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9:33     標題: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四)《全文完》

世家小兒媳婦(卷四)》作者:半卷珠簾

越過長子、次子,丈夫以小兒子之姿被封為定安侯世子,
被兄嫂妒怨很正常,遭外人議論也不意外,
連家中老僕都對婉潞這新上位的當家主母多有不服,

理侄子娶妻辦喜事他們集體蹺班,幸虧她早有準備,找人支援免開天窗,
這就算了,他們又仗著侯府之名在外置辦產業,打死人只為搶人田畝,
哼,當她看起來笑得像菩薩,就以為她是天天吃素的嗎?

只是整治下人容易,使些手段他們就紛紛吐出私財求自保,
但趙四太太這個嬸母可就難搞了,成天嫌庶子媳婦家世不好想休妻另娶,
她自己才腦袋裝屎呢,居然連墮了庶子侍妾的胎誣賴給媳婦這事都幹得出,

有這種婆婆,誰還敢嫁她那一直說不著親事的親兒子趙八爺?
當主母的啥都要管,這苦差事她也算功德圓滿的辦好,說了王家二姑娘,
誰知現在又跑出個戚王的情妹妹要攔截這門親?!

相公,咱們家不擔這個世子的名了行不行?
什麼?公婆的意思還要他們早點襲爵,再緩緩啊,成了侯府夫人,
她哪還有時間教養兒女、與姊妹淘喝茶聊天,和老公說情話維持感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9:47

第一章

妯娌倆從楚氏那裡出來,秦氏笑著道:「這幾日到我那裡的人,可個個都說六嬸嬸你的不是,六嬸嬸,你在這家裡的人緣可不怎麽好啊。」

秦氏話裡的戲謔婉潞聽出來了,斜斜瞟她一眼,含笑道:「那是,就該讓三嫂嫂這樣又大方又和氣的人當家才是,我該讓賢退位。」

秦氏「哈」一聲笑出來,用手拍著婉潞的肩,「不但如此,還該想法子讓我家得了這世子位,讓你這仗勢欺人、胡作非為的人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這些話婉潞早有心理準備,等秦氏笑停了才道:「這些做下人的慣會兩面三刀,對著你嘴抹得跟蜜似的,背著你那話說得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還攛掇著我要我給三嫂一個下馬威,讓三嫂你明白誰才是這府裡當家主事的人,可笑不可笑?」最後那兩句話已經恨極。

秦氏輕歎一聲,「這府裡確要該好好整頓整頓,六嬸嬸,你肩上擔子重啊。」

婉潞又是一笑,「有了三嫂嫂幫我,再重的擔子也輕了。」

秦氏擺一擺手,「說什麽幫不幫的話,趙府的產業興旺發達,等到分家時我家還不是一樣有好處,只想著從公中不停撈好處全不想著生息,等到日後外人還不是笑話,再說那些下人一旦撈慣,慣於打偏手,到時自己攢的還不是被人拿走,那才叫為誰辛苦為誰忙?」

秦氏這話讓婉潞想起趙四太太來,不由得歎道:「當年若婆婆的妯娌也像三嫂嫂這樣想,婆婆也少了些事。」

秦氏當家的那幾年,趙四太太在背後動的手腳她也是知道些的,不過那時只是暫時管家,這府裡將來要交給誰也還沒明朗,也不過就是知道罷了。

前面已經來了一撥人,瞧見她們倆在這裡,人群停了下來,兩個婆子抬著的小竹椅上坐著的是潘氏,她緊閉雙目,感覺到停下才睜開眼睛。

她眼裡依舊一片死寂,婉潞和秦氏雙雙上前扶住她,「大嫂今兒身子感到好些,過來娘這邊?」

潘氏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微微咳了幾聲才開口,那聲音也是又沙又啞,「昨兒婆婆派人來說給理哥兒尋了門親事,問我願不願意,現在這樣誰家肯嫁女兒過來已經很好了,今兒覺得好些,才到婆婆面前道謝。」說話間斷了幾次,說完就又閉上眼。

婉潞把她椅上枕著的枕頭重新放平,吩咐婆子們把她抬進去。

秦氏看著潘氏一行人進去,話裡有無盡歎息,「這才幾年,大嫂就成了這個樣子。」

婉潞眼前一花,初嫁進來時,那個溫柔笑著、帶著自己前去拜見各家長輩,楚氏放心地把家務交給她的女子彷佛又在眼前。

算起來,潘氏還不到四十,頭髮卻已灰白,看起來比楚氏小不了幾歲。婉潞把心裡的歎息掃掉,對秦氏道:「成哥兒和理哥兒現在不光是兄弟,又娶了姊妹倆,以後這家裡就更和睦了。」

前幾日成哥兒的岳母來拜見楚氏,言談間說起自家丈夫有個侄女,父親早亡,母親改嫁,一直跟著他們長大的,今年已經十七,本來是想給她先說親的,誰知一直沒有合適的,這才先給自己女兒定了親,也不曉得這婚事日後要落到哪裡?

楚氏留了心,問了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找了人先和理哥兒合一合婚,合婚的人說這是上好的一對夫妻,絕無口舌是非的。楚氏又讓秦氏去細問問這姑娘為人如何,秦氏讓下人們去打聽,回來都說這姑娘溫柔和順。

楚氏定了主意,尋個媒人就去和那家說親,成哥兒的岳父姓傅,不過是個通判,聽說趙家要聘自己家侄女做長房長孫媳婦,雖知道趙府以後是小兒子繼承侯府,但有個做侯爺的叔父,父母就算不成器也餓不著,忙不迭答應了。

楚氏得了傅家的准信,這才讓人知會潘氏,讓她等著做婆婆。潘氏病了這許多年,曉得自己只怕就要油盡燈枯,望著的就是兒女們各自嫁娶,理哥兒婚事定了,下面那幾個小的也好尋親,楚氏作了主她又怎麽好說個不字,只是求著楚氏讓新娘快些過門才好。

這訂下親事不過兩天,就把婚期都定了,六月十三娶媳婦過門,侯府還在喪期,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楚氏吩咐把隔了兩條街的一座四進宅子佈置出來,好讓理哥兒在那裡娶親成禮。

珍姐兒的婚期也定在八月十六,楚氏的意思,到時珍姐兒也在那宅子出嫁,不然侯府在喪期內就張燈結綵,看在外人眼裡也不像樣。

秦氏能幹,這婚事就托到了她這裡,聽到婉潞這樣說,秦氏搖頭微微歎道:「你還說這個,一下就兩門婚事,日子還趕得這麽近,我這頭都趕暈了。」

婉潞用袖子掩住口一笑,「能者多勞,再說這辦婚事,油水可是大大的。」到時那些魍魎也會出來的,侯府這三年來一直有事情,辦喪事時婉潞看得很嚴,就算撈也撈不了多少油水,現在兩樁婚事一辦,這裡面的門門道道就多了。

辦喜事總是那些事,打家俱、做新衣衫,再抽調些下人到新宅子那裡去打掃,這幫著辦婚事雖是能撈油水的時候,但這一抽調過去就是做了趙大爺那房的下人,趙大爺是個什麽樣的人下人們都清楚,跟了他過去是沒多少好日子的,自然有人不願意去,各自托情想辦法從名單上下來。

婉潞手裡拿著名單,冷笑看著陸管事,他是陸總管的兒子,也已五十多了,就等著陸總管一回家榮養就好接了自己爹的位置,現在恭敬站在那裡,但一雙眼裡偶爾也有冷光閃過過:沒了下人幫忙,看這位掌家奶奶用什麽去調動?

婉潞把名單放下,「陸管事,原來我說的話全是耳邊風啊?理哥兒娶妻,這是趙家大事,這些人竟然個個都不肯去,不是說病了就是家裡有事走不開,原來我趙家竟養了這麽多的閒人。」

陸管事依舊恭敬,「奶奶容稟,這些事小的已經一一核實過,確是家裡有事。」

婉潞冷笑出聲,「一批不去,兩批不去,這都第三批了,偌大一個趙府挑不出十來房去幫忙的下人,是你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

陸管事撲通一聲跪下去,「並不是奶奶糊塗,也不是小的糊塗,只是這下人總有那麽些事情……」

婉潞挑高眉,「哦,你的意思是我該體諒他們,不讓他們去幫忙,依舊讓他們在趙府待著?」

婉潞話裡有些冰冷,陸管事抬頭看她一眼,這個唇邊常含笑意的少婦此時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從頭涼到心窩,陸管事還要再辯解,婉潞已經扔下一張紙來——

「既然他們不肯去,就按這張上面的名單去吧。」

陸管事把那張紙撿起,心放了下來,她還不是沒辦法,只有另派人,但一看這張名單上的人,陸管事嘴巴張大,上面頭一個就是陸總管的名字,第二個是自己的,第三個是自己親家的,總共十來房人,全都是和自家有親的。

陸管事又細細看了一遍,確實無誤,那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抬頭看著婉潞,「奶奶,雖說主人有命,做下人的不敢不從,但小的們若全去了,這府裡的事交給誰去?」

婉潞轉著手上的戒指,戒指上鑲的紅寶石在陽光下不停反射出各種光,她專心地看著那些光,聽到陸管事的問話頭都沒抬,「陸管事,這由不得你操心。」

話語平靜,陸管事卻像被雷劈到一樣,驚叫一聲「奶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09:57

第二章

婉潞把手停下,雙手放在裙上,抬頭那眼底還是依舊那麽平靜,「怎麽?我要讓誰去哪裡,他們的事要誰來接替,這些事都要先問過你嗎?我倒想問問,這府裡誰是下人,誰是主子?」

陸管事額頭上已滿是汗珠,他用袖子擦一擦才又道:「奶奶的調配那是奶奶自己的事情,不過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那麽多,總要提前告訴小的一聲,小的才好……」

婉潞不想和他羅唆,叫了聲人來,簾子掀起處走進四個中年管事,婉潞沒有去看陸管事,而是指著那四個中年管事吩咐,「陸總管一家到那邊去了後,他的事就由你們四個接手,我昨兒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各人原來管的事各管各的就成。」

四個管事齊聲應「是」,婉潞這才瞧向陸管事,「陸管事,現在你可以安心往那邊去了吧?」

陸管事說不出話來,他恨恨地瞧著這四個管事,這裡面有兩個可是經常來奉承自己,自家也有他們的孝敬,他們怎麽就不聲不響地投靠了六奶奶?

看著那四個管事的臉上對自己露出的嘲諷笑容,陸管事對婉潞道:「奶奶,這些小人背地一套,當面一套,奶奶你是做主子的,可不能受這些人的蒙蔽。」

婉潞站起身走到陸管事的面前,「陸管事,蒙蔽?是你陸家蒙蔽我多一些呢,還是他們蒙蔽的我多一些?」

陸管事被這話說得面上開始現出白色,陸家世代在趙府做管事,這百來年積累的財富也不是個小數目。

婉潞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來,在陸管事眼前晃一晃,那是一根金釵,釵上鑲了指頂大的寶石,鳳眼用的是龍眼般大的珍珠。

這首飾是從哪裡來的?陸總管皺眉正在想,婉潞已經笑了,「陸管事,你一年的工錢是五十兩,就算加上吃喝衣衫,這一年也不過就是八十兩,這根釵單上面的寶石和珠子就值三百兩,而這,不過是你媳婦拿來賞你家丫鬟的東西。」說著婉潞把這釵丟到陸管事懷裡,釵掉在陸管事衣襟上,上面的珍珠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婉潞站直身子,聲音冰冷,「陸管事,我可要請教請教你,這樣的東西說是你四、五年的月錢也不為過,你媳婦就拿來賞給丫鬟,理由不過就是這式樣不時興了,別說是你媳婦,就算是這族裡差一點的主母們,只怕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陸管事,我倒想問個究竟。」

陸管事此時已經汗濕重衫,屋裡的人都屏聲靜氣地等著婉潞下面的話,婉潞說完就看著陸管事,「方才陸管事連自家的東西都認不出來,可見你家裡這樣的東西定是塞滿了箱子。」

陸家做了百來年的管事,背地裡置的產業不少,不過是貪著趙府的庇護才沒有求告出去,眼下聽了婉潞這話,陸管事跪坐在地上,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婉潞重新坐了回去,看著不說話的陸管事,「這幾輩子的臉面我也不趕盡殺絕,你回家去收拾東西,過去那邊宅子好好伺候。」

陸管事沒想到婉潞竟這樣說,重新跪了起來磕了個頭,「小的領命。」說完他僵直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婉潞一笑,又叮囑那幾個管事一些事情也就打發他們出去。

來回事的人依舊絡繹不絕,秦氏要照管婚事,支銀子的事就要來和婉潞商量。

秦氏還帶了幾匹料子,說這些都是婚事上能用上的,從綢緞莊裡尋的上好的,妯娌兩人在那裡商量,又讓人把珍姐兒請了過來,讓她也挑些料子好給她做嫁妝。

珍姐兒一聽到自己的嫁妝,那臉又紅了起來,說只要婉潞和秦氏做主就好。

正說得熱熱鬧鬧,丫鬟進來報說陸爺爺來了。

陸總管做了這三、四十年的總管,尋常的下人都以爺爺稱之,珍姐兒正要回避,秦氏已經攔住她,「別走,正好看戲,你也能學著些管家。」

這話讓珍姐兒的臉又紅了起來。

陸總管走了進來,他鬚髮皆白,進來正要行禮,婉潞攔住他,「陸總管請坐,正要讓人去請您呢,說的就是讓您過去那邊新宅子幫忙的事。」

陸總管站得筆直,對婉潞行禮道:「六奶奶,老朽已經年過七旬,還請奶奶發個慈悲,容老朽全家離府。」

婉潞手裡正抖著一匹連綿不斷滿地金的緞子,對秦氏道:「這色正好拿來做包袱皮,另外那匹紗用來給理侄兒糊窗子是最好不過,粉色襯著那邊的梧桐,又鮮亮又喜慶。」

陸總管說完話就等著婉潞發派,誰知婉潞依舊在那裡和秦氏商量要給裡哥兒佈置新房的事,只當自己沒說過話,陸總管又開口道:「六奶奶,小的……」

婉潞這才把手裡的料子放下,眼轉向陸總管,秦氏也款款坐下,手並沒有離開那些料子,那眼和婉潞一樣沒有離開陸總管身上,唇邊含有一絲絲笑容。

兩位少奶奶都才三十左右,正是如花似玉的容貌,此時不言不語卻讓陸總管心裡有些發毛,他遲疑一下才道:「六奶奶,小的在趙府受恩深重,全家老小都仰仗趙府,奶奶現在……」

不等陸總管說完,婉潞冷笑開口,「好個受恩深重,陸總管,你可知道這四個字怎麽寫?」

陸總管沒料到婉潞竟半點顏面都不給自己留,方才那半真半假的求去此時變成全真,臉上有豬肝色顯現,「奶奶,小的自認對趙府竭盡心力,再無半點不妥,況且小的幾年前就想求去,不過是老爺愛護小的,讓小的依舊在府裡伺候,小的一片赤膽忠心,並無半點隱瞞趙府。」

婉潞輕輕一哂,「原來說來說去,這是怪我誤聽了人言,對你家不好?」

她話裡的嘲諷陸總管怎麽聽不出來,只是陸家在趙府這百來年,跟著趙家同進同退,此時上頭還有趙大老爺和楚氏,陸總管之前哪把婉潞這位少奶奶放在眼裡?

方才陸管事回來尋到陸總管,說六奶奶有令,讓自己父子都到那邊新宅子伺候,這是明擺著要奪自家權柄的事,陸家這總管做了上百年,只把一個趙府總管當成自己家的永遠基業,哪能容得下別人覬覦這總管之位?

當年月太君還活著的時候也曾發作陸家,尋別人家來替了這總管之位,那時陸總管的父親還活著,使了多少力氣才讓月太君打消了主意,又反讓月太君把那家要替自家做總管的人家遠遠打發了出去,今日又怎吞得了這口氣?這來尋婉潞開口求去,不過是想將婉潞一軍,誰知婉潞一不留,二不同意,只是在問別的,陸總管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婉潞聽陸總管答不上來,又開口道:「陸總管,若照了你說的,我受了別人蒙蔽,才讓你和你兒子去新宅子那邊幫忙,那我倒想問問陸總管,你做總管平日的職責是什麽?」

這事陸總管倒答得上來,「小的受了侯爺和太太的託付,自然是管理家裡瑣事,管教下人。」

婉潞一笑,「好個管教下人,陸總管,你管教的下人就是讓主子使喚著不動嗎?」

陸總管額上開始有汗出來,「小的並未曾讓下人們不聽主子使喚。」

婉潞又笑了,「新宅子那邊要挑人過去服侍,挑了一批不去,兩批不去,一直到第三批還是沒人去,我這才沒奈何,讓陸總管你們父子去做個帶頭的,誰知陸總管您倒好,別人不過背地裡尋個由頭不去罷了,您就直接到我跟前要全家求去,陸總管,您這是要脅我呢,還是要陷我於不義?我倒想請教請教。」

陸總管沒想到婉潞竟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氣,再看著婉潞眼裡射出的寒光,腿再也撐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奶奶,小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0:08

第三章

不等他說完,婉潞已經站起,「陸總管,你要求去我也不好攔著,你陸家老小在我趙府總共四十三口,要走,我明兒就讓人去官府辦文書,到時咱們也就丁是丁,卯是卯的,每人二十兩的贖身銀子,除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別的什麽都不許從趙家帶走。那些你用你親家名義買的田地、置的產業,我自會派人去和你親家說,讓他們就此笑納,也無須還你家了。」

陸總管真是想也想不到婉潞竟這樣不顧體面,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秦氏坐在那裡開口了,「陸總管,這可是你親自來六嬸嬸面前求去的,六嬸嬸不過是照了規矩辦事,哪家的下人許有自己的產業、自己的奴僕下人了?你就算到滿大街去說我趙家待人刻薄,可這滿屋子的下人和我都聽著這是你自己求去,並不是我趙家攆走你的,照了規矩章程辦事,誰又會說個不字?」

婉潞也笑了,「三嫂嫂不說我還忘了,這些下人們誰家不背地裡說主人的?你見哪家主人會拿著別家下人背後說的壞話去問人了?」

秦氏哈哈大笑,「這才是沒體面的事呢,誰家沒眼色的敢來問了,我定要啐她一頭一臉的吐沫。」

婉潞笑得更為開心,珍姐兒站在旁邊也跟著嬸母們笑,房裡伺候的婆子丫鬟們唇邊也露出笑容。

陸總管頓時覺得自己受辱,站起身就要往牆上撞去,嘴裡還道:「為趙家幹了一輩子,臨老竟這樣,我還是死了算了。」

旁邊站著的婆子們急忙上前拉住他,婉潞又起身走到他面前,瞪著他道:「尋死?你不是口口聲聲是忠僕嗎?求去再加陷主人於不義,陸總管,你這個忠僕做得可極好。」

陸總管那股氣頓時又沒了,婉潞看一下秦氏,「三嫂,我想問問奴僕要脅主人,按了律法該治什麽罪?」

秦氏眼皮都沒抬,「奴背主,該是淩遲的罪名。」

婉潞手一揚,「你們都放開,我就看著他尋死,看看可有哪個衙門肯收這奴僕要脅主人的狀子」

陸總管渾身癱軟下去,婉潞也不看他,「陸總管,我還是那話,要走,就照了規矩,要是不走,就老實收拾東西到那邊宅子幫忙,以後理侄兒成了親,你們全家也就盡心盡力地伺候,理侄兒是趙府長房長孫,去伺候他也不算辱沒了你家。」說著婉潞示意婆子們把陸總管扶出去。

簾子掀起時,婉潞瞧見外面站滿了人,看見陸總管被扶出來,他們一擁而上想瞧個究竟,婉潞已打起簾子走了出來,人群全停在那裡。

婉潞的頭高高揚起,聲音清脆,「我說話歷來不說兩遍,今兒當著大家的面就把話說開,趙府不是我一家的趙府,你們盡心盡力伺候了,日後自然有你們的好處,該賞的我從不手軟。有那想從中間打偏手撈油水的,也別嫌我為人刻薄,若覺得從此油水撈不著想求去的我也不攔著,在這裡等你們開口。」

院子裡沒有聲音,下人們都低頭垂手站在那裡,婉潞又等了會兒,見他們還是沒有聲音,這才開口再道:「都去忙自己的事吧,趙府長長遠遠的,你們的日子才好過,若不然,那被奪爵抄家的人家的奴僕是什麽下場你們自己也清楚,別給我打什麽見不得人的主意。」

說完婉潞再不去瞧他們,伸手掀起簾子自己進屋,屋內也同樣寂靜,婆子丫鬟們站成一排,沒有人敢說話。

秦氏還是照舊坐在那兒,對婉潞比一比拇指。

婉潞一笑,「倒碗茶來,說了那麽大半天的話,都快渴死了。」

丫鬟們彷佛才醒了過來,忙給婉潞倒茶,婆子們送上茶果,雙妙上前給婉潞捶著肩膀。

珍姐兒這才開口,「六嬸母,怎麽你說的和祖母說的不一樣?」這樣大戶人家,對下人們歷來都是寬厚的不是嗎?

婉潞把茶碗放下,瞧一眼她,「哪裡和你祖母說的不一樣了?該賞的我哪一點沒賞了?他們要求去,要往好處去,難道我還攔著不成?」

珍姐兒「嗯」了一聲,秦氏笑了,「珍姐兒才多大,你就和她打這樣的機關?珍姐兒過來,三嬸母和你說,你六嬸母的意思是做主人的要賞罰分明,有功的自然要賞,有過的當然要罰,哪能為了個寬厚之名就賞罰失序?那樣就會寒了想辦事的人的心,而上前的不過就是些諂媚之徒。」

珍姐兒點頭,婉潞拈起一枚橄欖,「珍姐兒,當家這種事是不能只想著甜,而不想著苦,你看這橄欖,初入口時有些酸澀,久而久之回味就甜,管家也一樣的,初時管嚴,那下人們當然不免說東道西,你辦起事來總有些難辦,是為酸澀,等日子久了,他們慣了,那時你才知道這管家嚴的好處。」

珍姐兒低頭笑了,秦氏輕輕歎氣,「鬧這麽一出,陸總管也真是糊塗。」

婉潞沒接她的話,什麽糊塗,人聰明著呢,就想用主動求去要脅主子,現在這樣走出去,到了晚間只怕就要來報被痰迷了,陸家總管之位已經坐了這麽多年,哪能甘心輕而易舉就被廢掉?

到了晚間,婉潞剛把德哥兒的功課看完,又拿過瑾姐兒的針線活過來贊了贊,果然就有楚氏的丫鬟過來報——

「奶奶,方才陸家的來報,說陸總管被痰迷了,太太讓奶奶尋個好太夫給他瞧瞧,再支十兩銀子抓藥,奶奶這裡若還有些藥,也先帶些過去。」

唱了黑臉,總要楚氏出面來唱紅臉,婉潞說了句知道了,打發雙妙尋出兩丸藥丸和一根人參跟著那丫鬟去了。

趙思賢抱著福姐兒走過來,「我今兒才進大門就聽說陸總管被你氣到,我還覺得奇怪,你平日性子最軟和不過,下人們做錯了什麽事也不過輕輕說兩句,哪曾和下人們發脾氣。」

婉潞把福姐兒從他懷裡接過來,放到瑾姐兒身邊坐下,讓她們姊妹在一起玩,這才開口,「我知道你世家公子出身,待下人們是寬厚的,比不得我這破落戶出來的,待下人們刻薄。」

趙思賢的手屈起來要敲她的頭,當著孩子們又把手放下,招呼奶娘們把孩子們抱出去讓他們各自歇息,這才湊到婉潞面前,「今兒你怎麽說起這種話來了,下人們該罰就罰,也不能一味寬厚,只是陸總管是在祖父時就做總管的,他們陸家在趙家這麽多年,無論誰也要給他們幾分面子。」

婉潞靠到丈夫懷裡,「是啊,所以要罰也要從他們這裡先罰起,府裡的下人們安享榮華的太多,忘了自己本分的也多,不罰帶頭的,只拿下面一些不痛不癢的做筏子,不但起不到那殺雞儆猴的作用,還讓他們妄自尊大起來,陸家既是趙府幾輩子的老人,這要整頓不拿他家做開頭,還拿哪家呢?到時別人豈不說,瞧瞧陸家也出了錯,卻從無人被罰,那樣又是什麽道理?」

趙思賢「嗯」了一聲,拍拍妻子的背,「我曉得的,不過囑咐你一聲罷了,你是當家主母,後院的事就全交給你,我不過每日做我自己的事就是,哪有管到後院來的道理?」

婉潞笑了,抱住丈夫的腰抬起頭,「要是你後院有個美妾,我看你還要不要管到後院裡?」

趙思賢愣了一下,接著就把她抱緊,手從她衣襟裡伸了進去,「好啊,又來說這個,看我怎麽收拾你。」

婉潞喘氣不止,「再過幾年都要做公公了還這樣……」

趙思賢把帳子放下,呵呵一笑,「前個月還聽說襄國公夫人又有孕了,京裡沒人笑只有贊他們夫妻恩愛的,襄國公的孫子可都兩歲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0:17

第四章

婉潞又是一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屋裡屋外都沒了聲音,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開始響起,四月還是暮春時節,這場雨來得真好。

【第六十八章豪奴仗勢欺人】

陸總管被痰迷到,派到那邊宅子的事自然就算了,但婉潞還是把陸管事派過去。

婉潞來回這事,楚氏皺了皺眉,「六奶奶,這陸家可比不得別家。」

婉潞還沒開口,秦氏已經笑了,「婆婆,這話做媳婦的就要駁一駁。」

駁一駁?楚氏對婉潞擺一擺手,示意她把茶放在那,看著秦氏問道:「要駁什麽?我們做主人的,待下人寬厚些是常事。」

秦氏走到楚氏旁邊坐下,「婆婆,待下人寬厚這是主人們的常事,若這下人感激,不顧一切地為主人辦事,那就更該寬厚,可這世間多有小人,你越對他寬厚,他越不把你放在眼裡。婆婆您先前就想整頓家務,只是接二連三家裡有事便耽擱下來,六嬸嬸有心整頓,您不多幫著些,還要幫那些人說話。」說著秦氏就佯推一下楚氏,別過臉笑了。

楚氏也露出笑容,「整頓家務本就是六奶奶的事,只是陸家比不得別家。」

見楚氏還是這樣說,婉潞坐到她另一邊,「婆婆,媳婦知道陸家在趙府裡也是幾輩子的老人了,這情分上和別的下人不同,只是婆婆,要整頓就要從領頭的開始,陸家既是這府裡下人們帶頭的,不先整頓他家而從別家開始,那不是讓別的下人家裡覺得不公嗎?」

楚氏本就是個明白人,只是終究脫不開那一點名聲,聽婉潞和秦氏說的都有道理,「嗯」了一聲後輕歎,「我也曉得,不過有些事一成了例就難改了,我是怕別人說嘴,到時你們就……」

秦氏和婉潞交換一個眼神,秦氏笑了,「說來說去婆婆還是心疼六嬸嬸,怕對她名聲有礙,婆婆您是太惦記了就不免有想不到之處,哪家下人不說主人的是非,又有哪家主人會拿著下人們說的是非問到別人臉上來的,誰有這麽沒眼色就該當面啐她一臉才是。」

楚氏大笑出來,拍著秦氏的背,「你還是這個樣子,愛說愛笑的,你走那麽幾年,我心裡著實惦記得慌,六奶奶孝順周到,就是性子沉靜了些,我上了年紀的人,有時想尋人說個笑話什麽的也找不到人。」

秦氏得意一笑,往楚氏懷裡偎一偎,「媳婦現在回來了,就陪著婆婆說笑,家裡的事有六嬸嬸呢,婆婆萬事不操心,又有媳婦陪著解悶。」

楚氏伸手摸摸秦氏的頭,臉上的笑容沒變,「好,就知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說完楚氏抬頭對旁邊的婉潞道:「陸家總有那麽多年的情分,教訓了也就算了。」

婉潞起身應是,笑道:「媳婦除了讓陸管事一家去了那邊宅子伺候,還讓人到衙門裡起了文書,陸總管和他的兩個孫女、四個重孫都放了出去,剩下的那些還在家裡得用,媳婦也讓他們依舊伺候。」

陸家在趙府共四十三口人,現在放出去的這幾個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楚氏點頭,「就照你說的辦,以後這些事你也別來回我,我也不會再問你,你是侯府當家人,平日為人又公平,哪會短了別人什麽呢?」

婆媳又說一會兒話,楚氏也就要午睡,秦氏和婉潞服侍她躺好,讓丫鬟們小心伺候著,這才走出去。

出門婉潞才笑道:「還要多謝三嫂。」

秦氏白她一眼,「去,又來和我說這些,已成定局的事,我再在背後說些什麽拆你台的話,那不是讓人笑話嗎?」

妯娌兩人往外走去,剛走出數步就看見趙四太太帶著人過來。自從分了家,雖在一個府裡住著,除了葉氏還來尋楚氏說說話、鬥鬥牌外,趙四太太的影子壓根看不見。下人們偶爾也嘀咕說趙四太太現在手是越來越緊,每個月的月錢少了一半不說,還常不能按時發放,照這個樣子下去,誰能和她貼心?

這些話春燕是不敢在婉潞跟前說的,婉潞不過是偶然路過聽到婆子們在那裡議論,只是分了家就不是一家,這樣事情婉潞管不得,只當沒聽見。

見到趙四太太,婉潞和秦氏忙上前行禮,「四嬸母許久沒見。」

趙四太太滿臉喜色,難得的對婉潞也笑了笑。

見她身後跟著個羞答答的粉衣女子,婉潞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女子生得很好,嬌滴滴的模樣惹人愛憐,看做派又不像是大家閨秀,這又唱的又是哪一出?

秦氏的眼神也往那女子身上打量了下,趙四太太開口道:「大嫂歇下了嗎?我帶著這姑娘來認認,都是一家人,哪有不認得的。翠蝶,這是你三奶奶、六奶奶。」

名叫翠蝶的女子走上前跟婉潞、秦氏行禮,「見過兩位奶奶。」

婉潞再仔細看一看她的穿著,還在沉吟中,秦氏已問了出來,「四嬸母,曉得你想抱八叔子家的孫子,只是這沒娶妻先納妾不合規矩吧。」

趙四太太得意一笑,「我豈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這翠蝶是我給你們九叔子挑的,瞧她這大方模樣,長得又俊俏,我也能享幾年媳婦福。」

為九爺挑的?婉潞的眼又掃了過去,見這翠蝶雖低垂著頭,看不到眼裡的動靜,但那雙手可沒有那樣安分。婉潞心裡歎了口氣,若是個本分老實的妾,九嬸嬸還能拿得下來,這翠蝶長相出眾,瞧著又不是那麽安分,趙四太太這位婆婆又是個顛三倒四的,九爺拿不起主意,到時這位得了寵,怎會把九嬸嬸放在眼裡?

婉潞的眉頭皺起,趙四太太已經帶著人歡歡喜喜地往楚氏那裡去了。

秦氏拉一下婉潞,「你在想什麽呢?」

婉潞把心裡的擔心說出,秦氏歎氣,「這事說出去都是惹人笑話的,誰見過哪家婆婆管起媳婦的房中事來,除了這位和……」和羅四太太,她們雖不是正兒八經的親家,這行徑卻差不多,只是思敏有娘家庇護,比起九嬸嬸少了許多艱難。

九嬸嬸娘家不過一個小官,攤上這樣的婆婆,她的日子比起思敏那就差了許多。

趙四太太歡歡喜喜地帶著翠蝶去見了楚氏,楚氏不過淡淡說了幾句,賞了一對金鐲子,葉氏那裡也沒什麽好話,賞了支金釵。

背地裡下人們都在笑話沒見過趙四太太這樣行徑的,連自己的正經媳婦是誰都不知道,楚氏和葉氏雖心裡惱怒,但還是讓水氏和婉潞約束住下人不要再議論這件事,等那邊真的要寵妾滅妻再說。

轉眼五月已過,理哥兒的好日子就在這個月,除了理哥兒成親,六月初六這個上好的日子裡也是皇家嫁女之期,守寡剛剛九個月的淮陽公主在這日下嫁侯府,成為威遠侯次子王安睿的妻子。

公主雖是二次出嫁,皇家也當做大事來辦,喜日子那天公主鑾駕所經之地都要張燈結綵,淨水灑街,百姓們門前要點起香燭,為公主祝賀。

威遠侯府更不用說,雖然公主只在威遠侯府裡住三日,第四日就要搬回公主府去,威遠侯府在收到聖旨時就抓緊時間把花園裡的一座樓重新修了,日夜兼程趕工,裡面的陳設十分精美,以備公主新婚之用。

從收到聖旨到婚禮日期雖只有三個月,威遠侯府也佈置得氣氣派派,做出尚公主的誠意,來往賀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個個口裡都賀著天作之合,早生貴子,哪還記得幾年前也同樣恭賀過王段聯姻。

定安侯府送去了賀儀,男客只去了趙思賢一人,女客一個也沒去,用的理由就是六月十三這府裡也要辦喜事,小輩們忙得抽不開身,至於長輩們還在孝期,不好上門道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0:26

第五章

婉潞手裡拿著名單,冷笑看著陸管事,他是陸總管的兒子,也已五十多了,就等著陸總管一回家榮養就好接了自己爹的位置,現在恭敬站在那裡,但一雙眼裡偶爾也有冷光閃過過,沒了下人幫忙,看這位掌家奶奶用什麼去調動?

婉潞把名單放下:"陸管事,原來我說的話全是耳邊風啊?理哥兒娶妻,這是趙家大事,這些人竟然個個都不肯去,不是說病了就是家裡走不開,原來我趙家竟養了這麼多的閒人。"

陸管事依舊恭敬:"奶奶容稟,這些小的已經一一核實過,確是家裡有事。"婉潞冷笑出聲:"一批不去,兩批不去,這都第三批了,偌大一個趙府,挑不出十來房去幫忙的下人,是你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

陸管事撲通一聲跪下去:"並不是奶奶糊塗,也不是小的糊塗,只是這趙府下人,總有那麼些事情。"婉潞挑高眉:"哦,你的意思,我該體諒他們,不讓他們去幫忙,依舊讓他們在趙府待著。"

婉潞話裡有些冰冷,陸管事抬頭看一眼婉潞,這個唇邊常含笑容的少婦此時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從頭涼到心窩,陸管事還要再辯解,婉潞已經扔下一張紙來:"既然他們不肯去,就按這張上面的名單去吧。"

陸管事把那張紙撿起,心放了下來,她還不是沒辦法,只有另派人,一看這張名單上的人,陸管事嘴巴長大,上面頭一個就是陸總管的名字,第二個是自己的,第三個是自己親家的,總共十來房人,全都是和自家有親的。

陸總管又細細看了一遍,確實無疑,那冷汗頓時下來,抬頭看著婉潞:"奶奶,雖說主人有命,做下人的不敢不從,但小的們若全去了,這府裡的事交給誰去?"

婉潞轉著手上的戒指,戒指上鑲的紅寶石在陽光下不停反射出各種光,婉潞專心致志地看著那些光,聽到陸管事的問話頭都沒抬:"陸管事,這由不得你操心。"

話語平靜,陸管事卻像被雷劈到一樣,驚叫一聲奶奶,婉潞把手停下,雙手放在裙上,抬頭那眼還是依舊那麼平靜:"怎麼,我要讓誰去哪裡,他們的事要誰來接替,這些事都要先問過你嗎?我倒想問問,這府裡誰是下人,誰是主人?"

陸管事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他用袖子擦一擦才又道:"奶奶的調配那是奶奶自己的事情,不過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那麼多,總要提前告訴小的一聲,小的才好……"

婉潞已經不想和他囉嗦,叫了聲人來,簾子掀起處走進四個中年管事,婉潞沒有去看陸管事,而是指著那四個中年管事:"陸總管一家到那邊去了後,他的事就由你們四個接手,我昨兒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各人原來管的事各管一攤就成。"

四個管事齊聲應是,婉潞這才瞧向陸管事:"陸管事,現在你可以安心往那邊去了吧?"陸管事說不出話來,他恨恨地瞧著這四個管事,這裡面有兩個可是經常奉承自己,家裡還有他們的孝敬,怎麼不聲不響就投靠了婉潞?

看著那四個管事的臉上對自己露出的嘲諷笑容,陸管事對婉潞道:"奶奶,這些小人背地一套,當面一套,奶奶你是做主人的,可不能受這些人的蒙蔽。"

婉潞站起身走到陸管事的跟前:"陸管事,蒙蔽?是你陸家蒙蔽我多一些呢,還是他們蒙蔽的我多一些?"陸管事被這話說的面上開始現出白色,陸家世代在趙府做管事,這百來年,積累的財富也不在個小數目。

婉潞已經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來,在陸管事跟前晃一晃,那是一根金釵,釵上鑲了指頂大的寶石,鳳眼用的是龍眼般大的珍珠。

這首飾是從哪裡來的?陸總管皺眉在想,婉潞已經笑了:"陸管事,你一年的工錢是五十兩,就算加上吃喝衣衫,這一年也不過就是八十兩,這根釵,單上面的寶石和珠子就值三百兩,而這,不過是你媳婦拿來賞你家丫鬟的東西。"

說著婉潞把這釵丟到陸管事懷裡,釵掉在陸管事衣襟上,上面的珍珠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婉潞站直身子,聲音冰冷:"陸管事,我倒想請教請教你,這樣的東西也是你四年的收入,你媳婦就拿來賞給丫鬟,理由不過就是這式樣不時興了,別說是你媳婦,就算是這族裡差一點的主母們,只怕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陸管事,我倒想問個究竟。"

陸管事此時已經汗濕重衫,屋裡的人都屏聲靜氣等著婉潞下面的話,婉潞說完就看著陸管事:"方才陸管事連自家的東西都認不出來,可見你家裡這樣的東西定是塞滿了箱子。"

陸家做了百來年的管事,背地裡置的產業不少,不過是貪了趙府的庇護才沒有求告出去,聽了婉潞這話,陸管事已經跪坐在地上,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婉潞重新坐了回去,看著不說話的陸管事:"這幾輩子的臉面,我也不趕盡殺絕,你回家去好好收拾東西過去那邊宅子伺候。"陸管事沒想到婉潞竟這樣說,重新跪了起來磕了個頭:"小的領命。"

說著陸管事僵直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婉潞一笑,又叮囑那幾個管事一些事情也就打發他們出去。來回事的人依舊絡繹不絕,秦氏要照管婚事,支銀子的事就要來和婉潞商量。

秦氏還帶了幾匹料子,說這些都是婚事上能用上的,從綢緞莊裡尋的上好的,妯娌兩人在那商量,又讓人把珍姐兒請了過來,讓她也來挑些料子好給她做嫁妝。

珍姐兒一聽到自己的嫁妝,那臉又紅了起來,說只要婉潞和秦氏做主就好,正說的熱熱鬧鬧,丫鬟進來報說陸爺爺來了。

陸總管做了這三四十年的總管,一般點的人都以爺爺稱之,珍姐兒正要回避,秦氏已經攔住她:"別走,正好看戲,你也能學著些管家。"這話讓珍姐兒的臉又紅了起來。

陸總管已經走了進來,他鬚髮皆白,進來正要行禮婉潞已經攔住他:"陸總管請坐,正要讓人去請您呢,說的就是人讓您過去那邊新宅子幫忙的事。"

陸總管站的筆直,對婉潞行禮道:"六奶奶,老朽已經年過七旬,還請奶奶發個慈悲,容老朽全家離府。"

婉潞手裡正抖著一匹連綿不斷滿地金的緞子,對秦氏道:"這色正好拿來做包袱皮,另外那個紗用來給理侄兒糊窗子是最好不過,粉色襯著那邊的梧桐,又鮮亮又喜慶。"陸總管說完話就等著婉潞發排,誰知婉潞依舊在那裡和秦氏商量要給裡哥兒佈置新房的事,只當自己沒說過話,陸總管又開口道:"六奶奶,小的……"

婉潞這才把手裡的料子放下,眼轉向陸總管,秦氏也款款坐下,手並沒有離開那些料子,那眼和婉潞一樣沒有離開陸總管身上,唇邊含有一絲絲笑容。兩位少奶奶都是三十左右,如花似玉的容貌,此時不言不語卻讓陸總管心裡有些發毛,他遲疑一下又道:"六奶奶,小的在趙府受恩深重,全家老小都仰仗趙府,奶奶現在……"不等陸總管說完,婉潞已經冷笑開口:"好個受恩深重,陸總管,你可知道這四個字怎麼寫?"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0:34

第六章

陸總管沒料到婉潞竟半點顏面都不給自己留,方才那半真半假的求去此時變成全部,臉上開始有豬肝色顯現:"奶奶,小的自認對趙府已竭盡心力,再無半點不妥,況且小的幾年前就想求去,不過是老爺愛護小的,讓小的依舊在府裡伺候,小的一片赤膽忠心,並無半點隱瞞趙府。"

婉潞輕輕一曬:"原來說來說去,這是怪我誤聽了人言,對你家不好?"婉潞話裡的嘲諷陸總管怎麼聽不出來,只是陸家在趙府這百來年,跟著趙家同進同退,此時上頭還有侯爺和楚夫人,陸總管原先哪裡把婉潞這位少奶奶放在眼裡?

方才陸管事回來尋到陸總管,說婉潞有令讓自己父子都到那邊新宅子伺候,這是明擺著要奪自家權柄的事,陸家這總管做了上百年,只把一個趙府總管當成自己家的永遠基業,哪能容得下別人覬覦自家的總管之位?當年月太君還活著時候也曾發作陸家,尋別人家來替了這總管之位,那時陸總管的父親還活著,使了多少力氣才讓月太君打消了主意,又反讓月太君把那家要替自家做總管的人家遠遠打發了出去,今日又怎受得了這口氣。

這才來尋婉潞開口求去,不過是想將婉潞一軍,誰知婉潞一不留,二不同意,只是在問別的,陸總管一時有些卡殼。

婉潞聽陸總管答不上來,又開口道:"陸總管,若照了你說的,我受了別人蒙蔽,才讓你和你兒子去那邊新房子幫忙,那我倒想問問陸總管,你做總管的,平日的職責是什麼?"這陸總管答的上來:"小的受了侯爺和太太的託付,自然是管理家裡瑣事,管教下人。"

婉潞一笑:"好個管教下人,陸總管,你管教的下人就是主人使喚著不動嗎?"陸總管額上開始有汗出來:"小的並未曾讓下人們不聽主人的使喚。"婉潞又笑了:"新宅子那邊要挑人過去服侍,挑了一批不去,兩批又不去,一直到第三批,還是沒人去,我這才沒奈何,讓陸總管你們父子去做個帶頭的,誰知陸總管您倒好,別人不過背地裡尋個由子不去罷了,您就直接到我跟前要全家求去,陸總管,您這是要脅我呢,還是要陷我於不義,我倒想請教請教?"

陸總管沒料到婉潞竟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氣,再看著婉潞眼裡射出的寒光,腿再也撐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奶奶,小的……"不等他說完,婉潞已經站起:"陸總管,要求去,我也不好攔著,你陸家老小在我趙府總共四十三口,要走,我明兒就讓人去官府辦文書,到時咱們也就丁是丁卯是卯的,每人二十兩的贖身銀子,除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別的什麼都不許從趙家帶走。那些你用你親家名義買的田地,置的產業,我自會派人去和你親家說,讓他們就此笑納,也無需還你家了。"

陸總管沒想到婉潞竟這樣不顧體面,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秦氏坐在那裡開口了:"陸總管,這可是你親自來六嬸嬸面前求去的,六嬸嬸不過是照了規矩辦事,哪家的下人許有自己的產業,自己的奴僕下人了?你就算到滿大街地說我趙家待人刻薄,可這滿屋子的下人和我都聽著,這是你自己求去,並不是我趙家攆走你的,照了規矩章程辦事,誰又會說個不字?"

婉潞也笑了:"三嫂嫂不說我還忘了,這些下人們誰家不背地裡說主人的?你見哪家主人會拿著別家下人背後說的壞話去問人了。"秦氏哈哈大笑:"這才是沒體面的事呢,誰家沒眼色的敢來問了,我定要啐她一頭一臉的吐沫。"

婉潞笑的更為開心,珍姐兒站在旁邊也跟著嬸嬸們笑,房裡伺候的婆子丫鬟們唇邊也露出笑容。陸總管頓時覺得自己受辱,站起身就要往牆上撞去,嘴裡還道:"為趙家幹了一輩子,臨老竟這樣,我還是死了算了。"

旁邊站著的婆子們急忙上前拉住他,婉潞已經走到他跟前,還是瞪著陸總管:"尋死?你不是口口聲聲是忠僕嗎?求去再加陷主人于不義,陸總管,你這個忠僕做的可極好。"陸總管那股氣頓時又沒了,婉潞看一下秦氏:"三嫂,我想問問奴僕要脅主人,按了律法該治什麼罪?"

秦氏眼皮都沒抬:"奴背主,該是淩遲的罪名。"婉潞手一揚:"你們都放開,我看著他尋死,我看可有哪家衙門肯收這奴僕要脅主人的狀子。"陸總管已經癱軟下去,婉潞也不看他:"陸總管,我還是那話,要走,就照了規矩,要不走,就老實收拾東西到那邊宅子幫忙,以後理侄兒成了親,你們全家也就盡心盡力地伺候,理侄兒是趙府長房長孫,去伺候他也不算辱沒了你家。"

說著婉潞示意婆子們把陸總管扶出去,簾子掀起處,婉潞已能瞧見外面站滿了人,看見陸總管被扶出來,他們一湧而上想瞧個究竟,婉潞已打起簾子走了出來,人群停在那裡。

婉潞的頭高高揚起,聲音清脆:"我說話歷來不說兩遍,今兒當著大傢伙兒的面就把話說開,趙府不是我一家的趙府,你們盡心盡力伺候了,日後自然有你們的好處,該賞的我從不手軟。有那想從中間打偏手撈油水的,也別嫌我為人刻薄,若覺著從此油水撈不著想從此求去的我也不攔著,等在這裡等你們求去。"

院子裡沒有聲音,下人們都低頭垂手站在那裡,婉潞說完又等了會兒,見他們還是沒有聲音,這才開口道:"都去忙自己的事吧,趙府長長遠遠的,你們的日子才好過,若不然,那被奪爵抄家的人家的奴僕是什麼下場,你們自己也清楚,別給我打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

說著婉潞再不去瞧他們,伸手掀起簾子自己進屋,屋內也同樣寂靜,婆子丫鬟們站成一排,沒有人敢說話,秦氏還是照舊坐在那兒,對婉潞比一比拇指,婉潞一笑:"倒碗茶來,說了那麼大天的話,都快渴死了。"

丫鬟們仿佛才醒了過來,忙給婉潞倒茶,婆子們又送上些茶果,雙妙上前給婉潞捶著肩膀,珍姐兒這才開口:"六嬸嬸,怎麼你說的和祖母說的不一樣。"這樣大戶人家,對下人們歷來都是寬厚的,婉潞把茶碗放下,瞧一眼她:"哪裡和你祖母說的不一樣了?該賞的我哪一點沒賞了?他們要求去,要往好處去,難道我還攔著不成?"

珍姐兒嗯了一聲,秦氏笑了:"珍姐兒才多大,你就和她打這樣的機關?珍姐兒過來,三嬸嬸和你說,你六嬸嬸的意思是,做主人的要賞罰分明,有功的自然要賞,有過的當然要罰,哪能為了個寬厚之名,就賞罰失序?那樣就會寒了想辦事的人的心,而上前的不過就是些諂媚之徒。"

珍姐兒點頭,婉潞撚起一枚橄欖:"珍姐兒,當家這種事,是不能只想著甜,而不想著苦,你看這橄欖,初入口時有些酸澀,久而久之回味就甜,管家也一樣的,初時管嚴,那下人們當然不免說東道西,你辦起事來總有些難辦,是為酸澀,等日子久了,他們慣了,那時你才知道這管家嚴的好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0:43

第七章

珍姐兒低頭笑了,秦氏輕輕歎氣:"鬧這麼一出,陸總管也真是糊塗。"婉潞沒接她的話,什麼糊塗,人聰明著呢,就想用主動求去要脅自己,現在這樣走出去,到了晚間只怕就要來報被痰迷了,陸家總管之位已經做了這麼多年,那甘心輕而易舉就被廢掉?

到了晚間,婉潞剛把德哥兒的功課看完,又拿過瑾姐兒的針線活過來贊了贊,果然就有楚夫人派來的丫鬟過來報:"奶奶,方才楚家的來報,說楚總管被痰迷了,要奶奶尋個好太醫去給他瞧瞧,再支十兩銀子給陸總管抓藥,奶奶這裡還有些藥也一總帶過去。"

唱了黑臉,總要楚夫人出面來唱紅臉,婉潞說了句知道了,打發雙妙尋出兩丸藥丸和一根人參跟著那丫鬟去了,趙思賢抱著福姐兒走過來:"我今兒才進大門就聽說,陸總管被你氣到,我還覺得奇怪,你平日性子最軟和不過,下人們做錯了什麼也不過輕輕就說,哪能和下人們發脾氣。"

婉潞把福姐兒從趙思賢懷裡接過來,放到瑾姐兒身邊坐下,讓他們姐妹在一起玩,這才開口:"我知道你世家公子出身,待下人們是寬厚的,比不得我這破落戶出來的,待下人們刻薄。"趙思賢的手屈起來,要敲婉潞的頭,當著孩子們又把手放下,招呼奶媽們把孩子們抱出去讓他們各自歇息。

這才湊到婉潞跟前:"今兒你怎麼說起這種話來了,下人們該罰就罰,也不能一味寬厚,只是陸總管是在祖父時候就做總管的,他們陸家在趙家這麼多年,無論誰也要給他們幾分面子。"

婉潞靠到丈夫懷裡:"是啊,所以要罰也要從他們這裡先罰起,府裡的下人們,安享榮華的太多,忘了自己本分的也多,不罰帶頭的,你只拿下面的小么兒做伐,不但起不到那殺雞儆猴的作用,還讓他們自尊者大起來,陸家既是趙府幾輩子的老人,這要整頓,不拿他家做開頭,還拿哪家呢?到時別人豈不說,瞧瞧陸家也出了錯,卻從無人被罰,那樣又是什麼道理?"

趙思賢嗯了一聲,拍拍妻子的背:"我曉得不過囑咐你一聲罷了,你是當家主母,後院的事就全交給你,我不過每日做我自己的事就是了,哪有管到後院來的?"婉潞笑了,抱住丈夫的腰抬起頭:"要是你後院有個美妾,我看你到時還要不要管到後院裡?"

趙思賢愣了一下,接著就把妻子抱緊,手從她衣襟裡伸了進去:"好啊,又來說這個,看我怎麼收拾你。"婉潞喘氣不止:"再過幾年都要做公公了還這樣?"趙思賢把帳子放下,呵呵一笑:"前個月還聽說襄國公夫人又有孕了,京裡沒人笑只有贊他們夫妻恩愛的,襄國公的孫子可都兩歲了。"

婉潞又是一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屋裡屋外漸漸沒了聲音,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開始響起,四月還是暮春時節,這場雨來的真好。

陸總管被痰迷到,派到那邊宅子的事自然就停止,但婉潞還是把陸管事派過去了,聽到婉潞來回的時候,楚夫人皺了皺眉:"六奶奶,雖說這是你的事,可陸家比不得別家。"婉潞還沒開口,秦氏已經笑了:"婆婆,這話做媳婦的就要駁一駁。"

駁一駁?楚夫人對婉潞擺一擺手,示意她把茶放在那,看著秦氏問道:"要駁什麼?我們做主人的,待下人寬厚些是常事。"秦氏已走到楚夫人旁邊坐下:"婆婆,待下人寬厚這是主人們的常事,若這下人感激,不顧一切為主人做事,那就更該寬厚,可這世間多有小人,你越對他寬厚,他越不把你放在眼裡。婆婆您先前就想整頓一下家務,只是接二連三家裡有事就耽誤下來,六嬸嬸有心整頓,您不多幫著些,還來這問什麼?"

說著秦氏就佯推一下楚夫人,別過臉笑了,楚夫人也露出笑容:"整頓家務本就是六奶奶的事,只是陸嫁比不得別家。"見楚夫人又來了,婉潞坐到她左邊:"婆婆,媳婦知道陸家在侯府也是幾輩子的老人,這情分上和別的下人不同,只是婆婆,要整頓就要從領頭的開始,陸家既是這府裡下人們帶頭的,不先整頓他家,而從別家開始,那不是讓別的下人家裡覺得不公嗎?"

楚夫人本就是個明白人,終究脫不開的不過是那一點名聲,婉潞和秦氏說的又各自有道理,嗯了一聲輕歎:"我也曉得,不過有些事,一成了例就難改了,我是怕別人說嘴,到時你們就。"秦氏和婉潞交換一個眼神,秦氏笑了:"說來說去婆婆還是心疼六嬸嬸,怕對她名聲有礙,婆婆您是太惦記了就不免有想不到處,哪家下人不說主人的是非,又有哪家主人會拿著下人們說的是非問到別人臉上來的,誰有這麼沒臉色就該當面啐她一臉才是。"

楚夫人已經大笑出來,拍著秦氏的背:"你還是這個樣子,愛說愛笑的,你走那麼幾年,我心裡著實惦記的慌,六奶奶孝順周到,就是性子沉靜了些,我上了年紀的人,有時想尋人說個笑話什麼的也找不到人。"秦氏得意一笑,往楚夫人懷裡偎一偎:"媳婦現在回來了,就陪著婆婆說笑,家裡的事有六嬸嬸呢,婆婆萬事不操心,又有媳婦陪著解悶。"

楚夫人伸手摸摸秦氏的頭,臉上的笑容沒變:"好,就知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說完楚夫人抬頭對旁邊的婉潞道:"陸家總有那麼多年的情分,教訓了也就得了。"

婉潞起身應是,笑道:"媳婦除了讓陸管事一家去了那邊宅子伺候,還讓人到衙門裡起了文書,陸總管和他的兩個孫女、四個重孫,都被放了出去,剩下的那些還在家裡得用,媳婦也只讓他們依舊伺候。"

陸家在趙府共四十三口,現在放出的這幾個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楚夫人點頭:"就照你做的辦,以後這些事你也別來回我,我也不會再問你,你是侯府當家人,平日為人又公平,哪會短了別人什麼呢?"

婆媳又說一回話,楚夫人也就要午睡,秦氏和婉潞服侍她躺好,讓丫鬟們小心伺候著,這才走出去。出門婉潞才笑道:"還多謝三嫂。"秦氏白她一眼:"去,又來和我說這些,已成定局的事,我再在背後說些什麼拆你的台,那不是讓人笑話嗎?"

妯娌兩人往外走去,剛走出數步就看見四太太帶著人過來,自從分了家,雖在一個府裡住著,除葉氏還來尋楚夫人說說話,鬥鬥牌外,四太太的影子就很不見。下人們偶爾也嘀咕說四太太現在手是越來越緊,每個月的月錢少了一半不說,還常不能按時發放,照這個樣子做下去,誰能和她貼心?

這些話春燕是不敢在婉潞跟前說的,婉潞不過是偶爾路過聽到婆子們在那裡議論,分了家就不是一家,這樣事情婉潞管不得,只當沒聽見。

見到四太太,婉潞和秦氏忙上前行禮:"四嬸嬸許久沒見。"四太太滿臉喜色,難得對婉潞也笑了笑,見她身後跟著個羞答答的粉衣女子,婉潞不由多看了兩眼,這女子生的很好,嬌滴滴地模樣惹人愛憐,看做派又不像是大家女兒,這又唱的是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0:54

第八章

秦氏的眼也往那女子的身上打量了下,四太太已經開口道:"大嫂歇下了嗎?我帶著這姑娘來認認,都是一家人,哪有不認得的,翠蝶,這是你三奶奶六奶奶。"

名叫翠蝶的女子已經走上前給婉潞秦氏行禮:"見過二位奶奶。"婉潞再仔細看一看她的穿著,還在沉吟中秦氏已經問了出來:"四嬸嬸,曉得你想抱八叔叔家的孫子,只是這沒娶妻先納妾不合規矩吧。"四太太得意一笑:"我豈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這翠蝶是我給你們九叔叔挑的,瞧她這大方模樣,長的又俊俏,我也能享幾年媳婦福。"

為九爺挑的?婉潞的眼又掃了過去,見這翠蝶雖低垂著頭,看不到眼裡的動靜,但那雙手可沒有那樣安分,婉潞心裡歎了口氣,若是個本分老實的妾,九奶奶還能拿的下來,這翠蝶長相出眾,瞧著又不是那麼安分。

四太太這位婆婆又是顛三倒四的,九爺拿不起主意,到時這位得了寵,怎會把九奶奶放在眼裡?婉潞的眉頭皺起,四太太已經帶著人歡歡喜喜往楚夫人那裡去了。

秦氏拉一下婉潞:"你在想什麼呢?"婉潞把心裡的擔心說出,秦氏歎氣:"這事說出去都是惹人笑話的,哪見誰家婆婆管起媳婦的房中事來,除了這位和……"和羅四太太,她們雖不是正兒八經的親家,這行徑卻差不多,思敏有娘家庇護,總少了許多艱難。

九奶奶娘家不過一個小官,攤上這樣的婆婆,九奶奶的日子比起思敏,那就差了許多。

四太太歡歡喜喜帶著翠蝶去見了楚夫人,楚夫人不過淡淡說了幾句,賞了一對金鐲子,葉氏那裡也沒什麼好話,賞了支金釵。

背地裡下人們都在笑話沒見過四太太這樣行徑,連自己的正經兒媳婦是誰都不知道,楚夫人和葉氏雖心裡惱怒,但還是讓水氏和婉潞約束住下人不要再議論這件事,等那邊真的要寵妾滅妻再有話說。

轉眼五月已過,理哥兒的好日子就在這個月,除了理哥兒成親,六月初六這個上好的日子裡也是皇家嫁女之期,守寡剛剛九個月的淮陽公主在這日下降侯府,成為威遠侯府王睿的妻子。

公主雖是二次出嫁,皇家也當做大事來辦,喜日子那天公主鑾駕所經之地,都要張燈結綵,黃沙鋪地,淨水灑街,百姓們門前要點起香燭,為公主祝賀。

威遠侯府更不用說,雖然公主只在威遠侯府裡住三日,第四日就要搬回公主府去。威遠侯府在收到聖旨的時候就抓緊把花園裡的一座樓重新修了,日夜兼程做工,裡面的陳設十分精美,以備公主新婚之用。

從收到聖旨到婚禮日期雖只有三個月,威遠侯府也佈置的氣氣派派,做出尚主的誠意。來往賀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個個口裡都在賀著天作之合,早生貴子,哪還記得五年前也同樣恭賀過王段聯姻。

定安侯府送去了賀儀,男客只去了趙思賢一人,女客一個沒去,打的理由就是六月十三這府裡也要辦喜事,小輩們忙的抽不開身,至於長輩們還在孝期,不好上門道賀。

婉潞也著實忙,但要說沒空道賀那就是騙人的話,事情雖已成定局,但婉潞還是怕到了威遠侯府,見到那一切的時候就想起那日王睿抱著的小女孩來。段氏已死,她連嫡出的名分都不能有,只能被當做侍妾所生,嫡子女的名分只有公主的子女才有資格冠上。

秦氏也知道來龍去脈,婉潞不去,她又跑去湊什麼熱鬧,到了那日兩人很有默契地帶著珍姐兒去那邊新宅子,好瞧瞧佈置的怎樣。

珍姐兒曉得自己要從這宅子出嫁,出了嫁就不是孩子,這些時日跟著兩位嬸嬸學著管家理事,性子也不像以前那樣毛躁,越發顯得溫和起來,這邊宅子她也上過心,在車裡就開始說那些是自己佈置的,那些嫂嫂一定喜歡這樣的話。

少女的聲音如乳燕投林,這樣純淨的聲音讓人心裡的煩悶也少許多,離的本就不遠,不過一刻就到了新宅子。

那邊的下人恭敬迎出來,陸總管被放了出去,不知道臨去之前陸總管對兒子說了什麼,陸管事這些日子在這邊也是規矩做事,巴巴結結的,倒比不得當日在侯府時有些臉高高抬起。

陸管事的媳婦自然是這邊婆子們的頭,人都叫她陸三娘,在前面恭敬領著,待客的地方,戲臺,拜堂的大廳,新房,以後趙大爺和潘氏搬過來後住的上房,連趙大爺那些姨娘們的住處都沒落下,全都佈置妥當。

四進宅子,大大小小總共三十多間屋子,不過就是剛剛夠住,婉潞走過一進又一進,心裡有些羡慕起來,別看這宅子小,事也少,當日若是楚夫人沒說那樣的話,自己家也可以有這麼個小宅子,安安穩穩自家度日。

這些屋子都瞧過,秦氏又和陸三娘說了些哪裡還有該再收拾的地方,珍姐兒也在旁邊笑:"我見那邊後罩房還空著沒人住,那裡就擺上床和些東西,等我歸寧了也有個住處。"秦氏還沒說話,陸三娘已笑了:"大姑娘這話說的,您是趙府姑奶奶,哪能沒預備您住的地方?"

說著推開潘氏上房的一道小門,指著裡面:"這就是給姑奶奶預備的,趙府的姑娘,哪能去住後罩房?"珍姐兒呀了一聲走了進去,這間屋子不大,收拾的十分精緻,床、梳粧檯、繡墩這些一應俱全,推開窗就能看到屋外兩棵芭蕉樹。

陸三娘還在那裡念叨:"這是那日大奶奶把小的找去,特特吩咐的,說女大不離娘,就把她旁邊的屋子佈置出來。"珍姐兒聽到是潘氏吩咐的,想起她的久病,把窗關了起來。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也別難過,你好了你娘看著心裡也就高興,病也就好的快一些。"珍姐兒嗯了一聲,從這屋子裡出來,又轉到外面花園。

這花園不過一畝見方,雖無荷塘,也有魚池假山,魚池裡疏落立了幾棵荷花,池邊一棵高大的柳樹站在那裡,柳樹的枝丫垂到池裡,引得那些金魚紛紛往柳樹那裡遊去,耳邊只有喋喋聲。

珍姐兒畢竟是孩子,聽到這聲音就忘了方才的事,讓人拿魚食來好喂魚。婉潞她們也好歇息,不一會不光是魚食,茶水點心也搬了來。

珍姐兒在那裡喂魚,婉潞和秦氏喝茶吃點心,看著珍姐兒那歡快樣,婉潞輕輕歎道:"還是在閨中做女兒的好。"秦氏也拿起一把魚食往水面上灑去,引來一群魚爭食。

做女兒當然好了,可是總是要出嫁的,看著珍姐兒臉上的笑容,秦氏拿起帕子給她擦一擦汗:"累了吧,也該回去了。"珍姐兒依依不捨地看了看,碟裡的魚食已經沒有了,這才站起身:"再過一時都晚飯時候,是該回去了。"

三人走出門,車已等在那裡,婆子們去把門口的閒雜人趕開,好讓她們出門上車,但婉潞她們等了好一會也沒見到婆子來請她們上車,正在奇怪時候,陸三娘進來請她們出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1:03

第九章

這畢竟不是趙府門前,人難趕些也是實情,婉潞走在前,秦氏挽著珍姐兒在後,剛踏出門口就有人猛地沖了過來:"奶奶們,您家裡的管家平白無故占了小人家的產業,小人去告,竟無一個地方敢收小人的狀紙,小人沒了法子,這才來求奶奶們。"

婉潞被嚇了一跳,婆子們已把婉潞三人緊緊圍住,口裡就罵:"要告狀自有官府,哪有求到我們家奶奶門上?"婉潞這才發現不止一人,竟是大小男女三人,瞧來是一家子,那女的已經沖過婆子們的包圍,緊緊抱住婉潞的腿:"侯府豪奴欺人,仗的就是侯府的勢,逼急了,我就一根繩吊死在侯府門前。"

婆子們見這女的竟敢上來抱婉潞的腿,不等婉潞說話就七手八腳上來扯這女的,嘴裡還罵個不休:"你這條賤命值得什麼?驚嚇了我們奶奶,別說你這條賤命,就是你全家連頭帶尾賠進去,也填不了一根小手指。"

女人見婆子們上來邊扯邊罵,哭的更大聲了:"侯府欺人。"那手兀自緊緊抱住婉潞的腿,身子就在地上打滾,婆子們怎麼扯的下來?

見女人在裡面和婆子們撕扯,那個男的帶著那十三四的男娃也在外面大哭起來:"豪奴欺人,我們百姓無路可走,賠了一家子的命,也要爭個是非曲直。"

門前這樣動靜,原本被婆子們趕開的閒雜人等漸漸圍攏過來,婉潞定定心,喝住婆子們:"有什麼事好生說,先別忙著扯人。"秦氏懷裡護住臉都嚇白的珍姐兒,對那個還抱住婉潞的腿緊緊不放的女人道:"我家下人眾多,只怕有人冒了我家的名也不一定,你總要好好說話,哪有這樣在大街上就撒起潑來的。"

女人聽到婉潞和秦氏的說話,這才抬起一張鼻涕眼淚糊滿了的臉:"奶奶,小的們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上奶奶這裡來。"說著又大哭起來,陸三娘忙上前對婉潞道:"奶奶,這些小事又何需奶奶您出面,等小的們問清楚了,是誰家用侯府的名頭在外面亂嚷,到時回了奶奶就是。"

婉潞讓秦氏先送珍姐兒上車回趙府,這才對陸三娘道:"我平日管家,極約束下人,然侯府下人太多,總有那麼幾個仗侯府的勢在外胡作的,我幾次想要查辦,總是有事耽誤,今兒倒巧,我就借了這婦人的口問問。"

陸三娘的嘴頓時張大,還想再說,婉潞已經往裡面走去,對那女人道:"你跟我進來,我問個清楚。"女人有些畏縮,婉潞的眼往陸三娘那掃去,見陸三娘還在那狠狠瞪著那女人,婉潞淡淡地道:"有我呢,怕什麼。"

女人這才從地上爬起,用袖子擦擦眼淚鼻涕跟著婉潞進去,她男人和孩子見女人進去也想跟進去,被婆子們擋在外面,只得坐在地上等。

進到裡面,雖是趙府的別宅,這佈置也是女人從沒見過的,只覺一片富貴晃眼,分不清東南西北,方才在門外的理直氣壯此時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再看向坐在上方氣定神閑的婉潞,只覺得她端莊無比,竟像那畫上的人一樣,不由自主跪下,不曉得說什麼。

婉潞示意陸三娘把她攙起來:"這位嫂子旁邊請坐,不需行這麼大的禮,事情的來龍去脈先說個清楚。"婉潞話說的和氣,這女人用袖子又擦一擦淚,這才開口:"奶奶,小的男人姓安,別人都叫小的安七嫂,小的一家原本也有十來畝地,日子雖說不那麼富裕,一家也過的豐足,哪曉得上個月……"

說著這安七嫂的眼淚又掉了出來,又要用袖子去擦眼淚,陸三娘看著不像,遞了給她一張帕子過去,安七嫂接過帕子使勁揩了揩鼻子這才又接著說:"上個月,旁邊莊上的人說看中我們家的田,三十兩銀子要買了我們家的田地過去,奶奶你也曉得,那田地是我們家的性命,哪能隨便就賣了,更別說這樣一畝好田也要十來兩銀子,我公公回說不賣,誰曉得這家人就來硬的,找了幾個人把公公打的半死,強按了契約。婆婆知道了這事,氣死過去,不過轉眼之間,我家就家破人亡。"

說著安七嫂又大哭起來,陸三娘在旁邊插嘴:"你說來說去,難道不曉得我們這些侯府下人是不能有自己名下產業的,哪和我們家有關係。"

安七嫂才不管陸三娘說什麼擦擦眼淚又道:"我當家的料理完了喪事,對方手裡就拿著契約要來搶田,我當家的不服去衙門裡告,誰曉得衙門裡也說既收了銀子生意就成交,哪肯收我家的狀子,還是問過別人才曉得這家原是侯府的總管,被主人開恩放了出來,到處置辦田地,仗了主人家的勢,別說縣衙門,知府衙門也常去的,哪把我們放在眼裡。"

被放出來的總管?婉潞的眼看向陸三娘,陸三娘心裡叫聲不好,這種事陸家也不是頭一次做,在京城裡這樣做的下人也不是陸家一家,就算別人鬧出來,一來仗著主人們的勢,用言語恫嚇住,二來拿著主人家的銀子不心疼,給個百把兩銀子打發了人就是,把主人們瞞的鐵桶一樣,還是頭一次被人捅到主人跟前來。

陸三娘一邊懊悔怎麼沒在婉潞他們出來前就把這家人打死,一邊雙腿跪了下去:"奶奶容稟,公公他在侯府伺候了幾十年,歷來知規曉距,並不敢行差踏錯半步,這家子,只怕是認錯人了。"安七嫂已經叫了起來:"什麼認錯不認錯,我雖不識字,那約上明明白白寫著陸郝,這幾日我當家的描都描的出來,哪有認錯的道理?當日他家還說若不收了這約,就要把我全家打死。"

陸郝就是陸總管的名字,婉潞已經站起身,冷笑道:"你陸家好大的勢力啊。"陸三娘哭了出聲:"奶奶,陸家在趙府這百來年,確是忠心耿耿,還望奶奶……"不等陸三娘把話說完,婉潞已經一腳踢了過去,正中陸三娘的心口:"忠心?這樣大的事都敢做出來,我定安侯府的臉面就是被你們這樣糟蹋嗎?你再給我說半句忠心?"

此時陸管事也已過來,見廳裡情形,半個字不敢說,只敢跪在廳外面,這宅裡的下人們也全跪了下來,婉潞冷冷地掃了陸管事一眼:"今日可以強買人家的田地把人打個半死,明日呢?是不是就可以去搶別家的女兒?你們這些有頭有臉的管事們,都給我站出來說清楚,還有哪家做了這樣的事。"

婉潞已經氣急,說了幾句就咳嗽不止,春燕忙上前來給她捶背,雙妙端上茶水,婉潞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茶,看著面前跪滿一地的下人們,冷笑更甚,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廳裡廳外鴉雀無聲,安七嫂也嚇的說不出話來,腿像篩糠一樣,只是抖個不止,陸三娘被婉潞踢了一腳,用手捂住心口不敢說出半個字。

婉潞用手按下頭,回頭看到安七嫂這樣,聲音變得柔和些:"安七嫂,我做候府主母,約束下人不是,竟讓你家受了這麼大的罪,我給你賠個不是。"說著婉潞就行禮下去,安七嫂撲通一下跪下去:"奶奶,您這是折殺小的,小的不過就指望著把那十來畝田地要回去,再要點治傷銀子就是,哪敢讓您賠不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1:12

第十章

婉潞扶住春燕的手,看向陸管事:"聽到了沒?"此時陸管事也不敢再行隱瞞,只是連連應道:"是,奶奶說的是,小的即可就去和父親說,田地銀子都還回去。"

婉潞一步步走近陸管事:"就只有安家這一家嗎?方才你媳婦說的好,做下人的,連身子都是主人的,哪還能再有產業?我倒想知道,你家置辦產業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陸管事額頭上又有汗沁出,婉潞見他一聲不發,冷笑道:"看來我該讓人在這京城裡細訪訪,看你們背著我到底怎麼糟蹋侯府的名聲?"

陸管事這才答道:"奶奶,小的從沒想過糟蹋侯府的名聲。"婉潞手一指,指著的就是跪在那的安七嫂:"不敢,不敢這是從哪裡來的,陸管事,難道你要告訴我,別的府裡也有個和你爹同名同姓的人不成?"陸管事更沒有話說,依舊低頭跪在那。

婉潞長出一口氣,看向安七嫂:"七嫂你先回去,誰要背地裡再對你家如何,你只管來找我就是,侯府的名聲,豈能讓他們這樣糟蹋。"安七嫂哎哎應了兩聲,這才站起身,起身時候還感歎一句:"這京裡誰不知道定安侯夫人是個活菩薩。"

活菩薩?婉潞輕輕一歎:"陸管事,你家造的孽,要婆婆做多少好事才能補回來?"陸管事只是跪在那,不敢應半個字,春燕把安七嫂送出去,回轉對婉潞說了幾句。

婉潞也不再看陸管事,搭了雙妙的手就打算出去,外面已經有人說:"六爺來了。"果然趙思賢大踏步地走了進來,看見滿地跪著的下人,眉頭皺緊看向婉潞:"我聽說有人在這裡鬧事,急急趕了來,想是這些下人護主不力。"

看見丈夫,婉潞覺得心頭一甜,當著人面不好撒嬌,只是微微笑道:"不是這些下人們護主不力,他們啊,是太把自己當成侯府的人了,就忘了主僕之分了。"婉潞這話中有話,趙思賢的濃眉皺的更緊,見妻子毫髮無損,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沒說旁的伸手握了妻子的手腕就一起出門上車。

在車裡婉潞把事略略說了,說完就搖頭道:"婆婆歷來都教我們要憐老惜貧,不許仗勢欺人,哪想到下面的下人竟這樣胡作非為起來,瞧這樣,不光是這陸家,別人家也有樣學樣的,這樣事一多,侯府的禍也就不遠了。"

趙思賢已經氣的手握成拳:"祖父祖母在日,常說陸家為人老實,又極忠心,幾次三番要我們多加看顧,哪曉得竟背著我們這樣胡作?"婉潞輕輕給丈夫捶了捶背:"家裡的事我能管,這外頭的就要你們男人管了。"

趙思賢握住妻子的手:"我知道,等一回府,我就去稟告父親,讓父親好好派人去查個究竟,這麼多年到底有多少人仗了侯府的名義在外胡作非為的,查出來,該還給人家的產業東西全都還了,該處置的就處置,絕不能姑息。"

說著趙思賢又是一歎:"哎,都說燈下黑,本以為侯府管教住了子弟就成,誰還想到那些下人們背著主人又這樣?"婉潞沒說話,只是往他身上偎了偎。

車已到了趙府,趙思賢扶了妻子下車,春燕她們服侍進去,趙思賢自去找侯爺說話。婉潞匆匆往楚夫人上房裡去,楚夫人見她進來,放開懷裡抱著的珍姐兒,招手讓婉潞過來:"方才你三嫂回來說了,我還在想你有沒有被嚇到。"

婉潞順勢半蹲到楚夫人身邊:"媳婦沒事,這樣事情怎能就被嚇到?"說著抬頭去瞧珍姐兒:"倒是侄女兒被嚇到了。"秦氏嗯了一聲:"珍姐兒還小,又沒經過事,方才婆婆已經讓人煎定心湯來給她吃了,那女人到底怎麼回事,膽子竟比天還大,敢攔侯府的人。"

婉潞哎了一聲:"不是她的膽子比天大,竟是我們府裡有人膽比天大,忘了自己出身,在那背著人胡作呢。"婉潞接著把安家的事說了出來,楚夫人已經大怒,把手裡的茶杯都摔到地上,連聲要叫人把陸總管傳來,問他可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婉潞和秦氏忙一個捶背,一個倒茶給楚夫人,屋裡的丫鬟也把地上的茶杯掃掉,等楚夫人鎮定下來婉潞才道:"婆婆,陸總管已經被放了出去,就算我們是舊主,也不好對人如何,只是這樣事情媳婦想來,府內並不是只有他一家的,總要細細查了,看還有哪家有頭有臉的管事在外面用侯府的名義亂做呢。"

楚夫人點頭:"你這樣很好,總要把這些事都給查了出來,看看是哪家有頭臉的下人在外這樣亂來,讓我們的心血白費。"

話沒說完就聽見丫鬟們說老爺來了,果然侯爺走了進來,面上也不很好看,婉潞秦氏忙要行禮,侯爺止住她們就問楚夫人:"方才小六過來和我說了,這府裡竟有下人仗了主人的勢在外面胡作非為的事,我半生辛苦,難道就要葬送在他們身上?"

侯爺話裡的悲憤婉潞她們聽的清楚,做小輩的不好開口,只是站在那裡罷了,楚夫人已起身攙了侯爺坐下,婉潞倒茶,秦氏奉上去,楚夫人接了遞到侯爺唇邊,安慰地道:"老爺,這家大業大,總有那麼幾個下人仗了勢欺人的,這事鬧出來也好,趁了這個空當好好把那些人整頓整頓,總好過以後他們越鬧越大,到了那時不可收拾時候,才叫人沒了法。"

侯爺坐下喝了茶,覺得心裡的那股氣少了些,再則楚夫人說的也對,把茶杯放下道:"你說的有理,咱們家也該好好整頓整頓了,不然那些底下的人還真當自己是爺了。"說著侯爺的眉微微一皺,停下去沒有說。

楚夫人明白丈夫的心,不過真要整頓,這人手還真是有些難辦,怎麼著也要依靠下人,還有件要緊的事,這事還要做的機密,不能讓外人知道。侯爺已經回過神,看著恭敬站在那的秦氏和婉潞,抬頭對楚夫人道:"內院的事就由你們婆媳管著,這外頭的下人,就是我們男人的事,你也不消操心,該機密的我也會機密。"說完侯爺起身就走了,楚夫人帶著兒媳們把他送出門外,歎了一聲。

這整頓總要拿出章程來,既要起到威懾作用,也不能寒了有些人的心,趙府家大業大,哪有事事都由主人們事必躬親的?見楚夫人沉默不語,婉潞和秦氏也不敢告退,只是站在那裡。

嵐雲走了進來:"太太,陳奶奶來了。"陳奶奶就是楚總管的妻子,原本月太君的陪房,和楚總管一直不肯榮養不同,陳奶奶三十以後就沒有管事,安心在家守著孩子們,她的一個兒子已經被月太君開恩放了出去,在京城開了好大一片點心鋪,每年侯府的月餅粽子全都是這鋪子裡孝敬的。

陳奶奶在家也有婆子丫鬟伺候,除了年節進來給主母們問安磕頭,在家也一樣排場不小。她來想必就是求情來的,楚夫人嗯了一聲讓人進來。

陳奶奶今年也七十多了,扶著個小丫鬟的手走進來,見楚夫人沒有起身相迎,心裡就明白不好,但這事總是自家做的不是,還要求主人開恩,哪還敢像原先一樣在楚夫人面前擺擺月太君身邊老人的架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1:20

第十一章

陳奶奶滿面是笑地上前跪下行禮,楚夫人也不似平日一樣讓人攙她起來,直到她結結實實地磕了頭才故作不知地道:"我年紀大了,竟沒瞧見陳姐姐你進來,還當是別人家的婆子進來,陳姐姐請起來吧,哪敢受你的頭?"

陳奶奶這幾十年除給月太君夫婦磕頭行禮,別的主母們都是只做個樣子就被人攙起來,像這樣也沒有幾遭,心裡已經開始覺得委屈,聽著楚夫人這樣說,話裡分明還有諷刺,曉得這時比不得那時,站起身恭敬地笑道:"小的本就是侯府的下人,太太您是侯府主母,受小的幾個頭又有什麼?"

楚夫人指指旁邊的椅子:"陳姐姐可是有幾個月沒進來了,先請一邊坐下。"平日陳奶奶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坐下去,今兒曉得事情不好,楚夫人說了好幾次才敢挨著椅子邊坐下,臉上的笑依舊恭敬:"本該常來給太太問安的,只是小的年紀已經大了,腿腳不靈便,這才沒有常來。"

她們兩個在那裡說些家常話,婉潞和秦氏就站在那裡等楚夫人發放,楚夫人卻似忘了她們倆一樣,只是在那說話,陳奶奶憋不住,這求情的話總不能當著小輩們的面來講,這樣自己的臉面往哪裡擱,但不講出來又不成,瞅個空當笑著對楚夫人道:"太太,小的今兒有幾句厚臉皮的話想在太太跟前說,還請兩位奶奶先出去。"

楚夫人也笑了:"陳姐姐,你這話就不該了,你既是侯府的老人,就該曉得我這兩個媳婦都是侯府的主母,哪有話她們不能聽的?礙著的,倒是珍姐兒,她孩子家有些話不能聽是真的。"

說著楚夫人就叫嵐雲把在一邊玩解九連環的珍姐兒帶出去,交給她的丫鬟小心服侍了回去,珍姐兒規矩給楚夫人和婉潞妯娌行過禮也就出去。陳奶奶本來還伸著手說:"這姐兒就這麼大了,聽說八月就出閣,還沒賀過姐兒呢。"

誰知珍姐兒只對她微一點頭就走出去,陳奶奶頓時覺得大沒意思,楚夫人已經重新坐的端莊:"陳姐姐,你有什麼話就請說,這麼幾十年,你的話我們可從沒有過不准的。"

陳奶奶哎哎兩聲:"小的也知道受府裡的恩典受的多了,本不該再求到太太跟前,只是還求太太瞧在小的們全家這幾十年對侯府兢兢業業份上,求太太讓小的開這個口。"

陳奶奶此時的態度可以說是好的不得了,和方才進來時還有幾分傲慢全不一樣,婉潞和秦氏對看一眼,楚夫人已經又開口:"有什麼事就說,陳姐姐,記得你也不是那種不爽快的人。"

陳奶奶身子微微前傾:"太太,小的男人前些時日去買幾畝田地,本來都已說好價,寫了約,誰知那家又反悔,強要漲價不說,還在那裡打滾撒潑,小的男人讓下人推他出去,他就自己跌到半坡,撞個半死,口口聲聲說是小的家把他打傷,還讓他兒子到處去告,虧的堂上的老爺們審出真情,駁了狀子回來,誰知他們又跑到六奶奶跟前喊冤,說小的全家仗了侯府的勢胡作非為,六奶奶受了蒙蔽,要拿小的兒子作伐,太太,您是曉得小的男人,老實勤懇,哪裡是做的出仗勢欺人這種事的人呢?還求太太再細細訪訪,就曉得小的說的話無一句不實。"

說著陳奶奶已經起身又給楚夫人跪下,頭磕的崩崩作響,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這事,楚夫人並沒理會陳奶奶,而是看向婉潞:"六奶奶,確是你受了蒙蔽了嗎?"婉潞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婆婆,媳婦雖沒多少見識,瞧人也有幾分准,那安七嫂老實本分,連大戶人家的庭院都沒進過,哪會編出這番話來?"

陳奶奶聽婉潞這話竟是不把自己家放在眼裡,未免叫起屈來:"六奶奶,您這話小的就要駁一駁,陸家在侯府幾輩子的老人,人人都曉得為人如何,奶奶您怎會為一個初見面的外人就冤枉小的?"楚夫人唇邊露出嘲諷的笑,對陳奶奶的聲音依舊柔和:"陳姐姐,你先起來吧,這跪在地上本不是你這樣的老人能做的事。"

陳奶奶不過以老賣老,並不是愚笨之人,聽出楚夫人話裡的意思並不偏袒自家,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但很快心裡就有了火,站起身時臉上就做出哀戚樣子:"太太,小的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現在是六奶奶當家,借此打壓下我們這些老人家也是應當的,只是太太,小的為了主人家,肝腦塗地都在所不惜,今日受了冤枉也就罷了,只是太太,今兒六奶奶這樣對老人家,明兒可有幾個下人肯為主人家盡心盡力做事的?"

這話裡竟帶了威脅,楚夫人微微一笑:"陳姐姐,我看你確是該回家去好生看著你那些孫子孫女兒,你也是要娶重孫媳婦的人了,怎麼今兒竟忘了本分,連你這樣的老人都說這樣的話,不把主人們放在眼裡,明兒我不曉得別的下人怎麼使喚的動?"

楚夫人這話很平淡,話裡的薄怒是不容置疑的,陳奶奶頓時又跪了下來:"太太,小的這幾句話確實有不對的地方,只是太太小的全家在侯府這麼多年,最後得了主人家的厭棄,淒涼離開,兔死狐悲,這讓那些別的下人們見了可有向前的心?"

說著陳奶奶就哎哎哭了起來,她本就老人家,哭聲本就淒涼,聽在人耳裡確是有些心酸,楚夫人剛要再叫她起來,婉潞已經開口:"陳奶奶,我今兒問你一句,你們做下人的自然是想著主人能瞞就瞞,然後借主人家的勢在外任意胡作,等到主人家發現,不過就哭泣幾下,求個情天大的事就完了,那你可曾想過有一日主人家因你們的所為敗了勢,到時你們再到哪裡去借勢,再到哪裡去求情?"

陳奶奶的哭泣聲被婉潞這話噎在口裡,再發不出來,她抬頭去看婉潞,婉潞看著她:"陳奶奶,今兒你別嫌我刻薄,你陸家本就有錯在先,強買不說還打傷了人,還有臉到太太跟前求情,想反咬人一口,陳奶奶,你是在外面日子過的太逍遙,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陳奶奶支吾不出聲,婉潞轉身去看楚夫人:"婆婆,媳婦曉得您管家自來寬厚為要,只是這家裡的下人太多,難免良莠不齊,今兒做媳婦的就請婆婆個示,是要趁禍還沒起,先滅了肇端,還是等異日禍發,大家一起沒下哨?"

陳奶奶已經氣的臉色漲紅,她沒想到婉潞竟這樣不管不顧,看著楚夫人話裡越發有些可憐:"太太,小的。"楚夫人用手揉揉額頭:"六奶奶,我說過家裡的事全由你照管,這些事你也不消來回我,你忘了嗎?"婉潞眼裡露出一絲亮光,恭敬地道:"媳婦沒有忘。"

楚夫人起身把陳奶奶攙起來:"陳姐姐,你也是要娶重孫媳婦的人了,又何必成日這樣奔波,在家好好享你媳婦們的侍奉,聽說你兒子的宅子也是極好的,又何必到我面前做這些規矩,再怎麼樣也少不了你的供奉。"

說著叫聲人來,把陳奶奶交到走進來的婆子手裡:"你們讓人備乘小轎,好好送陳姐姐回家,她年紀也大了,以後年節也不必進來磕頭問安了。"婆子們答應著就去攙陳奶奶,陳奶奶拄了拐杖,心頭不由火起,對婉潞怒道:"你這等刻薄,老婆子倒要瞧著有沒有人肯聽你使喚。"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1:30

第十二章

婉潞站在那裡沒說話,婆子們忙把陳奶奶扶出去,嘴裡還在勸道:"陳大娘,您也這把年紀,家裡有吃有喝有下人,又何必進來爭這些閒氣?"

看著婆子們把陳奶奶扶了出去,楚夫人歎一口氣:"六奶奶,事情既因你而起,也就全由你,我只告訴你,六月十三理哥兒娶親,不能出一點紕漏。"婉潞明白楚夫人話裡的意思,見楚夫人面露疲倦之色,和秦氏行禮退出。

陳奶奶那話雖有些過,說的也是實情,這樣大家子的下人,有幾個是真心為主的,做侯府的下人,為的還不是侯府的勢力?身邊親近服侍的人還能約束的住,外面的管事們要動手腳就容易的多了。

秦氏微微歎息:"六嬸嬸,別的不著急,這理侄兒的婚事他們要做一點手腳,侯府就成笑柄了。"婉潞眼裡有不變的光:"我就不信一個侯府就真能被這些惡奴玩弄於指掌之中?"

理哥兒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傅家老爺已經選了浙江的一個知州,就等把侄女嫁了出去,自家就好闔家上任,等知州任滿,也是三年之後,那時成哥兒和傅家女兒都各自長大,正好又完了這對的婚事。

傅老爺知道能選到這個官,趙家在背後也出了力,不然他這麼一個根基不那麼厚的官兒,怎能順順當當就由通判一任升到知州?趙家既做出這種姿態,他也好投桃報李,給侄女的嫁妝也算竭盡全力,雖沒有十裡紅妝,也足足有三十六抬嫁妝,還陪送了兩個丫鬟,一房下人供他們使喚。

兩個丫鬟和這房下人是在婚禮的前一日跟著嫁妝到的新宅,秦氏已在那裡等候著傅家送妝過來,和來送嫁妝的傅太太互相叫了恭喜,行禮已畢就請到廳裡喝茶,那些嫁妝自有趙家的人和傅家的下人進行交接安排。

一杯茶還沒喝完,新房那裡就傳來吵鬧,按這時候該是鋪陳嫁妝的時候,人人都歡喜,那會傳來吵鬧聲?秦氏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叫過身邊的丫鬟:"出去瞧瞧是怎麼回事。"這裡就對傅太太笑著說:"這是新宅,有些下人不是在府裡久了的,難免和在老宅不一樣。"

傅太太和秦氏也是極熟的,趙家佈置個新宅子讓自家侄女過門,雖說是喪期內不好在侯府辦喜事,瞧這宅子寬敞,佈置精緻,也是給了自己侄女好大的臉面。聽了這話只是笑著說:"親家太太您別客氣,只怕是我帶來的下人和這邊的人衝撞起來,我們是小門小戶的人家,規矩可沒有侯府這樣大家的多。"

秦氏哈哈笑了出來,她們倆繼續談笑,誰知新房那裡的吵鬧竟沒有平息,反而越來越大,此時別說秦氏,連傅太太也坐不住,秦氏怎好讓傅太太起身去瞧,站起來笑道:"難道都是去瞧熱鬧了不成?怎麼點心到這時都沒送上,親家太太你在這寬坐,我讓她們去瞧瞧。"

主人家這樣說了,傅太太不好跟著去,秦氏已經往新房那邊去,走出去的時候示意自己的兩個丫鬟好生服侍著傅太太,自己就往新房去,新房門口已經圍了幾個下人,秦氏臉一板:"都閑著沒事做嗎?還不快些去忙。"

見秦氏發火,那些下人這才各自散去,秦氏挑起簾子走進去,見一個婆子臉色不好的在那和傅家的婆子在說話,傅家的丫鬟也在那幫腔,方才自己派來的丫鬟正在那兩相勸解,只是怎麼能勸的下來?卻不見本該出現在這的陸三娘。

秦氏不由冷笑出聲:"好啊,我還當是別人,吳家的,你在這侯府也是老人了,怎麼這時候帶頭和人吵鬧,這是什麼規矩?"秦氏這話一出口,房裡的人全都安靜下來,吳家的急忙跪下:"三奶奶,並不是小的在這裡吵鬧。"

傅家的婆子也跪了下來:"親家奶奶,這位大嫂在這裡說,新房必要佈置的精緻華美,有些東西就不能放在這新房裡,小的們送來的嫁妝裡面,有一箱是大姑娘平日的愛物,這位大嫂就不讓這些東西放在這裡,小的急了,這才爭吵起來。"

秦氏順著她的手指,看見桌上果然放著一個箱子,裡面的東西不過就是些擺設,風車、泥人、竹根摳的茶壺這類市面上常見的玩意,秦氏走過去拿起一個仔細看了看,接著就對傅家婆子笑了:"這個侄女之前我見過,曉得愛這些東西,出嫁也不忘帶了過來。"

傅家的婆子已經看過趙家的新房佈置的的確精緻,博古架上擺的東西也都是古玩這些,沒有擺這些東西的道理,但哪有還沒進門的新媳婦就被下人這樣瞧不起的,此時退讓了,她家姑娘進了門怎麼做人?低著頭不說話。

秦氏已經把一個泥人往架上擺了,對吳家的道:"吳家的,你也是這府裡的老人了,怎麼靈活機便都不曉得到哪裡去了?這些東西既是理哥兒媳婦的愛物,難道就要壓箱底不放出來的道理,你就該和這位大嫂一起商量商量,該把什麼古董收起來,換上這些,那些東西不該擺出來,這樣和和氣氣的,哪有說不許擺的理?"

吳家的被秦氏訓了一通,低頭而已,傅家的婆子已經笑了:"親家奶奶,這也是小的不是,大姑娘也是這樣叮囑的,誰知被這位嫂子一說就忘了姑娘的囑咐,小的也該罰。"秦氏見這婆子說話一口一個大姑娘囑咐,傅家的這個侄女秦氏雖見過,只記得相貌只是平平,不言不語的性子,要照了這婆子說的,難道是有內秀之人?

秦氏吩咐過了,讓她們繼續鋪陳新房,自己走出房門,這才看見陸三娘帶著人過來,秦氏停下腳步,陸三娘已經緊走幾步臉上堆笑地道:"三奶奶,小的在後面吩咐他們預備酒席,就不曉得新房裡的事。"秦氏心裡明白這就是陸家在背後搗的鬼,臉上的笑容沒變:"陸三娘,你跟我來了,這裡有個地方不好。"

陸三娘跟著秦氏轉了個彎,轉彎處有叢竹林能把人擋的嚴嚴實實秦氏停下腳步轉身之時臉上已經沒了笑:"陸三娘,回去告訴你公公,這若真在背後動手腳,別以為你六奶奶是吃素的。"陸三娘哎呀一聲就跪下去:"三奶奶您冤枉小的了,小的自從那日被訓過,做事更是竭盡心力,並不敢有一毫差錯。"

秦氏並沒說話,陸三娘還想再分辨,秦氏已經用腳把她踹起來:"別以為你們籠絡住了這府裡有頭臉的下人就能給你六奶奶好看,我不過念著老太君當日在時對你婆婆多加看顧才和你說,若再不收手,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著秦氏拂袖而去,那日的事之後婉潞並沒撤了陸管事的位子,依舊讓他們操辦理哥兒的婚事,秦氏先還不明白,後來就曉得原因何在,可笑陸家還當婉潞已經被陳奶奶那幾句話嚇住,這樣頻頻露把柄出來,不過是給了婉潞把陸家和幾家在侯府尊榮過頭的下人連根拔出的機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1:40

第十三章

陸三娘見秦氏背影消失,這才起身,站起時候呸了一聲,這府裡只要有一半的下人不肯聽婉潞的,婉潞就半點辦法都沒有,更何況現在不止這一半的下人。陸三娘正準備繼續去忙,身後已經走來了個婆子,就是方才在新房裡吵鬧的吳家的,見了陸三娘她急忙出聲:"陸嫂子,我按您說的辦了,不會真的有事吧,我男人腳有毛病不能出來伺候,全家就靠著我在這的一點嚼裹,要是差事丟了,那怎麼成?"

陸三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你這有什麼好怕,有我呢,頭上的太太奶奶們還不是要靠我們?犯了錯就該多包涵著才是,哪有幫著外人治自己人的,不過是讓六奶奶曉得,沒了我們這些下人她什麼都做不了,你有何需擔心?"

吳家的雖然點頭那心裡還是擔了一半,不管怎麼說侯府才是主人,到時陸家的有臉面不會被趕出去,自己家要是被趕了出去那可怎麼過?侯府的月錢不少,又能吃飽穿暖,出了這裡該往哪裡去?見吳家的面上還有驚慌之色,陸三娘白她一眼,這樣的人怎麼能做大事?口裡還在安慰:"你怕什麼?就算丟了差事我大伯家的點心鋪不也一樣要人,你好好回去和他們說,這事做成了,每人再多支一個月的月錢。"

吳家的被她幾句話又打動,連連點頭就去忙,陸三娘唇邊露出一絲冷笑,就算趕了你們又有什麼了不起?橫豎出頭做事的又不是我家,陸三娘打個哈欠,再去後面看看酒席,這廚子做的菜味道不錯,等會回去的時候可要讓他再做幾道菜回去孝敬公公,他這幾日被氣的飯都沒有好好吃。

秦氏回了廳裡,傅太太已有些坐不住,秦氏笑著把話打岔過去,又喝一巡茶,換了點心,丫鬟就來報新房鋪設好了,秦氏和傅太太雙雙去看新房。

新房床上鋪設的都是傅家送來的東西,梳粧檯上已放好了首飾匣子,看見博古架上除了古董玩物,還有幾樣傅大姑娘愛擺的東西,傅太太的臉不由紅了紅:"我那侄女有些古怪,不愛這些古董金銀,只愛這些不值錢的東西,親家竟還讓她擺出來了。"

那些東西精心安排過,擺設的一點也不突兀,秦氏拿起個泥人仔細瞧了瞧,聽見傅太太這話笑了:"千金難買心頭好,這些東西既是侄媳婦的愛物,就該擺出來才是,誰也沒說過只有古董金銀才能擺出來。"傅太太又賠笑:"說的是,府上果然是大家,比不得那樣暴發戶。"

看過新房,秦氏招呼傅太太用過酒飯,也就送她回去。宅裡的喜棚已經搭好。秦氏又四處看過,廳上已經擺的花團錦簇,座位都安插好,廚房裡的各種菜肴都安排好了,就連茶房裡的各種點心茶水也是預備妥當,就等著明日去接新人,大辦喜事。

秦氏四處轉了圈,見果然都準備妥當,心裡還有些納悶,難道是婉潞想錯了,陸家再怎麼樣,也不敢在這樣大事上鬧出岔子,雖然這樣,秦氏還是吩咐自己的丫鬟在這裡守著,有什麼事好來報,自己這才坐車回去。

第二日是喜日子,一大清早秦氏就起來梳洗,趕著去上房伺候楚夫人過去那邊宅子。潘氏今兒做婆婆,也沒在房裡躺著,而是早早坐了竹椅到了楚夫人上房,等著和她們一道過去,好受新人的禮。

楚夫人房裡笑語歡聲的,葉氏帶著媳婦們也趕了過來,因不好穿紅著綠,楚夫人和葉氏雙雙穿了紫色大袖衫,上面繡的都是八團牡丹,裡面的襖是桃紅,又插了一支金鳳,顯得是喜氣洋洋。秦氏到的時候楚夫人和葉氏正在那裡互相說恭喜,水氏笑著說:"瞧大伯母和婆婆今兒穿的一樣顏色,還戴了同樣的首飾,倒像是姐妹一般。"

眾人仔細望去,兩人都是和和氣氣的臉,穿戴差不多,看起來還真像姐妹,秦氏也跟上去湊趣,丫鬟們報四太太來了,秦氏她們急忙迎上去,四太太今兒穿了件淺紅衣衫,身後跟著的除了九奶奶,還有那位翠蝶姨娘。

見到翠蝶,秦氏她們都愣了下,哪有這樣的事帶姨娘過去的?四太太可不管這些,依舊親親熱熱對楚夫人叫恭喜,還特意指著翠蝶對秦氏她們道:"你們九嬸嬸身子弱,我就讓她把翠蝶帶去好伺候她。"秦氏水氏互看一眼沒有說話。

楚夫人冷冰冰說了句:"沒想到幾日不見,四嬸嬸你這樣心疼兒媳婦。"丫鬟又進來報說外面的車已經預備好了,請幾位太太,眾位奶奶們上車過去。

楚夫人不管四太太,攜了葉氏的手就出去,媳婦們簇擁著,潘氏依舊坐了小竹椅出去,她今兒臉上的脂粉很厚,不知是厚厚脂粉還是臉上有些喜色,讓她看起來不那麼憔悴。

趙府眾人到了新宅子,一早就過來新宅的婉潞帶著人上前迎接,女眷逕自進了廳裡,好等有女客到了各自應酬,男人們就在外面預備接待男客。

新宅的佈置連四太太這樣挑剔的人也嘖嘖稱讚,楚夫人早來看過,等茶水上來就笑問婉潞:"吉時快到了吧?該去打轎接新娘子了。"秦氏笑著說:"還有半個時辰呢,婆婆您這是著急做太婆婆了。"眾人都笑,婉潞也笑了:"我已經吩咐他們把喜轎預備好了,就等時候到了去接新娘子。"

楚夫人嗯了一聲,對閉目歇息的潘氏道:"大奶奶,你可要多謝你這兩位妯娌。"潘氏剛睜開眼想說話,一個婆子走了進來,面上有驚慌之色:"太太奶奶不好了,轎夫不見了。"秦氏剛想喝她,聽了這話愣在那裡。

眾人的眼都看向婉潞,婉潞的臉色都沒動一下:"知道了,還有什麼不見了?"婆子很奇怪婉潞怎麼會不慌不忙,定定心才道:"小的再去瞧瞧。"婆子還沒走出去就聽到春燕的聲音:"不必去了,除了轎夫,廚子也不見了。"

春燕的話讓整個廳裡都安靜下來,四太太有些幸災樂禍地開口:"大嫂,還好大奶奶沒有謝,從沒聽見哪家成親,轎夫和廚子都不見了。"楚夫人鎮靜不下來,看向婉潞:"六奶奶,這是怎麼一回事?"婉潞淡淡開口:"婆婆,這沒什麼,喜事一定能辦妥帖的。"

婉潞的話還沒完,有個婆子帶點畏縮地走了過來,秦氏眼尖一眼看出她是管茶房的,叫著她的名兒道:"老邱家的,你怎麼不在茶房裡伺候著?"老邱家的被秦氏提了名,跪下時臉上還有為難之色:"三奶奶,不是小的不在茶房伺候,是……"

婉潞已經站起身:"是茶房裡別的人都沒來。"老邱家的點頭如搗蒜:"奶奶英明,今兒小的一大早就在茶房裡伺候,誰知等來等去,不見同伴們來,這才來尋董嫂子出個主意。"

廳裡的人全都看向婉潞,轎夫廚子不見,現在連茶房裡都只有一個人,別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在,這親該怎麼迎?楚夫人不等四太太再次開口就道:"六奶奶,今兒這事到底怎麼回事?"葉氏伸手按了按楚夫人的手:"大嫂,六奶奶既說能妥帖,就一定能妥帖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1:49

第十四章

秦氏已經去問自己昨晚留在這的丫鬟:"我叫你看住的,你到底做什麼了?"丫鬟被罵也只有受著:"早起還好好的,六奶奶來點卯時候都人人在的。"

婉潞伸手握住焦急中要勉力站起的潘氏的手:"大嫂,這是我們這輩娶進來的第一個侄媳婦,怎能讓婚事辦不成?"外頭已經有人進來:"大姑奶奶回來了,平親家太太也帶著舅奶奶來了。"

太陽已經漸漸升高,此時也該是有客人來的時候,現在下人都不齊,這婚事?楚夫人心中疑惑,但看婉潞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楚夫人定定心道:"客人既來了,二嬸嬸,我們先出去迎客吧。"四太太雖還想留在這裡瞧熱鬧,但楚夫人說著,她也不好不跟著出去迎客,臨走前那眼十分地幸災樂禍。

秦氏雖然知道婉潞定有主意,但還是拉了一下她:"六嬸嬸,萬一?"婉潞拍拍她的手:"三嫂,你怎麼此時不信我了?"說著婉潞已經去問春燕:"各處的下人們都哪些人不在了?"

春燕早有準備:"轎夫廚子一個不見,茶房裡只剩一個,還有些零散的不見了總共十二個,陸管事和陸三娘都說他們不知道實情。"聽到消息的陸管事夫妻已經雙雙趕來,正好聽到春燕這樣說,兩口子異口同聲道:"六奶奶,小的確是不知道,早起點卯時候他們可個個都在的。"

婉潞懶得理他們兩口,出去迎客的人已經走了進來,楚夫人雖和朱氏談笑著,那神情總有些恍惚。看見廳外這種情形,朱氏皺了皺眉,鸞娥已經跑向前來,聲音清脆地道:"婉姐姐,都好久不見你了"王太太把她拉了回來:"沒規矩。"

鸞娥微微伸出舌頭,思梅已經明白事情緣由,跟著眾人進廳,婉潞妯娌一一行禮過,送上茶果思梅的茶只沾一沾唇就道:"那些人我都預備下了,六弟妹你要用就儘管吩咐。"

這話一出楚夫人已經對思梅問:"你預備人?"思梅笑了:"娘,之前六弟妹就來和女兒借人,說防備有人使壞,當時女兒還笑話六弟妹想的太過,誰知今兒一瞧,確是有人不知道自己身份。"

婉潞已經笑了:"一大早來的都是自家人才敢這樣做,現在還要告退,再另行安排一下人手,這裡就先交給三嫂。"說著婉潞蹲身一禮就帶著春燕和思梅的一個丫鬟走出去。

跪在外面的陸氏夫婦聽到了婉潞的話,對看一眼臉上露出懊惱之色,婉潞越過他們倆的時候就像沒看到,秦氏走到陸三娘旁邊:"陸三娘,我昨兒勸你的話你還當是我多說,今兒知道了吧?"陸三娘又叫起屈來:"三奶奶,小的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秦氏冷笑一聲:"今兒是理侄兒的好日子,我也不打啊罵的,先把他們夫妻捆起來,扔到空房裡去,也不用給他們吃喝,想想清楚再說。"到這時已沒人再聽陸管事的話,婆子們齊聲應是就上前抓陸家夫婦,陸三娘哭叫起來:"太太,太太,您是最慈悲的,都是小的糊塗,求您發句話吧,太太。"

楚夫人的眉皺的緊緊地對朱氏和王太太道:"都是我禦下不嚴,讓你們兩位瞧笑話了。"朱氏已經笑了:"府上家大業大,下人又多,有個把不受管束的也是常事,親家太太又何必懊惱?"廳上眾人在談笑,哪有一個人肯理陸氏夫婦,婆子們已把陸三娘夫妻的嘴用布條緊緊塞住,拖到後面去了。

秦氏對還跪在那的老邱家的道:"你是個識機的,以後這茶房就你管了。"老邱家的本是在二門外伺候的,不過是因這邊人手不夠才抽了過來,能在茶房伺候已是開了天恩,等聽到讓自己管茶房,那更是喜悅不止,對秦氏重重磕頭:"小的定盡心盡力。"

秦氏讓她下去,拖走陸氏夫妻的婆子們已經回來,稟告秦氏說已經把他們安放好了,秦氏唇邊漾出笑容,外面已經接二連三報進來,王太君,誠遠伯夫人等各家誥命都到了,楚夫人帶著妯娌媳婦們出外迎客,不一時蘇靜初也趕了過來,幫忙招呼客人。

廳上坐的花團錦簇,眾人談笑不止,不外就是你家新得了個重孫,聽說生的粉團一般,也該帶出來見見,那個說聽的你們兩家又做了一門親,這親戚間該多走動才是。

婉潞已經重回廳上,對各位誥命行一行禮才對楚夫人笑道:"婆婆,已經去迎新娘子了,還請各位再吃一道茶,就請移駕到喜堂裡。"忠遠伯夫人對楚夫人笑著說:"親家太太,以前只見過幾次六奶奶,沒有多說過話,這些日子見的多了才曉得,她為人周全大方又妥帖。"

這話讓誠遠伯夫人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手裡的潘氏的手,潘氏勉力笑了笑:"娘,全是女兒不好。"誠遠伯夫人不覺有些鼻酸,秦氏已經看見忙笑著說:"還沒給親家太太道喜呢。"

城遠伯夫人奇怪地問:"我家最近又沒什麼喜事,喜從何來?"秦氏抿嘴一笑:"親家太太這話說的,難道外孫子就不是孫子了?今兒是大嫂做婆婆的日子,不也是您這位做外婆的喜事?"誠遠伯夫人恍然大悟:"確是我忘了。"

身邊工部侍郎夫人陸夫人聽到這話也笑了:"說的是,這京裡的人親戚連著親戚,要這樣說,雖是趙府的喜事,卻是這廳裡人人的喜事。"

陸夫人的女兒就是待嫁太子妃,大婚之日就在今年十月,論起以後,她的身份就是這廳裡最尊貴的,已有人笑出聲:"我們廳裡人人的喜事,也比不上陸夫人您家的喜事是普天下的喜事。"陸夫人雖然連連稱說不敢,但那臉上還是難免有喜悅之色。

四太太在旁看見,想起思聰候選太子妃落空,雖嫁了戚王成了王妃,畢竟是少女伴老夫,還受了戚王郡主的一些氣,現在戚王郡主雖已出嫁,思聰又生了兒子。但戚王的心也沒有放在思聰身上,戚王府的鶯鶯燕燕只多不少,哪像嫁給太子,不但尊貴無比,太子又年輕英俊,就算日後有個什麼,這頭幾十年的福可是享夠了。

心裡對陸夫人的憤怒之情極深,卻不敢說出來,回頭見九奶奶也在笑,不由狠狠白她一眼:"有什麼好笑的。"九奶奶被她瞪了一眼,忙斂了笑容,翠蝶已經上前把四太太跟前的茶果碟換了下來,重新放上一碟點心:"太太,這個是您素日愛吃的。"

四太太哼了一聲,又白九奶奶一眼,連點眼力都沒有,還不如這使銀子買來的。水氏本來是站在葉氏身後伺候的,恰好回頭看見九奶奶被四太太訓,伸手過來拉住九奶奶的手對四太太笑道:"四嬸,侄媳想和九嬸嬸去瞧瞧新房。"

四太太無限厭惡地揮揮手,翠蝶已經笑著又給她擦了擦唇,九奶奶眼裡的淚都要落下來,只是礙於在人前強忍住了,水氏已經拉著她往後走了。

此時外面鞭炮齊鳴,新人的轎子到了,潘氏聽著這鞭炮聲,知道新人該下轎,自己那個傻兒子從此後就成大人了,當日自己嫁進來的時候也是滿懷喜悅,哪想到會有今天,看著滿廳的人來人往,笑語歡聲,潘氏咳嗽出來,她咳嗽也是常事,丫鬟不過上來捶了幾下,又倒了杯茶讓她潤喉罷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1:58

第十五章

誠遠伯夫人心疼女兒,伸手握住她的手:"你現在做了婆婆,也有媳婦伺候你,要放寬心。"潘氏低低應是,手裡緊緊握住帕子,剛才咳嗽時候用帕子捂住嘴,感到帕子有些濕,再加上喉頭微微的腥甜,帕子上只怕有血,再撐兩個月,等到珍姐兒出了閣就好。潘氏那灰白的臉上露出笑容,長子長女各自嫁娶,別的孩子們還小,等到三年孝滿也正當時,又怎能耽誤他們呢?

水氏安慰好九奶奶又回來時候,廳裡的人都聚到喜堂上觀禮去了,朱氏和王太太是寡婦,和王太君坐在那裡閒話,見到水氏和九奶奶過來,朱氏伸手招呼她們過來坐下:"還說你們小妯娌去哪了,原來是自去玩了。"

水氏和朱氏見過數次,曉得這是玩笑話,笑著道:"這不是怕人人都去觀禮,沒人陪你們幾位長輩閒話嗎?"王太君看一眼站在那不說話的九奶奶,歎氣道:"哎,婆婆不喜歡媳婦也是常事,只是也要分個場合,哪有這種場合不讓正經兒媳婦上前的,白惹人笑話。"

九奶奶不在,服侍四太太去堂上觀禮的就是翠蝶,九奶奶又要掉淚強忍住了,外頭又來報:"威遠侯夫人來了。"自從威遠侯府做出這種事情,王太君就再沒見過自己這位嫂嫂,遇到應酬時候也是她來王太君就走,聽到報她來了,王太君扯扯唇角:"她倒有臉來。"

現在這幾位以王太君為尊,自是沒人敢駁她的話,水氏忙和九奶奶出去迎客。威遠侯夫人做了公主婆婆,只覺得自己說話比平日還有力很多,況且淮陽公主很喜歡王十二姑娘,說她聰明俊秀,有意做媒,要把王十二姑娘許給趙王世子。

這更讓威遠侯夫人覺得自己比平日威風,進到廳裡見到王太君,仗著是個嫂嫂,也就大喇喇坐到王太君上方,王太君已經站起身對朱氏和王太太道:"兩位,這廳裡突然有股腥味,我們到外面散散。"說著拖了朱氏和王太太就起身,看都不看威遠侯夫人一眼。

水氏見威遠侯夫人面色變的不好看,這總是為自家喜事而來,讓她們倆吵起來那怎麼了得?忙上前送茶送果,九奶奶陪著王太君她們去了。

好在一時觀禮完畢,各位誥命們又回到廳裡,對威遠侯夫人問長問短的人不少,威遠侯夫人這股氣這才壓下,心裡對王太君恨的更甚。

理哥兒婚禮的正日子完了,又忙著收拾了幾日,做了回門這才算完。被關在空屋子裡四天的陸氏夫婦這才被婉潞下令放了出來,足足關了四日的陸氏夫婦水米沒打牙,已經又渴又餓,見了婉潞只是攤在地上,行禮的力氣都沒。

婉潞示意丫鬟把粥送上,兩夫妻餓極了,狼吞虎嚥把兩大碗粥喝的乾淨,連碗都添了個乾乾淨淨這才意猶未盡地把碗放了下來。

婉潞瞧著他們,微笑道:"你們真是忘了本分,以為讓下人們不聽使喚,我就沒法治你們了?"緩過氣來的陸管事還在嘴硬:"奶奶,小的冤枉。"陸三娘餓了這幾日,算是受了從沒受過的苦,只是俯在地上不敢說話。

春燕走了進來:"奶奶,這是已經定下賣出的名冊,奶奶您過目一下。"賣人?陸管事似被針紮了一下:"侯府什麼時候要賣人了?"婉潞的唇一抿:"陸管事,難道我賣幾個不聽使喚的下人還要問過你?"

陸管事抬頭看著婉潞,婉潞神色平靜,並沒翻動手裡的名冊,春燕微微躬身站在她旁邊,陸管事眼裡的理直氣壯慢慢消失了,堵在喉嚨裡那句從沒聽說過侯府有賣人的例也不敢說出口,低下眼依舊跪在那裡。

婉潞這才把名冊翻開,紙張的聲音很輕,但每翻開一頁,陸管事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名冊翻完的時候陸管事已經渾身冰冷,這次看來是在劫難逃。

跪在他旁邊的陸三娘早失了魂,一雙眼看著地上的青磚,青鑽每日都被丫鬟們仔細擦洗,上面一點灰塵都沒有,陸三娘覺得膝蓋處漸漸傳來疼痛感,她雖是下人,沒嫁人前都是貼身伺候的,嫁的又是管事,回到家也有小丫鬟伺候,跪地行禮都有拜墊,從沒真的跪過這樣的青磚。

世人都說做下人苦,但在陸家夫妻看來,這做侯府的下人可沒有半點苦,主人家和氣寬厚,從不非打即罵,手裡的銀錢不少,除了不是自由身,日子比起那些日日算計著該怎麼過才能溫飽的小民來說,也算天上地下了。

況且侯府這樣的人家,下人多了出來也只會開恩放出,哪會把人賣出去,有了這麼多的好處,又沒有後顧之憂,當然捨不得離開侯府。

如果真的被賣出去,落到不好的主人家手裡,那日子可怎麼過?陸三娘眼裡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流了下來,打濕面前的青磚,不知道是愧還是悔還是恨?

婉潞的名冊已經翻完,把名冊遞到一旁等候的春燕手裡:"嗯,就這些吧,交代他們去辦。"春燕應聲出去,婉潞的眼這才轉到陸管事夫妻身上:"陸管事,你既說此事和你無關,那我也就再信你一次。"

陸管事聽了這句話,覺得渾身又有了力氣,果然自己做的事六奶奶並不曉得,剛要開口謝恩婉潞已經又道:"不過你本是在新宅那邊總攬事務的,這安排好的下人們這個不見,那個不在,陸管事,你總是有責吧?"陸管事那方定的心又懸了起來,大著膽子回話:"小的已被關了四天,也算受了懲罰。"

婉潞唇邊又現出嘲諷的笑:"陸管事,你當侯府的規矩是擺著好看的?"到了此時陸管事不敢再回話,陸三娘連頭都不敢抬起來,身子開始抖起來,這事看來不能這麼輕易了了,這位六奶奶,原來並不是軟和人。

外面傳來喧嘩聲,接著有人沖了進來,在婉潞面前跪下:"六奶奶,小的情願去莊上,不然就去做粗使的,也不願被賣啊,求六奶奶開恩。"一個闖了進來,後面也有幾個跟進來,在婉潞面前磕頭不止,連呼求婉潞開恩。

雙妙和陳媽媽見他們竟然到婉潞跟前鬧,開口喝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就是為的你們服侍的不好,這才把你們賣出去,你們現在竟到奶奶跟前大哭大鬧,這還有沒有規矩?"

先進來的是個姓劉的管事,他也是陸管事的親家,年紀也快五十,哭的連鬍子上都掛了鼻涕:"奶奶,小的從一下生就在侯府,從沒離開過侯府,況且侯府從沒有過賣人的例,還求奶奶開開恩,抬抬手。"

婉潞的身子往後面一靠,淡淡開口:"按說呢,我做主母的,就該記得寬厚為人,多記恩少記仇,你們做低下人的,出了什麼錯我也該多包涵著才是。"劉管事聽了婉潞這話,猶如得了救命稻草,連連磕頭道:"奶奶的恩典,小的們一輩子都不忘的,只求奶奶別把小的們給賣掉。"

婉潞徐徐往下說:"照理說呢,我們做上人的如此,你們做下人的就該記得主人的好,盡心竭力地為主人家做事才是,可你們瞧瞧你們自己都做了些什麼?過了你們手的銀錢,你們克扣些也是常事,我也不說。採買的胭脂水粉,催的急時有些竟不能用,姑娘們不曉得外面的事,不知道是你們這些買辦們辦事不盡心,只會埋怨當家的人看人下菜碟。大的小的,樁樁件件加起來,我倒想問一句,你們究竟是侯府的下人呢,還是你們才是侯府的主人,我們都要聽你們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2:07

第十六章

婉潞這番話讓屋裡的人不敢再哭鬧,陸管事夫妻更不敢說話,這些弊端在場的哪一個不曉得,哪一個沒做過?特別是陸家,既做了總管那麼多年,從中克扣的更是不少,別說趙府的遠支宗族,就算是府裡那些庶出的哥兒姐兒們,他們也不過就是面上恭敬。

婉潞看一眼他們,微微歎了一聲:"前兒理哥兒娶媳婦,你們竟然鬧那麼一出,還真當主人就是那堂上擺著的泥菩薩,這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你們說了算?"婉潞的問話沒有一個人敢答出來,過了半響劉管事才帶著哭腔地道:"六奶奶,您就算借小的一百個膽子,小的也不敢在理哥兒娶媳婦的事上動什麼手腳,這全是小的親家攛掇的,說總要給六奶奶個好看,六奶奶才知道離了小的們,侯府就是寸步難行,小的們這才糊塗油蒙了心,做出這樣的事,小的該打,該打。"

說著劉管事就動手打起自己,見劉管事動手,別人也跟著劈劈啪啪打起自己來,滿屋裡全是自打耳光的聲音。等他們總打了有三四十下婉潞才施施然道:"是啊,錯的都是別人不是你們,可是你們若有半點對上的敬畏之心,就該勸著不要這樣做才是,你們可有半句勸的嗎?"

劉管事那巴掌打不下去了,大哭起來:"六奶奶說的對,小的也不敢駁,只是六奶奶,小的們做了從惡的還被奶奶賣出去,首惡反倒還在侯府,小的不服。"劉管事身後的人也跟著大叫:"不服,不服。"

婉潞等他們稍停下才對陸管事道:"陸管事,你可都聽到了?"吳家的在後面淒淒切切開口:"陸三嫂,當初你可說的是一定沒事,還說要多發一個月的月錢,現在我被賣了,我家沒了吃穿,陸三嫂,你可怎麼說。"

說到悲憤處,吳家的沖上去就抓住陸三娘的膀子狠狠咬上去,陸三娘被餓了四天,雖喝了那碗粥身上也沒多少力氣的,那禁得住吳家的這樣撲上來,吳家的那口咬的又深,她已經尖叫起來,沒有半分力氣去還手。

見吳家的動手,幾個婆子也滿懷恨意地跟上去,劉管事已經一巴掌拍到陸管事臉上:"親家,我就說不能信你,現在你沒事,我就要被賣了,我死了做鬼也不饒你。"

見他們爭吵起來,雙妙和陳媽媽連喝幾聲沒喝住,也就由他們去,婆子們把陸三娘的頭髮都扯的一縷縷掉在地上,那衣衫也被扯掉袖子,陸管事的情形好不到哪裡去,臉上已經五顏六色,鼻子歪到一邊時婉潞才輕輕咳嗽一聲:"都這樣就是有規矩了嗎?"

這幾人這才停手,陸管事夫妻已經癱到地上,除了喘粗氣沒有別的動作,婉潞唇一抿:"這就是你們的規矩?"劉管事又哭了起來:"奶奶,求奶奶瞧在小的們一片忠心,受了蒙蔽的情況下,只懲首惡吧。"

又是一片奶奶開恩的聲音響起,婉潞似有所動,微微歎氣道:"本來我已定了一定要把你們賣出去立個規矩,可你們哭的這麼可憐,倒叫我怎麼做呢?"劉管事見婉潞這樣說似有可乘之機,膝行兩步:"奶奶,小的們經了這次教訓,自然曉得主奴之別,以後再不敢只知道總管不認得奶奶了。"

婉潞沒有去看劉管事,還是瞧著陸管事夫妻,劉管事的娘子也哭了:"奶奶,小的們年紀已經長了,在這府裡伺候也有了經驗,正該看著那些小的們,求奶奶抬抬手。"婉潞又歎一聲,只是不說話。

春燕又走了進來:"奶奶,媒婆已經到了,要把這些人都領走。"劉管事夫妻一聽如被冰水從頭淋到腳,在地上磕頭不止:"求奶奶開恩,奶奶開恩。"見婉潞不說話,又轉向春燕:"侄媳婦,我們並沒對不起你,求你在奶奶跟前替我們求個情。"

這些都是婉潞和春燕商量好的,春燕故作為難地看向婉潞,接著就對劉管事他們道:"我雖在奶奶跟前有幾分臉面,並不敢越了主奴的分際,這些事求我是不管用的。"劉管事他們聽了這話心中已經絕望,春燕又緩緩地道:"俗話說,求人不如求己,解鈴還須系鈴人,嬸嬸們自己做的錯,就該自己解就是。"

劉管事心中又升起希望,對婉潞道:"奶奶,小的已經知道錯了,以後小的定要謹慎,不敢不曉得小的身份。"他一帶頭,剩下的人紛紛跟著。

婉潞說賣人也不過就是嚇一嚇他們,趙府也不缺這幾個賣人的銀子,見他們一個個哭成這樣,這才道:"你們都是我趙府的家生子,並不是從外面買回來的,本該對趙府忠心才是,誰知你們竟還這樣做,我怎敢相信,少不得我也做回刻薄人。"

說著婉潞就叫春燕,劉管事的娘子已經一步上去抱住春燕的腿,回頭對婉潞道:"奶奶,小的們說的句句是實,奶奶若不信,小的曾瞞著主人在外有些產業,小的這就把產業全都拿回來,不敢有私財。"婉潞唇一抿:"拿下人們的錢財,我成什麼人了?"

劉管事十分肉疼,但瞧這架勢,婉潞一定吩咐過不把他們賣到好人家,說不定還不准贖出來,那時那些產業也就是白為人做了嫁衣裳。只得順著妻子的話道:"奶奶,小的們本就不該有私財,那些東西本就是侯府的,不過就是還侯府。"

婉潞故意揮揮手:"我不過是要懲戒你們,又不是拿錢贖罪,春燕,快些把媒婆叫進來。"春燕彎腰把抱住自己腿的劉娘子的手掰開就往外走。

劉管事見連這招都不行,咬牙就道:"奶奶,小的們生是侯府的人,只有死了才離開侯府。"說著就起身要往牆壁上撞去,婉潞給陳媽媽使個眼色,陳媽媽急忙上前抱住劉管事。

婉潞才歎道:"哎,你們既然口口聲聲不離開侯府,又說的這麼可憐,那我也不好不從你們的願,只是總要有些懲罰,記得南面莊上缺人料理,劉管事,你就回家收拾收拾帶你家的人去吧。"

見婉潞鬆口,劉管事又跪了下來:"謝奶奶。"婉潞揮手讓他們兩口子出去,剩下的人又哭了起來:"奶奶,小的們也不願意離開,奶奶若真要這樣,小的們也只有去死。"

婉潞看向他們:"你們既是被分到那邊新宅子的,就該在那邊好好服侍,既說的這麼可憐,我也就饒你們一次,要有下次,"婉潞冷笑:"就算你們個個尋死,我也要把你們扔出趙府。"婉潞說的斬釘截鐵,剩下的人個個聽的驚心,只是磕頭謝恩不止。

春燕已經走進來:"奶奶,媒婆在外伺候。"婉潞歎氣:"春燕,他們說的那麼可憐,又說寧死也不離開的,我沒法子只好應下了,你給媒婆幾十個辛苦錢,請她走吧。"春燕笑著道:"這都是奶奶為人寬厚,換了別家,這些只怕都脫了層皮。"那些人連連跟著春燕沒口子地稱讚婉潞寬厚,婉潞一笑:"寬厚?不被你們少罵幾句就成了。"

丫鬟走了進來:"奶奶,小大奶奶過來問安。"小大奶奶就是理哥媳婦,婉潞忙叫了聲快請,傅氏已經走了進來,見屋裡跪了一地的下人,面上神色依舊地上前行禮:"侄媳見過六嬸嬸。"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2:15

第十七章

婉潞含笑攙起她來:"你來的正好,這幾房下人都是分到那邊宅裡的,那日他們做了些錯事,本應由你懲戒的,想著你是新媳婦,我就越俎代庖了,你不要怪我這個做嬸嬸的。"傅氏坐了下來,含笑應了幾句,有機靈的已經向傅氏磕頭表忠心了:"小的們定竭力伺候,再不敢出錯。"

傅氏又說兩句套話,這才讓他們從屋裡退了出去,留在裡面的只有陸管事夫妻,婉潞看他們一眼:"你們夫妻回家好好養著吧,我趙府使喚不起。"陸管事夫妻強自掙扎著起身謝恩,婉潞看著他們淡淡說了一句:"別忘了,下人可不許有私財。"

陸管事夫婦的身子一抖,不得不磕頭道:"小的們知道了。"又給傅氏磕了頭,這才掙扎出去。傅氏不好問,婉潞已經拉著她的手道:"理哥兒真不知從哪來的福氣,尋了你這麼一房妻子,長的好不說,為人又好,以後大嫂他們房裡就有人支撐了。"

傅氏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笑:"侄媳出身小門小戶的,這大家子的規矩都不曉得,還要嬸嬸多提點。"婉潞輕輕一歎:"你是見我方才處置下人吧?這些事你慢慢就曉得,也不要多教。"兩人又說幾句,傅氏也就告辭,等婉潞回來,春燕才道:"奶奶,經此一事,他們也能知道些教訓。"

婉潞就著春燕的手坐下,教訓?只怕有人能得教訓,有人還覺得只是自己倒楣。婉潞只是笑一笑。春燕把雙妙端著的茶送到婉潞手邊:"奶奶,陸家就這樣放過了?"

婉潞並沒去接茶,唇邊浮起一絲冷笑,陸家,那能就這樣放過?不過婉潞沒說出來,只是把話岔開:"明兒劉家要往莊上去,要安排好了,還有你小大奶奶那裡,那些下人也就全由她支派,她是日後大嫂他們這房的當家人,可不能對她馬虎了。"

春燕連聲應了,還笑著道:"奶奶您也太把奴婢想成什麼樣了?奴婢可不是那種攀高踩低的。"婉潞輕輕拍她一下:"我曉得你是什麼心,只是怕有人忘了。"雙妙和陳媽媽連連賠笑:"奶奶果然是想的周到,奴婢們怎會做那種攀高踩低的事,再怎麼得臉,下人就是下人,主人還是主人。"

劉家第二日就去了莊上,除了隨身衣物和首飾,別的東西都沒帶,傢俱什物那邊莊上都有,劉家雇的兩個伺候的下人也被打發了回去。

劉家的子女都各有各的差事,只有夫妻兩個帶著小孫子去了那邊莊上。臨走時候,外面產業的契約也交給小董由他轉交婉潞。西門那裡一座三進的宅子,南門一間三開門的鋪子,婉潞的手往這兩份契約上劃過,春燕已經在旁邊道:"奴婢男人去打聽過,這宅子是專門租出去給那些小官們住的,一年的租金就有五十來兩,那鋪子更不得了,租給做當鋪的,一年三百兩銀子呢。"

光這兩處就三百多兩銀子,婉潞沒有說話,春燕有些遲疑地開口:"奶奶,這些產業都是打了侯府的招牌。"侯府下人在外面悄悄置辦的產業,當然要打侯府的招牌,不然這京裡誰會買底下人的帳?婉潞把那兩張契約拿起來:"我先去婆婆那邊。"

楚夫人看著婉潞遞上的兩張契約,重重歎了口氣:"哎,這些人怎能如此?"婉潞垂手侍立,楚夫人發了一會氣才道:"我原本還覺得你對下人嚴了些,可看到這些……"秦氏從嵐雲手裡接過一盞參湯,用勺子攪一攪給楚夫人喂著:"婆婆您又何必發氣,這各府的下人們難免有些這樣做的,不過是仗著主人寬厚罷了,這些產業收回來也好,正好給族裡那些沒有進項的族人們添補添補。總不能侯府的底下人個個席豐履厚,侯府那些旁支宗親,正經的自己人倒過的緊巴巴。"

楚夫人噙了幾口參湯就推開秦氏的手:"你說的很是,趙家族裡現時人也不少,不是個個都似府裡這般富貴,我們安享榮華,讓族裡的人緊巴巴,說起來也不像,就把這份產業的收益再給他們添補。"

婉潞恭敬應是,秦氏又道:"婆婆,這劉家不過一個普通管事,都能置辦起這幾千兩銀子的產業,更別提陸家這種做了幾十年總管的了,背地裡隱匿的產業只怕更多。"

楚夫人咳嗽一聲,秦氏閉了嘴,楚夫人瞧一眼在旁邊恭敬站著的婉潞,歎了一聲就道:"六奶奶,你既已把陸家的人分到那邊新宅,也就由他們在那邊伺候。"秦氏突然笑了:"婆婆的心眼,我和六嬸嬸兩個人都比不上,這是要瞧瞧大侄媳的手段呢。"

楚夫人話裡帶著些歎息:"我這一輩子,最悔就是養你們大伯養的不好,又娶了你們大嫂……"楚夫人的唇緊緊抿住,沒把懦弱兩個字說出來,秦氏也不敢再笑。

楚夫人換口氣繼續講:"我瞧著理哥兒媳婦也是個好的,只怕她新媳婦面皮薄,陸家既被六奶奶這樣教訓過,也該好生服侍才是,若再有別的主意,就看理哥兒媳婦怎麼處置了。"

趙大爺現在的樣子,除了成日醉酒迷花,也沒有別的事好做,潘氏又是現在這個樣子,大房這支理哥兒再撐不住,那也就白瞎,秦氏和婉潞想清楚這點,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楚夫人既下了令,婉潞也就安排陸家這房都到新宅那邊伺候,陸管事夫婦在家養傷這些日子,比不得原先那種有個小病就無數的人絡繹不絕地來看望,除了幾個近親外,別的人都沒上門。

陸總管知道了事情原委,更是氣的痰火病發,陳奶奶心疼兒子,主人家又不敢罵,聽說劉家已經把產業獻給主人家,更心疼銀子,暗自慶倖家裡的產業寫的是開點心鋪的兒子名字,他是被放出去的人,就算有事也拖累不到他身上。

陸管事養傷也不心安,還不曉得婉潞有沒有後手,又心疼家裡的產業都寫的兄弟名字,到時候兄弟要壞了心腸不理會自家,那不就為他白做了一世?傷口好了又發,發了又好。

等聽到自家還是去新宅那邊服侍時,心才又安了一些,離了侯府雖沒有那麼大的油水,但能不在婉潞手下還是好了許多。至於那些產業,等傷好了再把傅氏夫妻伺候好了,求傅氏開個恩放了出去,那時再來攀扯產業的事。

還在病榻上時傅氏那邊就來人催了幾次,說新宅人手少,還要請陸管事過去統籌謀劃。陸管事得了這幾句好話,也要爭個表現,夫妻倆拄著拐就去那邊聽伺候了。

少了陸家人,別家人自然想上前,婉潞索性不設總管之責,只設了四個大管事,小董,秦氏原來的心腹老裘,陳媽媽的男人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管事王安,四個人各分幾樁事,有管莊子裡的租子的,有管店鋪的,各司其責,家裡不過個把月就井井有條,勝過當日有總管的時候。

楚夫人百事不管,每日只和小孫子孫女們玩耍,間或和葉氏她們幾個鬥個牌,陳奶奶來求見過數次,楚夫人都沒讓她進來,只說她年紀已大,自己不敢受她的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2:24

第十八章

這日午後剛擺開了牌,嵐雲就進來回陳奶奶又來了,葉氏伸手去抓牌,嘴裡就笑:"人說不見棺材不掉淚,這陳奶奶怎的見了棺材還不掉淚?"楚夫人近來眼睛不大中,把手裡的牌讓瑾姐兒瞧一瞧:"乖,給祖母瞧瞧,該出哪張牌?"

瑾姐兒仔細看起來,坐在楚夫人下手的萬姨娘已經笑了:"太太每次打牌都要瑾姐兒過來瞧著,瑾姐兒眼又靈,心又快,每次打牌都要輸給太太些銀子,再這樣,可不陪太太打了。"

瑾姐兒剛讓楚夫人出一張二餅,聽萬姨娘這樣說就笑道:"誰不曉得這屋裡,除了祖母就數老姨奶奶是個財主,您都嫌輸給祖母的銀子多了,別人就再沒陪祖母打牌的了?"

萬姨娘扔下一張三條,聽瑾姐兒這樣說伸手就去擰一下瑾姐兒的臉:"瑾姐兒真是又聰明又伶俐,也只有太太這樣的,才能教出這樣的孫女。"說完萬姨娘抬頭:"哎,怎麼都沒人放牌?"

葉氏已經放下了牌:"萬姨娘,這次可不是大嫂贏了,是我贏了。"秦氏哎呀一聲:"好在我沒把這個五條放下去,不然就是我輸了。"楚夫人唉聲歎氣:"哎,怎麼這牌就不往我這邊跑呢?"

萬姨娘故作哀怨:"瞧瞧,不是太太就是二太太,我每月二兩的月銀就全玩進去了。"在旁邊專心致志玩著七巧板的福姐兒抬頭笑了:"老姨奶奶,你這個月的月銀玩進去了,可以去和娘說支下個月的。"

福姐兒這話讓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萬姨娘故意站起身走:"不玩了,瑾姐兒不過就說我是財主,福姐兒倒好,索性連我下個月的月銀都算進去了。"葉氏笑的拍著桌子:"三奶奶,快把你姨娘拉回來,萬姨娘不肯玩,等今兒盤盤誰輸了,贏的人也不用拿了錢走,咱們今兒就學那小家子,把那贏的錢拿去廚房,讓他們好好備一桌酒菜上來,大家好好吃喝一頓。"

楚夫人喊好,秦氏已經把萬姨娘拉了坐下,嵐雲已經洗好牌,又說笑著鬥起牌來,萬姨娘邊拿牌邊笑著說:"只願兩位太太心疼我,讓我少輸些就是。"楚夫人用手點著她:"我偏不心疼。"葉氏只是理著牌:"等酒席好了,把四嬸嬸也請過來,總是老妯娌,也沒多少日子聚了。"

老侯爺的喪期已過了二十個月,孝滿是二十七個月,等孝一滿,葉氏和四太太就要搬離侯府,只等過完重陽節就開始收拾屋子。楚夫人聽到提起四太太,輕輕歎了聲:"我也想著老妯娌能多聚聚,只是四嬸嬸的行事越來越難說,何必討那個嫌?"

這樣的對話別人是插不上嘴的,葉氏咳了一聲:"總要請過來,大嫂,四嬸嬸再糊塗,難道還能寵妾滅妻不成?這趙府,什麼時候沒了禮法了?"

秦氏知道說的就是那位翠蝶姨娘,她嘴甜如蜜,哄的四太太著實開心,正經兒媳婦九奶奶倒被擠到了一邊,四太太出門應酬這些雖沒公然帶那位翠蝶姨娘,九奶奶在那房裡是越發說不上話。楚夫人和葉氏雖勸告四太太不可寵妾太過,四太太卻回說自己年紀大了,讓可心的人在自己跟前伺候也是常事,難道還要像做媳婦時一樣?

見她不聽,楚夫人和葉氏也就只有由她去,讓婉潞去告誡了四房的下人們,別跟著四太太胡鬧,要分清誰才是正經奶奶。

四太太由著自己性子做事,卻苦了八爺再沒人敢給他說親,有這樣一位抬了寵妾頭的婆婆,誰還敢把女兒嫁進來?八爺也曉得內裡根究,明年就是會試之期,索性不在家聽娘的嘮叨,早早就去下麵莊子安心讀書,只等明年會試。

秦氏說了幾個笑話,才又讓楚夫人她們露出笑容,正在說笑之中婉潞走了進來:"婆婆,方才媳婦娘家派人來說媳婦的兄弟媳婦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媳婦想明日一早歸寧。"

楚夫人的心放在牌上,只是淡淡地說:"舅奶奶有了身孕,你回去瞧瞧也是常事,明兒你把家裡的事都分派了就去吧。"福姐兒聽說婉潞要回娘家,早站起身撲到婉潞懷裡:"娘,我也要去,要去瞧瞧凝表妹。"瑾姐兒先恭敬地給婉潞行禮才道:"娘,女兒好些日子沒見到表妹十分想念。"

秦氏一手抓著牌,還能分的出心來聽瑾姐兒的話,笑出聲道:"瑾姐兒,你既這麼喜歡你們表妹,就乾脆和婆婆說,讓把表姑娘接過來幾日。"這主意好,福姐兒已經對婉潞吵上了:"娘,三伯母說的對,我們明兒就把表妹接過來住幾日。"

婉潞抱著女兒坐下:"表妹還小,離不開娘呢。"楚夫人在那邊發話了:"六奶奶,舅奶奶又有了身孕,那邊親家太太又是老的又是小的,只怕也招呼不過來,何不把王二姑娘和凝姐兒接過來住幾日,好讓她們也鬆快鬆快。"

秦氏又笑了:"這樣瞧來,婆婆不是為的兩個侄女,是婆婆想鸞娥妹妹了。"楚夫人笑容裡有些歎息:"也是你四嬸嬸的行事讓人不好說,不然這樣好的姑娘,怎捨得落到別家?"

提到八爺的親事,婉潞就更不插話,等到第二日一早把管事們都發派了,自己才帶著孩子坐了車往平府來。出門迎接的是淑娥,她三個月的肚子還不能瞧出來,福姐兒馬虎行了一禮就吵著要去找凝姐兒,不等淑娥說話就拉著丫鬟跑了。

淑娥和婉潞寒暄過,這才攜手往裡面去,鸞娥在門口迎著:"婉姐姐,我本來想出去接你的,結果娘說一個定了親的大姑娘還亂跑什麼,這才在這裡,姐姐你不會怪我吧?"婉潞拉起她的手說笑兩句,進屋給兩位行禮,奶媽已經抱著凝姐兒跟著福姐兒過來,一屋子嘰嘰喳喳,笑語歡聲。

說不到幾句就有婆子進來:"奶奶,甯親家那邊打發人來,說姑爺得了急症,想尋幾兩人參。"

得了急症?本在歡笑著的人都停了下來,淑娥讓丫鬟去尋人參,自己走出外面去見寧家的人。甯家來的是個老婆子,淑娥不等她行禮就問:"甯姑爺前兒還聽說好好的,怎麼就得了急症?"老婆子慢騰騰爬起來才開口道:"回親家奶奶,昨兒二爺一起來就嚷肚子不舒服,請了太醫來瞧過,說是什麼陽不歸經,要用獨參湯養著,今兒早也不見好,太太急的沒法這才打發小的來太太這尋。"

京官清苦,這獨參湯一劑少說也要二兩銀子,就跟吃銀子差不多,人人都知道李三老爺是開藥店的,沒銀子來這邊尋也是常事。既有了病症也有藥可治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淑娥定定心,從丫鬟手裡拿過一包人參:"這裡有幾兩人參,你拿回去,就說還缺什麼藥就過來尋,大家本是至親。"

老婆子打開紙包,見裡面的人參都有指頭粗細,那眼裡就有了淚,爬在地上又磕了一個頭才站起來:"小的謝過親家奶奶。"昨天就病,今日才來尋人參,只怕也是別家尋不得才過來的,淑娥心裡明白,打發走了老婆子這才回身進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2:33

第十九章

王太太懷裡抱著鸞娥,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女兒,朱氏的眉微微皺著,孩子們都很安靜,淑娥笑一笑:"來傳話的人也沒傳明白,問清楚了,不過就是用幾劑獨參湯就好,別的也沒什麼。"王太太這才呼出一口氣,把鸞娥拍一拍:"沒事就好,都定了明年三月的喜日子了。"

提到自己的婚期,鸞娥的臉不由一紅,從王太太懷裡掙扎出來去拉瑾姐兒她們的手:"走,姨帶你們去後面花園玩去,讓你們娘也好和乾娘說說話。"瑾姐兒抿嘴一笑就乖乖跟著鸞娥出去,福姐兒還不忘記讓奶媽把凝姐兒抱出來。

孩子們走了,這屋裡也就安靜一些,朱氏這才歎氣:"哎,能好就好,要不能好,這怎麼說呢?"想起續宗訂的第一個媳婦就是過門前暴斃,讓續宗頂了個克妻的名頭,婉潞又怎能不知道自己娘心裡想的,伸手拍拍她的手:"娘,既有太醫,又有藥材,不過幾日就好了,也不用太擔心。"

淑娥也在旁邊笑了:"姐姐說的是,只要能治病,別說來尋幾兩人參,就是幾斤人參,又不是出不起。"這樣的安慰讓王太太也心安穩:"你們說的是,別的不說,托了姑奶奶的福,這藥材可是從不缺的。"李三老爺每年新收回來的貴細藥材,總不忘分外甥女一份,婉潞又用不了這麼多,除了孝敬楚夫人,朱氏這裡也有送到。

聽了王太太這話婉潞笑著道:"舅舅從來都說,這藥材先是救命之物,才是那賺錢的東西,多送出去一些也是行善積德的。侄女還要謝你們為舅舅積德呢。"王太太對朱氏笑了:"親家太太,別的不算,你教養的兩個孩子那可是比別人都要好一些,不像我,你媳婦倒罷了,嫁過來幾年有你看管著,性子比以前好許多,鸞娥就不成了,一點不像閨秀。"

說著王太太還故意瞪淑娥一眼,朱氏拉一下淑娥的手:"親家太太你總是和我這麼客氣,要我說,你女婿能娶了你家姑娘,那是多少世修來的福氣。"淑娥和婉潞笑一笑,又順著兩個娘說一些好聽的話,這一天也就這麼過去。

既有楚夫人的邀請,鸞娥也就跟著婉潞去了趙府,先去楚夫人那邊問安,楚夫人見了鸞娥,臉上就喜笑顏開地:"那日你侄兒娶親,多虧你在新房伴著你侄媳婦,還沒謝過你呢。"鸞娥行禮站起身笑著道:"伯母總是這麼客氣,侄女不過是去瞧熱鬧,那當得起一個謝字?"

傅氏在楚夫人說話時候已經上前給鸞娥行禮:"侄媳婦見過王姨母。"傅氏比鸞娥大了那麼兩三歲,鸞娥那日對傅氏不過胡亂叫了,今兒聽了這聲姨母,臉一下就紅了,擺著手道:"這,不過一點點事,那能當起這樣?"

秦氏已經摟著鸞娥的肩送她到楚夫人身邊:"鸞娥妹妹,你當這聲姨母是容易叫的,大侄媳還是個新新的媳婦,你啊,要給見面禮的。"鸞娥這下的臉就更紅了,她是趙府的常客,原本年紀又小,在趙府只有收禮的哪有送禮的?

秦氏這話一說出口,屋裡伺候的嵐雲也笑了:"三奶奶說的是,王二姑娘是做長輩的,見了新媳婦,怎能不給見面禮?"鸞娥的嘴微微撅起,抬頭看嵐雲一眼就又低下頭,靠在楚夫人那裡不說話。楚夫人摟住鸞娥拍了拍,就對秦氏道:"去,哪有讓客人給見面禮的。"

秦氏已經笑的拍著楚夫人的肩:"瞧瞧,婆婆這就護著了,不知道的人,還當鸞娥妹妹才是你親閨女,我們就不是你親媳婦了?"楚夫人狠狠白秦氏兩眼:"就你嘴刁。"

鸞娥已經站起身,從腕上褪下一支手鐲塞到傅氏手裡:"今兒來的匆忙,倒忘了還有個侄媳呢,這點東西,你可千萬別嫌簡慢。"傅氏並沒有去接那手鐲,只是笑道:"姨母說哪裡話,做小輩的,該多孝敬姨母才是,哪能要東要西。"

婉潞已從鸞娥手裡接過那手鐲給傅氏戴上:"難道不曉得長者賜,不能辭?"秦氏又撲哧一聲笑出來:"六嬸嬸就是比我會說話。"正在玩笑時候,珍姐兒走了進來,瞧見裡面情形不由好奇問道:"三嬸嬸在說什麼?"

秦氏拍一拍珍姐兒的肩:"我們方才在說,你王家姨也是長者了,該給你們這些小輩禮物。"珍姐兒不由掩口一笑,楚夫人坐在上方看著她們互相嬉笑,心裡不由升起一種莫名情緒,一輩輩就這樣過去了,新人來了,老人們慢慢地就不見。

玩笑了一會,鸞娥還是在楚夫人這裡歇息,在趙府玩了幾日也就被接回平府,寧家那邊的消息是甯姑爺已經全愈,婉潞也能放下心。

還有七天就是中秋,過完節就到珍姐兒出閣的日子,她的嫁妝早已準備妥當,只等喜日子一到,按了俗禮把那些東西送過去,等正日子穿了嫁衣出閣就是。

趙府又不是頭一次做這些事,各項事務都有條不紊地進行,喜日子前一日,珍姐兒坐了小轎,從趙府到新宅,要從新宅出嫁。

雖然明日還能見到女兒,潘氏卻在女兒過來辭行往新宅那邊去的時候緊緊拉住女兒的手捨不得放開,理哥兒的婚事上,她勞累了些,回來就又躺下,這次珍姐兒出閣,楚夫人的意思就不讓潘氏再過去,讓婉潞陪著珍姐兒過去住一晚,好告訴她些為婦之道。

珍姐兒跪在潘氏床前,心中也是百般滋味,人人都說新姑爺長的俏,人也十分溫柔,侯府嫡女的身份出嫁也算是下嫁,可人心難測,姑母們的日子,總有那麼些不像意,做人媳婦怎能如做閨中女兒一樣?

潘氏不肯放手,裡面伺候的人也不敢催促,只是在旁默默等著,婉潞站了一會上前對潘氏道:"大嫂,你捨不得侄女我們都是明白的,只是留的住她一時,留不得一世。"潘氏的手這才緩緩放開,但手還是握住珍姐兒的手。

婉潞又拍拍珍姐兒的肩:"侄女,我曉得你也捨不得你娘,只是女兒家總要出閣的,你嫁的好你娘歡喜,病也好的快些,別流淚,好好對你娘笑一個。"珍姐兒把臉上的淚擦一擦,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六嬸嬸說的對,娘女兒去了,娘要好好保重。"

潘氏一點點把女兒的手放開,直到最後感覺到女兒的手指已經離開自己枯黃的掌心,那種溫暖陡然失去,潘氏眼裡也不覺有淚,珍姐兒從潘氏床前緩緩站起。

十五的少女正是青春年華又著了一身大紅,只感到無邊的青春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潘氏近乎貪婪地看著女兒,不捨得錯過一分一毫,珍姐兒慢慢退後,快到門口的時候才轉身被丫鬟們扶出去。

婉潞對潘氏行禮告辭也跟了她出去,潘氏想再喊一聲我的兒,只覺得喉嚨裡又是一股腥甜,這次終於忍不住咳了出來,丫鬟忙上前用痰盂接住,見到裡面的血絲不由驚叫出聲,潘氏揮手:"沒事的,總要等到姐兒出嫁才好。"

丫鬟也是伺候潘氏幾年的人了,那淚不自覺就出來了,忙給她倒杯水喝了,給她捶著背:"奶奶這是何苦,就該讓那些人來伺候奶奶。"潘氏知道她說的是趙大爺的妾,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這是我的命,怪不得別人,我只要姐兒不像我這個沒用的娘就成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2:42

第二十章

小跨院離潘氏的屋子還有些距離,就算是那重重阻礙也沒擋住小跨院裡傳出的嬉笑聲,趙大爺依舊尋歡作樂,不知今夕何夕。

婉潞和珍姐兒往新宅來,看著珍姐兒臉上微微的淚痕,婉潞拍拍她的肩:"侄女,你娘這一生從了個順字,結果把自己搭進去了,你明兒就要去別人家做媳婦了,我多的也不說,就告訴你一句,遇事總要多想想,該說的要說。"

珍姐兒嗯了一聲,車裡又陷入沉默,婉潞微微歎了一聲把珍姐兒抱進懷裡:"你是趙家女兒,就算日後你娘不在了,你還有我們這些嬸嬸呢,可不能外道。"珍姐兒並沒直起身,只是又微微嗯了一聲,婉潞能感到她的身體在自己懷裡的輕輕顫抖,除了用手拍著她的肩以示安慰,婉潞也只有沉默。

嫁女不像娶媳那麼大辦,來的客人也多是走的近的親戚,等珍姐兒入睡,傅氏就來請婉潞,把禮單和收的禮物給她過目。禮單記的清楚,禮物擺設的井井有條,婉潞贊了一句:"你果然是能幹人,當初我有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沒經過這些呢。"

傅氏被贊了一句就微微低頭:"那是嬸嬸們不嫌棄侄媳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人罷了。"婉潞正在喝茶,聽了這句就停在那裡:"怎麼,有人給你委屈受?"傅氏的神色沒變:"六嬸嬸教出來的下人,是不會敢給臉色瞧的,只是這人心不一樣,總有個把面上恭敬的。"

婉潞把茶碗放下:"你既是這屋裡的主母,你婆婆又躺在床上起不來,就該拿出你主母的款來。"傅氏依舊恭敬:"六嬸嬸教訓的是,只是有一兩個下人是公公寵妾的家人,動他們就是不給公公面子,侄媳也就想著,讓他們閑在那不使喚就是,誰知還是惹出些麻煩來。"

趙大爺房裡已經有三個妾了,還有幾個通房,潘氏起不來,妾們頭上沒了壓制的人,那屋裡早就烏煙瘴氣。讓理哥兒在這新宅裡,也有讓他們小夫妻遠離了那些人的意思,畢竟兒媳不好對公公的妾說什麼。

趙大爺的寵妾們的家人難免有幾個仗了姨娘們的勢在外胡作的,婉潞仔細想想,確有那一房姓邵的是趙大爺一個妾的兄弟。

婉潞不過一笑:"他們是我趙家的下人,就該受了趙家的管束,侄媳你理那些把自己當舅爺的人做什麼?該管教就管教。"傅氏心裡是早有主意的,說出來不過是顯得她尊重,聽了婉潞這話,又急忙謝過婉潞,見婉潞已經困倦,殷勤服侍她歇息了這才退下。

珍姐兒出了嫁,婉潞就聽說傅氏處置了幾個下人,其中有邵大,他挨的最厲害,足足被打了四十板子,還革了三個月的銀米。

邵姨娘來趙大爺身邊最久,生了個兒子今年也七歲了,知道自己哥哥被打,哭哭啼啼地在趙大爺跟前說個不休,直說奶奶不給自己體面,不看在別人面上,看在自己兒子面上也不能這樣對自己的哥哥。

趙大爺被邵姨娘纏不過,逕自找了理哥兒來就一頓罵,罵他沒有兄弟之情,現在自己還活著就這樣,等自己死了,只怕更要糟蹋小弟兄們。

理哥兒被父親罵著,自然不能還嘴,等到趙大爺罵完歇氣時才說了一句:"父親,媳婦管教下人,那也是她做主母應當的,兒子自會把庶出的小弟兄們當成自己的兄弟,還要帶他們去外祖家認親,那能胡亂攀扯外邊的下人?"

理哥兒這話有理,趙大爺剛要開口就聽到屏風後面傳來哭聲,接著邵姨娘滿面淚痕地走了出來,手裡還緊緊拉著那個孩子,哀哀切切地對趙大爺哭著道:"我伺候大爺也有十來年了,自認在哥兒面前也有幾分體面,今兒哥兒一口一個攀扯外邊的下人,大爺您還活著,哥兒就這樣糟蹋我們母子,等大爺您去了,我們母子只怕就沒命了。"

說著放聲大哭,往自己兒子身上打了兩下,那孩子大哭起來,邵姨娘抱著自己兒子對趙大爺又哭道:"與其等到大爺沒了之後我們母子受糟蹋,倒不如今兒大爺您就拿根繩子來,把我們母子都給勒死,也好讓小大奶奶處置下人說的嘴響。"

邵姨娘跟著趙大爺的時候不短,潘氏又病在床上,別的姨娘們養下的孩子都站不住,只有邵姨娘有這麼個兒子,隱隱這屋裡就以邵姨娘為尊,她哭著要死要活的時候,下人們都不敢上前勸,趙大爺本就是個不知道怎麼約束下人的,見到愛妾這樣哭鬧,跺著腳道:"你這又是何必呢?等我和哥兒說。"

理哥兒見邵姨娘出來時候心中已經有些不滿,只是她總是庶母,站在那等父親發話,見父親越發不知分別,那眉頭緊緊皺成一個疙瘩:"姨娘你又是何苦,我是做哥哥的,自然會護著小弟兄們,什麼糟蹋不糟蹋,難道姨娘還要讓弟弟去認低下人為親戚?"

邵姨娘還是在那裡大哭:"哥兒你說這話就是戳人心窩子,誰不知道我是什麼出身?小大奶奶明是處置下人,實際是給我做臉子瞧,我雖是個姨娘,也有幾分氣性,小大奶奶要找事,怎麼不讓她來找我的事,去發作我家的人,這不是明明打我的臉?"

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理哥兒有些惱了,對丫鬟們喝道:"還不快些把姨娘扶下去,她這說的都是什麼話?"丫鬟們上前,邵姨娘狠狠瞪去,丫鬟們又縮了手,理哥兒眉頭皺的更緊:"都沒聽見嗎?這屋裡誰才是正經主人?"

丫鬟們上前要抓邵姨娘,手才碰到她的衣衫,邵姨娘就滾到趙大爺懷裡大哭:"聽聽,哥兒那說的什麼話?我伺候你十來年,又給你生了兒子,平日這屋裡的事也全是我在操心,到了來哥兒不給我些尊重不說,還說我不是正經主人,大爺,您還是趁早拿繩子來勒死我是正經。"

說著邵姨娘又往自己兒子身上拍了兩下,口裡罵個不住:"你有什麼好哭的,難道不曉得你自己是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哪比的上你哥哥是正出,還不滾過去給你哥哥做小廝?"這孩子被自己娘這樣罵,年紀又小,只是哀哀哭個不止。

理哥兒畢竟才十九,這樣撒潑的人見的少,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趙大爺就更沒有脾氣,用手拍著邵姨娘的背以示安慰,對理哥兒道:"你就回去和你媳婦說,讓她別處置邵家了,怎麼說也是你……"

話沒說完就聽到窗外傳來楚夫人的聲音:"好啊,我瞧這家裡是越發沒規矩了,青天白日的,一個姨娘就在這撒潑打滾,還不許主母處置下人,這是哪家的道理。"趙大爺聽到母親的聲音,急忙站起身,邵姨娘一個不防備,差點摔到了地上。

理哥兒已經搶前兩步走了出去迎接祖母,楚夫人攙了傅氏的手,身後跟著婉潞,見理哥兒上前,一口就啐上去:"你爹糊塗,難道你也糊塗了,你是這屋裡的什麼人,他們是屋裡的什麼人,就任由他們這裡胡鬧,還想受他們的轄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2:51

第二十一章

理哥兒被訓的手緊貼在腿上,只有連連應是,傅氏不好出口幫忙,婉潞上前虛扶了下楚夫人,笑著道:"婆婆,理侄兒也不過是想著孝順大伯,愛護兄弟們的意思。"楚夫人的氣似乎這樣才消,重重哼了一聲:"你要孝順你爹,愛護兄弟,這也是你的好意,只是你該曉得誰才是你正經親戚,你弟兄們也該曉得誰才是親舅舅家。"

趙大爺已經走出來迎接楚夫人,聽了這話滿面通紅:"母親,兒子不過……"不等他說完,楚夫人已經怒道:"你不過什麼?我原先只當你性子好,不曉得怎麼拒絕人,誰知今日才曉得你是這等昏庸無能。"趙大爺被楚夫人喝住,慌的急忙跪下:"母親,兒子不過是氣憤。"

氣憤,楚夫人不由歎氣:"兒啊,你今日的行徑,這侯府能交到你手上嗎?"趙大爺自從失了世子位,還是頭一次被楚夫人這樣說,不由大哭起來,楚夫人定定心,看著從屋裡出來的眾人,喝道:"自從你們大奶奶病了,這屋裡就烏煙瘴氣,亂七八糟,原先我事忙分不開手,任由你們胡作,現在我既事不忙了,就該好好整頓。"

說著就道:"來人,把那邵姨娘給我拖出去。"楚夫人身後跟著的丫鬟婆子聽了這話,齊應一聲就去拉邵姨娘,趙大爺膝行兩步抱住楚夫人的腿:"母親母親,兒子知道娟兒今日有些過了,只是兒子身邊也難得有知心人,求母親放過娟兒,母親母親。"

婆子們上前去抓邵姨娘的時候,邵姨娘尖叫掙扎不止,聽了趙大爺這話連滾帶爬上去抱住趙大爺:"大爺,奴就知道大爺對奴恩重,太太既下了令,大爺,您就放手吧。"趙大爺性子上來怎麼肯聽,越發覺得只有邵姨娘貼心,鬆開抱住楚夫人的手回身緊緊抱住邵姨娘:"娟兒,你既許給我,我自然要護你周全。"

邵姨娘越發大哭起來,她兒子也從屋裡出來,上前抱住她哭個不停,這樣哭鬧讓婆子們一時不知道怎麼下手,停在那等著楚夫人的指示。

楚夫人被氣的差點暈過去,虧的傅氏和婉潞緊緊攙住才沒倒下去,婉潞給楚夫人捶了捶背,對婆子們道:"你們都糊塗了嗎?怎麼能讓翰哥兒哭個不停,快些把他抱下去,交給他的奶媽媽,好生窩伴了。"婆子們這才醒過神來,上前把翰哥兒抱了起來,去尋他的奶媽。

婉潞還不忘囑咐一句:"記得把他抱到太太屋裡。"婆子回頭應了聲,傅氏扶著楚夫人道:"太婆婆,這外面風有點大,先進屋吧。"楚夫人扶著傅氏的手慢慢進屋,這屋裡的丫鬟們這時才醒過神來,上前掀簾子,撣椅子,等楚夫人坐定又急忙倒茶上去。

楚夫人並沒接茶,冷冷地道:"把那兩個畜生給我拖進來。"丫鬟婆子們還在那裡愣著,婉潞急忙道:"快請大爺和邵姨娘進來。"婆子丫鬟們急忙出去,趙大爺好歹是自己走進來的,邵姨娘是被拉扯進來的,頭上的首飾面上的脂粉都不見了,衣服也被扯的亂七八糟,照舊哭哭啼啼。

趙大爺筆直跪下,邵姨娘整個人癱在那裡,楚夫人的眼看向自己兒子,歎了口氣道:"你啊,還是下去養著吧。"說著就示意丫鬟們把他扶下去,趙大爺怎肯下去,只是拉著邵姨娘:"母親,求母親別把她……"楚夫人把茶杯重重一擺:"什麼時候你這麼糊塗了,理哥兒,快去服侍你爹。"

在旁沒事可做的理哥兒急忙和丫鬟把趙大爺扶下去,楚夫人這才對邵姨娘道:"人總要都知道本分,哪有不知道本分胡亂鬧的?"邵姨娘方才那股哭鬧的勁兒見了,只是仰著一張臉對楚夫人哭道:"太太,奴知道奴是個底下人,萬不敢越了分寸的,只是奴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從小奴的哥哥也愛護著奴,他無緣無故就被小大奶奶罰了,奴心裡極傷,這才對大爺哭訴幾句,不曉得大爺竟動這麼大氣。"

楚夫人半點不慌亂,對傅氏道:"做當家人,最要緊是公平,不能無故罰人,這事你也就說給你姨娘。"傅氏低低應是,讓丫鬟取過一個簿子來:"這裡是每日出入的帳,原本是邵姨娘的哥哥邵大經手的,還請姨娘過過目,這帳究竟有何異同。"

丫鬟把簿子交給邵姨娘,邵姨娘並沒有去接:"太太是曉得奴不識字的。"楚夫人還是沒說話,傅氏又道:"每日記的帳亂七八糟這也罷了,那邊本沒專門的帳房先生,可是用下等貨色充做上等貨,還當我們不曉得,問著就說世面上只有這些,這就由不得了。"

楚夫人還是沒說話,看向邵姨娘,邵姨娘已經沒話可說,連哭都不敢了,楚夫人的眉頭皺了皺:"你大奶奶是個和氣人,這些年又病在床上,未免縱了你們,今日我也少不得要越一越了。"說著叫了聲人來,幾個婆子上前,楚夫人淡淡地道:"把邵姨娘拖下去打四十板子。"

婆子們應是就上前去拖邵姨娘,邵姨娘大哭起來:"太太,求您不瞧在大爺的面上,瞧在翰哥兒面上也饒了奴吧。"翰哥兒?楚夫人的眉挑起:"你不說我還忘了,你們把翰哥兒的東西都搬到我屋裡去,你大奶奶做嫡母的沒法教養這些庶子,少不得我這個做祖母的不能辭辛苦,教養教養這些孫子們。"

邵姨娘知道已經不能再求情,這四十板子要看什麼人打,瞧楚夫人這樣子,只怕要把自己活活打死,還想再哭,婆子們已經把破布往她嘴裡一塞,拖死狗樣的拖走了。

楚夫人這才長出一口氣,望著傅氏:"小大奶奶,你婆婆病在床上,你是這屋裡的主母,這些下人就該你管束管束。"傅氏恭敬應是,見楚夫人要起身就伸手去攙她起來,屋裡的丫鬟婆子聽了這話,早嚇得跪了滿地。

楚夫人也不看她們,只讓婉潞扶著自己出來,剛走出一步,潘氏屋子裡的丫鬟就跑了出來,面上滿是慌亂:"太太不好了,我們奶奶她,"潘氏怎麼了?楚夫人緊緊扶著婉潞才沒摔到,厲聲問道:"你們奶奶怎麼了?"

丫鬟已經滿臉是淚地跪了下來:"太太,我們奶奶方才吐了幾口血,瞧來是不成了。"吐血?楚夫人搖了幾下,婉潞忙道:"婆婆,先去瞧瞧大嫂。"接著婉潞就對身後的從人道:"還不快些去請太醫。"楚夫人點點頭,往潘氏屋裡去了。

潘氏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紙,越發顯得唇邊的那抹血跡駭人。小丫鬟坐在床邊給她擦著額頭上的汗,見到楚夫人進來,忙要上前行禮,楚夫人止住:"好生服侍你們奶奶才是,不是說你們奶奶這幾日好些了?"

先頭出去報信的那個丫鬟已經哭了:"奶奶原本是好些了,誰知今兒聽說哥兒被大爺叫進去怒駡,邵家的又在旁邊哭鬧不休,奶奶想出去喝止也站不起身,等聽到太太您來把邵家的處置了,這才重新躺了下來,可是沒一會就吐了血。"

楚夫人握住兒媳那枯瘦的手,眼淚就下來了:"傻孩子,她們怎麼鬧也翻不出我的掌心去,我又不會不給你做主,你這又是何必呢?"傅氏聽到信也趕來伺候婆婆,見楚夫人傷心,上前道:"太婆婆,等太醫來了好好給婆婆診治,太婆婆您也不必太過傷心,不然婆婆知道了又要難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3:00

第二十二章

話剛說完潘氏的眼睜開,看見面前的楚夫人唇邊露出一絲苦澀笑容:"婆婆,媳婦再不能伺候您了,只望婆婆記得媳婦的好處,多疼疼那些孫子孫女們。"潘氏說的淒涼,楚夫人的淚湧的更凶些,婉潞上前給她掖下被角:"大嫂你也當了婆婆,理哥兒媳婦要有喜信的話你也就要當祖母了,正該長命百歲地活呢。"

潘氏的眼看向傅氏,傅氏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見潘氏徐徐地道:"不成了,人的命啊。"

潘氏這話讓婉潞不由也淚盈睫毛,楚夫人哭的更難過些,雙手緊緊握住潘氏的手:"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我都沒死,你走在我前頭就是不孝順。"潘氏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閉上眼那淚落了下來,主人們如此,屋裡伺候的下人們個個都低頭垂淚。

腳步聲響起,一個小丫鬟走進來:"太太,太醫來了。"楚夫人這才用帕子點點眼,屋裡的丫鬟們忙請楚夫人她們進屏風後,楚夫人一擺手:"我也快六十的人了,還回避什麼,把你們奶奶請進去就是。"婉潞曉得這是楚夫人不放心的意思,讓丫鬟婆子們服侍好了楚夫人,這才和秦氏她們避到屏風後。

這太醫是常在侯府走動的,見楚夫人坐在那裡,曉得潘氏這病只怕是油盡燈枯之相,診了半天的脈沒有說話,楚夫人曉得太醫只能治病不能治命,心裡依舊不曾死心問道:"這究竟有幾分可治?"

太醫已請丫鬟把簾子掀起望望氣色,見潘氏面色雪白,唇邊還有血絲,恍如沒聽到楚夫人的問話,那眉緊緊皺著,直到丫鬟把簾子重新放下,依舊一語不發。

楚夫人曉得潘氏只怕就挨日子了,但那眼還是巴巴望著太醫,太醫抬頭看見楚夫人神色,拱手一禮道:"夫人,府上奶奶這病,"說著太醫有些遲疑,楚夫人哎了一聲,揮一揮手,太醫皺一皺眉:"學生先開一劑藥給大奶奶吃著,至於旁的,總要大奶奶自己保養。"

楚夫人閉一閉眼,這樣的話太醫每次都這樣說,自己保養?楚夫人看著床上的兒媳,那蒼白的臉色,枯瘦的雙手,她是心病啊。楚夫人命人送太醫出去,拿了方子去開藥,婉潞她們也從屏風後轉出來,潘氏的眼還是閉著。

楚夫人看一看,見這屋裡依舊是丫鬟們伺候著,滿腔的怒火找不到處發,叫過潘氏的丫鬟:"我記得你大爺那裡有幾個姨娘,怎麼總也不見。"

丫鬟遲疑一下,傅氏已經抬頭道:"太婆婆,婆婆嫌面前人多煩,只要這幾個姐姐在跟前伺候就好,況且現時又有孫媳,那些姨娘們自然好去伺候公公。"話剛說完,婆子進來報邵姨娘那四十大板已經打完,要進來給楚夫人磕頭。

楚夫人點點頭,幾個婆子拖著邵姨娘進來,她白色中衣上縱橫著血痕,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見了楚夫人唯有點頭,楚夫人冷笑一聲:"你服侍大爺最久,本就是侯府家生子,你奶奶病著,你管一管這屋裡也是常事,誰知你自己其身不正不說,下面的人也個個跟著胡作,今兒你雖受到懲罰,別人也不能無錯,傳我的話,這屋裡所有的下人,除大奶奶的丫鬟,從上到下,革三個月的銀米。"

楚夫人發怒,別人也不敢勸,邵姨娘本來就被打的七零八落,一口氣又堵在那裡,聽了楚夫人的話,只叫出一聲太太就昏了過去,屋裡的人哪敢上前去瞧她一眼,怕的就是楚夫人再發作。

外面傳來哭聲,接著是趙大爺那幾個剩下的妾走了進來,見了楚夫人忙上前行禮,有機靈的,已經去拿丫鬟手裡的藥碗去喂潘氏,口裡還道:"奶奶這裡,本就該奴服侍。"

找不到活可做的,就在那裡雙手攏著做出給潘氏祈福的樣子,楚夫人的氣這樣才平了些,冷哼道:"雖有俗語,久病床前沒孝子,也沒見過你們這些做姨娘的,主母病了就連規矩都不守了。"那個喂藥的姨娘忙道:"太太教訓的是,只是奴在這屋裡日子短,總是邵姐姐說什麼,奴就聽著。"

另外一個姨娘也連連點頭:"奴進這屋裡時候,大奶奶已經病著了,大爺說的,這屋裡的事由邵姐姐做主,奴也就聽大爺的了。"楚夫人的眼往她們身上轉了轉,又看向地上躺著的邵姨娘並沒開口。

這兩個姨娘忙又急忙跪下:"太太教訓,奴們就知道該聽誰的,況且現在已經有了小大奶奶,奴們怎敢不伺候?"楚夫人這話,也有為傅氏張目的意思,兒媳對公公的妾,那還真是難以處置,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

潘氏若好好的,自然能轄制,可潘氏現在已經是在挨日子了,傅氏必然要管這屋裡的事,總要讓這些姨娘們曉得輕重,不能仗了自己是庶母就不聽傅氏的話。婉潞她們也曉得這個道理,並沒出口勸說,只是恭敬侍立。

楚夫人又發作幾句,見這些姨娘們對傅氏恭敬,這才讓人把邵姨娘帶下去請醫調治,邵姨娘早就醒來,楚夫人所說她聽的清清楚楚,心裡又羞又氣,仗了趙大爺寵愛連潘氏都不放在眼裡的她受了這麼大委屈卻不敢說一個字。

轉念又想起以後要在傅氏手下過日子,她雖是個兒媳,卻是這門裡娶進來的奶奶,只在心裡咒傅氏,總要理哥兒多納幾個妾分了她的恩愛才好。

楚夫人又安慰潘氏幾句,見她依舊枯槁,吩咐人去請珍姐兒回來望望她娘,傅氏把這裡的事理清了,見楚夫人面上似乎有淚,忙道:"太婆婆勞累這半日,還請回去歇歇才是,這裡的事有孫媳呢。"

楚夫人不管事已經許久,今兒又動氣又懲治,確是覺得勞累了,拍一拍傅氏的肩頭:"好孩子,辛苦你了。"傅氏連稱不敢,和丫鬟婆子們送楚夫人出去。

婉潞曉得太醫雖沒明說,但瞧這樣子潘氏只怕是好不了了,回過楚夫人就讓人預備潘氏的東西,裝裹的東西倒是現成,棺木還要預先做好,尋了上好的楊木,讓人在僻靜地方做著。

葉氏知道了潘氏病重不起的信,也來安慰楚夫人,秦氏在旁說了幾句笑話,又把翰哥兒抱來玩笑。從昨兒被抱過來,翰哥兒開頭還哭著找娘,等奶娘把好吃好玩的放在他跟前,他也就止了哭泣,被抱過來的時候,手裡抓著糖餅在那啃。

只是人有些怯生,雖行禮叫人,又偎到了奶娘那裡。葉氏見了皺眉道:"哥兒也有七歲了,怎麼瞧這樣子,還沒人家五歲的娃娃高?"奶娘忙笑道:"二太太,哥兒一生下來,姨娘心疼,從來都是帶在身邊的,又怕……,除了吃奶別的東西吃的很少。"

奶娘的欲言又止葉氏聽了出來,潘氏一躺下去,那屋裡的眾人就如沒了蜂王的蜜蜂,成日爭奇鬥豔,趙大爺原先的姨娘竟下手弄死了別人的孩子。雖說大戶人家這樣的事也常見,但都沒有這麼明目張膽的,楚夫人把那幾個姨娘打的打,賣的賣,這才讓邵姨娘在趙大爺跟前露了臉,得了寵。

邵姨娘也有幾分心智手段,把屋裡的人鎮住,楚夫人耳邊清淨,那又是兒媳婦房裡的事,管太多了不好,也就由她們去,誰知又冒出這麼件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3:17

第二十三章

楚夫人歎了口氣:"也是我的不是,光想著省心。"葉氏招手讓翰哥兒往自己身邊來,翰哥兒還有些怯生生的,奶娘忙道:"哥兒,媽媽昨兒不說過了,這是祖母和你的嬸婆,她們是不會害你的。"翰哥兒雖走了過去,但還是皺眉:"媽媽,姨娘不是說除了她和你的話,別人的話都不能聽嗎?"

這話又險些氣倒楚夫人,葉氏忙拉一下她的袖子:"大嫂你這又何必呢,她一個沒見識的女人說的,誰又能聽?"翰哥兒的眉還是沒鬆開,楚夫人伸手摸摸他的頭:"哥兒乖,以後你就在祖母這裡,別回去你姨娘那裡了。"

翰哥兒先還聽著,等聽到不回去找姨娘,哇一聲就哭出來,見楚夫人皺眉,奶娘忙上前哄他:"哥兒,在祖母身邊,這是多大的福氣,別人求還求不來呢。"翰哥兒的哭聲這才停了下來,楚夫人想說幾句邵姨娘的不是,又覺得丟臉。

把孫子拉過來哄道:"你都七歲了,該上學了,從現在開始,在祖母屋裡住著,每日上學時和弟兄們在一起,下了學還有姐姐妹妹們。"翰哥兒雖戀著邵姨娘,但孩子總是愛和孩子們玩的,聽了這話眼裡有光:"祖母,真的可以和姐姐妹妹們玩嗎?珍姐姐每次見到我都不高興。"

見翰哥兒說的可憐,楚夫人不由把孫子抱緊一些:"有祖母在,誰會說你呢。"說著楚夫人就招呼瑾姐兒:"來,領你弟弟一邊玩去。"雖都是這個家裡的孩子,瑾姐兒卻沒見過幾回翰哥兒,福姐兒先還在臉上劃,羞翰哥兒這麼大還哭,等翰哥兒說了那麼幾句就把手放下。

聽楚夫人這樣說就上前來牽翰哥兒的手:"弟弟,走,跟姐姐玩去。"奶娘笑了:"姐兒,這是你哥哥,不是你弟弟。"福姐兒用手比一比,翰哥兒的個子不高,比福姐兒還矮了那麼一點點,秦氏上前拍拍福姐兒:"侄女,我記得你過年時候才滿四歲,這侄子比你大三歲呢,快叫哥哥。"

福姐兒的小嘴撅起,楚夫人這時是真樂了:"去吧,再你你矮,那也是你哥哥不是你弟弟,去吧。"福姐兒這才牽著翰哥兒出去。等孩子們一走,楚夫人才怒道:"昨兒我還想著哥兒的面上放她一條生路,誰知她竟這樣教孩子,其心可誅。"

秦氏吩咐丫鬟們拿葉子牌出來,聽了楚夫人這話就笑著說:"婆婆,那不過就是個玩意,再生多少孩子,也要認大嫂為母,這孩子還小,現在您這樣對他,我瞧侄媳也是個知好歹的,好好教了,日後哪會認他自己的親娘,何必要為了那麼個玩意讓人說閒話。"

楚夫人嗯了一聲:"你說的是,昨兒你大伯那樣子。"葉氏讓丫鬟去請萬姨娘過來,笑著道:"三奶奶這話說的最有理,何必為了個玩意母子離心?"楚夫人這才沒了言語,萬姨娘過來,幾個人又鬥牌說笑。

等婉潞來請她們去用晚飯時,楚夫人面前的銅錢已經堆成一小垛,婉潞上前瞧了笑道:"今兒難道又是姨娘輸了?"秦氏把牌放下用拳頭捶一捶腰:"今兒是我們三家都輸給婆婆了。"葉氏唉聲歎氣:"這幾日贏的,全又倒出去了,大嫂,你明兒可要好好備個東道才是。"

楚夫人雖曉得她們三個是故意輸給自己好讓自己心裡高興一些,還是笑著說:"好好,六奶奶,你明兒就備著席請你二嬸過來。"婉潞還沒應聲,葉氏就故意沉下臉:"瞧瞧,大嫂近年來竟這樣小氣,哪有請你備東道的又讓媳婦出錢的。"

萬姨娘已經伸手去拿楚夫人跟前的錢:"三奶奶,你先把這錢收下,省得太太反悔。"楚夫人一把把錢攏在懷裡:"不許拿,哪有你們這樣的?"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瑾姐兒姐倆正好走進來,進了裡面情形也笑了,翰哥兒和她們玩了這半日,早不生疏了,上前喊祖母。

楚夫人順手拉了他的手,招呼嵐雲把錢收起來,眾人說笑著去用晚飯。

雖說有各種藥材,太醫也每日來診治,珍姐兒知道信也回府侍疾,誠遠伯府那裡也送了許多的藥材,潘氏的話還是一日比一日少,那藥也漸漸灌不下去,眾人都曉得她沒多少日子,她屋裡白天黑夜都沒斷過人。唯有趙大爺還是人不見,聽說他守在邵姨娘床前,那四十大板雖沒要了邵姨娘的命,也讓她沒了生氣,趙大爺擔心她還來不及,哪會去瞧潘氏一眼。

眾人雖齒冷也曉得趙大爺這牛性發起來,誰也勸不服的,楚夫人也只有由著他去。趙思賢說起也說自己大哥荒唐:"大嫂的病,九成是因大哥而起的,現在大哥還這樣,傳出去也是讓人笑話。"婉潞默默無言,過了半日才道:"聽說,大嫂初進門的時候,和大哥也是恩愛的。"

少年夫妻,才色相當,怎麼會不恩愛呢?那時的潘氏心中必然是充滿幸福的,丈夫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婆婆為人也寬厚,家裡的下人都敬著捧著,怎麼也不會想到結局如此。

看著婉潞那微微皺著的眉頭,趙思賢伸手把妻子的眉頭抹平,聲音很輕柔:"大哥如此,我定不會如此。"婉潞拉下他的手,臉上露出笑容:"我知道,我信你。"趙思賢緊握妻子的手,剛要說話的時候婉潞低頭臉上的笑容帶上一絲調皮,但話裡分明帶出一絲哀怨:"不過,我為了賢慧,也要給你置幾個通房才是。"

趙思賢沒看到妻子的臉,急的伸手去抓她的肩頭:"什麼通房,那些人我都不要。"婉潞的頭還是沒抬起來,趙思賢晃一晃她的肩:"外面那些人的話你放在心上做什麼?賢慧不賢慧只有我知道,那些吃飽了飯閑著沒事專門磕牙的人的話,有什麼好聽的?"

見婉潞還是不抬頭,趙思賢更加著急,強行把婉潞的頭抬起來,卻沒有意想中的滿臉淚水,而是一張燦爛笑臉,趙思賢松一口氣的時候明白妻子又在著弄自己,伸手往她掖下去,嘴裡還笑著說:"讓你再這樣?"婉潞並沒躲開,只是用手把鬢邊的發攏上去:"哎,再過幾年,智哥兒娶了媳婦,咱們倆就不能這樣了,不然別人看著不像。"

趙思賢的眉頭皺了皺,接著伸手把妻子抱個滿懷:"誰說做了公婆就要端莊的,那是在外面,關上門誰曉得呢?不然祖父當年的四個美婢難道是擺著看的。"那四個美婢在老侯爺死後也被遣散回家,各人的財物之外,侯爺還讓楚夫人每人又給了她們五十兩銀子。

聽到趙思賢提起,婉潞不由想起那個應八爺而死的女子來,現在八爺是改邪歸正了,可是他的婚事就此耽擱,也不曉得是不是那死去的冤魂在泉下不肯閉眼的結果。婉潞剛想站直身子,雙妙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奶奶,智哥兒回來了。"

智哥兒在宮裡是五日一歸家,算起來才去了三日怎麼就回來了,難道是闖了禍?簾子已經被掀開,智哥兒笑嘻嘻走進來,見兒子和平時一樣,婉潞的心這才安下,智哥兒已經給他們行禮。

婉潞已把他拉了起來:"去見過你祖母了沒?怎麼今兒就回來了?"智哥兒點頭:"見過祖母了,四皇子生病不能上學,師傅這才讓我們回家幾日,等四皇子病好再進宮。"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3:47

第二十四章

原來如此,婉潞的心這才放下,剛要讓兒子下去換了衣裳再上來,福姐兒已經跑進來,沖到智哥兒懷裡:"哥哥哥哥,你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福姐兒滿臉期盼,智哥兒已經把妹妹抱起來:"來,哥哥瞧瞧你這幾日長了沒有?"

智哥兒的個頭雖然長高了些,畢竟只是十歲的娃娃,抱著四歲的妹妹還是有些吃力,跟著進來的奶媽見了,急忙道:"哥兒你小心些,姐兒可是越長越重了。"福姐兒不服氣地嚷:"媽媽你說的不對,我長個子,哥哥不也一樣長個子嗎?"

婉潞先還擔心智哥兒把福姐兒摔下來,見智哥兒抱的穩穩的這才放心,趙思賢已經從兒子手裡把女兒接下來:"好了,你雖然大幾歲,還是個孩子呢,還是我來吧。"

智哥兒也覺得手臂酸,乖乖坐到娘身邊,婉潞已經讓丫鬟拿出點心來,遞一塊給兒子:"離晚飯還有一段時候,先吃點墊墊。"見智哥兒吃點心,福姐兒又嚷起來:"娘,我也要。"說著就從趙思賢懷裡伸出手去抓點心。

簾子掀起處瑾姐兒走了進來,見妹妹這樣她翻了個白眼,接著瞪她一眼:"沒規矩,哪有這樣的?"福姐兒自顧自吃著點心,才不理姐姐。他們姐妹這樣眾人都已看慣,誰也不放在心上,德哥兒下了學回來,見了哥哥也是一番驚喜,等婉潞去伺候楚夫人用過晚飯,一家子又聚在一起用過晚飯,也算難得的天倫之樂。

用過晚飯又聚在一起說笑一會,年紀最小的福姐兒先打起瞌睡,婉潞讓人把她抱下去歇息,福姐兒的手還不肯從智哥兒衣服上放開,嘴裡嘰裡咕嚕地說:"哥哥,下次別忘了給我帶好東西。"瑾姐兒捏捏她的鼻子:"就沒見過你這樣的。"

婉潞正想讓丫鬟們把孩子們都帶下去睡時,外面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接著有驚慌的聲音傳來:"六奶奶,大奶奶那邊派人來,說大奶奶不行了。"婉潞急忙起身,雙妙已經遞上衣服,正在打瞌睡的福姐兒抬起頭來,婉潞摸摸她的臉,對丫鬟們道:"賢把哥兒姐兒安排下去睡吧。"

智哥兒和瑾姐兒曉得這時候也沒什麼可幫忙的,跟著丫鬟下去,婉潞急匆匆往外走去,潘氏的院子裡燈光亮如白晝,伺候的人都在門外站立,見到婉潞來了,也沒人說話只是有丫鬟掀起簾子請她進去。

除了理哥兒夫妻和潘氏的幾個小兒女,楚夫人和秦氏也在那裡,楚夫人坐著,手裡的帕子已經濕了,秦氏眼裡有淚,只能輕聲安慰她。婉潞不顧行禮就逕自來到潘氏床邊,潘氏臉上有一抹奇異的紅,看起來倒比前幾日還精神,丫鬟在給她喂水,但那水怎麼都咽不下去。

這不過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見到婉潞,潘氏眼裡的光黯淡了下,又轉而看向門口,楚夫人哭的天昏地暗沒感覺出來,倒是秦氏問了一句:"大伯在哪裡?"這問話打破了屋裡的寂靜,過了會兒才有個丫鬟怯生生開口:"今兒邵姨娘說傷口又疼,大爺一直守在邵姨娘床邊。"

這消息眾人都曉得,秦氏剛想說話,楚夫人已經抬頭怒道:"這個逆子,這樣的大事還這樣,去,給我把他抓過來。"丫鬟們小心翼翼互看了一眼,接著方才那個丫鬟才小聲地道:"奴婢們已經去請了幾次,誰知道……"

楚夫人站起身,那眼裡閃出厲光,丫鬟嚇的後退半步,秦氏忙給她捶背安慰,楚夫人頓了頓:"再去,帶幾個老婆子去,他要再不來,就把他揪了來。"丫鬟們哪敢違命,急忙走出去,楚夫人看著床上的兒媳,閉眼時那淚就又流了下來:"大奶奶,是我養子不教害了你。"

潘氏眼裡的光越來越黯淡,聽到楚夫人這樣說,勉力抬頭道:"婆婆為人慈愛,只是媳婦沒福,婆婆康健,媳婦在地下也安心。"這話讓屋裡的人輕輕啜泣起來,潘氏的眼轉向理哥兒,他們夫妻急忙跪下,潘氏已經抬不起手來撫摸他們,只是看著婉潞:"我一生所系,六嬸嬸。"

婉潞上前握住她的一支手:"大嫂,侄子猶子。"潘氏勉強要笑一笑,可憐怎麼笑的出來,那枯瘦的手微微抬起,對孩子們道:"嬸娘如娘,不可忤逆。"理哥兒已經大哭起來:"兒子知道,娘,兒子知道。"潘氏臉上的笑容變的更加奇怪,屋裡的哭聲已經從啜泣變的大聲。

門簾又被掀開,隨之而來的是趙大爺的聲音:"不就是……我就來看一眼。"話沒說完臉上已經挨了楚夫人的一巴掌:"逆子,你媳婦都快去了你不在面前守著還在那想著別的,我看你怎麼有臉去見你岳父?"趙大爺被母親打了也不敢說話,往潘氏床前走去:"娘子我來了,你可以安心了。"

潘氏眼裡有淚湧出,沒有人上前去給她擦淚,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旁人也只有看著。趙大爺見潘氏淚流不止,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潘氏就看向傅氏,傅氏微微起身:"婆婆,媳婦會照顧好小叔小姑們。"

潘氏眼裡的淚頓時不見,臉上露出最後一抹微笑,再沒看趙大爺一眼就撒了手。婉潞忙叫婆子們上來給她擦洗換衣衫,丫鬟們把孩子們帶下去,趙大爺嘀咕一句:"叫了我來,又沒什麼事。"

楚夫人本來在秦氏的攙扶下想下去,聽了這話越發大怒起來:"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那個人是什麼人,你媳婦是什麼人?"趙大爺被楚夫人罵著,心裡有些不服:"娘,那個人雖然卑賤,卻是兒子的知心人。"楚夫人搖了搖差點倒下去,幸虧秦氏在旁邊扶住。

楚夫人冷哼道:"知心人,虧你說的出口。"說著楚夫人喊聲來人:"去把邵家的給我拖來,在你大奶奶靈前跪下,你大奶奶停幾日靈,她就跪幾日。"婆子們齊齊應聲。

趙大爺忙扯住楚夫人的袖子:"娘,兒子活了這麼快四十年,只有這麼一個知心人,娘……"楚夫人一口啐在兒子臉上:"呸,她一個做姨娘的就該曉得自己的本分,知心人,她也配?"

趙大爺不敢再說話,楚夫人看著眼前的兒子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潘氏算起來可以算是邵姨娘氣死的,誠遠伯家來弔唁時候,發作不了趙大爺,難道還不能發作個姨娘?

不先自家發作了,等天明潘家過來弔唁,那時自家的臉皮就不曉得往哪裡擱了。邵姨娘已經被婆子們拖了過來,那四十板子打成的傷還沒痊癒,又只著了中衣,顯得有些可憐,瞧見趙大爺站在那裡,哀哀切切地道:"大爺,求你救救奴。"

話才剛出口,一個婆子已經一巴掌打到她臉上:"沒眼色的東西,這時候大爺也救不了你。"邵姨娘被一嚇,又見趙大爺站在那被楚夫人的眼睛一瞪就不敢上前的樣子,又哭了起來:"太太,求您看在翰哥兒面上……"

楚夫人冷笑:"翰哥兒有你這樣的娘,那是他的晦氣。"邵姨娘被堵了回去,除了哭再沒別的話說。楚夫人發作邵姨娘時候,婉潞已經帶著人把靈堂已經佈置好了,上面還有老人,潘氏的靈堂就佈置到了她的上房,又在外面設了個靈位,好讓人過來弔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3:56

第二十五章

潘氏也被擦洗乾淨換上新衣,就等天一亮選個時辰讓她入殮。一切都已完備,就等按部就班進行喪事,婉潞見楚夫人還坐在那裡雙眼呆滯,上前道:"婆婆,天都快亮了,婆婆還請先回去歇息,這裡有媳婦們呢。"

楚夫人見這裡井井有條,傅氏雖帶著淚也在那裡幫著收拾,並不因自己是塚婦而有半點懈怠,又看呆站在那裡的趙大爺一眼,怒道:"你還不快些去換喪服,還在這裡杵著做什麼?"

趙大爺看一眼邵姨娘,張張嘴想說什麼又不敢,楚夫人用手指著他:"她一個妾室,主母沒了戴孝守靈是她的本等,難道你還有別的話說?"趙大爺被楚夫人訓的沒有半句話說,只得走了出去。

婆子們已經把邵姨娘拖到潘氏靈前按了跪在那裡,邵姨娘這時倒不哭了,只是呆呆跪在那,來往的人偶爾也能踩到她的衣裙,她也不覺得疼,心裡只是茫然。

婉潞送走來弔唁的羅太太,覺得嗓子都火辣辣地疼,從潘氏咽氣到現在,婉潞都沒有好好歇一歇,安排喪事,料理家務,應酬來往的人,比平日要忙了四五倍。

還不能像秦氏她們一樣去偷空歇歇,來弔唁的人眼睛都盯著趙思賢夫妻,就看他們怎麼辦潘氏的喪事。雖有老人在頭上,潘氏的喪事也不能辦的差了些,落在有心人眼裡就得了褒貶。大到潘氏的棺木,小到她靈前的供果,都要一一安排妥當,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見身邊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婉潞這才掩住口打個哈欠,全身放鬆一下,雙妙過來扶住她,婉潞的眼微微閉上,偷的這個空歇歇也好。

閉眼放鬆的感覺真好,橫豎從人們會把自己扶到該去的地方。昏昏沉沉中,婉潞覺得自己已經進入夢鄉,唇邊突然多了什麼東西,接著就是汁水進到自己嘴裡,婉潞猛地睜開眼,面前是秦氏笑吟吟的臉,她手裡還拿著羹匙:"這是參湯,婆婆說你這幾日著實疲累了,吩咐廚房特意給你燉的,放在這半日了。"

婉潞腦裡還有些混亂,再想一想,方才那汁水的味道確有人參味,見秦氏又要舀過來喂自己,忙伸手接過碗:"怎敢勞煩三嫂服侍,我自己來就成了。"喝了一口想起什麼婉潞又抬頭問:"婆婆和三嫂可曾用過?"這裡沒有外人,秦氏也沒好好坐在那,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你就別管那麼多了,誰有你辛苦,走路都能睡著,真要熬的你也病了,那才叫煩心。"

原來方才自己是真的睡著了,還被秦氏看到,婉潞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碗裡的參湯一飲而盡丫鬟接過碗的時候又送上一盞茶,婉潞漱了漱吐掉才開口道:"總和大嫂做了這十來年的妯娌,這件事上總要盡心。"秦氏拍拍她的手,話裡有幾分不滿:"這是你的心,可笑別人還不曉得。"

婉潞明白這話,誠遠伯府知道了潘氏的死訊,那日一大早就過來弔唁,既是潘氏的娘家來的人自然不少,從誠遠伯夫人再到理哥兒的表哥都來齊了。京裡風俗,從上到下的人家,辦喪事的時候娘家都要來挑剔一番,表明這是有娘家的人,喪事上不能馬虎。

這些世家大都互相聯姻,來挑剔不過是走個過場,誰也不會認真。那日潘家人來了卻不一樣,先是誠遠伯夫人見楚夫人的時候面色就不好,等到了靈堂,潘氏的嫂嫂潘大奶奶就從靈位上的稱呼再到哭靈的人都挑出一堆毛病來。

這打了婉潞個措手不及,從來沒有哪家世家辦喪事的時候娘家人這樣挑剔,但這也是娘家人該做的,婉潞只有賠著笑臉讓人重新換了這些。哭靈的人見動了真格,哪敢像方才一樣只是抽泣,哭聲一個比一個大,潘大奶奶又被婉潞請到一邊坐下,奉上新茶鮮果,那臉色才好看一些。

等靈位重新寫好,潘大奶奶那淚珠這才滾落,喊了一聲:"我苦命的妹妹啊。"就大哭起來,潘大奶奶一哭,本來和楚夫人在那裡互相安慰的誠遠伯夫人也撐不住,猛地起身走到潘氏靈前用手捶著桌子:"我的兒啊,怎麼老天不開眼,不收了該收的人,把你收去了。"

這哭的就有點不好聽了,秦氏和婉潞對看一眼,楚夫人忙上前扶住誠遠伯夫人:"親家,這也是命,雖說大奶奶去了,可哥兒姐兒們都各自嫁娶了,還有幾個小孫子孫女,她嬸嬸也答應照管。"誠遠伯夫人傷心不已,潘大奶奶抽泣中說了一句:"親家太太您這話本說的好,只是嬸娘怎能比得上親娘,況且姑爺年紀還不算老,日後也是要續弦的,到時有了繼母,生了別的孩子,那些外甥們就更無人照管。"

話沒說完,丫鬟們帶著潘氏的幾個年少的孩子過來見外婆舅母,除了理哥兒珍姐兒,潘氏還有一子一女,兒子十二,女兒十一歲。

誠遠伯夫人見了自己兩個小外孫,那淚更收不住,用手抱住他們倆就大哭起來:"我可憐的兒,原本你娘雖病著,總有人掛念幾分,現在你們娘不在了,叫你們怎麼辦?"這兩個孩子出世沒幾年,趙大爺就因荒唐被侯爺關在家裡,潘氏也漸漸病了起來,雖有丫鬟奶媽照顧,總比不得理哥兒珍姐兒那時那麼如意。

若是趙大爺還照管也要好些,偏生趙大爺又是那麼個性子,等邵姨娘生了兒子得了寵,翰哥兒成了趙大爺的心尖兒,這兩孩子又往後靠,雖說衣食無缺,性子總有些怯懦。但不管怎麼說,潘氏在一日他們也曉得自己的娘在,現在潘氏沒了,沒了娘照管,照顧這兩孩子的婆子們總會說句把可憐的話。

聽到外祖母這樣說,這兩孩子放聲大哭起來,這一哭讓潘大奶奶心裡越發酸澀起來,抱住這兩個孩子就道:"我可憐的外甥。"小姑娘哭著哭著,猛地看見靈堂那跪著的邵姨娘,尖叫起來:"外婆,我怕。"

誠遠伯夫人雖然哭的十分傷心,也聽到小姑娘這叫聲,忙把她摟在懷裡:"不怕不怕,你娘的靈去不遠,會保佑你的。"小姑娘縮在誠遠伯夫人懷裡,小腦袋露了出來:"外婆,昨兒媽媽在我面前說,說邵姨娘說過了等我娘一死,她扶了正,就要不給我們吃穿,要把我關在那黑屋子裡頭。"

這話讓靈堂裡的人都呆住,邵姨娘沒料到小姑娘會在此時此地告狀,急的大喊起來:"筠姐兒你別亂說,我不過就是個下人出身,哪敢妄想扶正?"說著邵姨娘就膝行到楚夫人跟前:"太太,太太,您就是給奴一百個膽子,奴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上頭還有老爺太太,奴怎麼敢這樣想,太太,太太。"

靈堂裡此時除了邵姨娘的聲音就再沒有別人敢出聲,越發顯得邵姨娘這哭叫淒涼。誠遠伯夫人緊緊抱住筠姐兒,唇緊緊抿住,楚夫人已經氣的滿臉都漲紅,這樣的話別說說出來,就算想一想都是不許的。邵姨娘哭叫了一會,抬頭看見楚夫人這樣,心漸漸沉了下去,楚夫人已經一個巴掌摔到她臉上:"不知死活的東西,不是你平日在那裡和人嚼舌,一個底下人那曉得這話?"

邵姨娘被打了一巴掌,那哭叫聲頓時不見,也不敢用手去捂住臉,只是鬆開手頹然倒了下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4:05

第二十六章

靈堂裡沉寂下來,婉潞她們大氣都不敢出,所有人的眼光都盯著楚夫人,楚夫人站起身,沉聲道:"把邵氏給我拖下去,不許……"剛說了一句,楚夫人就晃了晃,秦氏眼尖,急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楚夫人扶了她的手:"關她幾日,我看她還嘴硬,她用的所有丫鬟婆子,都給我賣出去。"

婉潞上前應是,楚夫人咳嗽幾聲,誠遠伯夫人沒有說話,潘大奶奶已經開口:"這本是趙府的家事,我們不好插嘴的,只是關了她幾日,沒死的話難道趙府還要留著這個禍害?"邵姨娘本來已經被拖了下去,聽到潘大奶奶這話又尖叫起來:"太太,求您看在翰哥兒面上,太太,求您看在翰哥兒面上。"

邵姨娘聲音極其尖利,雖被拖了下去還是傳到眾人耳裡。誠遠伯夫人冷笑一聲:"親家,不說我還忘了,她還有個兒子,不然她怎麼這麼張狂?只是她生的孩子是你孫子,難道我女兒生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孫兒?"說著誠遠伯夫人把外孫也拉了過來:"瞧瞧這孩子,都十二歲了,長的還不如外頭十歲的娃,今兒要不連那孩子也趕了出去,一次絕了後患,我這就帶這兩個孩子回家,他們總是我潘家血脈,我潘家不缺他們吃穿。"

說著誠遠伯夫人站起身,一手牽了一個孩子就要往外走,這要真被他們帶走,趙府就成了笑柄,婉潞忙上前攔住:"親家太太,曉得您心疼這倆孩子,只是大嫂去世之前,在床前把這兩個孩子託付給侄媳,她靈去不遠,她的話我怎敢不聽?"

婉潞抬出潘氏來,這讓誠遠伯夫人又想起女兒,酸楚不已:"六奶奶,我知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只是你一個弟媳婦,怎好管的大伯房裡的事?就算那姨娘死了又怎樣,她兒子長大了還不是會念著自己的親娘,到時反倒他們兄弟不和睦,倒不如我現時就把這兩個孩子帶走,你們家再過自己的日子去。"

筠姐兒一雙眼睛睜的極大,眼裡還有些恐慌,不曉得怎麼自己這麼一句話就讓這裡亂成一片,外祖母還要帶自己走,小男孩雖被外婆牽住,眼裡分明也是不解。

潘大奶奶見了這樣,曉得自己的娘是要把翰哥兒這後患絕了,邵姨娘一死,她兒子自然要被送進楚夫人房裡撫養,到時等長大了,分產不說,有了出息說不定還會追究自己娘當年的死因,與其到那時鬧的滿城風雨,不如這時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母子都趕出趙府,為自己小姑出了一口氣不說,還能絕了後患。

想到這裡潘大奶奶上前拉起小男孩的手:"煊哥兒,和舅母回家去,你竺表姐前兒還念叨呢。"煊哥兒只是緊緊拉住妹妹的手不發一言。

楚夫人見潘家執意要帶走這兩個孩子,雖知道她們不過是做戲,也怕這戲做了真,歎了聲氣:"親家,我曉得你們心裡有怨,說來也是我這個做婆婆的不好。親家,我今兒就給你跪下賠禮。"說著楚夫人猛然跪了下去就要行禮。

她這一跪讓誠遠伯夫人嚇了一跳,自己也跪了下去:"親家,我今兒也不用你給我賠禮,就一點,我女兒已經沒了,我不想再讓這兩個外孫也沒了。"

她們兩位下跪了,婉潞她們自然不好站著,也要陪著下跪,楚夫人明白她們要的什麼,話裡有十二分的難過:"親家,這兩個孫兒都是我趙家血脈,我趙家怎能不保他們周全?"說著楚夫人就抬頭喚人:"來啊,把那邵氏拿過來,就在這靈前打著,什麼時候你親家太太們氣平,什麼時候停手。"

潘大奶奶眼珠一轉,帶著哭腔道:"親家太太,就算是今兒把邵氏在妹妹靈前打死,她總還有個兒子,她的兒子總是外甥們的異母弟兄,等長大了難道不會為母和這幾個外甥起衝突,倒不如放她一條狗命,給他們一份小小產業,讓他們母子去自生自滅。"

這意思就是要把邵姨娘母子趕出府,雖說邵姨娘是個不知起倒的,但翰哥兒在楚夫人房裡那麼幾天,楚夫人還是有些心疼這個小孫子,聽了潘大奶奶這話楚夫人久久沒有說話。

潘大奶奶見楚夫人不說話,故意又道:"我就知道這話是白說,我們是潘家人,心疼的自然是潘家的外甥,親家太太是趙家人,不管什麼人生的,都是您的孫兒,又怎管生他們的人是什麼人呢,還是讓我們把這兩個外甥帶走,省得日後不光受繼母折磨,還要被姨娘生的孩子糟蹋。"

說著潘大奶奶扶起誠遠伯夫人,就要繼續往外走,楚夫人知道此時不能不硬下心腸了,那淚已經流的顧不上用帕子去擦,在秦氏攙扶下起身,聲音很乾澀:"親家,就照你們說的吧,等喪事辦完,找個好日子把他們母子送到莊上去。"

說完楚夫人已經恨極,低頭去看那兩個孫兒,筠姐兒靠在誠遠伯夫人的身邊,煊哥兒站在那裡,楚夫人對他們兄妹招一招手:"過來祖母這裡。"誠遠伯夫人這才放開牽著他們的手,筠姐兒偎到祖母身邊,楚夫人摸摸煊哥兒的頭,一個字也沒說。

為了這兩個孩子把翰哥兒逐出,雖說是邵姨娘自找的,但潘家把氣出在孩子身上,婉潞心裡也有幾分不忍,把楚夫人扶了坐下,這麼一鬧,潘家和趙家的這親戚?婉潞歎了一口氣,秦氏也明白,靈堂裡頓時沒有人說話,一片寂靜。

趙家一邊,潘家一行,相對無言沒人說話,風吹起靈堂裡的孝帳,靈前的香煙霧繚繞,誠遠伯夫人看著靈位,那淚又流了下來。

見她傷心,楚夫人長歎了一聲,這該圓的總要圓過來,潘大奶奶起身到楚夫人面前行禮:"親家太太,方才是侄媳婦心裡著急,衝撞了您老人家,望您老人家莫怪。"楚夫人看著潘大奶奶,又轉頭去看自己親家,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親家,你失了女兒,我沒了的也是長媳。"

誠遠伯夫人看著楚夫人鬢邊的白花,身上穿著的銀灰色外衫,腰間系著的白色孝帶,這是楚夫人給潘氏戴的孝。誠遠伯夫人想起方才自己舉動,雖是為了自己外孫迫趙家把庶子趕出,可潘大奶奶說的那句話也不無道理,誰生的孩子都是楚夫人的孫兒,不由抽泣起來:"親家,怪只怪我女兒命苦,討不得姑爺的喜歡,才連累了幾個孩子。"

秦氏已經把潘大奶奶攙了起來,聽到誠遠伯夫人這話,婉潞上前一步緩緩開口:"親家太太,侄媳婦是晚輩,這樣時候本不該開口的,可是親家太太這話未免太過偏頗,大嫂久病,趙家請醫尋藥,人參靈芝從沒斷過,侄子侄女們的婚事,全力操辦,並無一點懈怠,煊侄兒和筠侄女的衣食是按了例,月月撥的,服侍下人從沒少過,親家太太這連累之話從何說起?"

潘大奶奶不由心裡暗怪自己婆婆失口,見婉潞說完話自己婆婆啞口無言的樣子,忙開口道:"六奶奶,曉得你是這家裡當家人,自然不肯說自家的不是,只是衣食雖照管,下人們平日定對那幾個小外甥有些不恭敬,不然十歲的娃娃哪會曉得這些?況且瞧邵氏的模樣,平日對妹妹也定有不敬之舉,不然小外甥怎會相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4:14

第二十七章

秦氏雖低著頭,但那眼裡已經帶上了冷笑,潘氏房裡的下人,該歸潘氏自己管束,姨娘丫頭,自然也是潘氏彈壓,難道還要別人幫著管束彈壓不成?用這個來怪罪,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婉潞沒有說話,只是輕咳一聲,楚夫人抬起一支說,看著誠遠伯夫人:"親家,你女兒靈去不遠,這些是非也不要講了,講多了,也不過就是亡人不安,我是個守信的人,既答應了你家要把邵氏母子逐出,就一定會做到,終邵氏一生,他們母子不得重返趙家,那個孩子也從族譜上除名。"

對世家子弟來說,沒有比從族裡逐出這個懲罰更嚴重了,楚夫人說完話就緊緊抿住唇,並沒有去看潘家婆媳,算起來,這事也是自己兒子的罪過,若不是他寵妾太過,又不會約束屋裡的人,哪會鬧成這樣?但如果兒子不是這樣性子,能支撐的起侯府,哪又會讓事情變成一團糟?

楚夫人又歎一聲氣,她歎氣之後靈堂裡重新陷入寂靜,靜的連孩子都不敢出聲,潘大奶奶瞧著楚夫人身邊偎依著的那兩個孩子,也微微歎氣,照理來說,逼迫趙家把庶子趕出,確是有些太過,可是哪有自己家的人已經死了,害她的人還能安安穩穩地活的道理?

過了些時潘大奶奶才又開口:"親家太太,方才的話做侄媳的確是說的重了些,可是您有愛子之心,婆婆她也有愛女之情。"楚夫人搖頭:"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趙潘兩家本就是正經親戚,況且為了大奶奶泉下能安,我做什麼都成。"

誠遠伯夫人突然笑了一下,開口道:"當日趙潘兩家聯姻,我女兒嫁的本是未來的甯安侯,哪似今日,靈位之上只能寫一個潘氏孺人。"趙門潘氏孺人之位,八個墨字看在誠遠伯夫人眼裡,此時突然十分刺目。

侯府世子易位,已經過了數年,沒想到此時又被翻了出來,楚夫人唇邊露出苦笑:"親家,獨有這件事是不成的。"誠遠伯夫人也笑了,笑容同樣苦澀:"親家,我曉得。"說完誠遠伯夫人就看向婉潞:"六奶奶,你是侯府主母,我兩個小外孫如何,就全看你了。"

繞來繞去,這話又繞到自己身上,婉潞抬頭直視著誠遠伯夫人:"親家太太,趙府定會守信。"這事仿佛就此落定,潘家後來也沒再找什麼別的麻煩,可是秦氏知道,潘家雖沒明說,但背地裡更多了幾雙眼睛盯著婉潞,只看婉潞是真心還是假意。

因為此,婉潞怎敢去偷著歇一會?婉潞歎了口氣:"說來,我還極羡慕三嫂,等日後三伯回來,孩子們成了家,那叫一個稱心如意。"趙三爺去邊關已經有大半年了,雖有消息過來,但邊關不平靜,消息來的也不多。秦氏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趙三爺畢竟不是下面小兵,有個什麼家裡也能知道消息。

沒消息過來,就證明一切平安,聽到自己丈夫被提起,秦氏不由有些憂心:"哎,我也不望著他給我掙哥什麼誥命,只要全胳膊全腿回來就好。"妯娌倆正在說話,丫鬟們就來報小大奶奶來了。傅氏逕自掀起簾子進來,見她們倆坐在這,上前笑著道:"六嬸嬸本該偷空歇一歇的,說來是侄媳婆婆的事,倒累了兩位嬸嬸。"

傅氏會說話,人雖長的不十分出挑但看起來也是端莊大方,秦氏更喜歡她些,起身拉了她的手坐下:"你還是新新的媳婦,有些事哪捨得讓你操勞?我們和大嫂十多年的妯娌,這些事不也是應當的。"

婉潞瞧著傅氏眼下的那圈烏青,這些日子家裡個個都忙,還閑著沒事的就是趙大爺了。那日潘家來鬧了一場,讓楚夫人應下等喪事一完,就把邵姨娘母子逐出趙府。

趙大爺知道後牛性發作,跑去楚夫人面前說這事做不得,還要求情把關在那裡的邵姨娘放出來,說她被關在那沒吃沒喝十分可憐。楚夫人此時深恨兒子,怎麼可能再聽?喝叫婆子們把趙大爺拉回房裡不許他出房門半步,對外只說趙大爺哀傷妻子去世,已經躺在床上不起。

雖說潘家對趙府提的要求有些逼迫,可看了趙大爺的所為,嫁女兒不著就是這樣,婉潞倒有幾分明白潘家人的心情,不能把趙大爺趕出趙府,那只有拿著他心尖上的人來作伐了。

傅氏和秦氏說了兩句,見婉潞出神,不由笑問道:"六嬸嬸又在想什麼?"婉潞歎氣:"你幾個妹妹都該說親了,真是嫁什麼樣的人家我都擔心啊。"婉潞話裡有所指,傅氏不由微微低了頭,秦氏拍一下婉潞:"瞎想什麼呢?就照了那幾個侄女的性子,嫁什麼人家都不吃虧。"

但願如此,世上做娘的,只要兒子娶了好媳婦,女兒嫁了好人家,那就一輩子的事都了了,可不能像潘氏一樣,嫁了趙大爺,誤盡一世。

潘氏喪事辦完,已到了九月中旬,楚夫人果然讓侯爺開了祠堂,把翰哥兒從趙家族譜除名,當年老侯爺雖說逐出趙三老爺,但並沒有開祠堂從族譜除名,而這次,翰哥兒就徹底不是趙家人了。

邵姨娘知道自己兒子被從族譜除名,哭叫不止,要到楚夫人面前磕頭,寧願撞柱殉了大奶奶,也不能讓兒子被除名。但楚夫人派來的婆子日夜看守,哪能讓她得一空閒尋短見。

等翰哥兒被除名,邵姨娘也見到了許久沒見到的兒子,小孩子還不知道被除名意味著什麼,還在那裡把荷包裡的東西翻給邵姨娘看,這是祖母賞的,那是姐姐送的,這個,是大哥給的。

邵姨娘看著懵懂不知的兒子,只覺得心灰意冷,抱起兒子大哭起來。把翰哥兒送來的婆子勸她:"春姑娘啊,你也別哭了。雖說哥兒被除了名,可太太也吩咐了,給你五百兩銀子,一座一百畝地的莊子,你哥哥全家也被賞給你做了下人,你帶著他們好好去過日子吧。以後上面沒了奶奶,這日子,多少人盼還盼不來呢?"

這話聽在邵姨娘耳裡只覺得無比諷刺,雖說從沒想過被扶正,也有過等兒子長大,做了官把自己接出去,到了任上做老太太享福的想法。可是現在,一個被家族除名的人,親舅舅又是奴僕,要謀個出身,那比登天還難。

她抱住兒子滿面淚痕:"求媽媽去通融通融,讓我見見大爺,也好訴訴……"不等她說完,這婆子就打斷她的話:"春兒啊,我說你是傻還是呆呢?到現在還以為大爺會幫得了你,大爺自身都難保了。"說著婆子往旁邊瞧瞧,見不到有人才又小聲地道:"要是大爺能成器,這侯府能落到六奶奶手裡嗎?你也別想了,趕緊收拾收拾,快些走吧。"

邵姨娘瞧著被自己抱在懷裡一臉不解的翰哥兒,也只有如此,把翰哥兒央及婆子看著,一邊哭一邊收拾東西,收拾的差不多時候邵大媳婦知道信也過來接妹妹。

見妹妹屋裡孤零零沒有下人,邵大媳婦唉聲歎氣,抱著翰哥兒,拿了包袱走了。翰哥兒被除名,和自己的娘去了莊裡獨自過日子,不過是個小小浪花,沒幾天就被人忘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4:23

第二十八章

喪事辦完不久,傅氏就感到噁心嘔吐,請來太醫一診,說是有了身子,算算日子是在潘氏臨去前七八天懷上的。楚夫人喜歡的拉著傅氏的手就嗔怪婉潞她們沒看出來,還讓傅氏帶著身子在那裡操勞,也不曉得對孩子有沒有妨礙。

剛有了孕氣的胎外人怎麼能看的出來?秦氏和婉潞又覺好笑又好氣,不過這是楚夫人的第一個重孫,人人都要來叫恭喜。傅氏本說幫著辦完潘氏的喪事就搬回去,這一診出有了身孕,這話自然不好提了,楚夫人又怎會放他們回去?

傅氏也就安心在這邊養胎,新宅那邊就幾房下人在那裡看守,等生完孩子養好身子再搬過去。雖說沒了女兒,但外孫媳婦有了身孕也算扯平,誠遠伯夫人知道消息後也讓人帶了東西來瞧外孫媳婦。

潘府派來的是兩個年老的婆子,到楚夫人跟前磕頭的時候面上總有些尷尬,那日的事雖被明令不許往外傳,可這世上本沒有不透風的牆,再加上趙府的確逐出了一個庶子,這說什麼的都有。倆婆子也不曉得楚夫人會不會發作到自己頭上,只是按了規矩行事。

楚夫人怎會把這些人放在心上,讓她們自去見傅氏,兩個婆子這才安心,等去見了傅氏,把東西和囑託都說過,也就拿了賞錢出門。兩人一路往外走,見這附近只有自己的人就開始閒話起來。這個道:"果然親家太太比起我們太太要精明些。"那個就說:"你還不知道,這府裡的六奶奶才更精明能幹,不然這爵位怎會落到六爺頭上。"

初說話的那個就笑了:"這六奶奶確實精明,不過我聽說啊。這人太過精明了是會折福的,折不到自家身上就折到親戚頭上。"親戚頭上?那個雙眼放光也顧不得許多就問:"不是說六奶奶的弟弟是狀元嗎?怎麼會折福呢?"

這婆子又看一看,確定周圍沒人才道:"你還不知道吧,六奶奶的弟媳婦的妹妹王家二姑娘不是定親了嗎?現在被那家鬧著退親呢。"另一個婆子嘴一撇:"胡說,怎麼退親我們都不曉得風聲。"這婆子笑了:"就說你是個呆,我家有個表妹在甯家伺候,曉得一鬧出來這親只怕退不了,這才要悄悄做事,等退完了再說。"

另一個婆子點頭:"果然是折福哦,我瞧啊,這小姨子和姐夫住一起,誰知道會有什麼事?"先頭說話的那個撲哧一聲笑了,又想起這不是在自家,忙拉一把同伴就往後門走。

她們走後拐角處轉出一個孩童,她皺著眉頭望著那兩個婆子的背影,別的聽不懂,這退親是能聽懂的,鸞姨要被退親嗎?一個丫鬟匆匆跑過來,瞧見她長舒了一口氣:"瑾姐兒你在這呢,奶奶吩咐我過來尋你。"

瑾姐兒嗯了一聲,丫鬟見她眉頭緊皺,帶了幾分小心問道:"是誰惹姐兒生氣了,姐兒的眉頭皺的這麼緊,說出來,告訴了管家,讓他們教訓那些下人去。"瑾姐兒伸出小手把自己眉頭熨平,看一眼丫鬟道:"你說些什麼,這家裡有哪個下人敢給我臉子瞧?"

丫鬟笑了:"姐兒說的是,奴婢猜一猜,再過幾日就是姐兒你八歲小生日,奶奶不替你過生日,姐兒你才惱了?"瑾姐兒唇邊露出一絲笑容:"你胡說八道什麼?還在大伯母的孝期,哪能為我一個小孩子過生日?"丫鬟笑了,接著又歎氣:"也不是我們說,姐兒說話做事哪像個八歲的孩子,悄悄說一句,筠姐兒比姐兒大了三歲呢,行動做派還沒姐兒……"

丫鬟見瑾姐兒瞪眼望自己,急忙閉了口:"瞧我,一見了姐兒這樣就又喜歡又愛,就開始胡說了。"說話時候兩人已經來到楚夫人上房,丫鬟挑起簾子,瑾姐兒低頭走進去。還沒行禮秦氏就上前拉起她的手,對楚夫人笑道:"也不是我自誇自贊,我這個侄女也算是京裡這般大的孩子尖兒了。"

瑾姐兒有些奇怪,秦氏素日雖愛說笑,也沒有這樣誇過自己。楚夫人已經笑了:"不害臊,哪有你這樣誇人的?況且還沒見過外客呢。"瑾姐兒抬起頭,見上方坐了位端莊的老夫人,楚夫人已經招呼瑾姐兒上前行禮:"這是吳國大長公主,還不快些上前見過。"

接著楚夫人就對吳國大長公主笑道:"這就是我那八孫女。"瑾姐兒這一輩的姑娘,從珍姐兒開始算起,瑾姐兒是第八個姑娘,福姐兒是第十一個,到了秦氏的碧姐兒已經是十四姑娘了,只是府中少用排行稱呼罷了。

瑾姐兒恭敬行禮,吳國大長公主已經讓身邊丫鬟扶起她,丫鬟扶起瑾姐兒時候把她的手送到大長公主手裡,大長公主握住,仔細打量了一番就笑著對楚夫人道:"府上千金的美名果然不是虛傳的,方才來的六姑娘七姑娘已是不錯,哪比得上眼前這位八姑娘?。"

楚夫人笑著應了,看向吳國大長公主的眼神帶了絲得意,這位大長公主是皇帝姑母,生母雖只是個宮人,可她出生時候皇帝已經五十多了,臨老得女也是萬般寵愛,等到先帝登基,對這位小妹妹也是多方照顧。

今上即位之後,羅太后要做好大嫂,對這位小姑自然多加青眼,憐惜她不到三十就守寡不肯再嫁,她的祿田加了又加,已從出嫁時候的一千五百畝加到五千畝,今上雖對世家們多加打壓,可對這位姑母依舊恭敬,每年賞賜絡繹不絕。

再說這位公主的獨子定北侯十年前已經病逝,她膝下只有一個當時年方五歲的孫兒,祖母帶著獨孫看在外人眼裡更加可憐,今上頻頻施恩,有了皇帝做為屏障,那位小侯爺又和太子極好,一生的榮華富貴是顯而易見。

京城之中人人都想和吳國公主做親家,聽說皇帝本欲以五公主下降,誰敢和皇帝搶女婿?直到上個月宮裡傳詔,五公主封為蘭陵公主,下降殉國的周將軍幼子。消息一出,吳國公主府的門檻差點被人踏破。

這要給獨孫挑媳婦,吳國公主自然不能馬虎,雖比不得當年皇后挑太子妃,也差不了多少。楚夫人心裡雖存了這麼個念頭,可是一來自己幾位小孫女輩分上有了參差,二來年齡上也有些不對,吳國公主守著獨孫過了那麼多年,想的定是要孫兒快些娶親,好讓他給自己生重孫。

誰知今兒門上來報吳國公主駕臨,這讓楚夫人十分驚喜,接了進來聽她說聽的定安侯府的姑娘們早有美名,今兒是特意來瞧瞧的。楚夫人嘴裡謙虛心裡得意,安排坐下時候,就讓人把筠姐兒和葉氏一個年紀相近的孫女一起叫過來拜見吳國公主。筠姐兒雖在楚夫人房裡幾日,可生就那嬌怯的外貌,別說吳國公主看不過眼,就是楚夫人自己也覺得這孫女該另外調|教一番。

葉氏孫女七姑娘倒是落落大方,可吳國公主瞧著她又單薄了些,只贊了幾句好,每人賞了個戒指就沒有了下文,還笑著對楚夫人道:"府上這幾位姑娘,瞧著也算出色,只是看來還沒昨兒去見的威遠侯府的那幾位千金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4:34

第二十九章

這不由讓楚夫人起了個好勝之心,瑾姐兒雖小,那行動做派是極出色的,一邊吩咐人去把瑾姐兒尋來,一邊笑著道:"大長公主見過無數美人,我府上的這幾位孫女能得您老人家贊個好字已是她們的福氣,哪能再和別人爭先?"

兩人說笑,直到瑾姐兒進來給吳國公主行過禮,得了吳國公主的誇讚,楚夫人這才氣平了些,嘴上更是謙虛不止。吳國公主拉了瑾姐兒在自己旁邊坐下,對楚夫人笑道:"夫人您就別謙虛了,照我瞧來,府上這位八姑娘,也就宮裡我那幾位侄孫女比的上,別人家的,還真是不如她。"

說著吳國公主摸一摸瑾姐兒的頭,歎了一聲:"可惜年歲小了些,也不知道將來誰家有福氣娶了她去。"楚夫人的得意這才有些消了,可惜年歲對不上,不然這婚事還真是門上好的。吳國公主已經從手上褪下一支紅玉簪子遞給瑾姐兒:"來的匆忙,也沒備什麼東西,你拿著玩吧。"

瑾姐兒恭敬接過行禮道謝,吳國公主見她行動不卑不亢,才八歲的娃娃能這樣,真是難得極了,又贊了幾句,楚夫人也覺得意,讓丫鬟把她帶下去。

瑾姐兒年紀雖小,不是不懂看眼色的,等出了屋子才長呼一口氣,剛要回自己家就看見婉潞走過來,婉潞面上有焦急之色,見到女兒就笑開了:"瑾姐兒,娘還在掛心著你呢。"瑾姐兒見了娘沒有方才在楚夫人屋裡那麼拘謹,臉上笑的像一朵花:"娘,不過是祖母讓女兒去見一見客人,並沒什麼的,難道娘還擔心女兒失禮?"

婉潞索性讓雙妙去問問吳國公主可在這裡用飯,拉了瑾姐兒坐到廊下的美人靠上:"娘曉得你很懂事,不過這些事你還小,不必出面應酬的。"瑾姐兒嗯了一聲,乖乖地又不說話,婉潞摸一摸她的頭,他們的親事宜遲不宜早,太早定下來,誰知道那孩子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到時候豈不誤了終身?

雙妙已經走了過來:"奶奶,太太說吳國公主不在這裡用飯,今兒的晚飯還是照原樣預備。"婉潞應了,現在離預備晚飯還有段時候,牽著女兒的手起身:"你還小,不到十歲的孩子呢,有時候調皮一點,失禮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然等你再過些年就不能調皮,不能失禮了。"

瑾姐兒乖巧地聽著,只是抬頭笑了笑,婉潞摸摸女兒的腦袋,一轉眼就長大了,再不是那個被自己抱在懷裡嬌寵的寶貝了。

回到房裡,福姐兒還在午睡,丫鬟婆子們也偷著空在打瞌睡,婉潞沒有讓雙妙叫醒她們,瑾姐兒把公孫樹下的凳子撣一撣,請婉潞坐下,又從壺裡倒出茶來雙手遞給婉潞。婉潞含笑接過,順手就把女兒拉到自己懷裡:"我的瑾姐兒啊,比別的姑娘可乖巧一百倍。"

瑾姐兒的唇往上彎,想起聽潘家那兩個婆子議論的,眉又皺了起來,婉潞正把茶杯放下,看見女兒皺眉,捏一捏她的鼻子:"怎麼了?"瑾姐兒畢竟藏不住話,咬了下唇:"娘,方才我在後面園子那裡找蝴蝶,聽到兩個婆子說鸞姨要被退親,鸞姨不會像珍姐姐那樣吧?"

婉潞的眉一皺:"是什麼樣的婆子,哪有這樣背後議論的,找見了,就該打幾板子才是。"瑾姐兒的下唇咬的更緊:"不是我們家的人,是給大嫂送東西來的,所以才沒出去喝住她們。"

婉潞把女兒抱到膝上坐好,自從瑾姐兒認為自己已經長大之後,就再不讓父母這樣抱了,不過瑾姐兒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只是乖乖任婉潞抱著。

婉潞把頭低下,在女兒耳邊道:"瑾姐兒啊,這婚姻大事是極慎重的,你鸞姨不是被甯家退親,而是和寧家退親。"見女兒眼裡有不明白,婉潞唇邊露出一絲笑容:"這些事你還小,等你再大些娘再講給你聽。"雖然婉潞說的心平氣和,可是心裡還是有怒意,本來是不想彰顯寧家的事,可連潘家用的下人都知道了,而且還顛倒是非黑白,實在不可饒恕。

瑾姐兒覺得娘把自己抱的很緊,雖然不大舒服但還是沒有掙脫出來,只是小聲地說:"我不小了,後日就滿八歲了。"婉潞低頭親親女兒的臉:"是啊,八歲了,後日娘帶你去你外婆家,讓外婆給你過生日。"瑾姐兒臉上露出喜悅神色,福姐兒嬌軟的聲音已經在她們耳邊:"娘你回來了也不叫我,我也要抱。"

才說著話福姐兒就猴到婉潞身上,扳著她的脖子開始撒嬌。福姐兒這一來婉潞就放開一隻手去抱小女兒,瑾姐兒站起身,小身板挺直,看著撒嬌不住的福姐兒:"就知道撒嬌,吃和睡,也該學著做針線了。"

福姐兒充耳不聞,只在那裡和婉潞說話,婉潞捏一捏小女兒的臉,看著站在那一臉小大人模樣的大女兒,只是抿唇一笑。

朱氏把一碗面推到瑾姐兒面前:"來,這是外婆給你準備的長壽麵,要一口氣吃完。"瑾姐兒挑起一根面,麵條細的能穿針,挑起來時還能聞到雞湯的香味,荷包蛋煎的金黃,菜心碧綠,怎麼看都能勾人食欲,可是瑾姐兒只吃了幾根就放下筷子,肚子裡還有臨來時候楚夫人命人預備的那碗面在裡面呢。

婉潞已經接過瑾姐兒手裡的筷子把剩下的麵條吃了:"臨來之前婆婆才讓人給她送了碗長壽麵呢,她小孩子家,哪能吃那麼多,還是女兒代勞了。"朱氏準備的碗也不大,不過三兩口就吃完了,婉潞放下筷子時候還故意笑道:"娘的手藝可是許久都沒嘗到了,這不托了瑾姐兒的福,還吃不到呢。"

朱氏樂的眼都眯起來了:"聽說定安侯府裡的廚子,手藝比起禦廚也不差什麼,我怎好在你面前班門弄斧?"婉潞接過帕子擦著嘴:"那不一樣,娘親手下的面,那是廚子能比得上的?"朱氏笑的更開心,點一點她的額頭:"你在家的時候我還不曉得,怎麼出了門這麼十多年,這嘴就像抹了蜜一樣?"

"誰的嘴抹了蜜呢?"隨著簾子掀起,鸞娥攙著王太太走進來,婉潞忙起身行禮,順勢攙了王太太坐下,鸞娥還是和平日一般,一笑臉上就有多了兩個小梨渦,發上戴的步搖隨著她的行動微微顫抖。婉潞見了更安心些,其實知道鸞娥不會為此而消沉,可是這沒過門就退親,傳出去總有些不大好。

她們要說話,丫鬟們就把孩子們帶下去,這合了福姐兒的心意,拉著丫鬟的手就要去找凝妹妹。說了幾句問候的話,婉潞才開口道:"臨來之前我還有些擔心,見了鸞娥妹妹這樣我就安心了。"鸞娥坐在婉潞下方,眉一揚就道:"換了別個只怕也就忍了這口氣,可我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哪能沒過門就任別人糟蹋?就算不嫁守了娘過一輩子,也不能受這樣的氣。"

朱氏輕輕拍一下她的手:"胡說,你這樣的姑娘,誰家娶了不是當珠寶一樣看待,也只有那不長眼的,才會這樣想。"王太太輕輕歎氣:"其實呢,我們都是做娘的,甯家為了兒子做出這樣的事,也情有可原。"鸞娥有些著惱地喊了聲娘,才開口道:"也不能他們家的兒子是寶貝,別人家的女兒就隨便作踐?還說什麼沒娶我過門前要先置一房妾,這樣才能制住我,不讓他被我克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4:43

第三十章

鸞娥說話時候唇微微往上翹,臉上已經有憤怒之色。半個月前甯家的媒婆又登門,王太太本當是來商量提前過門的,誰知媒婆一開口就給王太太出了個難題。

說的是甯二爺自從和鸞娥定親之後,就小病不斷,上次竟還暈了過去,雖仗著這邊送去的人參救了命,可畢竟不是那麼回事。甯太太心疼兒子,除讓人到處去廟裡燒香還願之外,又讓人拿了鸞娥和甯二爺的八字,到處尋人去合。

找一個,一個都說從八字上來瞧,這對都是上好的一對夫妻,財祿盡有,子女雙全不說,連口舌是非都不生的。找兩位,兩位也是這樣說的。京裡的算命先生差不多都找遍,沒有一個說鸞娥和甯二爺八字犯沖的。

落後在報恩寺裡遇到一個初來掛單的和尚,請他算一算。這和尚看了看雙方八字,默默念了念就道:"這八字初看起來上好一對夫妻,別人說的也沒錯,只是……"這後面兩個字就讓甯家管家擔了下心,那和尚先合掌念了聲佛才道:"壞人姻緣也是不好的事,這也是為什麼先頭算的人都不肯說的道理。"說完這和尚就搖頭走了。

甯家管家急忙回去稟告了甯太太,甯太太聽了忙又去尋那和尚,千懇萬求地道:"大師傅,我守寡守了那麼十來年,就看著這兩個兒子,還求你能給我指條路。"說著就痛哭起來。

那和尚先還閉著眼,等甯太太哭了半響才睜開眼道:"小僧乃方外之人,從不理俗事。"甯太太聽他開口知道有幾分效應,忙道:"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救了我兒子,那就是救了我的命,還求指條路。"和尚又歎了聲才道:"那對男女造,初看起來確是一對上好夫妻,只是坤造太耀,未免壓住乾宮,四十以後呈衰敗之相。"

甯太太聽了這話,臉唰一下白了,照這樣看來,自己兒子就活不過四十?甯太太急忙道:"那我退了這門親事?"和尚還沒說話,服侍婆婆來的甯大奶奶就開口:"婆婆,這門親已下了定,明年三月就是婚期,此時來退,到時?"

甯太太聽了這話,剛要發怒就聽和尚道:"這門親事本是上好的,退了也著實可惜,還有別的法子。"甯大奶奶聽了松一口氣,續宗和侯府有親不說,又得了皇帝青眼,對他的文采十分看重,常召他入宮應對,結這門親對自己丈夫的仕途有極大好處,怎捨得就此退掉?

和尚頓一頓道:"坤造太耀,只要置一小星在側,用小星之光來壓住坤造光芒,就可脫了此災,夫妻白頭不說,子孫滿堂,福祿壽喜都全的。"聽了這話,甯大奶奶鬆開的氣又重新提起,沒娶妻就先納妾,而這妾的目的還是為此,對方肯答應才怪?

甯太太卻是大喜,只要能救兒子,別說置一房妾,多置幾房也沒什麼,問過和尚什麼時候納妾最好,和尚算過婚期,婚期本是明年三月,妾定要先趕在這前面過門,早不過十月,晚不能過十一月,又詳細說了妾定要屬羊的,最好是五月生的,這樣才能既壓住坤造光芒,又不會妻妾失序。

甯太太聽了這話,如同奉了皇帝的旨意,回家就找了媒婆來,一是讓她去尋個合適的姑娘給甯二爺做妾,二是讓她去和王家說這件事。

頭一件倒簡單,第二件媒婆就犯了難,一邊在肚裡腹誹,一邊往平府來,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王太太說了才道:"這事甯太太也曉得委屈了你家姑娘,只是這說到根來,也是為你家姑娘好,橫豎妻妾名分擺在那,縱她先入門,也不敢在你家姑娘跟前放肆,就答應了吧。"

王太太本是個拿不起主意的,這麼多年不是靠大女兒就是靠小女兒的,等到淑娥嫁了續宗,她在平家住著,更是只享榮華不問別事的,聽了這話雖覺得有些不合理,可是女兒總不能未嫁就背個克夫的名聲?遲疑開口道:"這事不如這樣,納是許他納了,不過我家女兒沒過門前,不許他圓房。"

媒婆就曉得王太太是個好說話的,這才只求見王太太,聽見王太太答應了,哎呀一聲就道:"王太太,這是自然,何消你囑咐,甯太太也這樣說的。"王太太面上浮起尷尬神色,媒婆見王太太肯了,剛想告辭就聽見窗外傳來鸞娥的聲音:"我不許。"

這讓媒婆愣在那裡,鸞娥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對媒婆怒目而視:"回去和寧家的說,要不就退親,不然他家就另尋,我絕不能在我沒過門之前就讓妾進門。"媒婆哭喪著臉去望王太太:"太太,您瞧這?"王太太皺眉:"終身大事,哪能讓你插嘴?"

鸞娥笑了一下:"娘,你也知道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怎麼能胡亂?"王太太被鸞娥這話又堵住了,媒婆咳嗽一聲:"二姑娘,你說的雖沒錯,但你要知道,再怎麼她先過門,也不過就是個妾,你才是寧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誰會……"

不等媒婆說完,鸞娥已經挑眉:"這位媽媽,甯家若真要為我好,哪會定親不久就疑是我克了他家兒子,又尋出這麼一個主意要壓住我,果真如此的話,倒不如痛快退了親,大家一拍兩散。"媒婆不敢說話,王太太歎氣:"鸞娥啊,不過就是他家要先納個妾,這也是常事,你日後尋了別家,也未必沒有夫君納妾的。"

當了外人鸞娥不好對王太太怎樣,只是看著媒婆一字一句地道:"天下不是個個男子都納妾,回去和寧家說,兩條路,一是退親,二是不但現在這個妾也不進門,以後也不許納妾。"媒婆和王太太都被鸞娥的話給唬住。

鸞娥看向王太太:"娘,女兒的話就放在這,您要答應了寧家,真讓他家這麼做,我就一刀抹死在花轎裡,也不會嫁進他家。"說完鸞娥就出去,王太太愁眉苦臉地,也曉得女兒性子烈,是說到做得到,只得讓媒婆原樣傳回去。

甯家那邊得了消息,甯太太倒罷了,甯大爺和甯大奶奶夫妻怎捨得把這門親事給退了?這幾天正在尋人來關說,就要鸞娥應了。鸞娥豈是那麼輕易能變主意的,王太太想起來又歎一口氣:"你啊,沒過門就不許人納妾,這就背了個不賢的名聲,等退了寧家,我瞧你能嫁什麼樣的人家?"

鸞娥笑了:"娘,我爹也沒納妾,姐夫也只有姐姐一個,若說王家平家不夠富貴?趙姐夫娶了婉姐姐那麼多年,又生在那樣富貴人家,也不見他對別人動一動心思,兩個姐姐都如此,難道就因為我小些,就要等著以後夫君納妾?"

婉潞把鸞娥拉過來:"你啊,就會胡亂牽扯人。"鸞娥往婉潞懷裡靠一靠:"婉姐姐,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天下為什麼這麼不公,只許男子三妻四妾,女兒就必要一心一意?若是要男子納妾,那女兒家也要尋個小老公,這才叫公平。"

這樣的話讓婉潞愣了愣,似乎有在哪裡聽過,又似乎是自己記茬了,朱氏已經笑了:"前面那句還算有些道理,後面這句就惹人笑了。"鸞娥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對,一頭埋在婉潞懷裡就不說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4:53

第三十一章

"你們都說什麼好笑的呢?"淑娥在丫鬟的攙扶下走進來,她那五個月的肚子早已顯懷,太醫來瞧過,說這胎的胎相保准是個男胎。朱氏雖喜歡孫女,可是平家的香火要有人傳下去,也望著淑娥多生幾個孫子,聽說淑娥這胎是個男孩,把淑娥手裡的事全接了過去,只讓她安心養胎。

來客應酬這些都是王太太在做,見淑娥出來,王太太有些嗔怪地道:"還不好好躺在哪,怎麼又出來了?"淑娥抹一把額上的細汗:"躺的我都發膩,況且姐姐好久沒回來,也和姐姐說說話。"

婉潞嘴上不說,心裡也想著淑娥能給自己生個小侄子出來,和鸞娥兩人把她扶了坐下:"不過是空閒著回家來走走,有什麼話,就等我進屋和你說去。"

丫鬟走進來:"太太,甯家來人了。"鸞娥眉一挑:"還是照前幾天這樣打發走了就是,有什麼好報的?"丫鬟面上露出一絲惶恐:"來的是甯大奶奶,她還說求見的是姑奶奶,不是兩位太太。"求見婉潞?婉潞起身要出門,鸞娥小嘴撅起,伸手去拉婉潞的衣衫:"姐姐,我還是那句話。"

婉潞輕輕拍一下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就和丫鬟走了出去。甯大奶奶是在平時招呼女客的倒廳那裡等候,聽到婉潞的腳步聲,面上的焦慮之色更盛,迎上前要行禮。

婉潞已經福了下去:"這說來是我的娘家,倒沒有出來相迎,是我的罪過。"說話時候婉潞已經往桌上掃去,見那茶一點沒動,甯大奶奶滿腔的話總也要先還禮才說。

等分了賓主坐下,甯大奶奶剛要開口,婉潞已經讓丫鬟把茶果端上來:"這是家下廚子新學做的點心,還請先嘗嘗。"甯大奶奶拿了一個,索性直接開口:"六奶奶,我這來求見你,也為的是甯王兩家的婚事。"婉潞笑了:"甯奶奶你這說的就不對了,我本姓平,嫁了人姓趙,這兩家的婚事怎麼和我有關係?"

甯大奶奶聽了這話,曉得婉潞只怕不肯幫忙,不由重重歎了一聲:"我曉得,現在說什麼也不對,可是這婚姻大事本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哪能說退就退?"見婉潞還是不肯接自己的話,甯大奶奶只能自言自語:"況且我婆婆不過是病急亂投醫,也是為的小叔,並不是作踐小嬸。"

婉潞微微一笑:"是,我們都是當娘的,自然曉得當娘的心。"甯大奶奶眼裡閃出一絲光芒:"果然六奶奶是知書達理的。"婉潞低頭一笑,接著就抬頭:"可是也不能為了自己家的孩子,就不把別人家的當人。"甯大奶奶遲疑一下才開口:"可是天下男子納妾也是常事,怎麼談得上作踐呢?"

婉潞笑了:"納妾的確是常事,可也要瞧瞧怎麼納,或是夫妻之間沒有兒女,納一房妾回來希圖生育。或是妻子管家事忙,精力不濟納一房妾回來服侍丈夫。更有那夫妻之間不和睦了,妻子納房妾回來討丈夫歡心,種種緣由都有,可是從沒聽說過納妾回來是要制住妻子的,這樣顛倒怎生不叫作踐?"

甯大奶奶雖被婉潞說的滿臉通紅,可還是繼續道:"六奶奶你說的有理,可妻妾名分已定,這妾怎敢對妻不敬?"婉潞笑了:"這不然,這妾本是納回來用小星之光壓住坤造光芒的,若是二爺就此好了,那功勞全歸了她,請問這樣有功勞的妾,妻子怎麼對待?若是二爺不好了?"

甯大奶奶臉色又在變化,婉潞緩緩地道:"被抱怨的自然是妻子,哪個會去抱怨這妾?可憐鸞娥妹妹,沒嫁就背了一個克夫的名頭,這樣的人家怎敢再嫁進去,還是甯大奶奶您覺得這樣不叫作踐?"甯大奶奶長歎一聲,已經辯無可辯,婉潞站起身:"方才甯大奶奶您說的對,我們都是做父母的,自然會體會天下做父母的心,既然寧家算出甯二爺身子骨不好是因了鸞娥妹妹,我們也不敢背了這克別人家兒子的名頭,這門親事也就此作罷。"

見婉潞起身,甯大奶奶也跟著起身,話裡全是歎息:"六奶奶,話雖這樣說,可我們寧家也不是那樣不講理的人,哪會任由妾去作踐妻子?"婉潞笑了:"甯大奶奶你不覺得你這話煞是可笑?"

甯大奶奶知道再多說已是無益,又長歎一聲也就告辭,婉潞站在廳中間,並沒有去送她,這樣的親事結了對鸞娥已經毫無益處,倒不如斷了的好。

花香味飄了進來,還有麻雀在廳外嘰嘰喳喳地叫,婉潞呼出心裡的那口氣,仔細分辨著這花香,好像是桂花香,這都快十月了哪裡來的桂花?婉潞剛轉身就看見鸞娥站在自己身後,她手裡還拿著一枝桂花,臉上的小酒窩時隱時現。

看見婉潞轉身,鸞娥已經綻開笑容:"婉姐姐,就曉得你會同意我的話。"婉潞順手接過她手裡的桂花嗅一嗅,用桂花枝輕輕敲她腦袋一下,淺金色的桂花掉到鸞娥發上,黑的發和著桂花又添了幾分活潑。

鸞娥搖一搖頭,拉著婉潞的手撒嬌道:"姐姐,你什麼話也不說就打我一下,我才不依。"搖頭時候桂花瓣落在鸞娥肩頭,這樣美好的女子,婉潞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拉著她的手往後面去:"這都快十月了,哪來的桂花?"鸞娥手一指:"這棵桂花今年奇怪的很,別的花謝了它都沒開,前幾天突然開的滿樹都是。"

這花開的果然好,婉潞不由駐足賞起來,鸞娥見婉潞賞花,就去搬旁邊的梯子:"姐姐,等我折幾支讓你帶回去賞玩。"

婉潞剛要阻止,已經聽到王太太的聲音:"鸞娥,你也太調皮了,這下沒了人家,我又要睡不著了。"婉潞轉身,桂花開的好,朱氏她們在屋裡也待不住,也出屋賞花,鸞娥已經爬到桂花樹上,伸手去攀一枝桂花,並沒接王太太的話。

朱氏笑了起來:"這花開的蹊蹺,親家,只怕鸞娥的女婿也是折桂之人。",聽到這話在樹上的鸞娥扒開枝頭露出一張臉上,濃密綠色葉裡有點點淺金色的桂花閃動,鸞娥那張臉就是枝頭裡最引人眼的鮮花,她的小嘴撅起:"乾娘又來拿我取笑,這姻緣的事,得之我幸罷了。"

王太太話裡依舊有歎息:"鸞娥啊,做女兒家的畢竟是要嫁人的。"鸞娥眉一挑,那句大不了絞了發去做姑子去的話沒有說出來,只是咬下唇就從樹上下來,手裡還拿著一枝桂花,塞到婉潞手裡就道:"我不和你們說了,去找瑾姐兒她們讓她們也出來看桂花。"王太太對著鸞娥跑走的身影微微搖頭,眼裡的焦慮之色更深。

婉潞低頭嗅一嗅,桂花香氣濃烈,聞著讓人有些沉醉,她把桂花遞給旁邊伺候的丫鬟讓她們拿進去插起來,對王太太笑道:"明年就又是會試了,說不定鸞娥也能嫁個狀元,到時親家太太兩個女兒都嫁了狀元,那是何等的佳話。"王太太笑一笑,眉頭並沒完全鬆開。

鸞娥已經牽著孩子們過來,凝姐兒已經學著走路,朱氏囑咐奶媽不用每天抱著她,多放她在地上走走,搖搖擺擺地凝姐兒跟在姐姐們身後,她生的粉白,又穿了一身紅衣,就跟個七夕時的摩合羅娃娃一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5:03

第三十二章

婉潞走前一步把她抱起來,凝姐兒剛學會走路,哪肯乖乖讓人抱,沒過一會就要從婉潞身上下來,要去和姐姐們玩。婉潞看的更愛,往她臉上親了親,福姐兒已經笑嘻嘻地道:"娘,妹妹不讓人抱,剛才姐姐要抱她過來,她都要自己走。"

朱氏拿出帕子給凝姐兒擦一擦額上的汗:"她和她爹一樣,剛學會走路就不讓人抱。"婉潞彎腰把凝姐兒小心放下,凝姐兒雙腳一接觸到地面就扭動著小身子跟著姐姐們去了。

看著外孫女,王太太心中的煩悶又少了些,她和朱氏兩人在旁聊著家常。婉潞把被風吹散的頭髮往上攏一攏,放下手的時候掌心裡已經多了幾根頭髮,有一根似乎還泛著銀光,婉潞心頭有些錯愕,仔細拈起來瞧瞧原來是自己看錯了。

風隨即就吹走了這幾根亂髮,雖然是自己看錯,可過不了幾年,這秋霜遲早會染白鬢邊,那時孩子們也就大了該各自嫁娶。

旁邊傳來的是孩子們的笑聲,夾雜了鸞娥清脆的聲音,一代一代就這樣過了。

過了兩天甯家就讓媒婆退回了鸞娥的庚帖,還帶來了一封退婚書,王太太也把原聘送回,十二樣首飾、十二匹各色衣料,還有折羊酒銀子一百五十兩,甯王兩家的婚事正式做罷。和甯家做不成親家,王太太也沒心緒去打聽寧家的打算,退回了這些也就完了。

十月初五,寧家還是照了原來的說法給甯二爺納了一房妾,新娘子屬羊五月生的不假,是京裡一家做小買賣的女兒。未娶妻而先納妾,自然又引起一番議論,楚夫人這個素來不愛管別人家閒事的在鬥牌的時候都忍不住對秦氏道:"這寧家是怎麼想的,王二姑娘那麼好的一個人,他家竟然還為了這麼點事放過了,我瞧再過幾年,必定會後悔的。"

葉氏這些年眼睛也不行了,把牌湊到眼前仔細看看才放下一張牌:"這做父母的,總是為自己子女想的多。"今兒萬姨娘不在,頂替她的是歸甯的趙致柔,聽了兩個嫂嫂的話只是輕輕歎了一聲,接著就對秦氏道:"這牌正是我要的,滿了。"

秦氏又輸了,邊數錢邊對楚夫人撒嬌地道:"婆婆,就是您引了媳婦說話,才讓媳婦輸了的。"正在說笑時候,丫鬟進來報:"太太,陳奶奶又來了。"楚夫人的眉頭皺了皺:"不是說了她不必進來了,怎麼又來了?"

嵐雲忙道:"這糊塗孩子沒說清楚,太太,陳奶奶說大姑太太歸甯,她是過來給大姑太太問安的。"秦氏笑一笑,她是個晚輩不好開口。楚夫人看向小姑,葉氏伸手去拿牌:"我昨兒聽說陳奶奶兒子被打發去做粗使的,想來陳奶奶是來尋小姑討個情。"

趙致柔已經起好一手牌,仔細看了看才道:"我一個出嫁的女兒,尋我討什麼情?大嫂,你還是讓人打發了她去。"楚夫人已經對嵐雲道:"你出去和你陳奶奶說,我早已不管家務,大姑太太歸甯也只有哄著她歡喜的,哪有讓她煩惱的,有什麼話,讓她去尋你六奶奶說。"

嵐雲急忙應了出去,趙致柔歎一口氣:"說寧家做事荒唐,我們家不也有這樣荒唐人在?"九爺房裡的翠蝶姨娘近來有了身孕,四太太歡喜不已,就差讓人直接喊翠蝶奶奶了。

楚夫人垂下眼簾,葉氏有些遲疑地道:"大嫂,總不能瞧著四嬸嬸這麼荒唐,該說說才是。"秦氏不由冷笑,四太太豈是那樣輕易讓人說的通的?聽說四老爺曾說過四太太,要她知道誰才是自己的正經兒媳婦,就被四太太卷了回去,說他一個男人管後院的事做什麼?況且自己是少了九奶奶吃還是少了九奶奶穿了,還是對九奶奶的親戚不尊重了?

不過就是多心疼了一下翠蝶,這也是人之常情,怎麼也不會讓她越過九奶奶的。楚夫人的唇抿了抿,唇角那兩根紋路更明顯了,把手上的牌一放:"總是沒有什麼別的,縱再寵了那個翠蝶,她在九奶奶跟前也要敬聲奶奶,不大好辦啊。"

秦氏的眼往楚夫人臉上一看,笑著把手裡的牌放下:"我胡了,自摸,婆婆二嬸嬸大姑母,快些拿錢過來。"葉氏仔細看著秦氏放下的牌,搖頭道:"三奶奶你瞧錯了,你是詐胡。"

秦氏故意又看一看,哎呀一聲就說不算不算,嵐雲已經走了進來,見狀把秦氏的牌緊緊按住,小丫鬟們也上來幫忙,秦氏跟前的錢全被她們三個分了。

等笑完了嵐雲才對楚夫人說陳奶奶已經去婉潞那邊了,雖然去了,可依舊哭哭啼啼的,楚夫人不由搖頭,人啊,怎麼到這個時候還不曉得自己的本分?

陳奶奶拄著拐進來時,婉潞正在那和傅氏商量事情,見陳奶奶進來也沒起身,對了婉潞陳奶奶就沒有面對楚夫人那麼客氣,一等坐下就對傅氏道:"小大奶奶,您就可憐可憐我,我服侍了老太君十幾年,現在臨老了一個兒子還被趕去做粗使,小大奶奶,您就高抬貴手,把我兒子放出來也好服侍我幾年。"

說著陳奶奶就哭起來,婉潞讓雙妙給陳奶奶擦淚,傅氏已經開口了:"陳奶奶,按說您服侍過老太君,您開口我們怎麼也要給你個准字,可是這家裡不以規矩不成方圓,陸管事當日衝撞了六嬸,六嬸心慈悲,不過就是輕輕罰過,既被罰過就該知道教訓安心當差才是,可不過幾天,他又和外面採買的人勾在一起,每日只拿些不新鮮的東西回來,那邊宅裡那幾日個個泄個不停。難道不該罰他嗎?"

陳奶奶聽了傅氏的話又繼續哭泣:"小大奶奶,您說的這話也是有道理的,可要罰,就罰他被逐出府,他也快五十的人了,和媳婦兩個去做粗使,那是……"婉潞已經笑了:"陳奶奶,您說這話我怎麼聽不懂了?下人們不去做粗使,難道還要我們主人們去做嗎?況且既做了下人,主人差遣著就該無不辦到才是,哪能挑東撿西的?您方才說,您是服侍過老太君的,陸總管之前也是做了幾十年的總管,陸家就該給這府裡的下人們都樹個典範才是,而不是挑肥揀瘦,嫌東嫌西,如果人人都像這樣,那這府裡的下人們可還使喚的動?"

陳奶奶的嘴巴大張,不曉得該怎麼回婉潞這話,婉潞已經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攙扶她:"陳奶奶,您是個有福氣的人,除了陸總管,另一個兒子做生意得法,您家去也一樣有丫鬟婆子服侍,個個敬著您,又何必來這侯府呢?況且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各人守了本分,哪會沒有好日子過呢?"

陳奶奶滿肚皮的話這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拄了拐杖只說的出一句:"奶奶,您就體諒體諒。"婉潞的眉一挑:"陳奶奶,我體諒您,您可曾體諒過我?還是那句話,都別忘了自己的本分。"說著婉潞就喊丫鬟們:"來啊,好生服侍著你們陳奶奶回去,以後她進來也不必回了。"

本分?陳奶奶肩頭跨了下去,跟著丫鬟們走了出去。婉潞這才坐了回去:"這下總算耳根清淨了。"傅氏手裡拿著根線在打絡子,聽了這話輕歎:"俗話說宰相下人七品官,這侯府的下人我瞧著也差不多,虧六嬸嬸你拿的下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5:13

第三十三章

婉潞抿嘴一笑:"我啊,不過就是狠下心罷了,不然這滿府的下人,個個都作威作福起來,倒把正經主人擠的沒法活了,不說自己心裡過不去,別人看著也不像。"傅氏也笑了附和幾句也就散了。

秋涼一層層上來,婉潞想著這些日子有些空閒,找了衣料給趙思賢縫件棉衣,她自從管家也許久沒空做這些了,初上手還有些不習慣,做了一會才漸漸熟絡。剛把一個袖子裁出來就聽到外面有哭聲,婉潞手一抖,差點剪到在旁邊替自己拉著衣料的雙妙的手。

哭聲漸大,接著是一個人跌跌撞撞進來:"六嫂嫂,沒有活路了。"身後還跟著一群人:"九奶奶失心瘋了,把她抓回去。"婉潞已經接住九奶奶,瞧一眼領頭的是四太太的心腹婆子,喝道:"你們眼裡還有主人嗎?"那心腹婆子急忙跪下:"奶奶,小的是奉了太太的令來把九奶奶帶回去的。"

這裡的太太就是四太太了,婉潞低頭瞧一瞧九奶奶,見她哭的極慘,冷哼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你們這樣的來,別說九嬸嬸素來體弱,就算是個好人也要被嚇破了膽子,難道你們都想學陸家一樣沒王法嗎?"

婆子雖跪下也知道自己仗的是四太太的勢,被婉潞這樣訓了就抬頭道:"六奶奶,小的是奉太太的令……"話沒說完面上已經挨了一巴掌,出手的是春燕,她啐了一口:"呸,當著四太太的面你也敢這樣回話的?"

那婆子在四太太跟前是極得臉的,不說那些下人,就連四老爺也要高看一眼。今日竟然被春燕這個底下人打了,這怒從心頭生,起身張口就對春燕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打我?"

說話時候她的手就張開,想往春燕臉上也照樣來一下,她這樣一來,她身後跟著的婆子們也嚷叫起來:"董家媳婦,你不過就是個管事媳婦,就這樣囂張……"

春燕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雙妙已經嚷了出來:"反了反了,有你們這樣的下人嗎?見了奶奶們不行禮就罷了,還在這裡大呼小叫?"婉潞只是輕輕拍著自己懷裡的九奶奶,唇邊帶著冷笑,那眼冷冷看著婆子們。

婆子們嚷了一會,感覺到這裡十分寂靜,一個個閉了口,低下頭不敢去看婉潞,婉潞把九奶奶交給丫鬟,讓她們服侍她進去梳頭換衣,這才淡淡開口:"嚷啊,繼續嚷啊,我倒要看你們個個是怎麼橫行?"領頭的婆子急忙跪下:"六奶奶,小的們是奉了太太的令,請九奶奶回去的。"

她這一跪,別人也急忙跪下,婉潞瞧著她們,唇邊的冷笑沒變:"請回去?方才你們那樣子,不像是請主母回去,活像是抓個逃奴,我倒想去請教請教四嬸嬸,難道她就任由底下人這樣作踐嗎?"婉潞聲音不大,四房跪著的人沒有一個敢說話。

雙妙走了出來:"奶奶,九奶奶不肯梳洗,只要請您進去。"婉潞又掃了這些婆子一眼,轉身進去,婆子張一張嘴,想說什麼被雙妙一瞪又不敢說。

婉潞進去了,春燕她們也跟進去伺候,院子裡只剩下四房的婆子們,一個婆子小聲地道:"黃嫂嫂,這事?"黃媽媽見那安靜垂著簾子的屋子,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沖進去把九奶奶拉出來,不由懊惱這風聲是怎麼走漏的,一個眼錯不見就讓九奶奶跑了出來,還跑到婉潞這裡,只得站起身道:"回去稟告太太,看太太怎麼說。"

婆子們垂頭喪氣地走了,春燕從簾子裡看到笑著對婉潞道:"奶奶,她們走了。"婉潞絞了塊手巾過去給九奶奶:"你好好擦擦臉,喝口茶再說,就算天要塌下來,你是我們趙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別說是那麼一個買進來的人,就算日後她生的孩子做了官,得了誥命也要尊你為嫡母,哪能越過你去?"

九奶奶接過手巾擦一擦臉,又喝了幾口茶,雙妙讓小丫鬟拿著美人拳給她捶腿,九奶奶這才好受了些:"六嫂,你別提孩子了,就是今兒一早翠蝶身邊的丫鬟過來報,說她肚疼不止,等不得請太醫過來,那孩子已經掉了下來,四個月的娃娃都能瞧出是個男胎,我還沒說什麼,翠蝶就在那大哭大嚷,說我安心咒她的孩子,婆婆就大怒,說我良心狠毒,不把九爺的孩子放在眼裡,說這樣的人怎能做趙家的媳婦,還要把我關起來,等公公回來就要把我休掉,幸虧發怒時候有個小丫頭在旁邊聽見,急忙告訴了我的丫鬟,我清清白白一個人,怎能這樣被休?這才沒了法子跑出來求人救命。"

說著九奶奶又大哭起來,姨娘們懷了孩子,生不生出來還要看主母的高興,背地裡弄個手腳讓孩子沒了的事又不是沒有。但九奶奶一來性子軟弱些,二來上頭那位婆婆對她又不喜歡,別說弄手腳,只怕等孩子生出來自己認嫡母都不敢。

婉潞輕輕拍著她的背,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勸她,這事自己都還不能管,九奶奶哭的更厲害了:"若我錯了,別說趙家休了我,就是當時殺了我,我也沒一個字好說,可我明明沒有錯,服侍公婆,撫養孩子,連姨娘我都恭恭敬敬,這樣被休我怎能服?再說休了我也就罷了,可憐我兒才三歲,沒了娘的人在這可怎麼活。"

說到孩子,九奶奶哭的更難過,婉潞也不覺鼻酸,那個孩子生下來本就瘦弱,四太太不待見,連著九爺也不敢多抱一抱,雖有九奶奶全力照顧,生的還是那麼瘦小。都是做父母的人,婉潞又怎麼忍心,她拍著九奶奶的肩膀安慰:"九嬸嬸你別這麼難受,趙家雖然分家,這樣大事也不是做公婆的說能休就能休的。"

九奶奶嗚嗚哭泣,仿佛沒聽到一樣,她娘家父親上個月就外放出京,這官職還虧了侯府出了些力,真要被休,只怕也不會為自己女兒出頭,只怕還會怨九奶奶自己不會討公婆的歡心,才鬧出這樣給自家沒臉的事來。

偏生九爺又是那麼個懦弱的性子,婉潞長歎一聲,九奶奶嗚咽著道:"我們爺的性子我也不去說他,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這一世也就這樣,只是我的兒啊,他怎能沒了娘。"外頭有聲音響起,接著是丫鬟恭敬的說話:"四太太來了。"

婉潞的眉一皺,剛要起身四太太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見九奶奶在這裡哭泣個不停,不管起身迎接的婉潞就開口怒駡:"你還有臉在這裡哭,你自己做了什麼黑心的事你自己心裡清楚,現在倒有臉來尋人幫忙,我可告訴你,我才是你正經婆婆,媳婦要休要娶就在我一念之間,誰也管不了。"

平日四太太罵著,九奶奶也就只有垂手侍立聽著罵的份,今日她卻充耳不聞,四太太罵四太太的,她在那哭她的。四太太這下更是肚皮裡的氣都要衝出來了,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打九奶奶:"好啊,你還會告狀了,我告訴你,就算今兒你死在這,也沒有我給你填命的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5:25

第三十四章

斜刺裡伸出一隻手,婉潞扶了四太太的手,臉上雖有笑但和平時不一樣:"四嬸嬸還請坐下,雖說婆婆管教媳婦那是天經地義的,可是凡事都越不過一個理字,四嬸嬸現在管教媳婦自以為得意,可是四嬸嬸難道不想想,你背上個逼死兒媳的罪名難道就只是你一個人的罪過?"

這話提醒了九奶奶,她伸手就抓起旁邊的剪子往自己喉嚨裡戳去:"婆婆要媳婦的命,媳婦現在就死在婆婆面前,當了六嫂的面,媳婦也知道媳婦死的不冤枉。"說著一咬牙那剪子就戳進去一點,血立即冒了出來,春燕力氣大些,已經上前抱住她:"九奶奶您可不能做這種傻事。"

婉潞甩開四太太的手上前把九奶奶手上的剪刀搶了下來,雙妙不等吩咐已經進去尋傷藥,小丫鬟們忙去外面倒熱水進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去尋太醫,等熱水進來,婉潞用乾淨手巾把那些血擦掉,又抖上傷藥,再用紗布小心包好。

好在那剪子有些鈍,九奶奶力氣又小,不過劃開一個淺淺口子罷了。九奶奶雖被幾個人按在那裡不讓她亂動,嘴裡依舊哭個不休:"六嫂,你也別救我,我就死了算了。"人紛紛擾擾,沒人去理四太太,四太太初見九奶奶脖子那出了血,也唬的手腳冰涼,站在那裡半天不敢說話。

等見婉潞給九奶奶包紮好了,九奶奶說出話來,她的魂靈這才又重新歸了竅,仔細想一想就開口:"拿死來嚇唬,當我……"不等她話說完,婉潞已經回頭怒叱:"四嬸嬸你是怕這事情鬧的還不夠大嗎?旁人家聽說的寵妾滅妻多是男子做的,今兒我倒見識了婆婆要寵妾滅妻的,四嬸嬸,你真以為侯府能保住你一世平安嗎?這樣的逆倫事情,驚動的可不是自家人。"

婉潞平日對各位長輩都十分有禮,從不輕言也不多說,今兒她沉下臉來,又這樣說話,四太太的唇抖一抖,才想起面前這人畢竟是侯府世子的夫人,就算分了家,她以長房族長的身份拿出來,自己一個做長輩的也要讓她三分。

窗外有急促的腳步聲,簾櫳響處,走進來的是楚夫人,她身後除了秦氏,還有葉氏帶了自己媳婦水氏。楚夫人面色有些慌亂,婉潞知道一定是婆子們見九奶奶動起剪刀,急忙去回的,忙上前對楚夫人道:"婆婆您來的正好,這事媳婦可管不了。"

楚夫人先去看了看九奶奶,見她脖子上包了紗布,臉上雖有淚痕但氣色還好,心這才放了下來。對四太太沉下臉:"四嬸嬸,你也忒不像了,世上偏心的婆婆也多,但從沒聽說過為了個妾就要把自己正經兒媳婦逼死的,四嬸嬸你做出這種事來,死後可有何面目去見泉下的先輩?"

四太太嘴一撇,無限委屈地道:"大嫂,明明是她自己尋死來逼迫我,哪是我逼死她?"四太太這話讓楚夫人差點氣厥,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指著她的臉:"你,你。"秦氏忙上前扶住她坐下,婉潞倒上茶。葉氏的眉也輕皺:"四嬸嬸,俗話說家和萬事興,我們都是上了年紀,別說娶媳婦,娶孫媳婦都能了,九奶奶過門這麼幾年,並不見她有什麼錯處,討不得你的歡心只說是各人的緣法,可你怎麼能為了個姨娘就要對她要打要殺的?若是九爺做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做長輩的還要出面喝止,說他怎能忘了誰才是結髮?可你一個做婆婆的這樣帶頭,難道就是做長輩的樣子?"

葉氏輕易不說人的不是,楚夫人喝了兩口茶,秦氏又給她捶著背,楚夫人覺得這口氣總算順了下來,對葉氏冷笑道:"二嬸嬸,你也別再說四嬸嬸了,我也不知道她這些年是怎麼回事,總是看這個不順,看那個不好,她怎麼對媳婦是她的事,我們怎麼對九奶奶是我們的事,今兒我就多說一句,誰要為了個妾打了休自己正經媳婦的主意,我頭一個不答應。"

四太太一張臉刷的白了,九奶奶哭著起身就跪到楚夫人跟前:"大伯母,侄媳雖命苦,幸得有大伯母招撫,婆婆既瞧著我這個做媳婦的不喜歡,就求大伯母抬抬手,許侄媳去伺候您老人家,也當做趙家媳婦一場。"九奶奶哽咽說完,那淚更是掉的滿臉都是,放聲大哭起來。

楚夫人也不覺心酸,用手拍一拍她的手,看向四太太,歎息道:"四嬸嬸,俗話說的,福氣要享不能折,九奶奶這個媳婦我們平日都看在眼裡,你又何必做這種折福之舉?"四太太怎能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她就是嫌棄九奶奶出身不高,配不上自己兒子?

只是強著道:"大嫂你這話就有些不對了,不說別的,今兒翠蝶的身孕就是她在背後使壞弄掉的,不然昨兒還是好好的,今兒怎麼一早就沒了,還是個男胎,我瞧啊,她就是嫉恨翠蝶得了我的喜歡,她才這樣做的。"

楚夫人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抬頭看著四太太只是笑,四太太曉得她笑的不好,但還是站在那,葉氏唇邊現出一絲諷刺對楚夫人道:"大嫂,四嬸嬸這些年越發糊塗了,不糊塗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誰也沒聽過有牌位的人嫉恨沒牌位的人。"

楚夫人點頭:"二嬸嬸你說的是,我瞧著四嬸嬸這些年是越發糊塗了。"說著楚夫人已經轉向九奶奶:"九奶奶,我曉得你孝順,只是你也要擔待四嬸嬸這個糊塗人,以後她的話,好的就聽,糊塗的話可是不能聽的。"

楚夫人這話十分溫煦,聽在九奶奶心裡十分熨帖,四太太卻是驚到了,她伸手就去抓楚夫人的手:"大嫂,我可從來沒糊塗過,全是她們……"不等她說完楚夫人已經搖頭:"你還說你自己不糊塗,你現在還在說糊塗話呢。"

四太太又轉向葉氏,楚夫人已經叫人:"來啊,你們把你們太太扶回去,等我去問問四叔叔,這事該怎麼處。"

四太太帶來的人聽了楚夫人的話,一個個互相看一眼,沒有一個敢上前。四太太定一定心,對楚夫人冷笑道:"大嫂,雖說你是個長嫂,可這分了家就是各房各戶的,我再糊塗,也沒管到別人家裡的事吧?"說著四太太對黃媽媽喝道:"還不快些上去把九奶奶給請回去?"

四太太這話差點沒讓楚夫人暈過去,黃媽媽應了,面上帶出幾分得意之色,走到九奶奶跟前:"九奶奶,請吧。"九奶奶抬頭看了看,面上滿是惶恐之色,四太太已經喝叫起來:"和她客氣什麼,這種惡毒婦人就該扯了回去。"

黃媽媽果然上前用手去扯九奶奶的胳膊,手還沒沾到九奶奶的胳膊,已經被楚夫人重重大了一下,接著是楚夫人怒氣衝衝的聲音:"這家子真是反了,下人該這樣對主人,來,把九奶奶送回我房裡去。"楚夫人帶著的婆子上前去扶九奶奶。

四太太見楚夫人不讓人把九奶奶帶回去,自己籌謀許久,就為的是今日把九奶奶休了,自家又不背上駡名,哪肯就此甘休,上前一步怒道:"大嫂,怎麼說我才是她婆婆,這樣惡毒容不得人的婦人,不休了還做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5:34

第三十五章

葉氏在一旁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只怕這翠蝶的胎落的蹊蹺,況且九奶奶也不是做的出這種事的人,就算她想做,翠蝶也不會喝她送去的東西,葉氏開口道:"四嬸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翠蝶姨娘的胎才落,除四嬸嬸你也沒人說就是九奶奶把她的胎打掉的,倒不如我們細訪訪,瞧瞧可是九奶奶做的,若真是九奶奶做的,拿出證據來,休了她她也沒有二話,若不是,"

葉氏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誰做了這麼件事污蔑九奶奶,就該被活活打死。"四太太本以為自己的計策極妙,聽了葉氏這一番話,她心裡本就有毛病,聽了這話臉色刷一下白了。葉氏垂眼只當沒看到,楚夫人已經明白,臉上也露出笑容附和著葉氏:"二嬸嬸這話說的對,休妻是何等樣的大事,總也要說的嘴響,就讓人好好去查查翠蝶這胎,究竟是怎麼落的。"

黃媽媽的臉色比起四太太來,那更是白了很多,這事真要細細查了,四太太是沒事,可照了這架勢,這板子就該打到自己身上,活活打死未必會,但幾十板子是免不了的,黃媽媽抖著唇叫了聲太太。

四太太充耳不聞,腦子轉的飛快,要怎麼反對這件事,九奶奶聽了這話長籲一口氣,對楚夫人道:"大伯母明鑒,自從翠蝶有了身子,侄媳怕擔干係,別說送東西,連她的房裡都不敢去一步。"

說著九奶奶心裡越發委屈上來,那淚又滾落一臉,她說的可憐楚夫人也不由哽咽起來,把她扶了起來:"好孩子,我曉得你受委屈,只是你要知道,有些委屈能受,有些委屈不能受。"九奶奶應了,那哭聲還是沒有斷。

見楚夫人招呼人把九奶奶送到楚夫人房裡暫且安置,四太太上前一步:"大嫂,我才是九奶奶的正經婆婆。"楚夫人轉身,唇角帶了嘲諷:"你也知道她才是你正經媳婦,就該拿出那做婆婆的體統來,而不是成日只曉得擺你的威風,那些也是你家事,我們不好說的,只是今兒你不問青紅皂白,為了個姨娘落胎的事就要把你正經媳婦休了,傳出去,你以為只有你面上無光?你帶累的,可是整個趙府。"

楚夫人說到後面聲音已經不像平日那麼溫煦,而是有些高亢,葉氏笑了:"大嫂您又何必動氣,我們趙府容不得胡亂休妻的婆婆,自然也容不下那折了姨娘肚裡孩子的媳婦,等事情慢慢查了,水落石出了再來定奪。"

葉氏這話讓黃媽媽嚇得兩腿更加發抖,白著一張臉去看四太太,當了那麼多人面又不敢說出來,手心汗出不斷。楚夫人已經笑了:"二嬸嬸你說的最是。"說著楚夫人就去看站在屋裡的秦氏她們,想了想到:"這事雖說是四嬸嬸的家事,可用她自己的人總有些怕偏頗,就借了四奶奶。"

水氏聽到自己被點到,微微彎腰行禮,葉氏知道自己這個兒媳是個細心的,笑著道:"你大伯母既委了你,你就該小心些,別冤枉了好人,也別放過壞人。"四太太著急了:"大嫂,這事要查也要等我去查,哪有……"

楚夫人含笑打斷了她的話:"四嬸嬸,這事雖是你家裡的事,可要休妻就不是你家裡的了。"四太太還要分辨,葉氏已經又開口:"大嫂,既然四嬸嬸不願意,我們也不好太越過了,就去問問四叔叔的意思如何?"楚夫人微微點頭,四太太這時沒了再反對的話,只得收了口。

楚夫人看一眼婉潞:"都什麼時候了,怎麼天都快黑了。"婉潞上前笑道:"這些日子夜漸漸長了,媳婦已經吩咐人預備好了晚飯,就請兩位嬸嬸也一起用飯。"楚夫人去瞧四太太:"四嬸嬸,我們走吧。"四太太猛地一甩手:"我不去,家裡還有事呢。"

說完也不辭一辭,就領著人匆匆走了,楚夫人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笑漸漸收了起來,這事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怎麼的也要四老爺出面來說話,可是自己這位小叔雖沒和四太太反目,那夫妻情義也淡了不少。婉潞已經請楚夫人的示下,這晚飯要擺在那裡,楚夫人也就收起思緒,逕自去用飯。

晚飯剛擺上不久,楚夫人還在那和葉氏互相謙讓的時候外面就有人來報九爺求見。聽到他來了,楚夫人把筷子重重一放,這做兒子的雖要孝順,可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娘這樣糊塗而不知道勸解。

葉氏歎了一聲:"大嫂您這又是何必,九爺畢竟是個庶出,性子未免軟些。"葉氏這話讓楚夫人想起自己那個庶出的女兒思敏來,不也是性子軟了些,臉上神色這才緩了緩:"請九爺進來吧。"

九爺進來時候,楚夫人和葉氏不由吃驚了下,九爺平日性子雖軟,但身上總是乾乾淨淨,也是個大家公子的樣子。今兒卻是一件長袍被撕了個大洞,腳上的鞋子不是成對的,頭髮胡亂挽了,臉上還有些青色,就像跟人在外面打了一架一樣。

不等他行禮葉氏已經開口:"小九,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外面闖了禍?"九爺跪了下來,臉上已經有淚水:"大伯母,侄兒求大伯母允許把媳婦給休了吧。"楚夫人沒料到九爺出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再看他這一身,知道又是四太太在那里弄的,臉上露出笑容:"好啊,你倒是個好孝順孩子,為了你娘的歡心就把清清白白一個媳婦給休了,我還不知道我們府裡竟有這樣一個孝子呢。"

楚夫人話裡的孝子咬的極重,九爺只是跪在那裡哭,沒有一個字分辨。饒是葉氏為人平和,也不由皺眉道:"九爺,你也未免太窩囊了些。"九爺只是哭不說話,楚夫人聽著他哭聲又覺得他有些可憐,他畢竟不是從四太太肚子裡出來的,隔了一層和八爺不一樣。

等九爺哭了一陣楚夫人才歎道:"你說的輕巧,無故休妻這話一傳出去,我趙府的臉往哪裡擱?不說你還有個哥哥沒娶妻,這顛倒黑白的事做了,你那幾個現要議親的小侄子侄女,也會受這個牽連,你現時覺得順了你娘的話,你就是個大孝子,人人稱讚的,你卻沒有想到你此時順了,壞的卻是我趙家的名譽,是要人人罵的。"

九爺嗚咽不止,不曉得是哭自己還是哭九奶奶,等楚夫人說完了他才又磕一個頭道:"侄兒曉得大伯母教訓的對,只是侄兒命薄,投在姨娘的肚裡,又不得哥哥們的喜歡,娶了媳婦媳婦也不討娘的疼,侄兒細細想來,侄兒這樣的人就不該活在世上,等休了妻,盡了這最後一份做兒子的心,侄兒就去尋個寺,剃了頭做和尚,也省得這樣的人在紅塵之中徒添煩惱。"

說完九爺已經不哭,臉上只是一片灰白,楚夫人那要罵他的話終於沒有說出口,只是歎氣不止,葉氏除了歎氣什麼都說不出來,旁邊伺候的人也沒有一個敢說話。

過了許久楚夫人才歎氣:"你這傻孩子,以為出了家就能一了白了?你還有兒子,你哥哥也沒娶妻,你,真能走得了嗎?"九爺抬頭,他活這二十多年,都是唯唯諾諾的,從沒為自己想過,楚夫人這問話他一時也答不上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5:46

第三十六章

葉氏長歎一聲:"大嫂,九爺生就這樣的性子,你和他說他也……"葉氏後面的話竟然說不出口,只是看著面前這個侄兒,除了歎氣好像什麼都不能做。

楚夫人此時心灰意冷,搖手道:"罷了,你既要做孝子,我也不好攔你,要休要什麼,你去和你爹娘說吧,只是九爺,你可有面目去面對你岳父?"還有你那個剛三歲的兒子?

九爺滿臉苦澀,不曉得是該哭還是該笑,過了會兒才規規矩矩磕頭下來:"侄兒知道,侄兒謝過大伯母二伯母。"說完不等楚夫人叫他起來,就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

楚夫人和葉氏再沒有心緒用飯,拿起筷子微微撿了幾顆米飯往嘴裡放就放下筷子道:"收了吧。"這種事也不好勸,秦氏帶著丫鬟把桌子收拾乾淨,告稟一聲就下去用飯。

葉氏看著楚夫人:"大嫂,這事?"楚夫人站起身,說出的話十分疲倦:"天要下雨,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第二天一早,四太太派人把休書拿了過來,隨之來的,還有九奶奶當日的嫁妝。九奶奶已經知道昨日九爺來說的話,足足哭了一夜,等到天亮時候那眼睛裡已經沒了淚水,看著那休書只是不去伸手拿,水氏她們陪著她,那安慰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來送休書的是黃媽媽,她又像平日一樣趾高氣揚,見九奶奶不接,就把休書塞到她手裡:"九奶奶,不,李家姑娘,這個你可要拿好,從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啊,好好拿了這休書重新嫁人去吧。"九奶奶抬起頭,並不像平日那樣,眼裡分明有了怒火,突然站起身一巴掌打在黃媽媽臉上:"哪裡來的奴才,該在這裡大呼小叫?"

黃媽媽沒料到九奶奶敢打她,臉色一變就挽起袖子:"好啊,我不教訓下你,你就當……"話沒說完已經聽到水氏的聲音:"把老黃家的拉下去責十個板子,這樣不懂分寸的就該好好教訓才是。"黃媽媽頓時啞口,剛要梗著脖子說自己是四房的人,早被進來的婆子拉下去了。

水氏發落過,覺得心中那口氣才略平一些,伸手拍著九奶奶:"九嬸嬸,我們已經盡力了。"九奶奶覺得眼睛酸澀,但那淚怎麼都落不下來,吸一吸鼻子:"四嫂,我知道,我只求等我走後,你能看顧下我那孩子。"水氏眼裡的淚啪嗒啪嗒掉下來,除了點頭沒有別的話能說出來。

秦氏帶了人過來,見裡面這樣情形,也覺得心裡酸的很,讓丫鬟把拿著的東西拿上來:"九嬸嬸,婆婆說是她誤了你,這裡有一百畝田地,婆婆說她也只有能盡這點心了。"九奶奶用牙緊緊咬住唇,只有這樣才能不哭出聲:"只是我命苦,怪不得大伯母,我也沒臉去給大伯母磕頭,還請三嫂去致意一聲。"

秦氏那淚終於落了下來,用手擦著淚點頭:"我知道。"婉潞進來聽見,扶住了九奶奶:"你爹娘都在外面任上,今兒一早我已經派人去和我娘說了,讓你先到我娘家去暫住一些時候,等你爹娘接了信,是去接你到任上還是就在京再行安置吧。"

婉潞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九奶奶那已幹了的眼裡又滾下淚,正要收拾了送她出門,外面匆匆跑進一個丫鬟:"六奶奶,四老爺回來了,正在廳上發脾氣,還請九奶奶過去呢。"

婉潞的臉上閃過喜色,四老爺回來,這事就有了轉機。九奶奶卻像沒聽到一樣,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往外走,水氏拉住她:"九嬸嬸,四叔回來,定會為你做主,你快些往廳上去吧。"九奶奶雖停下腳步但並沒往廳上去,只是低頭道:"我雖是小家小戶出來的,也不能隨便人要休就休,要不休就不休。"

她說話的聲音雖小,屋裡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婉潞低頭細一思量,接著就明白,笑著對水氏:"三嫂四嫂你們兩位在這裡勸解下九嬸嬸,等我去廳上瞧瞧情形。"秦氏了然,和水氏一邊一個把九奶奶拉回來坐下:"要走也不急在這一時,九嬸嬸先在這坐著等。"房裡的丫鬟已經忙去預備茶果。

婉潞讓先頭傳話的在前,自己往那裡去。這個廳是四房平日招待自家客人的一個小客座。離的還遠時候就能看到客座外面下人們都垂手侍立,廳裡的聲音也很雜亂,還伴著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婉潞不由站著在外細聽一聽,有一道咆哮聲像是四老爺的。

四太太尖利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明顯:"一個不賢不孝的惡毒婦人,休了她也是常理,我婆婆做主,關你這個公公什麼事?"婉潞的眉頭皺起來,沒有去聽四老爺後面的話,沒想到四太太竟這樣,她要強扭著休不肯聽勸的話,這日子,婉潞輕聲歎氣。

身後已經有雜遝的腳步聲,婉潞轉頭一瞧,見是侯爺夫婦和二老爺夫婦都走了過來,侯爺和二老爺在前面腳步匆匆,楚夫人和葉氏妯娌攜手在後,臉上的神色都不那麼好瞧。

婉潞避讓一旁,侯爺和二老爺只當沒看見,楚夫人停下腳步:"六奶奶你怎麼在這裡?"婉潞恭敬應道:"方才有丫鬟去請九嬸嬸,九嬸嬸說既是被趙家休出來的人,也就不好前來,媳婦是來回四叔叔一聲。"出夫人不由哎了一聲,葉氏也搖頭:"這是怎樣的孽障?"

婉潞沒有接話,依舊恭敬立在那裡,楚夫人邁出一步示意婉潞:"既有事,那就跟我們進去。"婉潞後退一步請楚夫人和葉氏先行,這才跟在她們後面進了廳。

廳裡早不是平日的樣子,地上滿是瓷器碎片,上面的擺設一個也不見,四老爺坐在那裡用手拄著頭,四太太站著依舊是一臉怒氣,侯爺和二老爺站在那想是要勸說,不等開口四老爺已經跳了起來:"娶妻回來本是要奉宗祠的,誰知娶回來這麼一個,對庶子不慈,對大嫂二嫂不敬,大哥,做兄弟的求您做主,把她休了。"

說著四老爺就撲通一聲跪下,四太太聽了這話更是暴跳如雷,牙齒咬的緊緊地對四老爺道:"休我?你憑什麼說我對庶子不慈?我是少了他吃還是少了他穿,還是沒給他娶媳婦?我親兒子都沒娶媳婦,他還娶了一房又納了一個,世上多的是婆婆管媳婦,媳婦不服管教良心惡毒自然要休,輪得到你這公公在這裡出頭嗎?"

四太太這番歪理說的人面面相覷,四老爺已經氣的面色都白了,對侯爺道:"大哥你聽聽她那說的叫什麼話?我們趙家是何等樣的人家,那有無緣無故休妻的?她這樣倒行逆施,還不肯聽大嫂二嫂的教導,難道不該休了她以正視聽?"

侯爺和二老爺已經把四老爺扶起來,侯爺開口道:"四弟你也別這樣?四弟妹和你畢竟是三十年的夫妻,為你生兒育女,料理家務,雖說年老了氣性上有些不順,但哪能輕易說出休妻的話?"二老爺沒有侯爺這樣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只有順著大哥說幾句。

四太太越發覺得自己委屈,顧不得許多就上前扯了侯爺的袖子大哭起來:"大哥你是個公道人,說的話也是公道話,我進這個家門做孫媳婦開始,一直到現在三十來年,可沒犯什麼大錯,四老爺要休我,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5:56

第三十七章

侯爺退後一步,悄悄把四太太扯住自己的袖子從四太太手裡拿出來,面上神色沒變:"四弟妹,那後院的事我們做男子的不好插手,只是這休妻關的不是你們一房,還有我們趙家的臉面,平日裡聽說九侄媳身子雖弱,也是個賢慧的人,婦人家落胎也是常事,哪能因了個妾落胎就要休了正妻的事?傳出去沒人說你持家公正,只有人人笑話你的。"

四太太的臉色微微紅了一紅,但她本就橫下一條心,也再不管那許多,張口就道:"大伯您這話說的不對,做妻子的,賢良淑德那是本等,妾室有了身孕,多加愛護才對,哪能下了毒手把妾肚子裡的孩子打落?這樣惡毒的婦人怎能不休?"

楚夫人的眉頭皺了皺,婉潞抬眼之時正好瞧見,這家裡打落過妾室胎兒的人只怕不止楚夫人一個,四太太說了這樣的話,被打臉的人可就不止楚夫人了。

葉氏對家裡的事還是清楚的,四太太話音剛落,她已經笑道:"四嬸嬸這樣的話未免有些不對,翠蝶肚裡的胎是不是九奶奶打落的還是兩說,總要查清楚才好發落,哪能只輕輕一句就要休了明媒正娶進門的媳婦呢。"

侯爺哦了一聲,問葉氏道:"二弟妹,這事可查出來沒有?"楚夫人已經沉聲開口:"本委了四奶奶去查一查,誰知四嬸嬸執性要休了九奶奶,九爺昨晚還來我們面前哭著求,沒奈何才應了,畢竟婆婆不喜歡,就算我們這些做伯母的再愛惜,這日子也難過。"

楚夫人說到最後已經聲帶悽楚,對侯爺道:"無故休妻對趙府是何等沒臉,我難道不曉得嗎?只是四嬸嬸這樣性子,我也沒了法子。"四太太也不是個笨人,聽出楚夫人話裡的指責之意,眉往上揚起:"大嫂,我還是這句,既分了家那就各是一房,我婆婆管媳婦是天經地義的,我……"

啪的一聲,四太太臉上已經被四老爺打了一巴掌,四老爺緊緊咬著牙對四太太道:"婆婆管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不合你的心就要休掉,你當婚姻大事是兒戲一樣嗎?傳出去,誰敢和我趙家結親?你真以為休了這個,別的高門大戶的就肯把女兒嫁過來?做你的好夢。"

四太太被說中心事,臉色頓時變的很好看,嘴猛地張大想說什麼,四老爺已經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什麼郡主兒媳,王妃女兒的話,你也不細想想,如果這些真起了用,小八也不會到現在都沒說成一樁婚事。"八爺的婚事這些年從沒斷過去說的,可是肯應了的人家門戶都要低,四太太怎麼看的上,看得上的人家又有哪個願意女兒沒過門就有這麼個婆婆?

遷延到現在,八爺已經二十二了,年紀老大婚事依舊沒著落,他不著急,四太太夫婦可是急的不得了。四老爺歎一聲氣,自己三個兒子,大兒子娶的郡主,光耀是極光耀的,可要靠他頂門戶,郡主頭一個就不答應。

當家的重擔就落在二兒子身上,給他挑的媳婦也成了重中之重,現在是一般樣的人家不肯把女兒嫁進來,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如九奶奶這樣的,只怕也頂不起門戶。挑個合心意的兒媳,難啊。

四太太的嘴唇蠕動幾下,說出的聲音很小,離的遠婉潞看不清楚,楚夫人和葉氏對看一眼,郡主兒媳,王妃女兒,可是不買她們帳的人也還是有的。

廳裡很安靜,安靜的婉潞覺得一陣寒冷,過了好一會四太太才哭出聲來:"我在這個家裡就沒過過舒心日子,做媳婦的時候要孝敬婆婆,等自己做了婆婆,還要受兒媳的氣,更別提你的那些姨娘們明裡暗裡給我的氣受,我不過到老來想按自己心意挑幾個媳婦,也要被你處處轄制,趙致自,我這輩子嫁了你,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四太太數落起以前的事來,楚夫人和葉氏都不曉得怎麼接話,四老爺的眉頭緊鎖:"你翻那些舊賬做什麼?老太君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對你們這些媳婦也算是當女兒一樣看了,至於郡主,她身份擺在那裡,難道還要她去做低伏小討你歡心?那些姨娘不都是你選了放在我房裡的?還說被我處處轄制,明明是你自己不尊重,才惹出這些風波來,我告訴你,你再這樣,我,我"

二老爺忙拉住自己兄弟:"四弟,有話就好好說,不要這樣激動,四弟妹雖說左性了些,也是你內寵有些多,難免夫妻情義就薄了,要我說來,那妾室不過就是玩意,夫妻情義才是重的,你們現在都抱上孫子了,你也該夫妻面上多分她一些。"

咳咳,侯爺連連發出幾聲咳嗽,楚夫人不由瞧向侯爺,二老爺說完才想起自己大哥的內寵也不少,臉上有微微尷尬的紅。葉氏忙上前來幫自己丈夫解開:"二老爺,這夫妻之道都是各有各的相處之法,再說當了侄媳婦的面,這話還是少說。"

婉潞的頭一直低在那裡不敢抬起來,聽葉氏提到自己才抬頭道:"侄媳本是來稟四叔一聲,九嬸嬸說,她雖是小戶人家出身,也有自己的氣,不能說被休就走,說不被休就要回來,怎麼處置,還請四叔做主。"

四老爺狠狠瞪了四太太一眼:"你縱有千般委屈,也不能做出這樣的大事來,現在好了,兒媳不肯回來,難道你真要我們兩個兒子孤單一世?"四太太還想再訴一訴自己的委屈,但現在廳裡眾人沒有一個肯站在自己這邊,嘴一撇就道:"那你要我怎麼做,難道我這做婆婆的還要去給媳婦陪不是?"

四老爺那句這是自然沒有說出口,只是甩了甩衣袖,楚夫人忙道:"四叔叔,怎麼說四嬸嬸也是做婆婆的,要我說,解鈴還須系鈴人,不如就讓九爺去給九奶奶陪情。"

婉潞得了吩咐,急忙退出廳裡往九奶奶那邊去。剛走了進去秦氏就站起來:"六嬸嬸來了,我還想讓丫鬟去催催你,九嬸嬸執意要走,我和四嬸嬸怎麼攔也攔不住。"婉潞見九奶奶果然是被水氏按在那裡,忙笑著上前:"九嬸嬸,方才四叔說了,知道你受委屈了,要讓九叔叔過來給你賠情。"

九奶奶面上不由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但那嘴尚未翹起就又放了下來:"六嬸嬸,我總是清清白白一個人,怎麼也不能這樣糊塗被休,又這樣糊塗被帶回來,既然說翠蝶的胎是被我打落的才想休了我,我別的也不求,就要一句話,不查清翠蝶的胎是被誰打落的,洗清我身上的冤屈,我就不回去,寧願青燈古佛過這一世。"

婉潞回想方才廳上所見,心裡明白四老爺能猜出幾分翠蝶的胎是誰打落的,但四太太的顏面總要護著些,伸手拍了拍九奶奶的肩:"九嬸嬸,你也不是個笨人,難道不曉得這事是誰做的?你現在有了四叔做主,九叔叔又要來給你賠情,也算是盡有面子了,又何必?"

九奶奶哈了一聲:"六嫂這話說的雖有理,但我進趙家做媳婦也有五六年了,從沒有忤逆過婆婆,算得上逆來順受,婆婆今日可以這樣對我,現在事情雖然平息,等到日後呢?或有不明是非的人在背後嚼舌呢?她是婆婆,我必然是要孝順她的,可也沒有白白背了黑鍋的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6:08

第三十八章

婉潞知道她是要把這幾年受的委屈一概發了出來,秦氏已經冷笑出聲:"查出來又如何?不就是幾個婆子丫鬟背了,難道還能正主受了不成?"九奶奶抬頭:"三嫂,我曉得你的意思,只是趕走幾個心腹,總也能出一口氣。"

九奶奶說話時候臉上不自覺帶上了戾氣,雖然只是轉瞬即逝,卻沒逃過婉潞她們的眼。婉潞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卡一下破開,很久都沒說話。秦氏的手停在半空,過了許久才歎了出來。雖說各門各戶的不好出面幫襯,可要平時多加關心些,也不會到了如今。

婉潞過了會才輕聲歎氣:"哎,說來這事到了今日這種地步,也是我們做妯娌的罪過。"這話讓九奶奶眼裡一下就有了淚,那淚掉了下來她急忙伸手把淚擦掉,說出的話帶著哽咽:"這怎麼能怪嫂嫂們呢,說來說去是我命不好。"命不好,什麼叫命呢?秦氏水氏對看一眼,心裡添了幾分悽楚。水氏把九奶奶扶了坐下:"什麼命苦,人活一世,總能遇到煩難,有些一咬牙也就過了。"

九奶奶接過秦氏遞給自己的一杯茶,臉上的淚珠沒幹:"可是四嫂,這次我忍不過去了。"對女子來說,被婆家無故休棄,這是怎麼大的一種恥辱?婉潞坐了下來,手搭上九奶奶的肩:"九嬸嬸,我們都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不看在和九叔叔這幾年夫妻情義之上,也要瞧著你那年幼的兒子。"

提起九奶奶的兒子,九奶奶的淚連線珍珠一樣滾下來,如果不是為了兒子,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九奶奶掌心冰冷,手指一直在顫抖。婉潞覺得自己的聲音飄的很遠:"九嬸嬸,為母則強,現在四嬸這個樣子人人都曉得是她不對,該敬著的你敬著,不該敬著的……"

婉潞停了下來,這後面的話不大好說,再說就是教做媳婦的忤逆婆婆了。秦氏不由被觸動,抬起頭來看了看九奶奶,歎氣不止。

秦府裡婆媳不合已經傳的全京城都知道了,自從秦駙馬伏法,秦夫人和秦府的人幾乎是反目成仇,秦夫人怨恨秦府的人不去救自己的兒子。秦府的人恨秦府受了秦駙馬的牽連,管家的秦大奶奶雖沒有公然忤逆婆婆,對秦夫人的吃穿用度也沒有原來那麼盡心,下人們忠心的本就不多,看風使舵的不少。秦夫人的話已經沒多少人肯聽,吃穿用度雖沒少,但那些東西已比不上從前。

秦大奶奶如此,秦氏的父親對自己的妻子早就情淡愛馳,原本還看在駙馬的面上對自己妻子有些好臉色,現在心裡怨恨秦夫人還來不及,哪還會為妻子說一說話,況且薄的是秦夫人,又不是他自己。只要秦府不出了逆倫案,給自己家面上抹黑,別的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婉潞也想起秦府裡的那攤事,秦氏回京和娘家鬧翻之後,也就再不歸寧,除了年節兩家人互相送些禮之外,早不像從前一樣親密。過了會兒婉潞才道:"我也不是教你忤逆婆婆,只是人總要曉得些變通。"秦氏也道:"六嬸嬸這話說的對,我們本是做小輩的,孝敬長輩這是該當的,不過長輩是該孝敬,難道長輩身邊的人也要當做長輩一樣看待?"

四太太發號施令靠的是什麼?還不是身邊那些心腹,婉潞垂下眼,也只能說到這裡,點到為止,別的就再不能說了。

丫鬟走了進來:"奶奶,九爺在外面。"看來九爺是奉了四老爺的命來求九奶奶回去了,婉潞沒說話,九奶奶已經背轉了身子:"他來做什麼?休書已出,夫妻情義早斷。"水氏的手搭上九奶奶那單薄的肩頭:"九嬸嬸你這話就不對了,夫妻哪有隔夜的仇?"

九奶奶只是咬著牙不說話,丫鬟已經打起簾子,九爺的腳步還帶著遲疑,進了屋對幾位嫂嫂行禮,起身時候看著九奶奶一眼不發。都是可憐人啊,婉潞微微歎息,秦氏已經伸手拉她們:"我們先出去吧,這裡留給他們小夫妻說話。"

九奶奶坐著,九爺站著,婉潞她們出去的時候兩人還是一言不發。屋外陽光燦爛,不像屋裡那樣氣氛低沉。秦氏長舒了一口氣:"哎,嫁了這樣的男人,這日子也真是……"說著秦氏就掩口笑了:"瞧我說的這什麼話,哪有拆了婚事的道理。"

水氏又何嘗不明白呢?這樣的婆婆,那樣的丈夫,下人們又見風使舵看人臉色說話,這次輕易回頭,那就更是腳底下的泥了。可不回頭,對做女子的來說又有別的什麼法子呢?真要青燈古佛過這一世嗎?屋裡突然傳出九奶奶的哭聲,妯娌三人並沒有動,這樣的委屈就該好好哭一場,不然這日子還怎麼過?丫鬟的腳步往屋裡走了一步見她們站著沒動又停了下來。

哭聲久久沒散,秦氏她們依舊站在那裡,九奶奶哭的,究竟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別人呢?院門口走進一個婆子,見她們三都在這裡,上前道:"三位奶奶恰好在這,省得老奴去尋,太太請你們三位都去四太太院裡。"說著婆子又要往裡面走:"老奴還要去請九奶奶一起呢。"

秦氏伸手攔住她:"先別進去。"婆子遲疑一下,側耳細聽了聽就了然笑了,恭敬地道:"那請三位奶奶過去,老奴就在這等著。"

婉潞她們走出院門好久,還能聽到九奶奶的哭聲,婉潞回頭望瞭望,秦氏握一下她的手,水氏沒有動作,只是能看到眼裡有微微的淚。

四太太院裡只見下人全站在院子裡,大氣都不敢出,凡出了這樣的事,總是要有下人出來頂缸,不管這出主意的人是誰,照四老爺這架勢,這屋裡的下人們誰也跑不掉。

見她們三人走進來,門口守著的丫鬟忙打起簾子,這動作比起原來可俐落多了,屋裡只有楚夫人她們,四太太坐在下面一張臉拉的老長,地上跪著的是翠蝶和黃媽媽,翠蝶昨兒才落了胎,被從床上拽下來,臉色煞白,那花容月貌半點都看不到。

黃媽媽沒有了昨日的氣勢,眼一直去瞧四太太,四太太的眼都沒和她對上。瞧見只有她們三人進來,楚夫人奇怪問道:"九奶奶呢?"秦氏帶著妯娌們行禮,水氏已經道:"大伯母,這麼大的委屈,就跟天塌下來一樣,那是幾句話就勸的轉來的?"

四太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就被葉氏的眼掃過去,訕訕閉了口。楚夫人明白地對葉氏道:"二嬸嬸,瞧這樣子總還是要四嬸嬸出面才好。"這本就是葉氏的意思,不過是要看四太太肯不肯,見又推到自己身上,四太太怒道:"大嫂,你怎能說這麼顛倒的話,我是婆婆,她是媳婦,只有媳婦給婆婆賠禮的。"

婉潞淡淡一笑:"四嬸嬸,休書已出,就說不得婆婆媳婦的話,現在是九嬸嬸還沒出這府門,還有挽救之機,若是九嬸嬸執意要出這府門,四嬸嬸再去賠禮那也是來不及了。"

四太太的臉還是拉長在那裡,楚夫人已經站起身:"四嬸嬸不好意思獨去,我們就陪她去吧。"葉氏笑應:"還該把這兩人也帶去,由九奶奶任意打罵。"翠蝶聽了這話,那本就白的臉色更加白了,還抱了一絲希望開口:"太太,奴總伺候了九爺這麼久,奴怎會害自己肚裡的孩子來害奶奶呢,太太,太太。"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6:18

第三十九章

四太太看翠蝶的眼神就跟看個死人差不多,厭惡地把手一摔就別過臉去,黃媽媽是知道自己主母是什麼樣的人,歎氣不說話,這做了底下人,生死就全握在上面人的手裡,只是被九奶奶打罵,黃媽媽是無論如何都不心甘的,她看著四太太道:"太太,老奴一輩子隻伺候一個主人,也只有這個主人才能打罵老奴,太太賞老奴一個痛快,老奴不甘受辱而死。"

黃媽媽說的大義淩然,楚夫人已經冷笑:"二嬸嬸你聽聽,我們也算是從小被人伺候著長大的,從沒聽過下人們敢這樣說的,主人的兒媳難道算不得主人?"葉氏話裡也滿是諷刺:"我還是頭一遭聽說主人的兒媳算不得主人的。"

四太太聽到她們兩個的說話,一腳就踢到黃媽媽心口:"閉嘴,現在說這些,你嫌你死的不夠快嗎?"四太太這腳去勢有些狠,又正正踢在黃媽媽心口,黃媽媽只覺得自己的心口中了一下就咳嗽出來,唇邊帶出一絲血跡,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看著四太太,眼神一片絕望。

四太太看著她的眼神,心裡浮起一絲懊悔,黃媽媽伺候她也有四十多年了,從小一起長大,跟著自己嫁來趙府,成親之後又繼續伺候。想到這,四太太心裡不由更對九奶奶添上一層恨,扭頭就對楚夫人道:"我是婆婆,她是媳婦,我不做這種顛倒的事。"

說完四太太依舊坐下,面上神色還是那麼氣鼓鼓的,楚夫人歎氣:"四嬸嬸,我們幾十年的妯娌,沒想到你性子竟這樣。"四太太坐在那動也不動,冷笑道:"他要休就休了我,我倒想問問,因媳婦休了婆婆的事,傳出去侯府的面子可還有光?"

哐啷一聲,四老爺不曉得在外面踢掉了什麼東西,大踏步走了進來對楚夫人道:"大嫂,我討你一個示下,你弟媳婦現在是越來越糊塗了,現在還說出這樣的話,大嫂可識得什麼好太醫?"四太太聽了這話猛地站起來跳到四老爺面前:"我就知道,你這是要給你心愛的姨娘騰位置呢?你休想。"

四老爺沒有躲避,任由四太太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看著楚夫人道:"大嫂,你瞧瞧她越發糊塗了,總要想個法子出來。"四太太那句我不糊塗還沒說出來就聽楚夫人歎息:"你說的是,昨兒我還和你二嫂說你媳婦只怕是糊塗了,不然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她還讓我們不能管自己屋裡的事來堵我們的嘴,今兒你的想法既然也是這樣,那就好好請個太醫回來診治診治。"

四老爺得了這話,應了一聲就叫丫鬟進來,把糊塗的四太太扶進裡屋好好伺候。四太太掙扎不休:"我不糊塗,你們才糊塗呢,哪有叫婆婆去給媳婦賠禮的。"可是也沒有婆婆讓把自己兒子姨娘的身孕打落的?楚夫人和葉氏對看一眼,四太太的叫聲越來越小,只怕是被什麼人堵住了嘴。

接著楚夫人才道:"四叔叔,既已分家各過,這幾個人怎麼處置就是你家的事,我先和你二嫂走了。"四老爺一臉誠心地道:"今兒勞累了大嫂二嫂,還請兩位嫂嫂去多勸勸九奶奶,讓她別和糊塗人置氣,她是我們趙家明媒正娶進來的媳婦,哪能輕易就離了這府門?"

楚夫人含笑應了,和葉氏走出屋子,外面的陽光依舊如此,婉潞卻覺得心頭一陣疲憊,嫡庶之別,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下來?

既然四老爺都說了四太太病糊塗了,九爺又賠禮道歉,楚夫人她們也來勸過九奶奶,九奶奶總算鬆口回來了,翠蝶和黃媽媽都被逐出趙府。

外面放出了風扇,說四太太病糊塗了,連日請了太醫過府診治,這種事情太醫們見的不少,各府出了不好對外說的事的時候,都以當事人病糊塗來打發,誰也不會認真開方子,只開幾味吃了不會死人的藥出來就是。

九奶奶每日去四太太床前問安侍奉一次藥也就夠了,四太太想罵一罵她,身邊的丫鬟馬上就說她的病又犯了,要拿丸藥過來喂她,四太太這下是罵也罵不得,那口氣憋在心裡,過不得幾天就真的病了,連床都下不來,這下大家的耳根倒清醒多了。

只是九爺和九奶奶之間,是真的情誼淡薄了,以前是九爺害怕自己的嫡母不敢親近九奶奶,現在是九奶奶對自己的丈夫寒心,不願再和他在一起。

婉潞歸寧的時候和朱氏說起內情,話裡歎息不止:"這好好的夫妻,現在就成這樣。"朱氏明白地拍一下她的手,王太太已經掀起簾子進來:"大姑奶奶回來了,我前兒聽說甯家那個又結親了,還想著求大姑奶奶好好尋尋,給我們鸞娥再細挑一個好的。"

甯二爺和鸞娥退親後,甯太太就更為自己兒子婚事著急,妾還沒過門時候就找了媒婆要給兒子尋親事。甯二爺不過諸生,又是個先有妾後娶妻的,人家的女兒怎麼願意給過去?尋來尋去都沒尋到。

甯太太又聽說王家女兒總有別人來求親,心裡越發氣惱,險些生起病來。剛好這時甯太太有個堂姐舉家上京。這堂姐嫁的丈夫姓蘇,做過一任知縣,五年前蘇知縣病逝,蘇太太領著兩個兒女過日子,這次舉家上京,一來是想讓自己兒子為明年的會試做準備,二來也是要給女兒尋門親事。

這對甯太太來說就是瞌睡送來枕頭,忙讓自己兒子就在自家旁邊尋下宅子,等接了蘇太太,洗塵宴上甯太太就把要結親的話說出來。蘇太太雖知道甯二爺已經有了個妾,可自己女兒嫁過去是正室,又是嫁到姨媽家裡,難道還怕一個妾室翻天不成?就痛快應了婚事。

甯太太大喜過望,下定那日,寧家幾乎是傾盡所有,鑼鼓聲喧嘩的這裡都能聽的清楚。

王太太心裡未免有些不服氣,照她看來,寧家這樣行徑就該娶不到老婆才是,可是誰知道轉眼之間寧家就又結了門親,論起門第來,似乎比自家還要高些。這些時日就更是為鸞娥仔細挑了,必要給鸞娥尋門上等婚事。

朱氏已經笑了:"親家你這話說的,這幾日求鸞娥的人也不少,只是你總看不上。"王太太歎了口氣:"親家你還來說我,那些人家不是年紀老大,嫁過去要做填房,就是子弟長的不好。"朱氏不由失笑,婉潞也笑了,瞧這架勢是要挑個無一絲不足的女婿,可是這談何容易?

但婉潞還是開口道:"算來明年是會試之期,定有那年輕學子來赴考的,到時讓續宗先查訪了,這樣不更好?"王太太連連點頭:"果然姑奶奶是個聰明人,想的法子比我想的好。"

還在閒話就聽見外面傳來笑聲,除了鸞娥的還夾了淺草的聲音,接著就見簾子掀開,淺草滿面是笑地走進來,見了婉潞就道:"姐姐許多日子不見。"朱氏起身挽住王太太:"親家我們去瞧瞧大奶奶,這裡就留給她們姐妹們說話。"

淺草撒嬌地抱住朱氏的胳膊:"侄女一來就把姑媽趕走了,姑媽可不要到我娘面前說我什麼。"朱氏伸手捏一捏她的鼻子:"都當婆婆的人了還這麼愛撒嬌,日後怎麼當婆婆?"淺草的眉一揚:"我娘可說過了,別說我當了婆婆,日後就是當了太祖母,她要活著我在她面前還是孩子,撒個嬌算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6:28

第四十章

這話說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朱氏和王太太被丫鬟們扶了出去,淺草扯了鸞娥坐下,對丫鬟道:"快把我拿來的果子都洗乾淨,再上一些好茶來,我們姐妹好好說說話。"淺草來這時候多,丫鬟們也不為忤,領命下去,不一時茶果都齊。

淺草拿了個葡萄剝著皮:"今兒大姐怎麼不把孩子們帶來,我也許久沒見了。"鸞娥見淺草剝的滿手都是葡萄汁,遞過去手巾給她擦手,婉潞從淺草手裡接過葡萄笑著道:"我還沒問你呢,方才娘說你都要做婆婆了,是大侄子的婚事定下了?"

淺草哎呀笑了出來:"就知道大姐這當家的事忙,那日送去的帖子都沒看見吧?"帖子?好像是有那麼一張帖子,不過那幾日正是四太太在那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是讓春燕辦的。婉潞的細眉一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前幾天那是怎麼一個熱鬧。"

淺草掩口一笑,四太太鬧了那麼幾天,雖說侯爺明令不許說出去,侯府人多嘴雜,外面也是有隱隱的風聲,況且趕出了翠蝶和黃媽媽,牽涉的也不止只有這兩人。各世家的下人們彼此做親的也多,雖沒人當面去問,但議論的也不少。

好在現在幾個太醫都請在家裡給四太太瞧病,誰要問起,一句四太太病糊塗了,身邊伺候的不但不勸著些,還攛掇著她,總要整治一番,這樣的話也就能搪塞了過去。

不過四太太還有個沒定親的兒子,婉潞不由輕聲歎氣:"說起這個,我們八叔叔的婚事才更是難辦。"八爺在知道信後已經從讀書的莊子裡回了侯府侍疾,四太太見了兒子還想訴一訴,可自己身邊的丫鬟婆子已全被換掉,換上的這些丫鬟婆子雖然殷勤服侍,但只要一開口要訴說,就要給自己喂藥,說太醫吩咐的,一糊塗就要給自己喝藥。

四太太此時賽如啞子吃黃連,雖有嘴也說不出苦來,只有叮囑八爺好好讀書,等明年高中了挑一房好媳婦,這樣自己心裡一高興,病也就能好的快些。

八爺嘴裡應了,但在婉潞瞧來,他對娶妻早已冷淡,八爺的年紀在男子中已算過大,又有這麼個娘,誰家都要掂量掂量,這才是真正的殃及兒女。

淺草已經笑了:"姐姐你總是這樣,不說旁的,你們八叔叔還有個王妃妹妹,就算年歲大些,婆婆有些糊塗,也會有人肯嫁。"婉潞想起當年四老爺要為八爺求娶鸞娥,幸虧當日事未成,不過這話婉潞從沒說出來過,只是笑著道:"你瞧我們倆說什麼,當著鸞娥妹妹的面就娶啊嫁的,她可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

淺草已經伸手抱住鸞娥的肩膀:"姐姐說的對,全是我說話沒了忌諱,鸞妹妹,你可千萬別怪我。"鸞娥面上沒有一絲羞澀,只是揚著頭道:"淺姐姐你也太小看人了,不學著些,日後嫁了人要怎麼對付?"淺草伸手把鸞娥的頭髮往上攏一攏:"說的是,總要學了乖,日後遇到什麼人都不怕,不然像我似的,嫁人那麼幾年吃了虧才曉得人心險惡。"

婉潞的手搭上鸞娥的肩:"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還是願你不要吃虧,不要遇到……"淺草已經笑了:"姐姐你就不要下去了,就一句,願鸞娥妹妹的夫婿要有趙姐夫的家世,表弟的才學,探花的容貌,還要一心一意絕不納妾。"

鸞娥已經大笑出聲:"淺姐姐又說笑話,這樣十全的人就算有,也是要給那些才貌雙全的女子預備的,我容貌才學都不出色,不過平平,只要有個一心一意的男子就好。"淺草拍一拍她的肩:"去,你當我們是來給你說親的,這樣搪塞我們?"

鸞娥沒有說話,臉上只露出笑容,姐妹三敘一會話,朱氏已經讓人預備好了飯,淑娥也出來和她們一起用飯,她這些日子胎像有些不穩,太醫讓她多休息,不要太勞神,朱氏更是不讓她沾手家務。王太太知道這是為了鸞娥的婚事,背地裡不曉得把寧家罵了多少遍,只盼著甯家媳婦進門,和那個先進門的妾鬧個雞犬不寧才好。

婉潞見淑娥面色紅潤,說話和平時一樣,又叮囑了她幾句,淑娥笑著道:"還沒謝過姐姐前兒派人送來的燕窩呢,姐姐這樣關心,倒叫我有些無所適從。"

朱氏讓丫鬟把那盅燕窩送上才笑著說:"你啊,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太客氣了,不說你沒嫁進來之前姐妹們的情誼,就嫁進來這麼幾年,你也不該和你姐姐這麼客氣,以後這些謝不謝的話就少說。"

淺草笑的眉眼彎彎:"姑媽說的對,這一家子過日子,客氣什麼呢?"這話說的一桌的人都笑了,王太太笑容裡還有那麼一兩分的歎息,大女兒的客氣其實是為了自己,怎麼說這闔家住在親家家裡,雖有例子可不常見。

王太太回頭看一看沒有說話的小女兒,哎,不為了她的婚事也不用就這樣住在這裡,可離了京,在家鄉尋也尋不到什麼好人家。畢竟就算是來求娶做填房的,也有那麼幾個世家子弟,若不是要和寧家別一口氣,王太太說不定就應了。

吃完飯又閒話消食一會,婉潞和淺草也就各自告辭,方家的車還沒到,婉潞拉了淺草道:"反正也順路,我先送你回去好了。"淺草是從不和婉潞客氣的,也就上了車。

只剩的她們倆淺草才捶著肩:"如不是為了孩子們,我還真不想回去見那個人。"婉潞知道她說的就是方姑爺,夫妻到了現在,當日的情意已經消磨的差不多了,可別人家的事又不能多說,婉潞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現在孩子們漸漸大了,等他們各自成家,侄子們若能謀到個官職,你就跟了到任上去做老太君,也就不用見他了。"

說到官職,淺草坐直身子微微前傾:"姐姐,我從沒求過你,今兒開口求你一遭,你回去問問姐夫,看他起複可能有消息?"這是方姑爺罷官快三年來,淺草頭一次開口說起複的事,其實方姑爺這幾年也沒閑著,一直在謀起複,趙思賢和吏部的人通了消息,只回說沒消息。

婉潞的眉微微揚起:"怎麼,他又來煩你了?"淺草唇邊露出一絲冷笑:"你不知道上個月他有多荒唐,和我商量要把女兒許給宰相的孫子,宰相的孫子早和吏部尚書的女兒定過親,難道我家女兒還要去做妾嗎?誰知他涎著臉在那裡說,說宰相孫子本是兼祧兩房,可以娶雙妻的,女兒嫁過去也是妻不是妾,姐姐他這話氣人不氣人,雖是雙妻,可出身地位擺在那裡,我怎捨得讓女兒過門受氣?"

宰相有兩個兒子,長子早年病逝沒留下兒子,二兒子有一子一女,這宰相的獨孫就被兼祧過去長房。雖民間例有兼祧之人可以娶雙妻,但在官宦人家還是少見,婉潞拍一拍她的肩:"妹夫糊塗,你不糊塗就成。"淺草嗯了一聲,冷笑著道:"他就是瞧別人出妻獻子複了官職,這才想出這法子,可誰家要學著別人下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6:57

第四十一章

出妻獻子,婉潞眉頭一皺:"這又說的是誰?"淺草附到婉潞耳邊低低說了兩句才道:"姐姐你瞧,難道別人下作我也要跟著下作?還把自己的兒子拜到那宦官名下做幹孫,他現在羡慕,我倒要瞧瞧能得意到幾時。"

婉潞不理外事,聽了這話那眉頭皺的很緊,嘀咕了一句:"好好的命婦拿去做了這事,也不曉得羞也不羞。"就算要討好上司,尋一個別的女子又不是難事,偏偏要把自己妻子獻出,真是聽了都汙自己的耳朵。

淺草冷笑一笑:"姐姐難道不曉得那民間俗語,況且上有所好,未免就有人鑽營。"所謂婢不如偷嗎?車已經停了下來,春燕掀起簾子:"奶奶,表姑奶奶家已經到了。"已經能看到門口等著的人,婉潞扶了淺草一把,車下的春燕接了她下去,兩人說完道別婉潞就要讓車調頭,門裡跑出一個人來,還有些氣喘吁吁,攔住婉潞的車頭道:"表姐許多日子沒見,還請往裡面待茶。"

婉潞見了方姑爺,又想起淺草說的話,心中厭惡之意更深,只是淡淡地道:"家裡事忙就不下去了。"見方姑爺臉上掩不住的失望,婉潞心裡歎了一聲:"我前兒聽你姐夫說,你起複快有消息了,等我回去再問問。"方姑爺等的就是這句,連連作揖打拱:"多謝表姐了。"

婉潞沒有理他,吩咐車夫掉頭走了,車子離開方宅很遠,還能瞧見方姑爺在門口站著,婉潞搖頭,為了做官就要這樣討好別人,也不怕知道的人笑話?但為了淺草,怎麼也要幫方姑爺這忙。

趙思賢回來的時候,婉潞正在燈下仔細地把那件棉襖上的線頭剪掉,聽見他的腳步聲也沒抬頭。福姐兒已經嚷起來:"爹,娘今兒去外祖母家也不帶我們去。"

看見小女兒撅起的嘴,趙思賢走上前摸摸福姐兒的頭,瑾姐兒已經端過一杯熱茶:"爹,您先喝口茶,解解乏。"趙思賢把脫下的外袍遞給一邊伺候的雙妙,接過女兒遞上的茶:"瑾姐兒真是越來越像你娘,難怪外面人都誇你呢。"

婉潞把棉襖抖一抖,十分滿意自己的手藝,起身把棉襖往趙思賢身上搭,福姐兒聽到姐姐被表揚,自己坐不住,見趙思賢要試衣衫,跑上去幫著婉潞扯袖子。趙思賢樂了:"哎呀,還是這兩閨女生的好,會遞茶會幫人試衣衫。"

婉潞後退一步,笑了笑:"這次做的急,你就先擔待穿幾日吧。"趙思賢拍拍身上的衣衫:"除了腰寬了些,別的都恰好。"婉潞是用趙思賢去年的衣衫比著做的,這一年也不知丈夫瘦了多少?婉潞伸手去脫那件襖:"先脫下來我給你改改腰身吧。"

趙思賢搖頭示意不用,話裡不自覺帶上了歎息:"以後你會越來越忙,這做衣衫的空就少了。"一直在旁邊站著的瑾姐兒想起什麼,從婉潞放東西的地方找了一陣,手裡就拿出一樣東西:"爹,這是我給你做的腰帶,您瞧瞧合適不?"

趙思賢眼睛瞪大:"我們姐兒越發出息了,去年還只會做荷包呢,今年就會做腰帶了?"婉潞接過腰帶給趙思賢系上,這腰帶做的簡單,上面的花紋也是最普通的雲紋,但趙思賢還是十分高興,婉潞也笑了:"瑾姐兒,娘真是該好好誇誇你。"

福姐兒不滿意了,擠到婉潞和瑾姐兒中間:"娘,我也要學針線。"婉潞把小女兒抱起,點一點她的鼻子:"好,你和你姐姐都學好針線,等娘忙不過來的時候就給你爹和你哥哥們做鞋襪。"福姐兒連連點了幾下頭,就張嘴打了個哈欠。

婉潞回頭見坐在那的瑾姐兒也有困意,讓雙妙叫進她們的奶媽把她們帶下去睡了,回頭見趙思賢已經把腰帶解了下來,坐在搖椅那呢。

婉潞在搖椅旁邊的小杌子那坐了下來,伸手摸一下他的臉:"這一年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會這樣辛苦。"趙思賢歎氣,手往妻子的秀髮那裡拍了拍:"你說什麼呢,就大哥這樣,我們也不會少累半分。"婉潞趴到丈夫的腿上,雙妙進來看見,忙又折了出去,輕輕地帶上門。

已快進十一月,早沒秋蟲聲音,婉潞看著桌上那點燈,只覺得身心皆疲,幸好還有丈夫陪著自己,為了那幾個孩子當初也該這樣選擇,想起今兒淺草說的話,婉潞不由直起身:"我今兒回娘家的時候遇到淺妹妹了,方妹夫前些日子也真是昏了頭,竟然想把榮侄女許給宰相的孫子,這樣的事,傳出去叫親戚們怎麼做人?"

宰相孫子兼祧兩房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但雖能娶雙妻,這和一般的妯娌又不一樣,畢竟嫁的是同一個男人,爭風吃醋的事情總是免不了的,宰相家又和尚書府定了親,一般人家也不願意去做另一房妻子。

趙思賢微閉的眼睜開,欠身看著妻子,見婉潞臉上全是無奈,趙思賢歎氣之後又躺了下去:"方妹夫也甚是荒唐,這事那日我就聽說了,還有那不懷好意地來我面前恭喜,說這下府上又和宰相尚書攀上親戚,這不是給別人瞧笑話嗎?這樣的親戚,說出去氣也不順。"

婉潞站起身,給丈夫輕輕捶著肩膀:"今兒淺妹妹和我說的時候也是氣的不行,方妹夫他賦閑日子長了,未免就有些氣短。"趙思賢握住妻子的手,婉潞的手心已經漸漸乾燥,不復當年初嫁進來時那種細膩,時光如同流水,已經悄悄帶走他們身上的一些東西。

趙思賢久久沒有說話,婉潞也沒開口,直到遠遠傳來梆子聲,已經三更天了,趙思賢才站起身:"等明兒我去問問方妹夫起複的信,他這幾年也稱得上老實規矩,要能和淺妹妹好好過日子,親戚間能幫的也就幫一幫。"

婉潞嗯了一聲,眼裡帶上一絲焦慮:"要瞧著,有個什麼閒職,一年拿點俸祿就好,那些什麼肥差,保不定又出什麼亂子呢。"趙思賢點一下妻子的下巴:"我曉得,況且他那寵妾滅妻的事已經傳了出去,他也算收到點教訓了。"

婉潞雖應了,但那眉頭並沒展開,趙思賢放下那脫了一半衣衫的手,把妻子拉到懷裡:"我知道你是怕方妹夫又做出什麼事來牽連我們,他這次就算起複,也不過就是七品官,能幫的就到這裡,怎麼做官要他自己去做,到時升不了官難道還能怪我們做姐姐,姐夫的不成?"

婉潞這才大大松了口氣,笑著道:"瞧我家的親戚幫不上忙不說,還給你添麻煩。"趙思賢大大地打個哈欠,往床上倒了下去:"什麼你家、我家?我們既成了親,又分什麼你我,況且你在這家裡操持家務,讓我沒什麼後顧之憂,我幫這麼點小忙又算什麼?"

趙思賢的聲音越來越低,不一會已經傳來輕輕地鼾聲,婉潞這才解了衣服吹了燈躺到丈夫身邊,聽著丈夫胸膛傳來的心跳聲,婉潞又把身子往他身邊偎了偎,摸著他那漸漸粗糙的臉,還有今日這顯得寬大了的衣衫,為了這個家,都不容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7:06

第四十二章

趙思賢的手動一動,往下握住妻子的手,沒說什麼就重新睡去,婉潞唇邊露出一絲笑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願到白髮蒼蒼那一日,伸手過去還能握住丈夫的手,而不是像別的夫妻一樣,妻子獨守空房,丈夫去和姨娘。

隨著老侯爺的孝要滿,二房四房的宅子都已經在重新修整,離的不遠,就在背後一條街,都是五進的大宅子。

葉氏那裡有水氏周氏兩個媳婦在管事,修整宅子的事和她沒有關係,依舊過來和楚夫人鬥牌。四老爺那裡就有些麻煩,四太太稱病不起,家裡的事就交給了九奶奶,可是九奶奶又是個才幹威望不足的,雖竭盡全力,也有些想不到處。

眼看著出月將盡,葉氏這邊的宅子都修整完畢,新打的傢俱已經做好,就等著油漆一干,過了年把傢俱擺設好,擇日子搬出侯府。

四老爺這邊的宅子還在那裡修整沒完,急的負責這事的九爺團團轉,這要到時候宅子修整不好搬不進去,四老爺自然會大發脾氣。

這日婉潞剛陪著楚夫人把牌桌支起來,還沒拿起幾張牌就聽到嵐雲來報九爺來了。楚夫人手裡拿著牌,嘴裡就道:"這怎麼了,他在那邊修宅子怎麼還有空跑這邊來?"

秦氏的眉頭一挑,這些日子也聽說了九爺在那邊很使不動那些下人,只怕是修整宅子遇到了麻煩,她唇角不由露出一絲得意的笑,萬姨娘已經笑了:"太太,只怕是九爺來幫救兵。"

楚夫人歎一口氣:"哎,老八要娶了門能幹媳婦,現在也不會這樣抓瞎。"吩咐嵐雲把九爺請進來。能幹媳婦?想起當年的動議,婉潞覺得心頭開始突突地跳,怎麼也不能讓楚夫人又想起鸞娥來,這四太太雖說現在稱病,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想起來,說自己病好了,過些日子故態復萌怎麼辦?

不行,要著人去和朱氏說,要她趕緊在求親的人裡面挑一挑,看能不能給鸞娥先定下親?心裡這樣想,面上婉潞還是和平日一樣,看著楚夫人的牌就道:"婆婆,您的牌滿了。"

楚夫人這才看了看手裡的牌,笑著說:"果然滿了,二嬸,快些拿錢來。"葉氏面上露出傷心之色:"哎,怎麼又是我輸了呢?"笑聲中九爺走了進來給楚夫人她們行禮。

楚夫人的手沒有離開牌桌,眼沒有去看九爺,只有嘴裡在問:"我聽說這幾個月,你們家裡在收拾房子,本來該是很忙,怎麼想到過來我這裡問安?"九爺知道自從上次的事後楚夫人有些看不起自己,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太過懦弱,那頭只是垂的低低的:"大伯母,小侄從來不長於才幹,雖奉了父親的命令在修整房屋,但總有那麼些人聽不進去,小侄來這求大伯母心疼心疼侄兒,派個把人幫幫侄子。"

楚夫人這才回頭去看九爺,見他低垂著頭一臉可憐相,歎了口氣:"若我這裡有人,找人幫幫你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你瞧,你大哥那個樣子,你三哥又在邊關,你六哥做官又忙,我到哪裡去給你尋人?"九爺這才敢抬起頭來看了看,嘴裡的聲音很小:"小侄知道哥哥們都忙,小侄是想求三嫂過去幫幫忙。"

楚夫人的眉挑起看向坐在自己對面正在洗牌的秦氏,秦氏的心開始狂跳起來,面上還要裝作個若無其事,但手裡的牌已經被她揉緊。

九爺見楚夫人沉默,急的開口道:"小侄也知道這事不該說出來,可大伯母曉得你侄媳婦雖比侄兒好一些,也要照顧家裡,那收拾屋子不光是男人的事,她顧得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小侄這才求到大伯母面前來的。"

婉潞已經笑了:"婆婆,九叔叔想也是沒了辦法,那收拾屋子,二嬸那裡除了四嬸嬸,還有五叔叔和五嬸嬸幫忙,九叔叔這裡就他一個,八叔叔又要用功讀書,預備明年的會試,總不能為這個耽擱了考試,就他一個人,總顧得了這顧不得了那。"

楚夫人看眼秦氏:"三奶奶,你可有空嗎?"秦氏素有才幹,沒外放之前也是當家的媳婦,外放之後就被婉潞搶了先,心裡早想著要有件什麼事才好展一展自己的才能,聽了楚夫人這一問就急忙起身垂手:"婆婆,按說媳婦也是個閒人,這又是自家人,本該幫忙才是,只是媳婦去了,誰來陪婆婆鬥牌?"

九爺聽出秦氏已經啃了,急忙沖秦氏做幾個揖:"多謝三嫂了。"楚夫人笑了一聲:"難得你有孝心,鬥牌不是什麼大事,你就去幫幫你九叔叔。"秦氏歡喜應了,九爺又行了禮這才退了出去。

見這裡沒什麼事,婉潞也就告辭,剛走出一段路,瑾姐兒就皺眉問道:"娘,為什麼三伯母喜歡管這些事?"因著女兒早慧,婉潞理事的時候也把女兒帶在身邊,好讓她學學,瑾姐兒這幾日見了這些管家娘子紛至遝來的請問自己娘事情,大呼管家不容易,比做針線要難的多。

聽了女兒的疑問,婉潞笑著道:"這不一樣,你三伯母的才幹,還在做娘的上面,這有才幹的人就該施展才幹才是,而不是每日在那裡消磨時光。"瑾姐兒點頭應了,但那眉頭還沒鬆開:"三伯母既然有才幹,為什麼不讓三伯母管家呢?"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婉潞想了想才蹲下對女兒道:"人除了才幹之外,還有位置在那裡,到什麼位置做什麼樣的事,才是懂事的人,你三伯母是聰明靈透人,哪裡會學那些愚蠢的人仗了自己有才就非要和人爭個高低?"

瑾姐兒的眉頭這下全都鬆開:"娘,我明白了,等女兒以後嫁人了,也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才能做合適的事。"婉潞撲哧一聲笑出來,站起身牽了女兒的手往前走:"瑾姐兒啊,娘還真捨不得你出嫁。"瑾姐兒抬頭看著她,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牙齒:"娘,可是女兒家總要出嫁的。"

這話讓婉潞笑的開心:"我的瑾姐兒真是乖巧。"母女倆往前走著,春燕迎頭過來:"奶奶,表姑奶奶來了。"前幾日方姑爺起複的事有了信,補工部主事,雖是個閑差,也好過在家閑著,看來淺草就是來道謝的。

婉潞剛想迎出去,前面就來了一從人,領頭的就是淺草,婉潞急走兩步上前,剛要開口淺草已經笑了:"這裡也不是旁的人家,我在那等不住索性就先進來,想著姐姐在親家太太這裡,所以就走過來了,還請姐姐不要見怪。"

說著淺草已經連連福了下去,婉潞忙攜住她手:"你不嫌我沒迎出去就是了,還和我來這個?"說話時候,淺草身後跟著的榮姐兒也上來見過表姨,又和瑾姐兒見過,這才往裡面去給楚夫人問安。

楚夫人見婉潞去而複返,身後還跟了淺草,臉上不由露出笑容:"表姨奶奶這麼多日子都沒見著,我還怪想著你呢?"楚夫人年紀漸老,不似年輕時候喜歡端莊的女子,反而是秦氏淺草她們這樣爽利的婦人入的了她的眼,況且婉潞這些年管家也有章法,楚夫人愛屋及烏,對她的親戚也是另眼相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7:16

第四十三章

淺草又說笑幾句,幫楚夫人瞧了兩把牌,楚夫人眼雖在牌上,見淺草雖笑著那眼還是去瞧婉潞,對婉潞道:"六奶奶,你們年輕人定還有你們的事,就先下去吧,就讓我們幾個老人家鬥牌。"淺草雖站起身,但嘴裡的話依舊那麼好聽:"瞧親家太太說的,做侄女的能在親家太太面前多待一會那也是別人望不到的。"

這話說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笑聲之中婉潞帶了淺草行禮離開,等出了院門淺草才歎氣:"也是姐姐你,不然就那麼一大家子人,我是怎麼都應付不過來的。"婉潞臉上的笑容很淺,沒有接淺草的話茬,淺草歷來都是愛說話的,接上道:"不過世事難求全,像我,若沒那麼一個丈夫,也能稱得上十全了。"

婉潞回頭看了眼,見榮姐兒和瑾姐兒姐妹倆遠遠跟在後面,想必聽不見這裡的話才開口:"淺妹妹,這話你在我面前說就罷了,孩子面前可怎麼都不能說。"淺草笑了:"我自然知道,也只有姐姐這裡才能說幾句真心話,我娘他們雖然疼我,這些話還是不敢說的。"

瞧著淺草那明豔依舊的臉龐,婉潞只是輕輕握了下她的手,夫妻離心,恩愛不再,比死了丈夫更讓人心碎。也只是淺草想得開,換了別人只怕就成天哀怨,早成怨婦。想起九奶奶,婉潞的眉不由微微皺了皺,淺草會錯了意,反握住婉潞的手:"姐姐你不必為我歎氣,我日子過的好著呢,錢隨便我花用,又不需管家,想去哪裡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上次之後,兒女婚事他也不敢再插手,我挑了個合意的兒媳婦,就等著再挑個可心的女婿,那些事就了的差不多了。"

榮姐兒已經走到婉潞她們的身後,恰好聽到淺草後面一句,臉不由紅了紅,淺草拉住女兒的手:"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是女兒家一輩子的大事,總要找個可心的?再說你弟弟都定親了,你這姐姐也該尋一個,難道還要你弟媳先進門不成?"

榮姐兒的臉在陽光之下紅的就像那初綻的玫瑰花,微微翹起的唇比最嬌嫩的玫瑰花瓣還要嫩,這樣如玫瑰般的女兒,婉潞伸手撫一下榮姐兒額前的亂髮:"你娘說的是對的,總要問過你才好。"榮姐兒更羞了,摔開婉潞的手:"表姨你也笑我。"

扭身想跑,又想起這不是自己家裡,也不是外祖家裡,只得轉回身低頭站在那捏著衣衫邊。淺草笑了,婉潞的笑容也到了眼裡,輕輕推一下瑾姐兒:"我們姐妹要說話,你們小姐妹就去園裡玩吧。"瑾姐兒規矩行了一禮就去牽榮姐兒的手,看著她們姐妹的背影,婉潞輕輕一歎:"我在閨中時候,就少這麼一個姐妹。"

淺草的眉揚起:"怎麼,姐姐這意思?我就做不得你閨中姐妹?"婉潞打她一下:"貧嘴,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堂的表的再親,和親姐妹也是有別的。淺草只抿嘴一笑,攜了婉潞的手繼續往前走。

等進了婉潞的院子,雙妙她們已經預備好了茶和點心,就放在公孫樹下,淺草瞧的一笑:"我就不喜歡在屋裡嫌悶的慌,想著姐姐這裡的公孫樹樹蔭又好,這丫頭,真是一株解語花。"雙妙抿嘴一笑:"表姨奶奶過獎了,奴婢不過少些錯處就是,哪能配的上解語花?"

淺草笑的一口茶都噴出來了:"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僕,姐姐這樣,聯手裡的丫鬟都是這樣。"婉潞一笑揮手讓雙妙下去,淺草已經招手讓自己的丫鬟過來,丫鬟手裡還捧著個小包袱,淺草把包袱拿了過來打開裡面是個匣子,淺草往婉潞那裡推一推:"雖說是親戚,可我還沒臉皮厚到讓姐姐姐夫給他出起複的銀子,這裡有幾件小玩意,姐姐就收下吧。"

淺草這話來的突然,婉潞的眉皺起來,剛想取笑幾句就見淺草在給自己使眼色,想起今兒淺草帶來的從人裡面有個眼生的婆子,心裡明白幾分,打開匣子瞧了一眼,故意驚叫道:"大家都是親戚,這幾百銀子的部費我們還出的起,妹妹你又何必。"

匣子裡面是幾樣首飾,雖比不上趙家平日用的,但明璫翠羽,玉簫金管,也值千金。見婉潞要把匣子推給自己,淺草緊緊按住她的手:"姐姐,這雖是親戚,可也各是一家,該花的總要花,不然別人怎麼看?"一個執意要給,一個拗著不收,推了幾次淺草已經把那匣子直接放到婉潞懷裡推著她往屋裡去:"姐姐你先把東西放好,咱們再來說咱們的。"

婉潞順勢進屋,簾子一放下,屋外的聲音就聽不到了,淺草這才坐了下來,婉潞把匣子放在桌上,這是怎麼回事?淺草冷笑:"還不就是這回事,我說來給你道謝,總要拿幾樣東西,管家奶奶說,家裡這幾年進項不多,哪拿的出手,婆婆說的更可惡,說趙家怎麼會瞧上我們的東西,於是我一怒,就和婆婆算起你們花費的部費來,婆婆沒了法,把她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還指望著你不收,巴巴讓個婆子跟了我來,好原樣帶回去。"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婆婆……"淺草冷笑的更甚:"她年紀越大,越把錢看了真,又好享受,又不肯拿出錢來,虧的老三家分了出去,不然只怕連三嬸嬸的嫁妝都要添進去。"方二奶奶當家這麼些年,實惠沒撈到多少,自己的嫁妝賠進去不少,還落的方太太埋怨,上次方三爺家分了出去,方二奶奶也想攛掇方二爺分出去,被方太太知道了叫到面前就是一陣大罵。

方二奶奶也不敢再提這話,只有老老實實做她那外表風光,內裡苦熬的當家奶奶。婉潞歎氣:"雖不好說她,你婆婆這樣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淺草一笑:"橫豎我不是這樣的婆婆就是,她愛怎麼做怎麼做。"

說著淺草把那匣子又往婉潞這邊推一推:"姐姐,這個你先收起,等以後榮姐兒出閣你拿幾樣去添妝,剩下的就給了兩個侄女,也當我這做姨的一片心。"婉潞叫進雙妙把這匣子收起,方太太真是不去享福要折福。

秦氏去了四老爺家那邊幫著修整房屋,楚夫人少了牌搭子,褚氏又長年臥病,起來走動的次數都不多,更別提陪楚夫人鬥牌,葉氏就帶了邱姨娘過來湊數。自從趙三老爺回來讓邱氏一家都被放了出去,邱姨娘在這府裡身份就尷尬起來,要讓她做姨娘吧,她畢竟有個誥命夫人的姐姐,不讓她做姨娘吧?她也不肯離開趙府。

邱姨娘也明白這點,她和二老爺雖沒有多少恩愛,畢竟也有思蘭這個女兒,索性在葉氏跟前求了,又去稟告了月太君,就在家裡收拾起三間屋子,設下佛堂。邱姨娘就吃了長齋,每日只在佛堂裡念經,再不去葉氏跟前伺候,家裡的人也不再稱她為邱姨娘,而以邱二娘相稱。

楚夫人見她來了,笑著道:"你每日只在那裡念經修行不問俗事,今兒拉了你來也不知道佛菩薩怪不怪罪。"邱二娘雖沒削髮,首飾早已不戴,平日的衣著更是素淨,聽了楚夫人這話就笑著道:"我成日也只在那裡枯坐,又不是真出了家,不過念經祈福罷了,大太太高興,我陪你們鬥幾把牌又算不上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7:24

第四十四章

說的楚夫人高興起來,這邱二娘每日午飯時過來,陪楚夫人她們玩上個把時辰也就告辭回去。這日邱二娘剛從楚夫人院裡出來,就有個婆子攔住她:"二妹子,你的日子過的逍遙,就忘了我們這些同伴。"邱二娘本低著頭的,被這一問問的停下腳步,她身後的丫鬟已經喝道:"你是哪家的人怎麼這麼沒眼色?二娘人人都禮讓三分的,難道你比太太奶奶們還大?"

這婆子本是來求情的,現在楚夫人妯娌都不管事,四太太生病養著,其他人哪裡也沒有縫隙可鑽,想來想去才想到個邱二娘,怎麼說她也能說上幾句話的,聽了這丫鬟的罵不由怒了起來:"我在這府裡也幾十年了,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怎麼,我找舊日同伴說句話也要你管?這家裡誰不知道她的出身。"

邱二娘這才抬頭,眼前這人確實是自己年少時候的同伴,記得後來自己做了二老爺的通房,她許給了陸總管的四兒子,當時還得意洋洋,曾到自己面前顯擺過。總管家的媳婦比那不受寵的通房的處境是要好很多,今日又怎麼來自己面前?

邱二娘雙手合十念了聲佛才道:"小紅姐姐你今日來有什麼事,若是敘舊就請進去,若是旁的,我一個不問俗事的人你就尋錯門了。"邱二娘身後的丫鬟不由捂嘴笑起來,小紅?誰知道這麼一個婆子也有過叫這名字的時候?

小紅沒想到邱二娘一開口就回絕了自己,剛要再說,路上已經走來幾個婆子,見她站在那裡,高聲大嗓地喊起來:"陸四嫂,三奶奶罰了你,你還不趕緊去領罰,站在這裡堵別人的路做什麼?難道還想再多挨幾板子?"

另外有人就笑起來:"讓她去,還當是她公公當總管的時候,她眼裡別說我們,連奶奶們都不放在眼裡,現在又來敘什麼姐妹情?"這諷刺的話聽的小紅的耳根一陣陣發燒,想搶白幾句現在又比不得原先,只得狠狠往地上吐了幾口吐沫,轉身想對邱二娘再說幾句,邱二娘早帶著丫鬟離開這裡,小紅想追上去。

有個婆子伸手拉她:"你就別追了,難道你不曉得那佛堂,輕易不讓人進去,你又何必去臊一鼻子灰?好好的去受了罰,三奶奶又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她賞罰分明……"小紅一張臉更是死漲,換了去年,這些婆子哪個敢在自己面前說什麼?還不是一個個滿臉是笑地稱自己是陸四嫂?

見她快要掉淚,有婆子撇嘴:"哎呦,你還當是原先?你公公在日,只聽好話不管別人做的好壞的時候嗎?"旁邊有人幫腔:"就是,當日陸總管管家時候,只要奉承的他好了,就有油水大的輕鬆活幹,像那些苦活累活哪有人幹,現在奶奶們改了章程,也是我們的福氣。"

七嘴八舌的話讓小紅說不出話來,遠處又走來兩個婆子,見她們聚在這裡,忙喝道:"都閑了嗎?奶奶今兒一早不都吩咐了你們去打掃屋子掃好沒有?"這幾個婆子這才離開,有個還回頭對小紅狠狠啐了一口。

小紅抬頭:"劉嫂子,我……"早被劉媽媽喝住:"什麼你啊我的,三奶奶賞你那二十板子快去領了,就沒見過這樣幹活的。"說著劉媽媽轉身走了。小紅知道陸家大勢已去,只得含著淚去領那二十板子。

春風又開始吹拂臉龐,三年一度的會試又來了,這次八爺要下場,四太太病著,楚夫人做為伯母就要多操心,叮囑了又叮囑,八爺這才告辭前去考試。

送走八爺,楚夫人帶了人回屋,還有兩個月老侯爺的孝期就滿了,滿了孝,就該換下這些衣衫,也能好好擺酒請客熱鬧一下。一路走來都是花紅柳綠,耳邊是孩子們的笑聲,楚夫人不由對婉潞道:"小八這要考中了,又逢脫孝,真是該好好慶祝一番。"

秦氏扶著楚夫人的一支胳膊,笑的十分甜:"就是呢,要是再給八叔叔定個好八嬸,那才叫多喜臨門呢。"說到八爺的婚事,婉潞就想到了鸞娥,雖說婉潞去給朱氏還有王太太都說了,讓她們給鸞娥緊著找人家,可是上門求親者雖多,總有這個不滿那個不足的。

婉潞輕輕歎了一聲,要不是八爺有四太太那麼個娘,八爺還真算個好對頭,雖說年少時荒唐過,可現在改過自新,又是名門之後,真中了進士的話,也算千里挑一的人物。

楚夫人已經看向婉潞:"六奶奶,鸞娥到現在都沒定下親吧?要是小八中了,和鸞娥也是一對。"這話讓婉潞有些心慌,這種時候不能公然反對,只是笑著道:"婆婆心疼八叔叔,這是婆婆的好意,只是婆婆畢竟只是伯母,八叔叔的婚事還要四叔四嬸做主,四叔是不必說的,四嬸連九嬸嬸都嫌門戶低微,更別提鸞娥的出身。"

楚夫人垂下眼簾:"你說的是,你那四嬸,也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婉潞心裡叫聲僥倖,秦氏已經笑著插話:"說到四叔,媳婦這些日子幫著九叔叔那邊修整房屋,四叔還叮囑媳婦給八叔叔預備一個好的院子,我瞧四叔也是急著給八叔叔尋媳婦,只怕他那邊也尋到好的人家。"

秦氏這些日子過去那邊幫忙,她本有才幹只是回京之後就一直陪著楚夫人,這下得以展才那就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當做自家事一樣。

短短幾月,就讓那些原本因九爺是個庶出就不大肯聽話的下人們個個令行禁止,不但趕上了葉氏那邊的進度,有些工做的比葉氏那邊還好。

四老爺去瞧了幾次,對秦氏大加稱讚的同時也知道一個能幹媳婦和一個不能幹的媳婦那是兩回事,四老爺和侯爺商量過,讓侯爺進來和楚夫人說一說,小八的婚事就托在楚夫人身上,務要找個能幹精明的媳婦好回來管家。

這些楚夫人沒有和媳婦們說過,聽到兩個媳婦都把事退到四老爺身上,楚夫人輕聲歎息,她心裡是極喜歡鸞娥的,巴不得鸞娥做了趙家媳婦。可是男女婚事,總要兩造和睦才好,況且有了四太太這麼個婆婆,疼女兒的人家必要考慮再三。

孩子們的笑聲漸漸遠去,婉潞和秦氏相視一笑,鸞娥是個好姑娘,當然也願她嫁的好,有四太太這種婆婆,那是絕對不成的。

九奶奶迎了上來,她這幾個月當家比往日辛苦,但精神比起原來可要好的多,雖柔弱依舊,但眉角眼梢多了幾分從容,對楚夫人行禮下去:"大伯母,今兒一早起來,婆婆就嚷著要出來送八叔叔,侄媳怕她出來吹了風,服侍她服藥後躺下,現在醒過來要請您過去,說有幾句話想說。"

楚夫人的唇抿成一條線,她是真不想去見四太太,去年的事鬧成這個樣子,早讓楚夫人對四太太的憐憫之心沒了。九奶奶忙道:"大伯母,曉得您心裡怎麼想,您就當疼疼侄媳吧。"

話說到這份上,楚夫人扶起九奶奶:"那就走一趟吧。"九奶奶順勢扶住楚夫人的手,楚夫人又回頭叫婉潞:"你也一起來吧,萬一有什麼事也好請太醫。"婆婆命著,婉潞不能不聽,簇擁著楚夫人往四太太的院子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7:34

第四十五章

四太太現在住的,是原來上房的一個小跨院,從上房檐下轉個彎,走過抄手遊廊,連著一道小門,推開小門裡面有個小院子,院裡種了些花草,轉過一叢牡丹,後面就是三間屋子。

院子收拾的雅致,有婆子在剪著花木,丫鬟在簷下熬藥,除了淡淡藥味,這個院落和趙府別的院落沒有任何區別。

楚夫人進屋的時候四太太正躺在床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在給她捶著腿。聽到有人進來,四太太的眼也沒睜開,小丫鬟停下起身道:"大太太來了。"四太太就像沒聽見一樣,依舊閉著眼睛。

九奶奶忙把椅子拉出來請楚夫人坐下,方才在簷下的丫鬟手裡已端著茶走進來,九奶奶接過丫鬟的茶奉給楚夫人,楚夫人沒有接茶,只是看著床上:"四嬸嬸好睡,讓侄媳請我過來有什麼話?"

四太太這才睜開眼睛,小丫鬟上前扶起她坐了起來,自從四太太稱病,婉潞就再沒看見過她,短短幾個月,她就像老了二十歲,白髮叢生,皺紋滿臉,看起來比楚夫人還要老一些。

看見她這樣,楚夫人心裡浮起幾分不忍,起身坐到她床邊:"四嬸嬸,你有話就說吧,我們這麼多年的老妯娌了。"四太太還是一句話也不說,看向九奶奶的眼裡有幾分憤怒,九奶奶此時早已坦然,不像以前一樣被她這樣看只會嚇的縮成一團,而是依舊恭敬站在那裡。

九奶奶這樣越發讓四太太憤怒,但現在可不敢提一個休字,不然那苦藥又要灌進自己嘴裡,只得轉頭看著楚夫人:"大嫂,你就疼疼做弟妹的,小八的媳婦,一定要找個名門望族的,不然我都閉不上眼。"

說著眼睛一閉,就流下兩行淚。楚夫人沒料到四太太到了現在依舊執迷不悟,眉頭開始皺起,九奶奶唇邊露出諷刺的笑,婉潞心裡歎氣,這是何苦呢?本來好好的日子被她過成這樣?

四太太沒有得到楚夫人的回答,手也被楚夫人放開,睜開眼伸手去拉楚夫人的衣衫:"大嫂,我就這點心願,還願大嫂成全。"楚夫人用手扶一扶頭,婉潞急忙上前攙住她,楚夫人順勢站起來,後退一步對四太太道:"四嬸嬸,你這樣執念,所求何為,難道只有名門大族的姑娘才能做你的媳婦?你一心求名,已經害了八姑奶奶,難道還想再把八爺也送進去不成?"

四太太的手緊緊抓住床單,看向楚夫人的眼裡有幾分瘋狂:"什麼叫害,名門大族的媳婦有什麼不好?況且思聰身為戚王妃,那是何等榮耀?小八今日下場,等考中進士,他這樣的出身再加有了功名,要什麼樣的媳婦要不得?"

思聰過的榮耀?想起思聰數次歸寧,那欲說而不能說的情形,楚夫人重重一歎,不到二十就絕了情愛,還不如思敏,思敏雖然命苦,也和羅姑爺有過幾年好日子,也曾受過輕憐密愛,縱然後來房中有妾,也以她為尊。

而不是像思聰,從出嫁就伴老翁眠,那些姬妾陰奉陽違者甚多,即便能收服她們,也沒嘗過輕憐密愛的滋味,這種榮耀,比吃黃連還要苦。楚夫人一個伯母,尚且為思聰心疼,卻不像四太太是她生母,只看到那無比榮光,看不到女兒吃的苦。

楚夫人鼻裡有些發酸,抬手用袖子遮一遮臉才放下,看著四太太道:"四嬸嬸,你一點執念未破,已入魔障,還是安心養病,兒女自有兒女福,你又何必想那麼多?"

四太太眼中閃出怒火,捶著床道:"不是我合心的兒媳婦,就進了門我也不認、不認。"楚夫人冷笑:"四嬸嬸,認不認由不得你。"九奶奶一使眼色,丫鬟端了藥過來:"太太,您該吃藥了。"

四太太狂亂地想打翻藥碗,已經走進來一個婆子,爬上床就用手緊緊按住四太太的胳膊,九奶奶接過藥碗走上前用勺給她喂藥,四太太想掙扎,另一個丫鬟已經按住她的頭,那碗藥還是灌了進去。

九奶奶臉上的笑容十分甜,用手巾擦一擦四太太的唇,又拿起一塊點心送到她嘴邊:"婆婆,吃塊棗糕解解苦。"四太太僵直地把棗糕接過去,丫鬟和婆子這才放開。

楚夫人又歎氣:"四嬸嬸你還是養病,只是思聰過的好不好,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放心,八奶奶我一定會給你好好挑,定要挑個能幹孝順的回來。"說著就帶著婉潞出去,九奶奶送了出來,聽著屋裡傳來四太太的哭聲,楚夫人直到出了這小院門才對九奶奶道:"你是個孝順媳婦,我們都是知道的,只是有句話我想說,趙家也是容不得媳婦忤逆的。"

九奶奶急忙行禮:"大伯母的教導,侄媳句句記在心裡。"楚夫人笑了:"好孩子,你這些日子又管家又照顧你婆婆,著實辛苦了。"九奶奶低頭:"只是侄媳才幹不足,就盼著大伯母能挑個好八嫂回來,侄媳才能好好去服侍婆婆。"

楚夫人的手搭上她的肩頭:"好孩子,你這樣識大體就好,長幼有序才是治家的根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比什麼都強。"九奶奶又行一禮,目送楚夫人離開。

丫鬟有些不服氣地道:"奶奶,您這些日子管家也著實累,難道真娶個能幹的八奶奶回來,您就要把這些交給她?"九奶奶歎氣:"傻瓜,你不懂,有時候不爭就是爭,況且我家世人品都擺在這裡,何必要和被大伯母挑的八嫂爭呢?到時候落了下風還要被人笑話,還不如痛快交出,得了大伯母的疼愛,日後也有些好日子過。"

九奶奶沒有說出的是,九爺就這樣的人,懦弱無能,靠他是靠不住,倒不如去多討好楚夫人,到時自己的兒子也才能有好出路。人啊,總要吃過苦頭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去爭就能爭賴的。

三天會試已過,趙府的人去接了八爺回來,楚夫人見八爺雖有些憔悴,但精神不錯,讓他先下去歇息。八爺謝過了又笑著對楚夫人道:"先不忙歇,等先把場裡的文抄出來,給六哥和平舅爺瞧了,看能不能中。"葉氏笑了:"八爺這幾年越發沉穩了,能說出這番話來。"

八爺笑著把幾張紙遞過來,楚夫人接都沒接就對婉潞道:"你先拿回去給小六瞧瞧,明兒再回你娘家給舅爺瞧瞧,看能不能沾沾他們的喜氣。"婉潞急忙應了,大家說笑一時,也就散去。

晚間趙思賢在燈下瞧了八爺的場內寫的,笑著道:"沒想到八兄弟這幾年著實用功,這幾篇文章,比我當年中了的時候還好。"婉潞在做著給智哥兒的襪子,智哥兒這一年多長的很快,鞋襪衣衫都要緊著換。

婉潞這幾年當家事忙,外面的衣衫是交給針線上的人,但孩子們的鞋襪還是自己在做,瑾姐兒的針線學的不錯,正在她旁邊給智哥兒做鞋呢。聽到趙思賢這話,婉潞笑了:"能得你這樣的稱讚,看來是著實不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7:43

第四十六章

當著瑾姐兒,趙思賢不好多說什麼,只是笑著說:"小八能成器,也不負你當年那番周折,只是你就不能再幫他個忙,去給王太太說說,讓她把王二妹妹許給小八?"趙思賢提起這個,婉潞的手一抖差點戳到自己的手指,順勢放下針線:"兒女婚姻大事,哪是我們做哥嫂的能插嘴的,沒有婆婆或者四叔發話,我去說,不怕被人打出來,你啊,難道連這都想不明白?"

婉潞這番話嗔裡含情,趙思賢不覺有些動情,她說的有理,失笑道:"是我太急躁,見人人都雙雙對對,就小八單著,未免有些心急。"婉潞又一笑就拿別的話岔開,但願鸞娥能夠很快找到別的人家。

續宗的話和趙思賢的也差不多,說從這文章來看,八爺這科高中是一定的。果然放榜那日,趙府門前就來了報子,趙府老爺諱思安的,高中會試第十名。

這消息讓在前面等待的四老爺兄弟們十分歡喜,四老爺忙命人捧出銀兩賞了報子,若不是還有一月孝期才滿,定要大擺宴席。八爺受了眾人祝賀,又去給四老爺磕頭,四老爺伸手拉了自己兒子起來,連連拍著他的肩:"好,好,你們這輩兄弟,竟有三個有功名的,實在是祖上積德。"

八爺站在那恭敬聽著父親教誨,四老爺拉著兒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侯爺哈哈一笑:"四弟你是高興壞了,總要讓進去給他娘磕個頭。"四老爺這才放開拉著兒子的手,用袖子擦一擦眼淚:"大哥你是知道做兄弟的,盼這個盼了十來年了。"

站在一邊的七爺臉上有些不自在,當日趙府上下都視七爺有狀元之才,只是娶了郡主,又被皇帝特旨賜進士出身點了翰林,仕途也還平順,可那登第的喜悅就再不能嘗到了。

七爺肩上多了一支手,抬頭看去是趙思賢,趙思賢笑著道:"七弟,功名一事,來路不一,只要為朝廷盡心竭力,又何必多想?"七爺後退一步,恭敬拱手:"六哥教訓的是。"話雖然這樣說,看著八爺器宇軒昂往後院去的背影,七爺心裡還是閃過一絲怨念。哎,人要知足,不然怨言就會太多。

自己的娘不就因為不知足,才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那樣的天翻地覆,七爺臉上又露出笑容,四老爺也知道這話傷了自己的長子,伸手拍一拍他的肩:"你們弟兄都成器,我現在閉眼都可以。"

侯爺掀著鬍子笑了:"四弟你說什麼喪氣話?父親孝期就在下月滿,我算著到那時也是殿試放榜時候,到時做完道場,脫了孝,正好就擺酒請客恭喜小八登第。"四老爺點頭:"果然還是大哥有主意,我們也好樂一樂。"

這話傳到後院,楚夫人自是滿口稱好,叮囑婉潞必要辦好,又對八爺道:"有件事我也該和你說,你的婚事現在也該提了,原本是想著你沒有功名,不好去說,你今日既中了,出去說親也要好些,我這裡選了幾家,姑娘相貌人品都是不用說的,先和你通個話,你自己瞧瞧。"

提起婚事,八爺躊躇一下才開口道:"伯母挑的,當然是好的,只是小侄心中早有了人選,這些年也曉得自己沒有身份不好去求,還望伯母成全。"楚夫人指著八爺對葉氏:"二嬸嬸你瞧瞧,我總以為他自前年那麼一說,就心灰意冷再不肯娶媳婦,誰知道人家是自己有了主意。"

婉潞的心又開始狂跳,面上不由紅了紅,秦氏她們多半已經猜到,葉氏的眉微微皺了皺就道:"小八挑中的,只怕也是大嫂你喜歡的,只是八侄,你不要嫌我這個做伯母的嘮叨,你娘的左性你做兒子的也是知道的,不能為了你喜歡去求親,求回來你娘不喜歡,到那時候又折騰人家嬌滴滴花枝一般女兒,到時你要做孝子,反倒怪起你媳婦,那不但是誤了她的終身,也是誤了你。"

八爺本恭敬站著,聽了這話忙跪下道:"二伯母這話,句句是為的小侄,小侄怎會嫌嘮叨,做兒子的,不但對父母要孝,對妻子還有情義,哪肯只為了一個孝字就不聞不問,裝聾作啞呢?"八爺說的懇切,屋裡的人聽了入耳,楚夫人剛要喚婉潞,又想起四太太那日說的,歎了口氣道:"我們是你的家人,自然要為你想,只是你二伯母說的也有道理,誰家做母親的也不肯明知女兒要受苦還把女兒嫁過來,我給你挑的那幾個,家世都不差,你娘也能看得上眼,若換了你心中想要的那個,只怕光家世你娘就不滿。"

八爺並沒起身,只是抬頭去看楚夫人:"伯母教訓的是,小侄既要去求,自然先要對娘說,必要得她一個肯字。"楚夫人沒有說話,只是揮手讓八爺去給四太太磕頭。

等八爺起身走後許久,秦氏才開口:"八叔叔這片心,真是聽了的人都感動,就不知道四嬸那裡?"婉潞一直低著頭不說話,聽了秦氏這話才道:"八叔叔能有這片心,可是這要娶過來,過日子可不能光靠心,不說別人,難道九嬸嬸不夠孝順嗎?"

楚夫人自然是明白,當日思敏出嫁,婆婆刁難,若不是趙家勢大,只怕思敏也要被揉搓的不成樣子。饒是如此,羅姑爺還不是房裡放了幾房妾,生出許多庶出子女來。王家自身家世不好,縱有平家,畢竟只是姻親,哪有自己家族這樣穩當?

有個婆子匆忙走了進來,臉色煞白:"太太,四太太把八爺的頭打破了。"這聲音讓楚夫人猛然站起,起猛些還差點頭暈,秦氏忙去扶住她,厲聲問婆子:"你說清楚些,四太太怎麼會把八爺頭打破了。"那婆子急急喘了幾口氣才道:"三奶奶,是服侍九奶奶的丫鬟過來報的信。"

楚夫人搭著秦氏的手忙出去,門外果然站了個小丫鬟,看見楚夫人忙跪下:"大太太您快過去瞧瞧,太太不曉得怎麼把八爺的頭用藥碗打破了,出了好多的血,九奶奶在那苦勸太太也不息怒,也不許給八爺包紮。"

楚夫人氣的手都抖起來,葉氏忙道:"大嫂,我們趕緊過去瞧瞧,哎,也不知道四嬸嬸是怎麼了。"楚夫人冷笑:"只怕她是真格瘋了。"管教媳婦,對媳婦看不順眼倒有,怎麼現在連兒子都打起來?楚夫人胸口那股濁氣怎麼也吐不出來,匆匆往那邊去。

四太太住的那個小院早不是平日那般寧靜,進的院門就聽見四太太的聲音:"來繩子來勒死我,你要娶那麼個媳婦,趁早勒死了我。"楚夫人走的匆忙,沒看到臺階,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好在嵐雲和秦氏兩人緊緊攙住,秦氏忙道:"婆婆,要不要歇一歇?"

楚夫人搖手示意不必,屋裡還是只有四太太的聲音,偶爾夾雜著兩句九奶奶勸說的話,但勸說聲音太小,總是被四太太的暴怒聲壓過。院裡不見一個下人,想是在屋裡勸說。

這樣的婆婆,自己做娘的也不會把女兒嫁過來,楚夫人那眉頭皺的更緊,丫鬟叫了一聲:"大太太,二太太來了。"這聲音仍然沒讓屋裡安靜下來。

楚夫人帶人逕自走進去,四太太被丫鬟婆子緊緊拉住,九奶奶跪在她腳邊懇求,八爺跪的更遠一些,額角處有一道傷痕,血已經凝固住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7:54

第四十七章

四太太雖被拉住,那嘴可沒有被堵住,眼裡噴出怒火對著八爺依舊罵個不休:"早知道你是這樣不孝順的人,你生下來就該把你掐死,省得現在來氣我。"楚夫人猛喝一聲:"夠了,四嬸嬸,今兒本來是好日子,難道你要吵嚷的全京城都知道不成?"

四太太見到楚夫人一樣一點不怕,只是怒道:"大嫂,我生出這樣的逆子,我的話句句不聽,還要娶個那樣的媳婦進門,我的面子要往哪裡擱?"楚夫人見她依舊執迷不悟,心中氣血翻騰,差點倒了下去,用手撐住桌子才道:"這都什麼時候?你還一口一個面子,你有了面子,難道要孩子們都過的不舒心?你不想想別人,思聰難道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她顧忌你,不肯對你說過的不好,你就這樣糟蹋他們的心意嗎?四嬸嬸,你已有郡主媳婦,王妃女兒,現在又多了個進士兒子,已不再需要兒媳的家世來為你爭光。他娶個喜歡的,小倆口和和順順孝敬你,這是多好的事,你現在竟還為了面子不肯讓他娶,四嬸嬸,你難道就只想到自己,不想到生他們時你身上的痛嗎?"

楚夫人年紀不小,這幾句話又長,說了幾句那淚就落了下來,秦氏拿著帕子過來要給她擦她也不肯,直到全部說完那淚已經流到下巴上。這幾句話打中九奶奶的心事,她發出哭泣之聲,聲音裡帶著淒涼。

楚夫人看她一眼,抬頭又對四太太道:"四嬸嬸,九侄子不是你親生的,你看不慣他媳婦也是常事,可是八侄子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現在這樣,難道就是一個做娘的心疼兒子的舉動?"

四太太本就久躺體虛,鬧了一場身上已經沒了力氣,聽了這話跪坐了下來,也哭了起來:"誰也不肯體諒我,我……"楚夫人覺得自己站不住,坐了下來,手撐著桌子:"四嬸嬸,誰不肯體諒你了?你做媳婦時候,老太君雖然脾氣不好,但也從不責駡。你做主母,說的話也是令行禁止,再沒人肯不聽,四叔叔雖然房裡多了幾房妾,對你依舊敬重,從沒有寵妾滅妻之舉。更別提那些小輩們,你說這話,難道是說我們做嫂子的不體諒你,那今日我們就當了孩子們的面,好好把話說個清楚。"

說著楚夫人大聲咳嗽起來,葉氏輕歎道:"大嫂,四嬸嬸只怕是病久了糊塗,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大嫂是怎麼做長媳的?"四太太被她們倆的話堵的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我沒病,你們為什麼都說我病了?"

楚夫人看著她:"你沒病?哪家婆婆會寵著兒子的妾不理正經媳婦的,又有哪家婆婆要對媳婦會……"楚夫人停了停,這事雖人人猜的出來,但當日已經全都推在翠蝶和黃媽媽身上,只說翠蝶持寵生驕,和黃媽媽合謀以肚子裡的孩子做賭注,要陷害九奶奶好把九奶奶休掉,謀劃自己扶正。

楚夫人那話在嘴裡轉了幾個彎說出來時已經變成了:"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明白,你我都不年輕了,現在也是各自抱孫子的時候,你就好好養病,別再想著那些有的沒的。"

四太太張一張嘴剛要說話,窗外已經傳來四老爺顫抖的聲音:"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說著四老爺就走進來,眼睛一掃看見八爺額角有傷,九奶奶哭在地上,自己老婆坐在地上臉上還有淚痕,心裡那股火更燒的凶了,對坐在一邊的楚夫人拱手道:"大嫂你在的正好,她這個樣子已經不成了,還請大嫂拿個主意,送去莊上安靜養著。"

四太太聽的送自己去莊上,嚇了一跳,去莊上是什麼意思,侯府的人個個清楚,說的是安靜養著,那種寂寞能讓人發瘋,也少有被接回來的。丈夫對自己早就情義淡薄,送去了自然不想再接自己回來,等到兒子當家接回來,也要幾十年,不,說不定不等接回來自己就老死在那莊上。

四太太急忙道:"大嫂,我的病只要慢慢養著,就不會再發作,況且這裡也極安靜,不需送去莊上。"葉氏微微一笑:"四嬸嬸,莊上比這裡安靜多了,我們也會時時派人去瞧你的。"四太太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不,我就在這裡養病,況且我現在心裡已經清楚了。"

說著四太太就對八爺道:"你伯母說的也有道理,娶要娶個你喜歡的,這門婚事就這樣定了。"楚夫人故意道:"那要有人不肯認呢?"四太太哎呀一聲:"誰不肯認,我們趙家明媒正娶進來的媳婦,誰敢不認?"葉氏見她這樣轉彎,唇邊的笑容帶了些諷刺。

楚夫人已經對四老爺道:"四叔叔,四嬸嬸也能清楚,這病還沒重到要送去莊上,就在這養著吧。"四老爺點頭應是,八爺臉上露出喜悅神色,楚夫人笑了:"瞧來,我們要找媒人去了。"

八爺搖頭:"不,小侄要親自去求親。"秦氏哧一聲笑出來:"原來八叔叔是必要抱的美人歸。"婉潞看見八爺不好意思地低頭,臉上露出釋然微笑。哎,這是鸞娥的姻緣,就由鸞娥自己去選,畢竟像這樣的情義,世間還真是不多。

趙府這裡定下了,但婚姻大事總要兩造都同意才能成事。要照了八爺的意思,就該擇個好日子,帶著人去親自登門求親。四老爺卻讓兒子再等一等,會試雖登了第,還有殿試呢,要兒子殿試過後有了名次,四老爺再帶了兒子去求親,那才叫熱鬧。

四老爺做了主,八爺也只有安心備考,畢竟幾年都等過來,也只有一個多月就能再去求親。只是八爺還怕王家就在這個把月的時候和別家定了親事,把婉潞請了過來,請她歸寧時候問問風聲,瞧王家可有中意的人。

時令雖只是三月,春風吹在人的臉上讓人覺得溫柔,八爺說話時候額頭上已全是汗,臉上也有紅色,只有一雙眼眼巴巴地瞧著婉潞。婉潞想笑話他幾句,終於沒有開口,只是含笑道:"去問問倒罷了,只是若有什麼東西要讓我代傳,這樣的事我可不幹。"

急的八爺又站了起來,對婉潞連連作揖:"六嫂,小弟知道以前是小弟荒唐,現在小弟知道女兒家名聲要緊,怎敢讓六嫂做這種事。"婉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瞧著八爺突然歎了一聲:"你若早有這麼一些想法,當年也不會害了兩條人命。"

八爺的唇抿起來,那美婢雖是自己跳井,究其原因,還是因了八爺的始亂終棄。八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小弟知道,當年的確是小弟錯了,才害了美羽,還有她腹中的……"她腹中的是八爺的骨肉,婉潞覺得氣氛有些沉重,輕輕咳嗽一聲:"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視鸞娥如親妹妹一樣,你們若真有緣成了親,你可要好好待她。"

八爺又行一禮:"小弟知道。"外面有個丫鬟探頭,春燕走了出去,過了會兒就笑著進來:"給奶奶道喜,方才是舅爺家來人報,說舅奶奶今兒早上誕下一個哥兒。"

婉潞這一喜可比方才喜多了,搭著春燕的手要出去,瞧見八爺還站在那裡,笑著道:"這也是湊巧,我這就回了婆婆,回娘家一趟。"八爺嗯了一聲,在婉潞要走出去的時候叫了聲六嫂,婉潞轉身回頭,八爺遲疑一下才道:"小弟前幾年已經在廟裡給她供了個牌位,也算償一償我的罪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8:04

第四十八章

婉潞沒有說話就搭了春燕的手出去,八爺站在那裡,年少荒唐,鑄成的就是不可挽回的大錯。

婉潞去回了楚夫人,楚夫人聽說淑娥得了個兒子,也是十分歡喜:"你這就回你娘家一趟,多帶些東西,咱們家不是那幾年艱難時候了。"這幾年打壓下了陸家,趕走劉家,又沒設總管,出入帳目比以前清晰明瞭的多,趙府除日用夠花之外,每年還多了些盈餘。

婉潞應了,吩咐春燕去預備東西,福姐兒已經跑了進來,直接撲到婉潞懷裡:"娘,聽說舅母生了個表弟,我要去瞧瞧。"婉潞扶住自己女兒:"你啊,進來也不行禮,就這樣亂跑。"

福姐兒眼睛瞪的圓滾滾的,瑾姐兒也走了進來,依次對楚夫人和秦氏行過禮才對婉潞道:"娘,妹妹一聽說舅母生了個表弟,就嚷著要去瞧表弟,女兒說等娘您回來了再說,她等不及,就跑祖母這裡了。"

瑾姐兒口齒伶俐,福姐兒正按了婉潞的話在那裡規矩給楚夫人她們行禮,聽到瑾姐兒這番話,回頭不服氣地道:"姐姐,你也想去才跟著來的,不然你不在家做針線?"楚夫人把福姐兒拉到懷裡:"姐兒乖,你舅母剛生下孩子,那血房你們小孩子也不能進去,就在家裡瞧祖母鬥牌,贏了錢,祖母給你買糖吃?"

福姐兒的小眉頭皺了皺,在努力思考是跟著娘去瞧表弟呢還是在家跟祖母鬥牌贏錢有糖吃比較好。春燕已經來報東西預備好了,婉潞笑著道:"婆婆,那就讓她們倆陪您鬥牌,媳婦先去了。"福姐兒還想再說話,秦氏已經按住她的肩膀:"好乖乖姐兒,三伯母這裡還有好玩的呢,你就乖乖在家。"

瑾姐兒已經走出幾步:"女兒送送娘。"這孩子,實在是太乖巧了,婉潞摸摸她的臉,也沒吩咐她要照顧好妹妹就出去了。瑾姐兒等瞧不見婉潞的背影才折回楚夫人房裡,見福姐兒還一臉思考的樣子,上前對福姐兒道:"妹妹,你昨兒學的那針線呢?今兒姐姐再教你一種花樣。"

正在讓人調桌子拿出牌的秦氏聽到了,笑著抬頭:"昨兒我還聽那嬤嬤說,姐兒的針線學的極好,繡的那花雖沒有香,也活靈活現。"一說瑾姐兒的針線,楚夫人就得意地把一隻腳高高翹起:"瞧瞧,這鞋子就是你侄女做給我的,別說她這一點點大的孩子,你大姐也是極聰明的人了,也要到十二三歲才能做的那麼好呢。"

楚夫人是極莊重的,秦氏哪曾見過她這樣,那鞋雖普通,不過就是軟底上用藍布做了鞋幫,上面繡了幾朵花。再一瞧那針腳細密,秦氏笑了:"婆婆您這是故意打媳婦的臉,明知道媳婦的針線做的不好。"秦氏樣樣都能幹,就是針線上要差了些,到現在趙三爺的貼身內衣和鞋襪這些,都要針線上人裁出樣子,秦氏不過就用針聯起來就算自己做的。

楚夫人已經把腳放下,故意道:"我就要讓你瞧瞧,好回去讓碧姐兒好好學了針線。"秦氏笑的前仰後合,用手搭著瑾姐兒的肩:"也不知道姐兒這樣能幹,以後嫁到誰家?"一說嫁人楚夫人就沉默了,原來做媳婦的時候還有些埋怨月太君管孫女們的婚事管的太寬,現在自己的孫女們要議婚了,楚夫人才發現,自己只怕比月太君當年還要焦灼上幾分。

一說到婚事,瑾姐兒就害羞了,這幾年不是沒有人來吹過風,可婉潞總以孩子太小擋過去了,她是早慧的孩子,想的也比同齡人想的多,此時不由咬了下唇,扭身道:"三伯母就是愛笑話。"

說著就跑出去,秦氏笑了:"瞧瞧,害臊了。"說完秦氏就坐到楚夫人身邊:"說起來,這些侄女裡面,除了那幾個還在守孝的不好議親外,其他幾個都該議親了。"楚夫人摸一摸福姐兒的頭,歎道:"哎,怎麼長這麼快呢?你做伯母的也要幫著細打聽打聽,可不能挑到那種亂七八糟的人。"

秦氏忙笑著應了,楚夫人這才拉著福姐兒的手站起身:"來,陪祖母鬥牌,哎,再過幾年,你就沒那個耐心了。"

婉潞到平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片喜氣洋洋,今日必然忙碌,婉潞又是姑奶奶,進了門就往廳裡去。廳裡比婉潞想的熱鬧,除了朱氏王太太,還有朱太太和淺草都在那裡。

瞧見婉潞帶人走進來,朱氏笑了:"瞧我都忙昏了頭,竟不知道讓人去迎一迎你。"淺草站起身拉了婉潞坐下,對朱氏笑道:"姑母不是忙昏了頭,是歡喜昏了頭吧?"世人重男子,朱氏也不能免俗,女兒再好也是為別家養的,她盼這個孫子盼了有些年頭了。

現在得償所願,那歡喜勁是描不出來的,婉潞坐下才笑道:"怎麼不見鸞娥妹妹和小侄子?"王太太在旁插話:"你妹妹見了那侄子,喜歡的要不得,又不敢伸手去抱,就守在搖籃旁邊,誰叫也叫不過來。"朱氏拍一拍王太太的手:"喜歡孩子也是常事,等鸞娥定親出嫁,不幾年就可以抱自己的孩子了。"

這話就是婉潞想問的:"哦,鸞娥妹妹定了親了?怎麼我們不知道。"王太太那本來喜氣洋洋的臉上籠上了一片輕愁:"就是這親事不好辦呢,也不曉得你們妹妹是怎麼了,別的都不管,就要男子答應一件,日後不許納妾。天下男兒納妾也是常事,哪有沒過門就不許納妾的?"

還有句話王太太沒說出,來求親的人裡面,也有幾戶門第高的,如吏部侍郎的大公子,他的妹妹就是當今太子妃,太子一登基這位公子就是國舅爺,榮華富貴那是不可限量的。王太太見了這樣好親事,巴不得把鸞娥就許了他家。

可是這位公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一樣不好,是娶續弦不說,房裡還有兩個姨娘和幾個通房,通房是能打發掉的,這姨娘就難了,不說其中一個姨娘已經生了孩子,另一個姨娘也服侍那位公子許久,哪肯同意鸞娥的這個要求。

王太太恨不得打鸞娥幾下,這樣好的親事回了,再找一門這樣的,那就難了。鸞娥才不管自己的娘要說什麼,這一條再怎麼不肯吐口。

淺草聽了笑著道:"親家太太您也不用太著急,鸞娥妹妹這樣的人品相貌,什麼樣的人配不上,再說天下男子不納妾的也多了,嫁個家裡本有妾的,雖名分所關,畢竟是後來進門的,總不免虛了那麼一兩分。"王太太知道淺草吃過妾室的虧,只是歎氣不說話。

朱氏對婉潞使個眼色:"你們姐妹去瞧瞧那孩子,我們幾個老人家說我們的。"婉潞和淺草起身走了,等出了廳淺草才歎道:"雖說名分所關,妻妾有別,可一顆心分成幾份,難免就有了偏頗,況且那人若是男子心愛的,拿出正室大奶奶的款兒又怎樣?他還不是會覺得是你禍害他心愛的人,面上不會如何,心裡可就淡了,這又何苦?"

婉潞停下腳步:"怎麼?妹夫他又?"淺草淡淡一笑:"他倒沒敢這樣,只是方才聽了王親家太太的那話,想起當年往事。"婉潞微微一笑:"親家太太啊,也是著急鸞娥的婚事才這樣說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8:13

第四十九章

淺草怎不明白,姐妹倆緩緩往前走,已經能聽到嬰兒的哭聲,還夾著孩童咿唔的聲音,打起簾子走進去,鸞娥坐在搖籃邊上,瞧著裡面閉眼睡著的孩子,凝姐兒踮著腳尖扒著搖籃的邊看,嘴裡還在說:"弟弟、弟弟。"旁邊站了兩個奶娘打扮的。

淺草已經笑了:"鸞妹妹這是沒見過孩子還是怎麼?"鸞娥急忙站起:"姐姐們來了,我是見過孩子,可從來沒見過長這麼漂亮的孩子。"婉潞把凝姐兒抱起,在她臉上親了親:"想姑母了嗎?"凝姐兒睜大眼睛,嘻嘻笑了笑,伸手抱住婉潞的脖子就往她臉上香了香。

一個奶娘走上前:"姑奶奶,姐兒昨兒還嚷著,要去瞧姑奶奶和姐姐們呢。"凝姐兒曉得姐兒就是自己,小腦袋一點一點。婉潞捏捏她鼻子,淺草已經抱起睡在搖籃裡的孩子。

鸞娥啊了一聲:"姐姐,抱不得,他軟的就像沒骨頭一樣。"婉潞笑了:"你抱不得,你淺姐姐可能抱,她自己生了三個孩子,還沒抱過初生嬰兒嗎?"

鸞娥面上一紅,婉潞仔細去瞧這個孩子,雖帶著初生嬰兒紅彤彤的膚色,眼睛也閉著,但能看出這孩子眉毛很好,鼻子很高,小嘴不時翕動一下,這就是平家下一代了。奶娘已把凝姐兒抱了過去,婉潞接過孩子,嬰兒的身體柔軟,抱在手裡感覺就像一團棉絮,爹要看見這個孩子,該是多麼高興。

在房裡又坐了會兒,婉潞隔著簾子問過淑娥可還好,裡面的丫鬟代答淑娥一切都好,剛喝了定心湯在那裡睡著呢。婉潞她們也就出門,還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鸞娥,讓她別打擾淑娥休息。

走了段路,婉潞坐到旁邊那棵桂花樹下,淺草以為她累了,推一邊的鸞娥道:"你去讓丫鬟送幾杯茶過來。"鸞娥剛要走出去,婉潞已經拉住她:"還是淺妹妹你去一趟吧。"淺草了然一笑,轉身而去。

春風吹起鸞娥身上的衣衫,她的嫩綠色裙子上的玉色絲絛也隨風飄蕩,大眼裡總是含著笑意,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姑娘。婉潞看著她:"鸞妹妹,如果有個男子,以前做過錯事,但後來已經改過,現在是個有擔當的男兒,這樣的人你肯不肯嫁?"

風把鸞娥的頭髮吹的有一些亂,她正用手把鬢邊的亂髮往耳後抿去,聽到婉潞這話手停了停,臉上笑容沒變,問出的話裡含著一絲詫異:"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婉潞把她拉了過來,從袖子裡取出一把小抿子,拔掉她鬢邊別的掠鬢,給她把亂髮仔細用抿子抿上去,手裡動作輕柔,說的話也很溫柔:"這是問你正經事呢,這是你終身大事,必然要你喜歡的。"

鸞娥趴在婉潞腿上,手撫著下巴,半天沒有說話,直到發重新被梳好,婉潞把掠鬢別好,低頭看著她,兩人的眼光正好碰在了一起。鸞娥嘻嘻一笑坐直身子,面上的神色變的嚴肅:"姐姐,我要嫁的人,不要他多俊俏,家世多好,我只要他一生一世都對著我,能為我遮風避雨就好。"

不求家世,不求相貌,可是鸞娥所求的,比起這些不求,來的還要更難一些。婉潞低下頭,能看到鸞娥裙邊勾著的玉色雲紋。鸞娥的聲音如黃鶯一般清脆:"姐姐,一個男兒若不能為妻子遮風避雨,口口聲聲要妻子孝順,什麼事情都不願為妻子出頭的話,這樣的男子,我要來做什麼?"

婉潞握住鸞娥的手,甯太太為納妾先斬後奏,雖然後來退了親,可在鸞娥心裡還是留下一道傷的。鸞娥也想起了這件事,微微歎息道:"姐姐,一個男人孝順是極好的,可是若似有些男兒,對母親的話莫不聽從,回頭又對妻子軟語溫存,最後聽了做娘的話把妻子休了,還落的人人贊他是有情有義的男兒,罵他的娘過於無情。可是為了自己的孝順名聲讓做娘的背上駡名,這樣的男子怎麼能稱得上孝?所以我要的,定是要能識大體,懂的什麼才是真正孝的男子。"

這番話比較新鮮,婉潞從沒聽過,不由愣了下才道:"你說的倒有些似陸放翁。"鸞娥點頭:"放翁的詩是極好的,可看他的生平我卻有些不以為然,以母命出妻,落後妻子再嫁,還以釵頭鳳賜人,豈不是勾引別人家的妻子?再說都知道放翁以母命出妻他不敢不從,可這幾百年下來,誰不是歎息放翁深情,罵他的母親棒打鴛鴦?讓自己的娘背上駡名,這樣豈能叫孝,遠的不說,就說近的,甯二爺從母命算是孝了,可京城裡面不也有人譏笑他為人糊塗,不懂的勸諫母親。"

"吆,你們兩個說的熱鬧,我的腳都走酸了。"淺草帶著嗔怪的聲音傳來,鸞娥站起身,淺草身後還跟了兩個丫鬟,一個手端著茶,另一個提著一個食盒。

丫鬟把茶放到石桌上,另一個丫鬟打開食盒的蓋子,裡面整整齊齊放了四盤點心,丫鬟把點心都拾了出來才笑著道:"太太說了,姑奶奶們就在這坐著閒話,晚飯還有一些時候,先進些點心墊墊。"

婉潞遣退了丫鬟,拿起一塊桂花糕送到淺草跟前:"來,你走路辛苦,這個給你。"淺草也不客氣接過,一雙眼斜斜看向鸞娥:"方才我聽到有什麼孝不孝的,你們又在說什麼呢?說出來,也讓我這個沒學問的聽聽。"

淺草這話讓婉潞想起方才的話鸞娥還沒回答呢,笑著對淺草道:"這事也不瞞你,我娘家小叔子想求娶鸞娥,讓我過來探個話呢。"鸞娥沒成親的小叔子也就八爺一個,淺草的眉挑起:"姐姐,那個八爺以前不是行事有些荒唐,再說他那位娘,別看門第高,要照我說,扯起人品,他哪點配我們鸞妹妹?"

八爺以前的行事,那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情過去這麼幾年,雖說八爺也洗心革面,努力上進,可真要論起婚事,還是有人要掂量掂量的。婉潞沒有說話只是去瞧鸞娥,鸞娥手裡拿了塊梅花餅,卻沒往嘴裡放,只是用手揉搓著,不一時那梅花餅都被搓成了粉末。

淺草一把抓過她的手用帕子給她擦著:"你有話就說,別這樣糟蹋糧食。"鸞娥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轉頭去看婉潞:"姐姐,你方才問的意思就是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小叔子?"婉潞笑了,接著就道:"八叔叔你也是見過的,比起那些從沒謀面的人,也算要好一些,不過這是你的終身,八叔叔又曾荒唐過,四嬸現在雖稱病,保不齊日後什麼時候病又好了,這事你自己拿主意。"

鸞娥嗯了一聲,唇角露出一絲笑容,看的婉潞狐疑起來,總不是鸞娥和八爺曾私下見過,有過首尾吧?如果這樣,婉潞心裡還在打轉,鸞娥已經開口:"姐姐,我方才的話已經全都說過,就麻煩你回去後問問趙八爺,可能為妻子擋風遮雨,可能一生一世只有妻子一人,若答應,就讓他尋媒人來吧。"

淺草的嘴巴張大,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鸞娥說完了臉上才泛起一抹紅雲,低頭折著裙上的絲絛什麼都不說。婉潞面色雖比淺草平靜,但心裡也是翻江倒海不止,過了很久之後才歎道:"可是我糊塗了,你有淑娥妹妹那樣的姐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又有什麼稀奇?"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8:22

第五十章

審時度勢,找機會求救,又能在被人潑污水後想法證明自己清白,更能在皇宮兩年之後全身而退,不為富貴榮華所迷惑。淑娥這個做姐姐的如此出色,有鸞娥這樣一個妹妹也屬常事。

淺草的嘴巴慢慢逼緊,聽了婉潞這話贊同地道:"姐姐你說的是,天下的靈秀總是這樣奇妙,那一鄉里的靈氣只怕都給了王家兩姐妹。"鸞娥沒想到會得到這樣讚賞,越發不好意思起來,抬起頭來那臉依舊紅撲撲的,嘴裡的話帶了撒嬌:"兩位姐姐就是笑話我,只是我姐姐常說,做人,最要緊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然後再明白自己能要到什麼,不怨天,不尤人,努力活下去。"

婉潞握住她的手:"哎,真要成了的話,八叔叔他是從哪修來的福氣,能得你這賢妻為伴?"鸞娥這下羞的更厲害,掙脫開婉潞的手就要起身走。

淺草拉住她:"你啊,方才說那麼些話也不見你害羞,這時候就又開始扭捏了?淑娥妹妹說的對,人啊,最要緊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要到什麼,旁的,都是虛的。"

走過來一個婆子,恭敬地行禮道:"太太方才讓小的過來說,姑爺到了,請大姑奶奶過去呢。"淺草推一下婉潞:"姐姐也是好福氣,姐夫對你那是十來年如一日的恩愛,京城裡面哪個不曉?"婉潞輕輕啐一口:"就知道瞎說。"

不過這無緣無故怎麼會來,是不是趙府有什麼事?婉潞匆匆到了朱氏房裡,進去見趙思賢正在那裡恭敬地和朱氏說話。見女兒進來,朱氏笑著說:"不就是得了個小子,你們兩夫妻都來,讓我怎麼說好。"趙思賢笑著道:"小婿聽的舅舅得了兒子,這裡回趙府也是順路,這才進來道喜的,誰知娘子也在這裡,倒要求岳母賜一餐飯。"

朱氏樂的合不攏嘴:"要早知道姑爺也過來,我就該下廚給你做幾道菜去,記得姑爺喜歡吃炒鱔絲,今兒恰好有一簍新鮮黃鱔,我讓他們收拾出來。"

趙思賢又恭敬謝過,婉潞見丈夫身上穿著官服,想是一下值就來的,心這才放下,笑著道:"娘對姑爺這樣好,女兒都要吃醋了。"朱氏樂的拍著女兒的手:"你啊,這麼大還吃味,羞還是不羞?"

說笑了一會,晚飯已經預備好了,趙思賢來了,淺草她們就不好跟著一起吃飯,朱氏帶著兒女女婿在外面,另外擺了一桌讓王太太帶著淺草姐倆用飯。

今兒得了孫子,朱氏心裡是十分歡喜,又見趙思賢對婉潞恩愛依舊,那就更高興,高興中喝了一兩杯酒。續宗還怕她不勝酒力,等又要倒時忙道:"娘,您別喝了。"朱氏杯子被兒子接過去了,也就沒有再要,婉潞讓丫鬟拿熱手巾過來給朱氏擦著臉,朱氏拍著婉潞的手:"娘這是高興啊,當年你爹沒了的時候,續宗還小,我們兩個都是女人,族裡又是那麼個情形,那時的悽惶再到現在,真是不一樣。"

平老爺去世已經十五年了,朱氏歷來剛強,婉潞從沒在她嘴裡聽到提起過自己父親,這番話說出來婉潞不覺眼裡有淚,朱氏的眼神變得朦朧:"那幾年,我都不曉得怎麼過來的,有幾次真想隨你爹去了,眼一閉那就什麼都不管。可是又想你還沒嫁,續宗還小,又捨不得。"

婉潞一直只知道朱氏不管什麼時候都剛強,還不曉得這些內情,想起原先對朱氏的那些疑惑,眼裡的淚擋不住流出來:"娘,那時候女兒不懂事,一心只想著自己,也沒多為娘分分辛勞。"

朱氏拍著她的背:"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這些年,都過的不容易,我也不願意多說,現在你們都夫妻和順,續宗有了女兒又有了兒子,也是兒女雙全的人,娘這才能說幾句,聽過了,你們就忘了吧。"

續宗的男兒淚早湧了出來,跪了下去:"娘,您今兒不說,兒子還以為娘一直都順利,哪曉得娘這樣艱難,兒子著實不孝。"朱氏把兒子拉起來:"你那時候年紀小,難道我還和你訴苦不成?現在你也兒女雙全了,你媳婦又是個孝順能幹的,你們好好過日子,娘這心裡也痛快。"

趙思賢擦擦眼裡的淚,臉上露出笑容:"岳母對娘子的深情厚誼,小婿一直銘刻在心,今兒既是喜事,那就再多喝幾杯。"續宗說話時候還有鼻音:"姐夫說的對,我再讓他們拿酒來。"朱氏擺手:"不用了,盡興就好了,娘從此後是真的再無所求。"

婉潞緊緊握住朱氏的手,一滴淚還掛在她鼻子上,說出的話鼻音很重:"誰說的,等淑娥妹妹再生了幾個孫子,娘那時候就盼著孫子長大娶媳婦,您好抱重孫子。"朱氏摸一摸她的臉,那滴淚掉到朱氏手上,很快就幹了,朱氏笑著說:"就等你這句話,到那時候,續宗也成白鬍子了。"

婉潞看著續宗那光潔的臉,想像不出弟弟成白鬍子是什麼樣子,只是低頭一笑,續宗也笑了,真心誠意地說:"娘,您一定要活到那時候。"朱氏點了點頭,拿起筷子:"來,趕緊吃菜吧,菜都涼了。"

用過飯又歇息了一會,也就各自告辭,趙思賢讓小廝牽著馬跟在車後,自己和妻子坐車。傍晚時分街上不復來時的熱鬧,婉潞靠在丈夫懷裡,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趙思賢握住妻子的手,妝似無意地道:"今兒父親和我說了,等除了祖父的孝,就給陛下上本,讓我正式繼承侯位。"現在已經是三月邊,老侯爺的孝就在下個月滿,那不就沒幾天了,婉潞睜開眼看向丈夫。

趙思賢拍拍她的手:"其實我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做了侯就和原來不一樣了。"婉潞明白丈夫在擔心什麼,坐直身子故意對他說:"我知道了,你是等做了侯就要再納幾個妾進來充充門面,這才先和我說。"趙思賢知道妻子私下是個愛說笑的,捏一下她鼻子:"眼看都要做婆婆的人了,還這樣開我玩笑,況且我說的也不是這個。"

婉潞笑了:"曉得現在大哥還在,你越過兄長繼承了侯位,總覺得心理不安,可你要曉得,就算你現在給陛下上本辭了這世子位,你的名聲已經傳出去,改不了了,倒不如安安穩穩地做了這侯,對大哥多有看撫就好。"

妻子的話很有道理,趙思賢也明白,半響才道:"原本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今日邊關傳來消息,三哥立了大功。"

趙三爺立了大功?婉潞微微一愣就笑了:"這是好事,你做弟弟的怎麼看起來不大高興?"趙思賢的眉頭微微一蹙才道:"婉潞,三哥是我兄長,現時又立了大功,若我依舊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去繼承侯位?"婉潞輕歎了一聲,搖頭道:"思賢,你怎麼一時轉不過來這個彎呢?"

趙思賢的嘴巴微微張開,就算現在把世子位讓給有了大功的趙三爺,別人的議論也是一樣的。趙思賢把手放下,有些頹然地把身子往後一靠。婉潞握住丈夫的手,什麼都沒說。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8:33

第五十一章

趙思賢過了許久才道:"你說的是,是我糊塗了,讓了又如何呢?不平白地讓三哥又遭人議論?"婉潞抬起頭,眼睛看著丈夫,話語裡帶著歎息:"當日,若我不為孩子們想,從了婆婆的安排,是不是你就要好受些?"

趙思賢愣住,雙手捧住妻子的臉:"婉潞,你怎能這樣想我?難道我是那種自己得了好處就把駡名推到別人身上的人嗎?你我是夫妻,自然是同進同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夫妻同心,同進同退。婉潞伸手緊緊握住丈夫的手,馬車已經停了下來,雙妙在外道:"六爺六奶奶,已經到了。"

簾子掀開,趙思賢扶著婉潞的一支胳膊下車,婉潞剛站到地上就抬頭伸手給他理一理衣服。旁邊響起笑聲:"哎呀呀,難怪都說六叔六嬸嬸是最恩愛的,就和少年夫妻一樣。"

婉潞成親已經十多年,少年夫妻恩愛是常事,可隨著時光流逝,女子生兒育女、料理家務,男子做官行事。到了中年時候,未免個個都要做了莊重神色,少年時的恩愛到那時就化成了別的。

婉潞看著說話的秦氏,她穿了出門的衣衫,身後帶著從人,婉潞福了下去:"三嫂這是要出門?"秦氏的眉毛揚起,臉上有了幾許喜悅:"我今兒下午回了趟娘家,剛回來準備進去就見你的馬車過來,這才等在這一起進去,哪曉得差點晃花我的眼。"

婉潞聽她又提,臉上不由泛起一絲紅暈,趙思賢已上來給秦氏行禮,秦氏能打趣婉潞,但不好打趣趙思賢,只是揮手道:"六叔叔請起,請先進去罷,我和六嬸嬸正好一起往婆婆那裡去。"秦氏笑容裡帶著幾分揶揄,趙思賢強自鎮定地道:"三嫂既這樣吩咐,小弟就先進去了。"

說完還瞧了婉潞一眼,這才往裡面去,秦氏伸手握了婉潞的手,和她一起進去。自從去年秦氏和秦家幾乎鬧翻,秦氏除了讓人按時送節禮過去,就再沒歸寧過。

秦家也曾派人來接過這位姑奶奶,可秦氏脾氣就是這樣,連大年初二都是在趙府陪著楚夫人招呼趙家歸寧的人。今日秦氏怎麼會回娘家?婉潞笑著道:"秦府也沒送過來帖子,說近日有喜事,怎麼三嫂就回去了?"

秦氏冷笑一聲,婉潞想著該是和趙三爺傳來立了大功有關係,秦氏這冷笑更讓婉潞肯定了,她既不想說婉潞也就沒有再問,兩妯娌還是並肩走著。快要到楚夫人上房時候秦氏才道:"為讓我回去竟然裝病,也不怕咒到自己。"

秦氏母親早亡,能讓她急忙回去的也就她父親了,婉潞伸手握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慰。秦氏被這個動作弄的鼻子一酸,這裡正好是個拐角,從人們離的還遠,她的聲音很小,那痛苦像是從齒縫裡發出來一樣:"兒子做的錯事為什麼要叫我這個嫁出去的女兒幫著添補?"

長廊之上自有美人靠,婉潞把秦氏扶了坐下,遞給她帕子。秦氏沒接,只是仰著臉,婉潞知道她是不想讓眼裡的淚流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慰的話在此時此地已經全都徒勞。

後面有人說話的聲音,想是從人們都跟了上來,秦氏才接過帕子用帕子擦一擦臉,起身道:"這沒娘的女兒苦,六嬸嬸,我真是羡慕你。"婉潞握緊她的手:"三嫂說什麼話,三嫂為人豁達,小事從不放在心上,和你一比倒顯得我心胸狹窄,我更羡慕你。"

從人們已經走近前,秦氏面上重又露出笑容:"能惦記小事,那是你有人疼,我啊,再惦記著小事也沒人疼,又何必記得那些讓自己難受呢?"秦府那樣的人家,繼母對繼子女們大面上都錯不了,服侍的人、衣食這些都會照顧的周全。

可做女兒的總是有些小事小處要有人照顧,沒了娘,這些又有誰來管呢?從人們已經走了上來,看見婉潞她們站在這裡,雙妙先笑了:"三奶奶您走的真快,奴婢們還怕趕不上來,到時別人說起就該笑話奴婢們還不如主母們了。"

秦氏除了眼微微有些紅腫,和平時看起來並無二般,聽了雙妙這話就笑了:"人說有其主必有其僕,六嬸嬸性子恬淡,做事有條有理,你們自然也跟著她了,哪像我做事風風火火,常有那做不到的時候。"

秦氏說話歷來爽利,下人們是久知的,有婆子聽了就笑:"果真三奶奶是個爽快人,奴婢們是自歎不如了。"說說笑笑中,兩妯娌進到楚夫人房裡給她問安。

楚夫人已經知道趙三爺立了大功的消息,正在那和萬姨娘說,萬姨娘沒口子地在那裡誇楚夫人有福氣,見了婉潞她們進來萬姨娘誇的更響亮些:"要不說太太有福氣呢,不提那兩位爺,光面前的兩位奶奶,合京城誰不誇兩位奶奶比親女兒還孝順?"

萬姨娘這幾年早就明白自己的榮華安穩系在誰的身上,像四房生了九爺的梅姨娘,先在四太太手下過了那麼幾年,等四太太病了,梅姨娘也早已色衰,眼巴巴瞧著四老爺寵倖那些比自己年紀小的姨娘,九爺又懦弱,不敢為生母說話,九奶奶當家後梅姨娘也就只有吃穿用度不缺了,想再吃些好的、穿些好的那就不行了。

哪像萬姨娘這裡,思敏孝順,常給生母稍些東西,楚夫人也常賞些戴不著的首飾衣衫,婉潞這個當家奶奶對這幾位老姨娘也一直有些招撫,萬姨娘手頭比年少時候還要活動的多,她既想通了,就對楚夫人更殷勤些,年少時候那種爭風吃醋想往上的心此時早消散了。

楚夫人聽了贊,只是笑了笑,問了婉潞秦氏幾句話就覺精力不濟。萬姨娘已經拿著美人拳過來給她捶著:"太太可要歇息了?"楚夫人嗯了一聲,秦氏和婉潞忙上前幫著把她扶進去,嵐雲帶著丫鬟伺候解衣,楚夫人在鏡中看見婉潞,對她轉頭道:"六奶奶,方才得了信,你三伯在邊關立了功,只怕過些時候就有封賞下來,等給公公除了服,咱們家就連開三天酒席慶賀。"

老侯爺的服就在下個月初九除,之前婉潞已經尋好僧人來做道場,周圍親友也通傳過了。聽到楚夫人吩咐,婉潞應是時候又笑道:"算起來,除了祖公公的服,正好又是殿試放榜,又遇到三伯這喜事,只怕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喜事呢。"

楚夫人心念一動,只怕婉潞去問過鸞娥的意思了,臉上露出喜悅之色:"你八叔叔真是有福氣。"婉潞笑而不答,服侍好了楚夫人和秦氏告了退出來。

秦氏剛要問個究竟她房裡丫鬟就上來說璧姐兒等了秦氏一天,嚷著要她回來才肯睡,秦氏心疼這個小女兒,匆匆和丫鬟去了。

婉潞也覺得困乏,自回自己院子,剛走出數步就看見燈光一閃,仔細瞧去見有個婆子在那裡探頭,春燕不由喝道:"誰在那呢?見了奶奶也不近前?"

那燈光又閃了一下,婆子走上前,雙妙用燈籠照了照,那婆子已經跪了下去:"六奶奶,小的是八爺遣來的,見奶奶忙碌不敢驚擾。"婉潞打了個哈欠才道:"知道了,你就回去對八叔叔說,明兒就是殿試之期,要好好地考,不然就娶不到媳婦。"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8:44

第五十二章

婆子聽不懂婉潞這話,春燕她們也不懂,但春燕還是道:"奶奶都叫你去了,你就原話對八爺說就是。"婆子這才恍然大悟,又磕了一個頭才起身拿起燈籠走了。

八爺聽了這婆子傳的婉潞的話,心裡怎麼想的不知道,還是乖乖去赴了殿試。殿試才出來回了趙府等不及回去換衣衫就讓小廝快些把婉潞請出來,急的小廝在背後嚷道:"我的爺,您也要先換了衣衫,再請六奶奶出來,不然這樣子怎好見人?"

八爺聽他說的有理,這才換了衣衫又喝了杯茶坐在前面等婉潞出來,雖是四月的天氣,八爺也急的一頭的汗,手裡拿把描金紙扇在那扇。

等了許久才聽到腳步響,八爺還當婉潞出來,把扇子一收就要起身:"六嫂請了。"響起的是秦氏的聲音:"八叔叔你考試用功太過了吧?"

八爺抬頭見面前站著笑吟吟的是秦氏,急忙用扇子打一打頭:"原來是三嫂。"秦氏逕自到上面坐下,丫鬟端上茶,秦氏笑著道:"有什麼事快些說,你三嫂不得閒,要在那裡疊紙錢,剝果子裝圍碟,這才請我過來一趟。"

八爺面上的失望是怎麼都遮不住的,坐在下首椅子上,用手搓著膝蓋:"小弟要請教六嫂些話,六嫂既不得閒,小弟也就再等些時候。"秦氏把茶碗放下,攤開一支手算起來:"你這話說的對,不過你想,初九要辦祖公公的除服,等辦了這個,就該給你辦中了的酒席,還連你三哥的封賞一起慶賀,總要忙個幾日。辦完這個,二伯他們又要搬出去,你六嫂總要過去幫忙,忙完這個,就到五月,眼看著就過節,自然要辦過節的事。這樣一算,你六嫂要到了五月底才能歇一歇,你就等那時候再來吧。"

算完秦氏就起身:"我也要走了,總不能看你六嫂一個人忙。"聽到自己要等一個多月,八爺急的額頭全是汗:"好三嫂,就求您把六嫂請出來吧?"秦氏故意搖頭:"八叔叔,你沒聽說嗎?不得閒。"

八爺頓時語塞,秦氏轉一轉手上的戒指:"這樣吧,你有什麼話要請教你六嫂的,就由我代傳吧?"八爺一張臉漲的通紅,我我說了幾次都沒說出來。

秦氏本就是故意作弄他的,見他這樣就大笑出來:"就你這樣,怎麼娶媳婦?"八爺聽到娶媳婦這三個,眼一下就亮了,秦氏收起臉上的戲謔:"人家姑娘說了,要找一個不納妾,有擔當的男兒,你能當的起嗎?"

八爺連連點頭:"這是自然。"秦氏擺手:"你先不要忙著點頭,現在說的簡單,等事情真的做起來就難了,天下多少誓言不納妾的男子,到後來總是要添個紅袖,說不讓妻子背不賢的駡名。"

八爺呼吸幾次,看著秦氏:"三嫂,小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妻子是我要娶的,她好她壞都跟我有關係,若任由外面的人對她議論紛紛,我做丈夫的卻不出頭一語,那樣算得上什麼樣的男兒?"

秦氏暗暗點頭,果然這八爺吃過虧就和原來不一樣,她後退一步:"這話你對我說沒用,八叔叔,要娶八嬸嬸,總要派媒人。"八爺支吾一下,看見秦氏笑吟吟望著自己,心中的喜悅是說不出的,比知道自己會試得中還要歡喜幾分。

他猛地往外跑,秦氏也不叫住他,等八爺跑出兩步才想起什麼,回頭對秦氏拱手:"多謝三嫂。"秦氏擺手:"謝什麼,我只要到時候討杯喜酒喝就好。"

討杯喜酒喝?話說的簡單,但真要辦就麻煩多了,除服也就幾天,索性等除了服再派媒人去,到時這層層疊疊的喜事加起來,那就更是喜上加喜。

楚夫人房裡依舊歡聲笑語,歸甯的女兒們都在這裡,未免就要提到八爺的婚事,楚夫人剛想說要和王家定親,思聰就開口了:"大伯母,我這裡有個人,也算配得上八哥,正想討您個示下。"

這話讓房裡都靜了下來,知情的覺得怎麼會這樣,不知情的思君已經開口說話:"八妹妹的眼光一向都好,給八哥尋的一定是那上好的人。"楚夫人的眉頭皺了皺,如果真是思聰這邊有個上好的人?

婉潞和秦氏面上也露出詫異神色,秦氏剛要開口就聽見思君的話,把話又咽了下去。思聰看著楚夫人:"這個人是王爺的遠房表妹,去年沒了爹娘來投靠的,王爺一直想給她尋門好親事,選了這麼一年都沒選上合適的,這次八哥會試中了,王爺和我說了幾次,讓我過來說說。"

王爺的遠房表妹?在場中人都沒說話,只是在思忖,思君本在吃著一塊點心,聽到這話差點被點心噎著,這動作被婉潞瞧見,這表妹到底是什麼樣人?楚夫人眉頭皺的更緊:"我這幾年在守孝也沒出門,還不知道王府來了個遠房表妹,既是王府親戚,你們又相處過,那自然是配得上的,不過你八哥的性子你也知道,從小就有主見,這事還是你去和他說。"

雖說做了王妃,身份尊貴,又當了幾年王府的家,但思聰嫁進戚王府先被戚王郡主拿捏住,戚王對她的恩愛也就那樣,只要那些侍妾不做出什麼過格舉動也就爭一隻眼閉一隻眼,比起同為王妃的思敏,思聰總覺得底氣不足,聽了楚夫人這話思聰只是低頭道:"伯母說的是,只是這終身大事總要長輩們做主,這裡肯了,那邊再和八哥說也要好些。"

楚夫人歎一口氣剛想再和思聰說幾句,就聽見傳來環佩聲,接著是思梅笑吟吟走進來,身後還跟著瑾姐兒。見思梅進來,除楚夫人外都站起相迎。思梅一手伸出讓她們都坐下,另一手已經收到腰腹處給楚夫人行禮:"女兒見過母親。"

楚夫人見了長女,暫且把思聰的事擱下,伸手招呼她坐到自己身邊:"怎麼你來也沒個人通傳?"思梅雖已做了外婆,可女兒見了娘總是小的,話裡帶上幾分嬌嗔:"女兒想著今兒事情肯定多,這又是自己娘家,迎來迎去的不也麻煩,這才沒讓他們通傳,不過路上遇到瑾侄女,是她送我進來的。"

說著思梅抬頭對婉潞笑了:"也不是我做姑母的誇自己的侄女,瑾侄女這樣的,還真是少見。"這誇讚讓瑾姐兒微微臉紅,房裡的人都笑了,笑過了思梅才問道:"方才我進來時候八妹妹在說些什麼?"

思聰遲疑一下,楚夫人已經說了:"方才你八妹妹說,王爺有個遠房表妹住在王府,王爺的意思想和你八弟做門親。"思梅眉一挑,思聰不由臉紅低頭。思梅心裡歎了不知多少口氣,臉上才又笑著道:"住在王府的戚王表妹,是不是就是柳氏?"

思聰聽思梅一口說破,已經有些坐不住,抬起頭看著思梅:"大姐姐,我曉得是我不好,可王爺的脾氣,我又……"思聰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讓房裡的人都心裡打著旋,但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問話。

這裡還有孩子,有些話思梅也不好說出來,楚夫人明白了幾分,那柳氏只怕身份有些尷尬,更甚者說不定還和戚王有什麼首尾。楚夫人想到這不由有些怒氣出來,這又能怪誰?還不是怪當年四太太執意要和戚王府結親,才讓今日戚王敢提出這樣要求。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9:03

第五十三章

見思聰那低頭不語的樣又有些心疼,丈夫不給她撐腰,自己又是個溫柔性子,縱有了身份還不是要被揉捏?婉潞輕咳一聲笑著道:"婆婆和大姐姐定有許多話說,媳婦們先出去外面瞧瞧可還少些什麼,況且再過些時候也該有客人來了。"

婉潞一說,別人也就紛紛站起,思慧還想坐在那聽一聽,思君捏她一把,思慧也就急忙起身,眾人行禮退出,剛走出去就見丫鬟婆子也被遣了出來。

思君歎了口氣:"哎,原先還羡慕八妹妹得嫁王府,那是怎樣的榮耀,今兒見了這情形,才曉得她心裡苦。"婉潞沒有說話,思慧已經問了出來:"六姐姐,那柳氏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真是戚王的表妹,嫁給八哥也不算配不上?"

思君正打算說話,看見旁邊的瑾姐兒又把話咽下,瑾姐兒是聰明人,曉得這樣的話自己是不能聽的,微微屈膝:"娘,女兒回房拿針線給姑母們看。"婉潞拍拍她的腦袋:"你啊,就知道成天顯擺你的針線,去吧。"瑾姐兒嘻嘻一笑,陽光下看著笑容更加燦爛,又行一禮就離去。

思君不由感慨:"真是歲月催人老,三嫂嫁進來的時候我還沒瑾姐兒大呢,現在連六嫂的女兒都這麼大了。"思慧拉一下她的袖子:"六姐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思君見這裡都是趙府的媳婦女兒才道:"說柳氏是戚王表妹,倒不如說是他情妹妹。"

情妹妹三個字一出口,個個都面面相覷,秦氏不由怒道:"這戚王未免也太欺人了,哪有這樣的人還要往外嫁的?"思君坐了下來,那話裡歎息更重:"三嫂你不曉得,這柳氏本就是守瞭望門寡的,她口口聲聲只要嫁個人做大,那肯在王府裡低頭?戚王寵了她,自然是百般答應,這一年也在京裡挑了幾個人家,只是那有名聲的,未免嫌她名聲不好,那沒名聲肯娶她的人家,柳氏又嫌人家根底薄,誰知這主意竟打到侯府裡來。"

思慧聽的瞪目結舌:"那柳氏若嫁不出去又不願做側妃,那八妹妹她?"婉潞也想到這曾,思聰在這些上面就是個軟柿子,沒有半點四太太的強悍,再說戚王再荒唐身份也是尊貴的,自己心裡就先怯了,難怪別人就敢這樣揉。

秦氏啪一下打在桌子上:"不要臉的娼|婦,做了這樣的事還想仗了王爺的勢嫁到高門大戶,我呸。"婉潞輕輕拍一下秦氏的背:"三嫂你也不要太著急,八妹妹又不是沒有娘家,生了嫡子又是受過冊封的王妃,柳氏也多有顧忌的,不然她也不會想著往外嫁了。"

思君點頭:"六嫂說的是,我聽那幾個和我來往的奶奶們說過,柳氏先前不是沒有存了做王妃的心,可是戚王怎麼肯答應?要做個側妃在八妹妹手底下受氣她又不肯,這才要往外嫁,嫁又要嫁的好,故意給八妹妹瞧好。"

這無恥的女人,婉潞的唇緊緊抿住,旁邊響起一個悠悠的聲音:"哎,我本覺得我的命算苦,沒想到八妹妹比我命還苦。"說話的自然是很少發聲的思敏,看著她依然恬淡的臉,婉潞笑一笑:"五妹夫雖說耳根軟了點,可對你還有幾分情誼,那些妾室也不敢踩了你的頭。"

幾分情誼,也就只有這幾分情誼了,思敏習慣性低頭,風吹著她的裙角,露出她裡面月白色的鞋幫。婉潞把心裡的鬱悶使勁咽下,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又是笑容:"好了,大姐姐既來了,這事就有她做主,柳氏的事大家心裡知道就好,畢竟只是傳言,沒人親眼見到。"

雖然這傳言多半為真,特別是戚王又是有名的色中餓鬼,眾人也都笑了,今兒是喜日子,該高興才是。走過來一個婆子:"原來奶奶姑奶奶們都在這裡,太太已經往廳上去了,請奶奶姑奶奶們趕緊過去呢。"既然楚夫人已經出來,那就證明這事有了定奪。

難道真要為了思聰讓八爺娶柳氏,先不說八爺願不願意,侯府也丟不起這個臉,戚王還能為了柳氏把思聰休了不成?不說思聰毫無過錯,另立王妃需要皇帝下詔,皇帝也不會答應他這樣荒唐的請求。

眾人心裡籌畫一番,覺得心都放鬆了些,思君才笑著說:"也不知道未來八嫂嫂是什麼樣的人,不過總要趕緊定親,省得有人惦記著。"秦氏想說出來,就被婉潞拉了一把袖子,這事還沒遣過媒人,自然不好多說。

說笑著往廳上去,這是侯府三年來頭一次擺酒請客唱戲,趙大爺娶媳婦嫁女兒都是在別宅辦的,潘氏的葬禮那畢竟是喪事,比不得喜事熱鬧。

一路行來都擺的花簇簇的,下人們身上的衣服也要鮮明些,楚夫人已經坐在廳裡,兩位王妃一邊一個陪著。仔細瞧去,思聰臉上雖上了脂粉,那眼皮還是有點腫,思梅神色如常。葉氏帶著兒媳女兒們也趕了過來,就等著門上有人傳帖子進來,好各自出去迎客。

不一會門上紛紛來報,各家侯門公府的主人主母都來了,按了各自親疏,依次迎了出去,寬敞的廳裡不一會就坐滿了人,大家說說笑笑,也有人問起四太太,不過就用她病著不好出門這話打發。

四太太兒子這麼大的喜事,也沒有見到她,這樣更坐實了她病勢沉重的事情,有人已經關心地道:"從來都有沖喜之俗,要不貴府就給八爺娶門親事好衝衝喜?"她這病是好不了的,楚夫人怎能說出這心裡話,只是含糊答應。

很多人都愛做媒,有人聽了這話就笑:"說起這個,我有個表侄女,今年十七還沒定親,不曉得能不能攀上貴府?"思梅已經在旁邊笑著開口:"八弟的婚事,早就有了主意,不過前幾年事情多,又沒有功名,怕人家不肯,現在既中了,正要派人去說親。"

思梅一開口說話,那些想做媒的頓時閉了口,附和著道:"大登科後小登科,貴府八爺真是有福氣。"說笑一陣,酒席早已齊備,婉潞請各位夫人寬了大衣服,各自按座位入席。

外面傳進來戲單,坐首席的幾位謙遜一番點了戲,把戲單傳了出去,臺上敲了聲鑼,戲就開場。

臺上唱著戲,台下各位夫人們互相交談,也沒幾個人把心放在戲上。許久沒有應酬過,婉潞應酬一時就覺得有些累,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坐到旁邊一個圓墩上歇息,雙妙忙喚個小丫鬟過來給她捶腿。

臺上唱的熱鬧,婉潞已經漸漸朦朧,突然聽見外面有喧嘩聲,婉潞睜開眼,見臺上的戲也停了,戲子們各自扮著在那裡看,這又是怎麼了?婉潞往首席看去,楚夫人也一臉訝異,婉潞忙喚過春燕讓她尋人外面瞧瞧。

過不了多時春燕就走上前,滿臉的笑意:"太太,這是喜事,方才在外面吃酒時候,來了許多八爺的同年,說起八爺的親事,八爺稱雖已登科,不敢去求親,結果幾個新進士一攛掇,就讓八爺現時就登門求親,好雙喜臨門。"

楚夫人聽的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些孩子,婚姻大事總要父母之命,哪有自己就去的。"春燕又笑了:"太太您說的是,四老爺想也喝多了幾杯,說這事他做主,准了,一屋子新進士現在簇擁著八爺去求親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9:14

第五十四章

春燕話音剛落,鴉雀無聲地廳裡也響起恭喜聲:"這事也是少見,幾十個新進士齊齊簇擁著去求親,我們從生下來還沒見過呢?"楚夫人雖然知道但還故意道:"這去的是哪家?"

春燕聲音放大一些:"自然是平狀元的妻妹了。"今日甯太太和甯大奶奶也來做賀客,聽到八爺要求娶的是鸞娥,本笑著的甯太太和甯大奶奶都止住了笑,王太太站起身:"既往我家去,各位我就少陪了。"旁邊人笑的合不攏嘴:"王太太您得了好女婿,自然不能放跑。"

婉潞心裡十分歡喜,秦氏已經對戲臺上的戲子喊道:"這是喜事,可要好好唱起來。"戲子們齊齊磕頭討過賞,絲竹聲中又重新唱起,滿廳裡比方才還熱鬧幾分,人人都在說恭喜,個個都在贊鸞娥,甯太太和甯大奶奶婆媳不曉得這時該做什麼,難道要留在這裡聽人揶揄?坐不了一會就告辭逃席而去。

寧家婆媳的離去並沒引起旁人注意,甯大爺不過是個部曹,在這京裡一抓一大把的這種,只有個人笑著說了句:"也是貴府寬厚,不然這樣的人家哪能接了帖子上門來賀?"坐在旁邊陪客的秦氏淡淡一笑:"眼看著除了服,二叔四叔都要起複,總是同僚,哪能厚此薄彼?"

秦氏話音剛落,就有人贊道:"果然府上這樣才是大家,哪像有些府裡的,狗眼看人低。"秦氏忙把話岔開:"這話多不好,還請聽戲罷,這可是京裡有名的班子。"

說笑一陣,又聽幾出戲,還沒得到外面的回報,楚夫人有些坐不住,叫了婉潞過來輕聲問道:"小八去了都快一個時辰了,你去讓人打聽個信回來。"

楚夫人這麼想,婉潞心裡也在打鼓,如果說是鸞娥不肯,也有個信回來,總不能是當場就拜了天地,那這樣也未免兒戲,忙應了就讓春燕尋個機靈點的人去打聽信。春燕也不尋別人,出去找了自己男人讓他親自往平府去一趟,這才回了婉潞,婉潞又小聲對楚夫人說了,又安靜聽戲。

小董得了春燕的話,忙帶了人騎了馬就往平府來,離的遠遠的就看見平府門口圍滿了人,小董急忙下馬走上前去問瞧熱鬧的:"這是在瞧什麼熱鬧?"被問的是個老者,手抹一把鬍子就笑著說:"這是新科進士趙老爺來這家求親呢?附近的人都說,從沒見過這樣的架勢,幾十個進士來做保,這樣的熱鬧也不曉得再過多少年有?"

旁邊一個抱著孩子踮著腳尖要往裡瞧的婆娘聽見老者這樣說,也連連點頭:"這樣的聲勢,我們自然也要來瞧熱鬧,也不曉得這姑娘是怎樣的一個天仙,到現在都還沒應。"有個中年人想是聽不得這婆娘胡說,轉身輕蔑地說:"什麼沒應啊,這姑娘說了,要考試,考過了才應,從來只聽說過考狀元的,這考女婿還是頭一次。"

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小董放心下來,讓小廝快些回府去報,說八爺在這考試呢,自己把馬栓好後就緊一緊褲腰帶,側著身子往裡面擠。人多的比過年時候的廟會還要擠一些,小董擠的過程中也不知道踏掉了幾雙鞋子,瞧熱鬧的哪個還顧鞋子被踏掉,都只伸著脖子往裡瞧,不時問前面的人,做出來沒有?

等小董擠到人群面前,已是出了一身臭汗,鞋子只剩的一支,雪白的襪子變的烏黑,腰帶都險些被人扯掉。裡面比外面安靜些,進士們有坐有站,在那交頭接耳地議論著題目,八爺坐在最前面,一張小桌子放在他面前,正凝神望著上面的紙。

難道這題目很難?小董緊一緊褲腰帶,也顧不得只穿了一隻鞋就走上前悄聲問著八爺:"八爺,六奶奶命小的來瞧瞧,要不要?"八爺對著題目,根本沒聽到小董的說話,等小董過了會兒又問一遍他才搖手示意不必了。

小董退到一邊站著,平家在門外的管家是認得小董的,已經上前來打拱:"董大哥好些日子沒見到,今兒既來了,就先請進去喝杯茶。"小董的嘴往八爺那一努,管家已經明白了,呵呵一笑低頭看見小董腳上只穿了一隻鞋子,曉得是他擠進來的時候被踩掉了,回身吩咐小廝去尋雙自己的鞋子來給小董換上。

兩人正要說話,就聽到進士們那裡傳出歡呼,八爺已經站起身,平家管家忙走上前去,八爺面上氣昂昂地把紙交了過去:"小生交卷。"這管家也不認得幾個字,只看見一張紙全寫滿了,不敢怠慢地上前敲門,敲了半響才有人開了一個門縫。

有好事的進士本就跟著管家,見開了門縫就想擠進去,裡面早有準備,啪的一聲就把門重重關上,接著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二姑娘吩咐了,要交卷,從門縫裡塞進來就是。"進士們不得進去,停了腳步站在門外,有進士對八爺擠眉弄眼地道:"丫鬟的聲音都這麼好聽,主人就可想而知,趙兄你可真有福氣。"

八爺此時只想著自己的卷鸞娥是否滿意,對這話不敢答應,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面上神色變的莊重:"弱水三千,只飲一瓢。"進士們聽了這話都大笑起來,有調皮的還大聲地道:"王二姑娘,似趙兄這樣的好男兒,天下也是少有的,你就點頭吧。"

裡面依舊寂靜一片,聽不到任何聲音,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該是做晚飯的時候,但圍著的人都忘了饑,一個個都眼巴巴等著。

小董換好鞋襪,又重新站在這裡伺候,見平家的門還是緊閉,心裡不由腹誹,八爺雖曾荒唐過,現在也改過自新,配王二姑娘也綽綽有餘,為什麼總是不開門呢?

門外的進士們比正主八爺還等的心急,只怕再不開門就要用手去敲門了,正在心急如焚時候,吱呀一聲門打開,眾人的眼都往門裡看去。

門裡有燈光射出,走出來的是身著便服,臉帶微笑的續宗,看見是他出來,門外的人未免有些失望,但鸞娥總是個沒出閣的女子,難道還能自己走出來不成?

續宗已經對八爺拱手:"趙八爺,岳母請您進去一敘。"進士們聽到不是鸞娥請,臉上又露出失望之色,續宗面上的神色並沒變化,又吐出一句:"婚姻大事,總要父母做主,我就做了女方媒人,還請今日來的諸位做了這男方媒人,如何?"

續宗的聲音不高不低,這幾句話聽的八爺的心都泡在糖水裡,小董抹一把額頭的汗,這就是王家肯了婚事,急忙又重新擠出去回家報喜。

進士們先紛紛說過恭喜,又要爭搶著做這個媒人,還是鎮靜下來的八爺點了兩個相處的好的和自己一起進去,剩下的人就被擋駕,續宗回頭看見他們的不滿,笑著道:"家下狹窄,坐不下這許多人,還請諸位先回去,等喜日子時多寫幾首催妝詩、卻扇詞。"

看見他們還不走,續宗笑容沒變:"後日就是小犬滿月之喜,諸位還是等後日再來吧。"話都說到這份上,再站著就顯得極不會做事,況且續宗雖年輕,也是他們前輩,一個個這才從門前走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9:23

第五十五章

小董快馬加鞭趕回侯府,戲早散了,但滿堂賓客都在等著平家傳來的消息,竟沒一個走的,小董先去侯爺他們在的地方稟告了,又讓人傳進裡面。

得了肯信,楚夫人不由喜上眉梢,她喜歡鸞娥已不是一日兩日,鸞娥做了自己侄媳婦她也是千肯萬肯的。滿廳的客人都到楚夫人面前說恭喜,只有思聰一時不知心裡該想些什麼?雖說柳氏不得出嫁免了自己娘家受了侮辱,可是她在王府,畢竟對自己不利?

思梅說了幾句恭喜轉頭就看見思聰那半憂半喜的臉色,輕輕握一下她的手,在她耳邊道:"你啊,要整治這麼一個人有什麼難的?"思聰只是微微歎氣,思梅見人的眼光都沒放在自己這邊,悄聲又道:"你是怕傷了夫妻情義?別說我說話你不愛聽,王爺對你又要幾分夫妻情義,你也該拿出你王妃的身份來,再怎麼樣,你都是陛下娘娘冊封的戚王妃,難道王爺還能休了你不成?他就算想,陛下娘娘也不會答應。"

思聰又要長籲短歎,丫鬟過來報:"八姑奶奶,戚王府那邊請您回去呢。"這就奇怪了,戚王對思聰可是不聞不問的,怎麼這會又派人來請她回去?思聰剛預備要走,被思梅一把拉住,思梅問丫鬟:"戚王府那邊來的人是誰,有什麼要緊事,難道不曉得今兒是趙府喜事?"

對著思梅,丫鬟也要更恭敬些:"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來了個老媽媽,說是王爺的吩咐。"思梅拉一把思聰:"那好,你讓她進來。"丫鬟哪敢違抗思梅的命令,很快就引著一個老婆子走進來。

老婆子等不到思聰出來倒被叫進去,心裡還在犯嘀咕,怎麼今兒這麵團般的王妃拿起架子了,進了廳見了思聰就行禮:"王妃,王爺命小的請您回府。"思梅已經在旁邊笑了:"今兒趙府有喜事,總要等事情完了才回去的,不曉得八妹夫是有什麼要緊事,必要八妹妹現在就回去?"

老婆子見思梅說話,忙道:"安郡王妃,小的也不知道,只是王爺吩咐的,並沒說有什麼要緊。"思梅淡淡一笑:"既沒什麼要緊,我們姐妹也許多時沒見,這樣罷,等這裡完了再回去,你就在這等著。"說完思梅就叫過丫鬟把老婆子請出去,老婆子已來不及再說話就被請了出去,想回去給戚王報信,就被趙府的管家娘子們約到旁邊小屋好吃好喝去了,連走都不能走。

此時賓客都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趙家自己的人,楚夫人這才招呼思聰:"八姑奶奶,走,這麼大的喜事,我們也好去告訴一聲你娘,讓她高興高興。"秦氏已扶住楚夫人的一支胳膊,思聰攙住她的另一支,身後還跟了婉潞和幾個下人,簇擁著楚夫人往四太太那邊去。

四太太屋裡已經掌上了燈,見她們一大群人過來,丫鬟忙上前行禮,九奶奶手裡端了碗正在給四太太喂藥,見了忙道:"大伯母來了,今兒我也沒顧得上往前面去。"楚夫人嘉許地拍一拍她的手:"等你八嫂進了門,你也能松些,不然你現在又要管家,又要伺候你婆婆,實在看的我都心疼。"

四太太已經不敢再像以前一樣,聽到楚夫人這話睜開眼:"八奶奶要進門,娶的是誰?我怎麼不曉得?"楚夫人坐到她床邊,話裡透著十二分的親熱:"就是王家二姑娘,今兒是小八親自上門求的親,已經允了,就等擇個好日子趕緊過門呢。"

楚夫人的笑看在四太太眼裡是那麼地惡毒,她的眼轉了轉,看向思聰:"八姑奶奶,你說呢?"思聰正在想戚王為什麼要叫自己回去,難道是曉得柳氏嫁不成了就要叫自己回去罵一頓,聽到四太太的問話,過了會兒才道:"八哥喜歡就是,我一個做妹子的能有什麼話?"

四太太心裡最後一絲指望也沒了,閉上眼睛,頹然地道:"好,是喜事,你們辦了就好。"楚夫人並沒忽略她說話時候手裡緊緊抓住的床單,給她掖一掖被子:"你也安心養著,日後有八奶奶管家,九奶奶伺候,你這日子過的不知怎麼快活呢。"

四太太還是閉眼不說話,楚夫人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這才走了。等楚夫人走出去很久四太太才睜眼哭了出來,九奶奶聽到她的哭聲走了過來:"婆婆,您怎麼還這麼狂躁,這丸藥看來還是不能斷。"

九奶奶說話很溫柔,丫鬟已經拿了丸藥過來,四太太厭惡地把頭轉向一邊:"我不狂躁,不過想著你八哥要成親了,心裡高興。"九奶奶的聲音更溫柔了:"是嗎?那今兒婆婆既歡喜,就請早些安置。"丫鬟過來服侍四太太洗臉,聽著九奶奶吩咐丫鬟們好生服侍的話,四太太心裡長歎,這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進士們簇擁著八爺去求親的話,很快傳到連宮裡皇后那都知道了。皇后本就喜歡淑娥,聽說她這個妹妹也是個出眾人物,不由起了好奇心傳鸞娥進宮來給自己瞧瞧,瞧了之後果然是個出色人物,對著同去的王太太讚歎一番,賜了首飾,問了婚期還說等那日要再行道賀。

既有了皇后的讚揚,這婚事就辦的更熱鬧了,原先覺得王家門第有些低微配不上趙家的聲音已經全都消失不見,換上的全都是天作之合,上好一對夫妻這樣的讚歎。

殿試已完,傳臚已過,八爺中在第七名。傳臚當日就去王家下了聘,婚期定在六月初十。日子雖然有些趕,但這喜上加喜,還是人人爭先。

四房那邊的新宅子已經收拾妥當,一應動用物件都是新的,無需額外預備,鸞娥那裡的嫁妝也是早就預備好的,剩下的就是酒席定戲請客等事。

四太太病在那裡,九奶奶要照顧她,八爺娶親的一應事情就全由楚夫人這邊安排。楚夫人又是個圖省事的,自然就全交給兩位兒媳。八爺成親之外,二房四房也要移宅,他們空下來的那些院子要重新安排人去打掃收拾。

既除了服,楚夫人也要搬進月太君昔日住的院子,婉潞就遷到楚夫人現在的上房。總算楚夫人體貼兒媳,說現在家裡事情太多,況且夏日又有些悶熱,一動不如一靜,等秋涼了再搬就是,橫豎不過就是府裡搬來搬去,又不似二房四房那是要移出宅子。

既有了楚夫人這句話,婉潞和秦氏也就先忙著八爺娶親,葉氏那邊的宅子已經預備完全,挑了四月二十九的日子搬過去,雖在百忙之中,楚夫人還是帶著兒媳們過去送一送,葉氏娘家也送了一台戲暖房。

喝幾杯酒,聽幾出戲,楚夫人也就告辭,葉氏帶了兒媳們送出去。上車時候,楚夫人鼻中突然一酸,掉出幾滴淚來:"二嬸嬸,你這一搬出去,我就少了牌搭子了。"這一說讓葉氏也覺得鼻中酸澀,水氏已笑了:"大伯母和婆婆說什麼呢?雖搬出來,離了那府裡不過就是一條街,做小轎的話也就一會兒功夫,難道婆婆還怕媳婦不伺候您過去不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9:34

第五十六章

水氏這半嗔半嬌的話讓葉氏開懷一笑,又和楚夫人把臂說了兩句,這才送楚夫人上車而去,車都快要轉過拐角,還能看到葉氏站在門前。秦氏坐正身子笑著道:"婆婆和二嬸,真是一對好妯娌,如姐似妹。"楚夫人飲了幾杯酒,雖短短一段路也閉了眼在那裡打盹,聽到秦氏這話才睜開眼,拉過婉潞和秦氏的手來:"你們倆也是好一對,要是你們大嫂還活著,也是……"

提起潘氏,楚夫人似乎有些不忍,過了些時才歎了口氣。人就是這樣,活著的時候總想著她的不好,等人沒了,就又念起她的好來,想起潘氏嫁進趙家這二十來年,除病了的那幾年外,旁的時候也是孝順自己,對妯娌們克盡嫂職。

算起來,潘氏沒了也快一年了,婉潞忙道:"理哥兒媳婦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等辦大嫂周年的時候,讓那小孩子到大嫂靈前磕幾個頭,大嫂在泉下也歡喜歡喜。"楚夫人露出一抹笑,車已經停了下來,婉潞妯娌伺候楚夫人下車。

剛簇擁楚夫人進門,前頭就來了一個丫鬟,給楚夫人她們行禮後才笑道:"六奶奶您可回來了,家裡可還有許多事等著您呢。"楚夫人推一把婉潞:"也是我貪玩,忘了這裡還有一堆事等著你呢,快些去忙吧。"婉潞遲疑一下,秦氏笑了:"六嬸嬸,難道有我伺候婆婆你還不放心嗎?"

婉潞這才行禮離去,遠遠的還能聽到秦氏和楚夫人說話的聲音,妯娌之間又沒什麼天大的怨氣,和和氣氣過日子多好?到廳前理一回事,把那些該收的禮,該還的禮都點清楚,天也早就黑了,婉潞起身回去。

一路上只有婉潞這一行人,腳步聲在寂靜的四周聽的特別清楚,婉潞扶著春燕的手,看著前面打燈籠的兩個小丫鬟,不由輕聲道:"一晃就這麼多年了,還記得我剛嫁進來的時候,做的是小兒子媳婦,那種誠惶誠恐的勁兒呢。"

除了春燕,婉潞身邊的都是新人,即便如雙妙到她身邊也不過兩年,這樣的話自然不敢接。春燕笑了:"姑娘您常說,時光是最無情的了。"風吹的兩邊的樹木發出沙沙聲,聽到春燕脫口而出自己沒出閣時候的稱呼,婉潞再沒有說話,時光就是如此,漸漸讓人老去,讓孩子長大。

福姐兒的笑聲已經響起:"娘,娘,您快過來瞧,我繡的荷包好不好看?"接著福姐兒就直沖婉潞跑過來,並不理會後面奶娘讓自己跑慢些的叫聲。

婉潞彎腰牽住女兒的手,福姐兒並不讓婉潞牽自己的手,而是把手舉的高高的,要讓婉潞瞧,婉潞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是個紅綢面的荷包,燈籠不甚明亮,瞧不出繡的是什麼?

福姐兒一直瞧著婉潞的神色,得不到讚揚的她眉皺了起來,母女倆已走進院裡,瑾姐兒迎上前:"娘,妹妹說她繡的是梅花,可看了半日什麼都沒看出來。"婉潞剛要說話,就聽見智哥兒的聲音:"兒子見過娘。"婉潞抬頭見果然是智哥兒站在那裡,臉上露出喜悅神色:"你怎麼回來了,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等了多久了?"

福姐兒見婉潞的注意力被智哥兒奪取,急的不行,跺著腳喊:"娘,先看我的荷包再和哥哥說話。"智哥兒上前摸一摸妹妹的臉:"好妹妹,哥哥今兒回來有話和娘說,你先和大妹妹下去好不好?"福姐兒的嘴撅了起來,一臉不依。

瑾姐兒用手指頭戳妹妹額頭一下:"你啊,剛才娘沒回來前還在那哥哥長哥哥短的要哥哥給你好吃的,好玩的,現在又來爭這些,快跟姐姐下去,哥哥要和娘說話呢。"一直沒說話的德哥兒也開口:"小福姐兒,快和姐姐下去吧,再說你再不睡,明早就起不來了。"

福姐兒一團高興被哥哥姐姐們說的全不在了,手雖被瑾姐兒牽著,那腳步可不願往外走。婉潞的心雖在長子身上,捏一捏手裡的荷包,對福姐兒說:"乖乖福姐兒,你做的荷包很好,比你姐姐做的頭一次要好多了,日後啊,你就和你姐姐一起給你爹還有哥哥們做鞋襪好不好?"

聽了婉潞的這話,福姐兒這才猛地點頭,和瑾姐兒下去歇息,德哥兒也笑著說:"娘,兒子也下去睡去。"智哥兒拍弟弟一巴掌:"快去,明兒早起我好問你書。"德哥兒正張嘴打哈欠,聽到這話瞌睡都嚇醒了:"哥,我才剛開蒙不久。"

婉潞笑著給德哥兒理一下頭髮:"你哥哥八歲的時候,都會作詩了,哪像你快八歲了才開蒙,也是你爹慣的。"德哥兒呵呵一笑:"娘,我學不成書,就像三叔一樣去邊關打戰。"

趙三爺的封賞已經下來,以左將軍成為邊關副帥,秦氏得封三品淑人,楚夫人封二品太夫人。楚夫人的誥命不過是錦上添花,但秦氏的誥命就不一樣。秦氏進宮謝恩那日也是喜氣洋洋,婉潞聽到德哥兒這話,心裡頓了頓才對兒子道:"就算要去邊關打戰,也要從小知書,天下哪有不識字的將軍?"

德哥兒被娘說中心事,嘻嘻一笑就走了。婉潞吩咐奶娘服侍好德哥兒,這才對智哥兒道:"你有什麼話要說?"智哥兒的臉憋的通紅,過了會兒才開口:"兒子,兒子是為了兒子的婚事。"哐啷一聲,婉潞手裡的金簪掉了下來,看著智哥兒一臉的驚詫:"你才十一,況且婚姻大事總有父母做主,你怎麼就問起這個?"

智哥兒一張臉更紅了些:"娘,是這樣的,前幾日皇后娘娘為四皇子挑王妃,還把兒子也叫去,說有幾戶人家的姑娘也配的上兒子。"婉潞的眼垂了下來,半日才輕輕歎了一口氣,智哥兒的睫毛撲扇撲扇的,小心翼翼問道:"娘,兒子就說這事是大事,要回來和娘商量商量。"

婉潞把兒子拉的坐緊一些,自己的長子啊,要背負的不僅是他自己的命運,還有整個家族的興衰。婉潞用手摸著兒子的臉,智哥兒的臉已經漸漸褪去稚氣,少年的臉龐開始顯露,一雙濃眉之下是肖似趙思賢的雙眼。

婉潞的手從兒子的下巴上滑下來,智哥兒的下巴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麼圓滾滾全是肉了。婉潞握住兒子的手:"智哥兒,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是婚姻大事,總也要你自己有合心的,皇后娘娘挑的定是上好的,可那是你要過一輩子的人,娘不願意你們夫妻間有什麼爭執,到時弄的嫡庶相爭,後院裡烏煙瘴氣。"

婉潞說一句,智哥兒就應一聲,等到婉潞說完智哥兒已經站起:"娘的教訓兒子記下了。"智哥兒越乖巧,婉潞就越覺得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把兒子拉了過來:"我的兒啊,娘這輩子就望著你們弟兄姐妹四個平平安安長大,只是生在這樣門第裡面,娘才發現娘原來想的太簡單了。"

智哥兒一動不動低著頭,任由婉潞在他頭上摩挲,進宮這幾年,智哥兒已經學到很多,即便是在自己的娘面前,也要克制住情感,好讓娘安心。可智哥兒怎麼知道,自己這樣做只會讓婉潞更傷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9:43

第五十七章

"哎,你們娘倆怎麼回事?誰欺負你們了?"趙思賢走了進來,邊走邊脫著外袍,他身上還有一股濃濃的酒味,智哥兒站起給父親行禮,婉潞給丈夫端了一碗茶,接過他脫下的外袍又給他換著靴:"今兒雖是去賀二叔家遷宅,你也不能這樣灌?"

趙思賢喝了一碗濃茶,覺得心裡好受一些,剛要講話就看見兒子站在那裡,搖了搖頭道:"他們在席上說了些事,我心裡不痛快。"智哥兒行禮告辭,出門時候聽到父親歎了一聲:"聽了些八妹妹的事,我心裡不痛快。"

後面智哥兒想要再聽,已經聽不到了,智哥兒的眉皺了皺,手握成拳,戚王怎麼對待思聰,這些伴讀們私下也是知道的。有些人還故意在智哥兒面前說這事當做取笑,怎麼也不能讓自己兩個妹妹像八姑母一樣,嫁個姬妾成群的人還要被譏笑沒有手段,彈壓不住那些侍妾。

婉潞用簪子剔一剔蠟燭,眉皺了起來:"原來那柳氏竟這樣,戚王怎能如此?雖說不是結髮夫妻,八妹妹也給他生了嫡子,哪能因八叔叔另訂親事,他就這樣?"趙思賢也歎氣:"這事還不好出頭,若那柳氏是妾,戚王這樣還能去論一論,那能寵妾滅妻如此,可是那柳氏現在是王府客人,就算人人都知道她和戚王有首尾,又沒過了明路,怎麼去論?"

這樣上門還要被王府嘲笑,哪有娘家容不下婆家客人的?再說這種事情,柳氏咬死自己只是戚王表妹,並沒和戚王有什麼,只怕侯府還要反背一個誣陷罪名呢。

看著丈夫那一臉無助,想起那日思聰回來時候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婉潞歎了兩聲,該怪誰呢?怪思聰沒有手段嗎?可她嫁過去時才十五,又被戚王郡主那樣拿捏,四太太又不是個爭氣的。千錯萬錯,當初就不該結這門親,才讓自家嬌貴女兒去受這樣的苦。

當初結親又是老侯爺一手促成的,他人已逝,再說別的也全是廢話。趙思賢也知道這點,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你放心,我們的女兒絕不讓她們落到這樣境地。"婉潞嗯了一聲,接著就笑了:"方才智哥兒還說呢,說娘娘有意要給他做媒,他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說回來問問我們。"

一轉眼連智哥兒都要議親了,趙思賢雙手成拳敲打著雙腿:"老了,轉眼就要做公公了。"婉潞抿唇一笑,趙思賢似有所動,把妻子擁進懷裡。

智哥兒第二日就回宮去了,婉潞已經叮囑過他,就說皇恩雖浩蕩,這大事也要問問爹娘。這樣的話說出去,就算皇后想為智哥兒結親,也要先問問自家意思。

這話傳進去之後,皇后那邊並沒有別的話說,婉潞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全力籌備鸞娥的婚事。

六月荷香飄時,八爺的喜日子也就到了。四房新宅佈置一新,門楣懸了紅綢,地下鋪了紅毯,就等新人轎子到時,大開中門,好迎新人進門。

趙家的女兒們也各自歸寧,既是四房喜事,在楚夫人那裡坐了些時就去四房的宅子那裡瞧新房。隔了一條街,婉潞本要叫人預備車子,趙致柔笑著道:"這都六月的天,氣悶的很,你讓小廝們把人都趕乾淨了,我們從後街走路過去,既涼爽又不麻煩。"

趙府出嫁的女兒們以趙致柔為尊,她這樣說,婉潞自然不敢怠慢,吩咐春燕尋小廝去外面把人趕了,這才笑著道:"姑母真是有興致。"趙致柔正低頭和楚夫人說著什麼,聽了婉潞的話抬頭笑道:"什麼興致,這年紀也漸漸大了,比不得年輕時候,每到一處都要坐車坐轎,這雙老腿越發沒力氣了,再不多走動些,那不成廢物了?"

楚夫人扶著婉潞的手站起來,笑著道:"大妹妹總比我小了那麼幾歲,我啊,多走幾步就骨頭疼了。"春燕已經來報外面的人都趕清楚了,婉潞請這些姑太太姑奶奶們都往外走,楚夫人和趙致柔畢竟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婉潞還不忘讓人抬了小竹椅在後面伺候著。

趙致柔和楚夫人走在前面,別人都跟在後面,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僕婦們,呼啦啦差不多有七八十人跟著。算得上浩浩蕩蕩出了門,後街本就人少,來往的人又被小廝們趕清楚了,路上經過的人家都關著門,趙致柔不由歎道:"這情形,倒像少女時候偷偷溜出去街上買糖吃一樣,現在想來,街上賣的糖那有家裡的好吃,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趙致柔在娘家時候深得寵愛,哥哥們又讓著她,也曾淘氣地扮過男裝和哥哥們偷溜出街,帶累的身邊丫鬟挨過好幾頓打。

楚夫人當日初嫁過來時,沒少替趙致柔求過情,聽到提起往事,不由含笑道:"轉眼間,你我都老了,大妹妹,聽說姑老爺要告老?"趙致柔微微嗯了一聲:"是,在尚書任上都十年了,再升也升不上去,現在孩子們早就各自嫁娶,倒不如告老歸鄉,課孫兒們讀書,閑來四處走走,家裡也有幾畝薄地,不愁養老之資。"

吳姑老爺當年進京,是沖了宰相之位去的,這些年官場沉浮已經曉得這願望不能實現,倒不如激流勇退,還能落的一個好名聲。楚夫人微微點頭:"姑老爺不戀棧權位,確是瀟灑,只是你我姑嫂,剛團聚沒有多少年,現在你又要還鄉,著實有些難受。"

趙致柔輕輕拍一拍她的手:"大嫂,我嫁了外鄉人,常年又隨他在外任上,能送了爹娘入土已是我的福氣,旁的事還想什麼?"說著趙致柔的眉輕輕一挑:"倒是我那日和大嫂說的,這眼看著就要離京,大嫂也要給我個准話,他們算來是姑表兄妹,又是我的侄孫女,難道我還會不疼她?"

趙致柔有個長孫,今年十歲,趙致柔久已看中瑾姐兒,要求了去做個孫媳婦。原本只是遠遠說過,這眼看著就要離京,趙致柔前幾日把話挑明,就等楚夫人說個肯字,好派媒人來。

楚夫人的眉皺的有些緊,趙致柔笑了:"大嫂難道還怕六侄媳不肯?她歷來孝順,諸兒又是她見過的,也不是我自誇,人品相貌也是數的著的。"楚夫人輕輕歎了一聲:"大妹妹,方才你說你嫁到外鄉,能送了公婆入土都算好的,吳家也是外鄉。"

趙致柔垂下眼簾,楚夫人怕她不高興剛要說話,趙致柔已經抬起頭:"哎,也是我糊塗了,本想著瑾丫頭是個出色的,哪捨得讓她落到別家,就沒想到吳家終究是外鄉人,忘了大嫂疼孫女的心呢?"楚夫人緊緊握一下她的手"大妹妹你也不要怪我,你二嫂把你二侄女嫁到外鄉,這快二十年了也就歸寧過三四次,眼看著二叔又要放外任了,這母女之間想要再見就更難了。"

一句話說的趙致柔淚都差點掉下來,她們一群人雖走的慢,也已到了四房新宅。在裡面料理的秦氏得了信,早帶著婆子丫鬟在那裡迎接,見狀忙上前去扶趙致柔:"姑母腿腳極好,這麼長一段路走的都那麼鬆快。"婉潞上前一步扶了楚夫人笑道:"是呢,這段路我們平日來往都要坐車,虧姑母和婆婆這一路連氣都沒歇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19:52

第五十八章

說笑著往裡面走,楚夫人年紀畢竟已經大了,走的雖慢也出了些汗,聽了婉潞的話笑著道:"那也是你們姑母帶著我走的,不過走的嘴幹。"秦氏把趙致柔讓了上座,又請楚夫人坐下,丫鬟們已端了酸梅湯過來,秦氏婉潞各自給楚夫人她們奉上。

楚夫人喝了一口,這卻和平時用的不一樣,少了些冰涼,多了點甜味。趙致柔曉得這是秦氏特意吩咐的,怕她們年老之人禁不住這冰涼,對秦氏笑道:"我們雖不敢用冰,姑奶奶們還年輕,就放些冰也無妨,不然她們就該怪我們了。"

思梅雖位尊,回到家裡還算了小輩,聽到趙致柔這話笑著道:"姑母果然體恤,只是公公前幾年中風後都要我們年輕人學著保養,說這夏日暑熱用冰不要太過,今兒這酸梅湯極恰好。"雖然這樣說,沒放冰的酸梅湯還是有人不愛喝,秦氏見思敏放下了碗,從冰碗裡取了一兩塊冰重新放到思敏碗裡:"小姑怕熱,我這做嫂嫂的怎麼就忘了呢?"

思敏微微頜首致謝,羅家對她好也罷,壞也罷,她就是這樣不悲不喜,腕上常年戴著一串佛珠,佛珠已經被磨的光滑鑒人。不過比起思聰?思君思慧交換了一個眼神,比起思聰來,她又總要好一些,羅家勢敗,開始依賴侯府,不像戚王一樣本就天潢貴胄,只要思聰自己不說,侯府不好過問。

在廳裡坐了會兒,又去新房瞧瞧,鸞娥的嫁妝已經發了過來,陪嫁的兩個小丫鬟坐在新房等候。趙致柔四處望望笑道:"三侄媳和六侄媳都是能幹人,這新房可是什麼毛病都挑不出來。"秦氏笑了:"姑母這樣的讚揚做侄媳的可不敢收,當日我們嫁過來的時候,大嫂子可是比這做的妥帖,我們今兒也不過就是給後來人盡盡心。"

秦氏一張巧嘴,那是出了名的,趙致柔笑了一笑,到後面花園裡坐下,花園裡照例有一塘荷花,微風一吹,讓人心裡一寬。趙致柔和楚夫人幾個人坐在亭裡,瞧著那思君她們在外面坐著說笑。趙致柔眉頭微微皺著道:"我聽說八侄女在戚王府有些不妥當,好好一個王妃,被欺負成那樣?偏偏那個人又口口聲聲自己是親戚,倒不好拿住把柄。"

亭裡伺候的只有一兩個丫鬟,楚夫人歎了一聲:"這叫人怎麼說,若是個妾室這樣張狂,還等不得我們去開口呢,可那個人口口聲聲自己是王府的親戚,總不能抓奸吧?這樣的話,不說王府的名聲,只怕陛下那裡就容不上八姑娘。"

趙府有喜,出嫁的姑娘們差不多都歸寧了,只有思聰一直沒有來,派去請的婆子們回說思聰說的是明日來,今日就不來了。當日四太太的心願啊?趙致柔歎了口氣:"也不曉得四弟妹知道了八侄女這樣,可曾有過悔意?"

楚夫人唇一撇:"她?到現在都還得意自己的王妃女兒呢,至於別的還是不指望了。"郡主已在五月裡搬離侯府,去到一處當日皇帝賜下的宅子裡居住,四太太心心念念的郡主兒媳不過是棄她如蔽履,那就更要抓緊王妃女兒了,不然還有什麼能說的?

就算現在思聰在她面前訴苦,只怕她只會怪思聰抓不住男人的心,哪能把王妃的位置給丟掉?趙致柔微微一歎:"哎,四弟妹初嫁進來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啊,真是不好說。"楚夫人瞧著外面景色,沒有接她的話,誰嫁進來和現在都不一樣,當初的滿懷喜悅,夫妻恩愛是從什麼時候變成了怨,變成了恨。或者,就是從丈夫納第一個妾開始,也是從妾懷孩子時丈夫的喜悅開始。

楚夫人雙手合十,輕輕頌了聲佛號,聽在趙致柔耳裡卻變成了別樣,她也合十低頌佛號,放下手道:"願無邊佛力,洗脫四弟妹身上的戾氣。"

正日子這天,為了來往方便,從侯府到四老爺宅子這裡的路早早被趙府下人圍了起來,沿街的店鋪都被關了起來,每家店得了二兩銀子,以補償他們的損失,地上的青石板被掃的乾乾淨淨,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思聰今日也來了,不過除了她之外,還帶了另外一個人。婉潞正在服侍著楚夫人她們要出門往那邊去,四太太今日也從床上起來,穿著一新的她面色有些浮腫,不像原先那樣愛說話,每說一句話就要看看九奶奶的手,九奶奶手裡須臾不離一個小藥瓶,裡面裝著幾丸藥。

楚夫人有些擔心地問了又問九奶奶:"太醫說沒事吧?"九奶奶姿態恭敬,說話溫柔:"大伯母,太醫說婆婆要真是又開始胡言亂語,就讓服這麼一粒藥丸就不怕了。"楚夫人握一下四太太的手:"四嬸嬸,我今兒瞧著你精神也好些,你要記得,王二姑娘是趙家明媒正娶進門的,你可別再犯糊塗。"

四太太哪敢說出一句我不糊塗的話,九奶奶可在旁邊隨時準備拿藥出來呢,只得閉眼點頭。楚夫人這才露出欣喜的笑,準備起身出去。剛站起外面就來報八姑奶奶回來了。

聽到思聰回來,四太太的眼睜開,女兒回來了,自己也能多個依仗,再怎麼說她也是王妃,是自己的親女兒。原本擔心思聰說不定不能回來的楚夫人松了口氣,但看到思聰不是一個人來而是兩個人進來的時候,屋裡的人眼睛都睜大了,也明白了為什麼來報信的人臉上有奇怪神色。

和趙家人的面面相覷不一樣,帶來的那個人就大方得多,站在思聰身邊,頭微微抬起,臉上的笑容透著自信。眾人雖能猜到這人就是柳氏,可還是被她的儀態驚了一下。原本人們想著這樣一個能把戚王迷倒的女子定是怎樣的豔麗。

見面就知道都猜錯了,柳氏姿容出色那是一定,但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大大方方的,說話神態也沒有小家子氣,和思聰比起來,如果不是思聰的穿著明顯比柳氏富麗,倒像她才是王妃。

婉潞在瞬間的慌亂之後就鎮定過來,對思聰笑著道:"八姑奶奶來了,這位是哪家的閨秀?我們都沒見過。"秦氏可沒有婉潞這樣好性子,搶在思聰說話之前開口:"六嬸嬸,既是八妹妹帶回來的人,只怕是戚王想納的新寵,跟過來見世面。"

秦氏這話雖說出眾人心中所想,但未免有些嫌刻薄,柳氏的眼微微一掃,面上的薄怒很快消去:"聽說貴府本是一等一的人家,誰知說起話來,句句污蔑人不說,還無大家之風,真是惹人笑。"秦氏吸一口氣,剛要說話就被水氏拉住了,水氏淡淡開口:"這走進來又沒人介紹,誰知道是什麼樣的人,難免不讓人猜測。"

婉潞瞧一眼思聰,見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秦氏這話雖刻薄了柳氏,卻更刻薄了思聰,婉潞心裡歎了聲才笑道:"八妹妹,這位是?"思聰眼裡又有淚光閃現,但很快就壓了下去,對婉潞道:"六嫂,這是王爺的表妹,王爺說她成日在家也嫌氣悶,這才讓我帶她來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0:01

第五十九章

柳氏已經團團福了一福,對楚夫人笑道:"侄女見過夫人,還望夫人恕了方才侄女無狀。"伸手難打笑臉人,楚夫人壓了好幾次總算把火壓下去,怪什麼呢?該怪自家人不爭氣嗎?她看一眼震驚在那裡的四太太:"走吧,時辰差不多了。"

說完楚夫人就扶了秦氏的手出去,眼角都沒梢一下思聰,緊繃的臉也說明楚夫人在克制著怒氣。婉潞請思梅先出去,又去請四太太。四太太的眼並沒離開思聰和柳氏身上,她就算再糊塗,也曉得這裡有些事是自己不知道的,甩開九奶奶攙扶自己的手,四太太看著思聰,唇抖的不成樣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四太太的質問聲讓婉潞停下了腳步,思君思慧姐妹站在那裡,並沒有上前幫思聰解圍的意思,婉潞剛要走上前柳氏已經開口:"貴府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大表嫂,難怪你會這樣,原來是家教不好。"這話傷的何止四太太和思聰,四太太又怎容的別人這樣,手一抬起來就要往柳氏臉上打去。

柳氏並不閃躲,那雙眼直視四太太,眼裡是不容質疑的嘲諷。四太太被她眼裡的嘲諷看的心頭大怒,那手正要打下去的時候已被上前的婉潞接住,四太太瞪眼看向婉潞,婉潞已經順勢把她交到九奶奶手裡,含笑道:"四嬸,今兒是八叔叔的大喜之日,何必為不相干的人動了肝火,惹旁人笑話。"

柳氏在旁聽的眉一豎,她自負才貌雙絕,沒過門死了丈夫未免被人嚼了舌根,她這樣驕傲的人哪受得住這個,一怒之下上京投靠遠房表哥,希圖仗了他的聲勢給自己尋門好親,也好堵一堵家鄉那些嚼舌根的人的嘴。

誰知到京不久竟被戚王灌醉騙了身子去,醒來後大哭大鬧,只要扯了戚王去死,被幾個戚王的寵妾冷言冷語激了幾句,把心底一點好勝念頭激了起來。務要讓那幾個寵妾瞧瞧自己的手段,用甜言蜜語把戚王哄了過來,用足種種手段讓戚王把自己捧在手心,要上表請封她為側妃。

柳氏比不得那種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女子,曉得這側妃雖也稱妃,和王妃比起來那可大不一樣。她在王府中仗了戚王的寵愛,本就不把思聰看在眼裡,此時做了表妹那還能用客人身份讓思聰禮讓,等真做了側妃那就要給思聰修嫡庶禮,怎麼肯讓她彎下|身子行禮?

對戚王撒嬌撒癡,要不就另嫁戶人家做大的,不然就把思聰休了自家做王妃。戚王雖被美色所迷,也曉得皇帝是不會答應的,休說思聰生了嫡子,就算沒有孩子,想要休妻那也是難上加難。只得好言哄她等給她尋門好親事,打了主意以後好繼續偷情。

柳氏心裡又怎麼不明白戚王所想?只是這京城和家鄉不一樣,有了戚王做靠山也要容易些,一門心思給自己挑個好夫婿。挑來挑去戚王看中八爺,柳氏自己也覺不錯,出身世家又有功名,聽說長的也好,最要緊的是八爺是思聰哥哥,嫁了他就壓了思聰一頭,自然連連贊好。

戚王見心愛的情人贊好,心裡更是高興,尋來思聰要她回侯府說,本以為一說就成,誰知歷來順從的思聰咬牙不肯答應,直到戚王發了數次火思聰才應了回去說。柳氏歡歡喜喜預備嫁妝,哪想到等到的竟不是侯府派來的媒人,而是八爺去鸞娥那裡求親的消息。

柳氏只覺受到莫大侮辱,在戚王面前哭哭啼啼,說侯府看不起自己,要剪了頭髮去做姑子。戚王見心愛的情人這樣哭泣,心裡慌的不得了,抱在懷裡哄了又哄,好容易才把柳氏哄歇,又讓人去把思聰叫回來,罵她一頓給柳氏出氣。

柳氏這才擦了眼淚,摟著戚王脖子說等八爺成親這日去侯府瞧新人,戚王見她露出笑容,自然是應了。等思聰回府,戚王的冷言冷語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又讓她成親當日帶柳氏前去,思聰剛說個不字,戚王就怒道:"你做表嫂的,平日不照顧表妹,讓表妹一個人孤零零在王府待著,你倒四處應酬,也不曉得帶一帶人,我略提一句你就不肯,連客人都不肯招呼,怎好主中饋。"

思聰被戚王這番看似有理的話說的無話可答,雖知道帶柳氏去不啻給侯府打臉,也只得帶了她去。柳氏進京一年有餘,曉得權勢的重要,自己明面上是戚王表妹,別人怎麼說也要賣自己三分面子。誰知進了侯府就被秦氏質疑,又聽到婉潞這樣說,那話裡就更冷了:"原來這侯府上下竟是沒有教養的,對待客人都是這般。"

婉潞已讓九奶奶扶著四太太出去,聽到柳氏這話轉身輕笑:"柳姑娘你這話錯了,若是好好來道賀的客人,那自然是好生相待,若是惡客,就恕我"婉潞頓一頓,那話沒說出來,面上依舊笑吟吟的。

柳氏沒相到婉潞看起來溫溫柔柔,說起話也是極刺人的,臉上反而露出笑容:"哦,原來在六奶奶心裡,我竟是惡客,可是六奶奶要知道,我進這侯府也不過就說了幾句,就有人又要打又要罵的,沒有惡主,哪來的惡客?"

思聰輕輕拉一下婉潞的袖子:"六嫂,表妹總是王爺的表妹。"秦氏已經重新走了進來,聽到這話就接了:"對,可是柳姑娘可不是你的表妹。"柳氏的頭高高抬起,眼裡的冷然更甚:"我今兒才知道,原來丈夫的親戚不是妻子的親戚。"

秦氏笑了:"柳姑娘這話說的好,可是你要曉得一件事,只有丈夫的親戚把妻子視同親戚,妻子才能視丈夫的親戚為親戚,柳姑娘從進來到現在,哪有一分表妹對表嫂的尊重之意?"柳氏被堵住,一時想不出話來答,婉潞伸手輕輕扯了下秦氏:"三嫂這話說的雖有些重可也合理,姻親姻親不過是隨姻緣而來,比不得那血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大面上不錯就成了,要人對你貼心貼意處處尊重就先要尊重別人,我瞧柳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這點小事不會不明白吧?"

秦氏也點頭:"六嬸嬸說的是,道理果然是這樣,這人啊,想要別人尊重自己,視自己為上客,就要做出的事讓人尊重才是,仗了那麼一點點遠親,就想被人視作上客,未免太目中無人了。"思聰見柳氏被說的臉色煞白,心裡雖覺痛快可也擔心,低低叫了聲三嫂。

秦氏拍拍她,那嘴依舊不饒人:"哎呦,我們在這說的是待客之道,可沒有說柳姑娘您的意思,瞧您定是個寬宏大量的,可不要往心上去。"說著秦氏彎腰福了一福,婉潞也含笑道:"柳姑娘,我們姑嫂妯娌在家,總喜歡說這些家常,倒忘了怎能在你這沒出閣的姑娘面前說呢?"

柳氏的那團火被憋在心裡發不出來,婉潞已經親熱地挽起她的手:"柳姑娘既得了八妹夫的青眼,定是個十分周全的人,一定不會把我們說的話放在心上,還請往外面去,這時辰快到了。"說著婉潞就攜著柳氏往外面走,秦氏也拉了思聰:"走吧,再耽擱一會,新娘子就該到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0:11

第六十章

思聰半含感激半害怕地對秦氏道:"三嫂,現在這樣對她,到時王爺可會?"秦氏見柳氏已離的遠了,往地上啐了口:"呸,她能去告什麼狀?我趙家哪一點待客不周了?你啊,快些尋戶人家把她嫁了出去,也省了許多的事。"

思聰自然是巴不得把柳氏嫁了出去,可一想到戚王,思聰就低頭不語,秦氏歎氣:"你在家的時候也是個端莊有主見的女兒,怎麼一嫁了人這麼幾年就變的這樣畏縮?你一做表嫂的尋個人家把表妹嫁出去,天經地義的事,到時嫁妝多多陪送了,別人只會沒口子贊你好,戚王難道還會因為你把表妹嫁了來尋你的是非?"

見思聰還是不說話,秦氏歎氣:"難道是你手上沒錢,我做嫂子的總還有那麼幾兩體己,你拿了去,給她做份好嫁妝。"思聰抬頭連連搖頭:"三嫂,不是銀子的事,雖說王爺如此,可我手裡還是有錢的,只是王爺……"

秦氏哎了一聲,瞧那王府都是些什麼人?好好一個姑娘就被揉搓成這樣?虧四太太還日日歡喜得意自己有個王妃女兒。秦氏哼了一聲:"這有什麼好怕?這落第的外鄉舉子多有延滯在京希圖下科的,你悄悄讓人打聽了,尋個沒成過家的,先把親事定了再和王爺通氣,王爺不肯難道你不會拿出正理來說?"

思聰聽的仔細,微微應了一聲,可背著戚王做事,總是有些怕。秦氏搖頭:"你啊,他們既能做了暗事,你又有什麼不能做的?"見思聰面色漸漸如常,一臉若有所思,秦氏這才拍拍她的肩:"哎,本不該是這樣的。"

本該是另一樣的,思聰面上露出別的神色,本該是嫁個狀元,夫唱婦隨地過日子,而不是嫁個老翁,姬妾們爭寵不休不說,還被人處處拿捏。

思聰歎氣,秦氏摟一下她的肩:"你也別歎氣,怎麼說嫁進王府也不是什麼差的親事,只要你拿准定盤星,別再這樣被拿捏,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差。"但願如常,思聰吐出一口氣,心裡已經在盤算要怎麼把柳氏嫁出去,至於戚王的心,思聰苦笑,本就不願意,就算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又有什麼關係?唯一為的就是兒子。

這裡一耽擱,等到新宅的時候道賀的人已經做了一花廳,思聰總是王妃,她進去時候廳裡的人都起身相迎。柳氏本坐在那裡不起身的,被幾個年老的夫人盯著看,也只得咬著牙站起來。

思聰含笑請大家都不必多禮,繼續坐下說話,自己這才坐到四太太身邊。今兒八爺成親,四太太自然坐了首席,首席之上除了侯府出的兩位王妃,還有幾位國公夫人和宰相夫人。按了柳氏的身份,婉潞把她安排在了沒出閣的姑娘們這一桌。

沒出閣的姑娘大都是隨自己母親來的,人數本就不多,彼此之間除柳氏外都熟識,看著柳氏那眼神就帶了些不好的意思。有幾個也曾聽家裡人私下說過,不過沒出閣的姑娘總不好隨便這樣議論,只是偶爾笑一笑,交換一個互相會意的眼神。

柳氏坐在那裡十分氣悶,又見思聰被人禮敬,一條帕子都被自己揉皺,本想著今兒來給侯府一點顏色瞧瞧,哪曉得反被人如此對待?婉潞手裡執了壺,含笑走了過來,瑾姐兒本坐在這一桌,瞧見婉潞過來忙起身接過她手裡的壺,給在座的姑娘們每人斟了杯酒。

這動作讓在座的人都站起身,有個十五六的姑娘笑著道:"侄女們在這裡自己坐著說笑就是,還勞煩嬸嬸過來斟酒?"婉潞認得她是蘇尚書的幼女,上個月剛定了親,笑著道:"還沒恭喜過五姑娘呢,今兒這杯酒就當賀五姑娘。"

蘇五姑娘被婉潞說的面上飛紅,接過婉潞遞來的酒輕輕抿了一口,同席的其他姑娘口裡都亂道賀起來。越發顯得柳氏一個人孤單坐在那裡冷清極了。婉潞已對柳氏笑道:"柳姑娘,今兒來的客人多,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多多體諒。"

說著婉潞對瑾姐兒道:"瑾姐兒,這是你八姑父的表妹,你可要好好替我招呼了。"瑾姐兒彎腰行禮:"是,娘,女兒記住了。"旁邊秦家小女兒伸手摸一摸瑾姐兒的頭:"瑾妹妹這樣乖巧,趙嬸嬸你好有福氣。"婉潞又笑著說兩句,就去往別處應酬。

柳氏坐在那裡,雖有瑾姐兒招呼自己,只覺得被人無比冷落,什麼驕傲氣勢全都化為烏有。等到新人進門,大家到堂上觀禮,柳氏見八爺生的果然俊俏,又聽旁邊人議論鸞娥種種好處,只覺得如坐針氈,悔不該來這一遭,不等席終就告辭而去。

秦氏讓人送了出去,悄悄對婉潞道:"我瞧柳氏還能知幾分廉恥,就不曉得這廉恥是真還是假?"婉潞拿起筷給客人布一筷菜,臉上笑容沒變:"這就不是我們能管的。"

四太太一張臉本該是笑的,可今兒來了個柳氏,等她走後席上也有人悄悄議論,四太太雖稱病但耳朵極靈,又見眾人的眼不時望向思聰,那眼神裡什麼味道都有。四太太慢慢品著,竟品出一些以前沒品出的感覺來。四太太抬頭看看思聰,見她低著頭面前的酒菜動都不動,恍惚間似乎有淚出來,四太太明白了什麼,感到手腳冰冷,開始喘起粗氣來。

九奶奶雖在別席上應酬,可還是瞧著四太太的,見她用手扶住頭,急忙走上前來:"婆婆,您可是不舒坦,媳婦扶您去後面歇息一會。"思聰也起身要扶四太太,四太太用手撐住桌子被思聰扶起來,用手推九奶奶:"不必,讓你八妹妹扶我進去就好。"

九奶奶被四太太一推時候摸到她的手心,只覺得手心裡又冷又濕,忙笑道:"婆婆,八妹妹身子……"四太太的聲音已經大了些:"她是我的女兒,我自己會心疼,不用你管。"旁邊桌上坐著的楚夫人也察覺出來,剛要喚婉潞,婉潞已經走上前對四太太道:"四嬸,還是我們扶您下去歇息吧。"

四太太一雙眼並沒離開思聰,心口那股濁氣怎麼都發不出來,手緊緊地拉住思聰,思聰只覺得她的指甲都要摳進自己肉裡,當著眾人又不好喊疼。四太太還是揮手:"我只要聰兒。"婉潞看向思聰還想再勸,思聰已經舉步:"六嫂,九嫂,就我扶娘下去吧。"

婉潞和九奶奶對看一眼,放手讓思聰娘兒倆下去,又讓丫鬟跟著,但丫鬟剛走幾步就被四太太斥退。這讓婉潞心裡更著急,見席上都停了下來,婉潞忙走上前:"四嬸本就身子一直不舒坦,今兒是八叔叔娶親才高興出來,這會想必撐不住下去歇息,各位還請繼續用。"

四太太有病休養這事全京城人人都知道,聽了婉潞這番解釋,就算有幾個覺得她病的蹊蹺的也會再說,只是說幾句哪裡有好太醫,有什麼偏方這話。

婉潞見席面又和原來一樣,想尋九奶奶交代幾句,卻看不到九奶奶,旁邊的丫鬟已經上前回道:"九奶奶不放心,跟著去了。"這話被旁邊席上的人聽到,轉頭對婉潞笑道:"府上家風實在不錯,幾個媳婦個個孝順,真是難得。"

婉潞又要應酬幾句,想著九奶奶既去,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繼續和妯娌們在席上應酬。戲唱過了幾出,酒席也終了,有些賓客告辭,剩下的都是些平常十分交好的人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0:19

第六十一章

於是各人又去換了一輪衣衫,等出來時外面的大圓桌都被收去,只擺了小幾椅子,上面放了冰盆,新鮮的茶水點心都已放好,又重新坐下,等重新開場再唱幾出戲。

此時卻還不見四太太出來,婉潞讓人再去瞧瞧,不一時來人就轉來,回說四太太和思聰在裡面,九奶奶帶著人守在外面,想來不會出事。婉潞怕九奶奶餓著,讓人給她送些點心去,這才坐下重新聽戲。

此時已近傍晚,涼風習習,園裡花香襲人,臺上的戲已經不再是那大鑼大鼓吵的人煩的,而是小生小旦們扮上在那細細地唱,離合悲歡、恩愛纏綿,全在這一舉手一投足間。

婉潞雖素來不愛聽戲,也覺得唱的好,用手輕輕地敲著桌子,細細體味這唱詞裡的意思,正在心曠神怡之間,楚夫人招手叫婉潞,婉潞忙起身走過去。

楚夫人臉上有些為難地對婉潞道:"方才威遠侯夫人和我說起上個月公主新得的小女兒,想和你做門親家,那是你的兒女,自然要問你這個為娘的。"婉潞瞧著笑的開心的威遠侯夫人,淮陽公主五月生了個女兒,雖不是兒子威遠侯府也大肆慶祝。

婉潞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嬸嬸看重做侄媳的,侄媳該高興才是,只是智哥兒已經十一,這歲數只怕有些不合。"威遠侯夫人這幾年是喜氣洋洋,沒了一個可能會牽連自家的兒媳,得到一個公主媳婦,這是多大的體面?聽到婉潞這話就道:"侄媳你也太不會拐彎了,你家智哥兒,他的婚事只怕你們都不能做主,我怎會求,說的是你家小兒子,我記得那叫德哥兒。"

婉潞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按了常理和公主府做親,那是多大的榮耀,別說公主府主動來說。但婉潞著實不想和淮陽公主做親,有這樣一個娘,誰知道會教養出什麼樣的女兒呢?見婉潞沉默,楚夫人忙為兒媳解圍:"能得你們府上青眼,那是我小孫子的福氣,只是他哥哥都沒定親,怎麼能到他呢?"

威遠侯夫人頓了頓,接著就自己笑了:"這也有道理,只是方才我一見那小孩子,不由就愛上了,恨不得把自己孫女立即就許過來呢。"楚夫人端起一杯茶:"那我要多謝了。"

威遠侯夫人也笑了,見她口口聲聲提的都是公主的女兒,婉潞不由想起當日侯府門口那個乖巧女童來,算年齡,倒是這個女孩和德哥兒相配,可是沒了娘的孩子,又有這麼一個後母,貿然提起不過陡增煩惱罷了。

這裡應酬一回,天色已經漸晚,下人們把廳裡四角掛著的明角燈都點起來,旁邊又點了幾十支兒臂般粗的蠟燭,一時廳內亮如白晝。

有丫鬟過來悄悄回道:"八姑奶奶已經回府了。"連辭都不來辭一下,看來她和四太太說了這半天,也不知道有多傷心,婉潞嗯了一聲,丫鬟又道:"九奶奶也服侍四太太回去了,說是今兒就勞煩六奶奶了。"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婉潞歎了一聲,四太太算盡榮華富貴,哪曉得算進去的,是自己兒女的一輩子,看著滿目的喜字和紅綢,但願鸞娥嫁過來,四太太會有所領悟吧。

等這裡全都散了,已經敲三更了,趙府主人們送走客人,楚夫人已經撐不住了,婉潞忙請她回去歇息,明兒還有事呢。

接著回轉裡面讓下人們趕緊收拾,秦氏走過來笑道:"六嬸嬸你沒去新房瞧瞧鸞娥妹妹,不,該叫她八嬸嬸了,今兒她打扮的就跟天女下凡一樣,小八可真有福氣。"

婉潞只覺得渾身又酸又軟,這裡還要收拾一陣子,用手撐著頭:"我今兒忙的就跟陀螺一樣,哪還顧得上去瞧一瞧她,只怕她還在那怪我呢。"秦氏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辦喜事總要累著,我說你也別在這瞧著他們收拾了,快去歇息吧,明兒後兒都還有得忙呢。"

都已經說好了,婉潞和秦氏就不回侯府,就歇在這邊,等明一大早跟著新人回侯府給大家見禮。婉潞用手捶著肩:"哎,巴不得早點娶個媳婦回來分分辛勞。"秦氏拉著她走出去:"也沒幾年了,智哥兒眼看就大了,到時只怕你就嫌太閑,連個鬥牌的人都找不到。"

等在外面的雙妙她們見兩妯娌出來,忙打起燈籠在前引路。婉潞已經閉著眼睛打晃了,聽到秦氏這話笑了:"哎,當日嫁進來好像就在眼前,一轉眼我們竟然老了。"

秦氏精神比她好些,伸手攜了她手:"時光本就催人老。"說話時候就到了這邊的歇處,屋裡擺了兩張床,上面被褥皆全,已經熏好了香。

雙妙和秦氏的丫鬟各自伺候她們卸妝就退了出去關好門,婉潞滾到床上閉著眼,秦氏剛要上床就見婉潞已經沉入夢鄉的樣子,走到她旁邊用手去推她:"哎,我跟你說,今兒四嬸差點沒暈過去,要不是九嬸嬸的藥丸,只怕就要請太醫了。"

婉潞半睜開眼:"哦,我還在納悶怎麼沒請太醫呢?"秦氏推她一下:"去,就知道你只是面上好。"婉潞翻個身用被對著她,秦氏自己躺回去,過了會兒撐起一支胳膊看著婉潞:"哎,你真睡著了,我說,思聰要是真能立起來,也不算錯。"

婉潞翻身,就著月光都能看到秦氏一雙眼發著光。婉潞把被往肩頭扯了扯:"你怎麼不累啊?我全身都酸痛,你還這麼精神。"秦氏笑了一聲,寂靜的夜裡聽的特別清楚:"今兒看了那麼場大戲,我怎麼會累?"婉潞把被放下來看著她:"我說呢,怎麼就我一個人在那裡忙,敢情你們全都去看戲去了。"秦氏又笑笑,歎了一聲也蓋好被閉上眼睛。

今兒前面唱戲熱鬧,四太太母女也熱鬧了一場,秦氏怕打擾了前面的賓客,人來報的時候悄悄讓丫鬟不要驚動楚夫人她們,自己帶著人往後去,到那的時候只聽到四太太哭個不停,九奶奶在旁邊勸說,思聰一張臉白的像紙,指著四太太就怒道:"好,我無能,我抓不住男人的心,你不認我這個女兒,我倒要問問娘,你可曾教過我似青樓女子一樣下賤?"

秦氏她們知道四太太會和思聰說什麼,卻怎麼也想不到四太太竟抱怨思聰抓不住戚王的心,忙上前拉住思聰勸說,思聰已經把她們推開:"從此後我就當沒有這個娘家,我在戚王府死了也好,活著也罷,你們都不用去。"

說著思聰眼裡的淚已經滾落下來,心裡只覺得無盡委屈,原來什麼都是假的,娘的溫柔軟語,別人的讚揚,全都是假的,只要自己沒有抓住那個男人的心,就全都不見了。

九奶奶還想勸說,思聰已經甩袖離去,叫上自己的從人等車而去。九奶奶轉頭時候四太太雙眼已直插上去,秦氏在給她撫著胸口,九奶奶忙把藥丸拿出來給她灌藥。丫鬟問一句可要請太醫,秦氏已經開口:"今兒是八叔叔的好日子,哪能這樣耽擱,還是先把藥灌下去再說。"

不知那藥有奇效還是四太太本就是做出樣子嚇唬她們,那藥剛灌下去,四太太就打了個嗝,眼睛放了下來,自己能坐的起來。見四太太看起來好了,秦氏這才松了口氣,九奶奶也拍拍胸口,讓丫鬟們打水進來給四太太洗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0:30

第六十二章

四太太卻沒有伸手進盆,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哭道:"我的命好苦。"秦氏正在給她拿手巾擦臉,聽了這話把手巾往盆裡一丟:"四嬸這話未免太戳人心窩,您要命苦,誰的命好?您一沒婆婆在頭上做作,二沒有寵妾持寵生嬌擠兌,三沒有忤逆的兒媳,婆婆和二嬸也是厚道人,這話說給別人聽倒罷了,當了我們說這話,難道是說九嬸嬸不孝?"

四太太從沒被小輩這樣訓過,哽咽著又要開口,九奶奶已經道:"三嫂,只怕婆婆是病又犯了,給她再吃粒藥就好。"四太太聽了這話,嚇得不敢再開口,接起手巾默默擦臉,九奶奶服侍她梳妝好後也就回侯府。

這一幕秦氏明令下人不許傳出去,誰敢私自議論的,就革了他的差事,只讓丫鬟們去回說思聰和四太太各自回府了。

秦氏又在歎息,婉潞睜開眼看著她:"四嬸也是何必呢?好好的日子被她過成這樣?"秦氏的眼又亮了:"誰告訴你的,我還想慢慢和你說,不然八嬸嬸知道了,心裡一定會不舒坦?"婉潞打個哈欠:"猜都能猜出來。哎,就不知道鸞娥妹妹嫁給小八,是福還是禍?"

秦氏撲哧一笑:"要知道,你尋人去聽牆根就好。"婉潞拿起床上的枕頭往秦氏那邊扔去:"去,這麼不正經?"

不管是福還是禍,當婉潞看見新婚的鸞娥面上的喜悅大於羞澀的時候,婉潞心裡還是歡喜的,各自行禮就帶著他們夫妻往侯府去行禮。

早上的微風吹著人的臉,婉潞和秦氏走在前面,偶爾一回頭,看見八爺悄悄地牽住鸞娥的手,鸞娥羞澀的用牙咬住下唇。婉潞秦氏相對一笑,但願從此歲月靜好,再不生波折。

磕頭敬茶問安,這些都是俗套,四太太眼神有些恍惚,鸞娥的那杯茶她半天都沒接過去,直到四老爺咳嗽一聲她才回過神來。按常理還該說幾句客套話,可四太太的唇只微微張一張,看著鸞娥那張嬌美的臉,又看向她旁邊氣宇軒昂的八爺。

四太太伸手去接鸞娥的那杯茶,剛要碰到時候就像被什麼東西燙到,四老爺有些看不過去,咳嗽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兩個都已年老,該安享兒孫福才是。"四太太這才端起茶來,掀開蓋喝了一口,就把茶撂在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放在茶盤上。

見荷包放到了茶盤上,楚夫人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放了下來。昨夜回到侯府,就聽有人來報四太太和四老爺又哭鬧了一場,口口聲聲說四老爺官位不顯,才讓戚王如此欺負思聰,連八爺和九爺都吃了掛落,一個是為什麼不娶個高門大戶的女兒,也好讓戚王瞧瞧,另一個是護不住妹妹,怎麼做哥哥?

落後還是四老爺發了好大一頓脾氣,九奶奶又給她灌了藥下去,才算好了。今兒一早也不曉得四老爺過去說了什麼,四太太這才打扮著來了,楚夫人還怕四太太當了眾人的面發作鸞娥,心裡已經打點好了許多主意,見她只是不說話,這才定了心。

鸞娥已經轉到楚夫人這邊,不等她跪下行禮楚夫人就接過她捧著的茶,拉著她的手道:"你是個妥當人,嫁了過來人人都喜歡的,這都是家裡至親,你原先也見過的,可別再做出羞澀樣子。"鸞娥低頭一笑,八爺已經嘻嘻笑了:"大伯母原來是見了侄媳就忘了侄子。"

楚夫人白侄子一眼:"我這不是怕你欺負她?八奶奶這樣好的人品,嫁給你還有些配不上呢。"這話明明白白是說給四太太聽的,四老爺不由自主望了自己妻子一眼,四太太好似沒聽到,一雙眼還是那樣茫然。四老爺不由心裡歎氣,思聰在王府的處境四老爺還是有些知道風聲的,只是那總是別人家事,況且王府勢力總是比侯府要大上那麼一些。

當日就不該聽了父親的話把思聰嫁進戚王府,姬妾成群的只比自己小那麼幾歲的男人,怎麼會心疼自己嬌花一樣的女兒?事已至此,四老爺看一眼四太太,當初要不是她一心攛掇,現在也不會這樣,全是娶妻不賢,才惹出這麼些事情。

看著在那裡挨次行禮的鸞娥,四老爺點一點頭,娶了這麼個知書達理的媳婦,這邊也有當家的人,又有九奶奶服侍四太太,自己也好不操心可以過幾年輕鬆日子了。

拜了一圈下來,楚夫人讓婉潞帶了鸞娥去認認侯府別的族親,婉潞行禮後帶鸞娥出門,轉身時候看見八爺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秦氏掩嘴輕笑:"八叔叔,你不快些出去陪客吃酒,難道還要跟著六嬸嬸和八嬸嬸一起去認人不成?"

八爺一張臉變得煞紅,鸞娥也低頭一笑,婉潞攜了鸞娥的手,感覺她的手心一片溫暖,側頭看看鸞娥,只覺她的容貌更勝往日。侯府的路鸞娥也算走熟的,今兒卻覺得侯府景色和平日不同,兩人直到坐上了車婉潞才開口道:"見八叔叔那樣對你,我這心才放下了一些。"

鸞娥把腿伸長一些好讓自己坐的舒服一點,抬頭笑著說:"姐姐又來逗我。"婉潞拍拍她的手,語裡帶了歎息:"你啊,侯府雖說人多,現在已經分家出去,你們雖不是單過,也只有妯娌兩個,九嬸嬸人又平和,素日只管服侍你婆婆,算起來,只要你婆婆不鬧什麼,你的日子是極好過的。"

聽婉潞說了這麼一大套,鸞娥點頭:"就知道姐姐疼我,出嫁之前乾娘也囑咐我來著,遇到這樣的婆婆也不曉得是好是壞,只是人總要過日子,況且她先有了個惡名,難道還能編排我不孝?若是遇到那種面上慈愛,心裡一肚子壞水的婆婆,那才叫難對付,再說這過日子,總是有了這個好處就沒那個好處,我沒姐姐那樣的福氣,就不什麼都占了。"

婉潞伸手捏一下她的鼻子:"你啊,這嫁了人就不是孩子了,好好的過,別讓親家太太操心。"鸞娥點頭不止,車已經停了下來,今日看著鸞娥出嫁,嫁的還是自己熟悉的人自己心裡都這樣擔憂,等真到了嫁女兒那日,該是怎樣的難過?

八爺既娶了親,四太太的病瞧著也有些穩,四老爺擇了日子,七月初八全家從侯府搬到新宅去,雖說是全家,也不過就是四老爺夫婦帶了九爺夫妻,院裡有一半的下人早被遣到新宅那邊佈置,剩下的下人和傢俱什物都不多了。

侯爺面上也留了一下,說讓他們過完中秋再搬出去,四老爺只笑沒有應,侯爺不免又發幾句兄弟四散的感慨。四老爺倒笑了:"橫豎都在京裡,也只隔了一條街,大哥想過去坐小竹椅就過去了,總好過二哥又要外放,等弟兄們再見面時候,就不曉得是什麼時候。"

二老爺剛一滿服就去吏部起了文書,吏部那裡知道是定安侯的弟弟,又得了一些銀子,辦起來也很快速,不過一個月就選了浙江一個知州,前官八月任滿,二老爺得了吏部憑照,收拾起來就要去赴任,擇了七月初三的日子出京。

侯爺心裡明白自己這位異母弟弟是想給所生母爭一封誥命,自然不好攔他,只是叮囑幾句雖為朝廷盡責,自己也要保重身子之類,此時聽到四老爺這樣說,不由歎了一口氣:"一母所生的同胞,大妹妹又隨妹夫出京,現在只剩你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0:44

第六十三章

四老爺的眉頭也微微皺起:"當日唯恐膝下人少,納妾生子,展眼今日已經過了半生,才曉得嫡庶這間,總有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想起也不由齒冷,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侯爺頓了頓,沒有接弟弟的話,四老爺也覺失口,兩弟兄又說幾句也就各自分開。

侯爺去上表皇帝,等自己六十壽辰一過,就讓趙思賢襲爵,四老爺自去安排搬出侯府的事情。婉潞雖早知道侯爺要讓趙思賢提前襲爵,可知道確實消息的時候還是有些發愣,趙思賢說完得不到妻子的回應,回頭見她愣在那裡,上前笑著說:"你這是怎麼了。"

婉潞把手裡給德哥兒做的中衣疊好:"我只是在想,等襲爵之後,孩子們的婚事就該提了,像咱們女兒那樣的,什麼樣的人才配的上?"趙思賢挑起一邊的眉:"瑾姐兒還小,福姐兒就更小,要提也只有智哥兒的婚事。"

婉潞白他一眼:"小?不小了,瑾姐兒快要滿九歲,福姐兒也快六歲了,也只是我們捨不得給他們定親定早,要在別人家,這樣年齡早定親了。"仿佛當日才娶婉潞過門,怎麼今日就要討論孩子們的婚事?趙思賢的眉皺起,一個字也不說。

婉潞把東西收拾好,見他躺在窗前榻下,手裡那柄扇子動也不動,走上前坐下來推他一下:"怎麼了?難道捨不得女兒們出嫁?"

趙思賢撐起一支胳膊:"我方才仔細想了想,平日應酬也能見到別人家的孩子,可是看來看去,滿京城的子弟,覺得就沒一個配的上我們女兒的,你說那樣的淘氣小子,怎能讓他們把我們女兒娶了去。"婉潞莞爾:"方才還說我,現在你自己也這樣,我們是做父母的,瞧著自己孩子總是好的,全京城各家府邸那麼多的子弟,哪有配不上我們女兒的。"

趙思賢點頭,翻身坐起就去找鞋,婉潞把鞋子從榻下給他踢出來:"你要往哪去?"趙思賢嗯了一聲就去拿衣架上的外袍:"我要再去各家府邸瞧瞧,看能不能給女兒們尋摸個好女婿。"

婉潞帶笑上前給他理著衣衫:"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哪有你這樣的急匆匆去的,總要找人在外面慢慢打聽,然後自己去瞧了,冷眼尋上個那麼一兩年,挑中了人家再放個風聲,咱們是女家,哪有這樣趕著的?"趙思賢點頭:"對,還是夫人說的對,我太心急了。"

婉潞抿唇一笑,雙妙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奶奶,太太請您過去,說要商量事呢。"婉潞哎了一聲就往外走,趙思賢拉住妻子的手:"娘見得多,你和娘也說一聲讓她老人家也出個主意。"婉潞把丈夫的手拿開:"知道,別顯得就你一個人孝,我就什麼都不知道。"

趙思賢看著妻子走出去,拿起本書想瞧,可怎麼也瞧不進去,什麼樣的人才配的上自己女兒?這可真難辦。

婉潞來到楚夫人上房,就聽到裡面有笑聲,掀起簾子進去,瑾姐兒坐在楚夫人下首,嵐雲坐了楚夫人對面,搭了秦氏正在那鬥牌,瑾姐兒小嘴嘟起:"三伯母,明明是你放的牌,你還賴我放的。"楚夫人已經笑的把牌丟下去:"不管誰放的,總是我贏了,你們快些拿錢。"

秦氏拍一下瑾姐兒的手:"姐兒,那二餅可是你自己扔的。"瑾姐兒頭搖的撥浪鼓似的:"三伯母,是你扔的,我扔的是三餅。"嵐雲曉得她們是故意說笑話逗出夫人發笑的,只在那裡笑著不說話。

秦氏看見婉潞走進來,眉挑起道:"六嬸嬸你來的正好,快來評評理。"婉潞摸一下走到自己跟前的瑾姐兒的臉,也沒往牌桌上看,只是笑道:"你是長輩,我們女兒就讓了你又如何。"秦氏伸向錢串的手又縮了回來:"好啊,這話裡話外是說我這做長輩的欺負小輩呢。"

說著秦氏就往楚夫人那裡看:"婆婆,六嬸嬸欺負媳婦。"楚夫人已經讓人來收牌桌:"什麼欺負,要我瞧,是你欺負她們母女。"這話逗的屋裡服侍的人都笑起來。

又說笑幾句,瑾姐兒曉得長輩們要商量事情,行禮告退。楚夫人這才被秦氏扶了坐到上面,對婉潞道:"叫你來,也沒有別的事情,只是商量下你公公的六十壽宴,還有等這壽宴完了,我也就搬了這裡,讓你們住進來。"

說著楚夫人瞧一眼這屋裡,輕輕歎了口氣,自從襲爵搬到這屋子住著,也有二十來年了,當年沒搬進來的時候是如此盼望,只有搬進這裡才能真正確認自己是侯府主母的地位,而搬到月太君曾住過的屋子,雖說那屋子比這屋子要大,設施要更好一些。

可總覺得搬到那裡去就是等死,見楚夫人面上露出捨不得的神情,婉潞笑道:"在哪住不也一樣?婆婆既喜歡這裡,就一直住著,現在府裡空院子也多,等收拾出幾個小院子來給孩子們住著就是。"

楚夫人垂下眼簾:"禮不可廢啊。"婉潞的心被什麼東西抓了一下,楚夫人一生為人做事,都為的是那個禮字,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楚夫人不過一瞬就已抬頭:"說那些做什麼,等你公公的壽宴一過,你們襲了爵,這稱呼就該改一改了。"

方才一直沒說話的秦氏笑了:"到那時就該叫婆婆老太君了。"楚夫人也笑:"是啊,想不到我也成老太君了,當日嫁進來的時候不過十六,現在一輩子一轉眼就要過去了。"從十六到六十,無情的時光就這樣把紅顏變成白髮。

婉潞眨眨眼,好讓不知什麼時候有些發酸的眼睛恢復正常:"方才還和六爺說呢,眼看著孩子們都大了,該議親了,想著婆婆見的多,想請婆婆應酬的時候多幫忙瞧一瞧呢。"一提起孫兒的婚事,楚夫人就少了些感傷,開始和她們商量起來,侯府沒定親事的孩子不少,足足要議好長一段時候。

說了一會擺上晚飯,正在用飯時候有個管家娘子進來,在婉潞耳邊低低說了一句,婉潞的眉皺一下,秦氏已經瞧見:"六嬸嬸,有什麼稀奇事?"婉潞儘量說的平淡些:"戚王府那位嬌客,今早出家了。"

戚王,嬌客,出家?這一連串詞語組在一起,讓楚夫人怔了怔,秦氏剛要說話,楚夫人已經開口:"出嫁了?怎麼也沒聽到個信,嫁到哪家總要有人來說一聲,我們也好去添添妝。"婉潞的唇往上揚,秦氏已經笑了出聲:"婆婆您聽錯了,那位嬌客是出家不是出嫁。"

楚夫人哦了一聲,婉潞也上前道:"這也是稀奇事,聽說昨兒還好好的,今兒一早起來就一聲招呼沒打,叫了乘小轎就往城外去,等戚王回府都不見她回來,著人去尋才知道她竟在通濟寺落髮出了家。"楚夫人點點頭:"這也好,就不知道你八姑奶奶那裡,會不會吃什麼掛落?"

秦氏見楚夫人用的也差不多,讓丫鬟端了水過來給楚夫人洗手,等她漱完口才端了茶過來:"有什麼好吃掛落的,難道天下有表哥會因為表妹出家就休妻的,戚王就算色令智昏不要臉,陛下還要臉呢。"楚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說的也是,我是老糊塗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0:53

第六十四章

秦氏笑著道:"婆婆您不是老糊塗,您是心疼八姑奶奶。"丫鬟們上來把殘席收掉,楚夫人離開桌子坐回自己常坐的地方,瞧著秦氏:"就你嘴巧,你四嬸現在病著,八奶奶又才進了門,我不多心疼心疼她,還有誰心疼呢?"

秦氏從嵐雲手裡接過美人拳給楚夫人捶著腿:"婆婆說的是,倒是媳婦忘了,明兒啊,就讓人去送東西瞧瞧八姑奶奶去。"這話說的一屋子的人都笑,楚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說笑一會,也就各自散去。

第二日婉潞收拾了些新鮮蔬果讓人給思聰送去,送去的人回來報說思聰和平日一樣,楚夫人這才放心下來,婉潞忙著家務,又要把那些空出的院子都收拾出來,好讓孩子們各自分開住下,一時也沒有功夫去聽外面的傳聞。

柳氏出家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京城,各種各樣的傳聞也紛紛湧現,有說那通濟寺主持本不願收柳氏的,是柳氏在大殿佛前跪了足足三天才得到主持首肯,又有說戚王趕去通濟寺時柳氏正在落髮,戚王一怒為紅顏,險些把通濟寺給拆了。

不過這通濟寺是京城裡有名的大寺,當家主持靜慧師太曾得羅太后金口稱為師父,當今皇后也來添過香油錢。見過這些奢遮的人,戚王這樣一個宗室王爺又算得了什麼?靜慧師太只是念幾聲佛號,尋幾個粗壯的婆子就把戚王請了出去,柳氏在佛前依舊沒回頭,直到發全都落掉。

還有人說戚王遷怒王妃,要上表把王妃廢掉,前面兩個傳聞不過都只聽聽就算,後面這個傳聞就和趙府有莫大關係了。

婉潞是不曉得這些的,她正在招待人呢,趙二爺上個月點了江蘇學政,前幾日已經出京赴任,蘇靜初在京裡收拾東西,全安排好了才帶著孩子們隨著丈夫去,兩個兒子一個十五,一個十歲,趙二爺的意思,就讓他們隨任好在任上讀書。女兒才十二,路上人手少怕出什麼意外,就留在京裡送回侯府住著。

蘇靜初雖捨不得女兒,也要把把女兒送過來的,許是擔心女兒在侯府裡過的不好,吃的穿的玩的放了滿滿幾箱。搬出去住之後,那邊的人手少,玨姐兒身邊只有一個丫鬟伺候,蘇靜初又把自己身邊一個得用的婆子張媽也留給女兒。一切安排好了,蘇靜初又對婉潞說了多少拜託的話。

又讓女兒上前給婉潞行禮,婉潞見面前少女明眸皓齒,烏黑的發挽在腦後,只別了一支玉簪,面上神情落落大方,又見她給自己行禮,忙把她的手拉過來,笑著對蘇靜初道:"玨姐兒好一個模樣,又這麼知書達理的,二嫂您放心去,我定會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

聽見婉潞這話,蘇靜初淚不由掉了下來,把女兒拉到自己身邊,摸著她的頭道:"曉得六嬸嬸是個公平人,只是這孩子從生下來從沒離開過我這麼久。"

婉潞見玨姐兒臉上也有難過之色,拍一拍蘇靜初的手:"二嫂你別難受,玨姐兒是我們侄女,也是侯府的人,她回來住著也是正理,又不是寄人籬下。"春燕手裡抱著幾匹料子進來,聽到婉潞這話就介面說:"二奶奶,姐兒本來就是侯府的人,回了侯府就是回了自己家,您就放心地去,哪個下人敢對姐兒不尊重了,不等奶奶說話,我就先去罵他們一頓。"

蘇靜初這才收一下淚,看著春燕笑道:"記得六嬸嬸嫁進來的時候,你還躲在人後不敢說話,現在口齒變的這麼爽利了。"春燕把手裡的料子送到婉潞跟前,對蘇靜初笑著說:"二奶奶您說什麼呢,那時候姐兒才一點點大,我們姐兒都不曉得在哪裡呢,若再似原先一樣,怎麼能在奶奶身前伺候?"

這話讓婉潞笑了,等笑完才把那幾匹衣料送到蘇靜初跟前:"二嫂走的匆忙,我沒什麼好送的,這幾匹粗料子,二嫂就拿著裁衣衫穿。"婉潞口裡說的是粗料子,但手摸著就是滑溜,那花色也是上好的。蘇靜初叫進丫鬟來把料子收了,嘴裡笑著說:"你啊,也和我生分了。"

婉潞聽她口裡有埋怨之意,這才坐到面前一點:"不是你和我生分,我怎麼和你生分?"蘇靜初一笑,婉潞讓春燕把瑾姐兒和玨姐兒都帶下去,讓她們姐妹們一起玩去,兩妯娌講些閒話,蘇靜初這才說了那些傳聞。

婉潞面上現出驚訝神色:"怎麼會這樣?休一個王妃,這是何等樣的大事?"蘇靜初的眉微微蹙起:"我也說呢,這是怎麼樣的大事,況且我朝還從無王妃被休之例,這個戚王,該說他是深情呢還是無情?"

婉潞沒有說話,什麼深情,只怕是戀姦情熱?蘇靜初也想到這點,微微一歎沒有說話,聽著外面傳來的玨姐兒笑聲,臉上露出嚮往神色:"六嬸嬸,二爺不讓我帶姐兒去,除了怕路上之外,還有就是姐兒這年紀也該議親了,若在任上定了親,難免就要嫁到外地去,留在京裡也能離娘家近些。"

婉潞伸手拍她一下:"原來說來說去是捨不得女兒嫁到外面去,你放心,我一定要給侄女兒瞧個好人家,那種家裡姬妾多的,嫡庶一大群的,不管他家有多位高權重,統統都不要才是。"這話說中蘇靜初的心事,偏要抬頭斜瞅婉潞一眼:"呸,拿我打趣也就算了,還拿你侄女兒打趣,是不是做長輩的理?"

婉潞和她說笑一會,丫鬟來報說楚夫人午覺醒了,兩人這才帶著玨姐兒往楚夫人那裡去。玨姐兒在侯府長到七歲,那時瑾姐兒她們還小,楚夫人眼前就珍姐兒和玨姐兒能陪著說笑,蘇靜初搬出去後楚夫人還傷心了一陣子,常帶信讓玨姐兒過來玩耍,只是開頭幾年趙二爺有意識地和侯府畫開界限,也拘著孩子們,除了年節之外極少過來。

楚夫人此時見了玨姐兒心裡十分歡喜,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又要抓果子給她吃,問長問短的。見玨姐兒不吃,楚夫人還在奇怪,秦氏已經笑了:"婆婆,侄女已經是大姑娘了,早不是當年的孩子,哪還會愛吃這些?"

楚夫人用手敲一下腦袋:"說的是,是我老糊塗了。"接著就叫嵐雲:"把昨兒莊裡送來的西瓜切出來,再洗一盤子葡萄過來。"玨姐兒溫柔開口:"大祖母,不用忙的。"楚夫人把她摟在懷裡:"這算什麼,不過就是幾個果子。"

秦氏拍一拍玨姐兒的肩:"侄女兒你可別這麼說,我們不沾你的光也就吃不到這些了。"玨姐兒聽的笑了,初進門時候的些許拘謹也不見了,楚夫人又問玨姐兒住在哪裡?婉潞想著楚夫人只怕是玨姐兒和她住,可女兒家漸漸大了總不大愛和老人家住在一起,早想好了話:"媳婦想著玨侄女現在要住三年,別處也不好,就把昔日二嫂他們住的院子打掃出來,怕她一個人住著悶,又讓瑾姐兒去陪著她,姐倆一起也好做個伴。"

趙二爺昔日的院子離這邊也不遠,楚夫人點頭:"我還想讓她和我一起住呢,你既這樣安排,又是他們昔日住過的,也就罷了。"玨姐兒聽到不和楚夫人一起住,心裡松了口氣,臉上神色沒有變化。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1:02

第六十五章

楚夫人又留蘇靜初在這裡吃了晚飯才放了她回去,那時早有人報院子收拾好了,蘇靜初又去看了看,見佈置的妥當,一應床帳被褥全是新的,玨姐兒平日用慣的東西也放在那,除了她的丫鬟,婉潞又撥了兩個十三四歲的丫鬟過來服侍,還說等過幾日再尋出料子來給玨姐兒裁衣衫,蘇靜初這才放心下去,叮囑女兒要聽嬸嬸們的話,也就登車而去。

玨姐兒送走了娘,心裡覺得空落落的,瑾姐兒和她一起送蘇靜初出去,見玨姐兒這樣,笑著說:"四姐姐,你說我們兩個,給這院子起什麼名字呢?"玨姐兒曉得瑾姐兒這話是來安慰自己的,心中大暖,一絲稀奇也泛起來,瑾姐兒比自己還小那麼幾歲,怎麼就這麼會安慰人?

但還是笑著說:"等我們擬好幾個名字,去給三嬸嬸和六嬸嬸瞧了再定好不好?"瑾姐兒點頭,玨姐兒伸手牽起她的手,兩姐妹往前走,在後面的秦氏對婉潞笑著說:"瑾姐兒真是大方體貼,從沒見過這樣小的孩子不爭東競西的。"

婉潞讓丫鬟們跟了孩子們去,見這裡只有自己妯娌兩人,低低地把蘇靜初方才說的話說了。秦氏嘴巴張圓,比婉潞還吃驚三分:"怎會如此,戚王也太胡鬧了。"婉潞嗯了一聲,接著就道:"他雖然胡鬧,但這麼一來,咱們八姑奶奶的名聲,可就全壞掉了。"

秦氏搖頭:"當初要是聽了老太君的,不讓八姑奶奶嫁過去,今日也不會這樣。"婉潞用手拍拍額頭,現出疲倦之色:"總是分了家的,那些事就由他們去吧。"秦氏見她面露疲倦之色,伸手拉一下她的袖子:"怎麼,你就不心疼鸞娥妹妹?"

婉潞打個哈欠:"上面還有四叔四嬸呢,怎麼都輪不到八嬸嬸來管這事,我倒要瞧瞧,四嬸口口聲聲的榮華富貴要怎麼保的住。"

傳聞已經越傳越大,甚至有人有鼻子有眼睛地說戚王已經上表,而柳氏出家的原因就是已經懷孕,戚王甚至已經打算等陛下一準就把柳氏接回來,等柳氏生下孩子再上表冊為王妃。自然有人想到去問思聰的娘家定安侯府,楚夫人雖不知道根底還是把婉潞尋了來問她可曉得?

話才剛開口,秦氏就笑了:"婆婆,您拿這個來問六嬸嬸,才算問的奇怪呢,六嬸嬸這些日子忙著預備公公的壽宴,又要預備襲爵這些事,還要等著遷居,二嫂又把玨侄女送過來,哎呀呀,細算起來,六嬸嬸只怕連睡覺都沒工夫,再說都知道侯府分了家,拿著四叔家的事來問六嬸嬸,這才叫人笑呢。"

秦氏這套話說出來,楚夫人先笑了:"就你嘴巧,我不過問句罷了,你八奶奶剛進門一個來月,遇到這麼大的事你們這些做嫂嫂的總要去幫著些。"婉潞微微一歎:"婆婆,這事我們也幫不了,戚王總是宗室王爺,就看陛下了。"

楚夫人又何嘗不明白這點?當初就不該嫁,可到了現在,說這些又起什麼作用,只是長長一歎:"哎,各人的命,戚王要真不要臉,執意要休,就看你四叔肯不肯去御前打官司了。"秦氏也歎息,丫鬟走了進來:"太太,八奶奶來了。"

楚夫人剛說請,就見鸞娥走了進來,婉潞細細瞧她臉上,見她神色如常,並不慌亂。

婉潞方放心下來,鸞娥正要行禮,秦氏就把她拉到楚夫人旁邊坐下:"這裡又沒什麼外人,全是一家子,你做這些給誰瞧呢,快來婆婆旁邊坐下,她正想著你呢。"鸞娥輕輕一笑就坐在楚夫人身邊,抬頭對秦氏道:"三嫂還是這樣爽利,論理我該常過來給伯母問安才是,只是新搬過去那邊,又有許多事情,才遷延到今日。"

秦氏的眉一揚:"呀,鸞娥妹妹這嫁了人就和原先不一樣了,我本想著你嫁過來,我們正該好好親熱親熱才是,哪曉得你竟和我們講這些,以後啊,就親熱不成了。"楚夫人笑的指著秦氏的鼻子,好容易才說出話來:"你八嬸嬸來了,才說了一句就引出你無數的話來,嚇得人都不敢說話。"

說著楚夫人轉向只笑不說話的鸞娥:"你啊,該打你三嫂幾下才是。"鸞娥笑著看向秦氏:"三嫂也是說笑話讓大伯母高興,大伯母怎會捨得打三嫂呢?"這話又說的屋裡的人都笑了。

楚夫人等笑聲平息地時候拉一下鸞娥的手:"這幾日我正想著你,外頭傳成那樣,本該遣人去問問,又怕陡增煩惱,你又是個新過門的媳婦,想的我啊,夜裡都睡不好。"鸞娥忙安慰了楚夫人幾句,這才笑著道:"我今兒一來是給大伯母問安的,二來呢也是想知會大家一聲這事。"

秦氏本在和婉潞說話,聽了這話抬頭看向鸞娥:"怎麼,難道戚王真要休妻?"楚夫人心裡也有這個疑問,只是比秦氏要鎮靜些,婉潞已把房裡服侍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鸞娥安撫地拍一下楚夫人的手,抬頭對秦氏她們道:"休妻是件難事,外頭那些傳聞不過有風沒影,戚王不要臉,陛下還是要臉的。只是八姑奶奶現在的處境,我不說你們也是明白的,八爺那日和我說起,悔的只用手去撞牆,要早曉得如今,就不該讓她嫁入王府。"

這話讓楚夫人哽咽了一聲,用手捂住嘴不發出聲音。秦氏歎了聲,婉潞也默然,當初四太太的歡欣鼓舞還在眼前,不過轉眼之間,這一切都成了泡影。榮華富貴就那麼地重要?

鸞娥曉得緣由,輕歎一聲才道:"婆婆雖嘴裡不說,聽九嬸嬸說,也知道悔了,這幾夜不知是新搬了地方還是怎麼說,夜夜都睡不好,丫鬟去收拾還能見到枕頭裡有淚,想順便過來尋幾丸安神的藥丸回去給婆婆。"

要真知道悔也好,楚夫人歎一聲,連道:"安神的藥丸有。"說著就往外面叫人,嵐雲應聲進來,楚夫人除讓她尋幾丸藥之外,又讓她把前兒得的好人參拿二兩出來,讓鸞娥一總帶回去。

嵐雲答應著往裡面去,鸞娥剛要說人參就不必了,外面就響起嘈雜聲,婉潞剛要出去瞧瞧,春燕走了進來,她今日面色不如往日那樣平靜,急走幾步道:"奶奶,戚王府派人把八姑奶奶送回來了,說讓八姑奶奶回娘家反省。"

什麼?楚夫人手一抖,一碗熱茶潑到了身上,秦氏忙拿著手巾給楚夫人擦,楚夫人推開她的手看向春燕:"這究竟是怎麼了?你沒聽錯吧?"春燕剛要解釋,外面已經傳來哭聲,接著一群人湧了進來。

楚夫人一眼看見被擁進來的是思聰,不等說話思聰旁邊的婆子已經上前給楚夫人行禮:"夫人安,我家王爺說了,王妃這些日子心緒有些不寧,怕出什麼事故,特意讓小的們送她回來,在娘家住著,也能好生養一養。"楚夫人見那婆子話雖說的恭敬,但那眼還是沒有去瞧思聰,楚夫人氣的直抖,秦氏緊緊扶住她,婉潞已經開口:"敢問王爺此舉,是要休妻呢,還是要做別的,還是當我們侯府沒有人了?"

婉潞的問話一聲比一聲高,那婆子被婉潞問的一怔,接著就想起自家畢竟是王府下人,對面的人不過侯府,眉頭一皺就笑道:"舅奶奶您也知道,小的不過是王府的底下人,王爺吩咐了,自然只有照辦的,難道還有忤逆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1:11

第六十六章

秦氏已把楚夫人扶了坐下,聽見婆子這話就冷笑:"說的是,你是王府的底下人,那我可要問問,這王府難道我們王妃就不是主人了?"思聰在旁哭的天昏地暗,聽到秦氏這樣說,抬起一張滿是淚痕的臉:"我是什麼王妃,連個底下人都不如,今兒不過發落了一個衝撞我的人,王爺就要把我送回娘家讓我反省,我活的還不如一個丫頭。"

婆子本以為侯府還要仰仗王府,這事情不過一件小事,把思聰送回來,過些日子侯府自然會乖乖地把思聰送回去,哪曉得被侯府的人這樣質問,又聽到思聰這話,臉上遲疑一下才道:"王妃您這說的什麼話,您是王府的主母,小的們自然是要聽從的,只是王爺在那大怒,小的們命要緊,這才送了您回來,王妃啊,您可要……"

不等她囉囉嗦嗦把話說完,婉潞已經冷笑:"原來你們的命要緊,王府的臉面就不要緊了?"婆子嚇的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鸞娥和秦氏兩人已經把思聰扶了坐下,又給她端一杯茶好讓她緩過來,思聰此時心頭不曉得該怎麼想,推開秦氏她們的手,只是惡狠狠地看著婆子。

婆子被思聰看的渾身發抖,屋裡十分安靜,楚夫人已緩過神來,讓丫鬟進來服侍思聰洗臉更衣,鸞娥止住楚夫人微一搖頭,楚夫人心裡明白,思聰已經開口,一口吐沫吐到婆子臉上:"呸,你也有臉說,我讓你們不要把我送回侯府,直接送進宮尋皇后娘娘,你們那時候怎麼就不怕了?別忘了,王爺再怎麼寵著她們,也不過就是侍妾,我才是王妃。"

婆子被罵也不敢像在王府裡時回嘴,聽到思聰那近乎歇斯底里地聲音,婉潞心頭不舍,思聰說完已經又哭起來:"他不是要為了那賤婦上表廢我嗎?這就進宮去尋娘娘,瞧他可有臉見人。"說著思聰站起身,扯了婆子就要出去。

婆子受的命令不過就是送了思聰回侯府,別的什麼都不敢,見思聰來扯自己,急忙回避著道:"王妃,王妃,小的也是受命,求王妃饒了小的。"

這事鬧到皇后跟前也好,婉潞冷笑:"怎麼,你們王爺的命你就聽,你們王妃下的命令你就不聽,這樣的下人,我可從沒見過?"婆子哪敢回話?婉潞已經往外喝道:"來人,送戚王妃進宮。"春燕高聲應了,就往外面傳,婆子聽著外面傳來的應答聲,急的額頭上全是汗,對婉潞道:"舅奶奶,王妃要進宮自然是不能攔,可她的儀仗都沒來,總要等小的回王府傳來王妃的儀仗。"

思聰用手攏一攏頭髮,帶了一雙哭的似桃的眼睛,看向婆子的眼還是那樣冷冰冰的:"不用,我今兒就走路進宮,也不要人服侍,看看戚王是怎麼對待我的。"說著思聰眼裡又落了幾滴淚,自從嫁進王府,自覺也沒哪裡有做不到處,誰知竟落的這等下場。

什麼賢良淑德,謙恭忍讓,難道做的還不夠嗎?忍、讓,忍到今兒不過小小說了那個侍妾幾句,侍妾就哭哭啼啼到戚王跟前告狀,說自己怎能如此對待,戚王也不問青紅皂白就來尋自己的不是,略回兩句嘴戚王就翻轉面皮大怒,喚來人要把自己送回侯府。這樣的忍讓又有什麼道理?

秦氏見思聰面上有淚,拿了手帕要給她擦,思聰推開:"三嫂不必了,我今兒就要去瞧瞧,皇家還要不要臉面。"婆子見思聰如同換了一個人,急忙膝行到她面前:"王妃,王妃,夫妻沒有隔夜的仇,王爺此時定息怒了,還是小的們伺候您回王府去吧。"

思聰把她推開:"不必了,他不是要上表休我嗎?我這就進宮自請下堂,免得他還要寫表。"婆子急的什麼都不敢說,外面已經傳來四老爺的聲音:"好啊,王府竟這樣欺我趙家,我要去告禦狀。"此時也顧不得回避什麼,四老爺和八爺也不管這是不是內室,大步走了進來。

思聰的模樣讓四老爺看了不免滴一滴淚,八爺還對楚夫人行一禮:"大伯母,侄兒和父親也是情急這才進了內室,還請大伯母海涵。"此時還講什麼內外,見了思聰的父兄來了,楚夫人點頭:"你們父子來的也好,我不便隨八姑奶奶進宮,就你們陪她進去。"

四老爺已經伸手拉了女兒:"走,進宮見陛下,這無故為了個妾就把正室攆回娘家,這是哪裡的道理?"思聰見了父兄,心裡更是大定,依言跟著四老爺出去,八爺顧不得再多說別的就和鸞娥跟著他們一起出去。王府的婆子還跪在那,曉得是阻攔不了的,上前拉住楚夫人的裙子下擺懇求:"夫人,夫人,求您攔下王妃吧。"

楚夫人冷冷看她一眼,秦氏也不說話,婉潞叫一聲人來,幾個婆子走了進來,婉潞指著王府的婆子對她們道:"把她還有送八姑奶奶回來的人全給我攆出去。"婆子們齊聲應是,上前抓住婆子就把她拖了出去,婆子曉得事情已不能回轉,這下回到王府,自己的小命只怕就不保了。

楚夫人打個哈欠:"哎,鬧這麼一場,也不知道會怎樣,可問過究竟戚王是為了什麼?"婉潞方才已經問過春燕,此時上前回道:"其實就是點小事,今兒早起八姑奶奶理事時候,有個新得寵的妾要來支五百兩銀子,八姑奶奶不許,這妾就自己來了,說王爺許過她,由著她支銀子,八姑奶奶說了幾句禮不可廢,這妾就跑到王爺面前大哭大鬧,王爺本就為柳氏出家的事在那裡惱怒,聽了這話就去罵八姑奶奶說她不賢,八姑奶奶回了兩句,王爺就命人把她送回來,說要讓她知道錯在那裡。"

楚夫人搖頭:"當初這樁婚事我雖不看好,可總覺得世事沒這麼荒唐,誰知這戚王,竟是想不出的荒唐。"如果都知道,就可以避免很多禍端,秦氏已經出言安慰:"婆婆,您不過一個做伯母的,侄女的婚事不過說幾句就罷,是好是歹還是四叔他們定奪的,媳婦瞧方才四叔的樣子,想是已經後悔,就不曉得四嬸那裡?"

四太太只怕不會後悔吧,不然當日也不會這樣說思聰。歎息幾句,婉潞又讓人在宮門口侯著,隨時打探裡面的消息。傳來的消息是思聰已經進了宮,四老爺和八爺官職低微,求見皇帝還不得及時召見,還在宮門口等著。

就不知道思聰一個人進了宮,見了皇后會不會哭不出來?趙府的人都在這裡焦急等待,婉潞雖照常安排廚下收拾做晚飯,但那心還是有些不落。

過了些時又有消息傳來,四老爺和八爺他們已經進了宮,連鸞娥也被召見,看來思聰在皇后面前說上話了,婉潞這才舒出一口氣。等晚飯擺上來的時候,聽到戚王也已被召入宮,看來皇帝是要當個和事老。

婉潞和秦氏把飯菜安排好,扶了楚夫人入席,瑾姐兒她們姐幾個坐在那裡,玨姐兒和瑾姐兒這幾日相處下來,已似親姐妹一樣。楚夫人見她們這樣也樂:"聽說你們倆還給住的小院起了名字,都叫什麼呢?"玨姐兒起身回話,福姐兒已經開口:"祖母,姐姐們說那院子叫鳴玉院,為什麼我住的院子就沒有名字呢?"看著福姐兒那圓鼓鼓的臉頰,楚夫人摸一摸她的頭:"你還小,等你有了自己的院子,也叫姐姐們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福姐兒使勁點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1:23

第六十七章

瑾姐兒點她額頭一下:"你啊,最會裝乖。"玨姐兒的唇往上一翹,臉上也是笑微微的。春燕掀起簾子,快步走到楚夫人跟前:"太太,新得的消息,有內官拿了旨意往通濟寺去了。"

往通濟寺去?那究竟是福還是禍?楚夫人垂下眼簾,按捺下心裡的各種猜測,抬頭對春燕微一點頭:"知道了。"春燕不覺好奇,但她在趙家已經十多年,早不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對楚夫人行一禮就退了出去。

福姐兒眨著眼睛看向楚夫人:"祖母,通濟寺是不是上次我們去上香的地方?"楚夫人摸摸孫女的頭,看著沉默不語的另兩個孫女:"對,就是那地方,我們福姐兒好記性。"福姐兒得了祖母的讚揚,嘻嘻一笑,低下頭繼續吃飯。

楚夫人舉起筷子,秦氏忙給她夾了一筷菜,楚夫人剛要把菜放進嘴裡,看著一動不動的瑾姐兒和玨姐兒笑了笑:"吃啊,難道還要等我說不成?"玨姐兒拿起筷子小心夾菜,瑾姐兒畢竟比她小了那麼兩三歲,小心翼翼問了一句:"祖母,八姑母她?"

楚夫人夾一塊風乾果子狸給她:"這些事,不是你們小孩子擔心的。"瑾姐兒點頭,又繼續用起飯來。出夫人看著乖巧地孫女,她們也到了尋親的年齡,一定不能只看家世不看人品啊,這前車之鑒還少嗎?

戚王把思聰送回趙家,然後思聰進宮告狀的事早已傳的滿京城都知道,盯住這裡的自然不是趙府一家,當內官奉了旨意前往通濟寺時,雖已近黃昏,也有人打了去通濟寺燒香祈福的名頭跟著內官出了城。

內官只是去宣旨的,總不能不讓人去燒香吧?況且那些要去燒香的也多是各家的能幹管家,他就算攔也不敢攔。於是當內官到達通濟寺的時候,身後已跟了四五十從人,此時太陽已經西沉,通濟寺的人打掃乾淨山門,正準備把門關上。

內官翻身下馬,走上臺階伸手攔住關門的小尼姑。小尼姑有些奇怪,伸出頭來看看,見山門前竟圍滿了人,通濟寺既是國中第一大寺,一個守門的小尼姑也是有見識的,短暫的慌張之後就開始鎮定下來,見來人穿著內官服飾,曉得是宮裡的人,讓同伴去報信的同時忙打一問訊道:"敢問天使降臨,有何貴幹。"內官的頭高高昂起:"奉旨。"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小尼姑面上依舊鎮定,對內官道:"內官既是奉旨前來,還請往裡面坐,主持很快就出來。"內官連眼角都不看小尼姑,那頭依舊高昂:"不必。"

小尼姑見這內官怎麼都不肯,心裡奇怪極了,通濟寺的名頭極響亮,就算宮裡的貴人讓人來燒香,也是客客氣氣的,哪有這內官這樣驕傲的?

內官擋在山門裡,後面打著燒香名頭實則來看熱鬧的眾人已經按捺不住湧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道:"先讓我們進去燒香吧。"有幾個還說:"我家小公子這根香,今天怎麼都要還了。"這情形讓小尼姑的鎮定漸漸消去,而就在她遲疑之間,眾人已經湧進了寺離,順便還把內官也擠了進去。

小尼姑臉上的鎮定再不見了,剛要說話時候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內官還請往主持那裡去,燒香的各位,請從這邊來。"

來的並不是主持,是這寺裡的知客清慧師太。她身後還跟了四個小尼姑,見了她守門的小尼姑心裡這才定了下來忙上前行禮,清慧師太什麼場面沒見過?只對小尼姑微一頜首就對那內官道:"不知這位內官到此,敝寺有失遠迎,還請往主持那裡去。"

內官見總算出來個能撐場面的了,那下巴這才往下掉了下,對清慧師太道:"咱奉旨,賜柳氏禦酒。還請師太行個方便。"那些燒香的雖進了寺,可一個個都不往燒香的地方去,而是個個支著耳朵想聽這內官究竟要說什麼?

清慧師太的眉微微一擰,對身後那幾個小尼姑道:"你們是怎麼辦事的?"小尼姑們雖出家日久,但人的好奇心總是強的,拖拖延延只想仔細聽一聽,見清慧師太這樣說,急忙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引著那群燒香的人往大殿裡去。

燒香的人雖然心不甘情不願,走的慢慢騰騰,也各自散去。直到這院子裡只剩下內官,清慧師太才笑道:"這位內官,此地乃是出家人之所,沒有什麼俗人,您往這裡來尋,是不是有些?"內官此時面色已不一樣了,對清慧師太一禮:"師太,柳氏是誰你我心知肚明,況且咱也不過是奉旨前來,還請師太行個方便。"

內官一口一個奉旨,清慧師太明白這事已不是自己能做主張的了,微一思忖對內官道:"那請內官隨老尼前來,老尼不過是這寺離迎來送往的知客,這等大事,自然還是主持做主。"

內官見她禮數周到,方才的傲慢不過是擺出來嚇那些小尼姑的,當了這樣的人那傲慢自然不見了,也就從善如流跟著她往主持方向走。守門的小尼姑這才松一口氣,雖想跟著往前去聽聽,但也曉得這不是自己該聽的,身後的同伴已經在議論:"怎麼會是來尋無空師姐的,當時就聽說無空師姐這樣的人不能遁入空門,主持非要收。"

守門的小尼姑往這幾個同伴的光頭上一人打一下:"還不快些重新打掃乾淨,說這些幹什麼?"小尼姑們各自吐一吐舌,重新打掃起來。

靜慧師太已經知道了緣由,當內官來到方丈門口的時候,並沒見到靜慧師太出來迎接,內官的眉毛不由豎了豎,這未免有些太托大了。清慧師太只是把內官引到方丈門口就停下腳步:"內官您的事,自有主持做主。"

內官雖不滿也要應了,舉步走進方丈,方丈裡有兩個人,坐在蒲團裡閉目誦經的是靜慧師太,而跪在她面前誦經的就是內官要尋的柳氏了,她腰身依舊纖細,看來所謂懷孕之說也是假的。方丈狹小,內官並不敢多說一句,直到經已頌完,靜慧師太才睜開眼睛,對內官雙手合十頌一佛號:"阿彌陀佛,天使來此,老道人已盡知,還請回去稟告陛下,此地只有出家認無空,沒有什麼柳氏。"

內官沒料到得到的竟是這樣一句答覆,靜慧師太已經閉上眼睛重新開始誦經,內官氣血翻騰,過了會兒才道:"師太竟是要忤旨嗎?"靜慧師太睜開雙眼,並沒看向內官:"佛法至大,無不可化之人,既入我佛門,既為我弟子,種種過往都是煙雲。"

說完靜慧師太低頭看著柳氏:"無空,你可悟了?"柳氏對靜慧師太又一稽首:"師父教誨,弟子銘記在心。"內官見她們倆打起禪語,上前一步就要去抓柳氏,靜慧師太這才抬頭看向內官,內官被她一眼看的手軟在那裡,靜慧師太的目光很平和,並沒多說一個字。

內官後退半步,對著靜慧師太跪下:"師太,咱也是奉旨前來,還望師太開方便之門。"靜慧師太又頌一聲佛:"此地只有無空,沒有柳氏。"內官恍然大悟,稽首後退了出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0-17 00:21:33

第六十八章

柳氏又磕一個頭這才抬頭對靜慧師太道:"師父仁慈,弟子永志不忘。"靜慧師太還是那句話:"無空,紅塵俗事已成煙雲,望你不要辜負我今日所托。"柳氏,不,現在是通濟寺弟子無空又行大禮參拜:"弟子明白。"

方丈裡發生了什麼,別人是不知道的,能看見的只是內官空手而回。各種猜測和議論都沒有證實,以佛門之力庇護,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當楚夫人得知內官空手而回的時候,微微歎息一聲就沒有說話。婉潞陪著楚夫人坐著,楚夫人拍一下她的手:"你回去歇息吧,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秦氏把狐皮大氅往楚夫人肩上披一披:"婆婆,這是趙家的事,怎麼算不上大事呢?"

此時已是人定時分,孩子們早已睡熟,除了楚夫人上房的燈光,別的地方的燈都已暗淡,婉潞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該想什麼。內心裡其實還是有些不確定的,怕的就是皇帝遷怒趙家,畢竟往宮裡告狀這種事情,丟的可是皇家的體面。

平靜的局面被打破,外面有雜遝的腳步響起,接著是陳媽媽掀起簾子走進來:"太太,方才八奶奶遣人來回話,說四老爺和八爺都回來了,什麼事都沒有了,讓大家安心去歇著。"

婉潞呼出一聲,楚夫人又說了句:"別的呢?"陳媽媽遲疑一下,春燕已經接上:"太太,戚王和王妃也回了王府,聽說陛下停了戚王三年的俸,還禁足三月。"停俸三年,算個不大不小的懲罰。何況戚王本是太祖兄長的後人,當初太祖兄長為了救太祖喪命,太祖登基之後除了追贈兄長為威皇帝,封了自己侄子為戚王之外,還傳下聖旨,戚王這支,除謀逆外,其它任何事都不能降爵,奪爵。

當今陛下自認仁孝,怎麼會忤逆太祖之命呢?秦氏也是知道這些事的,冷笑一聲:"停俸三年,真是便宜了他。"

事情仿佛全都過去,柳氏在通濟寺內修行,據說從此後連山門都沒邁出過一步,被罰俸三年並被禁足的戚王不敢再和思聰發脾氣,吵一次架就罰俸三年,多來幾次的話,只怕自家很快就沒錢花了。

對思聰來說,嫁了戚王這麼幾年,直到如今才算是做了戚王府的女主人,那個要支五百兩銀子的寵妾被思聰尋了個由頭攆出去了,戚王也不像前幾次一樣對思聰吹鼻子瞪眼睛的,而是任由她行事。

得知這個消息的四太太病似乎又好了大半,在別人面前說起自己八姑奶奶,又是喜氣洋洋,似乎前幾日被戚王差點休回來的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秦氏說起都好笑:"哎,要不是九嬸嬸的藥瓶,我瞧著四嬸又要欺負媳婦了。"此時已是深秋時分,侯爺的壽宴準備的差不多,那道讓趙思賢襲爵的表已經上了,就等著皇帝一準下來,趙思賢襲爵,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婉潞微微一笑:"這也是鸞娥的福氣,不過我瞧著八叔叔和九叔叔不一樣。"秦氏微微斂眉,九爺九奶奶夫妻之間,情誼已經很淡薄了,九奶奶前些日子藉口自己要照顧四太太沒時間服侍九爺,把自己的一個陪嫁丫鬟給了九爺。

在久病的婆婆跟前侍疾,又對自己丈夫這樣體貼,九奶奶賢慧的名聲全京城都知道,膝下又有兒子。她,已經沒有半點後顧之憂了,有這樣好名聲的人,不管侯府是誰當家,都要招撫他們一二。

婉潞想起過往種種,輕輕一歎,九奶奶當年若不是嫁了九爺這樣軟弱的,而是一個能夠有些剛強的,擋得住婆婆怒火的,人生或許有些不同。

秦氏看著婉潞一會露出笑,一會又微微皺眉,打她的手一下:"你在想什麼呢?"婉潞抬頭看著她:"我只是在想,人的境遇都是不一樣的,你看都是四嬸的媳婦,嫁了八叔叔這樣的和嫁了九叔叔這樣的就各不一樣。"

秦氏笑了:"這個人的脾性不同,鸞娥妹妹心裡有主意,八叔叔又肯護著她,四嬸就想再尋什麼是非,八叔叔一句小倆口的事別讓她管她就住了口。九叔叔可不一樣。"

婉潞笑笑不說話,秦氏站起身:"好了,我也該走了,等忙完公公的壽宴,就該我娶媳婦了。"婉潞起身送她,傅家的任期將滿,已經來了幾封信,定下明年三月成哥兒娶媳婦,秦氏已經挑了一處院子,就是原來五奶奶住的地方,給成哥兒娶媳婦。

等成哥兒娶了媳婦,秦氏很快就要抱孫子,到那時就該輪到智哥兒了,侯府的嫡長子,要娶個什麼樣的媳婦?站在院門口看著秦氏的身影漸漸消失,婉潞的眉微微皺起。

"你在這想什麼呢?"趙思賢拍一拍妻子的肩,本來以為妻子是站在這等自己的,可直到自己走到她面前,她依舊一動也不動,趙思賢不由奇怪。

婉潞聽到丈夫的問話,抬起頭看著他笑了:"我只是覺得,要搬離這裡,有些不習慣,你瞧,這棵公孫樹還是那麼高大,可我們已經老了。"趙思賢低頭握住她的手:"兒子們總要離開我們的,只要有我陪著你,又有什麼關係?"

婉潞的眉微微皺了皺,抬頭看著丈夫,趙思賢被伸手給她抹平眉間的皺褶:"自然是真的,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別人,再說了,我都做叔公的人了,難道還有別的想法不成?"傅氏在兩個月前生下一個女兒,全府的主人們集體升格,婉潞聽到趙思賢說這個,看了丈夫一眼:"誰知道呢?"

風吹的公孫樹發出沙沙的響聲,趙思賢握緊妻子的手沒有說話,婉潞先還有點微微的抗拒,但慢慢就靠在丈夫的懷裡,執子之手偕子之老就是如此。等到很久以後,他們會有孫子,重孫,慢慢一起老去,而不是他有紅顏相伴,自己吃齋念佛,多好。

不過在此之前,總要先給孩子們尋下親事,婉潞抬頭看著丈夫:"你說,智哥兒他們該定一門什麼樣的親事?"趙思賢低頭看著妻子,眼睛眨了眨:"安和郡主有個小兒子不錯,還有朱侍郎也曾和我說過,說他家長子為人聰明。"

婉潞臉上泛起笑容:"你可真偏心,只想著女兒們的婚事,就沒想著兒子們的。"趙思賢努力地嗯了一聲:"兒子們有你偏心了,再說有你這樣的婆婆,怎麼會沒有好兒媳呢?"婉潞看著丈夫:"彼此,彼此。"

趙思賢重新把妻子摟在懷裡,婉潞伸手摟住他的腰,沒有侍妾取擾,沒有庶出子女,只有自己一人,自己終於做到了。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