒人接話,笑著就道:"大伯有爵位,侯府和祭田這些公產都是大伯照管,大嫂那裡還有婆婆傳下的一份私房。二伯兩次外放都是好地方,等孝期滿了,謀的也是那好差使,二嫂當家比我可能幹多了。算來算去,只有我們這房既沒有好差事,沒有爵位,孩子也不比別房少了些,就想厚著臉皮在二嬸嬸面前討個情,分產業時候那些東西先讓我這裡挑,那些能幹下人們也讓我先挑了。"

這真的是厚著臉皮,二老太太遲疑一下,眼看向楚夫人和葉氏兩人,這兩妯娌依舊是不動如山。二老太太再看向那些孫媳婦們,分產業是侯爺他們老兄弟們的事,孫媳婦們更是眼觀鼻鼻觀心沒一個人說話。

二老太太看向四太太,四太太依舊滿臉笑容,二老太太心裡輕輕歎了一聲就開口:"我雖是個長輩,卻不是你們正經婆婆,不過是你大伯尊重,才讓我過來和你們說幾句的,說完我就該走了。四太太你有什麼要說的,就你們妯娌自己商量。"

說著二老太太就要起身,楚夫人和葉氏忙上前扶她,二老太太就著手拍拍楚夫人的手:"大太太,你是長媳,現在你公婆都不在了,總要拿出做長嫂的樣子來。"四太太見自己的要求沒有得到二老太太的允許,那臉色變了,再聽到二老太太這樣說,心頭開始有絲小火在發。

雖然那日楚夫人說過等分產業時偏著點四太太,但這當面向二老太太討的情,就和楚夫人說的不一樣了,二老太太是嬸娘,分家以後離的更遠,還情也不必那麼著急。楚夫人是長嫂,欠了她的情那就要一輩子被這長嫂壓著了。

四太太這火恨不得當面發出來,楚夫人她們已經簇擁著二老太太出去,九奶奶怯怯地道:"婆婆,先送二嬸婆出去。"九奶奶越軟,四太太就更生氣,手指頭點著媳婦的額頭:"我怎麼娶了你這樣一個媳婦回來?一點也不像你嫂嫂們那樣能幹,我都快五十的人了還要操心這些事情。"

這樣的責駡九奶奶已經習慣了,被罵著還要伸手出去攙扶四太太,四太太摔開她的手,大步跟上人群。九奶奶不由歎了口氣,婉潞回頭見這樣,伸手拉了她一把。這幾年婉潞早清楚太過柔順只會讓人更欺上來,什麼時候九奶奶才能參透這個道理?

前面的二老太太一點也不為四太太方才的話影響,左手拉著楚夫人,右手攜著葉氏,笑眯眯地說:"大太太,我記得珍姐兒今年也十三了吧?她的親事也該早定下來,她定下了,姑娘們才好各自議親。"楚夫人最大的一塊心病就是長子那五個孩子的婚事,聽了二老太太的話就道:"二嬸嬸您身份尊貴,要有合適的人家您看上了,就求您去做個媒,可比我們這些去說要體面的多。"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4:13

第四十三章

葉氏也笑著說:"大嫂這話有理,現在族裡誰的身份也越不過二嬸嬸您去,別說珍姐兒的親事,就是剩下那幾個孩子的親事,還請二嬸嬸您閑著時候多琢磨琢磨。"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二老太太被她們妯娌這番話說的眼眯起笑道:"也別說,這還真有個孩子我見過,今年十四,是你們二叔一個門生的孫子,前幾日調任來京,他媳婦帶著幾個小孫子來我這裡問安。長的好那是不用說的,難得的是禮儀嫺熟口齒伶俐。我問過他還沒定親,就想尋摸給珍姐兒,這才來問問你的意思。"

二老太爺的門生調任到京的近日只有一個姓蘇的通政司的副使,品級不高卻是油水衙門。又和趙府有了這麼一層關係,倒是門不錯的親事。楚夫人心裡打著主意,面上已經和二老太太在笑。提起親事,水氏她們就開始嘰嘰喳喳,說的倒十分熱鬧。

四太太跟在後面,見她們說的熱熱鬧鬧,自己這裡冷冷清清,比不得當年月太君在日自己在月太君身邊那麼有體面。恨的牙緊緊咬了起來,這分產業一事,難道是自己算錯了?可要不分,等滿了孝再分那時自家吃虧不少。不管怎樣,這次分產,那些肥腴的產業要多劃到自家來。

趙家分產,雖說請二老太爺過來主持,不過是過個面上的,具體商量還要侯爺弟兄們去商量。這事和婉潞沒多大關係,她只按著楚夫人吩咐的把家裡的下人花名冊,還有產業詳細名單列出來,好讓侯爺弟兄們商量的時候調派。

這工程不算小,水氏也依了楚夫人的吩咐過來幫忙。一份份產業每年的進項是多少,府裡有多少房下人,下人們每個月的月錢又是多少。水氏不曾當侯府的家,只曉得侯府家大業大,人口眾多。見到那一份份產業被列出來,還有府裡的下人名冊不由歎道:"難怪當日我爹把我許給四爺的時候,我娘還不高興,說這樣深宅大院的人家,定是不好相處的,倒不如嫁個小門小戶的好好過日子。被我爹罵是婦人之見。等嫁了進來見婆婆四爺都是和善的,不過就是下人們更恭敬些,吃穿用度強些罷了。心裡還在笑話我娘是沒見識的。現在見了這些產業和下人們,才曉得當這麼個家有多少不輕易,難得六嬸嬸你還要應付。"

婉潞把這些整理出來的東西往一邊放放,笑著道:"我也不想應付,只是事情到了頭上也不得不這樣,不然我更羡慕四嫂你呢,等分家析產後,你們搬出去,沒了那麼多煩心的事,那日子不曉得多逍遙。"水氏一張臉此時連眼裡都滿漾著笑。

婉潞看著水氏,雖然是自己的選擇,但難免心裡還是有些不足,果然人是最不知足的。又理了一會,丫鬟送上茶水,兩妯娌就坐到窗下喝茶歇一歇,開始說些閒話,珍姐兒的親事已經定了,兩妯娌就說起這個。

那日二老太太說過之後,楚夫人就留心去打聽了,蘇家那孩子是蘇老爺長子的二兒子。蘇老爺的長孫雖沒成親已在外面任上定了親,只等過了中秋就成親。次孫名叫蘇徹,蘇太太自進了京也在托媒人給他尋親呢。

蘇徹是次孫,日後當家的事就到不了他媳婦身上。雖說趙家的門第高,但此時趙大爺已經丟了爵位,那邊的蘇大爺也沒有功名,都是白身,珍姐兒這樣門第嫁過去也不會受氣,從二老爺那邊算起來還是世交。

楚夫人打定主意就和潘氏說了,潘氏這些日子纏綿病榻,只盼著兒女們的婚事早點定下,聽了楚夫人的吩咐倒覺得也算一門好親,要慢慢尋,珍姐兒也未必尋不到一門世家裡的親事,不過趙大爺現在沒了爵位又沒有官職,他的女兒嫁到一樣的世家難免會受氣,倒不如嫁進這樣門戶不是太高的人家做二兒媳,省了許多氣受。

見潘氏這個當娘的肯了,楚夫人就請二老太太出面去吹了個風,師母到自己面前吹風,有意許族裡的曾孫女做自己的孫媳婦,這體面也是難得的,蘇太太滿口應下,隔日就遣了個媒婆到趙家說親。

兩邊都說定了,不幾日就定了婚事,侯府還在居喪,定親就借了二老太爺的宅子辦。珍姐兒婚事定下,潘氏又覺得心裡輕鬆一些,也能坐起來吹吹風。

水氏說完笑道:"珍姐兒的婚事已經定了,不曉得日後瑾姐兒她們的姻緣又在何方,瑾姐兒這樣的出身脾性,只怕不像珍姐兒樣的落到小戶人家?"

婉潞輕歎一聲:"那就不曉得了。"春燕已經走了進來:"姑娘,表姑娘來了。"婉潞知道來者是淺草,忙和水氏起身相迎。剛走出去就看見淺草走了進來,自從去年十月,侯府事情極多,婉潞也沒有心情去打聽淺草的事,只聽朱氏說過淺草過了數日也就回了方家。過年時候送了節禮,方家也還了節禮回來。

這是四月的天,雖是暮春這幾日有些熱,淺草的打扮和她們都不一樣,水綠色的紗衣裡是一件鵝黃色的襖子,裙子比平時的裙子要寬大些,上面滿鑲裙花直晃任的眼睛,一路行來如綠樹上開滿了花朵。

等她來到跟前,婉潞才搖頭:"這才什麼時候,你就穿了夏裝,也不怕凍到。"淺草還是那麼個性子,笑起來的時候耳邊吊著的珍珠墜子已經在晃著白光。這珍珠光滑圓潤,一看就是上好的南珠。

婉潞請她到裡面坐下:"我還掛著你,聽說你回方家去了,想著那饑荒要怎麼打呢,只是家裡的事太多,我忙的抽不開身,也不好去打聽些什麼。"

淺草一雙眼漾著光:"那我還要謝謝世子夫人惦記我。"見淺草笑容滿面,瞧這穿著打扮,早不是當日方姑爺不在家時那種刻意地低調收斂,反倒像是春天裡盛開的花朵一樣。婉潞不由笑了:"看來是有人久別勝新婚,我白惦記了。"

久別勝新婚?淺草微微一笑:"姐姐也學著別人尖嘴薄舌刻薄我,什麼久別勝新婚,他過了年就去外面謀事做了,並不在京裡。"婉潞剛想細問,又礙著水氏在旁邊,淺草已經重新笑了:"上次在姐姐你這裡喝的酒不錯,再給我熱一壺,四奶奶,聽說你酒量極好,我們就拼一拼酒量,如何?"

客人高興,做主人的水氏當然要答應,婉潞讓春燕去吩咐廚房,按下心裡的疑惑陪她們兩人飲了一場。水氏喝的不多,淺草極為高興,兩壺酒幾乎全都喝完,再喊第三壺的時候被婉潞止住:"淺妹妹,你已喝的有些多了,還是讓人傳飯,再做醒酒湯過來。"

水氏也勸:"是啊,表姑奶奶,我們畢竟是做媳婦的,聽說方親家太太又是那麼個脾氣,表姑爺不在家,你醉醺醺回去只怕被老人家念叨。"淺草的酒量也不過如此,聽了她們的話也就止住:"我才不怕她,現在她反怕我在背後做什麼,對我沒說話就先堆笑,我進了方家十來年,現在才算揚眉吐氣。"

這話讓水氏和婉潞都怔住,淺草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她不就是想擺老封君的譜嗎?我可和她說了,再想做什麼,就想想她兒子是怎麼丟的官,我的娘家親戚又是做什麼的?想讓她兒子再當官的話就仔細思量著。她兒子的宦囊我也全收了進來,連那姨奶奶在任上得的東西也全在我這裡,想做新衣裳就做,打首飾就打,閑了時讓那姨奶奶過來伺候著,也不用當家,這日子豈不快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4:23

第四十四章

這樣的快活是要絕了情,斷了愛,對那個男人再無半絲一毫的牽掛才能做出來吧?看著淺草揚起的笑容,婉潞和水氏都沒有說話,只是婉潞伸手去握了下淺草的手。淺草已經笑了:"姐姐你別覺得有什麼,當日我的情意既被他當驢肝肺樣糟蹋,今兒我不過就是照樣還回去。他本還要賣了那個姨奶奶,我都說不要賣,留著照顧那孩子,高興了就叫他進來睡睡,不高興了就讓他去睡書房,姨奶奶殷勤些了,就許姨奶奶去書房伺候,現在再來我面前擺譜是不成了。"

說著淺草就起身:"姐姐,我走了,別說我這樣回去,就算再醉幾分,她只怕也要給我做醒酒湯。"婉潞和水氏送她出去,轉身水氏就被葉氏派人找去了,婉潞一個人回來剛進屋就見趙思賢在那裡看著理出來的產業和下人名冊。婉潞輕輕走到他身邊:"怎麼,你也要先挑一些?"

趙思賢轉身時候眉沒有鬆開,只是歎氣:"這事和我又沒關係,只是父親方才喚我過去,說這名冊還要送到三叔叔那裡一份,分家這事總要三叔叔知道。"

趙三老爺只怕看不起趙家的這些產業,婉潞沒有說出來,那些是長輩的事,她做好自己的就好。名冊不過幾天就已理的差不多,婉潞再和水氏對一遍,就好交給長輩們,他們要怎麼分那是他們的事,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名冊交到楚夫人手裡,她把妯娌們請過來:"這些都在這裡,雖說是他們爺兒們的事,這各家有什麼家底也要明白一些。"葉氏沒有伸手去拿,她是庶子媳婦,分多分少全在長兄的意念之中,況且四爺的生意做的興旺,五爺讀書努力。自己的宦囊也好,照了侯爺夫婦平日的為人,就算分薄一點也薄不到哪裡去?何必爭這些讓人瞧笑話?

四太太已經拿起名冊細細瞧了起來,驚叫出來:"怎麼前面大街上的得意樓沒在上面?還有後面新置辦的那三進宅子也不在上面?大嫂,你這樣行事是什麼道理?"

葉氏皺眉,楚夫人已經開口:"那得意樓是四侄子用二嬸嬸的嫁妝辦的,連店面都是二嬸嬸的陪嫁,後面那新置辦的宅子也是四侄子用得意樓的進項置的,我們分產,分的是公婆留下的產業,哪能把別人的私產分了進來?"

得意樓開了這七八年,已是京裡數一數二的酒樓,用日進鬥金形容並不過分,四太太一眼盯上的就是這酒樓,聽到是二房的私產,就冷笑道:"大嫂你哄我呢?二嬸嬸的嫁妝多少,你我心裡有數,什麼二嬸嬸的嫁妝,不曉得婆婆在背後貼了多少,這難道算不得公產?"

葉氏雖出身忠遠伯府,父親卻是老忠遠伯的庶子,娶妻就分出來單過,家境不過溫飽而已。當日定安侯府去求的本是忠遠伯的女兒。忠遠伯夫人膝下只有個嫡出的女兒和二老爺合適,雖沒明說卻有些嫌棄二老爺是庶子的身份,但回絕定安侯府又有些捨不得,就在族裡挑選。

見葉氏這個侄女年紀合適,又因家境沒有定親,人看起來也是溫柔大方,就和定安侯府說不嫁女兒嫁侄女。這些事也是常有的,定安侯府答應就把葉氏娶了過來。

雖有忠遠伯府助了些銀子,那嫁妝看在眾人眼裡也是不夠厚的。葉氏嫁進來三十多年,頭一次被人說自己當日嫁妝單薄,再好的性子也不免要動一動氣,冷笑道:"四嬸嬸果然算的精,難怪成日都說自己忙,原來不光是管著自己院裡的事,連別人家院裡的事也要探過頭來瞧瞧。"

四太太被葉氏出言諷刺,心中也怒起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二嫂你當日的嫁妝,全賣了也不夠開得意樓?況且就二伯的身份地位,哪裡能請來那些名廚,還不是要大伯出面?說的是二嫂嫁妝,四侄子打點,背後還不是婆婆貼補,大伯幫忙,這樣的產業怎好算是二伯家的私產?"

四太太雖然尖酸,有些也是實情,月太君雖不心疼庶子卻心疼孫子,當日四爺有主意要開酒樓的時候,月太君曉得葉氏手上沒有錢,若從公中拿錢,到時分產也要扯。就自己拿出兩千兩,又讓葉氏變了些嫁妝,對外說的全是葉氏嫁妝,這才開起得意樓。

平日生意,侯爺又多有幫襯,這得意樓才紅紅火火開起來。這事家裡的人都知道,但月太君要貼補孫子,難道別人好說個不字?侯爺夫婦也早把得意樓視作二房私產,分家時候當然不算進去。

誰曉得四太太這個時候竟把底根說出,竟是為了這份產業不要臉面了。葉氏看著四太太,四太太眼神冰冷地瞧著她:"二嫂,都這樣了,難道你還有臉說得意樓是你的私產?這麼些年,得意樓的出息一直都沒交到公中來,這七八年你一家從得意樓賺的也夠多了,又買宅子又置地,真打量我們都是傻子?現在不過是讓你把得意樓拿出來,又沒讓你把這些年吞的都吐出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楚夫人已經拍了桌子:"四嬸嬸,你夠了沒有?合著你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嫁的也是這樣的人家,怎麼說出的話全是那外面市井尖酸刻薄沒見識的女人的話?得意樓的事情早有定論,你今兒還逼著二嬸嬸把得意樓拿出來,傳出去你也不怕人笑話?"

楚夫人歷來都是和和氣氣,少有這樣沉臉說事的。四太太一張臉頓時變的委屈:"大嫂,我這打算難道是為了我自家?還不是為的侯府,我難道能獨佔了得意樓不成?"

見四太太拉楚夫人做同盟,葉氏心裡不由一驚,別的產業都可以不要,得意樓是怎麼也不能吐出來的,剛要開口分辨楚夫人已經又道:"得意樓的事既有定論,這時再來說這個也太晚了,四嬸嬸,那日已經說過,你家是幼子,公婆生前也多有疼愛,就由你家先挑。橫豎田地鋪子下人都在這裡。每家多少也是有份定的。"

四太太見得意樓到不了手,對別的產業頓時失了興趣,手一擺就道:"大嫂你雖這樣說,到時候還不是要他們男人家說了算,還是等他們男人家商量去。"楚夫人看向葉氏,葉氏此時已經想出法子,笑著道:"當日得意樓籌畫之時,婆婆曾拿出兩千兩,後來生意好的時候也曾和婆婆說把銀子還回去,婆婆說這是她給孫子的,誰也不許還也就耽擱到現在。四嬸嬸既提到這個,我就拿出兩千兩交給大嫂,我這邊也不用分了,就你們兩房分了。"

兩千兩雖然不少,但在四太太眼裡也不過是極輕的,聽到葉氏這樣說又要反對,楚夫人已經搶先開口:"二嬸嬸做事果然妥當,我這房是長子,哪能占兄弟們的便宜,三叔叔那裡想必也不要的,就全給了四嬸嬸家,此事也就到此,以後誰再提起得意樓是公產要分,誰就該爛了舌頭。"

葉氏會意:"大嫂做事公平,等會兒我就命人把那兩千兩交到四嬸嬸房裡。"四太太滿心的反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得怏怏閉口。

既然四太太不先挑,再說別的也就無益,楚夫人吩咐嵐雲把名冊送去給侯爺,讓他和二老爺他們商量著,等商量清楚,各家該分多少,再請二老太爺過來主持分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4:32

第四十五章

葉氏見這裡沒事,就先回房把那兩千兩銀子兌給四太太。四太太雖然囊中多了兩千兩,但心裡怎麼滿意,等葉氏一走就委屈地道:"大嫂,算起來我才是你嫡親的妯娌,二嫂又隔了一層,怎麼你全不幫我,只幫著二嫂?要照我說,大嫂你就該拿出大嫂的款兒,讓二嫂把得意樓拿出來才是,父尚在子怎能有私產?"

見四太太還不依不饒?楚夫人冷冷看向她:"四嬸嬸,你這些年是怎麼了?一味只求財,還父尚在子怎能有私產?你難道要把你的私房也要拿出來大家分分?"

四太太被楚夫人最後那句話弄的一愣,還當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把心腹家人派過去,每月從中扣一些銀子出來,這麼幾年也攢了幾千兩銀子,只是不好拿出來像心像意地花。沒想到楚夫人話裡竟是全知道,四太太臉不由漲紅,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好。

見她滿面潮紅,楚夫人歎了口氣:"我曉得你也是為兒女,小七雖然出色,卻被郡主管的死死,小八沒娶,小九媳婦?"四太太對九奶奶如何,家裡人都有眼睛看到的,楚夫人終不好說出來,微微搖頭道:"四嬸嬸,你這些年的所為你自己好好想想,哪一點像個世家主母了?就算為了以後日子一味把錢財看的重了,也不能那樣刻薄。"

四太太的嘴抖了抖,然後才道:"大嫂,你也知道的,四老爺雖做個官,一年俸祿還不到三百兩,都不夠他自己花,等分了產,我那一大家子人,我此時不先搶了些,難道到時要全家挨餓不成?"

楚夫人哼了一聲,四太太坐了回去,楚夫人又歎氣:"你平日口口聲聲你的郡主兒媳,王妃女兒?四嬸嬸,你這樣行為還不是給她們臉上抹黑?平日我總想著,我是當家的人,遮掩著也就過了,等一分了家,難道我還替你遮掩?到時你丟的雖是你自己的臉,卻讓整個趙家蒙羞。"

四太太被訓的坐在那動也不動,楚夫人語氣放緩一些:"你也是世家大族裡出來的,也當知道些輕重緩急,等分了產,再好好給小八尋門好親事,也不要挑門第容貌,姑娘一定要能幹,你也該好好歇歇了。"自從和王家的婚事不諧,四太太也給八爺尋過幾門親事,只是總過不了八爺那關,說的急了時八爺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說再逼他他就去做和尚。

四太太被八爺嚇到,想重新去尋王家說親又怕被楚夫人她們笑話,順著這話就道:"大嫂說的我記住了,只是小八你還要多勸勸他,現在連我這個當娘的說的話也不聽,再這樣下去,只怕他真不想娶妻,那我可怎麼辦?"

說著四太太就掉淚,楚夫人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雖說媳婦伺候婆婆是應當的,但也沒有婆婆總拿著媳婦作伐折磨媳婦的理,小八吃過苦,曉得些道理,也是怕到時候娶回媳婦來,你拿著當九奶奶樣的,他護著媳婦是不孝,不護媳婦是對媳婦不義,你既心疼兒子,怎麼捨得讓他做這兩難之事?"

雖只有她們兩個人,四太太卻覺得被楚夫人把臉拿下來在地上踩一樣,那淚早打濕了帕子。該說的都說了,怎麼悟就由她去吧,彩雲已經走進來:"太太,二太太派人來請四太太過去呢。"

就是要交那兩千兩銀子的事了,四太太已經站起,楚夫人又說一句:"四嬸嬸,我的話就放在這裡,你好好想想吧。"四太太站起時候還在哽咽,彩雲雖奇怪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只是服侍著她出去,把她交給她的丫鬟往葉氏那裡去了。

雖是分產是大事,但那是侯爺老弟兄們的事,婉潞只是照常理家。葉氏走後,四太太在楚夫人房裡哭個不停的消息很快傳到婉潞耳裡,下人們都在那裡猜測是不是分給四房的不夠多,四太太這才哭個不停?不然怎麼葉氏又兌了兩千兩銀子給四房?

那些婉潞也只聽過就算,只是等趙思賢來說分家這日自己夫妻也要在場,婉潞不由怔了怔:"這些事和我們做兒子兒媳的又有什麼關係?那都是公婆們的事。"趙思賢按一下妻子的肩:"我也這樣說,父親卻說我們是日後侯府的當家人,有些公產本就是我們該知道的,所以才讓我們去。"

侯爺雖讓人去請了三老爺,三老爺哪還理會趙家的產業,只說自己是被逐出之人,趙家分產和自己沒有關係。

既得了三老爺的這話,本該四份分開的產業就分做了三份,侯爺和二老爺,四老爺兄弟們之間商量清楚,又回家和各自妻子商量,別人家怎麼樣不知道,只是那幾日四太太的面上有些不好看,聽下人們偷偷議論,說四老爺不肯先挑,說自己是弟弟怎好越過做哥哥的們去,侯爺怎麼分就怎麼定,並不敢爭多競少。

這話怎麼中四太太的意,只是她再吵鬧四老爺也不肯聽,這產業也就各自肥瘦搭配分了開來,看起來總是一般。這裡面的事做完了,挑了黃道吉日,請二老太爺過來支持分產。

這對趙家上下都是大事,那日下人們雖像平日一樣做事,但總有些心裡忐忑,最好就是留在侯府,然後就是被二老爺分走,最差就是被分到四房。有那侯府離不開的管家們是早曉得自己去處,也不管手下想些什麼。

也有覺得不管分到哪房,自己也少不了那份月錢,再不成就尋摸著把自己贖出去,再去投別家就是。除掉這些,就是一批不曉得自己被分到哪裡,是好是壞打聽不出來的人,這些是最著急的,去問管家們,管家們是一個字也不肯吐,只說等名冊出來,這事情也就清楚。

趙家大廳之上,二老太爺被請到最上面坐下,依次是侯爺二老爺四老爺坐在下方,他們的妻子也坐在那裡,趙思賢夫婦是侯府未來繼承人,也忝陪末座,卻不好坐下,只是站在那裡。

侯爺給二老太爺奉上茶就開口道:"今兒請二叔過來,為的就是分產一事,雖說合鍋吃飯外人看起來熱熱鬧鬧,只是各自娶妻生子,人口眾多,難免也要先把產業分開,也不失為一個清靜之策。"

二老太爺把茶接過,看一眼只見他們三兄弟,不見三老爺,眉頭皺起:"怎麼不見三侄子?當日雖有些爭執,大哥氣急之下說要把他攆出去,後來他也為你母親掙了誥命,你父親去世,他也按制守孝,盡了人子之責,這分產怎能撇了他?"

四老爺已經開口:"二叔,不是侄子們沒去請三哥,只是三哥說他早被侯府逐出,不再來分產。"二老太爺哦了一聲,侯爺已經把三份契約拿出呈到二老太爺跟前:"三弟既不來,這產業也只有三下分開,並無半點不公,還請二叔過目。"

二老太爺還是沒有去接契約,只是歎息:"大侄兒啊,你這事做的虧心啊。"虧心?那幾日商量時候,侯爺和二老爺都不爭多競少,只讓四老爺先挑,四老爺是聽說了自己妻子的所為,怎肯先挑?弟兄們商量幾天,你推我讓,這才定出這份單子來,說虧心侯爺怎麼肯認?

二老太爺已經看向另外兩個侄子:"不光你哥哥虧心,你們也虧心啊。"這下二老爺弟兄不好再坐著了,都站起身跪下:"侄兒們有哪裡不到處,還請二叔明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4:42

第四十六章

二老太爺點點那契約:"雖說三侄兒說了不參加分產,但他還有個兒子,也是從小在侯府長大的,難道你們就撇開他自顧自分了嗎?"

侯爺弟兄們對看一眼,侯爺已經點頭:"二叔提醒的對,分產時候確是沒把二侄子算進去,這是侄兒該死,這就把二侄兒該分得的寫進去。"二老太爺還沒點頭,四太太已經開口:"二叔,侄媳還想請教二叔,這二侄兒參加分產,是該和我們平分呢,還是比我們幾家少分?總也要二叔先拿出個章程來,才好去請二侄子過來。"

二老太爺眉頭一皺,四老爺已經輕聲對妻子道:"這事關你什麼相干,你做女人的不過是過來聽聽罷了,哪有你出頭的理?"四太太瞪丈夫一眼,臉色依舊恭敬:"二叔,難道侄媳說的不對嗎?和我們平分了,那不就是欺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比我們幾家分的少了,難免二侄子心裡又有不平,總要二叔您先說話。"

四老爺這下是真的惱怒了,扯著妻子的衣角:"這事我們男人會拿主意,你好好回去坐著。"哪有進到口裡的食再吐出來的道理?四太太還是站在那不動,二老太爺看向侯爺:"大侄兒,你是侯府當家人,這事該你拿主意。"

既點到自己這裡,侯爺也就站了起來,這主意有些難拿,平分的話,四太太這肯定要嚷起來,不平分的話,傳出去外面又不好聽。既然二老太爺不拿主意,索性就從自己這裡分一份吧。

侯爺既已定下主意,對二老爺拱手道:"四弟妹說的也有道理,這平分也好,不平分也好,都有人不甘心,侄兒既是長兄,祭田宅院都比兄弟們要多,就從侄兒這裡分一份出去給二侄子,二叔以為如何?"二老太爺聽到侯爺打了這個主意,點一點頭剛要說話,四老爺已經拱手:"二叔,大哥既然愛護做兄弟的,難道我們做叔叔的就狼心狗肺不理侄子不成?索性這樣,從我們該分得的裡面,各自再拿出一些給二侄子。"

四太太已經又嚷出來:"你怎麼能這樣?這產業分到手裡本就不多,你又不似大伯二伯他們有爵位有宦囊,你就一個窮京官,平分我們都吃虧了,你現在還想把產業再讓出一些,那麼多的兒女,你後院裡還有不少的妾,難道都讓他們跟你去喝西北風?"

說著四太太不由委屈起來,老人家們沒去世前,她是得寵的小兒媳婦,下人們都捧著她,現在怎麼落到這個地步?丈夫又和自己不貼心,寵的是那些嬌滴滴的姨娘們,要吃要喝要衣服,都要自己去張羅。那麼點俸祿夠幹什麼?現在不爭這些產業,等到以後誰還理呢?難道要學那些遠支們,請不起下人,養不起馬車,連好衣衫都不敢做嗎?

這樣一想,四太太眼裡的淚就啪嗒啪嗒掉下來,這份產業是以後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沒了這些,靠哥哥嫂嫂們是靠不住的。

四太太已經不去看四老爺的臉色,只是抹一把眼淚就繼續道:"大伯大嫂二伯二嫂,我家的情形你們是知道的,家底本就薄,子女又多,四老爺一個京官,一年不到三百來兩的俸祿,家裡的人口又不少,雖說女兒都嫁出去,只有小八一個沒娶,但誰曉得姨娘們會不會再生兒育女,為了他們,我也只有豁出臉皮。"

四老爺見四太太越說越過分,連連喝止自己妻子,但四太太哪裡肯聽,只是快速地說下去,四老爺見妻子不肯聽自己的,舉起手來就往她面上刮去:"這是我們男人家的事,你在這摻和什麼?"四太太只覺得已把在這裡受的委屈全說出來是何等暢快,沒想到四老爺竟打了自己一掌,聲音戛然而止的時候就發出一聲尖叫,痛哭起來:"你到這時還這樣對我?"四老爺雙目充血,感覺眼睛都要衝出眼眶:"你說的什麼話?你還是不是個當家主母的樣兒?全然一副市井女人的算計,你還有臉說?"

楚夫人和葉氏忙起身去扶住四太太,楚夫人對四老爺喝道:"四叔叔你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哪有這樣時候就動起手來的?"四老爺已跪到二老太爺面前:"二叔,也不是我自揭家醜,這婆娘自從過了四十以後,就越發嗜錢如命疑神疑鬼,家裡的事每每喬主張,侄兒已忍了又忍,誰知今兒又做出這種事情來,想我趙家也是有名望的人家,為了產業你爭我競,豈是趙家的人能做出來的。"

說著四老爺就膝行到二老太爺跟前大哭起來:"還請二叔多疼疼侄兒。"四老爺雖然是弟兄們裡面最小的,也已年近五十,那眼淚流到鬍鬚上,讓人瞧著有些心疼。

楚夫人和葉氏還在安慰四太太,四太太只覺得自己一顆心操碎了都沒得到丈夫兒女的回報,還被四老爺當著人面這樣糟蹋,那哭聲更大一些,又聽到四老爺這樣說,掙脫開楚夫人她們就上前扯住四老爺:"你但凡能立的起來,一年也給我賺個上萬兩銀子回來,我又何必做這種醜態出面來爭?明是你自己掙不到銀子,再不爭著些,你難道要吃風呵屁去嗎?"

四太太聲音尖利,臉上又有些猙獰之態,讓四老爺心生厭惡,把她的手從自己衣服上扯開:"當家理事本是你們女子的事,別說我一年還有這麼些銀子,就算再少,也要你勤儉些把這份銀子花到該花的地方去,而不是成天想著排場,你給我說說,你一年打的首飾做的衣裳到底有多少?你既嫁了我這個窮京官,就該跟著過些清淡日子,而不是繼續過你的排場日子。"

四太太被四老爺這番話噎住,用手捶住胸口就大哭起來,她也是世家名族裡出來的,從小吃好穿好下人們捧著長大的。嫁的也是門當戶對人家,從來沒有過過清淡日子的念頭。

楚夫人和葉氏上前扶了她去坐下,葉氏給她捶著背,楚夫人在那裡溫言勸說,四老爺只是哽咽著。上方的二老太爺歎一聲氣:"雖說四侄媳這樣做是有些過分,不過她說的也是實情,你們這樣出身,哪能過的慣苦日子?既然四侄媳不願,那就還是從大侄子應分的那裡分一些給二侄孫吧?大侄兒,你有三個兒子,現在算上二侄孫就把你應分的那份分成四份,讓二侄孫拿了其中一份吧。"

侯爺恭敬應是,葉氏一直在給二老爺使眼色,二老爺明白妻子的意思,也笑著開口:"二侄子從生下來是就在我身邊養大,和我的兒子也差不多,既然大哥這裡分一份給他,我這裡再拿出兩百畝田,一座宅院,得意樓每年二成的利都給二侄子,也算盡了我的心。"

二老太爺聽的老懷大慰:"你們兄弟們兄友弟恭,我做叔叔的瞧著也開心些。"說著二老太爺就起身扶起四老爺:"你也別哭了,你媳婦說的也有些道理,你一個做男子的,總要讓妻兒們豐衣足食才是,哪能克扣他們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4:54

第四十七章

四老爺被二老太爺這話說的更是無地自容,抽泣了半天才勉強答應道:"二叔這話是要羞死做侄兒的。"二老太爺只是微微一笑,就對面色漸漸已經恢復過來的四太太一瞪眼:"四侄媳,雖說你的話有幾分道理,但你要曉得女子以貞靜為要,就算再不滿也不能當面發出,哪有這當著眾人的面就在這裡哭哭啼啼,撒潑不止?不知道的還當是哪裡來的市井婦人,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是大家子裡的媳婦?你兩個妯娌都是和善人,從沒聽到外面對她們有一絲一毫的說話,日後你也是要當家作主的,總要多和她們學著些。"

四太太已經恭敬站起來聽訓,當著滿屋子的人被這樣訓,又不敢回嘴,只得低聲應了個是。這裡既鬧完,二老太爺又重新坐下,三張契約就變成了四張,等趙二爺夫婦被請過來的時候,那契約也重新修好。

當聽到自己也有一份的時候,趙二爺的臉紅了紅,對二老太爺行禮道:"二叔公想著孫子,孫子本該是感激的,只是孫子身世尷尬,這份情,恕孫子不能領。"

二老爺已經笑著開口:"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麼說你也是我趙家上過家譜,拜過祠堂的正派子孫,就算是……"提起趙三老爺,二老爺頓了頓才接著說下去:"既是我趙家子孫,分產怎能少了你,快些接下吧。"

趙二爺出去外面這兩年多,也頗曉得些稼穡艱難,他回頭瞧一眼妻子,蘇靜初當年住在趙府時候,真的是萬事不操心,現在手上已經有做針線磨出的厚繭,面色也有些憔悴。此時見丈夫看向自己,蘇靜初只是微微一笑:"二爺,出嫁從夫,全是你拿主意。"

這種時候是輪不到婉潞開口的,她只是看著蘇靜初,見她面色依舊恬靜,並不為生活的突變而憂傷,不由對蘇靜初露出一個笑來。

既然大家都勸說,趙二爺還是收下了這份產業,二老太爺畫了押,侯爺他們輪流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把分家的契約各自收好。

又把趙府的公產數目拿出來,趙家當初置辦了兩千畝的祭田,這田裡的出息除了供四時祭祀之外,多餘的就供給族裡那些沒進項的族人生活,有想上進的孩子也能讀書。除此還有一間藥鋪,兩所宅子給他們做供應,這些都是要傳給侯府繼承人而不能做分割的。

一切都料理清楚,侯爺又把陸總管找來,把下人們的分派名單發下去,讓他照著名單各自歸了房頭。這些事情做完也是天色將晚,侯爺雖吩咐廚房備了飯菜,二老太爺卻沒有領,逕自回家去了。

侯爺弟兄們帶著人送二老太爺出了門,回頭看著身後的人,侯爺微微一歎:"產雖分了,總還要在這宅子裡住幾年,等老人家的孝滿了再各自搬出去,以後可不能說分了產就各是各的,總要互相親熱才是。"

二老爺帶著人應是,四太太再有些不滿也要先忍了下來。人群各自散去,婉潞和蘇靜初不過略說了幾句話,蘇靜初也就告辭而去,看著方才還熱鬧,現在就冷清下來的院子,婉潞微微按了一下頭,趙思賢已經按住她的肩:"娘子,我們該回家了,孩子們還在等著呢。"

婉潞抬頭看著丈夫,這一分產,他肩上的擔子不僅沒有輕反而更重了,趙思賢的手往下滑握住妻子的手,就算有再重的擔子,能有人和自己分擔,不就變輕了嗎?

婉潞沒有掙開他的手,有什麼擔子,有多少困難,只要身邊的人和自己在一起,那就什麼都不怕了。

鳥叫聲在耳邊響起,婉潞迷糊中睜開眼睛,自己家並沒養鳥,這都過年了,也不會有野鳥,哪來的鳥叫?她的動作驚醒身邊的趙思賢,趙思賢的手臂壓在她肚腹之間,朦朦朧朧說了句:"還早,你再睡會兒,今兒一天要忙的事可不少。"

婉潞殘存的睡意被丈夫這一聲全都打碎了,帳外只有微微的光,天色的確還早。翻身努力讓睡意重新聚起來,趙思賢伸手摸了摸她的肩頭,把被子往她肩膀處塞了塞。

能多歇一會兒就歇會兒,對別人來說,過年是歇著的時候,可對婉潞這個當家人來說,過年就比平時還要更忙上三分。侯府從分產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月,這幾個月楚夫人已經把侯府裡的大小事務全交給婉潞,除了一些大事楚夫人還出來拿個主意外,別的事全都是婉潞做主。

權利重,責任也就大,這幾個月婉潞也在培養自己的人。彩雲已在三個月前出嫁,嫁的是府裡一個姓田的管事,婉潞回過楚夫人,讓彩雲再以管家媳婦的身份進來繼續伺候。

彩雲對楚夫人忠心耿耿,既然婉潞抬舉她,她也沒推辭,繼續進來幫著管事。有了她和春燕,再加上楚夫人原本身邊得用的一個姓陳的婆子,婉潞覺得手邊的人沒有剛開始那麼緊缺,這一兩個月好歹可以喘口氣。

只是原本把陸家老的少的全放出去的打算就停了下來,沒有合適的人,就算給個總管的位置,也沒法在很短的時候接了侯府這一攤事。

外面已經有腳步聲,接著有人輕輕推開門,窗子也被推開,屋裡一下子充滿光亮。丫鬟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六爺六奶奶該起了。董媽媽和田媽媽已經在外面伺候著了。"

婉潞睜開眼睛坐起身挑起帳子,帳外是個圓臉的十三四的丫鬟,名叫雙妙,是新提拔到婉潞身邊的大丫頭。見婉潞起身,雙妙蹲一蹲身行個禮:"奶奶,可以傳洗臉水了嗎?"

婉潞點頭,雙妙這才走出去,順手關上了門,趙思賢已經披著衣服下地,打個哈欠說:"什麼時候才能痛痛快快睡一覺,不需要大清早就被人叫起來。"婉潞系好衣帶,見他一臉睡意朦朧,伸出手給他理著衣服:"等我們做了祖父祖母,這家裡的事都有人照管了,就可以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了。"

趙思賢摸一摸妻子的臉,這話他怎麼會不曉得,自從開始認字就是早睡早起,並不敢多貪睡一會。門重新被打開,雙妙帶著兩個丫鬟手裡提著壺端著盆進來。

梳洗過後用早飯,春燕和彩雲已經雙雙進來,今兒是大年三十,除了預備年夜飯,該散的壓歲錢都要預備好。婉潞一邊用著飯,一邊看著春燕捧上來的一盤金銀錁子:"姑娘,這是傾出來的一百多個錠子,姑娘過目後就包起來?"

婉潞還沒點頭,彩雲就又開口:"六奶奶,已經預備好了五百串新錢過年放賞,奶奶要不要過下目?"婉潞把碗裡的粥喝完,推開碗站起身:"都不用過目了,這些都有歷來的章程,還要去給婆婆問安呢。"

春燕彩雲二人雙雙應是後就打算退出去,趙思賢已經叫住春燕:"小董家的,你姑娘嫁過來都快十年了,你還改不過口來,一口一個姑娘呢?"春燕沒想到趙思賢挑這個,抿嘴一笑就道:"是是,姑爺,不,六爺說的對,以後就叫六奶奶,不叫姑娘了。"

婉潞抿唇悄悄伸手往趙思賢腰間掐去:"這也爭,害臊不害臊?"春燕已見慣,不過掩嘴而笑,雙妙和丫鬟們只當沒看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5:05

第四十八章

婉潞帶著人走出來,迎面智哥兒就跑了過來:"娘,你看我昨兒帶回來的黃鶯叫的好聽嗎?"婉潞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見簷下多了個鳥籠,難怪今兒一大早就聽到鳥叫。趙思賢已經走出來摸摸兒子的腦袋:"好聽是好聽,就是一大早就吵的你娘睡不著覺,你還是把鳥籠提到你自己屋裡去,別吵你娘睡覺。"

智哥兒頓時露出黯然神色,"哥哥,就和你說,哪有送只鳥的?娘勞累了一天,就該多歇一歇,你還送只鳥吵的娘睡不著覺?"說話的是瑾姐兒,她已經穿戴整齊,大紅的棉襖外面加了件紅色的外衫,裙子也是石榴紅繡了幾隻喜鵲。

頭上對稱地梳了兩個丫髻,上面插的也是紅絨花,配上她雪白的面色,真是喜氣洋洋。智哥兒對妹妹擠下鼻子:"這是你們女兒家沒見識,娘勞累乏了時候,聽到這鳥叫人也鬆快些。"說著智哥兒就抬頭去瞧婉潞:"娘,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看著兒子一臉希冀之色,婉潞只是摸一摸他的腦袋,瑾姐兒已經拉著趙思賢的袖子撒嬌起來:"爹,您說我說的對不對?"見這兩兄妹各自互不相讓,趙思賢彎腰把女兒抱起來:"走,我們和你娘去給你祖母問安。"瑾姐兒已經摟住趙思賢的脖子:"爹,我說的才是對的,是吧?"

婉潞牽起兒子的手,這兩孩子,見不到面的時候就是小大人樣,一見了面就互不相讓了。"爹,娘,我們也要去給祖母問安。"兩個火紅的身影已經撲到婉潞身上,見弟弟妹妹過來,瑾姐兒不好再讓爹抱著,乖乖地從趙思賢懷裡滑下來,牽起婉潞的另一隻手,要擺出做姐姐的樣子。

智哥兒頓時也沉靜了,聽著弟弟妹妹們在那裡和趙思賢嘰嘰喳喳地說話,婉潞一邊一個牽著這兩孩子,看看他們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更深。

楚夫人已經起來,正在萬姨娘的服侍下用早飯,見到婉潞一大家子過來,楚夫人面上的笑容也極喜歡:"都吃過早飯沒,來,和祖母一道。"

福姐兒已經跑到楚夫人桌邊,鼻子一個勁地吸:"好香啊,祖母,為什麼你這裡的粥要比娘那裡的粥香?"楚夫人樂的哈哈大笑:"乖,都是一鍋出來的粥,只是祖母喜歡吃甜一些,多放了些糖。"嵐雲已經打好一碗粥放到福姐兒跟前。

婉潞行禮後坐下,趙思賢退了出去,婆媳說幾句家常話,大爺的兒女們也過來問安,理哥兒行禮後就退出去,他已經十九,雖沒成親也不好在內帷呆久。

見到這個孫子,楚夫人又歎口氣,眼看向婉潞,婉潞曉得這是催自己快些給理哥兒尋門合適的親事,可是天下的女兒雖多,合適的卻少。更何況理哥兒這種父親不成器,自己讀書也只平平,一輩子只能依靠叔嬸生活的男子,那更是難尋,雖說趙大爺不得繼承爵位,可也不能讓他的兒子娶個門戶十分低微,家教不好的女子為妻吧?

這不是給自家尋麻煩嗎?更何況有四太太的前車之鑒,也只有慢慢尋。珍姐兒自定親後對婉潞的怨氣似乎少了很多,每日只在閨中做繡活,嫁衣鞋襪枕頭幔帳,這些都要親手繡出來。

潘氏撐著病體替女兒預備嫁妝,忙了幾天就又躺下了。珍姐兒的嫁妝就只好讓婉潞出面預備,瞧楚夫人的意思,潘氏的病體是拖不了再長時日。等珍姐兒一過十五就嫁出去,免得到時候守母喪又耽擱了。

這樣理哥兒的婚事就更是迫在眉睫,婉潞在心裡思量,等忙過了年,就要趕緊給理哥兒尋門親,再這樣耽擱,外面人的口水可不好聽。

楚夫人和孫女們玩了會兒,對婉潞道:"你明兒還要進宮朝賀,這也是你第一次進宮朝賀,那些禮儀都記清楚了嗎?"定安侯府去年還在居喪,趙思賢夫婦本該進宮謝恩,朝賀之事全都被皇帝下詔免了。今年趙思賢夫婦的孝已滿,也該進宮朝賀。

婉潞忙起身應是:"雖說是第一次進宮,但總有老媽媽們指點著,媳婦也不會慌了手腳。"楚夫人看著婉潞,自從得了世子位,總覺得這個媳婦和原來不一樣了,雖然依舊恭敬,處事井井有條,但自己以前總嫌她有時過於軟和的性子已經全都不見了。

是原本就這樣呢?還是逼出來的?婉潞察覺到楚夫人在看著自己,抬頭笑道:"媳婦今兒是不是粉上的不勻,才讓婆婆笑話?"楚夫人收回眼光,是故意隱藏起鋒芒還是被逼出來的又有什麼區別,只要她能把侯府管的井井有條,讓自己少操心不就夠了?

見婉潞還望著自己,楚夫人岔開話:"今兒是大年夜,已經請了你嬸嬸他們嗎?"自從分了產,各家過各家的,雖還在一個府裡住著,這隔閡還是生了,彼此之間的聯繫就沒以前那麼緊密。侯爺早在之前就說過年夜飯要在一起吃,雖然各家都答應,但不曉得到時候又會生出什麼岔子。

婉潞忙稱不止是管家們,自己都親自去請過,葉氏和四太太都答應過來。楚夫人這才讓她出去。

這是分產之後的第一個年夜飯,外面男人,裡面女人,雖比去年老侯爺新喪時候熱鬧,但外面婉潞不曉得,這裡面的氣氛就有些壓抑。

照常斟酒賀年,散壓歲錢等,但說笑的人就少了。草草散了席,交過歲婉潞和衣在床上躺了那麼一兩個時辰,就聽到雙妙說話:"奶奶,時候到了,該起床梳洗。"

進宮朝賀的禮服十分沉重,花冠,禮服,腳下穿的也不是平日常穿的絲履,而是雲頭鞋。梳好頭戴上冠子,丫鬟又在發間點綴上了一些小金折花和華勝,額頭上貼了花鈿。婉潞已近三十,就沒用平時年輕少婦們常用的梅花妝,而是貼了蓮花狀的。

最後穿上大紅的禮服,套上霞帔,把那顆金做的墜子往霞帔中間放端正,這樣才算收拾停當。丫鬟扶著婉潞起身,婉潞挺起腰,看向鏡子裡那個有些陌生的人,這樣一打扮,倒顯得莊重許多。就是這身禮服太沉重,重的就像自己身上的責任一樣沒法解脫。

丫鬟來請婉潞出去,說趙思賢已經等在外面。在丫鬟們的簇擁下來到二門口,趙思賢也是一身禮服等在那裡。這身禮服比起趙思賢曾穿過的官服要莊重得多,這樣一看,自己的丈夫也顯得更威嚴些。看見妻子走出來,趙思賢不由掩口一笑,婉潞走到他身邊白了他一眼:"這身禮服,比當初我們成親時那身那重。"趙思賢伸手扶妻子上車:"娘子,你就當重新再嫁了我一次。"

婉潞狠狠瞪他一眼,這輕嘴薄舌的,叫人聽去像什麼樣子?車輪碾過青石板路,婉潞開始了她的第一次朝賀之旅。

皇帝接受朝賀的地方在太和殿,命婦則入昭陽宮正殿朝賀皇后。車一進宮門,婉潞和趙思賢就各自分開,帶去的僕人們被擋在宮外,接手的就是宮中的宦官宮女。

婉潞在宦官宮女們上前行禮的時候已經賜下荷包,宦官在前引導,兩個宮女一邊一個扶著婉潞往裡面走。宮中道路上,除了宦官宮女就是來朝賀的命婦們。和平日去赴宴遇到熟人總要打招呼不一樣,今日每個人都很莊重,就算見到熟人也不過就是微微點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5:15

第四十九章

在這種氣氛感染下,婉潞的腳步也越來越莊重,隨著大眾來到昭陽宮外。昭陽宮正殿外,已經分成兩列站著來朝賀的命婦。宦官引領婉潞來到她該站立的地方,左邊是威遠侯夫人,右邊是誠遠伯夫人。兩位夫人都和楚夫人的年紀差不多,看見婉潞站到她們中間,威遠侯夫人依舊平靜,誠遠伯夫人的眼裡閃現一絲怒火。

怎麼會站到誠遠伯夫人旁邊?婉潞心裡發出一聲哀歎。誠遠伯夫人是潘氏的親娘,自己的女婿不能當世子,誠遠伯夫人心裡不恨婉潞才怪。婉潞低頭肅穆而立,偷眼仔細瞧了瞧,這一排站著的都是有爵位的人家,宗室、公主、郡主、縣主、公侯伯的夫人們。

自己一個侯世子的妻子,當然只能站在侯的最後,伯的最前面,對面一排站著的就是各大臣們的妻子,一個個面上的表情都是莊重嚴肅的。

在婉潞打量的時候,人群又微微有騷動,兩位年長的夫人被引到最前面站定。左邊那位是吳王妃,吳王是皇帝的叔公,宗室裡年紀最大、輩分最高。右邊那位是宰相夫人,群臣夫人裡地位最高的。

等她們兩位站定,廊下的鼓樂才起,蘇總管從殿內走出來,面向外長聲唱道:"娘娘升座。"鼓樂聲中,昭陽宮正殿的門這才打開,命婦們魚貫而入。

雖然已經來過兩次,但這是婉潞第一次進入昭陽宮的正殿。與皇后常起坐的偏殿不同,大殿的佈置要莊嚴地多。上方寶座之上,皇后端坐在那裡,她今日翟服雙佩,鳳冠下的臉十分莊重。兩對鶴形香爐噴著清煙,龍涎香的味道彌漫在殿內。

命婦們已經在吳王妃和宰相夫人的帶領下舞拜山呼,恭祝皇后娘娘新春大喜。山呼之後,皇后才道平身,命人扶起吳王妃和宰相夫人,請她們到旁邊各自坐下。

鼓樂聲又起,吳王妃和宰相夫人又起身再行恭賀,送上恭賀之禮,皇后點頭問了幾句,讓人賜下回禮。這時才輪到各人依次上前給皇后道賀。跪,興,等輪到婉潞上前道賀的時候,婉潞覺得贊禮的女官嗓子都已啞了。

見到婉潞,皇后微微點頭,含笑道:"你是朝廷命婦,需記得要輔佐你的夫君為朝廷出力。"這話和方才那些人說的套話不大一樣。婉潞感覺後背已經有人盯著自己,脊背處沒來由地有一種熱熱的感覺,重新行禮道:"妾牢記娘娘教誨。"

皇后這才讓她起身,宮女把回禮遞上,婉潞又謝過恩,這才歸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剩下的人依次行禮畢,朝賀告一段落,稍做歇息後,等待皇后賜宴。

眾命婦被宮女引到休息的側殿,婉潞已經覺得自己的內衣已貼在身上,這身本就沉重,再加上走那麼多的路,到現在才能休息一會,出汗的只怕不止自己。

殿內桌上有茶水點心,宮女們請各位寬衣落座,雖說是寬衣,不過就是把頭上的冠子取下,松一松領口的衣衫,誰也不敢真的把外衣脫掉。一杯茶落肚,命婦們開始互相攀談起來。

婉潞對身邊的誠遠伯夫人笑著道:"親家太太好,許多日子不見,親家太太越發硬朗了。"誠遠伯夫人的唇緊緊抿住,看著婉潞一言不發,若不是這是在皇宮裡,還當著這麼多夫人的面,婉潞懷疑誠遠伯夫人下面的動作就是揮一巴掌到自己臉上。

婉潞的笑容依舊沒有變,以幼子承繼爵位,遲早都要面對世家們質疑的眼光。趙大爺爛泥扶不上牆是他的事,嫡長不得繼承這對每個世家來說都是大事,這樣的先例一開,難保沒有別人家能幹的兒子想著走皇帝的道路把爵位繼承過來。

長幼失序這對注重順序的世家們來說,那就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對楚夫人他們還能有些同情,畢竟那是皇帝親自下的聖旨,但對趙思賢夫婦那就說什麼的都有了。

去年是侯府孝期不用出門應酬,現在趙思賢的孝期已滿,總要出門去應酬的,不可能永遠待在侯府不去面對那些非議。看見婉潞面上那坦然的笑容,誠遠伯夫人的唇漸漸鬆開,只是微微點頭沒和婉潞說話,她身邊的威遠侯夫人已經笑著道:"親家太太,我們哪裡比得上陛下親封世子的人來的風光,要怪,就只能怪你家姑奶奶太過寬厚,失了先機。"

這話是明明說給婉潞聽的,誠遠伯夫人的唇又緊緊抿起,對威遠侯夫人道:"是啊,親家太太您是有眼見的,我女兒是個寬厚人,牙不尖嘴不利的,別說做世子夫人,我那幾個外孫到現在都沒有親事呢。"

威遠侯夫人也歎氣:"是,親家太太,世上總是大小要分開的,哪有小的搶了大的,這叔叔嬸嬸當家,哪會替侄子們尋好親事。"她們一言一語說的熱鬧,完全視婉潞不存在,婉潞笑容沒變:"上個月侄媳婦讓人去府上求親,是為理哥兒求親家太太的侄孫女的,親家太太說您侄孫女年紀太小,不是良配。王親家太太,侄媳婦倒想問一句,當日去求的是林府第十二姑娘,過了年也十五了,和理哥兒只差了四歲,算不上小吧?"

上個月楚夫人想來想去,想起威遠侯府還有位十二姑娘沒定親,自小父母雙亡養在威遠侯夫人那裡,巴巴托了媒婆去求親,本以為一求就來,誰知竟被威遠侯府以年紀相差太大回絕了。楚夫人氣的差點暈過去,這不是明明踩定安侯府一頭?

聽到婉潞提起理哥兒親事,誠遠伯夫人畢竟關心自己的外孫,那眉已經皺起來:"親家,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那外孫雖不能繼承爵位,他小時你也是見過他的,並不是那種頑劣不堪的人,雖讀書平平。這樣出身,只要識的幾個字謀個出身也不是難事,這件婚事你都不許,實在讓人寒心。"

林十二姑娘雖然父母雙亡,長的極為出眾,見她生的出色,威遠侯夫人從小就請來名師教導,務必要讓她有德容言功樣樣具備,日後不能做皇后也要嫁給皇子做王妃,再次也是要嫁到那世家的嫡長,好為威遠侯府添個助力,哪肯讓她順便嫁人?

這樣的打算威遠侯夫人是從沒和人說過,聽到誠遠伯夫人的埋怨,威遠侯夫人不由去瞧婉潞,見她手裡端著茶在喝,已然置身事外,心頭有些火起,但她是圓滑人,已經笑道:"親家,我們是從小就相識的,和你再做一層親家那也是好事,只是我那侄孫女出生時候就有人算過,過早訂婚對她不利,必要過了十六才好定親,我也是心疼她,這才回了親事,不然定安侯府是什麼樣的門第?你的外孫又是什麼出身,我巴還巴不來呢。"

誠遠伯夫人雖也主持中饋,和威遠侯夫人比起來卻是個老實頭,聽了威遠侯夫人這番解釋,也就點頭。接著就對婉潞道:"侄媳婦,我拉下這張老臉來求你,我女兒的身子你是曉得的,只要她閉眼前能見到我那幾個外孫訂婚的訂婚,娶妻的娶妻就好。"

威遠侯夫人在心裡不由罵了誠遠伯夫人幾句,婉潞已經笑了:"親家太太這話就折殺侄媳婦了,理哥兒他們是侯府子孫,侄媳婦怎敢怠慢?"威遠侯夫人對誠遠伯夫人更加鄙視,只是微微一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5:28

第五十章

去年一年,皇帝已經慢慢地對有些人家實行懲罰,誠遠伯府被訓斥,襄定侯府被降爵。隨著襄定侯府被降爵,開國之初的八大侯府現在就只剩下定安侯府和威遠侯府。

誠遠侯,襄定侯,忠遠侯都被降爵,平家楚家陳家都是只襲三代。這讓這些世家們開始警惕,皇帝竟是有要全部把世家剷除的意思,這個時候為了自保也好,為了忠心也好,世家們早不是鐵板一塊。畢竟,不是誰都有做亂臣賊子的膽。

男人們要維持秩序,覺得長幼失序是天大的事,這種例子不能再開。女人們想的卻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背地裡貼補小兒子的又不在少數,再說也不是人人都像誠遠伯夫人一樣對婉潞成為當家主母有切膚之痛。漸漸婉潞身邊圍著的人多起來,畢竟婉潞是未來侯夫人的事實已是板上釘釘。聽到有人在問智哥兒的八字,誠遠伯夫人的面色開始不好看起來,總是要哥哥定了親才好給小的定,瞧這個樣子,理哥兒竟是被她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婉潞應酬幾句就含笑道:"方才還說呢,誠遠伯夫人的外孫,定安侯府的長孫,我那大侄兒今年已經十九,還沒合適的親事,還想問問嬸嬸們,哪裡有合適的姑娘?"

一說起理哥兒的親事,人群就開始沉寂下來,誰家嫁女兒都想女兒過的好,而不是嫁給這種要依附叔嬸過一輩子的人身邊。

誠遠伯夫人被這種沉寂氣的嘴唇開始哆嗦,在她眼裡,自己的親外孫雖不能繼承侯府,那也是一等一的好人,若不是自己的幾個孫女都定了親,就該把孫女嫁過去。

威遠侯夫人拍一拍誠遠伯夫人的肩:"親家,這也是急不得的,還是等慢慢尋。"誠遠伯夫人轉身一把就抓住威遠侯夫人的手:"親家,我們相識也有快五十年了,你也別說什麼對你的侄孫女有沒有利了,我就求你一遭,把你家十二姑娘許給我外孫。"

威遠侯夫人沒想到誠遠伯夫人竟這樣不顧臉面懇求自己,那臉色頓時變了,這肯定是不能答應的,但要為這個得罪自己親家,她可是自己女兒的婆婆,婆婆管教媳婦那是天經地義的,這不是給自己女兒添堵?

殿內本就暖和,再加上人又不少,威遠侯夫人的額頭滲出汗。見誠遠伯夫人開口求親,旁邊的人開始攛掇,橫豎嫁個姑娘過去,又不是自己家的姑娘,這何樂而不為呢?

婉潞低頭,唇邊露出一個笑容,接著就抬頭滿臉誠懇地道:"王親家太太,侄媳婦方才就想說了,只是礙於身份不敢說,既然潘親家太太這樣說了,侄媳婦也就求親家太太把婚事答應了吧。"

威遠侯夫人的唇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一樣,幸好這時殿門口來了個宦官,高聲唱道:"娘娘有諭,賜宴清音閣。"眾人在宦官過來的時候已經閉嘴起身,等聽到宦官說的話齊聲道:"妾等領命。"

宦官已經走了,宮女們又進來請各位夫人出去,取下珠冠的又重新戴好珠冠,把領口理好,重新打理好又做出莊重表情前去赴宴。

皇后賜宴也就是個形式,眾命婦叩謝過,各自歸座,側著耳朵聽著上方皇后說的每一個字。照樣是吳王妃和宰相夫人先賀,

然後才是剩下的人起身恭賀,不時地起身坐下,別說和旁邊的人說話,就算是想喘口氣都要偷著些。每席上的菜都是差不多的,那種做好了燉在鍋裡等著上菜的味道十分濃烈,雖然每道菜都做的花團錦簇,討的是吉利彩頭,可著實不好吃。

一直到宴席終了,每位席上的菜不過就動了那麼幾筷子,倒是桌上的點心全都吃完。宴席結束,眾命婦恭送皇后,這天的朝賀也就結束,宮女和宦官依次引她們出宮。

外面已經備了幾乘小轎,那是皇后體恤幾位年老的王妃夫人特意備的,那幾位又謝過恩,這才上轎而去。婉潞又困又乏,巴不得一步就跨到宮門口好上車回家。

耳邊已經響起思梅的聲音:"六弟妹,你頭一次進宮朝賀,乏的慌吧?"方才休息時候婉潞並沒看到思梅和思聰的身影,想必宗室王妃和公主們都被領到另一邊歇息,聽到思梅關切問話,婉潞笑道:"一年也就只有一次,倒是大姐姐您一點也不乏。"

思梅身上的朝服還是那樣整齊,臉上笑容照樣溫煦,看不出有半點勞累,思梅只是一笑:"進宮次數多了,就曉得什麼時候該歇著了。"

婉潞見誠遠伯夫人在那尋著什麼,思梅已經問了:"親家太太在尋什麼?"誠遠伯夫人也算思梅長輩雖沒行禮但依舊恭敬答道:"我在尋威遠侯夫人,想給王妃您侄子做門親事呢。"說著誠遠伯夫人的眼一亮:"王妃您來的正好,何不就請王妃您出面說媒?"

思梅愣住,婉潞也停在那裡,見她們兩都不說話,誠遠伯夫人的眼神開始慢慢暗下,她雖老實些卻不笨,當面求親對方都沒應准的話,這再尋人說媒那就更難了。誠遠伯夫人歎了口氣:"哎,我也是急昏頭了,既說出那話來,就是不肯的意思,我還這樣貼上去,不被人笑話才怪。"

婉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思梅已經笑了:"親家太太您也是關心外孫,您放心,總是我親侄子,他的婚事難道我會不操心?"得了思梅這話,誠遠伯夫人如吃了定心丸般笑了笑。

走出宮門各自歸家,皇帝那邊的賜宴還沒結束,趙思賢並沒和婉潞一起回去。坐在車上,婉潞才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汗。各家府邸的往來應酬,家裡大大小小的孩子的婚事,還有家務事,這些事情就是自己這個當家主母該做的。

像今天這種情形以後是不會少的,當然,身份所限她們不會明著對你不好,但暗地裡的冷嘲熱諷有時可是比明著罵你還讓人難受。

婉潞除下冠子,脖子動了動好讓整個人舒服些,當初決定的時候不就有這個準備了嗎?只要在孩子們長大之前,把這些風言風語全都按下去就好。

過年大人小孩都放鬆了,過年家裡的家事也不那麼多,婉潞也能帶著孩子們在年初二的時候回趟娘家,這還是婉潞第一回過年時候回娘家呢。去年還是老侯爺的熱孝,這些習俗都被免了。

淑娥去年五月生的個女兒已經八個來月,粉團一般玉雪可愛,朱氏和王太太兩人整天抱著這孩子愛不釋手。淑娥和續宗都還年輕,朱氏和王太太都盼著淑娥早點再多生幾個孩子出來,好破了平家嫡系五代單傳的例。

智哥兒見了可愛的小表妹,抱在懷裡就不撒手,這時婉潞就不擔心他像小時候抱瑾姐兒一樣把妹妹摔了,只是在旁邊笑著看,瑾姐兒雖稀罕妹妹,但一出門她就要擺個做姐姐的樣子,好給福姐兒做榜樣,只是坐在朱氏旁邊瞪著大眼睛看。

朱氏剝了瓜子往外孫女嘴裡放,用手摸著她的兩個小丫角:"我的乖乖姐兒,這沉靜氣度,真不像七歲的孩子。"婉潞正給福姐兒抓點心,聽了朱氏這話就回頭笑了:"娘,您現在瞧著她是這樣乖巧,等一回到院裡,比誰都鬧。"

朱氏把瑾姐兒往懷裡抱緊些:"好姐兒,到了外婆這就跟到家一樣,可著勁兒鬧,過年了就別拘著那些規矩。"瑾姐兒只是笑不說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5:39

第五十一章

丫鬟們已經報:"大爺進來了。"續宗自己挑起簾子走了進來,成親這一年多,又做了父親,續宗看起來穩重很多,臉上的稚氣全然消去,一雙眼閃閃發亮。

看著弟弟走進來,當年那個需要自己教導的孩子已經全然不見,婉潞心頭掠過一絲傷感,回頭見朱氏正笑著讓續宗起來,朱氏發邊的銀絲已清晰可見,她雖比同齡婦人看起來要年輕,但那往下垂的臉皮和鬢邊銀絲告訴婉潞,朱氏的青春歲月已經一去不返。

德哥兒等續宗站起身就從王太太懷裡蹦下來:"舅舅,舅舅,我們去外面放炮竹。"婉潞收回思緒,往德哥兒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仗著舅舅寵你,就要舅舅帶你去放炮仗,也不怕別人耳朵都被震聾。"續宗已經摟住德哥兒,德哥兒整個人都竄到他懷裡,一副有人依仗就不怕娘的架勢。

朱氏已經笑了:"這過年,縱著他們也是,別光讓哥兒們去,瑾姐兒,你也帶著你妹妹們去。"瑾姐兒在聽到德哥兒要跟著續宗去放炮仗就有些坐不住,不過還是要等大人說話,聽到外祖母讓自己跟著他們去放炮仗,起身行禮後才牽著福姐兒出去。

王太太也站起身對淑娥道:"走,咱娘兒倆也去瞧瞧熱鬧去。"淑娥曉得這是王太太要讓朱氏母女說說話,吩咐奶媽把女兒抱好,自己扶著王太太出去。

屋裡就剩婉潞朱氏兩人,婉潞這才把腳一伸,半個身子癱下去:"哎,總算可以松活些了。"朱氏疼愛地拍女兒一下:"這做大家子裡的當家主母可不是輕易的事情,人多嘴雜,下人們做事的少,生事的多。"婉潞嗯了一聲,接著才對朱氏道:"女兒想和娘討教討教,當年您剛嫁過來的時候,我記得下人們對娘您也是,"接著婉潞有些不好意思了:"還有,還有女兒也是……"

聽著婉潞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朱氏面上露出笑容:"你那時候還小,才七歲罷了,身邊的奶媽媽又不是什麼好人,你祖母也怕我這個後母欺負了你,未免防著我些,這也是人之常情。"

朱氏說的輕描淡寫,婉潞卻曉得當年朱氏也是受了多少委屈,不由往朱氏身上偎了偎:"女兒也是現在才曉得當年娘受的委屈,當年女兒也著實太不懂事,還為了陳媽媽被趕走怪過您,現在想來,在家裡留一些專會挑嘴撥舌的下人,那不是給自己埋禍根。"

聽到婉潞提起往事,朱氏微微頓了頓才道:"當日以為你嫁的是幼子,也不會有什麼承爵之事,做幼子媳婦的,只要循規蹈矩,孝敬公婆,友愛妯娌,管好自己小家就成了,現在你成了侯府主母,這管家的事情比原先繁重不知多少,也是命啊。"

婉潞又往朱氏身上蹭蹭沒有說話,朱氏緩緩地道:"那些事呢,以前吳媽媽都教過你,只是人心易變,記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又要恩威並施,切不可一味貪了名聲,那就是害人害己的事。"這些話婉潞平日也曾和自己說過,聽了朱氏的叮囑只覺得心裡暖融融的,不可一味貪了名聲。

當年如果朱氏也一味貪了慈愛名聲,對自己只笑不罵,任由自己身邊的人進行挑唆而不把他們逐出,家宅不寧不說,自己也絕不像今天這樣。婉潞點頭:"娘,女兒記住了,侄子猶子,該管教的時候就要管教,而不是一味慈愛,下人們要分清了忠奸,切不能一味聽好話。"

朱氏又拍拍她:"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一點就透,怕就怕時日久了,遇到難事未免糊塗了。"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鸞娥的聲音傳了進來:"啊,姐姐來了,要曉得姐姐來,我就早點回來,不在淺姐姐那裡吃午飯了。"

鸞娥已經十五,愛說愛笑,朱太太十分喜歡她,常歎息自己沒有年紀合適的兒子,不然就把鸞娥搶過來做自家媳婦。鸞娥和淺草十分投緣,昨兒大年初一淺草就派人把她接到方家,說兩人許久沒見,趁著過年要痛痛快快地玩一玩。

看著鸞娥臉上如同春花開放一樣的笑容,微微隆起的胸告訴人們她已經不再是孩子,婉潞只覺得無限喜歡,伸手拉她過來給她理著鬢邊的紅絨花:"你這樣被你淺姐姐聽見了,又該吃醋了。"

鸞娥已經膩到婉潞懷裡:"才不會呢,淺姐姐知道我和婉姐姐好,只會高興不會吃醋的。"說話時候她耳邊的石榴石墜子在那打著晃,平添了幾分活潑。

要說性子,鸞娥和八爺還真有些相配,不過一想起四太太,婉潞就打消了主意,再說鸞娥已經說好親事,後面過去兩家有一戶姓寧的,是趙思賢的同年,他有個弟弟比鸞娥大兩歲,已經下了定,就等鸞娥過了十六歲完婚。

婉潞見過那個寧姓男子,是個斯文有禮的男子,配鸞娥也配的上了,再說甯太太為人寬厚,並不像方太太一樣,嫁過去也是小兒媳婦,家事也煩不到鸞娥身上。

婉潞輕輕拍著鸞娥的背,鸞娥舒服地眯著眼,那慵懶的神情有些像王太太養的一隻貓,也十分活潑,歇下來時候就一臉慵懶,朱氏常笑話真是貓隨主人。

外面傳來炮仗的聲音,鸞娥已經跳起來:"乾娘,姐姐,我們出去瞧放炮仗,姐夫放的可好了。"說著一手拉一個就把她們拉了出去。

院子裡已經圍了一圈人在看放炮仗,續宗把衣衫下擺掖在腰上,手裡抓了支香,正在那遞給德哥兒,要德哥兒點火,德哥兒一臉躍躍欲試又害怕的樣子讓婉潞瞧的抿唇笑了。

瑾姐兒和福姐兒兩個正一邊一個被王太太放在腋下以示安慰,看見婉潞出來,福姐兒放開王太太就跳進婉潞懷裡,智哥兒玩的不亦樂乎,在那裡喊瑾姐兒:"妹妹你來,這炮仗可好玩了。"

瑾姐兒雙手還是緊緊捂住耳朵,使勁搖頭,砰的一聲,智哥兒放的炮仗高高飛上天空,炸出一朵絢麗的花,鸞娥已經笑了:"花開富貴,智哥兒,果然好彩頭。"

雖然白天望的不是很清楚,但能看到那花是模糊的牡丹,婉潞低頭去看得意洋洋的智哥兒,但願如此。

在朱家玩了半天,回去路上孩子們東倒西歪地在打瞌睡,剛下車就看見有婆子過來:"奶奶您回來的正好,太太還說再不回來就要去親家太太那請您呢。"

這又怎麼了?婉潞讓丫鬟們把孩子們抱進去,笑著問道:"出了什麼事,要這樣慌張?"婆子搖頭:"老奴也不知道,只是方才秦親家府上來人了。"秦氏娘家來人,這是怎麼了?秦氏還隨丈夫在外任,秦家除了平時該送的節禮,幾乎沒什麼別的來往。

婉潞進到楚夫人房裡剛要行禮,楚夫人已經攔她:"現在事急,也別提這些了。"見裡面丫鬟婆子一個都沒,婉潞心裡越發疑惑,楚夫人已經開口:"洛安公主薨了。"

這讓婉潞更覺奇怪,昨兒去朝賀還看見洛安公主好好的,再說洛安公主薨了,趙府最多就是去送份喪儀,這都是有例子的,怎麼楚夫人一臉為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5:51

第五十二章

果然楚夫人後面說的話把婉潞嚇了一跳:"公主若是平常沒了也罷,而是駙馬打死的。"駙馬打死公主?婉潞把這話在心裡顛倒了好幾次,那眼瞪的極大,楚夫人皺眉道:"公主是昨兒朝賀歸來和駙馬吵了幾句,駙馬也是酒後,不知為了什麼就拿起酒壺往公主頭上砸去,公主被砸的頭破血流,雖請醫診治,但公主還是過了午時就薨了。秦夫人派人來,是想讓趙府出面給駙馬求個情,流放也好,什麼也罷,只要留條命就可以。"

夫妻之間爭吵本是常事,不過另一方是公主那就不同了,婉潞更加驚訝:"秦府是陛下的舅家,怎麼也輪不到趙府出面為駙馬求情吧?"楚夫人嗯了一聲:"就是這點難辦,駙馬打死公主的事情,歷朝又不是沒有過,那些人家哪有一個好下場的?秦夫人是你三嫂的繼母,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本以為兒子做了駙馬,自己後半世無限風光,哪曉得會出這樣的事,現在秦家那裡只怕早就亂成一鍋粥了,她這才病急亂投醫求到我們這裡。"

對秦府來說,公主的存在就是日後風光的保證,但現在出了這樣大的事,不等皇帝降罪,秦府自己就亂成一團了。楚夫人又歎道:"總是親戚面上,不好直接回絕的。"婉潞聽了這話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對楚夫人道:"婆婆,秦夫人是病急亂投醫我們可不能亂,雖說秦府是三嫂的娘家,但三嫂嫁進趙家就是趙家人,凡事都該以夫家為重。"

楚夫人等的就是這句,微微歎道:"六奶奶,你現是當家人,就去勸勸親家太太。"原來轉來轉去是讓自己去回絕,婉潞雖知道這差事不是好差事,也要低頭應是,見自己身上還穿著新年的衣服,和楚夫人說過往自己房裡換了素淡些的衣衫這才往秦府去。

此時已是各家歸甯娘家的媳婦回家的時候,小戶人家帶了媳婦,背了孩子在街上慢慢地走,孩子不時地指著旁邊的攤要買東要西,街邊還有頑童在那裡放炮仗,每一聲響後就有尖叫的罵聲響起。只是新年大節,還沒人罵出忌諱字眼,多是些市井俚語。

婉潞坐在車裡,沒有像方才回趙府時候那樣有興致挑起簾子去瞧街上情形,而是把簾子重重垂下,腦中只在那裡想著怎麼和秦夫人婉轉的說。

車緩緩停下,婉潞在等婆子去遞貼的時候把簾子掀開看著外面。和街上的熱鬧景象不同,秦府門前明顯冷落的多,按說今兒才初二,上門拜年的人不少,秦府門前除了婉潞的這輛馬車並沒有別的了。

秦府左邊就是公主府,也是一片死寂,門口不見看門人,只有風默默在門前吹,婉潞把簾子放下,用手拍了拍還在怦怦亂跳的心,剛才那種死寂讓婉潞聯想到不知什麼時候就有一隊衣甲鮮明的衛兵過來,然後把門撞開,把秦府眾人都趕出來。

婉潞呼出一口氣,為了公主死而被滅族的前例又不是沒聽過,聽說今上寬厚仁德,常後悔沒親自得到秦皇后的鞠養,又是愛惜羽毛之人,不會就此讓秦家被族滅吧?

婆子已經走了回來:"六奶奶,秦家的人說,今兒家裡事忙,不好請奶奶進去,還請奶奶先回家。"被擋駕了也好,婉潞從方才的思緒裡走出來,讓車夫轉頭回家。

秦府裡面已經快步走出一個管家娘子模樣的人,見婉潞的車在調頭,顧不得許多就沖了過去:"趙六奶奶請留步。"車夫被這一聲喚把車停了下來,那管家娘子已經走到婉潞車前行禮:"趙六奶奶,我們太太請您進去。"

一會擋駕,一會讓進去?婉潞明白中間必定有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此時的秦府只怕鬧的不是一般二般的厲害。瞬間已有了主意:"方才貴府既說事忙,那我也就不進去了,還請問你們太太奶奶們好。"

管家娘子面上露出惶然之色,公主的死訊一傳來,秦府上上下下籠罩在惶恐之中。若公主還活著,小夫妻們吵嘴,互相撕扯幾下也是常有的事,那時等公主傷好了,再讓駙馬去宮裡認罪,皇帝總要做個開解的戲碼。誰知公主竟一命嗚呼,雖有酒後失德這個說法,也難保能平息得了皇帝的怒氣。

現在承恩公已經把兒子五花大綁去宮裡給自己的表弟請罪,主母們聚在一起商量,秦夫人的意思是請各府出面說親,瞧大奶奶的意思,是巴不得讓秦夫人先行自殺,好讓秦府脫身。

主人們在那裡吵成一團,自己做下人的,當然要幫著自家主人,見婉潞不去,管家娘子眼裡流下淚來:"好趙奶奶,念在我們三姑娘是您妯娌的份上,進去瞧瞧我們太太,不然她只怕沒命活。"

管家娘子只顧在那裡求婉潞,身後已經響起暴雷樣的聲音:"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太太是秦府主母,你竟這樣咒她,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秦府大門裡又出來幾個婆子,領頭的正好聽見先前那個管家娘子最後那句話,顧不得在大街上就訓斥起來。先前那個管家娘子本是秦夫人身邊得用的人,秦夫人被兒媳們困在那裡,聽說婉潞來了,如同來了根救命稻草,讓管家娘子速把婉潞快請回來,婉潞若進了秦府,秦夫人總要出面接待,到時秦夫人好求趙家。

此時先前這個管家娘子聽到後頭出來的這麼說,眼淚流的更凶:"劉嫂子,我也是太太派出來請六奶奶的。"劉嫂子已經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管家娘子被打的一個趔趄,身後那幾個婆子早把管家娘子捆起來,嘴裡還在罵:"你當現在還是你主人當家時候,還容的你作威作福?你要真忠心,就該一根繩先吊死了好殉了你家主人。"

秦家婆媳之間有些不睦,婉潞也曾聽人說過,秦大奶奶仗著自己出身好,又是嫡長子媳婦,雖面上對秦夫人恭恭敬敬,但背地裡也瞧不起小家出身又是填房的後婆婆。當日秦夫人嫁過來時候,對秦大爺和那幾個前房出的兒女只是面子情,雖不好動些手腳,但厚自己所生,薄前房所出的事情還是做了些的。

秦夫人忌憚著秦大奶奶娘家,對她也不敢做些什麼過分的事。等秦夫人生的兒子尚了公主,秦夫人覺得自己可以揚眉吐氣,公主的婆婆,這份尊榮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對幾個媳婦也就放出手來,擺足婆婆的款。此時駙馬闖了那麼多的禍,秦大奶奶不趁機出氣才怪?

此時劉嫂子已經罵過管家娘子,走到婉潞車前笑著行禮:"耽誤六奶奶了,我們奶奶說了,等這裡事情完了,就過府給奶奶賠罪。"婉潞只是微微一笑就要放下簾子走,那管家娘子已經叫了起來:"劉家的,你別在這裝好人,媳婦逼死婆婆那是多大的罪?你們……"

話沒說完,劉嫂子那臉已經變了,幾個婆子往管家娘子嘴裡塞了東西,劉嫂子往她臉上啐了一口:"沒見識的人家,當著客人就這樣亂嚷,也是奶奶性子寬厚,不然就該把你捆在馬圈裡受那些馬糞的氣味。"

說完劉嫂子又對車還沒行的婉潞笑道:"趙六奶奶慢走。"秦府的事看來還有的磨呢,瞧著那被捆著,嘴也被堵住的管家娘子,婉潞放下簾子,怎麼說都只是親戚,這些事也管不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6:02

第五十三章

馬車緩緩離開秦府,剛要拐過去,前面就來了一從車駕。前方有引導,背後有人殿后,雖只有一輛車,但從車上的紋飾來看,這竟是公主的車駕。

京裡的人對車駕都是明白的,行人已經在紛紛避讓,婉潞的車也避讓到了路口。公主的車駕,這又是哪位公主?

車駕只沖洛安公主府而去,難道是公主的姐妹前來弔唁?婉潞心裡奇怪,車夫正要趕車離開,已經有人攔住:"公主吩咐,此時不准進出。"

車夫下意識地看向後面,趙府的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就算是御前侍衛也會對貴族家的馬車禮讓三分。婉潞愣了一下,丫鬟清脆的聲音已經響起:"這位大哥,車裡是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這出門走親戚,臨到了不許人走,這是做何?"

侍衛已經看出這倆車不是普通平民的車,這條街雖短,裡面除了秦府和洛安公主府外,最裡面還有威遠侯府和幾戶高官家,每家都是自己這個小侍衛惹不起的,但不聽公主的話只怕立即就沒了腦袋。他徘徊再三才道:"既是世子夫人的車,等去問問公主,再做定奪。"

公主,這位公主是誰?婉潞沒有說話,透過紗簾能看到丫鬟正從車裡扶下一位少婦,這個年紀,難道是洛安公主的妹妹淮陽公主?這位公主出生時候大皇子已經降生,和洛安公主降生時的失望不一樣,皇帝對第二個女兒是十分喜愛的,又見她聰明活潑,常讓她扮了男裝陪自己。

淮陽公主所得寵愛就成為所有皇家兒女中僅次於太子的,四年前下降宰相府的大公子,三個月前剛剛喪夫,沒有兒女的她又得到皇帝這樣寵愛,再嫁是必然的,現在朝中已有人躍躍欲試想再做她的駙馬。

不是依仗皇帝十二萬分的寵愛,也沒有這樣的底氣不許人進出。侍衛已經上前對淮陽公主的從人說了幾句,一個女官模樣的女子走了過來,丫鬟挑起車簾,女官見車裡坐的的確是婉潞,急忙行禮下去:"淮陽公主在這裡有些小事,耽擱夫人行程實屬偶然,夫人稍待就可。"

這個時候,婉潞絕不會學那些沒眼色的要去拜見公主,微微頜首還禮:"尊駕不必多禮,我不過是剛走親戚回來,本是新年大節時候,家裡也沒什麼事。"女官又道一聲抱歉,丫鬟這才把簾子放下,女官轉身而去。

淮陽公主進府去了,外面安靜地怕人,秦府的大門依舊緊閉,別的府邸的門也是關著的,就是不知道背後有多少雙眼睛。

哭聲劃破了這種寂靜,洛安公主府的門再次打開,一群丫鬟婆子被趕了出來,還有人在那裡罵:"伺候公主都伺候不好,現在知道哭了,早幹什麼去了?"婉潞的眉頭挑起,難道說這是淮陽公主來為洛安公主出氣?

那些丫鬟婆子們雖然知道哭也沒有益處,一個個已經忘了什麼禮儀規矩,只是在那裡哭個不停,旁邊跟著的是淮陽公主帶去的人,已經有宦官模樣的不光是罵,拿著棒子開始敲擊她們。

也不往別的地方敲,而是專撿臉上敲,特別是有幾個顏色好的丫鬟,那臉上被連敲數下,已看不見本來樣子。丫鬟婆子們被趕了出來,最後才是淮陽公主,她懷裡抱著個女童,手裡還牽著個四五歲的男童,這兩個孩子想來就是洛安公主的孩子,女童年紀還小,雖滿身重孝,那拇指還緊緊含在嘴裡,睜著大眼睛不知道在尋什麼?

男童好像知道了些事,只是沉默地在那裡走。看來這事就快完了,婉潞聽著丫鬟婆子們的哭聲,心裡泛起不忍,但和公主素無往來,貿然開口求情未免牽連自身。

淮陽公主已經把孩子們抱上車,自己也上了車,宦官婆子們驅趕著那群婆子丫鬟往外走,後面突然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臣想請問殿下,這些人要往哪裡去?"

哭聲回蕩的街道,突然冒出這麼個聲音,而且開口就挑戰自己權威,淮陽公主不禁惱怒回頭望去,威遠侯府門口站了個二十來歲的男子,他發束金冠,著月白色外袍,腰上系了碧玉帶,腳邊還有個三歲左右的女童。

面色俊俏,聲音響亮,見到美人淮陽公主的怒氣似乎少了些,下巴抬起聲音高傲:"往哪去,自然是去給我姐姐陪葬,做下人的,不伺候好主人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只有陪葬一事。"

淮陽公主也是個美人,但在這種時候,坐在車裡的婉潞只覺得身上一陣寒意襲過。這男子往前踏了一步,對淮陽公主拱手道:"公主,素聞您的長姐洛安公主為人寬厚仁慈,她靈去不遠,若知道公主您痛下殺手,她不僅不會欣慰反而會難過,公主又何必讓洛安公主泉下不寧?"

淮陽公主眼一眯,旁邊宦官已經叫出聲來:"大膽,公主為君,你為臣,怎可如此冒犯?"宦官的聲音嚇到了旁邊的女童,她哭了起來,男子彎腰抱起女兒,聲音依舊沒變:"公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何處置他們,陛下自有定論,公主又何必此時大動肝火,百官們知道了,也是有損公主清譽的事。"

就算他再有美色,這時說的話也擋不住淮陽公主的怒氣了,她沖到男子跟前:"看你年輕俊俏,也不是個普通人,怎麼和老僧一樣喋喋不休?"男子依舊動:"臣乃威遠侯第二子,姓王名睿,人雖不同,這命只有一條,況且本朝早已廢除人殉一例,公主此時又開此例,不光有損公主清譽,也汙陛下美名。"

淮陽公主氣的跳腳,她知道洛安公主死去消息就沖進皇宮找皇帝,總要踏平秦家才能消去怒氣,卻被還皇帝訓了一番,說這事有皇帝做主,她一個出嫁的女兒管這麼多做什麼,又說她不似她的姐姐一樣寬厚,凡事任性而為,實不是做人婦的樣子。

淮陽公主沖出去時就遇到承恩公捆著駙馬過來,淮陽公主順手拔出旁邊侍衛的劍就要斬殺駙馬,就被皇帝派人喝住。連連受挫的淮陽公主怒上心頭,都是洛安公主身邊的下人不好,踏不平秦府,難道不能踏平公主府?

此時又被王睿這樣說,怒極冷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王睿依舊平靜:"若能以臣一命換這數十條人命,也不枉了。"

淮陽公主舉手要打,看見趙府的車,怒道:"我就找人來評評理。"說著揚聲道:"世子夫人,我想問問我和他誰對?"

公主的聲音並不大,傳到婉潞耳裡聲音已經極小,已有女官走到趙家車前恭敬地道:"世子夫人,公主請您下車。"婉潞只透過簾子看到外面淮陽公主的舉動,暗自慶倖自己沒出去拜見公主是對的,聽到女官恭敬的聲音,婉潞知道再躲著是不行了。

這個時候又是淮陽公主怒火極高的時候,婉潞不敢抗命走下車。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方才發出哭聲的人群現在都停止了哭泣,再哭也沒有用,不過陡增淮陽公主的怒氣。

一片死寂之中,婉潞向公主所站立的地方走去。風把淮陽公主紅色的斗篷吹的很高,裡面的白綾裙也在隨風飛舞。淮陽公主並沒有用手去整理衣服,只是瞪著王睿,敢呵斥住淮陽公主的人並不多,而這些人裡面之前絕沒有王睿的名字,淮陽公主真想把他的膽掏出來看看,看究竟是怎麼樣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6:11

第五十四章

王睿並不為公主的怒目而視害怕,眼神依舊黝黑,把趴在自己懷裡已經睡著的小女孩抱的更緊一些,一臉淡然地面對公主。

見到婉潞上前,不等婉潞行禮淮陽公主的手就指向那群木然跪在那裡的下人:"你說,那些人沒有好好服侍我姐姐,也沒有忠心護主,才讓姐姐死於非命,我讓他們給姐姐陪葬對不對?"王睿還想說話,淮陽公主眼睛已經瞪了過去:"你難道不曉得上下嗎?方才你出來阻止我已經饒了你,現在你還想搶我的話?"

婉潞瞧著那些從公主府被驅趕出來的人,他們全都跪在街上,眼神呆滯,身子被風吹的瑟瑟發抖,有人臉上除了淚痕還有青紫,沒有人看婉潞,只是無限祈求地看向公主。

婉潞又看向王睿,王睿抱著孩子不好行禮,對婉潞微一點頭:"小弟見過嫂夫人,上天本有好生……"話沒說完又被淮陽公主打斷:"王睿,你的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

最不講禮儀的難道不是公主您嗎?想必這樣想的人不少,但沒一個敢說出口。婉潞已經開口:"公主您要為洛安公主出氣世人都是體諒的。"聽到婉潞說了這句,淮陽公主不由得意起來,接著婉潞又轉口:"只是要為洛安公主出氣,讓這些人去陪葬,未免就多了怨氣,他們既侍奉洛安公主不周,倒不如讓他們出俗入佛,為洛安公主日夜祈禱,好為洛安公主和公主您積福。"

淮陽公主臉上開始陰晴不定,婉潞覺得手心慢慢滲出汗,這跋扈的公主可和皇后不一樣,皇后重的是禮法規矩,而瞧這公主的樣子,什麼規矩只怕也不放在眼裡。

外面傳來馬蹄聲,街門口擋著的侍衛看見來人急忙行禮:"見過晟王殿下。"接著一匹白馬已經輕快地跑進街口,淮陽公主面上不由微露懊惱之色,她身邊的女官丫鬟的神色也變的有些慌張。

馬蹄聲得得,除了淮陽公主,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淮陽公主的神情也從最開始的懊惱變成理所應當,看著馬上的男子一動也不動。,

馬已經來到淮陽公主身前,馬上的男子並沒下馬,而是把眉揚起,四周掃了一圈,接著才開口:"淮陽,你在宮裡和你府裡都鬧不夠,竟跑到外面來了?你還有一點皇家公主的樣子嗎?"聲音不大,但在場每個人都能聽的清楚。

原來這就是皇帝長子晟王,婉潞雖低頭跪在那裡,但還是透過眼簾去打量他。面前的人形容俊俏,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晟王在很長時間裡都是皇帝的獨子,也曾養在皇后膝下,只是後來太子出生才封王出宮。

淮陽公主被晟王訓的低下頭,但很快就抬起頭來:"大皇兄,父皇不為姐姐出氣,難道我做妹妹的還不能為姐姐出氣?"這個妹妹會這樣說是應該的,晟王跳下馬,抬起馬鞭示意跪地行禮的眾人起立:"怎麼處置總有國法在上,你快些回你府去,難道還要鬧到不可收拾?"

淮陽公主的丫鬟們急忙上前來扶她,想把她扶上車駕,晟王的手一抬,女官和丫鬟們都抖了一下,淮陽公主的頭又揚高:"大皇兄,我闖了禍,自去和父皇賠罪,和他們何干?"

晟王的馬鞭已經指向那些跪著的下人:"大妹妹去世,也只和駙馬有關係,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晟王這話很溫和,淮陽公主無可辯駁,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公主一上車,車夫就急忙駕起車駕往外行去,侍衛也魚貫而出。晟王這才對女官道:"你們身為公主身邊女官,就當盡起教導之責,公主要如此,你們不但不攔住還縱容公主,該當何罪?"

女官和丫鬟們早跪在地上,晟王歎一口氣:"父皇以仁厚治國,那能牽連無辜人,怎樣出來的,你們就怎樣把他們送進去。"女官急忙起身,讓沒隨淮陽公主離去的宦官們上來把這些下人們重新放進公主府。

王睿已對晟王拱手:"殿下宅心仁厚,果然不負個賢字。"晟王抬手行禮,這裡事情完了,自己也該走了吧?婉潞上前行禮道:"殿下,方才公主命令此地不許人進出,此時公主已行,妾先告退。"晟王對婉潞還個半禮:"舍妹無狀,連累夫人在此,小王就此賠禮。"

婉潞也敷衍兩句,這才上車而行,車夫一等主人上車就快速趕車離開,這樣是非,連傳都不敢傳出去,還是小命更重要些。

回到趙府,顧不上換衣衫婉潞就去對楚夫人說了去秦家遇到的事。聽到淮陽公主帶人去洛安公主府,楚夫人垂下眼簾微微搖頭:"這位淮陽公主,出嫁的時候消停了幾年,現在又這樣,只怕明日陛下案上,又該多彈劾摺子了。"婉潞想起今日所見情形,也微微笑了:"其實這位公主,倒是位真性情的人。"

真性情?楚夫人諷刺一笑:"做上人的不知道克制自己的性情,為禍的就不止是自己家人。"婉潞沉默,這話說的極是,如果今日不是王睿出來阻止,那幾十人已做了泉下冤魂。楚夫人已經換了話題:"這事橫豎和我們沒有多少干係,既去過也盡了親戚的本分,別的事我們也沒多少能做的。"

駙馬失手打死洛安公主的消息在第二日就傳遍京城,各家府邸都把原本請客擺酒的計畫取消,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皇宮,想看皇帝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各種消息也在漫天飛,還有人就此議論,有說秦家出了這樣的事,實屬大逆不道,除了駙馬該償命,駙馬的父母也有教導不嚴之過,秦府就給被奪爵流放。也有人搬出國法來,說公主雖尊貴,畢竟只是駙馬的妻子,按律丈夫打死妻子,是減等的罪名,只該流放駙馬本人就是,至於教導不嚴,公主也是人婦,若駙馬父母該連坐的話,豈不是讓天下婦人都學著不恭敬公婆?

議論不一,卻都知道要等那位至尊發話,隨即秦府那邊已經傳出秦夫人哀傷不過,已病倒在床,眼看也就沒幾天了。這更讓支持僅僅駙馬有罪的人占了上風。

雖然紛紛議論,但一直到過完元宵,皇帝除了降下聖旨,命洛安公主以長公主葬儀下葬,她身邊服侍的所有人都被出俗入寺,為洛安公主祈福。公主的兩個孩子被交給皇后撫養之外,別的關於這件事就再沒有下文。於是也有人猜測,是不是要等洛安公主葬禮結束才處置駙馬或者秦家?

或許是體諒皇帝失去了長女,禦史們並沒有上表彈劾洛安公主以長公主禮儀下葬,也沒有彈劾淮陽公主不該未經國法就要擅自處置公主府下人們的事,洛安公主的葬儀就這樣在議論紛紛中開始。

婉潞又來到公主府,和那日的死寂不同,來往弔唁的人川流不息,公主府已經從裡到外都掛滿了白色,對聯門神燈籠都是白的,道場已經搭起,僧眾們在齊聲頌唱,保佑洛安公主早登極樂。

靈堂上守靈的是洛安公主的兩個孩子,小女兒已經睡著,大些的男孩被一身素白的淮陽公主抱在懷裡,懵懂地看著靈前來往的人。

和別家靈位上某門某氏不一樣,洛安公主的靈位上只有她的諡號,大雍文愨公主陳容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6:21

第五十五章

文愨公主,這個諡號表明了皇帝心中的哀痛,而從婉潞進入公主府到現在,沒有看見任何秦家的人,料理喪事的都是宮裡或禮部派來的人,靈位上又是這樣寫,皇帝的心意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洛安公主和秦家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看見婉潞,淮陽公主的眉微微動了動就再沒別的表情,婉潞按制到靈前行禮上香,又到淮陽公主面前微行一禮就退出靈堂。

毗鄰的秦府依舊大門緊閉,從那日到現在,秦府就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承恩公雖把駙馬捆到皇帝面前,但皇帝似乎並不吃這套,就不知道秦府這次該怎麼度過這個關口了。

婉潞上車回家,街上的人還是那樣熙熙攘攘,到趙府依舊先去稟告楚夫人,上房裡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但總覺得有些憋悶,楚夫人呆坐在那裡,看見婉潞走進來,仿佛失去力氣一樣,不等婉潞行禮就開口:"方才收到小三快馬送回來的信,他已經稟告陛下,前去邊關。"

去邊關?趙三爺不是外放嗎?怎麼又興起了去邊關的心?難道是為的秦家?從洛安公主去世到現在也有一個來月,楚夫人已經開口:"我養的兒子竟不向著我,口口聲聲報效朝廷,其實是為的他的妻子。"說著楚夫人閉了閉眼,那淚已經流了下來。

婉潞給楚夫人捶了幾下:"婆婆,您也別這樣想,三叔叔怎麼說也是姓趙,博的功名也是為趙府爭光。"楚夫人冷笑:"你也哄我,我不是你四嬸嬸那樣的。"婉潞閉口不語,倒盞茶過來給她消氣,楚夫人歎了幾聲:"只願邊關不發戰事,辛苦也就辛苦吧。"

這話裡全是自我安慰的話,嵐雲已經走了進來:"太太,二奶奶來了。"蘇靜初歷來不愛登趙府的門,這又是怎麼了?不等說請,蘇靜初已經走了進來,不及行禮就道:"曉得六嬸嬸在大伯母這裡,還請六嬸嬸把各樣藥丸拿我一些。"

藥丸?這時候尋這做什麼?蘇靜初曉得是瞞不住的:"聽說來了八百里加急軍報,邊關告急,陛下連夜召見公公,命公公明日就趕赴邊關。我尋些藥丸給公公帶去,也盡盡做兒媳的心。"

邊關告急,楚夫人手裡的茶盞掉地,蘇靜初還當楚夫人是為三老爺擔心,忙道:"大伯母,公公久在邊關,不會有事的。"婉潞忙拉一下蘇靜初的袖子,等出了門才把趙三爺要赴邊關的事說了。

蘇靜初雖不愛理俗事,可這些時日秦家出的事情她還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身為秦家女婿的趙三爺要遠赴邊關,不能不讓人聯想到秦氏在背後說了些什麼。

兩人已來到婉潞房裡,瑾姐兒乖乖坐在那裡做針線,瞧見她們進來,急忙上前給兩人行禮問安,蘇靜初摸摸瑾姐兒的頭,誇了兩句她做的針線活,又讓她得空去自己家裡找哥哥姐姐們玩。

瑾姐兒一一答了,婉潞就讓她下去找福姐兒,自己給蘇靜初倒了茶,才從箱子裡翻出些藥來:"你事忙,我也不多留你,這些都是上好的傷藥,風寒感冒的藥丸也有,你都拿去。"見婉潞都快要把箱子拿空了,蘇靜初不好意思起來,起身推辭道:"這些著實也太多了,公公收不收還是兩說呢。"

婉潞把藥塞到她手裡:"你拿著,我舅舅開藥鋪的,別的不多,藥材盡有,去炮製藥丸也是便宜的,再說我能攔住你盡孝不成?"

蘇靜初的眉微微攏起,公公和丈夫之間心結太深,但世間沒人責父不認子,卻總有人責子不認父。這樣互不相認看在外人眼裡說什麼的都有。再則當年那些當事人,無論是邱氏還是老侯爺夫婦,都已經去世,攔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已經沒有。

蘇靜初也只能盡自己的力來居中調停了,婉潞輕輕握一下她的手:"我曉得你也是左右為難,二伯也不能攔著你盡孝,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爹。"蘇靜初的眼眨一眨,把睫毛上的水珠眨掉,眉頭也鬆開:"六嬸嬸說話總是這麼懂人的心,二爺有二爺的狷介,我卻不能不為那幾個孩子考慮。"

婉潞又拍一拍她的手,當初俗事全然不理的蘇靜初,今日也要為兒女家務擔憂了。蘇靜初抬頭一笑,眼裡似有陽光閃動:"沒有柴米油鹽哪裡來的琴棋書畫呢?我還後悔我悟的遲了些。"婉潞也笑了,蘇靜初隨後就告辭。

送她出去之後,春燕笑道:"原來還當二奶奶只會讀書,從不會管家的,這幾年瞧下來,都是我們瞧錯了。"婉潞正在抓起旁邊的柳樹枝條,枝頭已經綻放新綠,預示著春的來到。

聽到春燕這話笑了:"二嫂讀書聰明,怎會不通事務,原先不過不操心罷了。"春燕偏了頭:"奶奶說的是,若一味死讀書,那就成書呆子,就算考試當了官,又怎會在仕途呢?"

主僕二人一路行來,迎面走來嵐月,見到婉潞她福一福:"六奶奶,太太遣奴婢來問一問二奶奶走了沒有?"方才蘇靜初走的匆忙,也沒去楚夫人跟前辭一辭,婉潞急忙往楚夫人上房裡來。

楚夫人還是坐在那裡,那種疲憊之態更顯得明顯,聽到婉潞的腳步聲也沒抬頭,婉潞走到她下手,扶著她的膝蓋:"婆婆,二嫂臨走之前說不及來辭。"楚夫人微微嗯了一聲,婉潞又道:"婆婆,媳婦已經把所有的傷藥和補藥都拿給二嫂了,又請二嫂對三叔叔說,等到了邊關,讓他多照顧下三伯。"

這話簡直就是白說,趙三爺是趙三老爺的親侄子,不過此時這樣的話才能安慰楚夫人。楚夫人長長歎了口氣:"你做的很好,我方才也是糊塗了,三爺怎麼樣也是姓趙,立了功建了業,還不是對趙家好。"

婉潞也長呼了一口氣,臉上這才敢做出笑模樣:"婆婆惦記兒子,捨不得兒子去吃苦也是常事,天下母親都同此心,不過三伯既要去邊關,是不是遣人去把三嫂全家都接回來,他們帶去的下人本就不多,這一路三叔又不在,成侄兒今年也才十三歲。"

這是當然要做的事,楚夫人不會不准,婉潞又服侍了她一會,這才出門去找管家娘子們,安排人手去接秦氏全家。

趙三老爺奉旨遠赴邊關時候,帶去的人除了自己的親兵,還有幾家世家的子弟。其中最惹人眼的就是秦府世子的兒子,小夥子今年才十八,是承恩公最疼的孫子,秦大奶奶也很為這個兒子驕傲,為他挑親事也是挑花了眼。在眾多子弟之中,他年紀最小,輩分最低,白馬銀甲,不知耀花了多少圍觀他們出城的姑娘的眼。

春燕笑嘻嘻地道:"奶奶,您不曉得那日他們去瞧的人,都說秦家那位哥兒,真是俊俏地沒話說,還有人說秦家真是赤膽忠心,邊關那麼險惡,竟還把這樣心尖尖上的人都派去了。"春燕說的很高興,婉潞卻聽的一陣煩躁,把桌上的東西一掃:"別說了。"

春燕立即停下,這麼多年,婉潞發脾氣的次數極少,而今天這樣更是從沒聽說過,春燕在很快的遲疑之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急忙上前收拾著筆洗之類,聽到聲音的雙妙進來,見地上狼藉一片,忙先給婉潞倒了碗茶,又和春燕在那裡收拾。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6:30

第五十六章

茶水入口,婉潞也覺得方才不該這樣發脾氣,春燕也是為了給自己解悶才說些街上見聞的。見婉潞臉上已經沒有了氣像,地上的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春燕這才拿起一塊碎了的瓷片:"嘖嘖,這是姑爺最喜歡的茶碗,奶奶您把這茶碗都打破了,不曉得姑爺會怎麼說呢?"

婉潞噗嗤一聲笑了:"你啊,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常說笑話。"春燕來到婉潞身邊:"奶奶,奴婢曉得您為了什麼,可是您要想想,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十全的,您和姑爺這十來年恩愛依舊,哥兒姐兒們也是聰明伶俐,下人們沒有不敬著您的,您不也常說,既做了趙家的人,受了趙家的恩,就該給趙家報才是。"

婉潞回手拍一拍春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說的是,方才是我急躁了,你別往心裡去。"春燕的眉揚起:"奶奶瞧您說的這叫什麼話,奴婢是您的人,您生氣了不和奴婢發,難道還要和外人發嗎?"

春燕的忠心婉潞是知道的,要是人人都像她就好了,趙思賢已經走了進來,見桌上空空如也,不由皺眉道:"哎,我的東西呢?"婉潞收回思緒:"沒什麼,被我生氣摔了。"

生氣摔了?春燕笑嘻嘻地道:"姑爺,奶奶說了,您只看茶壺不看她,她心裡生氣就給摔了。"說完春燕就笑著跑出去,趙思賢提提袖子看著那動彈不止的門簾:"這春燕,嫁人都十來年了,還當自己是小丫頭。"

婉潞起身給他倒了碗茶:"先用這個吧,等我再去給你尋個好的。"雖然妻子說話輕描淡寫,趙思賢還是覺得妻子和平常不一樣,伸開雙手把妻子拉了坐在自己膝蓋上。

婉潞隨便掙了一下,沒掙脫就依舊待在丈夫膝蓋上:"孩子們都大了,你當我們還是小夫妻?"趙思賢抱著妻子微微搖動:"方才春燕不就是這麼說的,我只問東西不問你,你才生氣把東西給摔了。"婉潞低頭捏一捏丈夫的鼻子:"這你也相信?"

趙思賢一支手撐著桌子,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妻子:"信,我當然信。"婉潞的身上軟了下來,抱著丈夫的脖子:"哎,要是孩子們能永遠不長大該多好?"趙思賢的手頓一頓,知道妻子的惆悵從哪裡來了。

他把妻子抱的更緊一些:"婉潞,我們趙家以軍功封侯,後輩子孫多有上戰場的。"不說趙三老爺和趙三爺,老侯爺的一個庶弟五十年前就曾殉國,往上的還有好幾人。

婉潞靠著丈夫:"我知道,只是我心眼太小了。"趙思賢摸上妻子的臉,什麼都沒有說。世家子弟出生就有普通人所不能享受的榮耀,自然也要為這份榮耀付出相應代價。

秦家子弟既去了邊關,皇帝這裡也終於出來關於秦駙馬殺妻案的聖旨,著三法司會同審案,在牢裡被押了一個多月的秦駙馬終於上了公堂。

這道聖旨一出,種種猜測頓時煙消雲散,這樣的話,看來皇帝只要秦駙馬一人償命就好,秦府就算安全度過了,秦府門前在冷落了幾個月後,終於又有人開始上門。

這個結果也不算出乎意料,有錯的只有一人,若讓秦府全家陪葬,那對皇帝的清譽損傷更多,而今上,不是一個不管不顧的人。

趙三老爺他們還沒到達邊關,邊關又有消息傳來,這次的消息更讓人害怕,周將軍殉國,邊關另一守將段將軍消失不見,據傳已經投敵。

而周將軍,就是周氏的父親,皇帝在下旨撫恤周府全家之外,也下詔斥責段將軍。段將軍的父親久已去世,他的妻子早亡,唯一在世的親人就只有威遠府王睿的妻子段氏。

京城眾人在去周府,趙府慰問的同時,眼光都盯住了威遠侯府,看看威遠侯府這次會怎麼處置段氏?婉潞除了打點去周府的喪儀,就要去安慰周氏。

到周氏屋裡時候已經聽見哭聲,婉潞不由心中酸澀,周將軍常駐邊關,周府只有周夫人和幾個兒女在,沒有多少父親的關愛,周氏平日話語裡還是對周將軍有怨言的,但當消息傳來時候,那種怨恨全都不在,剩下的只有女兒對爹的思念。

房裡葉氏已經帶著水氏在那裡安慰,周氏半躺在榻上,手裡的帕子已經全濕了,雖然還在哭,但聲音已經嘶啞。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婉潞坐到她旁邊,和水氏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眼裡都寫著無奈。葉氏用手按一按額頭,婉潞忙扶她一把:"二嬸嬸先下去歇著吧,侄媳和四嫂在這陪著五嫂就是。"一直呆滯的周氏這才把眼睛轉了過來,想直起身,葉氏忙上前按住她:"這個時候,你就別多禮了。"

周氏的眼淚隨著淚流了下來:"這是媳婦家事,倒累的婆婆……"後面幾個字怎麼都說不出來,水氏抱住周氏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婉潞站起:"侄媳代五嫂送二嬸出去就是。"葉氏又拍拍周氏的手,婉潞扶著葉氏出門,葉氏歎氣:"六奶奶,也只有多勸著點五奶奶,她性子和你們不一樣,什麼話都裝在心裡的。"婉潞急忙應是,見葉氏走出院門,這才回身進屋。

屋裡周氏的眼淚已經不再流,手裡卻緊緊捏住一個荷包,這荷包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鮮亮的顏色已經黯淡,針法也很稚嫩,就跟瑾姐兒剛學針線時候一樣。

周氏的手在荷包上輕輕摩挲:"這是我初學針線的時候給爹繡的,一共兩個,娘的是紅色,爹的是藍色,娘要了,爹卻嫌刺繡的不好不肯帶,我一生氣就從他手裡拽出來,撂在箱子裡一直跟我嫁過來,昨兒翻箱子的時候翻到,我還在奇怪,誰知今兒就聽說了爹的死。"

說著周氏捂嘴大哭起來,那荷包也被眼淚打濕,水氏撐不住也流了眼淚,婉潞上前抱住周氏,什麼都說不出來,丫鬟走了進來,見裡面的情形十分為難,但還是說了出來:"六奶奶,方才大太太派人過來,說宮裡來人,傳召五奶奶進宮。"

此時傳召,就是要撫慰周府了,周氏就跟沒聽見一樣,此時也不是進宮的好時候,婉潞對水氏低聲說了一句就起身道:"宮中來使在何處?"

丫鬟急忙在前帶路,婉潞先讓自己的丫鬟去回楚夫人,說周氏哀痛過度不宜進宮,這才來到廳前。來傳召的是個年輕小宦官正坐在那裡喝茶,看見婉潞進來忙起身行禮:"世子夫人,貴府五奶奶為何不見?"這一路婉潞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笑著道:"不必多禮,按說皇后傳召,這是無比榮耀的事情,只是我們五嫂子本就有些體弱,又逢這樣的喪事,難免身子不快,這還躺在那呢。"

蘇靜初雖不愛理俗事,可這些時日秦家出的事情她還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身為秦家女婿的趙三爺要遠赴邊關,不能不讓人聯想到秦氏在背後說了些什麼。

兩人已來到婉潞房裡,瑾姐兒乖乖坐在那裡做針線,瞧見她們進來,急忙上前給兩人行禮問安,蘇靜初摸摸瑾姐兒的頭,誇了兩句她做的針線活,又讓她得空去自己家裡找哥哥姐姐們玩。

瑾姐兒一一答了,婉潞就讓她下去找福姐兒,自己給蘇靜初倒了茶,才從箱子裡翻出些藥來:"你事忙,我也不多留你,這些都是上好的傷藥,風寒感冒的藥丸也有,你都拿去。"見婉潞都快要把箱子拿空了,蘇靜初不好意思起來,起身推辭道:"這些著實也太多了,公公收不收還是兩說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6:46

第五十七章

婉潞把藥塞到她手裡:"你拿著,我舅舅開藥鋪的,別的不多,藥材盡有,去炮製藥丸也是便宜的,再說我能攔住你盡孝不成?"

蘇靜初的眉微微攏起,公公和丈夫之間心結太深,但世間沒人責父不認子,卻總有人責子不認父。這樣互不相認看在外人眼裡說什麼的都有。再則當年那些當事人,無論是邱氏還是老侯爺夫婦,都已經去世,攔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已經沒有。

蘇靜初也只能盡自己的力來居中調停了,婉潞輕輕握一下她的手:"我曉得你也是左右為難,二伯也不能攔著你盡孝,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爹。"蘇靜初的眼眨一眨,把睫毛上的水珠眨掉,眉頭也鬆開:"六嬸嬸說話總是這麼懂人的心,二爺有二爺的狷介,我卻不能不為那幾個孩子考慮。"

婉潞又拍一拍她的手,當初俗事全然不理的蘇靜初,今日也要為兒女家務擔憂了。蘇靜初抬頭一笑,眼裡似有陽光閃動:"沒有柴米油鹽哪裡來的琴棋書畫呢?我還後悔我悟的遲了些。"婉潞也笑了,蘇靜初隨後就告辭。

送她出去之後,春燕笑道:"原來還當二奶奶只會讀書,從不會管家的,這幾年瞧下來,都是我們瞧錯了。"婉潞正在抓起旁邊的柳樹枝條,枝頭已經綻放新綠,預示著春的來到。

聽到春燕這話笑了:"二嫂讀書聰明,怎會不通事務,原先不過不操心罷了。"春燕偏了頭:"奶奶說的是,若一味死讀書,那就成書呆子,就算考試當了官,又怎會在仕途呢?"

主僕二人一路行來,迎面走來嵐月,見到婉潞她福一福:"六奶奶,太太遣奴婢來問一問二奶奶走了沒有?"方才蘇靜初走的匆忙,也沒去楚夫人跟前辭一辭,婉潞急忙往楚夫人上房裡來。

楚夫人還是坐在那裡,那種疲憊之態更顯得明顯,聽到婉潞的腳步聲也沒抬頭,婉潞走到她下手,扶著她的膝蓋:"婆婆,二嫂臨走之前說不及來辭。"楚夫人微微嗯了一聲,婉潞又道:"婆婆,媳婦已經把所有的傷藥和補藥都拿給二嫂了,又請二嫂對三叔叔說,等到了邊關,讓他多照顧下三伯。"

這話簡直就是白說,趙三爺是趙三老爺的親侄子,不過此時這樣的話才能安慰楚夫人。楚夫人長長歎了口氣:"你做的很好,我方才也是糊塗了,三爺怎麼樣也是姓趙,立了功建了業,還不是對趙家好。"

婉潞也長呼了一口氣,臉上這才敢做出笑模樣:"婆婆惦記兒子,捨不得兒子去吃苦也是常事,天下母親都同此心,不過三伯既要去邊關,是不是遣人去把三嫂全家都接回來,他們帶去的下人本就不多,這一路三叔又不在,成侄兒今年也才十三歲。"

這是當然要做的事,楚夫人不會不准,婉潞又服侍了她一會,這才出門去找管家娘子們,安排人手去接秦氏全家。

趙三老爺奉旨遠赴邊關時候,帶去的人除了自己的親兵,還有幾家世家的子弟。其中最惹人眼的就是秦府世子的兒子,小夥子今年才十八,是承恩公最疼的孫子,秦大奶奶也很為這個兒子驕傲,為他挑親事也是挑花了眼。在眾多子弟之中,他年紀最小,輩分最低,白馬銀甲,不知耀花了多少圍觀他們出城的姑娘的眼。

春燕笑嘻嘻地道:"奶奶,您不曉得那日他們去瞧的人,都說秦家那位哥兒,真是俊俏地沒話說,還有人說秦家真是赤膽忠心,邊關那麼險惡,竟還把這樣心尖尖上的人都派去了。"春燕說的很高興,婉潞卻聽的一陣煩躁,把桌上的東西一掃:"別說了。"

春燕立即停下,這麼多年,婉潞發脾氣的次數極少,而今天這樣更是從沒聽說過,春燕在很快的遲疑之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急忙上前收拾著筆洗之類,聽到聲音的雙妙進來,見地上狼藉一片,忙先給婉潞倒了碗茶,又和春燕在那裡收拾。

茶水入口,婉潞也覺得方才不該這樣發脾氣,春燕也是為了給自己解悶才說些街上見聞的。見婉潞臉上已經沒有了氣像,地上的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春燕這才拿起一塊碎了的瓷片:"嘖嘖,這是姑爺最喜歡的茶碗,奶奶您把這茶碗都打破了,不曉得姑爺會怎麼說呢?"

婉潞噗嗤一聲笑了:"你啊,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常說笑話。"春燕來到婉潞身邊:"奶奶,奴婢曉得您為了什麼,可是您要想想,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十全的,您和姑爺這十來年恩愛依舊,哥兒姐兒們也是聰明伶俐,下人們沒有不敬著您的,您不也常說,既做了趙家的人,受了趙家的恩,就該給趙家報才是。"

婉潞回手拍一拍春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說的是,方才是我急躁了,你別往心裡去。"春燕的眉揚起:"奶奶瞧您說的這叫什麼話,奴婢是您的人,您生氣了不和奴婢發,難道還要和外人發嗎?"

春燕的忠心婉潞是知道的,要是人人都像她就好了,趙思賢已經走了進來,見桌上空空如也,不由皺眉道:"哎,我的東西呢?"婉潞收回思緒:"沒什麼,被我生氣摔了。"

生氣摔了?春燕笑嘻嘻地道:"姑爺,奶奶說了,您只看茶壺不看她,她心裡生氣就給摔了。"說完春燕就笑著跑出去,趙思賢提提袖子看著那動彈不止的門簾:"這春燕,嫁人都十來年了,還當自己是小丫頭。"

婉潞起身給他倒了碗茶:"先用這個吧,等我再去給你尋個好的。"雖然妻子說話輕描淡寫,趙思賢還是覺得妻子和平常不一樣,伸開雙手把妻子拉了坐在自己膝蓋上。

婉潞隨便掙了一下,沒掙脫就依舊待在丈夫膝蓋上:"孩子們都大了,你當我們還是小夫妻?"趙思賢抱著妻子微微搖動:"方才春燕不就是這麼說的,我只問東西不問你,你才生氣把東西給摔了。"婉潞低頭捏一捏丈夫的鼻子:"這你也相信?"

趙思賢一支手撐著桌子,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妻子:"信,我當然信。"婉潞的身上軟了下來,抱著丈夫的脖子:"哎,要是孩子們能永遠不長大該多好?"趙思賢的手頓一頓,知道妻子的惆悵從哪裡來了。

他把妻子抱的更緊一些:"婉潞,我們趙家以軍功封侯,後輩子孫多有上戰場的。"不說趙三老爺和趙三爺,老侯爺的一個庶弟五十年前就曾殉國,往上的還有好幾人。

婉潞靠著丈夫:"我知道,只是我心眼太小了。"趙思賢摸上妻子的臉,什麼都沒有說。世家子弟出生就有普通人所不能享受的榮耀,自然也要為這份榮耀付出相應代價。

秦家子弟既去了邊關,皇帝這裡也終於出來關於秦駙馬殺妻案的聖旨,著三法司會同審案,在牢裡被押了一個多月的秦駙馬終於上了公堂。

這道聖旨一出,種種猜測頓時煙消雲散,這樣的話,看來皇帝只要秦駙馬一人償命就好,秦府就算安全度過了,秦府門前在冷落了幾個月後,終於又有人開始上門。

這個結果也不算出乎意料,有錯的只有一人,若讓秦府全家陪葬,那對皇帝的清譽損傷更多,而今上,不是一個不管不顧的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6:56

第五十八章

趙三老爺他們還沒到達邊關,邊關又有消息傳來,這次的消息更讓人害怕,周將軍殉國,邊關另一守將段將軍消失不見,據傳已經投敵。

而周將軍,就是周氏的父親,皇帝在下旨撫恤周府全家之外,也下詔斥責段將軍。段將軍的父親久已去世,他的妻子早亡,唯一在世的親人就只有威遠府王睿的妻子段氏。

京城眾人在去周府,趙府慰問的同時,眼光都盯住了威遠侯府,看看威遠侯府這次會怎麼處置段氏?婉潞除了打點去周府的喪儀,就要去安慰周氏。

到周氏屋裡時候已經聽見哭聲,婉潞不由心中酸澀,周將軍常駐邊關,周府只有周夫人和幾個兒女在,沒有多少父親的關愛,周氏平日話語裡還是對周將軍有怨言的,但當消息傳來時候,那種怨恨全都不在,剩下的只有女兒對爹的思念。

房裡葉氏已經帶著水氏在那裡安慰,周氏半躺在榻上,手裡的帕子已經全濕了,雖然還在哭,但聲音已經嘶啞。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婉潞坐到她旁邊,和水氏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眼裡都寫著無奈。葉氏用手按一按額頭,婉潞忙扶她一把:"二嬸嬸先下去歇著吧,侄媳和四嫂在這陪著五嫂就是。"一直呆滯的周氏這才把眼睛轉了過來,想直起身,葉氏忙上前按住她:"這個時候,你就別多禮了。"

周氏的眼淚隨著淚流了下來:"這是媳婦家事,倒累的婆婆……"後面幾個字怎麼都說不出來,水氏抱住周氏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婉潞站起:"侄媳代五嫂送二嬸出去就是。"葉氏又拍拍周氏的手,婉潞扶著葉氏出門,葉氏歎氣:"六奶奶,也只有多勸著點五奶奶,她性子和你們不一樣,什麼話都裝在心裡的。"婉潞急忙應是,見葉氏走出院門,這才回身進屋。

屋裡周氏的眼淚已經不再流,手裡卻緊緊捏住一個荷包,這荷包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鮮亮的顏色已經黯淡,針法也很稚嫩,就跟瑾姐兒剛學針線時候一樣。

周氏的手在荷包上輕輕摩挲:"這是我初學針線的時候給爹繡的,一共兩個,娘的是紅色,爹的是藍色,娘要了,爹卻嫌刺繡的不好不肯帶,我一生氣就從他手裡拽出來,撂在箱子裡一直跟我嫁過來,昨兒翻箱子的時候翻到,我還在奇怪,誰知今兒就聽說了爹的死。"

說著周氏捂嘴大哭起來,那荷包也被眼淚打濕,水氏撐不住也流了眼淚,婉潞上前抱住周氏,什麼都說不出來,丫鬟走了進來,見裡面的情形十分為難,但還是說了出來:"六奶奶,方才大太太派人過來,說宮裡來人,傳召五奶奶進宮。"

此時傳召,就是要撫慰周府了,周氏就跟沒聽見一樣,此時也不是進宮的好時候,婉潞對水氏低聲說了一句就起身道:"宮中來使在何處?"

丫鬟急忙在前帶路,婉潞先讓自己的丫鬟去回楚夫人,說周氏哀痛過度不宜進宮,這才來到廳前。來傳召的是個年輕小宦官正坐在那裡喝茶,看見婉潞進來忙起身行禮:"世子夫人,貴府五奶奶為何不見?"這一路婉潞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笑著道:"不必多禮,按說皇后傳召,這是無比榮耀的事情,只是我們五嫂子本就有些體弱,又逢這樣的喪事,難免身子不快,這還躺在那呢。"

婉潞說話的時候,小宦官已經恭敬垂手而聽,等婉潞說完臉上不由露出為難神色:"五奶奶身子不快不能應召也是常事,只是這讓奴婢怎麼?"婉潞那裡不明白?

彩雲走了進來,手裡還端了盤金銀,婉潞接過彩雲手裡的盤子送到小宦官跟前:"哪能讓您白跑一趟,還要請您在娘娘跟前替我們五嫂多說幾句好話。"這小宦官雖在皇后宮裡,不過是跑腿這些,看見盤子上的金銀耀眼,少說也有百來兩,心裡已經樂開花臉上還是恭敬地道:"奴婢怎敢收如此重賞?"

嘴裡雖這樣說,但那手已經往盤子邊緣摸去,婉潞笑容不變:"您在娘娘身邊近身服侍定十分辛苦,這些不過是表表您的辛苦罷了。"這話讓小宦官眉開眼笑,順勢接過盤子笑著道:"那奴婢就謝夫人的重賞,難怪乾爹說夫人您為人十分周全妥帖,奴婢今兒是見到了。"

乾爹?婉潞眉一揚:"原來是蘇總管的乾兒子,我兒子在宮裡伴讀,還多虧蘇總管看顧。"小宦官收了金銀,那話也就更親熱些:"小公子年紀雖小,卻知禮守規,全是夫人教導的好。"又說了幾句,小宦官也就喜滋滋告辭。

婉潞剛想再回去周氏那裡,回身就看見楚夫人走進來,婉潞忙上前扶住楚夫人:"婆婆有什麼話,遣人吩咐媳婦就好,何必親自出來?"楚夫人握住兒媳的手:"你現在這樣,我就十足放心了。"難得聽到楚夫人的誇獎,婉潞低頭一笑:"全是婆婆您的調|教。"

楚夫人反手拍她的手一下:"也是你為人聰明,能曉得輕重緩急,要知道當這麼大個家,不曉得輕重緩急,一味只顧眼前,那是不成的。"說著楚夫人頓一頓,緩緩吐出一句:"其實你大嫂也不是笨人,錯就錯在沒分清輕重緩急。"

婆媳兩人已經走到周氏院門外,一樹桃花開的正好,婉潞在桃樹下站定,看著楚夫人問出從沒有問出的話:"那婆婆當日怎麼定要大伯繼承侯府?"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全家,楚夫人也停下腳步,看著那開的像紅霞一樣的桃花,半天沒有說話。

婉潞也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聽到楚夫人開口:"我又何嘗不知道你大伯的脾性,只是他雖荒唐些,也不是什麼壞人,再說還有小六,他又是個嫡長,誰知還是有事我沒料到。"楚夫人話裡有歎息,有後悔,或者還有別的。

婉潞又一次開口:"婆婆您放心,媳婦一定會視幾個侄子女如親生子女,定不讓人對定安侯府有一絲一毫的側目。"楚夫人拍一下婉潞的胳膊,臉上露出笑容:"好孩子,以前我確是看錯了你。"

葉氏已經走了過來,看見她們婆媳站在那裡,葉氏笑著道:"怎麼大嫂不進去瞧瞧您侄媳婦,在這和六奶奶說體己話?"桃花之下,楚夫人笑的十分溫柔:"二嬸嬸,我過來瞧你兒媳婦,也不見你出來迎接,我不就惱了。"

葉氏的眉一挑,有些不相信楚夫人會這樣開玩笑,她們早不是少年時初嫁進趙府的年輕媳婦,都已經是做祖母的年紀,甚至楚夫人已經做了外曾祖母,那些玩笑的少年時期已經離她們很遠。

婉潞恭敬地侍立在一邊,微微往上翹的唇角洩露出她心情很好。葉氏已經伸手攙住楚夫人:"大嫂您瞧我不光出來迎接,還親自扶您進去,老妯娌們相聚的日子不多,該多玩笑才是。"楚夫人也笑了:"說的是,現在我們都不用管家,該多多玩笑,這才叫老景。"

陽光透過桃花照了下來,灑的地上有點點金光,一直籠罩在趙府上空的那股壓抑氣息被這種陽光一掃而空,春天是真的到來了。

第二日宮中頒下給周府的賞賜,黃金千兩,田莊一座,各色錦緞兩千匹。周母已聽說了自己女兒難過地躺在床上的事,命人把各色錦緞都拿了些到趙府好讓女兒減些傷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7:06

第五十九章

那些錦緞看起來流光溢彩,周氏卻像沒看到一樣,婉潞她們再沒有安慰周氏的話,只是陪著她坐在那裡。丫鬟走了進來:"四奶奶,六奶奶,方才聽說威遠侯府的二奶奶沒了。"

威遠侯府的二奶奶沒了?婉潞和水氏對看一眼,驚訝地站起身,這樣的人沒了,威遠侯府該遣人來報喪才對,怎麼丫鬟竟用聽說一詞?水氏已經讓丫鬟去拿素淡衣衫好去侯府弔唁。

丫鬟連連擺手:"四奶奶,弔唁只怕不用了,奴婢聽說王二奶奶是昨晚沒的,威遠侯府也沒有成喪,只說日是不利,連夜裝裹好了送到城外的家廟停著,說停三日靈就找個地方埋了。"

別說這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就算死了個妾,也沒有這麼草率的,丫鬟也一臉奇怪:"若不是今兒早上威遠侯府的人從城外回來的時候有人看見問了問,還不曉得王二奶奶就這麼沒了,這信現在已經傳遍京城,太太只讓奴婢來回兩位奶奶一聲,說讓兩位奶奶看著辦。"

威遠侯府既不成喪,也不設靈堂,看來是不承認段氏是他家兒媳婦了,雖說段家出了事情,但段氏本是出嫁女兒,這樣對待未免讓人齒冷。

婉潞和水氏對看一眼,兩人眼中都寫著一絲悲涼,一直不說話的周氏突然開口:"早聽說淮陽公主看中了王家二公子,只是王家二公子不肯做負心人,這下倒好,借這個機會,讓人都沒了。"

說話時候周氏的眼一直盯著那些流光溢彩的錦緞,說完還發出呵呵冷笑。水氏坐到她身邊把她的頭髮攏一攏,伸開雙手把她抱在懷裡,周氏沒有說話,閉上眼靠在水氏肩頭,仿佛累極。

段氏的死訊雖然傳遍京城,但威遠侯府既沒有成喪,眾人也只有當做不知道。段氏的屍骨就這樣躺在王家家廟裡,唯一去弔唁的只有襄國公府。

襄國公太夫人王太君的馬車出城去弔唁段氏的時候,正是段氏去世的第二天,襄國公的馬車換了素簾,車夫也是一身素衣,在京城大街上得得走著,那是正午時候,這輛馬車未免遇引起眾人側目。

當聽說是襄國公太夫人去給自己死去的侄媳婦弔唁時,瞭解一點底細的人不免都感到慚愧,想跟著王太君出城看熱鬧的人不少,但馬車來到王家家廟門口時候,車後已跟了數百人。

馬車停下,先下車的是襄國公夫人,她攙下王太君,王太君今日從頭到尾都是素白,發上還帶了白花,再瞧襄國公夫人也是這樣,人群不由發出驚訝叫聲,王太君是段氏姑母,按道理她來弔喪連素服都可以不用穿的,而不是這樣穿著。

王太君仿佛沒聽到人群發出的聲音,家廟的主持已經聽到消息迎了出來,見到王太君這樣打扮,不由打個問訊才道:"阿彌陀佛,三姑娘這樣打扮來,豈不是讓侯府為難?"王太君看著主持冷笑道:"當日的小沙彌今日已經成了這廟裡的主持,方外之人還替施主考慮難為不難為,您這佛到底念到了哪裡?"

主持身後的僧人聽到這麼直白的話,都變了神色,主持又念一身佛:"三姑娘性情如同姜桂,老和尚也只能退避一舍。"王太君已昂頭走進家廟,跟著王太君來瞧熱鬧的人也湧了上去,想瞧瞧裡面會出什麼事?

主持攔不住,或者是不想攔,念聲佛就讓他們進去。家廟之中,段氏的棺木停在一個偏殿中,孤零零的棺木跟前只有幾支香和一些零碎供果。

沒有僧人誦經,沒有人哭靈,唯一守在旁邊的是一個著孝服的年輕媳婦,看見王太君進來,她臉上現出驚訝之色,王太君並沒理她,只是對襄國公夫人道:"你去她靈前祭奠。"襄國公夫人本就帶著祭品,已經把祭品在棺木前擺了起來,聽到王太君的話就要上前點香,只是環視一圈,沒看到火種。

那年輕媳婦本是段氏的陪嫁丫頭,段氏死去,沒人願意來守靈,她自告奮勇來的,見襄國公夫人在找火種,忙從衣底拿出火石:"小的也認不得這位奶奶是哪裡的,只是能來姑娘跟前祭一祭,也算她沒白活世上一遭。"

說著這媳婦就忍不住悲坳用手捂住嘴哭了起來,王太君看她一眼:"好孩子,好在你還有絲忠心。"媳婦撐不住跪下來給王太君磕了個頭:"夫人,我們姑娘死的冤,也不知夫人能不能為我們姑娘伸一伸冤?"王太君沒有伸手去扶她,這事的背後黑手是誰,人人心裡都有個答案,但誰肯為一個敗將的妹妹求情呢?

王太君只是歎了一聲:"你起來吧,只求侄媳來世……"來世?王太君唇邊露出嘲諷的笑,誰又知道來世如何呢?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到她靈前上一柱香,讓她走的不那麼孤單。

媳婦聽到這話哭的更加悲傷,殿外是黑壓壓的人群,人雖多,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襄國公夫人已經祭拜完站起身,那些祭品就留在這裡,好讓她靈前也能更換一二。

人群發出騷動,一個男子分開人群走了進來,看見殿內走出的王太君,那眼神變的一點也不好看:"三妹妹,你這又是做什麼?生死有命,你這樣做豈不……"不等他說完,王太君已經呸了一聲,那口吐沫並沒吐到男子臉上,但男子還是不自覺地掩住了臉。

王太君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哥哥,話裡變的冰冷:"你家做的事情真當沒人知道了嗎?不過當年你連親妹妹都可以不認,今日逼死一個對你沒有助力的兒媳婦又有什麼稀奇?"

威遠侯被說的往後退了一步,臉色開始變的十分難看,王太君已經不去看他,話裡依舊冰冷:"王家會受報應的,而我,會活著看你遭受的報應。"

威遠侯想反駁妹妹,但沒有一個字說出口,王太君昂首走了出去,圍觀的人自覺分開一條路,威遠侯在她身後大喊:"妹妹,難道你還想被再次流放?"王太君回頭,那眼裡滿是嘲諷:"如果來祭奠侄媳就被流放的話,是不是你家更該被流放?"

威遠侯沒有了聲音,只是看著王太君走出家廟,走出自己的視線。這一幕很快就傳遍京城各家,有人嘖嘖讚歎,沒想到三十年的流放生涯,不僅沒壓垮她,反而讓她身上的傲骨更現。

只是王太君有底氣去祭奠,別人不過和段氏泛泛之交,又不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也沒人跟隨王太君的腳步前去祭奠。

段氏就這樣被匆匆埋葬,聽說她的墳不過是在王家新買的一塊地上,草草葬了而已,更別提有人守墳。陽春三月已經來臨,春回大地,除了有人換上新裝,宮裡也發佈了這樣一道詔書,新鰥的威遠侯次子著尚淮陽公主。

這和段氏去世京城眾人不聞不問不一樣,詔書下達這日,威遠侯府的門就險些被踏平,都是上門來恭賀未來駙馬爺的。威遠侯府連擺三日戲酒,慶賀自家尚主。

定安侯府派人送去了賀禮,卻沒有讓哪怕一個人上門道賀,這樣的喪事連著喜事,讓婉潞無法用笑臉去恭賀威遠侯府,殺妻奪夫,縱然段氏是威遠侯府逼死的,淮陽公主也脫不了干係,就不知道那個當日阻攔淮陽公主殺人的王睿,會用笑臉去面對自己未來的妻子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7:16

第六十章

這些話婉潞沒有說出來,她還在忙著把長途跋涉回到京城的秦氏一家接回來,兩年沒見,秦氏略微憔悴了些,那雙眼光亮依舊,見婉潞帶著人迎出來,她的眉一揚:"還沒恭喜過六嬸嬸呢。"

婉潞說話的時候,小宦官已經恭敬垂手而聽,等婉潞說完臉上不由露出為難神色:"五奶奶身子不快不能應召也是常事,只是這讓奴婢怎麼?"婉潞那裡不明白?

彩雲走了進來,手裡還端了盤金銀,婉潞接過彩雲手裡的盤子送到小宦官跟前:"哪能讓您白跑一趟,還要請您在娘娘跟前替我們五嫂多說幾句好話。"這小宦官雖在皇后宮裡,不過是跑腿這些,看見盤子上的金銀耀眼,少說也有百來兩,心裡已經樂開花臉上還是恭敬地道:"奴婢怎敢收如此重賞?"

嘴裡雖這樣說,但那手已經往盤子邊緣摸去,婉潞笑容不變:"您在娘娘身邊近身服侍定十分辛苦,這些不過是表表您的辛苦罷了。"這話讓小宦官眉開眼笑,順勢接過盤子笑著道:"那奴婢就謝夫人的重賞,難怪乾爹說夫人您為人十分周全妥帖,奴婢今兒是見到了。"

乾爹?婉潞眉一揚:"原來是蘇總管的乾兒子,我兒子在宮裡伴讀,還多虧蘇總管看顧。"小宦官收了金銀,那話也就更親熱些:"小公子年紀雖小,卻知禮守規,全是夫人教導的好。"又說了幾句,小宦官也就喜滋滋告辭。

婉潞剛想再回去周氏那裡,回身就看見楚夫人走進來,婉潞忙上前扶住楚夫人:"婆婆有什麼話,遣人吩咐媳婦就好,何必親自出來?"楚夫人握住兒媳的手:"你現在這樣,我就十足放心了。"難得聽到楚夫人的誇獎,婉潞低頭一笑:"全是婆婆您的調|教。"

楚夫人反手拍她的手一下:"也是你為人聰明,能曉得輕重緩急,要知道當這麼大個家,不曉得輕重緩急,一味只顧眼前,那是不成的。"說著楚夫人頓一頓,緩緩吐出一句:"其實你大嫂也不是笨人,錯就錯在沒分清輕重緩急。"

婆媳兩人已經走到周氏院門外,一樹桃花開的正好,婉潞在桃樹下站定,看著楚夫人問出從沒有問出的話:"那婆婆當日怎麼定要大伯繼承侯府?"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全家,楚夫人也停下腳步,看著那開的像紅霞一樣的桃花,半天沒有說話。

婉潞也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聽到楚夫人開口:"我又何嘗不知道你大伯的脾性,只是他雖荒唐些,也不是什麼壞人,再說還有小六,他又是個嫡長,誰知還是有事我沒料到。"楚夫人話裡有歎息,有後悔,或者還有別的。

婉潞又一次開口:"婆婆您放心,媳婦一定會視幾個侄子女如親生子女,定不讓人對定安侯府有一絲一毫的側目。"楚夫人拍一下婉潞的胳膊,臉上露出笑容:"好孩子,以前我確是看錯了你。"

葉氏已經走了過來,看見她們婆媳站在那裡,葉氏笑著道:"怎麼大嫂不進去瞧瞧您侄媳婦,在這和六奶奶說體己話?"桃花之下,楚夫人笑的十分溫柔:"二嬸嬸,我過來瞧你兒媳婦,也不見你出來迎接,我不就惱了。"

葉氏的眉一挑,有些不相信楚夫人會這樣開玩笑,她們早不是少年時初嫁進趙府的年輕媳婦,都已經是做祖母的年紀,甚至楚夫人已經做了外曾祖母,那些玩笑的少年時期已經離她們很遠。

婉潞恭敬地侍立在一邊,微微往上翹的唇角洩露出她心情很好。葉氏已經伸手攙住楚夫人:"大嫂您瞧我不光出來迎接,還親自扶您進去,老妯娌們相聚的日子不多,該多玩笑才是。"楚夫人也笑了:"說的是,現在我們都不用管家,該多多玩笑,這才叫老景。"

陽光透過桃花照了下來,灑的地上有點點金光,一直籠罩在趙府上空的那股壓抑氣息被這種陽光一掃而空,春天是真的到來了。

第二日宮中頒下給周府的賞賜,黃金千兩,田莊一座,各色錦緞兩千匹。周母已聽說了自己女兒難過地躺在床上的事,命人把各色錦緞都拿了些到趙府好讓女兒減些傷心。

那些錦緞看起來流光溢彩,周氏卻像沒看到一樣,婉潞她們再沒有安慰周氏的話,只是陪著她坐在那裡。丫鬟走了進來:"四奶奶,六奶奶,方才聽說威遠侯府的二奶奶沒了。"

威遠侯府的二奶奶沒了?婉潞和水氏對看一眼,驚訝地站起身,這樣的人沒了,威遠侯府該遣人來報喪才對,怎麼丫鬟竟用聽說一詞?水氏已經讓丫鬟去拿素淡衣衫好去侯府弔唁。

丫鬟連連擺手:"四奶奶,弔唁只怕不用了,奴婢聽說王二奶奶是昨晚沒的,威遠侯府也沒有成喪,只說日是不利,連夜裝裹好了送到城外的家廟停著,說停三日靈就找個地方埋了。"

別說這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就算死了個妾,也沒有這麼草率的,丫鬟也一臉奇怪:"若不是今兒早上威遠侯府的人從城外回來的時候有人看見問了問,還不曉得王二奶奶就這麼沒了,這信現在已經傳遍京城,太太只讓奴婢來回兩位奶奶一聲,說讓兩位奶奶看著辦。"

威遠侯府既不成喪,也不設靈堂,看來是不承認段氏是他家兒媳婦了,雖說段家出了事情,但段氏本是出嫁女兒,這樣對待未免讓人齒冷。

婉潞和水氏對看一眼,兩人眼中都寫著一絲悲涼,一直不說話的周氏突然開口:"早聽說淮陽公主看中了王家二公子,只是王家二公子不肯做負心人,這下倒好,借這個機會,讓人都沒了。"

說話時候周氏的眼一直盯著那些流光溢彩的錦緞,說完還發出呵呵冷笑。水氏坐到她身邊把她的頭髮攏一攏,伸開雙手把她抱在懷裡,周氏沒有說話,閉上眼靠在水氏肩頭,仿佛累極。

段氏的死訊雖然傳遍京城,但威遠侯府既沒有成喪,眾人也只有當做不知道。段氏的屍骨就這樣躺在王家家廟裡,唯一去弔唁的只有襄國公府。

襄國公太夫人王太君的馬車出城去弔唁段氏的時候,正是段氏去世的第二天,襄國公的馬車換了素簾,車夫也是一身素衣,在京城大街上得得走著,那是正午時候,這輛馬車未免遇引起眾人側目。

當聽說是襄國公太夫人去給自己死去的侄媳婦弔唁時,瞭解一點底細的人不免都感到慚愧,想跟著王太君出城看熱鬧的人不少,但馬車來到王家家廟門口時候,車後已跟了數百人。

馬車停下,先下車的是襄國公夫人,她攙下王太君,王太君今日從頭到尾都是素白,發上還帶了白花,再瞧襄國公夫人也是這樣,人群不由發出驚訝叫聲,王太君是段氏姑母,按道理她來弔喪連素服都可以不用穿的,而不是這樣穿著。

王太君仿佛沒聽到人群發出的聲音,家廟的主持已經聽到消息迎了出來,見到王太君這樣打扮,不由打個問訊才道:"阿彌陀佛,三姑娘這樣打扮來,豈不是讓侯府為難?"王太君看著主持冷笑道:"當日的小沙彌今日已經成了這廟裡的主持,方外之人還替施主考慮難為不難為,您這佛到底念到了哪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7:26

第六十一章

主持身後的僧人聽到這麼直白的話,都變了神色,主持又念一身佛:"三姑娘性情如同姜桂,老和尚也只能退避一舍。"王太君已昂頭走進家廟,跟著王太君來瞧熱鬧的人也湧了上去,想瞧瞧裡面會出什麼事?

主持攔不住,或者是不想攔,念聲佛就讓他們進去。家廟之中,段氏的棺木停在一個偏殿中,孤零零的棺木跟前只有幾支香和一些零碎供果。

沒有僧人誦經,沒有人哭靈,唯一守在旁邊的是一個著孝服的年輕媳婦,看見王太君進來,她臉上現出驚訝之色,王太君並沒理她,只是對襄國公夫人道:"你去她靈前祭奠。"襄國公夫人本就帶著祭品,已經把祭品在棺木前擺了起來,聽到王太君的話就要上前點香,只是環視一圈,沒看到火種。

那年輕媳婦本是段氏的陪嫁丫頭,段氏死去,沒人願意來守靈,她自告奮勇來的,見襄國公夫人在找火種,忙從衣底拿出火石:"小的也認不得這位奶奶是哪裡的,只是能來姑娘跟前祭一祭,也算她沒白活世上一遭。"

說著這媳婦就忍不住悲坳用手捂住嘴哭了起來,王太君看她一眼:"好孩子,好在你還有絲忠心。"媳婦撐不住跪下來給王太君磕了個頭:"夫人,我們姑娘死的冤,也不知夫人能不能為我們姑娘伸一伸冤?"王太君沒有伸手去扶她,這事的背後黑手是誰,人人心裡都有個答案,但誰肯為一個敗將的妹妹求情呢?

王太君只是歎了一聲:"你起來吧,只求侄媳來世……"來世?王太君唇邊露出嘲諷的笑,誰又知道來世如何呢?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到她靈前上一柱香,讓她走的不那麼孤單。

媳婦聽到這話哭的更加悲傷,殿外是黑壓壓的人群,人雖多,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襄國公夫人已經祭拜完站起身,那些祭品就留在這裡,好讓她靈前也能更換一二。

人群發出騷動,一個男子分開人群走了進來,看見殿內走出的王太君,那眼神變的一點也不好看:"三妹妹,你這又是做什麼?生死有命,你這樣做豈不……"不等他說完,王太君已經呸了一聲,那口吐沫並沒吐到男子臉上,但男子還是不自覺地掩住了臉。

王太君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哥哥,話裡變的冰冷:"你家做的事情真當沒人知道了嗎?不過當年你連親妹妹都可以不認,今日逼死一個對你沒有助力的兒媳婦又有什麼稀奇?"

威遠侯被說的往後退了一步,臉色開始變的十分難看,王太君已經不去看他,話裡依舊冰冷:"王家會受報應的,而我,會活著看你遭受的報應。"

威遠侯想反駁妹妹,但沒有一個字說出口,王太君昂首走了出去,圍觀的人自覺分開一條路,威遠侯在她身後大喊:"妹妹,難道你還想被再次流放?"王太君回頭,那眼裡滿是嘲諷:"如果來祭奠侄媳就被流放的話,是不是你家更該被流放?"

威遠侯沒有了聲音,只是看著王太君走出家廟,走出自己的視線。這一幕很快就傳遍京城各家,有人嘖嘖讚歎,沒想到三十年的流放生涯,不僅沒壓垮她,反而讓她身上的傲骨更現。

只是王太君有底氣去祭奠,別人不過和段氏泛泛之交,又不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也沒人跟隨王太君的腳步前去祭奠。

段氏就這樣被匆匆埋葬,聽說她的墳不過是在王家新買的一塊地上,草草葬了而已,更別提有人守墳。陽春三月已經來臨,春回大地,除了有人換上新裝,宮裡也發佈了這樣一道詔書,新鰥的威遠侯次子著尚淮陽公主。

這和段氏去世京城眾人不聞不問不一樣,詔書下達這日,威遠侯府的門就險些被踏平,都是上門來恭賀未來駙馬爺的。威遠侯府連擺三日戲酒,慶賀自家尚主。

定安侯府派人送去了賀禮,卻沒有讓哪怕一個人上門道賀,這樣的喪事連著喜事,讓婉潞無法用笑臉去恭賀威遠侯府,殺妻奪夫,縱然段氏是威遠侯府逼死的,淮陽公主也脫不了干係,就不知道那個當日阻攔淮陽公主殺人的王睿,會用笑臉去面對自己未來的妻子嗎?

這些話婉潞沒有說出來,她還在忙著把長途跋涉回到京城的秦氏一家接回來,兩年沒見,秦氏略微憔悴了些,那雙眼光亮依舊,見婉潞帶著人迎出來,她的眉一揚:"還沒恭喜過六嬸嬸呢。"

秦氏這話說的突兀,許久沒見面不問候先來這麼一句,兩邊帶著的下人們的眼都齊齊掃向婉潞,想瞧她怎麼回答。

秦氏說話時候婉潞正在行禮,聽到這話等禮行完直起身才笑道:"我還沒先恭喜三嫂,三嫂怎麼就恭喜起做妯娌的來?昨兒去接三嫂的人回來說成哥兒已定了親,三嫂得了好媳婦,還讓我們羡慕不止呢。"婉潞這一番話讓秦氏笑開,伸手拉住婉潞的手:"瞧瞧,六嬸嬸的嘴皮子是越來越巧了,倒顯得我是笨嘴一張。"

婉潞也攜住秦氏的手:"誰不知道三嫂是出了名的嘴巧,這時候您說這個,讓人極不好意思。"兩人笑語之間,秦氏一笑,兩人攜手往裡面走。眾下人也跟著後面,相視而笑之間,都有了別樣情緒。

兩年前秦氏在侯府時,是管家奶奶,說出的話一呼百應,身邊的人也跟著她風光不已。那時的婉潞不過就是小兒媳婦,安靜地守著自己的本分。現在三年過去,秦氏丈夫上了邊關,娘家已失去皇家的依仗,而婉潞已成為世子夫人,未來的侯府主母。

三年之間,兩人已經悄然換了位置,這讓人心裡總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路邊細草如茵,柳枝依依,路上行走的下人們見到她們一行都恭敬避讓一邊,不時有管家娘子經過時先給婉潞行禮,再問候秦氏。

初一兩次還沒覺出什麼,等次數多了秦氏的眉不由微微皺起。婉潞覺出不對,笑著拉秦氏走快一些:"兩年見,婆婆十分惦記三嫂一家,昨兒管家們先回來報信,婆婆喜的連睡都睡不大好,等再聽說成哥兒已經定了親,婆婆就更歡喜了,三嫂還是且慢賞這春光,我們一起進去讓婆婆見見。"

秦氏的眼從路邊風光那裡移開,微微一笑:"六嬸嬸真是口齒伶俐,難怪六叔會得聖上青眼,以後在這家裡還要多仰仗六嬸嬸。"婉潞微微頓了頓那笑一點也沒變:"三嫂說什麼話,在這家裡我是個小兒媳婦,凡事都要先讓大嫂和您,這才是做妯娌的本分,我不如三嫂的多,日後在這家務一事上,還要三嫂多多指點,那能說什麼依仗不依仗。"

兩人此時已經來到楚夫人的上房,丫鬟們早打起簾子:"三奶奶六奶奶來了。"不等婉潞和秦氏拾階往上,楚夫人已經扶著珍姐兒的手出來,見了秦氏和她身後的孩子們,那淚不曉得為什麼就落了下來。

秦氏已經快走兩步在楚夫人腳邊跪下行禮:"媳婦別了婆婆兩年,不能在身邊日夜伺候,實在是該死。"楚夫人急忙把她攙了起來,秦氏已經滿臉都是淚,不管是真是假,看見這樣楚夫人還是欣慰,握住她的手道:"你去照顧小三,就是給做婆婆的我分憂,哪裡有罪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7:35

第六十二章

秦氏這才破涕為笑:"婆婆身體康健,做媳婦的見了心裡也好受些。"珍姐兒已經上前給秦氏行禮,萬姨娘在旁邊道:"太太,還請往裡面去,三奶奶這才頭一日回來,日子還長,以後多的是說話時候。"

馬姨娘被送到莊裡,褚姨娘有病在身,孝期內侯爺又不能再納妾,只有萬姨娘能近身伺候,再加上羅家被奪爵後,思敏的婆家還要仰仗趙家多照顧些,羅四太太對思敏的聲氣也要好了許多,這讓萬姨娘在楚夫人面前更多了幾分體面。

況且楚夫人已近六旬,身邊一直陪著自己的人不多,萬姨娘算個老人,以前的三分真心倒添成了七分,妻妾之間和和氣氣,侯爺年輕時候想的妻妾們如姐似妹的情形,到老來總算瞧見了。

秦氏人雖不在京城,對京城的事情還是有些耳聞,見到萬姨娘也微微福一福:"婆婆身邊還有賴姨娘照顧,姨娘辛苦。"秦氏以前為人雖沒有仗勢欺人,但對這些姨娘們多看不上,萬姨娘頓時受寵若驚還禮不迭:"能在太太身邊服侍這是我的福氣,哪敢收三奶奶的誇讚。"

客氣之中,一群人已經湧進楚夫人上房,楚夫人坐下,秦氏又帶著孩子們給楚夫人行禮問安,楚夫人拉過兩個孫子問了又問,秦氏在外任生的一個小姑娘已經兩歲多了,被奶媽放到地上讓她給祖母磕頭。

小姑娘睜著眼睛看著楚夫人,秦氏要上前按下她行禮,楚夫人已經讓萬姨娘把孩子抱給自己,摩挲著她的頭:"好好,你現在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這簡單的一句讓秦氏的淚又差點落下來,用帕子隨便點了點眼角這才笑著道:"這全賴婆婆給的福氣。"

成哥兒出去時候還小,現在已經十三,這屋裡除了他們哥倆又全是女人,難免有些坐不住。婉潞瞧見成哥兒的手握成拳,低頭不說話曉得他坐不住,對楚夫人道:"婆婆,公公那裡還在等著三嫂帶著孩子們過去問安,不然先讓三嫂帶孩子們過去?"

楚夫人這才把拉著秦氏的手放開,起身道:"你公公是個男人,雖念著在邊關的小三,也一句話都沒說。"秦氏是聰明通透人,這些話何需吩咐,已經道:"婆婆,媳婦知道。"說完才帶著孩子們出去給侯爺問安。

楚夫人重又坐下,這才問婉潞:"你三嫂她院裡的東西都安置妥當了嗎?"婉潞還沒開口,萬姨娘已經笑了:"太太,這我就要駁您一回了,六奶奶為人周全妥當,公道大方,我前兒還聽六奶奶吩咐下面人,讓他們除要把三奶奶院裡打掃乾淨之外,鋪蓋被褥要換新的,連點心茶水都預備,務要讓三奶奶一進院裡就什麼都有。"

婉潞也笑了:"婆婆關心三嫂這個媳婦,做媳婦的又怎不惦記妯娌呢,這都到家了還讓三嫂她們去要茶要水,事事不全,傳出去不是人人都要笑話婆婆這個當家奶奶做的不好?"楚夫人拍一拍婉潞的手:"我知道你周全,不過囑咐一聲,你三嫂現在比不上原先,她又是個剛強人。"

秦駙馬的案子前兩天已經結了,斬立決,刑部已經擬了奏摺呈給皇帝,只等皇帝批下秦駙馬的命也就到頭了。現在這樣,秦府只怕連發喪都不敢,風光了幾十年,到頭來變成這樣。楚夫人這個做婆婆的歷來看重的是侯府的事,越是這時候就越要對秦氏好,也不曉得多少雙眼睛盯著侯府,想瞧侯府怎麼對待秦氏?

楚夫人這樣說,萬姨娘也沒有再插話,婉潞話裡不由也帶了歎息:"婆婆,我們既嫁到趙家,那就是趙家的人,您說的這話媳婦一直沒有忘,對自家人哪還能外道?"楚夫人面上露出欣慰之色,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屋裡。

屋裡的擺設和原來是一樣的,看著楚夫人發上那明顯的雪白,她也是為侯府操碎了心。

秦氏回京的第二天就回了秦府,她剛到家後不久秦府就派人來,說的是給姑奶奶問安,背後的意思是催秦氏趕緊回去一趟。秦府找秦氏有事,秦氏也就沒帶孩子們一起回去。

兩個男孩在外面書房念書,小姑娘就被抱到楚夫人房裡,原本最小的是福姐兒,福姐兒見到家裡多了個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長輩們都說這是自己妹妹,心裡也有些新奇,伸出手去摸小姑娘的胖臉,小姑娘早習慣被人這麼摸了,也不躲開福姐兒的手,只是坐在楚夫人懷裡瞪著大眼睛瞧著她。

楚夫人見她們姐妹不吵鬧,心裡高興,拉過福姐兒:"記得,這是妹妹,以後要對妹妹好。"福姐兒點點頭,瞪著大眼睛問:"祖母,對妹妹好是不是好吃的都要給妹妹?"楚夫人嗯了一聲,福姐兒臉上頓時露出一點難過的樣子,然後掙脫楚夫人的手就跑到桌前,楚夫人還在疑惑,福姐兒已經伸開雙手把桌上擺著的點心全都攏到懷裡。

旁邊的奶媽和丫鬟急忙阻止:"姐兒,這些東西多著呢,你慢著點吃。"楚夫人抬手示意丫鬟們別阻止,福姐兒已經抱了一懷的點心回來,小小人兒抱那麼多東西,雖然只走了一小段路也氣喘吁吁。她把手裡的東西全都往小姑娘面前一送:"妹妹,這些都給你吃,我做姐姐不吃。"

丫鬟奶媽們都怔住,聽到楚夫人的笑聲這才都跟著笑出來,萬姨娘又是滿口稱讚的話:"瞧瞧福姐兒,才這麼一點點大的孩子就知道心疼妹妹,我前兒出門,見別人家十來歲的孩子都不曉得心疼弟妹呢。六奶奶的教導那可怎麼都沒得說。"

瑾姐兒正好走進來,見福姐兒把滿懷的吃食都要遞給小姑娘,行禮後嘴一撇就對福姐兒喝:"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只想著吃,妹妹還小,點心吃了會被卡到的。"

丫鬟們雖然笑,但都曉得小姑娘還不能吃這些,已經帶笑上前把福姐兒懷裡的東西都拿出來,只留下幾塊麻糖讓小姑娘啃著玩。福姐兒那裡肯讓她們把東西拿走,還在那和丫鬟們強,聽到姐姐說她,那小嘴一下就撅起來:"姐姐你只會說我,都不給我好吃的。"

瑾姐兒愣在那裡,楚夫人已經哈哈大笑,把福姐兒摟到懷裡,招呼瑾姐兒過來:"你做姐姐的是妹妹的榜樣,只是你不到十歲的小孩子,也別太拘束。"瑾姐兒還是那樣規矩站著:"祖母慈訓,孫女記得了。"

楚夫人故意虎下臉:"瞧瞧,又這樣了,就是你娘平時太講規矩拘著你,那些年我又忙,竟忘了你還是小孩子,現在出去外面還是一樣的,進來祖母房裡,就要說笑玩樂才是,祖母這才喜歡。"瑾姐兒這才坐到楚夫人身邊,臉上的笑比方才緩和一些:"是,祖母,孫女知道了。"

萬姨娘又在旁邊笑了:"太太,您眼前這三個孫女,一個穩重,一個活潑,一個聰明,各有各的好,更別提現在落落大方的珍姐兒了,太太的福氣果然是別人趕不上的。"

楚夫人把懷裡抱著的兩個孫女搖一搖,臉上露出笑容:"別說我的福氣,你的福氣還不是極好,五姑奶奶是個孝順人。"提到女兒,萬姨娘賠了小心地道:"這都是太太憐惜我,不然我那有那麼好的福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7:45

第六十三章

簾子挑起處,秦氏走了進來,見裡面和樂融融地樣子,上前行禮道:"婆婆,媳婦從娘家回來了。"小姑娘已經在楚夫人懷裡坐不住,扭動著身子想叫娘抱,楚夫人把孩子遞過去,秦氏順勢接過。

見秦氏面上有些不好看的神色,楚夫人沒問她為什麼,只是淡淡地道:"你三年沒回京了,在娘家多待一些時候也沒什麼。"秦氏把小姑娘抱緊一些,臉上的笑依舊卻比起平時少了些什麼,聽了楚夫人的話只道:"我總是嫁出去的女兒,多待了也不好,況且大嫂病著,六嬸嬸管家又忙,婆婆跟前也要有人伺候。"

秦氏雖竭力平靜,楚夫人也能聽出她話裡的不對,剛要說話婉潞走了進來:"婆婆,午飯已經預備……"猛然抬頭看見秦氏,婉潞先頓一頓才把後面的話說完:"預備好了,婆婆您瞧是現在傳飯還是再等一會。"不僅秦氏,這府裡的妯娌們那個歸寧,不是要在娘家待足一天,少說也要半天的,秦氏竟飯前就回來,瞧這樣子竟是連午飯都沒在秦府吃,到底秦府怎麼了?

楚夫人也明白一些,不過那是別家的事,自家不好多說,只對婉潞道:"快些傳飯吧,我不餓,這幾個孩子可都餓了。"說著楚夫人抬頭對抱著孩子的秦氏:"三奶奶,昨兒也沒給你預備洗塵酒,今兒你就和我吃,也讓你六嬸嬸伺候伺候你。"

這話讓婉潞想起當年的戲言,秦氏也如此,不過三年,竟有滄海桑田之感。

秦氏說話時候婉潞正在行禮,聽到這話等禮行完直起身才笑道:"我還沒先恭喜三嫂,三嫂怎麼就恭喜起做妯娌的來?昨兒去接三嫂的人回來說成哥兒已定了親,三嫂得了好媳婦,還讓我們羡慕不止呢。"婉潞這一番話讓秦氏笑開,伸手拉住婉潞的手:"瞧瞧,六嬸嬸的嘴皮子是越來越巧了,倒顯得我是笨嘴一張。"

婉潞也攜住秦氏的手:"誰不知道三嫂是出了名的嘴巧,這時候您說這個,讓人極不好意思。"兩人笑語之間,秦氏一笑,兩人攜手往裡面走。眾下人也跟著後面,相視而笑之間,都有了別樣情緒。

兩年前秦氏在侯府時,是管家奶奶,說出的話一呼百應,身邊的人也跟著她風光不已。那時的婉潞不過就是小兒媳婦,安靜地守著自己的本分。現在三年過去,秦氏丈夫上了邊關,娘家已失去皇家的依仗,而婉潞已成為世子夫人,未來的侯府主母。

三年之間,兩人已經悄然換了位置,這讓人心裡總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路邊細草如茵,柳枝依依,路上行走的下人們見到她們一行都恭敬避讓一邊,不時有管家娘子經過時先給婉潞行禮,再問候秦氏。

初一兩次還沒覺出什麼,等次數多了秦氏的眉不由微微皺起。婉潞覺出不對,笑著拉秦氏走快一些:"兩年見,婆婆十分惦記三嫂一家,昨兒管家們先回來報信,婆婆喜的連睡都睡不大好,等再聽說成哥兒已經定了親,婆婆就更歡喜了,三嫂還是且慢賞這春光,我們一起進去讓婆婆見見。"

秦氏的眼從路邊風光那裡移開,微微一笑:"六嬸嬸真是口齒伶俐,難怪六叔會得聖上青眼,以後在這家裡還要多仰仗六嬸嬸。"婉潞微微頓了頓那笑一點也沒變:"三嫂說什麼話,在這家裡我是個小兒媳婦,凡事都要先讓大嫂和您,這才是做妯娌的本分,我不如三嫂的多,日後在這家務一事上,還要三嫂多多指點,那能說什麼依仗不依仗。"

兩人此時已經來到楚夫人的上房,丫鬟們早打起簾子:"三奶奶六奶奶來了。"不等婉潞和秦氏拾階往上,楚夫人已經扶著珍姐兒的手出來,見了秦氏和她身後的孩子們,那淚不曉得為什麼就落了下來。

秦氏已經快走兩步在楚夫人腳邊跪下行禮:"媳婦別了婆婆兩年,不能在身邊日夜伺候,實在是該死。"楚夫人急忙把她攙了起來,秦氏已經滿臉都是淚,不管是真是假,看見這樣楚夫人還是欣慰,握住她的手道:"你去照顧小三,就是給做婆婆的我分憂,哪裡有罪呢。"

秦氏這才破涕為笑:"婆婆身體康健,做媳婦的見了心裡也好受些。"珍姐兒已經上前給秦氏行禮,萬姨娘在旁邊道:"太太,還請往裡面去,三奶奶這才頭一日回來,日子還長,以後多的是說話時候。"

馬姨娘被送到莊裡,褚姨娘有病在身,孝期內侯爺又不能再納妾,只有萬姨娘能近身伺候,再加上羅家被奪爵後,思敏的婆家還要仰仗趙家多照顧些,羅四太太對思敏的聲氣也要好了許多,這讓萬姨娘在楚夫人面前更多了幾分體面。

況且楚夫人已近六旬,身邊一直陪著自己的人不多,萬姨娘算個老人,以前的三分真心倒添成了七分,妻妾之間和和氣氣,侯爺年輕時候想的妻妾們如姐似妹的情形,到老來總算瞧見了。

秦氏人雖不在京城,對京城的事情還是有些耳聞,見到萬姨娘也微微福一福:"婆婆身邊還有賴姨娘照顧,姨娘辛苦。"秦氏以前為人雖沒有仗勢欺人,但對這些姨娘們多看不上,萬姨娘頓時受寵若驚還禮不迭:"能在太太身邊服侍這是我的福氣,哪敢收三奶奶的誇讚。"

客氣之中,一群人已經湧進楚夫人上房,楚夫人坐下,秦氏又帶著孩子們給楚夫人行禮問安,楚夫人拉過兩個孫子問了又問,秦氏在外任生的一個小姑娘已經兩歲多了,被奶媽放到地上讓她給祖母磕頭。

小姑娘睜著眼睛看著楚夫人,秦氏要上前按下她行禮,楚夫人已經讓萬姨娘把孩子抱給自己,摩挲著她的頭:"好好,你現在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這簡單的一句讓秦氏的淚又差點落下來,用帕子隨便點了點眼角這才笑著道:"這全賴婆婆給的福氣。"

成哥兒出去時候還小,現在已經十三,這屋裡除了他們哥倆又全是女人,難免有些坐不住。婉潞瞧見成哥兒的手握成拳,低頭不說話曉得他坐不住,對楚夫人道:"婆婆,公公那裡還在等著三嫂帶著孩子們過去問安,不然先讓三嫂帶孩子們過去?"

楚夫人這才把拉著秦氏的手放開,起身道:"你公公是個男人,雖念著在邊關的小三,也一句話都沒說。"秦氏是聰明通透人,這些話何需吩咐,已經道:"婆婆,媳婦知道。"說完才帶著孩子們出去給侯爺問安。

楚夫人重又坐下,這才問婉潞:"你三嫂她院裡的東西都安置妥當了嗎?"婉潞還沒開口,萬姨娘已經笑了:"太太,這我就要駁您一回了,六奶奶為人周全妥當,公道大方,我前兒還聽六奶奶吩咐下面人,讓他們除要把三奶奶院裡打掃乾淨之外,鋪蓋被褥要換新的,連點心茶水都預備,務要讓三奶奶一進院裡就什麼都有。"

婉潞也笑了:"婆婆關心三嫂這個媳婦,做媳婦的又怎不惦記妯娌呢,這都到家了還讓三嫂她們去要茶要水,事事不全,傳出去不是人人都要笑話婆婆這個當家奶奶做的不好?"楚夫人拍一拍婉潞的手:"我知道你周全,不過囑咐一聲,你三嫂現在比不上原先,她又是個剛強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7:55

第六十四章

秦駙馬的案子前兩天已經結了,斬立決,刑部已經擬了奏摺呈給皇帝,只等皇帝批下秦駙馬的命也就到頭了。現在這樣,秦府只怕連發喪都不敢,風光了幾十年,到頭來變成這樣。楚夫人這個做婆婆的歷來看重的是侯府的事,越是這時候就越要對秦氏好,也不曉得多少雙眼睛盯著侯府,想瞧侯府怎麼對待秦氏?

楚夫人這樣說,萬姨娘也沒有再插話,婉潞話裡不由也帶了歎息:"婆婆,我們既嫁到趙家,那就是趙家的人,您說的這話媳婦一直沒有忘,對自家人哪還能外道?"楚夫人面上露出欣慰之色,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屋裡。

屋裡的擺設和原來是一樣的,看著楚夫人發上那明顯的雪白,她也是為侯府操碎了心。

秦氏回京的第二天就回了秦府,她剛到家後不久秦府就派人來,說的是給姑奶奶問安,背後的意思是催秦氏趕緊回去一趟。秦府找秦氏有事,秦氏也就沒帶孩子們一起回去。

兩個男孩在外面書房念書,小姑娘就被抱到楚夫人房裡,原本最小的是福姐兒,福姐兒見到家裡多了個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長輩們都說這是自己妹妹,心裡也有些新奇,伸出手去摸小姑娘的胖臉,小姑娘早習慣被人這麼摸了,也不躲開福姐兒的手,只是坐在楚夫人懷裡瞪著大眼睛瞧著她。

楚夫人見她們姐妹不吵鬧,心裡高興,拉過福姐兒:"記得,這是妹妹,以後要對妹妹好。"福姐兒點點頭,瞪著大眼睛問:"祖母,對妹妹好是不是好吃的都要給妹妹?"楚夫人嗯了一聲,福姐兒臉上頓時露出一點難過的樣子,然後掙脫楚夫人的手就跑到桌前,楚夫人還在疑惑,福姐兒已經伸開雙手把桌上擺著的點心全都攏到懷裡。

旁邊的奶媽和丫鬟急忙阻止:"姐兒,這些東西多著呢,你慢著點吃。"楚夫人抬手示意丫鬟們別阻止,福姐兒已經抱了一懷的點心回來,小小人兒抱那麼多東西,雖然只走了一小段路也氣喘吁吁。她把手裡的東西全都往小姑娘面前一送:"妹妹,這些都給你吃,我做姐姐不吃。"

丫鬟奶媽們都怔住,聽到楚夫人的笑聲這才都跟著笑出來,萬姨娘又是滿口稱讚的話:"瞧瞧福姐兒,才這麼一點點大的孩子就知道心疼妹妹,我前兒出門,見別人家十來歲的孩子都不曉得心疼弟妹呢。六奶奶的教導那可怎麼都沒得說。"

瑾姐兒正好走進來,見福姐兒把滿懷的吃食都要遞給小姑娘,行禮後嘴一撇就對福姐兒喝:"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只想著吃,妹妹還小,點心吃了會被卡到的。"

丫鬟們雖然笑,但都曉得小姑娘還不能吃這些,已經帶笑上前把福姐兒懷裡的東西都拿出來,只留下幾塊麻糖讓小姑娘啃著玩。福姐兒那裡肯讓她們把東西拿走,還在那和丫鬟們強,聽到姐姐說她,那小嘴一下就撅起來:"姐姐你只會說我,都不給我好吃的。"

瑾姐兒愣在那裡,楚夫人已經哈哈大笑,把福姐兒摟到懷裡,招呼瑾姐兒過來:"你做姐姐的是妹妹的榜樣,只是你不到十歲的小孩子,也別太拘束。"瑾姐兒還是那樣規矩站著:"祖母慈訓,孫女記得了。"

楚夫人故意虎下臉:"瞧瞧,又這樣了,就是你娘平時太講規矩拘著你,那些年我又忙,竟忘了你還是小孩子,現在出去外面還是一樣的,進來祖母房裡,就要說笑玩樂才是,祖母這才喜歡。"瑾姐兒這才坐到楚夫人身邊,臉上的笑比方才緩和一些:"是,祖母,孫女知道了。"

萬姨娘又在旁邊笑了:"太太,您眼前這三個孫女,一個穩重,一個活潑,一個聰明,各有各的好,更別提現在落落大方的珍姐兒了,太太的福氣果然是別人趕不上的。"

楚夫人把懷裡抱著的兩個孫女搖一搖,臉上露出笑容:"別說我的福氣,你的福氣還不是極好,五姑奶奶是個孝順人。"提到女兒,萬姨娘賠了小心地道:"這都是太太憐惜我,不然我那有那麼好的福氣。"

簾子挑起處,秦氏走了進來,見裡面和樂融融地樣子,上前行禮道:"婆婆,媳婦從娘家回來了。"小姑娘已經在楚夫人懷裡坐不住,扭動著身子想叫娘抱,楚夫人把孩子遞過去,秦氏順勢接過。

見秦氏面上有些不好看的神色,楚夫人沒問她為什麼,只是淡淡地道:"你三年沒回京了,在娘家多待一些時候也沒什麼。"秦氏把小姑娘抱緊一些,臉上的笑依舊卻比起平時少了些什麼,聽了楚夫人的話只道:"我總是嫁出去的女兒,多待了也不好,況且大嫂病著,六嬸嬸管家又忙,婆婆跟前也要有人伺候。"

秦氏雖竭力平靜,楚夫人也能聽出她話裡的不對,剛要說話婉潞走了進來:"婆婆,午飯已經預備……"猛然抬頭看見秦氏,婉潞先頓一頓才把後面的話說完:"預備好了,婆婆您瞧是現在傳飯還是再等一會。"不僅秦氏,這府裡的妯娌們那個歸寧,不是要在娘家待足一天,少說也要半天的,秦氏竟飯前就回來,瞧這樣子竟是連午飯都沒在秦府吃,到底秦府怎麼了?

楚夫人也明白一些,不過那是別家的事,自家不好多說,只對婉潞道:"快些傳飯吧,我不餓,這幾個孩子可都餓了。"說著楚夫人抬頭對抱著孩子的秦氏:"三奶奶,昨兒也沒給你預備洗塵酒,今兒你就和我吃,也讓你六嬸嬸伺候伺候你。"

這話讓婉潞想起當年的戲言,秦氏也如此,不過三年,竟有滄海桑田之感。

變化真大啊。

雖說的是秦氏和楚夫人坐下吃飯,秦氏也不敢托大,只用湯泡了半碗飯,撿了幾樣小菜匆匆吃完就起身笑道:"雖是婆婆心疼媳婦,做媳婦的該伺候才是。"楚夫人臉上的笑更和藹了:"你這孩子就是拘禮,這又沒什麼。"

婉潞把一盤竹筍鱔絲擺到桌上,笑道:"三嫂嫂,你就用那麼小半碗飯,虧得我還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你最喜歡的這道竹筍鱔絲過來,現在你倒一筷子沒動。"秦氏正在給楚夫人打湯,聽了這話抬頭笑道:"要真誠心,就該送些到我房裡去才是。"

她們妯娌這樣戲謔,楚夫人笑的拍著桌子:"好,好,家裡許久都沒這麼熱鬧了。"說著楚夫人對瑾姐兒道:"夾筷竹筍鱔絲給你三伯母,這是你娘特意給你伯母預備的心意,可不能白費。"瑾姐兒應是,果然用小碟夾了一筷竹筍鱔絲送到秦氏唇邊。

秦氏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用筷子把這碟竹筍鱔絲吃的乾淨,婉潞怕她噎著,又打一碗雞湯來喂她。喝完了秦氏才用帕子點點唇,對楚夫人道:"果然還是婆婆疼我,以後也只有在婆婆面前多孝敬些,才不辜負婆婆的疼愛。"

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再想起秦氏進門時候,那臉上曾有的古怪神色,歸甯秦府又很快回來。這些都暗示秦氏在秦府發生了什麼,婉潞聲色沒動,楚夫人已經笑了:"你和你六嬸嬸從小都沒了娘,我做婆婆的不疼著些,難道還要作踐不成。"

這半真半假的話卻讓秦氏一下眼角邊就有了淚,楚夫人剛要安慰秦氏已經又笑了,上前給楚夫人捶著肩:"能給婆婆做媳婦,那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7 00:08:09

第六十五章

婉潞和楚夫人眼裡都有驚詫之色,雖說秦氏嘴巧,這話卻不像是她能說出來的,婉潞很快就上前把碗筷遞到秦氏手裡:"三嫂既說給婆婆做媳婦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那就多伺候著些婆婆,婆婆長命百歲了,才是大家的福氣。"

婉潞這話有取笑的意思,秦氏卻是正兒八經接的:"是,六嬸嬸你就忙著管家,婆婆這裡全有我伺候,不消你費一點心。"說著婉潞和秦氏都笑起來,楚夫人雖也露出笑容,卻悄悄給婉潞使了個眼色,若秦府真的對秦氏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那未免就有些過分了。

婉潞心領神會,伺候楚夫人飯畢,婉潞藉口自己要去吃飯,秦氏和孩子們在那裡陪著楚夫人說笑,婉潞就走出楚夫人的上房。

天氣漸暖,丫鬟婆子們沒進屋伺候的,都在廊下或院裡或站或坐,也有幾個聚在一起小聲說話。見婉潞出來,雙妙忙迎上去,婉潞讓她去廚房傳份飯來。

見婉潞要用飯,婆子們請示過,知道婉潞就在這院裡用飯,忙去廂房裡預備,院裡的丫鬟就剩下秦氏的。一時飯傳了來,婉潞進了廂房,雙妙已夾了塊魚在碟裡,婉潞嘗了嘗,秀眉蹙了下:"這廚子今兒是怎麼了,鹽都忘了放,拿下去,讓他們重新再做。"

雙妙領命,此時也是下人們吃飯時候,總不能婉潞身邊沒人伺候,雙妙往外一瞧就對婉潞道:"奶奶,不然就讓三奶奶的丫鬟進來聽你使喚一下?"婉潞點頭,雙妙已經招手叫秦氏丫鬟過來。

這些能在太太奶奶們近身伺候的下人,沒一個是沒眼色的,知道雙妙是婉潞身邊的大丫頭,她招呼著豈有不過來的理?秦氏的丫鬟走了過來,雙妙和她們說了,兩丫鬟忙進屋裡。

兩個丫鬟反不倒好問,婉潞拖言口渴讓一個丫鬟去尋茶,這裡就笑對另一個丫鬟:"我記得你剛來三嫂身邊的時候,才不過七八歲,這才幾年就出落的花朵一樣,三嫂可真會調理人。"見婉潞竟然記得她,丫鬟心裡十分高興,含笑道:"我們奶奶常說,從沒想到六奶奶您竟這樣能幹,比起來,她實在慚愧。"

這些奉承話婉潞常聽,早對此不在乎了,只是笑道:"都說三嫂嘴巧,沒想到帶的人也這麼嘴巧,三嫂隨三伯在外面幾年,你也跟著去,回京了有沒有去瞧瞧你家裡父母?"

丫鬟順著婉潞的話就往下說:"奴婢雖在趙府伺候,爹娘卻是在秦府的,今兒跟著三奶奶回去秦府,本想討個空兒去瞧瞧爹娘,偏生三奶奶去了秦府不久就走,連爹娘都沒見到。"婉潞皺眉:"也是,三嫂幾年沒回京城,歸寧了該多在一時才好,哪有這麼快就回來的?"

丫鬟也跟著皺起眉頭:"奴婢也不曉得呢,只是隱約聽說三奶奶和舅奶奶絆了嘴,這才回來的,還說以後再不回去呢,那奴婢怎麼才能見到自己爹娘?"

原本婉潞還想的,秦氏只怕是和秦夫人爭執起來,從秦駙馬事發到現在,秦府對外說的都是秦夫人病臥再床,但人人都能瞧出來秦夫人不過形同軟禁,不讓她出門尋人求情的舉措。

秦駙馬雖已定案,但又不是沒有被赦免的例子,昨日秦府請秦氏回去,婉潞還當是秦夫人的主意,想讓秦氏進宮為自己弟弟求情,那怎麼會是和秦大奶奶爭起來?

雙妙和丫鬟走了進來,重新擺好飯,雙妙謝過這兩丫鬟就伺候婉潞用飯。這飯菜吃在婉潞嘴裡如嚼蠟一樣,秦駙馬這案一定,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已經是不再追究的意思,秦夫人還想保住自己的兒子,究竟是對兒子太好還是對秦家太壞?

"六嬸嬸這飯用的,足有小半個時辰,那是什麼頓飯工夫?"秦氏聲音響起,接著就走進來,婉潞忙把碗裡的那幾顆飯粒扒進嘴裡,起身對秦氏笑道:"今兒廚房想是沒料到我要單獨傳飯,菜做的不合口味,我讓廚房又預備了一份。"

雙妙已讓婆子們進來收拾,婉潞攜了秦氏的手:"婆婆歇中覺了?"秦氏點頭:"還把你侄女兒也帶去和她一起歇。"沒見奶媽們抱著孩子出來,想必都跟著楚夫人歇覺呢,婉潞含笑道:"我們妯娌也有幾年沒見了,不如到我那院裡吃杯茶,說說話?"

知道婉潞一家將要繼承侯府,而不是原本認為的趙大爺一家。秦氏難免有些吃味,論順序,怎麼也是自己一家才是。但當時確是自己提出外放,並沒有留在京裡繼續打理侯府這麼個爛攤子的想法。

這吃味也不過很快就散,誰知秦駙馬出事,秦父寄給秦氏的信裡面,隱隱有責怪她當年不該外放出京,該守在京裡,這樣世子位怎會旁落別家?而有了定安侯府做助力,秦府現在也不需如此著急。

秦氏從小失母,父親娶了繼母,得了兒子,未免就對前頭妻子生的幾個孩子有些不關心,再說這後院本就是女人管著,秦父不過過些時日過問下子女們的學業就盡了做父親的心。

這樣人家,雖沒有缺衣少食被人打罵,但和親娘在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同,秦駙馬出事,秦氏著急之時未免還有些高興,全是繼母把這個弟弟寵壞了,不然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雖則如此,秦氏還是曉得秦府若真的倒了,對自己並無什麼好處,這才有了趙三爺赴邊關的事。星夜回京,歸寧時候本以為秦父會看中女婿為岳父家出的力,誰知他還是舊事重提,抱怨自己不該外放出京,現在定安侯府就是袖手旁觀,哪裡肯出半點力。

秦夫人又在旁邊哭泣,說自己只有這一個兒子,老景不知道怎麼淒涼,秦大奶奶聽到他們吵起來,帶著人來勸架,把秦氏拉到自己房裡,雖是勸說但那話裡確有怪秦氏做事不和家人商量,趙大爺既不中用,就該想著自家頂上,倒讓趙思賢撿了這麼個便宜。

秦氏沒想到全家都怪自己,她的性子怎是忍的住的,大怒之下拂袖而去,還丟下狠話,既然怪自己不中用,那以後就再不回秦府。

此時聽到婉潞溫柔的話語,再加上方才楚夫人話語裡對自己也百般維護,秦氏眼裡不覺又有淚要出來,婉潞忙拉住她:"三嫂這是怎麼了,難道我房裡的茶難以入口,三嫂一聽要到我那裡吃茶,就眼淚都要出來了。"

秦氏用手把眼角的眼淚擦掉,笑著白婉潞一眼:"六嬸嬸此時當家,那房裡的茶不曉得比我們房裡的茶要好到哪裡去了,我是想著今兒喝了這茶,不曉得哪日才能有這樣好的茶入口。"

後面跟著的丫鬟們聽見秦氏這樣說,都笑了:"六奶奶,三奶奶這樣說,您就乾脆把家裡的茶都拿出來給三奶奶帶回去。"婉潞做個不舍的樣子,雙妙已走到前面打起簾子,請她們兩人進去。

上茶上果,屋裡又剩下她們兩人,婉潞換了正色:"三嫂嫂,你曉得我是個笨人,沒有別人那麼機靈的,管家也常是知道了這個不曉得了那個,這家裡的下人三嫂也是知道的,常有面上恭敬心裡不高興的那種,三嫂若遇見了這樣的事,也別想著給我面子,當時就該罵該說。別的不說,我當家若讓你們這些嫂嫂受了委屈,那就成了什麼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7 00:08:25

第六十六章

婉潞說的情真意切,秦氏仔細聽了,沒聽出話裡的一絲絲摻假,那眉又揚了起來,側著頭打量著婉潞。婉潞又給她倒了杯茶:"方才三嫂那話雖只是頑話,卻也讓我想到下面的管事們未必不會這樣做,三嫂還請再嘗嘗這茶。"

秦氏端起茶杯細細喝了一口,她出生時秦家早不是當年屠豬為生的家境,秦氏的衣食用品都很精緻,這茶一入口秦氏就能覺出這茶比起自己房裡的要差了一些。

婉潞還是瞧著她,秦氏把杯子緩緩放下,看著婉潞突然歎了口氣:"六嬸嬸你別怪我說話直,這日久才能見人心。"

雖說的是秦氏和楚夫人坐下吃飯,秦氏也不敢托大,只用湯泡了半碗飯,撿了幾樣小菜匆匆吃完就起身笑道:"雖是婆婆心疼媳婦,做媳婦的該伺候才是。"楚夫人臉上的笑更和藹了:"你這孩子就是拘禮,這又沒什麼。"

婉潞把一盤竹筍鱔絲擺到桌上,笑道:"三嫂嫂,你就用那麼小半碗飯,虧得我還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你最喜歡的這道竹筍鱔絲過來,現在你倒一筷子沒動。"秦氏正在給楚夫人打湯,聽了這話抬頭笑道:"要真誠心,就該送些到我房裡去才是。"

她們妯娌這樣戲謔,楚夫人笑的拍著桌子:"好,好,家裡許久都沒這麼熱鬧了。"說著楚夫人對瑾姐兒道:"夾筷竹筍鱔絲給你三伯母,這是你娘特意給你伯母預備的心意,可不能白費。"瑾姐兒應是,果然用小碟夾了一筷竹筍鱔絲送到秦氏唇邊。

秦氏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用筷子把這碟竹筍鱔絲吃的乾淨,婉潞怕她噎著,又打一碗雞湯來喂她。喝完了秦氏才用帕子點點唇,對楚夫人道:"果然還是婆婆疼我,以後也只有在婆婆面前多孝敬些,才不辜負婆婆的疼愛。"

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再想起秦氏進門時候,那臉上曾有的古怪神色,歸甯秦府又很快回來。這些都暗示秦氏在秦府發生了什麼,婉潞聲色沒動,楚夫人已經笑了:"你和你六嬸嬸從小都沒了娘,我做婆婆的不疼著些,難道還要作踐不成。"

這半真半假的話卻讓秦氏一下眼角邊就有了淚,楚夫人剛要安慰秦氏已經又笑了,上前給楚夫人捶著肩:"能給婆婆做媳婦,那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婉潞和楚夫人眼裡都有驚詫之色,雖說秦氏嘴巧,這話卻不像是她能說出來的,婉潞很快就上前把碗筷遞到秦氏手裡:"三嫂既說給婆婆做媳婦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那就多伺候著些婆婆,婆婆長命百歲了,才是大家的福氣。"

婉潞這話有取笑的意思,秦氏卻是正兒八經接的:"是,六嬸嬸你就忙著管家,婆婆這裡全有我伺候,不消你費一點心。"說著婉潞和秦氏都笑起來,楚夫人雖也露出笑容,卻悄悄給婉潞使了個眼色,若秦府真的對秦氏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那未免就有些過分了。

婉潞心領神會,伺候楚夫人飯畢,婉潞藉口自己要去吃飯,秦氏和孩子們在那裡陪著楚夫人說笑,婉潞就走出楚夫人的上房。

天氣漸暖,丫鬟婆子們沒進屋伺候的,都在廊下或院裡或站或坐,也有幾個聚在一起小聲說話。見婉潞出來,雙妙忙迎上去,婉潞讓她去廚房傳份飯來。

見婉潞要用飯,婆子們請示過,知道婉潞就在這院裡用飯,忙去廂房裡預備,院裡的丫鬟就剩下秦氏的。一時飯傳了來,婉潞進了廂房,雙妙已夾了塊魚在碟裡,婉潞嘗了嘗,秀眉蹙了下:"這廚子今兒是怎麼了,鹽都忘了放,拿下去,讓他們重新再做。"

雙妙領命,此時也是下人們吃飯時候,總不能婉潞身邊沒人伺候,雙妙往外一瞧就對婉潞道:"奶奶,不然就讓三奶奶的丫鬟進來聽你使喚一下?"婉潞點頭,雙妙已經招手叫秦氏丫鬟過來。

這些能在太太奶奶們近身伺候的下人,沒一個是沒眼色的,知道雙妙是婉潞身邊的大丫頭,她招呼著豈有不過來的理?秦氏的丫鬟走了過來,雙妙和她們說了,兩丫鬟忙進屋裡。

兩個丫鬟反不倒好問,婉潞拖言口渴讓一個丫鬟去尋茶,這裡就笑對另一個丫鬟:"我記得你剛來三嫂身邊的時候,才不過七八歲,這才幾年就出落的花朵一樣,三嫂可真會調理人。"見婉潞竟然記得她,丫鬟心裡十分高興,含笑道:"我們奶奶常說,從沒想到六奶奶您竟這樣能幹,比起來,她實在慚愧。"

這些奉承話婉潞常聽,早對此不在乎了,只是笑道:"都說三嫂嘴巧,沒想到帶的人也這麼嘴巧,三嫂隨三伯在外面幾年,你也跟著去,回京了有沒有去瞧瞧你家裡父母?"

丫鬟順著婉潞的話就往下說:"奴婢雖在趙府伺候,爹娘卻是在秦府的,今兒跟著三奶奶回去秦府,本想討個空兒去瞧瞧爹娘,偏生三奶奶去了秦府不久就走,連爹娘都沒見到。"婉潞皺眉:"也是,三嫂幾年沒回京城,歸寧了該多在一時才好,哪有這麼快就回來的?"

丫鬟也跟著皺起眉頭:"奴婢也不曉得呢,只是隱約聽說三奶奶和舅奶奶絆了嘴,這才回來的,還說以後再不回去呢,那奴婢怎麼才能見到自己爹娘?"

原本婉潞還想的,秦氏只怕是和秦夫人爭執起來,從秦駙馬事發到現在,秦府對外說的都是秦夫人病臥再床,但人人都能瞧出來秦夫人不過形同軟禁,不讓她出門尋人求情的舉措。

秦駙馬雖已定案,但又不是沒有被赦免的例子,昨日秦府請秦氏回去,婉潞還當是秦夫人的主意,想讓秦氏進宮為自己弟弟求情,那怎麼會是和秦大奶奶爭起來?

雙妙和丫鬟走了進來,重新擺好飯,雙妙謝過這兩丫鬟就伺候婉潞用飯。這飯菜吃在婉潞嘴裡如嚼蠟一樣,秦駙馬這案一定,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已經是不再追究的意思,秦夫人還想保住自己的兒子,究竟是對兒子太好還是對秦家太壞?

"六嬸嬸這飯用的,足有小半個時辰,那是什麼頓飯工夫?"秦氏聲音響起,接著就走進來,婉潞忙把碗裡的那幾顆飯粒扒進嘴裡,起身對秦氏笑道:"今兒廚房想是沒料到我要單獨傳飯,菜做的不合口味,我讓廚房又預備了一份。"

雙妙已讓婆子們進來收拾,婉潞攜了秦氏的手:"婆婆歇中覺了?"秦氏點頭:"還把你侄女兒也帶去和她一起歇。"沒見奶媽們抱著孩子出來,想必都跟著楚夫人歇覺呢,婉潞含笑道:"我們妯娌也有幾年沒見了,不如到我那院裡吃杯茶,說說話?"

知道婉潞一家將要繼承侯府,而不是原本認為的趙大爺一家。秦氏難免有些吃味,論順序,怎麼也是自己一家才是。但當時確是自己提出外放,並沒有留在京裡繼續打理侯府這麼個爛攤子的想法。

這吃味也不過很快就散,誰知秦駙馬出事,秦父寄給秦氏的信裡面,隱隱有責怪她當年不該外放出京,該守在京裡,這樣世子位怎會旁落別家?而有了定安侯府做助力,秦府現在也不需如此著急。

秦氏從小失母,父親娶了繼母,得了兒子,未免就對前頭妻子生的幾個孩子有些不關心,再說這後院本就是女人管著,秦父不過過些時日過問下子女們的學業就盡了做父親的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7 00:08:39

第六十七章

這樣人家,雖沒有缺衣少食被人打罵,但和親娘在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同,秦駙馬出事,秦氏著急之時未免還有些高興,全是繼母把這個弟弟寵壞了,不然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雖則如此,秦氏還是曉得秦府若真的倒了,對自己並無什麼好處,這才有了趙三爺赴邊關的事。星夜回京,歸寧時候本以為秦父會看中女婿為岳父家出的力,誰知他還是舊事重提,抱怨自己不該外放出京,現在定安侯府就是袖手旁觀,哪裡肯出半點力。

秦夫人又在旁邊哭泣,說自己只有這一個兒子,老景不知道怎麼淒涼,秦大奶奶聽到他們吵起來,帶著人來勸架,把秦氏拉到自己房裡,雖是勸說但那話裡確有怪秦氏做事不和家人商量,趙大爺既不中用,就該想著自家頂上,倒讓趙思賢撿了這麼個便宜。

秦氏沒想到全家都怪自己,她的性子怎是忍的住的,大怒之下拂袖而去,還丟下狠話,既然怪自己不中用,那以後就再不回秦府。

此時聽到婉潞溫柔的話語,再加上方才楚夫人話語裡對自己也百般維護,秦氏眼裡不覺又有淚要出來,婉潞忙拉住她:"三嫂這是怎麼了,難道我房裡的茶難以入口,三嫂一聽要到我那裡吃茶,就眼淚都要出來了。"

秦氏用手把眼角的眼淚擦掉,笑著白婉潞一眼:"六嬸嬸此時當家,那房裡的茶不曉得比我們房裡的茶要好到哪裡去了,我是想著今兒喝了這茶,不曉得哪日才能有這樣好的茶入口。"

後面跟著的丫鬟們聽見秦氏這樣說,都笑了:"六奶奶,三奶奶這樣說,您就乾脆把家裡的茶都拿出來給三奶奶帶回去。"婉潞做個不舍的樣子,雙妙已走到前面打起簾子,請她們兩人進去。

上茶上果,屋裡又剩下她們兩人,婉潞換了正色:"三嫂嫂,你曉得我是個笨人,沒有別人那麼機靈的,管家也常是知道了這個不曉得了那個,這家裡的下人三嫂也是知道的,常有面上恭敬心裡不高興的那種,三嫂若遇見了這樣的事,也別想著給我面子,當時就該罵該說。別的不說,我當家若讓你們這些嫂嫂受了委屈,那就成了什麼人了?"

婉潞說的情真意切,秦氏仔細聽了,沒聽出話裡的一絲絲摻假,那眉又揚了起來,側著頭打量著婉潞。婉潞又給她倒了杯茶:"方才三嫂那話雖只是頑話,卻也讓我想到下面的管事們未必不會這樣做,三嫂還請再嘗嘗這茶。"

秦氏端起茶杯細細喝了一口,她出生時秦家早不是當年屠豬為生的家境,秦氏的衣食用品都很精緻,這茶一入口秦氏就能覺出這茶比起自己房裡的要差了一些。

婉潞還是瞧著她,秦氏把杯子緩緩放下,看著婉潞突然歎了口氣:"六嬸嬸你別怪我說話直,這日久才能見人心。"

日久見人心?婉潞笑了,秦氏已經起身:"茶也喝了,話也說了,六嬸嬸,我也該去瞧瞧婆婆醒沒醒。"婉潞並沒站起,只是伸手拉住秦氏的袖子,話裡有了一分歎息:"還當三嫂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沒想到也是一樣。"

秦氏那邁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六嬸嬸這話怎麼說,我一直以為我和旁人並無不同。"婉潞唇邊的笑容並沒變化:"還記得我初嫁來時,三嫂的俠肝義膽讓人敬服,我一直都當三嫂和別人是不一樣的,誰知不過幾年,三嫂竟泯然眾人,不曉得是我變了還是三嫂變了。"

秦氏眯起眼,婉潞依然坐在那裡,也看著秦氏,秦氏的頭微微一抬,接著就彎下腰:"不是我變了,六嬸嬸,是你變了,我本以為你不過就是個……"就是個什麼?婉潞側一側頭,接著就看向秦氏:"三嫂嫂本以為我不過是個性子軟和的,沒多少主見的人是嗎?"

這不光是秦氏認為的,原來趙府的人都是這樣認為,秦氏沒說話已經表示了默認,婉潞輕輕歎息:"三嫂,若前面幾個哥哥嫂嫂能撐起趙府,我又何嘗不願意當那個性子軟和,沒多少主見,只要做自己事的小兒媳婦呢?"

秦氏有所觸動,那雙本來已經閃過一些怒火的眼微微垂下,氣氛依舊沉默,能聽到風吹過那株公孫樹,帶來的嘩嘩聲。隔了一會秦氏才開口:"確是我不願意,我並沒有怪你,只是此時已不同往日,你為刀俎,我為魚肉。"

秦氏話裡有難得的疲倦,婉潞的眼裡有怒火閃動,說出的話已經發冷:"三嫂竟當我是那種小人嗎?我若真是小人,又何必接過趙府這攤子?六爺的宦囊,我的嫁妝,再加上此時我娘家的助力,不說大富大貴,溫飽足矣,何需想現在要想東想西,處處肘襟?"

婉潞說的話有些快,不由咳嗽起來,雙妙掀起簾子想進來,見裡面情形又嚇的頭一縮回去,婉潞咳嗽幾聲,用拳頭捶著胸口:"罷了,本以為三嫂能是我一助力,誰知三嫂心心念念想的是別的,三嫂還是請回吧,橫豎我當這個家,也只會被罵不會被贊的。"

秦氏見婉潞一臉心灰意冷,上前一步想要扶她,婉潞眼裡的淚已經流了下來,說出的話含著冰冷:"三嫂既以為自己是魚肉,又何必勸我這個刀俎?"秦氏扶住她,輕輕拍一拍她:"六嬸嬸,我也曉得你難做,這種事情人都看到你的榮耀,看不到你的難做啊。"

婉潞順勢握住她的手:"那三嫂可願助做妯娌的一臂之力?"看著婉潞那一臉的期盼,秦氏有些遲疑,但很快就開口:"六嬸嬸,我能幫你的,也就只有服侍好婆婆,別的,我真的幫不了。"

是嗎?婉潞笑了:"三嫂又誆我,三嫂當家已經數年,當日趙府還沒分家,所面對的事那有現在這麼少?三嫂怎麼能幫不了我呢?"秦氏已經明白婉潞說的是什麼,她當日當家的時候身邊也有幾個心腹管家,婉潞這話向自己要的就是要這幾個心腹了。

秦氏的眉已經皺起:"六嬸嬸,你這說的,可是大忌啊。"當家理事的人有幾個心腹人是常事,只是各自的心腹各自管,哪有去為別人效力的。

婉潞笑了:"三嫂,這府裡的人都是趙府的,分什麼你我?"秦氏的手握成拳,接著就放開,臉上的笑容浮現:"原來我果然看錯了六嬸嬸。"

秦氏這樣就是答應了,婉潞覺得如釋重負:"三嫂,以後我做的事,得罪人的地方還多著呢,只是縱再如何,不會缺了哪一房的供奉。"得罪人,不缺供奉?秦氏的眉已經揚起:"如此,六嬸嬸不怕別人說你刻薄?"婉潞冷笑:"刻薄?天下哪有做主人的在那裡算計著這銀子要怎麼省出來,下人們在那裡吃香喝辣的?經手的管事們從中得些銀子也是常事,但不能做的太過。"

祖宗的基業就那麼一些,人口卻是越來越多,管事們個個撈油水慣了,稍不得撈一些就一個個怨聲歎氣,把主人家的錢都當成自己家一般使,有些窮了的世家甚至鬧出年輕的哥兒姐兒們的日子過的不如那些積年的僕人們的子女。

趙家雖沒有出現這樣的事,但是那做管事的,看不起族裡窮的族人的事還是有的。聽到婉潞這樣說,秦氏的眉頭徹底鬆開,拍了婉潞的肩:"六嬸嬸,你的主意確是不錯,當日我也曾想出做些改變,只是稍一變了,那些管事們就怨聲載道,當時我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8-10-17 00:08:54

第六十八章

秦氏頓一頓,當時上面還有兩層公婆,前頭還攔著個潘氏,秦氏要做些什麼就更難了,況且秦氏心裡未必不懷著討好月太君他們的心,那就更難上加難。

婉潞明白這點,臉上也綻開笑容:"三嫂我曉得,你做了你自己能做的,況且你當時也不好做惡人,現在不同了,婆婆已不管事,為了趙家日後總要做些惡人的。"

秦氏拉住婉潞的胳膊:"六嬸嬸,我果然看錯了你。"婉潞這時的話裡就透著親熱:"三嫂為人爽朗,想說就說,做弟妹的羡慕還羡慕不來呢,若換了三嫂,這幾個月只怕就另是一個景象了。"

若自己當了趙府的家,秦氏想一想那時的自己,本有積威,又是趙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那時就比不得月太君他們活著時候,可惜啊可惜。

秦氏不過一歎就笑了:"那些事總已過去,況且出京也是我自己選的,怪不得別個,六嬸嬸你放心,你要做什麼就去做,你是趙府當家人,要做的事誰會多說半字?"

目的既已達到,婉潞這下才全松了下來,家裡的人若在背後說些七七八八的話,當家的人那就難了,你來討情,他來討情,久而久之,那些規矩就全成了空文。

雙妙掀起簾子,見她們妯娌的話似乎已經說完了,這才壯著膽子道:"兩位奶奶,方才丫鬟來說,太太已經醒了。"秦氏哎呦了一聲就要出去,才走了一步腳就被跑進來的小姑娘抱住,秦氏低頭看見是自己的女兒,抱起她道:"怎麼跑過來了?"

跟著手牽手進來的是瑾姐兒和福姐兒,福姐兒已經跑到婉潞身邊撒嬌要她抱,瑾姐兒規矩行禮才說:"三伯母,妹妹一醒過來就吵著要來尋您,祖母說我們姐妹難得在一起,就吩咐媽媽們把我們送回來了。"婉潞在福姐兒臉上親了親,笑著問秦氏:"昨兒沒聽真著,侄女的名字是叫碧姐兒?"

秦氏把碧姐兒往嘴裡塞的大拇指拿出來,瑾姐兒已經遞上帕子給碧姐兒擦著手,秦氏笑著說:"是呢,生她那天,恰好我娘家的催生禮也到了,裡面有一雙碧玉環,就用這個給她起了名字。"

說到這裡秦氏有些黯然,那時秦府正是轟轟烈烈,哪裡會想到過不得幾年,那些榮耀就成了明日黃花,婉潞的下巴抵著福姐兒的頭,輕輕晃著懷裡的福姐兒:"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三嫂現在又是趙家的人,想那些做什麼?"

秦家靠了皇帝的勢,升的太快,又娶了公主,無數的人都眼紅不已,就盼著皇帝退位,新上來的人家把秦家整整。現在出了這樣的事,駙馬的命被填了進去,秦家又有子弟上了戰場,在皇帝面前的恩寵全消,以後只要約束著子弟們,安生度日的話也能保住平安。

畢竟,秦家是皇帝的舅家,不招搖的話是惹不上抄家滅族之罪的。秦氏也想到這點,歎了口氣道:"但願如此。"只是今日秦府一事,已讓秦氏對娘家有些心灰意冷,這些婉潞不好再勸她,天下像朱氏這樣的繼母確實很少,總不能自己遇到個好繼母,就要秦氏也忍著她的繼母吧?

秦氏回京數日,秦氏和婉潞是親親熱熱,再不說別的,那些等著秦氏一回京就要看婉潞倒楣的下人們大失所望,畢竟秦氏積威已久,她的手段也有人瞧在眼裡,哪是一個在他們眼裡一直性子軟和的婉潞可比的?

也有聰明的看出裡面的機關,曉得婉潞並不似平時看起來那麼軟和,還是各打主意的好,也有些仗著自己家在趙府已經百來年,府裡多一半的下人都是聯絡有親的,哪肯對婉潞就此服軟,還想聯絡起別的人家再給婉潞點顏色瞧瞧。

"哦,這幾日你三奶奶院裡常有人去問安?"婉潞拿起旁邊的一支珠花比了比,覺得不合適又放了下去,春燕給她遞著胭脂:"奶奶,還不光這個呢,奴婢聽我當家的說,這幾日常有人請三奶奶帶回京的管家們出去吃酒,商量事情呢。"

他們沒動作才怪,婉潞把唇上的胭脂點好,讓雙妙從首飾匣子裡撿出一支玉簪來別好,拿起鏡子左看右看,覺得妥當了才笑著說:"你三奶奶幾年沒回京,她當日帶去的人裡面和這府裡的人本就是一家,他們常在一起也是常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再說常去問安本就是下人們的事,我還要怪你們沒去給你們三奶奶問安呢。"

春燕有些急了:"奶奶,你?"婉潞站起身:"別你啊我的,孩子們都起來了嗎?服侍婆婆吃完早飯還有別的事呢。"春燕是一心為主的人,聽小董說的,這些人常聚在一起,總是要挑唆秦氏和婉潞鬥一鬥,愁的一夜沒睡好,巴巴地一大早就起來告訴婉潞,誰知婉潞跟沒事人兒一樣,只得歎氣。

婉潞聽到她的歎氣聲,停下腳步敲她額頭一下:"你既信得過我,也就要信你三奶奶,這才是正理,別的都不要管。"春燕哦了一聲,也只有服侍婉潞去見楚夫人。

隔老遠的就聽見秦氏的笑聲,婉潞不由停下腳步,想起當年月太君在日,每次去請安總是這樣,能聽到秦氏的笑聲,這樣看來她是真的放下了。

低頭走進楚夫人上房,還沒行禮秦氏已經招呼婉潞:"六嬸嬸你快過來,我給婆婆梳的這頭好不好看?"婉潞微微道個福,舉目往楚夫人頭上一瞧,卻不是梳的往日那種,而是把上面的頭髮高高攏起,堆成高髻,下面的發卻沒有梳上去,做了一個雁尾,高髻之上插了一根步搖,雁尾之上別了兩支蝴蝶樣的押發,顯得比平日精神許多。

婉潞笑了:"婆婆這樣一來,顯得年輕許多,這樣髮式還從沒見過。"楚夫人已經把發上的首飾取下來,有些嗔怪地說:"你三嫂嫂說這是外面的時興頭式,家家的老人都是這樣梳的,那些雖稱老人,不過剛過五十,我都六十的人還梳這樣的頭,不被人笑才怪?"

秦氏的手放在楚夫人肩上,含笑道:"婆婆別解,這樣看起來精神多了,您平日梳的一窩絲不是不好,只是您離了六十還差一兩年呢,該往年輕處打扮才是。"

年輕處,楚夫人微微歎了聲,從生了趙思賢,侯爺就再沒到她房裡歇過,那時楚夫人就當自己已經老了,顏色衣衫,鮮明首飾就漸漸穿戴的少了,更別提現在已經做了曾祖母,就更是當自己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只要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們各自長大,心事也就了了,可以閉眼了。

楚夫人把髮髻解掉,話裡的歎息更重:"三十年了,我已經老了。"秦氏沒料到沒討到楚夫人的歡喜,反而讓她難過,手輕輕往腮上打了打:"都怪我,這嘴說什麼呢?"

楚夫人吩咐嵐雲上前給自己重新梳頭,話裡有歎息:"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孝心,只是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婉潞和秦氏都沒說話,安靜地服侍著楚夫人重新梳成一窩絲,或許是錯覺,婉潞只覺得楚夫人頭上的白髮比方才又多了些。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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