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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鄭媛 -【Love End(淚海完結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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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1:41
標題:
鄭媛 -【Love End(淚海完結篇)】《全文完》
Love End
(淚海完結篇) – 鄭媛
「我曾經想要好好愛你,但後來我才知道,愛一個人是不能學習的。」
「我沒辦法‘學會’愛你,若曦,因為愛一個人是一瞬間就決定的事。」
「如果你不能保證能對我誠實,那麼就分手吧!」
當初,利人雋內心充滿歉意的答應了若曦的要求,
只因發現自己的確無法‘學會’去愛她──他欽定的未婚妻。
人的心只能容納一個位置,盡管心底深處的那個女人總為他帶來痛苦,
即使他渴望可以忽略那痛苦,卻還是泥足深陷。
但,曾幾何時,身邊另一個女人的溫暖與包容,逐漸根植於心,
若曦的一顰一笑,竟然開始牽動他的意志。
他被她的溫柔打敗,因為她的溫柔心痛,
但感動與心痛,加起來是不是就等於愛?
利人雋需要時間,但是若曦已經不能再給他時間,
因為她還能再繼續與他見面的理由,已經不再存在……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2:02
第一章
熱氣蒸散了酒氣,好不容易等到他清醒,脫下潮溼的外衣,若曦讓他穿著張紹茵的大浴袍,到母親的臥房休息。
「今天晚上你就睡在這裏好了,衣服已經在烘乾了,可能會很皺,等一下我會幫你燙好,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穿了。」她對他說。
他點點頭,緊閉著眼,但是看起來很疲倦。
若曦來到床邊,拉著他的手臂左右看看。「浴袍有點小,不過還能穿就是了。你會冷嗎?被子夠暖嗎?」她問他。
他搖頭。「不會。」聲音沙啞。
「你要不要吃一點東西?我把飯菜熱一熱,一下就好了。」她又問。
他再搖頭,這一回不說話。
若曦走出房間,同時帶上門。
她知道,他需要時間、需要獨處,所以她把空間留給他。
半夜,若曦有點心神不寧,夢魘醒來後,她到母親的房間看他是否睡得安好,卻發現他臉孔發紅,不斷冒汗,還在夢囈。
她雖然搖醒他,但他意識不是很清醒,若曦只能抱來一床大被子加速他發汗的速度,並且幫他墊冰枕、不斷喂食他服用熱開水等等。
到了下半夜,他沈沈睡去,才開始安穩。
累了一夜,若曦的體力已經耗盡,但她不敢大意,仍然留在房內看顧,她就坐在床邊的躺椅上,趴在床邊稍微休息……
*** ***
一夜大雨,早上的陽光顯得特別燦爛。
利人雋清醒時,若曦還趴在床邊。她睡得很沈,但眼底有一層黑眼圈,看得出一夜勞心費力,體力透支。
他沈著眼,看了她很久,然後伸手,撫摸她蒼白的臉頰……
若曦醒來,睜開眼看他。「你醒了?我怎麼睡著了……」
「你睡得很沈。」他說,聲音沙啞。
「你,」她意識已經清醒,望著他憔悴的五官,她的胸口慢慢收縮。「你好一點了嗎?」她小心翼翼,憂慮謹慎地問。
他看著她,看了很久。「好多了。」最後終於回答。
若曦深深吸一口氣。
他英俊的臉龐雖然沒有表情,但她知道,他已經回復理性,昨夜的風暴已經過去。
「你肚子餓不餓?我煮稀飯給你吃。」她終於露出笑容,從床邊站起來。
「不用了,你回房間睡一下,我很好。」他慢慢翻身,坐在床邊,轉頭迎向窗外的陽光。「睡了一覺,現在我的精神很好,我該上班了。」燦爛的艷陽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想,他大概已不記得,昨夜發高燒的事情。
他半昏迷時,曾經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她聽得很清楚,只是他不知道。
「好,那麼你記得,上班途中要買一點東西吃,早上不要餓肚子。」她說,沒有勉強。
「好。」他回答,神態看起來很平靜。
「衣服放在衣櫃上面,你自己換衣服,我先出去了。」交代完後,她走出房間。
等到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精神已經回復,看起來就跟平常一樣,沒有什麼異狀。
若曦想,經過昨夜,他的情緒大概已經平靜。
既然他已平靜,那麼她也會當昨夜的事情,不曾發生過。
「路上小心,開車不要太快,要記得買早餐。」送他到門口時,她殷殷叮嚀。
他忽然沈默,凝神看了她一會兒。
「怎麼了?」她笑,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昨天晚上,還有今天早上,」他突然說:「謝謝你。」
她愣住。
就在此時,他已經走進電梯。
若曦回過神的時候,電梯門已經關上,他已離開公寓。
原來……
昨夜的事情,他全都記得!
他說,謝謝她。意思是,謝謝她昨天晚上的照顧,還有謝謝她今天早上假裝若無其事嗎?
若曦輕輕把門合上。
嘆了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傻瓜。
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是傻瓜?
*** ***
下午,若曦突然接到利人雋的電話。
「睡醒了?」他問,語調低柔。
「嗯,中午以前就醒了。」
「睡夠了嗎?早上你看起來很累,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不用了,其實我還好——」
「昨天晚上,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他忽然說。
「不會,沒關係,你不要這麼說。」她的心又縮成一團。
「今天晚上我還會麻煩你。」
她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昨天晚上沒吃到你做的飯,很可惜,今天我想再到你家,吃你親手做的飯。」他說。
她遲疑了一下。
「不方便嗎?」
「不是,」吸了口氣,她問他:「今天,你覺得還好嗎?」
他沒有回答。
「昨天晚上你醉得很厲害,半夜還發燒,今天你有辦法工作嗎?如果晚上到我家,你的體力可以負荷嗎?」她乾脆把話說明白。
既然他主動提起昨夜的事,那麼她乾脆把話說明白!
她不是那種什麼話都不說的女人。如果她是,那麼當初他們就不會分手。
況且,她認為應該把話坦白地說清楚。
如果能夠勇敢地把話說出來,以後就不必再逃避什麼,也不會再有任何藉口可以逃避。
「今天早上到公司以後,我開了三個會議,中午花二十分鐘吃便當,下午已經到過兩個工地,等一下兩點鐘還要前往兩家超市視察。這樣,你認為我有沒有辦法工作?晚上有沒有體力到你家吃飯?」他語調沈穩地,回答她的問題。
「聽起來沒什麼問題。」她不得不承認,但卻更擔心。「你真的要到家裏來吃飯嗎?」
「對,你願意為我下廚嗎?」他反問。
她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好,只要你能來,我會為你準備好一整桌熱呼呼的飯菜。」
「今天晚上我不會遲到。」他說。
這像是承諾,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若曦沈默地接受。
「六點之前,我一定會到。」他強調。
「好,我等你。」她微笑,還是如昨天一樣,這麼回答他。
掛上電話,若曦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在勉強自己嗎?
他畢竟是很堅強的男人,就算經過昨夜,曾經那樣喝得大醉、自暴自棄地站在雨中淋雨,今天他卻像以往一樣開會、上班,又像平常一樣打電話給她,說要到家裏來吃飯……
如果換做是她,經過昨夜,她一定會封閉自己,一整個星期都不會出門。
她不知道,現在他的心底在想什麼?
她能做的,只有像平常那樣,用最平凡的方法對待他……
就像看見衣衫襤褸的人,我們不應該用憐憫的眼光看他,而應該用最平常的眼光看待他,如對待一般人一樣沒有分別,這樣才不會令對方感覺到自卑。
她覺得,這個時候,只能用這個方法,也只有這個方法,能讓他找回如往常一樣的平靜。
*** ***
下午若曦到超市購物。
對於做飯她很有興趣,煮菜的時候她很講究使用當日的新鮮食材,這是母親教她的原則,她不僅遵守,也樂在其中。
選擇肉類食品,她一定看清楚製造日期而不是有效期限,因為處理過的肉類冰凍過一天後就會發黑,味道也不新鮮,不僅如此,壞菌成分還會增加很多倍,所以她 只買當日處理的新鮮肉品。至於青菜類,她就不會挑選外表看起來最漂亮的青菜,這跟新鮮與否、或者農藥噴灑多寡沒有關係,純粹是因為她個人的理念。
她時常感覺到,農夫種菜不容易,食物是老天爺給的禮物,如果大家都要挑選漂亮的青菜,那麼不好看的青菜沒有人要,就只好等著發爛、腐敗,這不但是非常浪費的行為,也沒有好好珍惜老天爺的禮物,所以她買青菜的時候,總是挑選大家不要、上面沾有泥土的髒葉,或有幾片蟲咬過的壞葉,但其實是可以吃的青菜。
「小姐,那顆高麗菜是我要的。」
若曦剛拿起一顆不怎麼漂亮的高麗菜,旁邊一個大男生突然這麼對她說。
「你要的?可是,它還放在貨架上啊?」她有點疑惑。「你既然想要這顆高麗菜,為什麼不拿起來放在你的籃子裏呢?」
賀承銳看了她半晌,瞇著眼。「算了,我從來不跟美女計較的,你既然喜歡,那這顆高麗菜就給你好了!」他甚至對她笑了一笑。
若曦卻對他皺眉頭。「請你把話說清楚,」她不領情。「什麼叫做不計較?這顆高麗菜明明就是我從貨架上拿起來,你卻硬說是你要的,怎麼還可以反過來說是你不計較呢?應該是我不計較你這麼沒有禮貌才對吧?」話說清楚後,她還把高麗菜放到自己的籃子裏,一點都不客氣。
被教訓了一頓,賀承銳張著嘴,帥氣的臉孔除了驚嘆,竟然還有幾分欣賞。「好好好,」他笑出來,故意說:「是我沒有禮貌,我道歉!不過美女為什麼會要一顆被蟲咬過的高麗菜呢?我實在不能理解。」
「高麗菜就是高麗菜,不管有沒有被蟲咬過,它都是農夫辛苦耕種的結晶、老天爺賞賜的禮物,所以,請不要任意將上天賜與的食物輕率地做分類!還有,也請不要動不動就對女人說什麼‘美女不美女的’,這種態度非常的輕浮,也很不尊重女性!」若曦這麼對他說,然後轉身走開。
賀承銳愣在原地,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教訓。
以往甜言蜜語這招,對女人可是無往不利!
今天他可是真心誠意叫這名美人「美女」,這個美女不領情就算了,不但罵他輕浮、還說他不尊重女性!
今天,他可是領教了!
不過,這個既漂亮、又有個性的女生——很對他的味!
他回過神來,才剛追上去,卻在結帳處附近,看到剛才那個女孩和一個熟人站在一起說話——
「你到這裏買菜怎麼沒跟我說一聲。」利人雋問她,沒有笑容。
「我不知道你在這裏。」若曦說。
跟剛才不同的是,賀承銳感覺到,她的爪子已經完全收斂,相反地,她以一種安撫、溫暖的語調,在跟利人雋說話。
「只要到超市就要告訴我,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
「我不想麻煩你。」她回答。
賀承銳皺起眉頭。兩人的對話聽起來像朋友,但阿雋可不是那麼雞婆的男人,他很清楚。
對於女人,只有宋允兒的事,利人雋會放在心底。
「你再說這種話,我會生氣。」他的表情像在認真。
於是她沈默,微微笑。
「不過,該怪我,既然說要到你家吃飯,我應該問你是不是要出來買菜?是我的錯,我不夠體貼。」他說,表情帶著一點昨夜的陰鬱。
若曦凝望他,過了半晌,她笑了笑。「不必刻意對我體貼,朋友之間,需要的只有關心而已,謝謝你的關心。」她對他說。
利人雋愣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幾秒鐘後,他接過她手中的菜籃,撇過頭這麼說。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菜買好了嗎?」他不容她再拒絕。
若曦瞪了他一會兒,然後吐了一口氣。「差不多了。」她妥協。
她知道,在某方面他很固執,她鬥不過他。
「我跟你一起到櫃臺結帳,然後送你回去。」他安排好她的行程。
她不動。
「怎麼了?走啊!」見她沒跟上來,他回頭問。
「我以為,」她衝著他笑。「認識老闆就不必付錢了。」
利人雋愣住。
下一秒,他也笑出來。陽光突然籠罩似地,瞬間徵服了他陰鬱的臉孔。「公司規定,就算是老闆買菜也要付錢!不過,美女可以例外,因為老闆非常願意為美女掏錢。」他笑著說。
若曦笑得更開心了。
她知道,風暴真的過去了。
就算還有一點餘波蕩漾,也被笑容的陽光蒸發了。
這一幕,賀承銳從頭到尾看得很清楚、很震撼,卻又很疑惑。
同樣叫「美女」,他被訓了一頓,阿雋得到的,卻是美女的笑容。
他好奇的是,這名女子,到底跟阿雋是什麼樣的關係?阿雋雖然對她關心,但是她卻好像有所保留,刻意跟阿雋保持‘朋友’的……距離?
這些答案,他一時之間沒辦法想清楚,更弄不清楚!
畢竟,他已經多年沒回到臺灣,根本就不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上回宋允兒的態度也讓他懷疑……
也許他應該去找一個人,這個女人對阿雋的事,向來是一清二楚!
賀承銳撇撇嘴,想起‘她’,他也有一點挫折……
世界上有兩種女人,他就算把甜言蜜語掛在嘴上,直到嘴巴說爛了也沒有辦法討好!
第一種叫做心有所屬的女人。
第二種還是叫做心有所屬的女人。
*** ***
送若曦回到公寓後,利人雋就留下幫忙,沒有離開。
飯桌上熱騰騰四菜一湯,全是若曦的精心傑作。
正確的說法是,若曦掌廚、利人雋打雜,兩人攜手合作,完成這一頓香噴噴的飯菜。
四菜一湯有番茄炒蛋、紅燒鯉魚、清炒葉菜、海參燉排骨、魚頭苦瓜湯,全部都是一些簡單的家常菜。因為是辛苦料理的成果,兩人吃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你洗菜的手法還滿俐落的,流理臺上面竟然沒有沾到一滴水!」吃飯的時候,她誇他。
「我洗碗的速度更快、手法更好。」
「真的?」她面露狐疑。
「你不相信?」
「有多快?有多好?我見過最厲害的人是我媽,我媽做家事可是一把罩。」
他咧嘴笑。「全部放進洗碗機,三秒鐘就搞定。」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你跟我一樣嘛,半斤八兩。不過我不是不洗碗,是沒時間洗碗。」
「你做菜的手藝也很好,來,請大廚幫我添第二碗白飯吧!」他站起來伸長了手,將飯碗遞給她以示致意。
若曦笑著接過飯碗,為他添飯。「這全是一些家常菜而已。」
「家常菜要做得好,特別不容易,必須添加愛心,才有媽媽的味道。」
「什麼?」她睜大眼睛。「你說我有媽媽的味道?」
「難道不是嗎?你忘了?你已經快要做寶寶的媽媽了!」他故意瞪著她的肚子調侃她。
若曦低頭瞪著自己的肚子,不禁笑出來。「對喔,我都忘了,我就要當媽媽了!」
他露出一排白牙,笑著為她挾菜。「來,媽媽,為寶寶多吃一點菜吧!」
若曦鼓著腮幫子瞪他一眼。「你怎麼可以叫我‘媽媽’?」
「讓你先習慣啊!免得以後寶寶喊媽,你還不知道寶寶在叫自己。」
「怎麼可能!」她皺眉頭抗議。
他哈哈大笑。
看到他的笑容,她不禁也笑了。
這樣的感覺真好,真好……
這樣的快樂,很快就要成為回憶。
「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分手?」他突然說。
若曦愣住,嘴裏的飯咽不下去。
好不容易把飯咽下,她說:「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這個——」
「如果當時我堅持不分手,你會聽我的嗎?」他打斷她,繼續追問。
若曦的聲音哽住。
他擡頭,望向她。「答案是不會,對嗎?」
她放下筷子,然後說:「你問我答案,不如問你自己。」她凝望他。「那個時候你說過,不保證會對我誠實。當時你的說法讓我產生了疑惑,最後因為疑惑而不得不跟你分手。過去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分手的決定。可是現在我知道,當時你說‘不保證會對我誠實’只是一種渴望疏離的藉口。」
他收起笑容。
「其實,是你無法下定決心。」她說:「你知道,就算我們結婚,一輩子也可能沒辦法相愛,至少,你不保證能愛我。所以,你坦白也殘忍地說:‘你不保證會對我誠實。’你說出這樣的話,把決定的權利丟給我,讓我自己選擇留下或者離開。」
他斂下眼,表情嚴肅。
「如果我選擇留下,代表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會再有罪惡感;如果離開,那麼就是徹底的解決,你就可以鬆一口氣了。」她說。
他面無表情。
「但是,以上都是我的猜測。」她再說,鼻頭感到酸楚。「其實,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呢?因為當你跟我說那樣的話,希望我選擇的時候,你的內心,其實非常痛苦。」
他擡眼看她,眸色深沈、復雜得可怕。
「如果你真的那麼無情,那麼你根本不需要讓我選擇,你可以轉頭就走,無情的轉頭就走,不需要任何理由,不必理會我的感受。但是你沒有,你沒有那麼做,你給我抉擇,你壓縮自己的思想與感情,留了空間給我。」她笑了,對他溫柔的微笑。「現在我知道,你不但不是無情的人,而且,你實在非常的體貼,你知道嗎?」
他的身軀微微震動,仿佛她的話擊中了他。
在某一種情境下,某一個女人曾經對他做過相同的事,但那個女人沒有給他空間,也沒有給他這麼多的感悟,包含快樂、內疚、遺憾與失落。
那個女人給他的,只有痛苦。
「但是你太體貼了,可能你並不清楚,這樣的體貼有的時候會更傷人。至少對我來說,我寧願那個時候你轉身就走,不要給我那麼模糊的空間,讓我有餘地猜測。」她繼續往下說:「在那個時候,任何的猜測都會給我帶來痛苦,因為任何的猜測都是不對的。在我瞭解真相之前,我的心就像沙堡一樣脆弱,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愛情建築在沙盤上,我還以為,你對我的愛情,全都是直接真實的回報,我是以這樣的感受,來設想當時我們之間的矛盾,思考愛情是否還有去路……然後,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海市蜃樓對饑渴的人來說,竟然比真實的愛情還要美麗動人。」
她說完了。
他的一句話,竟然引來她這麼長的一段自述。
他看著她,那目光是深沈、復雜、驚嘆又犀利的!
他不知道,為何看似單純的她,怎麼可以看透像他這樣一個男人?
她為什麼可以如此清晰、坦白、深刻地對他陳述,她內心的感受?
她的內在到底抱藏幾重深淵?
她的腦袋到底蘊含多少見解?
他瞭解她嗎?
不,現在,他不敢說他瞭解。
「不要再說話了,快點吃飯吧,飯菜都涼了。」最後,她笑了笑,這麼對他說。
若無其事地,她為他挾菜,然後低頭吃飯。
利人雋移開眼,他的目光仍然深沈,因為看不透她的平靜……
他的內心因為她的安靜與微笑,而不安,而陰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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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7 00:12:15
第二章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利人雋沒有再跟她聯絡。
過去她偶爾任性,就算冷戰再久也不曾像這次一樣,他竟然將近一個月不打電話給她。
宋允兒知道,這次跟往常不一樣,她真的把他激怒了!
一大早到辦公室,她就躲到儲藏間,關上門,拿著手機打電話。
跟往常一樣,電話響了三聲就接通——
「喂?」她急切地先開口。
手機那端卻很沈默。
「喂?是你嗎?」吸口氣,她對著手機說:「我知道是你,你為什麼不說話?」
的確是利人雋。
他正在工作,接到手機聽見是她的聲音,所有的情緒急湧而上,這幾天以來重復著復雜又矛盾的心情,令人疲乏,讓他的表情冰冷。
「有事?」他的聲音很冷淡,接近冷漠。
「聽見我的聲音,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問。
他沈默。
「說話啊!」她固執地追問。
「你打電話來究竟有什麼事?」他的聲調依舊很冷。
「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嗎?」
「我正準備開會,」他準備掛電話。「有什麼事下班再說——」
「等一下!」她打斷他,咬著唇,決定先道歉:「我知道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也知道你對我不高興,但是當時在咖啡廳,你說我利用阿銳,又說我瘋狂,你要期待我怎麼回應你?」
手機另一頭又陷入沈默。
雖然他不說話,可是至少他不再急著掛電話,她知道,他在聽。
「如果你好好跟我說話,我的情緒就不會那麼激動,不會說出那些口不擇言的話!事實上,當天在咖啡廳,我對你說的那一些,其實都不是我想說的話。」
他仍然沒有回應。
手機就像關機一樣沈寂。
「你在聽嗎?你在聽我說話嗎?」暫停兩秒後,她說:「我知道你在聽我說話。既然聽見我的解釋,為什麼不開口跟我講話?難道你不能原諒我嗎?我只是不願意提過去的事情而已,難道因為這樣,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你現在在上班吧?」他突然開口這麼問。
宋允兒愣了一下,回神後她答:「對……」
「你不必特地打電話給我。」他說,聲音跟他現在的表情一樣冷靜,但是她看不見。「你說的話我全都瞭解,我並不怪你。」
她咬著下唇,過去從來不曾發生過類似此時此刻的情景,她前所未有地、緊張地傾聽他說話。
「你不怪我?」她遲疑地問:「真的嗎?」
「如果要怪,應該怪我。」他淡淡地這麼說。
她不懂。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干涉你的事情。無論在美國發生過什麼,都已經過去,我不應該追問你過去的事情,更不應該在你不想說的時候,阻止你離開。」
他的口氣聽起來很平靜,與那一天晚上他離開時,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感覺不出他的情緒,這讓她沒辦法卸除緊張。「你真的……這麼想嗎?」她不安地問。
「我已經反覆想過很多遍,」他回答:「我應該這麼想。」
她瞇起眼,沈著地問:「什麼意思?」
「以後我不會再干涉你的生活,因為我知道這麼做,你並不高興。」他說。
她的胸口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壓住,喉頭緊鎖,讓她發不出聲音。
「以後我不會再追問你任何事,就是這樣。」他最後對她說。
她開不了口,因為這是她的堅持。
「你在外面打電話的吧?」他關心地說:「你該回去上班了。」語調卻很冷淡。
他的態度聽起來就像若無其事。
但宋允兒握著電話的手指,已經開始發冷。
他從來不曾對她這麼冷淡……
這一次,他好像真的生氣了,所以一直到現在還不能原諒她!
「剛才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她困惑地,一字一句問他。
「我已經說過,不怪你。」他的眸光變得墨沈,籠罩著一層琉璃色的冷光,他面無表情。
她咬破下唇,滲出血絲,嘴裏開始嘗到一股微鹹的血腥味……
「好,沒關係,」她的表情變得倔強。「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不管怎麼樣,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如果你還是在生氣,那麼我也沒有辦法!如果你因為這樣,以後都不想再跟我見面也沒有關係,因為我也不想做一個討人厭的人。」
他沒有說話。
「你真的不願意再跟我見面了嗎?」她問他。
沒有回答。
「好,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乾脆回美國好了!這樣你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因為我們連在街頭相遇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管你說什麼,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打斷她的話,他的語調依舊冷靜。
宋允兒瞇起眼睛。
「我不會追問你的事。」他的臉色冰冷,卻不得不對她說:「這是你想要的結果,我願意遵守,就代表以後我不會再開口問你任何事。如果你想回美國,我也不會問你原因,但是我會送你到機場。如果你回臺灣,我也一樣會去接機。」他這麼對她說。
話已經說得夠清楚明白了。
宋允兒漸漸露出笑容。「你不是不想再跟我見面了?」她故意問他。
「我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他沒表情地回答。
她無聲地籲了一口氣,真心地笑出來。「好,那麼我會去找你。」她已經懂他的意思。
他並未回答。
「我很高興,」她接著說,顯然認為沒必要等待他的回答。「因為你考慮我的立場,為我著想,讓我很開心。」
他仍然沒有說話。
但他的沈默,並沒有削弱一絲她的勝利。
以她對他的瞭解,她知道,他現在的沈默,代表對她的讓步。
「我會去找你,」她再說一遍,自信的笑容重新綻放在她嬌傃的臉蛋上。「也許今天我就會去找你!」她半打賭似地,這麼對他說。
不再等他回答,她把話說完後等待了兩秒,就掛斷手機。
*** ***
當天下午宋允兒請假,離開辦公室後直接開車,到利人雋的公司找他——
但是她卻撲了一個空。
他已經出門,秘書以老闆未交代為由,不願意透露行程。
乘輿而來,卻必須敗興而歸。
沒有見到他,不能延續在電話裏突然飛揚的心情,讓她覺得有點掃興!
「你在這裏做什麼?」
突然從背後出現的聲音,讓宋允兒的情緒更差。
她慢慢轉身,以冷漠的眼神瞪著質問自己的女人。「那你呢?你又來這裏做什麼?」她反問連恩。
連恩瞇著眼,以高傲的眼神睥睨地瞪著她。「是我先問你的,你應該先回答才對!沒想到你連這一點禮貌都沒有!」
「誰規定被問的人就一定要先回答?」宋允兒冷淡地回答她:「再說,我也沒有回答你的義務。」
連恩撇撇嘴,冷笑一聲。「好啊,就算你不說,我也可以猜到你的來意!你是來找人雋哥的吧?可是沒找到人,所以才臭著一張臉!幹嘛?你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沒事幹,就只等你一個人啊?」
宋允兒說:「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找到人?難不成你也來找阿雋?而且跟我一樣,都沒找到人?」
連恩哼一聲,擡著下巴冷笑,不置可否。
「原來我們兩個半斤八兩嘛!你竟然還笑得出來,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是沒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某人常常一副很得意的樣子,讓人看了就討厭!好了,現在連人雋哥都不理她了,她總算該知道,地球不是繞著她轉圈了吧?唉,一個人自大久了,到最後才明白她根本不算什麼,不知道這樣的滋味好不好受啊?」連恩悻悻然道。
宋允兒瞇起眼。「我懶得跟你說話!」她調頭要走。
「等一下!」連恩叫住她,繞到她面前。「你這個女人真的很奇怪耶!請問你是在人雋哥的公司工作嗎?不是對吧?!既然這樣你幹嘛沒事就跑來這裏?難道因為自己沒事幹,想到就能隨便跑來男人的公司,打擾對方工作嗎?像你這種女人實在很沒有羞恥心!我警告你,沒事不要常常糾纏人雋哥,他很忙,沒空跟你這種女人鬼混!」
連恩尖酸刻薄的話,宋允兒聽後,不怒反笑。「我記得,你才是跟阿雋沒什麼交集的女人吧?」她反過來嘲弄連恩:「‘沒有羞恥心的女人’這種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
「你——」
宋允兒越過連恩離開,根本不打算等連恩發飆。
連恩氣得發抖,正想追上去,手臂卻猛然被人拉住——
「等一下!」
一個聽起來很熟悉的聲音,阻止連恩追上去。
她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你——」
她還來不及叫出名字,對方就衝著她咧開笑臉。
連恩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男人……
因為從出生到現在,她還沒見過臉皮比他還要厚的男人。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連恩瞪著坐在對面咖啡座的男人問,臉上沒什麼笑容。
「快半個月了。怎麼?這麼久不見,你看到我,為什麼連一點驚喜的表情都沒有?」賀承銳嘻皮笑臉的,心情一點都沒被連恩擺的臭臉影響。
「我又沒那麼期待見到你,幹嘛驚喜?」連恩冷著眼道。
「哇!你說話還是一樣那麼直接,直接得傷害了我善感的心靈。」賀承銳雙手按著胸口,一副心痛的模樣。
連恩啐一聲,連評論都懶得說。
「不要這樣嘛!幹嘛這麼不屑的樣子?好歹我也稱得上是‘小白臉’一個,雖然說很抱歉,小白臉不對你的胃口,不過你也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嘛!」她嗤之以鼻的態度,賀承銳一點都不以為意。
「廢話少說!叫我來咖啡廳幹什麼?快點說啊,不要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她就是看不慣這家夥一副自命風流、沒個正經的模樣!
賀承銳撇撇嘴,饒富興味。
幾年過去,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大剌剌的個性、直來直往的作風,一點都沒有改變。
這妞從小就是他的剋星,因為她從來沒給他好臉色看過。不過在賀承銳的記憶中,除了阿雋,連恩對誰都沒有好臉色。
「當然是有事要跟你說了。」他笑臉迎人。「我保證,這件事你一定有興趣。」
連恩翻翻白眼,懶得答腔。
「阿雋的事情,問你就沒錯了。」他笑著提起。
果然,聽到‘阿雋’兩個字,連恩表情都變了。
賀承銳暗暗嘆氣。
「你問阿雋的事幹什麼?」她狐疑地瞪他。
賀承銳撇嘴一笑。「前幾天我在外面遇到他,不過他沒看見我,我倒是看見他對一個長得很漂亮、氣質很好的女孩子殷勤有加,處處照顧她,這讓我覺得很奇怪,除了允兒之外,竟然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能讓他這麼體貼?」
連恩的眼睛迅速瞇起來,表情又變了。
「那個女孩子是不是眼睛很大、皮膚很白、長頭髮,看起來很溫柔的樣子?」
「答對了!」賀承銳咧開笑臉。「嘖嘖,我就知道,問你準沒錯!」
連恩卻沒什麼笑容。「怎麼會這樣?」她喃喃自語,好像有什麼事想不透。
「什麼怎麼會這樣?」賀承銳問她:「你說的這個女孩子,跟阿雋究竟是什麼關係?」
連恩皺眉瞪他一眼。「你在什麼地方看到他們?人雋哥對她真的很好嗎?」她反問。
「我在超級市場見到他們。阿雋不僅對她很好,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他對這個女孩子非常體貼。」
「怎麼會這樣呢……」連恩再一次喃喃自語。
「到底是什麼怎麼樣?」他追問:「你要先告訴我,他們之間的關係。」
連恩正眼瞧他。
他等著她回答,她卻好像很猶豫。
過了半晌,連恩才慢吞吞地開口:「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是人雋哥的未婚妻。」
這下,賀承銳的下巴要掉下來了。
「你說什麼?你說她是——」
「對,她是人雋哥的未婚妻!」連恩不耐煩地再重復一遍。
賀承銳瞪著她,努力從她臉上搜尋開玩笑的跡象……
不過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連恩不可能跟他開玩笑。
但是這個‘事實’,卻比玩笑還要不切實際。
賀承銳不敢相信,在這世界上除了宋允兒之外,在利人雋眼中,還能裝得下第二個女人。
傍晚利人雋來找她的時候,若曦正在專心畫圖。
「你怎麼沒有說你要來?」她開門的時候身上還穿著工作服,工作服上滿是油彩。
「突然想來看你,所以就來了。」他回答,笑容顯得有些勉強。
自從白天接到宋允兒的電話後,他的表情就一直很陰鬱。
她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微笑著說:「快點進來吧!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他看起來有心事。
「要不要到公園?我們去玩溜滑梯。」他突然說。
她一直凝望著他,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今天不要到公園,我們在家裏看電影怎麼樣?」
「看電影?」
「對,昨天我租了幾片光碟,都是口碑很好的電影。」她像對小孩子說話一樣,循循善誘:「我們在家裏看電影,我會準備水果、點心還有飲料,這樣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裏欣賞影片,怎麼樣?這個主意不錯吧?」
他瞪著她看了一會兒。「好,」他說:「聽起來很好。」
但是他的笑容很勉強。
若曦不以為意。「那你到沙發坐下,等我準備好水果、點心和飲料,你負責把光碟片放到DVD裏面播放。」
他點頭。
若曦笑著轉身跑進廚房,準備餐飲。
她的動作很快,十分鐘後,食物已經準備就緒。「來,吃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你快點去放電影吧!」
他看著一桌的水果、點心、三明治還有飲料,有點錯愕。「好像小時候到郊外遠足一樣,好豐盛。」
她笑出來。「休息的時候,就要對自己好一點啊!」
他看了她一眼,笑容耐人尋味。
等他把光碟片放到機器裏面,電影開始的時候她卻說:「好了,電影開始了,你乖乖坐在這裏看電影,不要吵也不要說話,要乖乖的喔!」她像哄小孩一樣交代完,就返身準備回房間。
「什麼?你不跟我一起看電影?」他瞪大眼睛,好像突然清醒。
「我還要工作嘛!現在不能休息。」她說。
「這怎麼可以?我休息的時候你卻在工作,這樣我怎麼能安心看電影?」他不同意。
「可是,如果不趁今天靈感多的時候趕快畫畫,我會後悔。」她無辜地回答。
他瞪了她一會兒。
她有點心虛,但沒有心軟。
「不然這樣好了,我把畫具拿到客廳,一邊畫畫,一邊陪你看電影好了。」她提出一個折衷的建議。
「這樣可以同時做好兩件事嗎?」他不以為然。
她用力點頭。「可以的,有的時候我會這樣。很想看電視又很想畫畫的時候就一起做,這樣兩件事都能做到。」
他皺眉。「好吧。」勉強同意。
若曦對著他露出笑臉,然後走進房間拿畫具。
她沒想到,他竟然跟進來,體貼地幫她把畫架從房間裏拿出來。
稍後,兩個人開始看電影,若曦的眼睛盯著畫,只用耳朵在‘聽電影’。
「你知道現在電影正在演什麼嗎?」電影進行中,他故意問她。
「當然知道啦!我的耳朵在聽。」她馬上回答,表示自己注意力集中。
他沒表情,過了一會兒問她:「現在演到哪裏了?」
「女主角說要離開,男主角不讓她走。」她盯著畫,手上拿著畫筆沒停,一邊回答。
「現在呢?劇情演什麼?」又過了一會兒,他再問。
「現在男主角要離開,女主角不讓他走。」她說,還是在畫畫。
他低哼一聲,表情玩味。
電視畫面上,男主角要離開,女主角並未挽留。
「現在呢?劇情演到哪裏了?」再過一會兒,他第三次問。
「演到……」她頓了一下,好像在思索,手上還是畫個不停。
「演到女主角打了男主角一巴掌,男主角扯掉了女主角的假髮?」他說。
「對了,大概是這樣……」她漫不經心地答。
他撇嘴,差點沒笑出來。
隨便瞎扯的劇情,她竟然說對。
「現在演到女主角趴在地上找眼鏡,因為男主角打了女主角一巴掌,把她的眼鏡打掉了。」他描述劇情。
「噢……是這樣沒錯。」若曦附和。
他冷笑兩聲。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她根本沒在看電影。
「哇,太棒了!」突然間,她像個孩子一樣歡呼一聲,瞪著她的畫布高興地拍手。
他愣住。
發生什麼事了?
「太好了,努力了一整天,終於畫出這種感覺了!」她突然跑到他身邊,高興地緊緊拽著他的手臂。
「什麼?什麼感覺?」他問她:「你畫了什麼?」
「雨中的街道,我畫雨中的街道!畫了一整天,終於調出光影的亮度,還有迷蒙的雨景。」
她看起來真的很高興,連眼睛都在笑,就像純真的小孩得到糖果一樣高興。
不自覺感染到她的喜悅,他連電影都顧不得看了。
「讓我看看你畫了什麼!」他湊到畫架前,仔細觀賞她的畫。
「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她不斷地問他,有一點緊張。
「雖然我不太懂畫,不過這幅畫給人的想像空間很大,會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看著它,看著看著,就好像自己也置身在街道裏面,雨快要淋到身上了——」
「對了,就是這樣的感覺,你說得完全正確!這表示我畫出了想要表現的情境,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真的好高興喔!」若曦很激動。
每回畫出好作品,她總是如此,因為好作品不常有,平均要畫一百張畫布,才只有一張能令她滿意。
「一直到現在,許多國家的人高興的時候都要接吻。在羅馬,中世紀的騎士吻國王代表作戰的承諾,國王吻騎士代表將贈與凱旋的騎士土地與金錢;還有早期的巴黎人,當他們說再見的時候,還要一連吻四次才與對方分開!可見‘吻’是很重要的,既是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也是一種禮俗。現在你既然這麼高興,而且高興的沒辦法形容,那就趕快過來親我一下吧!」他故意這麼說。
她要笑不笑。「我又不是外國人,更不是古代人,為什麼要親你?」
「我剛才說過,親吻也是表達情感的方式,情緒如果不發洩的話,對身體不好。你現在懷孕了,不能叫也不能跳,情緒也不宜太激動,所以可以用親吻來表達你的心情。」
她知道他在開玩笑,於是故意說:「那麼現在我很激動,應該怎麼樣親吻來表達我的激動呢?」
「可以用力地親下去,這樣我也能感受到你有多高興。」他忍著笑說。
她覷著眼,瞪了他一會兒。
突然,她噘著嘴湊上前來,真的很用力地親了他的臉頰一下,還發出很大的「啾」聲。
利人雋愣住,一時間無法反應,沒想到她真的行動。
「怎麼樣?這樣感受到我的高興了嗎?」她故意問。
「大概有一點。」他答,似笑非笑。
「什麼?才只有一點嗎?」
他咧開嘴。「因為只有一下,所以只有一點。」
她瞇眼,然後發狠地、用力地在他的臉頰上再連「啾」了好幾下。
他大笑,開始閃躲。
因為她的吻一點都不可愛,而是——實在太「痛」了!
「現在知道我有多高興了吧!」
「當然,被人連續用牙齒‘啃’臉頰,還不趕快表示讚同的話,也未免太遲鈍了!」
她瞪大眼睛。「你說什麼?我哪有啃你的臉頰?」
「沒有嗎?噢,那是我弄錯了,你一定是咬我的臉頰了。」
若曦倒抽一口氣。
「你怎麼這麼壞啊?」她哭笑不得。
他笑得很開心,下意識撫摸自己被「咬」的臉頰,原本存在內心寒冷的孤獨感,竟然奇跡似地消失無蹤。
他寒冷的眼神被笑容溶化了,這就是若曦的目的。
笑著瞪他,她對他說:「你過來。」
「幹嘛?你不會真的想咬我吧?」他捉弄她。
聽到他這麼問,若曦故意把眼睛睜得更大,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快點給我過來啊!就算被咬,也是活該,誰叫你的嘴巴這麼壞!你要認命才行!」她裝做兇巴巴的樣子,瞇起眼睛教訓他。
「噢,不要以為你這麼兇我就怕你,我是讓你,好嗎?」他要笑不笑,慢吞吞地走過去。
等他靠近,若曦伸出手
「欸,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可以‘咬’我,不可以打我。」他閃了一下,笑著調侃她。
她笑瞪他一眼。「靠過來一點啊!」故意說。
他慢吞吞趨近……
若曦‘不懷好意’地瞪著他,暗暗將自己腕上的袖口抓在掌心,等他一靠近,她就舉起手腕,湊近他的臉頰——
利人雋愣住了。
原來她是要幫他擦拭他臉頰上淡淡的口紅印……
她的眼神很溫柔,動作也很輕柔,看起來很專心地在幫他擦拭。
他沈默下來,內心有一種被打敗的荒謬情緒逐漸暈開,凝視她溫柔的笑臉,他竟然移不開眼……
「好了!」她突然笑著宣佈。
他回過神,別開眼。
「這樣就很乾凈了!」她欣賞著擦拭的成果,十分滿意。
「剛才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打我。」他笑著說。
他的情緒已隱藏,潛入內心最深沈的海洋。
「如果我真的打你,你會回手嗎?」她故意問。
他笑。「可能會。」
若曦張開嘴,很驚訝的樣子。
「我會用力把你‘咬’回來,當做報復!」他說。
聽見他的回答,她失笑。「原來你的報復心這麼強烈。」
「對,我愛恨分明,所以只要得罪我的人,我一定不會讓他好過,現在你知道了吧?」他笑著警告她。
「知道了,」她拖長聲音說:「以後我會小心一點的!」她這麼回答。
兩個人看著對方,然後笑成一團。
今晚外面的天氣很寒冷,但是屋子裏的氣氛,卻非常暖熱……
從抑鬱到歡笑,他內心情緒的轉折如此劇烈,全是在一天之中發生的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3:00
第三章
昨天雖然是臨時起意,沒有遇到利人雋,卻還是讓宋允兒耿耿於懷。
她忘了他是成功人士,他的工作非常忙碌。因此今天她特地先打電話詢問利人雋的秘書,不再輕率從事。
知道他中午會在公司,宋允兒不到十二點就蹺班,到利人雋的公司找人。
「總經理在開會,可能沒辦法會客,況且,這位小姐您並沒有事先預約。」秘書很客氣地拒絕。
「沒關係,麻煩你,只要幫我通報一聲,說是宋允兒找總經理,這樣就可以了,相信他聽到我的名字,不會不見我。」她很有自信地交代。
秘書半信半疑,不過也不敢不通報。
宋允兒在會客室等了三分鐘,秘書就回來。「宋小姐,您好。」秘書的態度顯然客氣很多。
宋允兒滿臉笑容地問:「你們總經理要到會客室來嗎?還是我——」
「總經理說他在開會,不方便離開會議室來見您。」秘書卻這麼回答她。
宋允兒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不過總經理的會大概還要二十分鐘結束,如果宋小姐可以等的話,總經理會到會客室來見您。」秘書說。
宋允兒褪去笑容。「好吧!」想了一會兒,她撇撇嘴,勉強一笑。「那我在這裏等他好了。」她決定。
「好的,那麼請您稍候。」秘書小姐為她衝了一杯咖啡,離開時,很小心地將門帶上。
雖然因為開會,所以他走不開,但宋允兒還是因為必須等待而感到心煩。
二十分鐘過去,會客室的門准時被打開。
「終於等到你了!」看到他,她露出笑容。「你還真難找,我都忘了,你跟我這個上班族不一樣,是大老闆了!」她調侃他。
但是她的笑容在看到他冷淡的表情後,就漸漸褪去。
「找我有事?」他的回答很簡短,臉上沒有笑容。
宋允兒還是笑著,只是笑容變得牽強。「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你不想見到我?」
「不會。」他答,答案更簡短。
「但是你臉上沒有笑容,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她牽動嘴角,突然感覺到忐忑。
過去,她從來不必特別在乎他的心情,因為他總會先在乎她的心情,所以她幾乎不知道這樣的境況是什麼樣的感覺。
「白天的時間,我通常很忙祿,可能因為工作太忙的關係,所以臉上失去了笑容。」他解釋,聲調很平淡,平淡得就好像這樣的解釋不是真實的。
她的笑容也隱退了。「好,現在會開完了,可以出去吃飯了?」
「下午一點還有會,秘書已經幫我買了便當,中午恐怕沒有時間出去吃飯。」他回答。
她看著他,不習慣他嚴肅的表情,更不習慣他的冷淡。
「那麼晚上呢?白天已經這麼辛苦了,晚上難道還要開會嗎?」她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下午我就要到南部出差,隔天才會回來。」他回答。
她瞪著他,無法相信這樣的答案,會從他嘴裏說出來。
但是他的表情依舊很冷淡,冷淡得讓她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而這樣的疏離讓她心慌,也激起了她本來決定隱藏的不滿。
「你到底怎麼了?」她瞪著他,決定攤牌。「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所以不管我怎麼邀你,你都拒絕我?」
他回望她,表情沒有波瀾。「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很忙而已。這陣子超級市場要擴點,我的確沒有太多時間。」
宋允兒看著他,想從他眼中看出抱歉,或者至少像過去那樣,如果不能滿足她的願望就會以笑容與溫柔來安撫她——但他眼中已沒有任何東西。
只有一如深潭那般黑黝黝的、令她看不透的深沈在回應它。
「真的是這樣嗎?現在,你連一點時間都不願意給我了嗎?」宋允兒問他,已不再掩藏她的情緒,問話犀利尖銳。
他沒有回答。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因為我猜對了,所以你答不上來嗎?」她追問,因為難堪而顯得咄咄逼人,她已經忘了本來想要與他和解的決心。
「我不想在這裏跟你吵架。」他說:「如果你的心情不好,我們就不要再說下去——」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她不理會他的勸告。「已經一個多月,你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我,我已經主動打電話給你,現在還自己跑來這裏找你,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可是你的態度卻如此冷漠!」
利人雋不再說話,他冷靜地看著她,聽她說話。
「為什麼你像是變一個人?為什麼現在的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還是說,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過去是我誤解了,以為你對我跟對別人不一樣?」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無法平靜。「老實說,現在的你,讓我一點都不瞭解!你真的對我好嗎?你真的喜歡我嗎?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怎麼可以因為一次爭吵就變得這麼冷漠?我不懂,現在我一點都不瞭解你,這樣的你太傷我的心了!」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以指控作為終結。
會客室內突然安靜得可怕,除了她的喘息,不再有其他的聲音。
「話說完了?」過了半晌,他終於開口。
她倔強地別開臉,不願回答。
「如果現在就出去吃中飯的話,還有三十分鐘的時間。」他看一眼手錶,這麼對她說。
她回頭瞪他,一時間有點迷惑。
「走吧!現在就去吃飯,這樣可以了嗎?」他說,甚至開始有了笑容。
她看著他,心情並沒有因為他的笑容而變好,反而感覺到沮喪。
「你不是說等一下要開會嗎?」
「所以可能沒有多少時間,只能在樓下的咖啡廳吃簡餐。」他回答。
她瞪著他看,想看透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時間雖然很趕,不過只要能跟你一起吃飯就行,不管時間多久,對不對?」他笑了笑,這麼說。
她不答,仍看著他。
「是嗎?」他再問,淡淡的笑容掛在嘴邊。
她終於點頭。「對。」
她又勝利了一回。
但不知道為什麼,宋允兒心中並沒有喜悅。
因為她已不再像過去那樣,輕易就能掌握他的情緒。反而因為他的善變,讓她不能捉摸他的情緒轉折而不安。
她只感到一股疏離感,越來越濃厚的,籠罩在兩人之間。
*** ***
這天,若曦一早就打電話給利人雋。
因為今天是傳統的西洋感恩節,根據習俗,感恩節一定要吃火雞跟南瓜派,雖然他們不是外國人,但是節日總給人一種幸福的感覺,所以若曦也想要過感恩節。
下午她一個人到超市,準備買過感恩節需要的食材。
「真沒想到,竟然又遇到你了!」賀承銳不掩驚訝的表情。「沒想到,我們這麼有緣,而且每—次總是在超級市場碰面!」他說。
若曦雖然覺得他很眼熟,可一時卻想不起他是誰?
「你是——」
「你忘了?」他瞪大眼睛故意說:「真讓人傷心!當天你還教訓了我一頓,我大概永遠都忘不了你了!」
若曦終於想起他是誰。「人類實在很奇怪,因為不能滿足現況,所以時常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同,以增進自己的信心。你也是屬於這種人,所以才記住我的是嗎?如果今天我對你微笑,下一次再遇見,你大概就忘記我是誰了。」她故意這麼說。
賀承銳瞪著她,很驚訝、又有一點困惑。「嘖嘖,你的口才真好!上回被你訓一頓,本來我一直不服氣,不過現在我必須服氣了。」
若曦沒有輕易相信他的花言巧語。
她看了他的菜籃一眼。「今天不買高麗菜,卻有火雞、南瓜和玉米,要過感恩節嗎?」在臺灣會過感恩節的人不多,所以若曦多問他兩句。
賀承銳咧開嘴。「要一起過節嗎?小姐?」他見若曦跟自己多說兩句話,又回復嘻皮笑臉。
若曦皺眉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不想再跟他多說話,打算轉身就走,因為她瞭解有些人就是有隨棍而上的投機心態。
「你跟阿雋一起過節?」就在她要轉身之前,他突然說。
若曦愣住。他也認識利人雋?
「我跟阿雋是好兄弟!」看出她的疑惑,他主動解釋:「上次就在超市,看到你們在一起,好像很熟的樣子,所以大膽推測。」他沒有說出,在連恩那裏聽見的事實。事實上,他知道若曦‘曾經’是利人雋的未婚妻。
「原來你們認識,」若曦態度還是有點保留。「那麼上一次,你既然看到他,怎麼不過來打一聲招呼?」
他咧嘴笑了笑。「我不想破壞兄弟的好事,誰知道我兄弟是不是在約會?」他故意這麼說。
若曦臉一熱。「在超級市場約會?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會嗎?」賀承銳自問自答,故做幽默。「好吧!就算我想太多好了。那麼你跟誰過節?難道單身女郎,一個人過寂寞的節嗎?」
「我跟我的孩子過節。」若曦故意這麼說。
「孩子?」
「對,我肚子裏的寶寶——我已經有寶寶了,我跟肚子裏的寶寶一起過節!」她刻意說出懷孕的事,免得他又跟自己嘻皮笑臉。
「哇!」他吹一聲口哨。「今天又不是愚人節,這麼青春又可愛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是人家的媽媽呢?你不要騙我。」
「什麼‘人家’?」被他說話的方法逗笑,她忽然覺得這個人還挺有趣的。「現在孩子還沒出生,就算生出來,年齡也跟你相差一大截,請你不要用這麼奇怪的稱謂來稱呼我的孩子,否則等我的孩子出生以後,如果我們不幸又碰見,小孩子會不知道要喊你叔叔還是同學。」
賀承銳擠眉弄眼,好像真的很認真在思考她的問題。
若曦已經快笑出來了,她覺得這個人很寶!
「再說,我也不必騙你,」她忍住笑,一本正經地繼續往下說:「再過七個月,寶寶生出來,你就知道我沒有說謊。」
「原來是這樣……我看寶寶還是叫我叔叔比較好,雖然說,寶寶如果想叫我同學我也不會反對,被認定的年紀比實際年齡‘小一點’總是一件好事——」
若曦再也忍不住,終於笑出來。
「不過,如果被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叫同學的話,別人可能會以為我連小學都沒有畢業。」他眨著眼睛把話說完。
「你這個人真的很好笑,」她邊笑邊說。「如果以後寶寶叫你同學,那麼難道要你叫我阿姨嗎?」
「噢——我這個人是無所謂啦,不過我怕,到時候如果真的叫你‘阿姨’,你會打我一巴掌。」
若曦笑出聲,已經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賀承銳瞪著她,看得目不轉睛。
這個女孩笑容坦率,而且漂亮得實在動人。她不但嘴角的梨渦會笑,眼睛會笑,連笑聲也像銀鈴一樣,讓人覺得悅耳又舒服——
她實在跟宋允兒很不一樣!
宋允兒從來沒辦法‘真正’的笑。她的笑容總是有所保留,其中夾雜了一點驕傲、一點自負,還有一點疏離。總之,她好像總是無法真正開心的笑,這也是在美國那三年,他始終無法愛上她的原因。
「我可能真的會打你一巴掌,但不是因為你叫我阿姨的緣故,而是因為你欺騙小朋友。」她笑著回答。
「欺騙小朋友就打我一巴掌?這位阿姨,你未免也太兇悍了吧?」他逗她。
若曦手心貼著肚子,笑不可抑。
賀承銳忙著瞎扯,若曦又笑得太開心,兩人完全沒注意到就在不遠處,有一個人一直在注視著他們。
利人雋不知道,賀承銳對她說了什麼,竟逗得她的笑容如此燦爛。
賀承銳一向很會逗女孩子開心,這一點身為賀承銳的好友,利人雋很清楚。他總是讓女人傷心,賀承銳總是逗女人開心,他們如此極端,卻是好友。
只是,從來沒有見過若曦如此開懷的笑容,竟讓他介意……
為什麼,過去她不曾如此對他笑過?即使在他們還有婚約的時候,她的笑容也從來不曾如此燦爛。
直到賀承銳首先發現他的時候,若曦還在笑。
「阿雋!」賀承銳先開口叫利人雋。
若曦止住了笑,她回頭,果然看到他,有些驚訝。
利人雋慢慢走過來,對兩人撇嘴笑了一笑。
「你怎麼在這裏?來巡視超市嗎?」若曦先開口問他。
利人雋沒有立刻回答。
賀承銳咧開嘴笑。「我看不是,阿雋是特地來找你的!」他瞪著好友,有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找我?」若曦不以為意,她問他:「有事嗎?你下午不是還要開會?」
利人雋笑了笑,沒有回答反問:「早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下午要到超市,我可以接你過來,再送你回去。」
「我不能每次都麻煩你。」
她的回答讓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我不覺得麻煩。」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更不能麻煩你。」
他的笑容已經完全看不見。「菜都買好了?」他沈聲問,不喜歡她的回答。
那聽起來很疏遠,因為太過‘有禮’。雖然這是做為一個‘朋友’所能回答的,正常的答案。
「對,差不多了……」
「我有車,你忙的話,我可以送她回去。」賀承銳故意插嘴。
他瞪著利人雋,似在玩味他臉上變化的表情。
利人雋擡頭。「不必了,」他直視賀承銳,慢吞吞地答:「下午的會議取消,我多的是時間。」
「因為感恩節的緣故嗎?」若曦未意會到兩個男人之間,充斥一股較勁的意味。「如果要跟外國客戶開會,對方可能會因為要過感恩節,而取消會議。」
「真是這樣嗎?還是另有隱情?」賀承銳挑起眉、咧著嘴,故意接著若曦的話問他。
利人雋撇撇嘴。「就算是這樣吧。」面無表情回答。
他的答案讓賀承銳瞪大眼睛,讓若曦困惑不解。
她不明白,什麼叫做:「就算是」這樣?
「既然菜都買好,那就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換了一個聲調,低柔地對她這麼說,同時伸手護住她的手肘,不動聲色地將她拉向自己。
賀承銳瞇起眼,似在研究,又似困惑……
「等一下,」若曦忽然這麼對利人雋說,然後轉頭,笑著跟賀承銳道:「我要走了,下次再見。」她不討厭賀承銳,這個人給她的印象跟上次不一樣,他很有趣。
賀承銳回過神,恢復慣有的嘻皮笑臉。「下回見 !幫我跟寶寶問好。」
「好,一定。」若曦微笑,故意這麼回答。
利人雋的臉色沈下來。
兩人都沒注意到,他臉色微變。
「他知道你懷孕的事?」在車上,利人雋突然問她。
「什麼?」想了一會兒,若曦才懂他在問什麼。「你說的他是剛才那個人嗎?對,因為他很愛開玩笑,所以——」
「他也是允兒的朋友。」他突然說。
若曦的話說到一半,聽見他這麼說,她再也說不下去。
「我們都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朋友。」他繼續說。
若曦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他:「你告訴我這個,要做什麼?」
「在美國,他們曾經在一起,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他回答,看似與她的問題無關,其實答案卻很尖銳。
若曦調頭看他,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們的個性落差很大,看起來怎麼樣都不像會是——」
她頓住,突然明白了。
原來那天晚上他喝酒淋雨,就是為了這件事?
既然是好朋友,不會不知道他對宋允兒的感覺,所以他認為自己被喜歡的女人與好朋友一起背叛,那天晚上才會既喝酒又淋雨?
「你,怎麼知道的?」她換了口氣,輕聲問他,小心翼翼。
「如果當事人不想隱瞞,那麼我當然會知道。」他回答的口氣跟平常一樣,好像已經不在意這件事情。
但若曦從他看似冷淡的眼神中,辨識出一抹被隱藏的壓抑。
他喜歡她,怎麼可能不在乎?
「也許,那只是因為人在異鄉,見到熟人因此產生的,一種相互依賴的感情而已。」她試著安慰他,但她明白,這樣的安慰沒有力量。
聽見她的‘安慰’,他笑了一笑。「無所謂,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也已經過去了。發生的事情不能改變,過去的事情也不必再徒勞追究。」他說,看似雲淡風輕,卻有一種異常的冷漠。
也許,只能以這樣的態度,他才能為傷口止血?
若曦想起那天晚上他痛苦的神情。
她永遠不能忘記,雨中他迷亂的眼神裏那一抹絕望的訊息,以及他昏迷時口中喃喃自語的‘恨’,是那樣地深切刻骨。
「我以為,任何事都可以過去……」她決定把內心的感想說出來:「但有一些事情,時間不能消除傷痕,只能讓傷口結痂。」
他沒有回答。「你喜歡阿銳?」反而這麼問她。
「什麼?」她眨眼,有些不懂。
「剛才你笑得很開心。」
「噢,」若曦笑了笑。「因為他這個人講話很有趣——」
「所以你也喜歡他?」他打斷她的話。
也?若曦看了他一眼。
是因為宋允兒與‘阿銳’曾經在一起過,所以他變得敏感?
「他並不討人厭。」她含糊地回答。
利人雋沒有再說話。
他專心開車,沒有表情。
若曦突然不敢再跟他交談……
因為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深沈。最近這一個多月來,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下次到超市,一定要告訴我。」快到若曦家時,他突然開口。
若曦愣了一下。
「你已經懷孕,一個人出門如果出了意外,事後再後悔也已來不及補救。」他的臉孔顯得很冷峻。
若曦回頭看他,因為他嚴肅的表情而語塞。
「聽見了嗎?」他追問,要她的答案。
她發呆,愕然瞪著他前所未有的、如此強迫式的表情與語調。
「聽見了嗎?」他重復再問一遍,加重口氣。
「噢,好……」她回答,言不由衷。
車廂內回復安靜,他得到答案後,就不再開口說話。
但車內的平靜卻有些詭異,這感覺很奇怪,若曦無法解釋……
她突然找不出話跟他說,突然地,她就是找不出任何話跟他說——
因為他剛才的行為,實在已經接近霸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3:05
第四章
昨天利人雋在家中待到很晚,早上若曦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喂……請問哪位?」她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睡意,實在有點不禮貌。
「你還在睡覺嗎?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熟悉的聲音傳進若曦的耳膜。
「不會,」她瞬間清醒。「我該起床了。」只是聲音還有些猶豫。
「你沒想到,我會突然打電話給你吧?」宋允兒笑問。
她的語調聽起來很輕鬆,就跟從前一樣。
「有什麼事嗎?」若曦沒有直接回答。
「我們很久沒見,我想約你吃一頓飯。」宋允兒說。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我們應該是朋友吧?雖然沒有特別的理由,只要是朋友,難道不能一起吃一頓飯嗎?」
若曦沈默了幾秒。「什麼時候一起吃飯?」她回答。
若曦並不討厭她,只是因為上次見面的情況有些尷尬。
「今天中午,可以嗎?就吃一個便餐。」她解釋:「公司有點事情,我走不開,但是有一陣子沒跟你見面了,我很想見你,好好聊一聊。」
「好,」若曦說:「我搭車到廣告公司,樓下有一間小餐廳,他們中午做的客飯不錯。」
「我知道那家餐廳,就在那裏見好了。」宋允兒說。
掛上電話那一瞬間,若曦有一點遲疑。
她與宋允兒見面,立場很尷尬,因為若曦知道,她們不可能真的成為朋友。
當她漸漸看清楚,宋允兒在利人雋心中扮演的角色後,她逐漸明白,自己當初對宋允兒坦承心跡的舉動,其實很天真。
不管她要求利人雋來關心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當時因為懷孕卻又分手,處在進退兩難情況下的她,也只是被動的接受而已。
因為她坦承心跡,宋允兒知道,她不可能主動,也不會主動,即使懷孕。
那麼,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要求利人雋‘照顧’自己呢?
女人的直覺告訴若曦,即使宋允兒讓利人雋難過,但實際上,她從來沒有放手。
也許,這是愛情的另一種方式?
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也有可能會讓他難過至極,痛不欲生。
宋允兒,也許就是這樣一種女人。
只是,她愛人的方式,利人雋自己也許並不清楚。
也或者,他其實是知道的?
因為愛情,使他義無反顧?
想到這裏,若曦突然感覺到一股酸楚衝上自己的鼻頭。
原來,她一直沒有放棄愛他……
只是,在這樣的一種關係裏,她的愛情只能封閉著,只是一朵結不了種子的花苞。
她明白,她清楚,她不傻也並不笨。
她並沒有在等待什麼。
只是順應著命運的安排,往下走就是了。
但她隱隱感覺到,這樣的情況,不會再維持太久……有一天她必定要走開,去過自己的生活,那時候她的身旁不會再有‘他’的存在。
但是,到了那個時候,真的才是她真正生活的開始嗎?
她曾經聽說過,當一個人認真愛過,生命曾經熱切的燃燒過,就不會再有足夠的能量,再去愛上第二個人。
未來,她可能再那樣深深地,愛上一個男人嗎?
她知道,她不會,答案依舊如此。
既然她是如此,那麼利人雋呢?
除了宋允兒,他應該也不會再‘真正的’愛上另一個女人了?
若曦望進懸掛在客廳裏的那面穿衣鏡,對自己淡淡地微笑。
縱使答案如此,那又如何呢?
她不是懦夫,她喜歡面對,不喜歡逃避。
現在的她,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就夠了,其他的,應該留給老天爺去安排。
這就是人生,人生應該隨緣如此,才不會因為所求不滿足,而墮入痛苦的地獄。
她們各自點了一杯咖啡,並沒有吃飯。
沒有人有心情吃飯。
「我以為你不會來。」見到若曦,宋允兒先露出笑容。
「為什麼?」
「上一次的事很抱歉,我那樣說話很不恰當,事後阿雋還怪我。」宋允兒先說。
「沒關係,有時候人會說什麼樣的話,當時往往沒辦法掌握。」若曦這麼回答她。
宋允兒愣了一下。「我並不是沒有理智的人。」她說。
「理智跟說的話沒有關係,人類使用語言必須運用邏輯確實需要理智,但是人類談話需要的是感性。」若曦回答。
宋允兒瞪著她,若曦臉上沒有笑容,宋允兒也沒有,兩人的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
「好,我覺得好像漸漸看到你不太一樣的地方了,以前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呢?」宋允兒扯開嘴角笑了笑,笑容卻很深沈。「我看你是很聰明的女人,大概是我錯估你了,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就直來直往坦率地跟你說話好了,我們之間就不必拐彎抹角了。」
「我從來沒有與你拐彎抹角過,不僅僅是你,對任何人都一樣,因為不習慣。」若曦說。
宋允兒臉色一沈。「那很好啊,這樣我有話就直說了!」她撇撇嘴,眼底籠罩著寒霜。「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一個多月前阿雋跟我吵過架的事?」
若曦沈默著。
「我很瞭解他,他是一個深沈的男人,感情很少表露在外,他不會跟你說我們發生過爭執的事情。」宋允兒回復笑容,提到利人雋,她重拾自信。
若曦沒有反應。
她平淡的態度讓宋允兒疑惑。「你為什麼不說話,我知道你很關心阿雋,你為什麼不問我跟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必問。」
宋允兒皺眉頭。「為什麼?我不相信你不想知道。」
「如果你想說,就會主動告訴我。」若曦的態度很平淡。
宋允兒瞇著眼看了她一會兒。「難道你知道這件事?」雖然只是推測,她的臉色已經變了。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就算我知道,也跟我完全沒有關係,你不必在乎。」若曦這麼回答她。
然而宋允兒聽到若曦這麼說,她的臉色變得異常冷峻,好像有一種不能忍受的難堪,降臨在她的身上。
但是她沒有追問,她很聰明,在幾秒鐘之內就壓抑下來,冷靜地直視著坐在她對面的若曦,用一種異常冰冷的、就像刀鋒一樣銳利的眼神,開始警戒著。
若曦直視宋允兒,完全沒有回避。
過了片刻,宋允兒像是釋然了,因為她找到了關鍵的平衡點——
「阿雋是一個很重感情的男人,雖然他愛的女人是我,」宋允兒說,她故意頓了頓,咧開嘴一字一句地對若曦說:「這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你想說什麼?」若曦只是這麼淡淡地問她,仍然直視著宋允兒的眼睛。
宋允兒對她說:「雖然阿雋喜歡的人是我,這是事實,但是現在我知道他因為孩子的關係,時常跟你在一起,而且因為他的性格本來就很有責任感的緣故,現在他基於義務因此非常的關心你、也很照顧你,即使我知道這些都不可能改變他對我的感情,但最近因為我跟他之間有爭執的關係,確實讓我有點擔心。」
「你擔心什麼?」若曦的聲調平靜。
宋允兒的話,正在切中她的要害,正在無形的傷害她。
如果她對利人雋沒有感情,那麼宋允兒傷不了她,她明白,宋允兒更明白。
然而,來見宋允兒之前,若曦已經將事情想得透徹,將自己心中的情感整理過一遍,即便將來或當下——就要面對什麼,她也能平靜的接受。
所以,現在的她,才能看起來如此的淡然,但她內心的變化,卻是宋允兒所不知情的。
宋允兒瞇起眼。「我擔心他的責任感太重、因為孩子的關係對你太過於關心,我怕他的心會漸漸偏向你這一邊,而忽略對於愛情的感受,甚至回頭找你。」
她的話很犀利、很尖銳,就像刀刃。
即使若曦再堅強,一時之間,她也沒有辦法說話。
「如果他因為責任感而再一次選擇你,這樣他將來一定會後悔,因為他的感情跟他的心都在我這裏,這樣,他跟我的關係會一直糾纏不清,對我們三個人都不是好事!」
「既然你如此有自信,根本不需要擔心。」若曦這麼回答她。
宋允兒不以為然。
「你其實不想放手,因為你早就已經愛上他,是嗎?」若曦突然反問她。
宋允兒的表情突然僵住。
「既然你已經知道是這樣,那麼你可以對他好,可以愛他,隨時可以坦白地對他表白你的心情。選擇權在你的手上,你根本不必在乎他是不是關心我,他有沒有責任感,因為這些理由與藉口,都不可能會成為你們之間情感的阻礙,如果他是那麼的愛你。」若曦甚至這麼對她說。
儘管宋允兒傷害她,但她真誠坦率的回答完全沒有回擊的意味,還讓宋允兒驕傲的自尊得到暫時的滿足,但另一方面,卻又暗示了宋允兒的愚蠢。
宋允兒瞇起眼,不甘示弱地反過來質問:「那麼你呢?你本來就愛他,難道你不會失去方向?不會產生錯覺?不會誤以為他最近對你的關心是一種愛情?難道你真的那麼理性?難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你真的不會有錯覺嗎?!你不要騙我、更不要騙你自己,因為不但我不會相信,你自己也應該知道,自我欺騙不是事實!」
若曦看了她一會兒,沒有馬上回答。
「你的話為什麼要這麼傷人呢?」她慢慢地、輕聲地問,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麼穩定,絲毫沒有一點退縮與顫抖:「難道傷害別人會讓你很高興嗎?如果是這樣,那麼你應該要檢討你自己,因為你實在太不善良了!」
宋允兒臉色鐵青。「你說什麼——」
「我心底會怎麼想,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只要知道人雋心底怎麼想的就好了,不是嗎?既然你瞭解他,知道他對你的感情,既然你如此有把握,誰都不能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那麼只要你開口,誠實地對他說‘你愛他’就好了,不是嗎?你為什麼要問那些,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事情?難道你這麼問,真的是因為關心我嗎?不,我們都知道你不會是真的關心我,也不會真的想知道我內心的感受,你只是想滿足你的好奇心而已!但我不是阿雋,不會因為愛你而必須忍受你,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傷害自己來成全你的欲望呢?」
宋允兒瞪著她,她想反駁,一時之間卻找不到話。
「如果你能夠坦誠一點,只要願意付出一點,那麼你很容易就能得到回報。關鍵就在於,你願不願意讓你所愛的人也感覺到快樂?你很清楚,決定權一直都握在你的手上。」若曦誠懇地這麼對她說。
宋允兒臉色陰晴不定,似在猜疑若曦說話的動機,但是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咧開嘴笑,甚至對若曦說:「看來,我應該要感謝你對我說這些話。」
若曦知道,她明白了。
「不必,如果這些話可以讓兩個人快樂,那麼就是值得的。」若曦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她的臉色蒼白。
她知道,她不該說這些話,因為這些話將傷害自己。
宋允兒是聰明的女子,從現在起就會懂得該怎麼做。當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已經把自己最愛的男人,推給了另一個女人。
「那麼你呢?你快樂嗎?」在若曦轉身之時,宋允兒最後殘忍地這麼問。
「我已經說過,我的心情,跟你沒有關係。」若曦這麼回答她。
然後,她果決地轉身離開,腳步沒有停留。
若曦不希望利人雋痛苦,這是她今天對宋允兒說這些話,唯一的動機。
她知道宋允兒說的是事實。
儘管事實殘忍。
宋允兒才是利人雋所愛的女人,總有一天他會回到宋允兒的身邊,她對宋允兒所說的話,只是加快這個過程而已。
回程時,她獨自一人漫步在臺北街頭,幾乎走了大半條中山北路。
這是一段長長的路程,長得夠她沈澱、長得夠她把一切想清楚。
「若曦?」一個聲音在她背後呼喚她。
一開始她沒有聽見,直到程克勤繞到她面前,若曦擡頭看他,一時茫然。
「你怎麼了?一個人在路上閒晃,像遊魂一樣,我喊你都沒聽見?」程克勤擔心地問她。
「學長?」回過神,她反而疑惑。「好巧,怎麼在這裏遇見你?」
「我出來辦一點事情。我已經決定到日本,不能時常跟你聯絡,你還好嗎?」
若曦點點頭。
程克勤上下打量她幾眼。「若曦,你怎麼一個人在路上晃?你想去哪裏?為什麼不搭車?」
「我只是想一個人走走,所以才沒有坐車。」她回答,避重就輕。
「你臉上沒有笑容,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
他的觀察入微。
他一向很體貼,若曦明白。
她露出笑容,對他說:「沒有。」
他雖疑惑,但說好了,他不會再‘過分’關心她,所以他不多問,如果若曦不說。
「我記得這附近有一間咖啡店,你渴不渴,我幫你買一瓶水,我們坐下來聊一聊。」程克勤說。
「好。」若曦也想問他,到日本的事情。
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她關心他。
「為什麼又決定到日本?」在咖啡店裏,若曦問他。
他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回答:「我想,如果是我的,最後一定能得到;倘若注定不是我的,就算緊緊守在身邊,也永遠得不到。所以,我決定離開臺灣。」他喝著一杯濃濃的咖啡,這麼回答。
他的話震撼了若曦。
因為一模一樣的情境,正出現在她的生命場景裏。
「但是,就算我到日本,也一樣會跟你保持聯絡,我不會放手的。」程克動接下去說,他的眼神跟過去一樣認真執著。
若曦看著他,那震撼已慢慢平復。「如果要離開的話,就不應該再期待什麼,這樣才能真正的拋開過去,迎向未來。」她對他這麼說。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隱晦,她能坦然的跟他說話,就像他也對她誠實一樣。
「我不是聖人,若曦,我很難做到真的放開你。」
「學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她說:「我只是想對你說,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不能發現自己存在的完整意義,心中永遠會缺少一塊,永遠會因為某人或者某件事而感覺到心痛。」她坦誠、直白地對他這麼說。
程克勤深深看她。「這樣的你,要我怎麼放開,若曦?」他的眼神隱含著一絲痛苦。
她太聰慧,太讓他捨不得。
「你必須放開,因為我們的心並不是一致的,我們從來沒有走在一起過,你的期待最後仍然只剩痛苦,那麼總有一天,你必定得放手。與其如此,不如,從現在就放開。」她知道自己很殘酷,但同時,她殘酷的話,也正在心底對著自己無聲地復誦。
程克勤低下頭,他在認真思索若曦的話。
從現在這一刻起,他終於看透,這一生他與若曦只能做永遠的‘朋友’。
咖啡店裏聊天的人很多,店裏的氣氛顯得哄鬧熱絡,但坐在這個角落裏的兩個人,卻很安靜寂寞。
「就算放棄希望,但是你仍然要叫我一聲學長,不是嗎?」程克勤打破沈默,再開口,他已做好心理建設,臉上有一絲笑容。那笑容雖苦澀,但成長與領悟本來就苦澀不已,甘甜的成果,也許要在許多年後才能被發現。
若曦也露出笑容。她明白,從現在開始,她得到了一個真正的、一生一世的‘朋友’。
「你永遠是我的學長,永遠都不會改變。」她對他說。
「那麼你就要聽我的,」程克動反過來說:「你要答應我,你也要追求自己的生活,追求快樂,找到一個愛你、你也愛他的男人,得到真正的幸福。」
若曦愣住了。「學長,你的‘勸告’太遙遠、目標太大了……幸福是什麼?可以預料,可以期待嗎?」她微微地笑,心卻不由得酸、眼眶不由自主地溼潤。
「跟我一樣,只要先離開不對的,就可以遇到對的。」他說。
他們對彼此都很殘忍,也都很坦白、很誠懇。
若曦思考他的話,一分鐘後,她微笑著對他說:「日本有一間出版公司,已經跟我邀稿很久了。一個月前他們提出一個新的企劃案,邀請我為他們的雜誌畫專欄,專欄內容描述現代日本女性上班族的日常生活,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希望我能夠前往日本,住在當地一段時間,實際瞭解日本現代女性的生活。」
聽到這個消息,程克勤為她高興。「你接受出版公司的邀請了?」
「我在考慮。」若曦說。
「你一定要好好考慮!」程克勤嚴肅地提醒她。
若曦垂下眼,沈靜的微笑臉龐蘊含著淡淡的傷感,反而交揉成令人心痛又動容的表情。
程克勤阻止自己說話,怕一開口會再過度‘關心’,他好不容易得到的領悟與勉力維持的自制力,將崩解潰散。
「對,我一定會好好考慮。」過了一會兒,若曦終於這麼告訴程克勤……
也這麼回答自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3:25
第五章
下午一點,利人雋本來已經跟若曦約好,要開車過來載她,送她到醫院產檢。
但是若曦提早出門,中午十二點,她提前一個小時自己出門,搭公車到醫院。
「你人在哪裏?」準時一點,他的電話已經追來。
「我在醫院。」若曦回答。
「醫院?為什麼一個人到醫院?不是說好了一點整我會開車接你,為什麼不等我?」他問。
沈默了兩秒,若曦才回答:「因為你白天要上班,所以我想不要麻煩你比較好,我一個人搭車到醫院其實很方便。」
她的解釋並沒有讓他滿意。「既然已經說好來接你,我就會到,下次一定要等我,明白嗎?」
「以後我自己到醫院就可以了,」她立即說,接著解釋:「我知道你白天很忙,不必刻意花時間陪我——」
「我現在就到醫院接你,你在那裏等我。」話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若曦當然聽得出來,他的聲音不太高興。
籲了一口氣,她想,用這樣的方式,是不可能阻止他的吧?
也許,她應該更直接一點、斷然拒絕,才能真正的疏離……
對,她已經準備好要離開他了。所謂的離開,就是慢慢的疏遠,以後就真的不再見面的意思。
雖然他們之間有孩子,但未來他想要與孩子見面可以另外安排,讓兩人不必再見到面。
因為,真的要做朋友,還是太勉強了。
對她來說太勉強,對他來說,也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
一個男人一生中,不可能永遠照顧兩個女人。那天與宋允兒見過面後,一路走回來時,若曦已經想得很清楚。
但是要怎麼樣‘斷然拒絕’呢?
她沒有理由,因為他們都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那樣的做法顯得太幼稚。
利人雋到醫院見到若曦後,臉上才露出笑容。「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張了。就算再忙,我也一定會陪你產檢!」他對她說。
他的聲調與表情,都很嚴肅。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在車上,若曦突然這麼對他說。
利人雋愣了一下。
「就算是基於責任因此覺得應該要照顧我,但是我們見面的時間也真的太多了。」她再說一遍。
他的臉色有一點僵硬,嘴唇緊抿。
和緩而且溫柔地,她繼續說:「如果有多出來的時間,我希望你可以多關心宋小姐——」
「她是不是找過你,對你說過什麼?所以你才突然改變態度。」他的表情嚴肅,沈聲問她。
「沒有,」若曦平靜地回答:「你誤會了,我對你說這些話,跟她沒有任何關係,這些都是我自己想說的話。」
他凝望她,研究她的表情,搜尋蛛絲馬跡。
她並沒有逃避他直接的眼神。「人總是應該做對的事情,不是嗎?既然在乎她,你需要花時間陪伴的人應該是她,我只是就事論事,說出你心底的話而已。」
他看了她一會兒,沒有開口也沒有表情。
這一段時間,她猜不出他內心的想法,但是她有點累了,她不想猜測。
「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或者有一些爭吵,但這是只要相處,都會發生的事情。如果對一個人有愛,到最後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包容的。」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微笑。「這一點,我想你其實很清楚,根本不必我提醒,對不對?我也瞭解,有時候人需要花一點時間原諒對方的錯誤,或者讓自己不舒服的態度,但最後,相愛的人還是會在一起,因為彼此都有牽掛。所謂‘牽掛’這樣的感覺,是很難解釋,更難以割捨的。」
她在提醒他,因為她看得比他清楚。
就像過去,他看得比她清楚一樣。
「你的話聽起來很對。」他卻說:「但是,如果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的感覺是什麼,你又怎麼能比我看得更透徹呢?」
若曦愣住了。一時之間,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一陣子,我想了很多。我承認,也許因為跟允兒之間有了矛盾,所以我被迫必須去思考,過去從來不曾思考過的問題。」他眉頭深鎖,表情陰鬱。「思考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為人類思考,是為了抉擇。曾經有人說過,生命就是一連串的抉擇。這句話不但正確而且淺白,卻沒有多少人願意深思它的深義。」
「感情的事情,需要思考嗎?我以為感情,它並不是理性的,思考太多,不一定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就像考試一樣,當你想得越多,顧慮太多,塗塗改改之後,反而把對的答案改成錯的了,理性的事物因此可以變成不理性的。同樣的,不理性的事物如果經過思考,也許會產生錯誤的答案。」
「你真的以為思考能夠是純粹的理性嗎?」他卻反問她。
若曦無語。
「只要跟人有關係,世界上沒有純粹理性的事物,也就是,人類的心靈,只有灰色地帶。」他對她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再理性的思考,都會加入情感的判斷。」他看著她,表情深沈莫測。「情感的判斷就是一種直覺,一種感覺。摸不到也看不到,但就是那麼強烈,強烈到理性永遠不能忽略它的影響。」
若曦凝望他,思索著。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理性正是從感性發展出來的,感性是理性的基本,人類如果沒有感覺就會麻木無知,當然也就不可能發展理性。」
「你想告訴我,你的思考裏面,也有感情的判斷?」
「能夠沒有嗎?我畢竟是人類,我是男人。」他這麼對她說。
若曦語塞。
「你想要疏遠我,對不對?」他突然這麼直接地問她。
她沒有回答。
「為什麼?」
「剛才我已經解釋過原因……」
「你解釋得不夠清楚。」他說:「表面上的原因是這樣,但是我們既然已經決定只做‘朋友’,為何還需要疏遠我?」
她再一次無語。
他看她一眼,眼色深沈。「不要改變你對我的態度,現在不要,答應我。」他慎重地對她說。
她看了他很久,久久地,沒有回答。
「只有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最後,她對他說。
利人雋的臉孔扭曲,好像突然被什麼擊中一樣,臉色灰暗,因為若曦給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管你要怎麼樣思考你的處境,在你的思考裏面,請不要包含我,因為如果你這樣做的話,對我太不公平,對你自己也太不誠實了。」她說。
他瞪著她,陰鷙的臉孔英俊卻危險。
「感情不是一場遊戲。你不能像在商場上一樣,以你手上的籌碼,來決定你的底線,思考之後再決定後退或者前進。」她記得,許久以前,他曾經告訴過她,他的‘底線’這件事情。「如果你這麼做,只會讓我們兩個人重蹈覆轍。」最後她說出問題的核心。
車內突然陷入可怕的寂靜。
「你看得比我清楚,是嗎?」過了一會兒,才從他嘴裏緩慢地吐出字句。他的語調雖慢卻有力,但陰沈的表情令她捉摸不透。「真的比我清楚嗎?若曦?」
他像在問她,又像在自問。
「我看得比你清楚。」她肯定地回答他。「因為我的心中沒有第二個可能,提供選擇。」
他瞪著她,面無表情。
若曦的目光移到擋風玻璃前方。「送我回去吧,我們都累了。」
最後,她溫柔地對他這麼說。
*** ***
程克勤知道若曦有前往日本的打算之後,他開始積極地與若曦聯絡。
就算只是做朋友,他也要幫助若曦離開現在的生活,即使這樣的積極會為她帶來困擾,他還是要這麼做,這就是他的個性。
但是現在他學會了給彼此空間、給彼此距離,所以三天以後,程克勤才到若曦家裏來找她。
「那件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他沒有閒聊其他,直接切入話題,他一向就是這麼認真。
若曦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事情。
「我並沒有考慮。」若曦回答。
程克勤愣住。
「其實,我在接到日本的邀約時,已經回覆了。」
「你拒絕了——」
「我同意了。」若曦說。
程克勤又愣住了。
她給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以為你——」他頓了頓。
「以為我會拒絕?」若曦接下說。
他點頭。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個機會對我來說太美好了,如果拒絕了,我會對不起我自己。」她回答。
程克勤欲言又止,最後,他決定不提他原本想提的那個男人,利人雋。
「若曦,你真的決定,要到日本?」他反過來,這麼問她。
她看著他,微笑。「為什麼這麼問我,你以為我不確定,或者你並不贊成嗎?」
程克勤搖頭。「我贊成,而且我認為在你心中已經非常確定,或者我應該問你,決定到日本,你會快樂嗎?」
若曦安靜了片刻,然後才回答:「好難的問題。其實我也一直在思索,快樂究竟是什麼?」
程克勤摒息聆聽。
「但是,做出改變之前,誰都不知道結果會不會快樂。所以,我就不再去想快樂這件事了,因為快樂是沒有辦法猜想的。」她笑了笑。「我只能順著現在的感覺去走,雖然不知道對不對,但也只能這麼做了。」
聽起來很無奈,她的笑容也很蒼白,但是若曦的語調絕對是堅定的。
程克勤籲了一口氣。「什麼時候走?」他這麼問。
「下個月。」
「機票訂了嗎?」
她搖頭。
「下個月是旅遊旺季,機票要早一點訂才行。」他對她說:「我在旅行社有熟人,讓我來幫你安排好了。」
若曦想了一會兒,還沒開口回答,門鈴忽然響了。
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後程克勤打趣地說:「今天你的客人很多。」
若曦站起來,走到門口打開公寓大門。
外面站的人,是利人雋。
她有一點意外,因為他事先並沒有打電話。
「我叫秘書幫你約好醫院,秘書今天早上才告訴我,所以我臨時趕過來。」他站在門口,已經等不及對她說。
「什麼醫院?」若曦有點錯愕。
「西園醫院。」
「西園醫院?」
「這間醫院的婦產科,非常有名。現在離預產期只剩幾個月,你必須轉到設備比較好的醫院才行。我已經都幫你安排好,預產期前一周,你就住進醫院待產。」
她摒息,不知如何說起。
她不會在臺灣生產,千言萬語,解釋太沈重又太困難。
「若曦!」程克動從客廳走到小玄關。
看到他,利人雋愣了一下。但是他的臉色沒變,他一向沈著,一向老練。
「你有客人,我先離開好了,」程克勤故意說:「機票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安排好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他不是沒聽見利人雋提到,要讓若曦到醫院待產的事,但他卻故意這麼說。
程克勤離開後,利人雋仍然站在門口玄關。
「要不要先進來再說?」她看著他,笑得有些勉強。
他也看著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但是他邁開步伐走進門內時,冷靜的臉色,反而讓若曦忐忑。
「生產之前就先住進醫院,那裏有醫生護士看顧,我比較放心。再來,寶寶出生後的抵抗力比較弱,這家醫院有很好的產後照顧,生產完你就在醫院住滿一個月再離開!」
「我要到日本,」她打斷他未完的話,終於說出口。「日本的出版公司邀請我畫圖,這次的作品必須前往日本,住在那裏一段時間,我已經答應對方的邀約。」
他瞪著她,面無表情地聽完她說的話。
「下個月初就要到日本,所以我沒辦法留在臺灣生產。」接著,她把話說完。
他沒有反應。
「你聽見了嗎?聽到我跟你說的話了嗎?」
「你要跟他一起到日本?」他突然開口這麼問。
「什麼?」若曦眨眼,一時間不懂他的意思。
「你並不愛那個男人,不應該跟他一起到日本。」他又說。
若曦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你誤會了,我並不是跟學長一起到日本,剛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是因為日本的出版公司邀約——」
「跟他一起走只為了逃避我嗎?」他似乎完全沒將她的話聽進去,一意孤行地質問若曦:「就算這麼做,你也不會因此得到解脫,也不是真正的離開我,只是找到藉口逃避現在的狀況而已。」
他突然變得激動並且態度嚴峻,讓她陷入沈默。
「為什麼不說話?」他進一步質問,臉色顯得冷峻,那冷峻像是一種受到打擊後的自我保護與反擊。
若曦的臉色更蒼白,她仍然沈默不語。
「就算你想要離開,為什麼找他?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但是必須等到你生完孩子以後!」因為她的沈默,他的口氣轉為強硬。
「到那個時候我已經失去機會了。」她說。
他愣住。
她的回答真實直接,令他難以介面。
「難道你希望我失去機會嗎?」若曦一字一句地說:「生完孩子後,我的日子還要過下去,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對方給予的報酬也很豐厚,請問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如果我不應該去,那麼請你告訴我不應該去的理由。如果沒有理由,那麼就請你瞭解,現在,我正在認真地看待未來的生活,我即將做出一個關乎我的未來的決定,就是這樣而已。」
利人雋撇開臉。「我已經跟醫生約好,我們先到醫院,其他等以後再說。」他站起來,走向門口。
「不必到醫院了。」她說,甚至勉強地對他微笑,盡管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既然不能留在臺灣生產,換醫院就變得沒有必要。」
他僵在門前。
「我很抱歉,」她說:「本來我想找一天跟你說這件事,剛才學長突然說出來,我也很意外。」
他的臉色沈下來,卻對她扯開嘴笑。「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卻先知道了,為什麼?」他突然轉移話題,這麼問她。
若曦愣了一下。
「因為,」她遲疑了一下,想不出特別的原因。她對程克勤提這件事,並沒有先後的考慮。「那天我在路上遇到學長,他提到要到日本的事情,所以才說到我也要到日本的決定……」
「你們經常見面?」
「他是我的學長,以前在學校我們相處得不錯,現在偶爾會見面。」她回答。
他瞪了她一會兒。「如果今天不想到醫院,那就改天再去好了。」他突然又重提醫院的事。
若曦愣了一下。 「可是剛才我已經告訴你——」
「既然今天不到醫院,那我先走了,周五這個時間我再來接你。」他自行其事,仿佛沒聽見若曦的話,接著就打開若曦家的大門走出去。
若曦匆忙奔到門口,利人雋已經跨進電梯。
「等一下,你等一下——」她追出去。
利人雋站在電梯裏,看著她伸出手匆匆擋住即將合起的電梯門。
「我話還沒說完。」她對他說。
「有什麼話周五再說。」他回答。
「但是我已經說過不必去醫院。」
「不管你決定怎麼做,只要一天不離開臺灣,孩子的事情還是必須事先安排。」他這麼對她說。
他沒有說錯,孩子的事情確實很重要,應該事先安排,她沒有理由反對。
「但是我不會改變主意,到日本的事情已經確定了。」她說。
他看了她一會兒。「到時候再說。」他回答。
然後,他伸手按電梯開關,若曦鬆手……看著電梯門合上。
*** ***
宋允兒突然變得積極。
她開始主動打電話給利人雋,中午的時候,還刻意到公司找他一起吃飯。
「雖然你說中午的時間很短,在一起吃飯的時間可能只有三十分鐘,可是我覺得以前浪費了那麼多時間,現在就算只有短短三十分鐘,我也要好好珍惜。」一起吃中飯的時候,她對利人雋這麼說。
他的態度卻顯得保留,甚至有一點心不在焉。
看他沒有反應,她的笑容變得勉強。「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他回神,直視她的眼眸。「時間差不多了,一點鐘我還有會要開。」他站起來。
宋允兒有一點錯愕。「你到底怎麼了!從剛才你跟我吃飯開始,我覺得你根本就心不在焉。」
他回頭看她。「今了天我很累,允兒,我不想爭吵。」
她的臉色微變。「這算爭吵嗎?」她不能茍同。「我並沒有跟你吵架,我只是說出我的感覺。」
他沒有接話,僅僅低頭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到了,我要回公司開會。」
「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不想對我說嗎?以前你不會這個樣子!」
他看了她一會兒。
「什麼事都沒有。」
就在她以為他要開口對她說話的時候,他卻這麼回答。
宋允兒愣住,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利人雋已經離開餐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3:39
第六章
晚上,宋允兒打電話給他。
「今天中午我的脾氣不太好,你應該不會跟我生氣吧?」電話另一頭,她的口氣溫和,甚至顯得溫柔而且有耐心。「今天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是因為什麼事,你願意告訴我嗎?」她接著問。
「沒事。」他簡單地這麼回答。
她沈默幾秒,然後說:「是不是因為若曦的事情?」她問,勉強笑。「怎麼了?是不是寶寶有什麼問題?若曦的身體還好嗎?」
「寶寶沒什麼問題,她也很好。」他答。答案依舊簡短。
宋允兒沒有發脾氣,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顯得很有耐心。「那麼,你在生我的氣嗎?」
他沈默。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我感覺到你的心好像距離我很遠?雖然現在我正在跟你說話,可是我卻幾乎感覺不到你心底的想法。」
話筒另一頭仍舊沈默著,因此她也沈默下來,不再講話。
她畢竟是聰明的女人,她知道,有的時候無聲勝有聲。
「你想聽我說什麼?」嘆一口氣,他問。
他的聲調嘶啞,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也許……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因為這一陣子你變得很奇怪,以前你會關心我,會主動打電話給我——」
「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了。」他打斷她,這麼說。
電話另一頭,宋允兒的臉色變了。
「時光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人的心境也一樣。你剛回國的時候,我並沒有及時發現這種微妙的改變。」他說,聲調低沈。
「你在說什麼?你想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臉色慘白。
停頓片刻,他回答:「你的改變讓我開始思索,我自己的改變。」
她愣住了,即使她再聰明,也不明所以。
「我開始思考,人的感覺是否可以停留在六年前?就算是六年前,我的感覺又是什麼?什麼才是我對你真正的感覺?」
她抿緊唇,握緊話筒的手指,用力得接近泛白,失去了血色。「你的意思是什麼?難道你是在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並不是我一直以為的那樣?難道過去你不是那樣關心我,不是那樣喜歡我的嗎——」
「現在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他再次打斷她,眉眼低斂,眼色顯得冷寂。「暫時沒有答案。」他再說一遍。
她摒息,臉色難看。「你想要我怎麼做?從那天開始你就一直在懲罰我,難道這樣,你的心就會好受嗎?難道你真的要拒絕你真正所愛的人,去接受一個愛你的女人,就因為那樣比較容易,是因為那樣嗎?!」她質問他,把話說得更直接、更露骨。
他不再開口,面色凝肅。
「你不給我答案,就可以逃避嗎?」她繼續往下說:「你明明知道不可以,所以你知道你是逃不了的!如果你想看我痛苦,那麼就去接受那個愛你的女人也可以,但是你們在一起就會快樂嗎?當然不會!到最後沒有人會得到快樂——」
「不要再說了。」他第三次打斷她的話。這一次,他不打算讓談話再繼續下去。「時間很晚了,明天一早我還有會,你也早一點休息。」
不等她回答,他已掛斷電話。
宋允兒握著話筒,第一次感覺到有生以來深切的惶恐……
她不能掌握他的情緒。
為什麼會這樣?
但是難道從前,她真正的‘掌握’過他的情緒嗎?
如果真的是曾經瞭解過的人,為什麼彼此之間,竟然會有這麼遙遠的距離?
*** ***
若曦沒想到,還會接到宋允兒打來的電話。
「他最近好像有心事。」一開頭,宋允兒這麼對若曦說。
若曦沈默,沒有回應,因為瞭解她的心機。
「我覺得如果他有心事不告訴我,除了孩子的事情外,不會有別的事讓他煩心。」宋允兒接下道。
言下之意,除了孩子,再也沒有其他‘人’是他所關心的。當然,除了瞭解利人雋的宋允兒,她自己除外。
「孩子我一個人可以照顧得很好,他很清楚,不必擔心。」若曦還是淡淡地這麼回答她。若曦當然知道,宋允兒打電話來不會是為了關心自己。
「什麼意思?」宋允兒敏感地察覺到話裏有玄機。「阿雋不是答應過我,要幫你一起照顧孩子嗎?」她故意這麼問。
即便這話如此虛偽,若曦也只是一笑置之。「我打算離開臺灣。」她選擇直接告訴宋允兒真相,因為她的心性,本就不喜歡與人鬥心機,何況是女人,太復雜也太難堪。
「你要離開臺灣?」宋允兒的聲調急切起來,但很快地,她回復鎮定壓抑了激動的心情。「真的嗎?可是你如果離開臺灣,孩子怎麼辦?阿雋看不到孩子,對他並不公平。」
「是他的孩子,以後總有機會相處。」她淡淡地說:「因為很多原因,現在我沒辦法留在這裏,所以我決定離開。」沒有多做解釋,她說得輕描淡寫,反正,她知道宋允兒不會真的想聽原因,她要的,只是‘離開’與否,肯定的答案。
「妳打算去哪裏?」
「日本。」
宋允兒不再問了,因為若曦堅定的口吻,她已經直接得到所有想要的答案。「那麼,我應該祝福你了?祝福你到日本後一切順利,有一天找到自己的幸福。」她笑了笑,然後這麼說。
「幸福是什麼?就算瞭解自己想要的幸福,一旦遇到了幸福,就懂得珍惜幸福嗎?」若曦說,她像在反問,又像在喃喃自語。
宋允兒的笑容消失。「你想說什麼?」
停了一會兒,若曦才說:「謝謝你的祝福。我也祝福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是,懂得珍惜自己擁有的幸福。」
宋允兒表情木然。
若曦已經掛了電話。
她所說的話,是真正的祝福。
她一直不曾昧著良心,違背心中信奉的真理……
人活在這個世界,在不同的情境下,因為不同的原因與情勢,而選擇以不同的方式對待朋友或者敵人,有的時候是別有用心的慈善,有的時候又是毫無目的的狡獪……
然而,即使明知道對方以狡獪的心機與自己酬答,若曦所說所做的,為的只有一個至善的目的——祝福。雖然她的回答,在宋允兒的耳裏聽起來,也許反而是一種諷刺,但是起心動念的出發點不同,造就的結果,就會因人而異。
她不能勉強,因為這也許便是人之所以為人,每個人一生所必須修為的課題。
若曦只是誠實說出她的規勸與祝福,她不一定是對的,但她確實是真誠的——真誠的至善。懷著真誠與柔軟的心情,那麼無論結果是否為善,基言與其行能否達到真善的目的,都是真正的至善。
*** ***
跟若曦說好時間,周五利人雋果然準時到達公寓,準備接若曦到醫院。
看到利人雋,若曦很驚訝。
「我以為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她對他說。
他看著她。「我也以為你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還在臺灣一天,孩子的事情就必須優先考慮。」
「就算我真的必須留在臺灣生產,現在的醫院也很好,沒有換醫院的必要。」
「現在的醫院也許不錯,但是更換一定比現在情況更好。不管怎麼樣,我的安排絕對有道理,你不應該拒絕。」
他的話聽起來沒有不恰當之處。
「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曦突然淡淡地這麼說。
他看著她,沒有表情。
「我很感謝,你為我以及孩子所做的一切。」她對他說,態度很誠懇,而且真切。「但是你真的不必做這些事,因為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我並不認為這是負擔——」
「如果對一個朋友,你會做到這麼多嗎?」她打斷他的話,問他。
他沒有回答。
「答案是,不會。」她笑了笑。 「你已經下意識地,把我當成你的責任了。」
他沈默以對。
「我沒有提到孩子,我指的,就是你已經將我當成你的責任,這個責任也許由孩子開始,但是現在,就算沒有孩子,我也已經成為壓在你心頭的責任。」她對他說。
他仍然沒有開口,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他的沈默,是一種間接的承認。
「請你不要這麼做。」收起笑容,她嚴肅地這麼對他說:「我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責任,因為我有能力可以負擔自己的生活,可以照顧自己,可以過得很好。」
「就算照顧你確實是責任,這本來也就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他這麼回答。
若曦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著搖頭,微笑卻很苦澀。「你不相信我嗎?你不相信我能獨立,有能力照顧孩子跟自己嗎?因為懷孕的關係,你對我的照顧,已經超過朋友之間應該有的關心太多了。但是我並不需要,這些太多的關切,我沒有那麼脆弱,相反的,我很堅強,我渴求的只有獨立而已。」
利人雋抿著唇,以深邃卻讓人無法看透的眼神直視著她。
「如果你知道負擔是什麼滋味,那麼我請求你,不要讓我感覺到有‘負擔’。」她說。
他震了一下,好像這句話道中了他的心事。
他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又笑了,卻撇過臉,不讓他看見她眼中的受傷。
「也許,減少見面,是比較好、也比較直接的方式。」她說,輕輕淡淡的語調,聽起來甚至是輕快的。
「減少見面?」
「對,」她回頭,已經調整好心情。「你有更需要關切的人、更需要關切的事,不應該花這麼多時間在我身上。」
「你指的是什麼?」他的眼色陰沈。
「你明白我的意思。」她對他說:「以後我們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下去,如果你現在因為將我當成責任,而浪費了太多時間在我身上,那麼將來你一定會後悔。」
他沒有回應,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我不希望你後悔。」她這麼對他說,將自己退到了最低的位置,說出了本來不應該說出的話。「你應該選擇自己所愛的人,深入地去關心她。如果現在你選擇‘責任’,未來只會讓我們都很痛苦而已。」
當她把話說完,周遭突然變得沈默。
「減少見面,就是你認為最好的方式?」最後,他只問了她這一句。
「也許不是最好的方式,但是,卻最適合現在的情況。」她回答。
他深深地看她。
她避開他的眼神。「我不能猜測你心中的想法,但是對我來說,平靜也是很重要的事情。」笑了一笑,她淡淡地說下去:「如果不能解決,那就逃避吧!誰說這不是最好的方式呢?有的時候,時間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不能讓我得到渴望的東西,那麼就允許我逃開吧!」她喃喃地說。
利人雋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冷靜得像巖石一樣剛硬,緊抿的唇沒有透露一絲情緒。
「今天,你在家裏好好休息。」他這麼說。「下個星期我會再來看你——」
「我離開臺灣之前,我們盡量不要見面。」她打斷他的話,平靜地這麼說:「我再也不想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與你見面。因為我們心底其實都清楚,這樣下去傷害會越來越大。」
也許她是在逼他。
她在逼他離開她,逼他放手。
「不要再為難了,其實放手也很容易,你只要走開就好了。」她再說。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就按照我剛才說的那樣去做就好了。」她擡頭直視他冷靜的眼睛。「我已經說過了,如果不能讓我得到我所渴望的東西,那麼讓我逃開就好了。」她再重復一遍剛才的話,只是聲音,已經不能夠再保持平靜。
然後,她還是對他微笑。「你一定懂得,那種很深很深的感情,就像跌入深淵一樣,不能自拔。如果你不能拉我一把,那麼走開就可以。我會在谷底找到另一個出口,重新活過來,重新過我的生活。」
這幾句話裏,她坦露了她的心跡……
她對他的愛情仍然如同過去一樣深刻。
只是,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渴望永遠得不到的愛情,所以她決定放手。
利人雋看著她。
她眼中的絕望,讓他明白,她決心不再回頭的堅定。
那一瞬間,她眼睛裏埋藏著痛苦、又想強顏歡笑的溫柔,竟然穿透了他的胸口,讓他心痛。
站在客廳的正中央,他清楚地瞭解到,她已經關起那一扇本來為他敞開的門。他們之間,再也不會因為孩子而有任何關聯。
但,究竟是她眼底的絕望還是溫柔,讓他不能移動雙腳,離開她的屋子?
她別開眼,等他離開,但是他沒有立刻走開。
利人雋站在她身邊,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他深沈的眼像兩泓黑色的潭水,深深地收斂起,困擾他的複雜情緒。
「你為什麼不走開?」她問他,聲調輕微顫抖。「你應該立刻走開。誰都不願意讓人看見自己的脆弱,特別是自己所愛的人。」
她像孩子一樣誠實,因為在他面前,她沒有想過欺騙,也不必隱藏感情。
因為他一直知道,她愛他,比他能想像的,多得太多。
但是利人雋不知道,他胸口的痛苦,是因為什麼緣故。他緊抿著唇,凝望若曦,想對她說抱歉,卻沒辦法開口。
因為她始終……
像一個寶貝,像一個天使,讓他心痛不已。
然而他不走,若曦的痛苦就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加深。他的歉意與內疚讓他無法立刻調頭就走,但他不知道,這樣的歉意與內疚,讓她更痛苦。於是她走過來,就像飲下止渴的鴆酒,她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好,那就讓我緊緊握住你的手,讓你明白,如果你不走,那麼我就再也不會放開你。」她對他這麼說,將他的手緊緊地壓在自己的胸口。
她的雙手是如此的溫暖,她的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現在就轉身離開我,請你現在就轉身離開我,不要再等待了。」她喃喃地對他說,將臉頰埋入他的掌心,像是,在擷取最後的一絲……
溫柔。
他全身震動了一下,若曦沒看見他眸中那一掠而過的,痛苦。
「若曦……」
他開口了,低啞而粗嗄的嗓音,充滿壓抑。
「我曾經想要好好愛你,但後來我才知道,愛一個人是不能學習的。」他說。
若曦的淚水已經流下,她的眼淚滴落到他的掌心,一滴一滴,像灼痛他的苦液。
他繼續往下說,仿佛沒有意識到滴落掌心的淚水。「我沒辦法學會愛你,若曦,因為愛一個人,是一瞬間就決定的事。」
他的話,終於讓她真正的死心了。
這一刻,若曦沒有閉上眼睛,因為太痛苦了,她連合起眼皮逃避的力氣,都已經喪失。
然後,她鬆開他的手,慢慢地滑開……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手卻握得那麼牢,那麼牢,那麼牢地……握住她的手。
若曦的手完全鬆開了。
利人雋的手卻鬆不開。
他握住她,握得那麼緊,竟然沒有辦法命令自己的手放開她。
直到,她不再看他,移開眼神,她的淚水在臉頰上乾涸。
終於,他放開,非常緩慢地,用盡意志地,終於放開她的手。
他走開,退到門口,面無表情。
很久以後,她才意識到他已經離開了。
他已經帶著她所有的知覺離開,一去不回頭。
*** ***
一接到連恩的電話,宋允兒才認出聲音,就想直接掛斷電話——
「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因為如果你敢掛我的電話,我會把你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統統掀出來。」連恩對她說。
宋允兒愣住。「你到底在胡言亂語、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叫做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你威脅恫嚇的手段,六年來好像沒有一點長進。」
連恩哼笑一聲。「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原來你也很會罵人嘛!」
「到底有什麼話你快點說,再不說我要掛電話了!」宋允兒的聲調冷峻,她懶得跟連恩囉嗦。
連恩撇起嘴。「想不到,在美國那段時間,你倒是很逍遙自在嘛!」她的話,開了這樣的頭。
「什麼意思?」宋允兒警戒起來。
「你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一出國就放浪形骸,男朋友交過一個又一個,而且每一個都有不正常的關係!嘖嘖嘖,真想不到,你不是自以為清高嗎?沒想到原來骨子裏這麼下賤——」
「連恩!」宋允兒怒斥她:「你的嘴巴放乾凈一點!」
「你這麼兇做什麼?怎麼,惱羞成怒了?」連恩的聲音也尖銳起來。
「喀」地一聲,宋允兒將電話掛斷。
連恩氣炸了!
她再撥回去,電話響了六聲,宋允兒才接起來。
「敢掛我的電話,你等著看好了!」連恩連珠炮似地說:「我一定要把你在美國做的那些不要臉的醜事,一五一十的跟人雋哥說清楚,到時候看你怎麼做人!」
「你夠了沒?!」宋允兒終於忍不住咆哮。「我在美國怎麼樣那是我的事情,就算阿雋知道他也不會介意,因為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像你以為的那麼膚淺!」
「好啊!既然你不怕,那就等著看好了!」連恩「喀」一聲反掛宋允兒的電話。
宋允兒氣得全身顫抖。
她氣連恩竟然如此羞辱她。
然而等到平靜下來,她回想起連恩的話,慢慢感覺到心驚。
即使利人雋已經知道她與賀承銳曾經有過一段關係,但他也只知道這件事情而已。
「難道是賀承銳對連恩說了什麼?」她喃喃自語。
她當然知道賀承銳與連恩本來就認識,又沒有把握賀承銳不會說出她之前在美國的事情,否則連恩怎麼知道她在美國‘做’過什麼事?
宋允兒覺得很不安。
如果是在過去,她確實不會在乎連恩的威脅,但是現在不一樣……
現在她跟利人雋的關係變得很僵,她沒有把握,他還能像以前一樣包容她。
*** ***
秘書通知連恩打電話來的時候,利人雋正在沈思。
「利先生,有一位連恩小姐打電話進來,她說是您的朋友,要與您通話。」秘書說。
利人雋沒有立即回答。
「利先生?」
「把電話接進來。」
得到許可,秘書立刻將連恩的電話接進來。
「人雋哥!」電話一接通,連恩就迫不及待地說:「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你記得那個賀承銳嗎?那家夥被我逼了很久,終於告訴我,那個老是喜歡故作清高的宋允兒,她在美國跟賀承銳竟然同居過——」
「現在公司很忙,有什麼事等晚上再說。」他輕描淡寫打斷她的話,對於連恩所說的話似乎並不在意。
「你說什麼?剛才你聽到我那樣說,難道不會覺得吃驚,不會奇怪嗎?」連恩瞪大眼。
「這些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他的回答依舊冷淡。
「你已經知道了?」連恩的眼睛睜得更大。「那麼你也知道她在美國隨隨便便跟男人在一起同居的事情嗎?」
「你說什麼?」他瞇起眼睛。「你說,誰跟誰同居?」沈聲質問。
連恩吸一口氣,擡起下巴。「難道不是嗎?因為寂寞就隨便找男人,私生活那麼隨便的女人,既然這麼怕寂寞,一個人在美國六年,跟什麼樣的男人同居都有可能——」
「好了。」他中止她的想像。「如果只是猜測,就不必再說下去。」
「可是我的推測是有根據的!」
他不說話。
「我覺得賀承銳那家夥,沒有把話講明白!」她大聲喊:「除了他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再怎麼逼問,他都不肯說,實在太可惡了!不過就算他不說,我既然已經知道這件事,就會繼續追查下去,總有一天,我非要把那個女人虛偽的假面具撕開不可!」
「你說完了嗎?」利人雋的語調冷淡。
「人雋哥,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連恩覺得很洩氣。
「沒有根據的事,如果只是推測就捕風捉影,很容易就會傷害別人。」他回答。
連恩突然半天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對利人雋說:「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事情奇怪?」
「我覺得人雋哥好像很冷靜?」
他沒有回答。
「我談的是宋允兒的事情,為什麼你會這麼冷靜呢?」她說。
「你想說什麼?」
「你既然聽見我的話,應該要很激動才對,可是你沒有,竟然還說什麼‘很容易就會傷害別人’,這種聽起來很冷靜的話,難道在你心中,宋允兒已經是‘別人’了嗎?」
他突然沈默,久到連恩開始懷疑,才聽到他的回答:「我沒有別的意思,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真的只是我想太多嗎?」連恩狐疑。
秘書站在門口敲門,示意他開會的時間到了。
利人雋決定結束談話。「現在我還要開會,有話下次再說。」
「可是——」
電話已經掛了。
「喂?喂?」連恩不死心,還對著話筒喂了很多聲。
直到話筒裏傳出嘟嘟聲,她才噘著嘴,耍脾氣地用力掛斷電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3:52
第七章
當程克勤告訴若曦機票預訂好的時間,若曦就已經開始慢慢收拾行李。
通過越洋電話,若曦已經把自己要到日本的決定告訴母親,張紹茵不贊成也不反對,她只是嘆氣,卻不發表意見。
「明知道不論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你的決定,那我就什麼都不說了。」這是張紹茵的答案。
張紹茵的話,若曦默默接受,她只開口問母親:「媽,你會到日本來找我嗎?」
「不會,」張紹茵說:「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還是要回到臺灣。」她這麼回答。
她本來想說的是,她知道若曦離開是為了逃避,但她既然已經說「明知道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你的決定」,所以她乾脆就不說了。
對母親說出自己的決定後,若曦的心也開始安定下來。
然而若曦比誰都清楚,到日本是一個不容易的決定。
日本的物價水準較高,倘若她是一個人在日本生活會容易一點,但現在她已經懷孕,眼看必須在日本生產,生產期間她沒有收入,再加上生產的花費,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以她目前在銀行裏的存款算起來,如果要存到足夠的生活費用與生產所需的額外開支,就必須再多接幾份廣告公司的工作。
但這一陣子,她其實已經多接了好幾份工作,現在的工作時間已經夠長了!她每天工作將近十個小時,坐著畫圖的時間太久,時常坐到腰酸背痛,每天晚上幾乎無法站立。如果再多接幾份工作,她每天工作的時間必定會更長,況且懷孕的時間越久,肚子越大,到時候她會加倍地辛苦。又因為懷孕,她知道如此辛苦地工作,以後身體必定會有不良的後遺症產生,但她沒有其他選擇,因為她不能依靠任何人,所以只能咬牙忍耐下來。
無論如何,有目標的工作,就能讓她撐下去,雖然生活如此辛苦,但是若曦寧願如此,換得清靜。也因為工作,日子突然過得很快,兩個星期匆匆過去,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事情,包括利人雋。
已經有一段時間,他沒有來打擾她。
若曦不否認,他還給她平靜,對她而言其實是一種煎熬,但這是她要的,他只是按照她的意思這麼做,沒有任何不對。
到底,分開之後誰會過得容易一些?
真的有時間思考的時候,若曦只會問自己這個問題,然後就會再一次領悟,她有多麼的傻氣。
領悟雖然不等於覺悟,但能讓她擁有勇氣,振作起來,面對未來的生活。
這天中午,若曦抽空搭公車,到一家新的廣告公司談案子。
「這個案子雖然不用比稿,可是卻有時間限制,必須要在下周一之前完成,如果延誤了是拿不到稿酬的,朱小姐,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做到嗎?」廣告公司的業務不太放心地再問一遍。
「我可以做到,請您放心。」若曦堅定地回答。
「可是這種案子通常都是由工作室承接,再發包出去讓畫家畫圖,我從來沒遇過像你這樣一個人包案子的,我還以為你下面有一個Team呢!如果到時候稿子交不出來的話,會領不到錢喔!」對方不以為然。
「楊小姐,請您放心,我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請您看一下,這是這三個月內,我為其他廣告公司完成的作品……」
若曦拿出她的作品剪貼簿,介紹自己過去曾經獨力完成的工作。
「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年輕,竟然已經接過這麼多案子,你還滿能幹的!」看過若曦的作品,並且詳細詢問每個案子完成的時間,對方已經比較放心了。
「謝謝。」若曦點頭致意,相信自己應該可以順利爭取到這份工作。
果然楊小姐同意簽約,若曦順利得到這份工作。
離開廣告公司後,若曦同樣搭公車回家,途中她買了幾個麵包當做今天的午餐與晚餐,因為接到新案子的關係,她的工作更忙了。
這天晚上,一直到十點鐘她還坐在電腦前畫圖,自從接下廣告的案子之後,她已經開始使用電腦繪圖。
因為太過專注於工作的關係,電話響的時候,若曦嚇了一跳。
走過去接電話的時候,她的腰桿根本就挺不直。「喂?」
「若曦?你還好嗎?怎麼聲音聽起來好像很虛弱?」程克勤問她。
「沒事,我……我剛才正在休息。」她撒謊,避免進一步解釋。
「噢,抱歉,把你吵醒了。」程克勤的語氣緩和下來。「你要休息嗎?那我明天再打電話來好了。」
「沒關係,」若曦說:「反正我已經醒了,有什麼事情嗎,學長?」
「沒事,我只是打電話來問你好不好,你一個人在家裏,我不太放心。」
「我很好,學長,謝謝你的關心。」
「那,沒事,你回去休息吧!」程克勤其實也無話可說,他只是下意識,忍不住想要關心若曦。
「好,學長,再見。」
「再見。」
兩人都小心翼翼地互道再見,然後掛斷電話。
站在電話機旁,若曦籲了一口氣,肚子突然叫起來!原來她工作得太認真,竟然忘了吃晚餐。
想起今天中午買的麵包,若曦弓著背慢慢走到廚房,衝了一杯熱牛奶後打開櫃子,拿出裏面剩下的兩個麵包。
她把牛奶跟麵包都拿到房間的電腦旁,打算一邊工作一邊吃麵包,但是才剛把牛奶放到桌上,她就覺得肚子有一點不太舒服。
是因為餓過頭的關係嗎?若曦皺起眉頭,一手捧著肚子,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過了不久,她發現不太對勁,勉強從椅上站起來走到浴室,才發現下體竟然不正常出血。
發現不對,她立刻拿起錢包離開公寓,走到樓下馬路邊叫計程車,由於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住宅區的巷弄裏車子已經不多,有兩個計程車司機見到她的模樣,竟然嚇得匆匆將車子開走,根本不願意載客,以至於當若曦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痛得快要暈過去。
「小姐,你有親人嗎?有誰能到醫院來填資料表的?」護士將病床推進診療室前,匆匆在床邊間已經快要休克的若曦。
若曦的意識已經不太清醒。
迷迷糊糊中,她只記得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連恩打電話來的那一天下午,利人雋就決定到歐洲出差的行程。
他這一趟到歐洲,主要是前往拜訪當地的有機農場,進行代理談判,這是在一年之前早就已經規劃好,今年必須執行的行程,只是,他一直有走不開的理由。
但是現在,他離開,卻一樣沒有理由。
他不能不走,因為沒有理由的理由,他無法留在臺灣,只要人在臺灣,離開若曦那一天心痛的感覺,就會不可思議地,一直持續。
「利先生,剛才臺北打來一通電話找您。」會議結束,助理在車上對利人雋說。
鬆開領帶,利人雋沈重的頭枕向車背,他英俊的臉孔看起來非常疲倦。
他已經工作一整天,從兩周前下飛機開始,馬不停蹄的行程,讓他幾乎跑遍全歐洲,訪遍近十個農莊。
助理等不到老闆問話,只好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助理的手機又響起。
「利先生,臺北又打來電話。」猶豫了一會兒,即使會打擾老闆閉目養神,他還是得硬著頭皮報告。「剛才您開會的時候,秘書已經打過一通電話來,但是您吩咐過,會議進行中不接任何電話,所以我沒有轉給您——」
利人雋仍閉著眼,伸出左手。
助理趕緊將手機交到老闆手上。
「利人雋。」接過手機,他的聲調簡單有力。
「利先生,」聽到利人雋的聲音,秘書居然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今天有一通電話打到總機,指名要找您,但是內容非常怪異,所以——」
「長話短說,我還有飯局。」利人雋打斷秘書的話。
「是。」秘書的語氣急促起來。「一位自稱程克勤的先生,下午打電話到總機大吵一架,威脅如果沒有把電話轉到您這裏,您會……」秘書咽了口口水,突然沒了聲音。
「說下去。」利人雋的眼睛已經睜開,表情嚴肅。
「他說,您會後悔一輩子。」
利人雋沈默了一秒,然後迅速問:「他打電話來說什麼?」
「他提到朱小姐的事情,」利人雋與朱若曦曾經訂婚,秘書當然知情。「他說朱小姐晚上進醫院,呃,都是……您害她的。」
進醫院?利人雋臉色已變。
「為什麼進醫院?現在情況怎麼樣?」他質問秘書。
「這個程先生也沒有說清楚——」
利人雋已掛斷電話。
他直接撥若曦家裏的電話,電話空響了十聲,沒有人接電話。
他再撥若曦的手機,電話未開機,無法接通。
「立刻打電話訂機票,現在立刻到機場,有機位立刻飛回臺灣。」他下指令。
「但是晚上的飯局——」
「取消。」利人雋下令。
助理不敢再遲疑,立刻打電話訂機票。
利人雋未放棄,持續重復撥號的動作,但若曦的手機一直未開機。
*** ***
利人雋在機場的飯店等了兩天,搭機回到臺灣時,若曦已經出院。
他趕到若曦家中,卻看到程克勤。
「你來做什麼!」程克勤對他怒目相向。
利人雋未回覆任何話,他逕自走到若曦身邊。「你還好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你這個該死的家夥!」程克勤怒罵:「她當然不好,她——」
「學長,請你先回去好嗎?」若曦請求程克勤。
程克勤瞪著若曦,在她的目光請求下,他忍下胸中一口氣,以忿怒的眼神瞪了利人雋最後一眼,終於調頭走開。
「很抱歉,我剛從歐洲趕回來,沒辦法到醫院照顧你。」剩下兩人時,他解釋。
「你來這裏做什麼?」她卻這麼反問他。
利人雋臉色凝肅。「程克勤打電話到我的辦公室——」
「請你回去,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她打斷他的話,這麼對他說。
「為什麼?」利人雋終於忍不住。「如果連你住院都不能來看你,那麼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他說。
「我沒事,」她迎視他的目光。「現在你已經看到了,我很好,你根本不必來看我。」
「沒事為什麼會住院?程克勤在電話裏警告我的秘書,說我會後悔,現在你告訴我,我為什麼會後悔?」他問她。
「學長太大驚小怪了。我住院只是因為有一點出血而已。並沒有什麼很嚴重的事情,他因為太關心我,所以才會這麼說。」
他仔細審視她的臉龐,她又清瘦許多,讓他心痛。
「這段時間,你真的有好好照顧自己?你的臉色太蒼白、太消瘦,如果這就是你照顧自己的方式,那麼我根本沒有辦法放手——」
「請你回去吧!」若曦別開臉,冷淡地這麼對他說:「現在無論我過得怎麼樣,都跟你沒有關係,請你不要再說這些多餘的話,來造成彼此的困擾。」
「我並不覺得困擾!」他繞到她面前,失去控制地捉住她的手腕。「你看著我說話!為什麼非要這樣不可?你不想經常見面我可以做到,但是我們不可能永遠不見面!」
「放開我!」若曦想擺脫他的手,卻沒有辦法,因為她的力氣根本不夠。「為什麼不可能?只要不想見面就可以永遠都不見面!現在我根本就不想見到你,因為每次見到你,只會讓我再受另一次的傷害!就算我對你有再多的感情,也因為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傷害已經越來越冷淡!直到現在,我根本就已經不想再跟你見面了!」 她說出無情的話。
利人雋放手。
他面無表情,陰沈的眼底卻有受傷的痕跡。
「請你回去吧!」若曦退到房子的角落,與他保持距離。「任何人關心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請你不必關心我,因為你的關心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幫助,你的關心只會造成我的困擾。」她把話說清楚。
利人雋僵立在客廳中央,直到他的手機響起。
手機響了很久,他不接,對方卻不放棄,持續來電。
終於,他緩慢地拿出手機。
「阿雋,我聽秘書說,你從歐洲回來了,剛才你為什麼不接手機?我打了好多遍……」
宋允兒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
手機裏的聲音不算小,若曦就算站在客廳角落,也能聽見她急切的聲音。
利人雋未回話之前,若曦已經走開,走進她的房間。
直到客廳裏沒有任何聲音傳進房間內,她走出來,才知道利人雋已經離開。
*** ***
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但宋允兒仍然在利人雋位於大直的豪華公寓樓下等他。
直接到家裏來找人,是宋允兒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因為她怕用電話聯絡,如果他的態度冷淡,那麼她根本沒辦法跟他說話。
但是利人雋下了飛機卻沒有直接回到家裏,所以她打了很多通電話,才終於聯絡上他。
電話裏果然沒辦法講什麼話,所以她決定留下來等他。
利人雋的車子開進車庫之前,宋允兒已經看到他的車開往車道。
在樓下等待十分鐘後,她知道利人雋已經上樓,便在門口按對講機。「是我,我在你家樓下,可不可以開門讓我上去?」
他沈默了五秒鐘。「我準備休息了。」然後這麼回答。
宋允兒摒息了一會兒。「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你,只是想跟你聊一聊而已,你先讓我上去再說。」
對講機突然斷線,她以為大門已打開,但是卻沒有。
她焦急地在樓下等待,重復按對講機,但是他沒有接話。
過了十分鐘,利人雋出現在門口。
看到他,宋允兒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還在生氣,所以不想跟我說話——」
「這麼晚了,有事?」他問她,淡淡地打斷她的話。
她愣了一下。「沒有,不過,我很想見你。」
「現在見到,你可以回去了。」他說。
宋允兒臉色一白,然後,她終於再也忍不住,突然奔上前,緊緊抱住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看起來好冷淡,讓我好心寒!如果是我做錯了,那麼我跟你道歉,你不要再這樣懲罰我了好不好?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一次她沒有跟他吵架,反而用充滿感情的言語,企圖打動他。
在等待的時候,她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下定決心要令他動容……
但利人雋卻將她推開。
那一瞬間,宋允兒的腦袋是空白的。
「已經很晚,你該回家了。」他的聲調聽起來很冷靜,冷靜得接近冷漠。
宋允兒瞪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冷淡的對待自己?
「我不想回家,我想留下來跟你說話。你離開臺灣這麼久,難道你都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她反問他。
「我出國是為了公事,這陣子公司的事情很忙。」
「以前你就算很忙還是會打電話,甚至抽空陪我吃飯,但是現在我都主動來找你了,你為什麼連跟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允兒,我現在很累,不要無理取鬧——」
「我沒有無理取鬧,我說的是我心中的感覺!我已經跟你說得這麼坦白,為什麼你都不能感受到我的心?」
他沈默下來,看了她很久。
當宋允兒以為,他要開口帶她上樓的時候,他卻說:「你先回去,我今天剛下飛機還很累,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她的指甲已經捏進了掌心裏。
即使她不能忍受被忽略,但就算她再怎麼不高興也看得出來,他冷漠的臉色沒有妥協的餘地。
今天晚上,她來得不是時候。
「好吧,」她給自己找臺階下。「既然你累了,那今天晚上我先回去,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找你。」不高興卻寫在臉上。
他沒說話。
宋允兒壓抑著胸口的氣悶,告訴自己不要發脾氣。
「那你現在送我回去好了。」她說。
「你沒開車?」
她點頭。她故意的,不開車過來,讓他送她回家,或者,原本以為順利的話,第二天早上直接送她到公司上班。
利人雋拿出手機,按了一個號碼。「Josh,你過來一趟,送宋小姐回家。」
宋允兒臉色微變。「你不送我回去嗎?」
合上手機,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我說過,今天晚上我很累,我請助理送你回去。」
宋允兒瞪著他,滿腔怒火,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明白,現在如果開口,她只會與他爭吵。
助理十分鐘內就趕到了,顯然住在離老闆住處不遠的地方。
利人雋幫她打開車門。
宋允兒臉色鐵青,不發一語地上車,她冷漠、忿怒的表情,換來利人雋的沈默。
他沒有對這樣的安排道歉,更沒有其他多餘解釋。
他已經失去興趣,安撫她善變的情緒。
就在剛才,當她抱住他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感覺。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六年的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或者,因為對於若曦心痛的感覺,蓋過了一切,讓他除了她之外,對於其他女人,已經沒有強烈的感覺。
他曾經這樣為宋允兒心痛過嗎?答案是沒有。他只為她宿醉、為她產生恨意,也許還有痛苦,但是,沒有心痛。也因為如此,他才能分辨心痛跟痛苦並不一樣,痛苦像火花一樣短暫,宿醉後一覺醒來就忘得一乾二凈。但是對若曦的心痛,卻一直沒辦法停止,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卻發現根本辦不到。
但是他為什麼到現在才願意承認?看著車子離開,他嚴肅地在心中問自己這個問題。
也許,他早就已經發現。只是一時之間,他沒有辦法忘掉六年來的思念……
他一直以為,那是思念的思念。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4:06
第八章
因為專注於作畫的緣故,電話響了很久,若曦才從房間走出來接聽。
「我想跟你見面。」利人雋在辦公室打電話,他一開口就這麼對若曦說。
若曦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回答:「我最近接了很多工作,可能沒有時間見面。」她婉轉地拒絕。
「只要三十分鐘就好,我一定要跟你見面,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他的態度很堅定,一定要見到面。
「有什麼話,在電話裏說就可以了 」
「這些話一定要當面告訴你,電話裏沒辦法說清楚。」
這次,若曦沈默了很久。「好,再見一面也好,我也有事情要對你說。」她像是下定決心,平靜地這麼對他說。
「那麼,今天晚上六點鐘見面。你住的公寓巷口,有一間簡餐咖啡廳,我們可以順便在那裏吃飯。」
等一會兒,她才淡淡地回答:「好。」
電話掛斷後,若曦站在客廳裏出神,隨即強打起精神走回房間,繼續她的工作。
*** ***
利人雋準備在今天晚上,要對若曦說清楚自己的感情。
這是非常重要的時刻,他因為拋開了對於過去的執著而豁然開朗,才能正視自己的內心。
過去,對於宋允兒的執著,他沒有忘記。但是那一份執著,與他對若曦的感情比起來,是那麼的淺薄與不成熟。
原來愛情是有深度的,有深度的感情,一旦沾上,就會成癮。
若曦的溫柔把他打敗,她的溫柔讓他心痛,她的一顰一笑,竟然開始牽動他的意志。曾幾何時,他的心已經被她帶走,但是他卻一直沒有意識到,若曦對他的影響,已經大到讓他無法抗拒的地步。
在歐洲那兩個星期,他非常痛苦,因為他必須遵守不能見面的要求。這兩個星期的痛苦,比過去這六年宋允兒帶給他的痛苦加起來,竟然還要多出數倍。
直到昨天再見到若曦,他終於明白,他沒有辦法不與她見面,他不能失去她。
六點不到,利人雋就離開公司,開車前往若曦的公寓。
他已經做好準備,無論她如何冷淡,他都不會失去耐心,唯一的前提是,他絕對不會同意,讓她離開自己!
正當他思考等一下要如何對若曦開門,車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他按下方向盤上的通話鈕。「您好。」
「請問……」對方的回話聽起來很猶豫。「您認識宋允兒嗎?您是利人雋先生嗎?」
聲音很陌生,他確定不認識這個人。「認識,您是哪位?」
「我是允兒的同事,」確定利人雋的身分,對方的聲音開始急切起來。「允兒她現在在馬偕醫院急救,情況很危急,請問您可以立刻到這裏來一趟嗎?」
利人雋緊急煞車。「出了什麼事?她為什麼在醫院?」車子停妥後他立刻質問。
「詳細的情形現在還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自殺,請您趕快趕到醫院就是了。」
自殺?利人雋心底一寒。「我馬上趕到!」他承諾。
掛斷電話,他立即調轉車頭,加速往馬偕醫院開去。
*** ***
準時六點,若曦已經來到咖啡廳。
她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凝望窗外的夜景。天氣已經開始變冷,新聞報導今晚會有今年第一波寒流來襲,天黑後天空又開始飄起細雨,這樣的夜晚,讓人覺得格外寒冷。
等到七點鐘,若曦桌上的熱牛奶已經變涼,卻仍然沒有利人雋的蹤影。
到了七點半,若曦開始試著打第一通電話,但電話沒有開機,她無法聯絡上他。
若曦開始擔心,不知道他開車在路上,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一整晚,利人雋始終不曾出現。直到晚上九點,若曦終於接到他打來的第一通電話:「若曦?很抱歉……我現在走不開……允兒她……沒辦法……我改天再打電話給你……」
手機的收訊效果很差,她不知道他從哪裏打來的電話,但她已經知道他沒事。
「電話聽不清楚。」她淡淡地說了這句話,然後蓋上手機。
離開咖啡廳,往公寓走回去的時候,她關掉了手機。
他終究還是失約了,等了他一個晚上,她等到的,竟然是‘允兒’這兩個字。
黑暗的雨夜顯得特別寒冷,若曦走回公寓,四肢因為淒冷的寒夜而抖瑟……
也許是心裏感覺到寒冷。
推開公寓樓下大門,她看到大廳左墻那一面鏡子內,映照出臉色蒼白的自己。
是她的錯,她不應該答應再見面。
如果能堅持原則,就不會一次又一次,讓自己的心,如此的痛。
回頭,她木然地走進電梯,心中已下決定。
宋允兒清醒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人,就是利人雋。
「阿雋……」她的臉色蒼白得令人心疼,但還是勉強擠出笑容。
「我叫醫生過來。」他嘶啞地對她說,按下急救鈴。在病床邊看顧了一夜,他的眼底有明顯的倦意。
醫生來到病房檢查過後,表示情況穩定,在醫院觀察兩天,如果沒有後遺症就可以出院。
「阿雋……不要離開我。」醫生離開後,宋允兒懇求他。
她乾竭的喉頭,發出的聲音粗嗄低啞,不同於以往悅耳的聲調。
她下午請假,在家裏吞了二十多顆安眠藥,同事之所以發現,是因為打電話要到她家拿取公司文件,在電話中聽到她哭得十分傷心,言談間還有厭世的念頭,因此非常擔心。同事趕到宋允兒家中發現沒有人應門,但既然約好來取文件,她不可能出門,同事怕她出事,於是立刻商請大樓管理員協助開門,才發現女主人倒在地上,已經昏迷,地上還有空藥瓶以及一張寫滿了利人雋名字的紙張。
同事與管理員立即將宋允兒送到醫院,同事並在宋允兒的手機通訊錄上,找到利人雋的電話號碼,因此才打電話通知利人雋。
利人雋看著躺在病床上、楚楚可憐的宋允兒。
片刻後,他回答:「我不會離開醫院。」
聽到他親口承諾,宋允兒似乎放心了。「你……會不會怪我?」她虛弱地問。
又等了片刻,他回答:「不會。」然後又說:「現在什麼都不必想,答應我,好好休息,體力才會恢復。」
她緩緩點頭。「好,我聽你的。」她順從地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容。
利人雋凝視她憔悴的臉龐,他冷峻的臉孔沒有任何笑容,只有嚴肅與深沈。
*** ***
剛從醫院回來,程克勤開車將若曦送到公寓樓下後,他坐在車上語重心長地對若曦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應該休息,不應該再繼續工作。」
「你放心,」若曦勉強擠出笑容。「我會照顧自己,你不用擔心。」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都已經——」
「學長,」若曦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我很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如果你可以再多相信我一點,一定會更好。」
程克勤到口的話。又硬生生咽下去。「算了!當我沒說好了。」他煩躁地別開頭,用力吐氣。
若曦看了他一眼,然後開門下車。
「若曦!」程克勤喊住她。
若曦回頭。
「有事記得一定要打電話給我!」他皺著眉,還是沒辦法不管她。
若曦對他微笑,用力點頭。
看到她的笑容,程克勤才放心地把車子開走。
目送程克勤的車離開,若曦轉身走向公寓大門。
「若曦。」
大門外,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僵住,沒有回頭。
利人雋慢慢走到她身邊。「去哪裏了?手機為什麼關機?」他低嗄地問。
若曦擡頭,看到他英俊卻憔悴的臉孔,他看起來很疲倦。
「我找不到你,只好在這裏等你。」他站在公寓門外,已經等了兩個小時。「剛才程克勤開車送你回來?」他問。
若曦別開眼,冷淡地回答:「對。」
他看了她一會兒。「到樓上去,我有話想跟你說。」低沈地對她說。
若曦沒有移動腳步。「不用了,有什麼話,你在這裏說就可以了。」
她的態度一直很冷淡。
利人雋看得出她的改變。「那一天晚上我不是故意失約的,因為允兒的同事突然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允兒她——」
「算了,」她打斷他的話。「我並不想知道她怎麼了,那是你跟她之間的事情,你不必跟我解釋。」
「就算你不聽我的解釋,我還是必須讓你明白,我對那天晚上的失約感到很抱歉。」他對她說。
「你不必抱歉。」她很快地回答:「我並沒有怪任何人。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很早之前我就已經說過,你不必在乎我的想法,因為同時要照顧兩個女人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所以我對你說我們已經沒有見面的必要。如果你真的聽得懂我的話,今天就不必來找我,更不需要對我做任何解釋。」
他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問她:「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什麼都不必做就可以了,因為我們根本就不應該再見面。」她拿出鑰匙,準備上樓,冷淡的表情始終如一。
「若曦!」他捉住她的手臂。「你可不可以理智一點?我需要跟你談話——」
「我一直都很理智!」她掙開他的掌握。「我們已經沒什麼話好說了!如果真的要說什麼,以前就應該說清楚,現在要再說什麼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話說完,她打開大門,利人雋卻把大門壓回去。「聽我說!」他的臉色顯得十分凝重。「你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固執?這不像你,以前你從來不會對我失去耐心——」
「對,但那都已經是以前的事情了!」若曦突然大聲地對他喊。
她蒼白的臉龐、緊抿的嘴角,揭露了痛苦的痕跡。
利人雋反而沈默了,他看著她,她的痛苦又再一次讓他心痛。
情不自禁地,他伸手想要撫摸她蒼白的臉頰。「若曦……」
「不要碰我!」若曦忽然後退兩步。
利人雋英俊的臉孔抽搐了一下,她的拒絕讓他的表情變得陰沈。
「不要再碰我,」若曦的臉孔比剛才更蒼白,她冷冷地對他說:「你已經沒有資格、沒有理由再碰我了。」
「你在說什麼?」他的面容有受傷的陰影,低沈地問她:「你現在,到底在說什麼……」
「好,也許我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是一個錯誤,」她對他說:「現在你聽著,我們之間繼續見面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
他瞪著她,面無表情地聽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
「不必再來找我,不必再覺得困擾了,」她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的孩子,我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流產,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一時之間,利人雋沒有反應。
他冷靜地看著他,過分的冷靜,好像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你在騙我。」他說,重復地說:「你一定是在騙我。」
「我不必騙你,難道上一次和今天見面,你都看不出來,我本來微凸的小腹已經不見了?」這時候她反而變得很平靜,聲調與表情都已經不再激動。
利人雋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終於發現,她沒有說謊。
「我被送到醫院的那一天,孩子就流掉了,如果你不相信我,那麼就去問醫生。」她喃喃地說,蒼白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你回臺灣後,孩子早就已經沒有了,所以我根本就不想見你,比以前任何時候,說不要再見面的決心都還要強烈,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了嗎?」
利人雋的表情像石頭一樣僵硬而且冷峻。
但是他的電話卻突然在這個時候又響起來——
利人雋拿出手機,動作機械化,臉上沒有表情。
「喂?喂?請問是利先生嗎?我是在宋小姐家的看護,宋小姐醒來後發現您不在,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現在沒有人能勸她,請您快點來這裏處理好嗎?」對方的聲音很急切而且激動。
利人雋沒有反應。
「喂?利先生?利先生?」
他的雙眼凝望著若曦,不管對方一再呼喚,他蓋上手機。
「是她嗎?又是她嗎?」若曦回望他,淡淡地這麼問他。
利人雋沒有回答。
若曦忽然笑了。「永遠都是這樣。你知道嗎?其實我根本就是一個局外人,是一個迷路以後闖進別人家裏的局外人。現在我終於瞭解、看清楚了,所以我要走出這個地方,我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回到我真正的家,再也不要迷路了!」她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這麼對他說。
然後,她轉身推開大門,走進公寓。
這一次,利人雋不再阻止。
他站在門外,握緊拳頭,冷峻的表情漸漸解凍,取而代之的是……
後悔不已。
*** ***
晚上,若曦坐在床邊,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一次又一次的絕望,她已經學會了不再期待,到了今天,兩人之間再也沒有牽掛——至少他認為已經完全沒有了牽掛的理由,她終於可以真正徹底的解脫了。
離開床沿,若曦走進浴室,慢慢脫掉上衣,露出了套著塑腰帶的腹部。
她並沒有流產。
上次到醫院,只是因為太過於勞累因此有一點小出血,在醫院休息兩天後已經沒事。她知道利人雋不會到醫院求證,因為她從來沒有跟他說過謊話,所以他不會懷疑自己,因此她才會大膽的叫他到醫院查證。
自從上次離開醫院後,她就決心用這樣的方式,解除他的牽掛。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開始在腹部套上塑腰套,托住已經稍微有一點隆起的小腹,除了裏面的衣服,外面再套上一件蓬鬆的毛衣,這樣就成功的撫平了已經微凸的小腹。
若曦小心翼翼地脫掉塑腰帶,即使內心異常平靜,淚水仍然悄悄地滑下她的臉頰,淚水苦澀的滋味,若曦已經不是第一次嘗到,但是以後,她一定不會再流眼淚了。
擡起手,若曦面無表情地擦乾頰上的淚水。
後天她就會離開臺灣,飛往日本。
以後,相信再也不會見面了……
未來她要獨自撫養孩子,以後的她,一定要比現在的自己……
還要堅強。
人生最可憐的境遇莫過於懵懂無知的沈淪在自以為是的漩渦裏,尤其當面對不堪一擊的愛情時,傷痛最深的永遠是付出真心的那人……若曦睜開澄澈的眸子,挺直了腰身,堅定的告訴自己——
再不流淚。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4:45
第九章
利人雋沒前往宋允兒家中。
他開車回到他的辦公室,關了手機,在窗前站了一整天。
天色慢慢變黑了,臺北的夜景,有一種溫柔的美麗。白天的緊繃,到了夜晚就會不自覺地放鬆……
若曦就像這樣的夜晚,溫柔的、美麗的,會讓人沈醉。
等他慢慢體會到,原來他愛黑夜勝過白天,他才明白,每個男人的心底都有一個最愛的女人,這個女人會讓他感覺到痛苦,但更會讓他體驗到,什麼叫做幸福。
但是,男人常常在還看不見這一點的時候,總以為自己喜愛的,是激烈的夏陽。
閉上眼,他第一次感覺到挫折。
當若曦的眼淚滴落下來的那個時候,已經打痛了他的心,為什麼他沒有早一點發現……
早一點,發現他已經愛上若曦。
*** ***
程克勤在若曦要上飛機的當天早上,打電話給她。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到日本以後在哪裏落腳?」他終於忍不住,再也不能保持沈默地質問若曦。
「如果我到了住的地方,我會寫e-mail給你。」若曦平靜地對他說。
「寫信給我,會告訴我你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嗎?」程克勤追問。
若曦沒有回答。
「你根本不打算告訴我!」程克勤終於明白她的意圖。「難道連伯母,你也不打算告訴她,你的聯絡電話嗎?」
沈默了一會兒,若曦才說:「我和媽,會再見面的,但是也許要等到我生完孩子以後——」
「你到底在想什麼?!」不等她把話說完,程克勤就忍不住打斷她,著急地責備她:「難道你想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你的親人和朋友面前?你到底知不知道這麼做的結果,會讓我和你母親有多焦急?」
若曦沒有解釋,只有嘆息。
「如果你真的打算這麼做,那麼我不會讓你離開臺灣的!」程克勤焦急地吼。
但是他再激動,若曦還是一樣平靜。「學長,我知道你非常關心我,但是我不能造成任何人的負擔,就算是母親也一樣。請你相信我,如果我過得很好,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們,不要再為我擔心了。」雖然她的鼻頭已經開始發酸,但是她忍住了流眼淚的衝動。
「若曦——」
「學長,請你不要到機場,」她打斷他想說的話,反而這麼告訴他:「因為你不可能阻止我離開,我絕對不會改變計畫的。所以不要來找我了,因為你知道……我不喜歡分離。」她對他說。
程克勤呆住。
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若曦下定決心離開,選擇在她最艱苦的時候完全不依賴親人與朋友,若曦的選擇令他心疼,卻手足無措。
「學長,多保重,早一點交女朋友,要幸福的過日子。」最後,若曦笑著,這麼跟他道別。
程克勤完全沒有辦法說任何話。
若曦輕輕掛掉了電話。
話筒還緊握在程克勤的手上……
他怔立正電話旁,臉色沈重,眉頭深鎖。
*** ***
早上十點,利人雋直接開車到宋允兒的住處。
看護來開門,表示宋允兒剛剛起床,正在梳洗。
利人雋坐在宋家客廳,等待宋允兒下樓。自從宋允兒自殺後,利人雋就為她聘雇了一名看護,照顧她的生活,也預防她再有輕生的舉動。
宋允兒一走出房外就看到利人雋,顯得格外開心。
「人雋哥?你今天這麼早就來了?」她奔到他身邊,笑得很甜美。從住院那時起,她就開始叫他人雋哥。「來之前怎麼不先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叫林太太預先準備好你喜歡的水果——」
「我有話對你說。」他打斷她的話,表情嚴肅。
宋允兒的笑容消失。「你要對我說什麼?」看到他的表情,她有不安的預感。
利人雋還未開口,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等了一下,對方沒有放棄,於是他從口袋拿出手機,決定先接電話。「喂?」
「你最好現在立刻趕到機場!」劈頭第一句話,程克動就粗聲粗氣地警告利人雋。「我不管你對若曦是真情還是假意,如果你還是個人的話,現在就立刻給我趕到機場,把她攔下來,不要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出國!」
「你說什麼?若曦今天要出國?」利人雋第一時間就聽出是程克勤的聲音。
聽到若曦這兩個字,宋允兒的神色警戒。
「你不知道?」程克勤不相信他,但為了若曦,他還是勉強壓下火氣。「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你最好現在就到機場,因為若曦搭中午十二點的飛機出國,如果你現在不去攔她,就來不及了!」
利人雋知道他必須立刻趕到機場,沒時間多說什麼,他只對程克勤說:「謝謝。」
「不必了,我根本就不想告訴你這件事!要不是若曦堅持一個人走,又不肯跟我說她打算住在日本什麼地方,我絕對不會打這通電話。」程克動的態度並不客氣。
他不想承認,卻又必須承認——他沒有辦法留住若曦。如果有一個人可以留下她,那麼,只有利人雋辦得到。
「我再跟你聯絡。」不再多說,利人雋蓋上手機。
接著他站起來,匆匆對宋允兒說:「我有事先離開。」
「人雋哥,你現在要去哪裏?剛才你不是說有話要對我說嗎?」宋允兒不安地對他微笑,故意這麼問他。憑著女人的預感,她本能的想攔住他。
「以後再說。」利人雋已朝門口走去。
「人雋哥!」宋允兒搶先跑到門前攔住他,然後質問:「你看起來為什麼這麼緊張?是公司的事情嗎?還是你要去見誰?那個人是不是朱若曦?」
他看著她,沈聲說:「快點讓開,我有事,現在一定要離開。」
「我不讓,除非你告訴我,你離開這裏想到哪裏去?」她固執地擋在他面前。
他的眼色變冷。「你真的想知道?」
「對,除非你告訴我要去見誰,我才讓你走。」
「好,」他說:「我要去找若曦。她今天要離開臺灣,我要去留住她。」話說完,他繞過她,欲開門。
「不行!」宋允兒一個箭步擋在大門前。「如果是要去見她的話,我不讓你去!」
利人雋沈下臉。「你快讓開。誰阻止我都沒有用,我一定要去見若曦。」
「你為什麼要留住她?如果她想離開臺灣,就讓她去好了!如果她走了,你就沒有任何牽掛,我們之間也不再有障礙了!」她自私地說。
利人雋冷眼看她。「你讓開。」他的口氣並不激動,但很冰冷。
「我不讓,除非你把我推倒,否則我絕對不會讓開的!」宋允兒篤定地這麼說,接著整個人貼在門上。
空氣驟然凝結,躲在廚房門邊的林太太,根本不敢走過來勸話。
突地,利人雋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把宋允兒從門前拉開——
宋允兒跌在地上那一瞬間,她的表情是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利人雋會真的動手把她推開。
「人雋哥!」眼看著利人雋迅速開門走出去,宋允兒在地上尖叫:「如果你敢離開我的話,我一定會再自殺,我一定會讓你後悔莫及的!」
利人雋停在打開的電梯門前。
宋允兒氣喘吁吁地瞪著利人雋的背影,心臟跳動的速度,顯示了她內心的害怕與無助。
終於,她看到他慢慢轉身……
笑容於是重新回到她臉上。
利人雋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瞪著宋允兒,他冰冷的眼神,讓宋允兒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
「絕對不要再說‘自殺’這兩個字。」他面無表情地警告她。「永遠,我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
在他回身踏進電梯之前,宋允兒朝他喊:「難道你不相信我會這麼做嗎?」已經無法可施,只能威脅。「你是不是要我再做一次,才相信我真的會這麼做——」
「不要再說了!」他粗暴地打斷她。
宋允兒愣住。
「你根本就不可能自殺。」他冷冷地說。
宋允兒的臉色轉白,仍逞強地問:「你是什麼意思?」
「你‘自殺’那一天,從電話裏已經確定同事會來家裏,你算好同事到達的時間,在她進門前幾分鐘才吞藥,以確定被發現自殺之前,你還清醒,防止同事若沒趕到,你可以自行就醫。」
「你在說什麼?」她瞪大眼睛,臉色更蒼白。「你這是指控,你怎麼可以這樣誤會我?當時我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了——」
「你有沒有昏迷,醫生非常清楚。」他打斷她,指出關鍵。
宋允兒摒息。
「當天你的公寓大門並未上鎖,」他繼續往下說:「管理員和你的同事要進門實在太容易了。你之所以不鎖門的原因是因為——如果大門被鎖上很可能會耽誤時間,延誤就醫,是嗎?」他看她的眼神非常冰冷。
「我……」宋允兒的喉頭乾澀,發不出聲。
「管理員通常不願意使用備用鑰匙,因為那要承擔的責任太大,你很清楚這一點,一旦他不願意為你的同事開門,這樣會增加你弄假成真的風險。」
宋允兒張開嘴,想為自己辯解,卻找不到理由……
「試問,一個女孩子獨自住在公寓,為什麼公寓的大門不上鎖?」他的臉色嚴厲,接著質問:「大門不上鎖也許還有理由,但是連大門外的鐵門也不上鎖,理由又是什麼?包括放在你身上的電話簿、現場遺留寫滿了我的名字的紙張,這一切都在你的計算之內,是嗎?」
「你不應該再一次拿自殺來威脅我。」他的聲調與表情仍然冷靜,眼神冰冷。「你進醫院的第二天,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調查清楚。本來我不想揭穿這一切,如果你不再開口說‘自殺’這兩個字,我們還能做朋友。」
「你說什麼?做朋友?」宋允兒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可是我們不只是朋友,你對我——」
「我對你存在最強烈的感情,已經結束了。」利人雋冷靜地這麼對她說。
宋允兒呆住,她目不轉睛地瞪著他,無法相信自己耳朵裏聽見的話……
「那樣的感情是什麼?」利人雋繼續往下說,他在自敘,在做最後的整理。「我想,那是因為我一直將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從小到大一直如此,成為習慣。」
他繼續說:「是這六年的空白,強迫我離開本來的生活模式,一點一滴,發現我自己的感情與感覺。這六年來我自以為痛苦,於是將精神全放在工作上,過得很專心,也因為專心,我放下對你的關心,但是直到你回來之前,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改變。」
「不……是因為我自殺的行為,」宋允兒顫抖地說:「你恨我,所以才對我說這些話——」
「跟你的行為沒有任何關係。」他平靜地對她說:「那天晚上,我本來要去見若曦,只想對她說,我愛她。」
宋允兒臉色慘白。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為之呆滯。
「若曦的出現是意外,我不知道我會愛上她,甚至,我本來以為,我根本不會愛上她。但是,我卻為她心痛,當時我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我的心會那麼痛,所以,當我知道——或者,應該說當我‘承認’我愛她的那一刻,內心的喜悅,言語根本沒有辦法形容。」
「為了女人心痛,那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不管是痛苦或者喜悅,若曦帶給我的感覺,已經強烈到我沒有辦法以理性去控制。」他的坦率很殘酷,但是必要。
宋允兒,現在她也感覺到了心痛,但一切已經來不及……
「不要再提‘自殺’這兩個字。」最後,他對她說:「你的自尊,不會允許你為一個並不愛你的男人自殺。」
話說完,他隨即走進電梯。
宋允兒瞪著電梯門在她面前關上,眼淚不知不覺滑下臉頰……
他仍然是最瞭解她的男人。
而她,當她終於看清楚自己的愛情時,愛情卻已經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 ***
利人雋趕到機場的時候,中午十二點前往東京的班機已經起飛。
他沒有趕上飛機。
機場人來人往,他怔立在入關閘口前,沒有辦法移動腳步……
他不想放棄,仍在最後一刻,以超過時速一百二十的車速,飛車開到機場。
但是來不及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若曦沒有告訴他離開的時間,她堅持不再見面,她的決心比當初分手的時候強烈無數倍。
為什麼他不在發現心痛的時候就覺悟?
為什麼他沒有用最積極的手段留住她?
為什麼他沒有早一點不顧一切挽留她?
為什麼……
利人雋的表情痛苦。
路過的行人無不對他側目,但是他已麻木。他失去知覺,只意識到痛苦,他沒有辦法移動腳步,沒有辦法離開機場,沒有辦法阻止已經發生的錯誤,沒有辦法讓若曦回到他的身邊……
直到三十分鐘過去,他仍然站在原地,為不能挽回的錯誤痛苦。
然後,他像是突然被打醒,迅速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一組熟悉的電話號碼。「幫我訂一張到日本東京的機票,越快越好!」他對助理下指令:「接著,清查東京所有飯店,找出一名從臺灣到日本,名字拼音:Chu Ruo Shi的女子。聽著,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找到人——」
他突然頓住,因為意識到一對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若曦站在閘門前,她用迷惑的、凝重的、憂傷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他。
利人雋握著話機的手慢慢放下。
以為是幻覺,他摒息,他不敢相信……
然後,他清醒過來,越過機場中央的人群,以百米的速度衝向站在閘口前的若曦——
他怕她轉身,怕她進入閘門,怕她離開——
終於,他切切實實地,抱住了待在原地的若曦,感覺到了在自己懷中的溫度,他激動得幾乎要把她揉碎。
若曦愣在他懷中,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到機場,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抱住自己。
過了很久,他才稍微鬆開她。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今天要走?」他急切地問她。
她看著他,更加迷惑。
她不明白他眼中那矛盾的痛苦與喜悅,是為了什麼?
「我們之間,」還未從錯愕中回過神,她只能說:「已經沒有關係了……」
「就算失去孩子,我們的關係永遠也斷不了!」他再一次緊緊抱住她,這擁抱牢固得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若曦錯愕。
「我愛你,若曦,我愛你!」他說,低沈而且壓抑的,就像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吶喊:「不要離開我,若曦,我不能失去你!」
若曦摒息。
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因為他的話,因為他的擁抱。
「我該死,太慢發現這個事實,太慢告訴你‘我愛你’,是我該死!」他喃喃詛咒自己。
若曦的眼淚已經掉下來……
原以為,從今而後她再也不會流淚,然而,原來她的眼淚還是沒有流乾……
原來,幸福也有淚水。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7 00:14:50
第十章
走進利家之前,連恩和賀承銳兩個人還在鬥嘴。
「累死人了!你這個家夥真的很麻煩,硬要拖著我去買滿月禮,東逛西挑的,什麼時候看過你像個女人?就這個時候最像了!」賀承銳故意刺激連恩。
連恩皺起眉頭,瞪他一眼。「喂,是你硬跟去的,誰拖你去了!」
「要不是你懶得開車,我幹嘛沒事跟去啊?又不是我要買禮物。」
「你還敢說?難道我沒幫你準備一份嗎?」
「我的禮物,就是送給在我心目中既溫柔又漂亮的若曦香吻一個,你剝奪了我‘選擇’禮物的權利,還敢說什麼幫我準備禮物?」
連恩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氣。 「你真不要臉!若曦是人雋哥的,你想吻若曦,不怕被人雋哥打死嗎?」她不齒地痛罵他。
賀承銳嘻皮笑臉的,不當一回事。
連恩快被他無賴的模樣氣死。
兩個人正在鬥嘴的時候,利人雋已經從房間裏走出來。
「人雋哥,剛才你都聽見了,你聽到賀承銳這個死人說什麼話了!」連恩鼓著腮幫子罵他:「喂,姓賀的,像你這麼不要臉的人,怎麼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嘖嘖嘖,瞧瞧你這個女人的嘴巴多刻薄,什麼死不死人的,」賀承銳逗她。「要是光聽你說話,人家還以為你在罵老公,才會罵得這麼順口。」
「你——」
「雖然我喜歡比較溫柔的女人,不過有時候想想,其實你這種女人也滿不錯的,雖然脾氣很大,個性很粗暴,可是也不失為率直,總比有些女人,吃飯的時候像小貓一樣吃個兩、三口就說飽,而你吃一頓要兩大碗白飯再加三大盤炒菜,你做人是比較真誠一點。再說夏天的時候,三天洗一次澡的習慣雖然不好,但勉強可以說是節儉,所以也算是一種美德,還有——」
「你夠了沒有?!」連恩大吼一聲。
她簡直快被他氣炸了!
這個家夥把她的生活習慣,在她最崇拜的人雋哥面前全都抖出來,簡直想把她活活氣死!她真不知道自己前輩子欠這家夥多少,老天爺才會罰她每天讓這個死家夥氣一百遍。
「阿銳,你們進來吧,若曦在房裏!」利人雋微笑。
這兩個人顯然是一對冤家,他幫哪一邊大概都不太對。
「媽咪、媽咪……小銳同學來了!」若曦的大兒子,今年已經五歲的小泉,一看到賀承銳,就已經邁開兩條小短腳,「咚咚咚」地先跑到房間裏,跟若曦報馬。
「喂,小泉同學,你好嗎?」賀承銳一進房間就把小泉抱起來。
「小泉,你好啊!」連恩輕輕捏一把小泉的鼻子。
她一看到小泉就笑咪咪的,她喜歡孩子,小泉又長得像她崇拜的人雋哥,所以她每次看小泉這個小帥哥就心花怒放。
「喂喂喂,你這個老女人,不要乘機吃我們小泉同學的豆腐。」賀承銳故意說。
連恩恨得牙癢癢的,暗中伸手捏了賀承銳的大腿一把。
賀承銳大叫一聲,連恩已經把小泉的耳朵搗住。
小泉看到‘小銳同學’五官扭曲的表情,以為他在做鬼臉逗人,於是轉頭跟連恩一起哈哈大笑。
「小泉同學,你真沒有愛心。」看到小泉都不站在自己這邊,賀承銳只能喃喃抱怨。
這兩人真好笑,幾年來一直在鬥嘴,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喜事越來越近了。
「你們來之前,怎麼不先打電話?吃過飯了嗎?外面冷不冷?要不要先喝一杯薑茶,早上劉嫂煮了一壺,我記得爐子上還有。」若曦也笑得很開心,賀承銳跟小泉一樣調皮,也只有連恩能治他。
「不要麻煩了,每次來你都噓寒問暖的,好像我才是產婦。」連恩坐到床邊,笑咪咪地說:「你現在要休息啊,如果先打電話,你就會等我們,這樣會影響你休息的!」
若曦生下小泉之後,連恩第一次來看她,兩人就已經盡釋前嫌。
女人彼此為敵,通常是為了男人。
過去她不認為利人雋會愛上若曦,所以她用了很多心機與手段跟若曦競爭。但是當她明白,若曦是唯一能帶給利人雋幸福的女人,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再競爭下去了,因為就算她花一輩子的時間去爭奪、去破壞,也永遠得不到利人雋的愛。
所以她開始強迫自己祝福……
一開始也許不是真心誠意的祝福,但與若曦相處之後,她慢慢發現若曦性格上的動人之處,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喜歡上若曦,也因此,她終於明白利人雋愛上若曦的原因。
「孩子都已經滿月了,我也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躺得我腰酸背痛,還好昨天已經可以下床了。」
「噢,那人雋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連恩回頭數落起利人雋:「做老婆的如果腰酸背痛,那麼做老公的就應該趕緊幫忙捏一捏才對啊!」
利人雋還沒回話,賀承銳就放下小泉跑上前去。「我來示範一下,老公跟老婆是不是就要像這樣愛的捏捏——」
「唉喲!」賀承銳突然雞貓子鬼叫起來,原來他被連恩更用力地擰了一把。
「捏你的頭啦捏!」連恩臉都漲紅了,氣得痛捏他。「死賀承銳,你少乘機吃我的豆腐!」
大家都笑了,只有賀承銳苦著臉,最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咧開嘴傻笑。
「對了,伯母呢?今天怎麼沒見到伯母?」連恩問。
「雖然你們沒打電話,可是我媽早料到你們今天會來,所以早上就叫劉嫂陪她出去買菜了。」若曦笑著說。
「真的嗎?」連恩眼睛一亮。「今天伯母要親自下廚嗎?」她最愛吃張紹茵做的菜了。
「唉呀,瞧瞧,貪吃鬼的本性又露出來了。」賀承銳在旁邊多嘴。
被連恩惡狠狠瞪一眼後,他馬上縮回脖子,不敢再多說一句,免得他可憐的大腿又遭荼毒。
「對,」若曦笑不可抑。「我媽說今天要做十道菜,湊成十全十美。」
「那我不是有口福了?」連恩搓著手,想到朱媽媽的美食就忍不住笑呵呵的。
「嘖嘖嘖,看這副饞相,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賀承銳!」連恩回頭馬上變臉,河東獅吼。
賀承銳連忙倒退五步遠,自動閉嘴。
利人雋走到妻子身邊,兩人相視而笑,利人雋乘機俯首親吻妻子的唇。
五年前在機場,如果不是若曦在搭機前一周把飛到東京的機票換成北海道,如果沒有那兩小時的時間差,如果她已經走進閘門,那麼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不,不會不一樣,利人雋知道,就算若曦走到天涯海角,他也會追到天涯海角,直到找到她為止。
*** ***
中午前還有一名澳洲人瑞克,帶了兩名子女到利家吃飯,這是張紹茵剛交往六個月的‘男朋友’。跟這名老外交往,讓張紹茵覺得很自在,因為雙方都已年過半百,對於感情另有一番見解,彼此不會給對方負擔、壓力和過多的責任,在一起只為相互陪伴,並且由於觀念能溝通,彼此都覺得開心,這樣就已經足夠。讓張紹茵最高興也最感嘆的是,對方事業有成,而且與前妻的小孩都已成人,雙方來往沒有利害條件,他更不會要求她老蚌生珠。
利人雋陪伴妻子,手上抱著出生剛滿月的小女兒,妻子若曦牽著五歲的大兒子,夫妻倆笑容滿面地從房間走出來。
若曦臉上那掩藏不住、甜蜜蜜的笑容,幸福洋溢,讓人忍不住羨慕。
大夥兒在男女主人的殷勤招待下,一同走進飯廳,只見飯桌上不僅堆滿了豐盛的菜色,還有一隻熱騰騰的大火鍋,大夥兒全圍在飯桌邊吃飯,瑞克和他的兩名子女也學中國人乾杯敬酒,不亦樂乎,大家吃得酒足飯飽,賓主盡歡,張紹茵這個大廚的手藝,榮獲在場每一個人的讚美。
飯後,所有人一起到樓上的遊樂室裏聊天休息,夜色漸深了,屋子裏卻還鬧騰騰的,燈火明燦,大家都捨不得離開。
「真好,有一天我結婚了,一定也要像若曦這樣幸福才行。」在這樣的氣氛下,連恩也動了結婚的念頭。
「想要像若曦一樣,那還不簡單?」坐在一旁的賀承銳訕訕地搭話。
「怎麼會簡單啊?我要上哪兒,才能找到第二個像人雋哥這麼好的男人啊?」連恩瞪他一眼。
賀承銳撇撇嘴。「啐,這有什麼難的?只要你趕快嫁給我不就行了嗎?」他喃喃道。
聞言,連恩的臉孔瞬間漲紅。「你幹嘛?你這是在跟我求婚嗎?」她故意兇巴巴問他。
「什麼?誰在跟你求婚啊?你少臭美了!我是說,如果你沒有人要的話,那我就委屈一點,娶你好了!」
連恩瞪大眼睛。「賀、承、銳,」她衝著他怒吼:「你說什麼?!」
在連恩握著筆頭追上去之前,賀承銳已經抱起笑呵呵的小泉跑得老遠。
大家都笑得很開心,只有若曦坐在窗邊,為這甜美的幸福沉默著,她安靜地在心中祈禱著、感恩著……
她感恩這一切得來如此不易的幸福,發誓要用一生感念,永遠珍惜。
夜深了,雨落下了,天氣轉涼了。
若曦微笑著轉身想將窗戶關上,但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那一抹站在巷口、朝著利家樓上仰望的、孤寂的身影。
若曦停在窗前。
那個仰望的臉龐並不陌生,若曦沒有忘記那張面孔……
今生今世她都不可能忘記她。
「你在窗邊做什麼?怎麼不跟大家一起聊天?」利人雋走過來,笑問愛妻。
若曦回頭凝望丈夫,她沉默著,那一瞬間她是緊張的。
利人雋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關懷地望向妻子剛才凝望的方向。
在那一瞬間,也許他的視線曾經凝止過一秒鐘,或許更少的時間……
下一秒鐘,他已經關上窗,拉上窗簾,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改變。
若曦凝望他,然後開口想問他——
但在她開口前,利人雋已經擁住她,俯首深情地吻住妻子的唇。
這吻是如此地專注,如此地深切……
這吻已經傳達了無限的深意。
知他者莫若若曦,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完全的明白……
也許他已經看見她,宋允兒;也或者他沒有看見她。
然而,無論他有沒有見到站在窗外的宋允兒,都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他愛她,他們彼此深愛,已經足夠。
當窗前出現那個她想見到的人影時,宋允兒一度還有期盼……
但當他親手將窗簾拉上,宋允兒連心中那最後一點如星火般渺小的期望,也已經跟隨今夜的雨水,一起滲入地下,永遠埋入地底。
終於,她轉身緩慢地走了數步……
然後又回頭。
她容許自己,再看那歡樂的屋子最後一眼。
因為明天早上,她就要搭機前往美國,永遠不會再回到臺灣了。
曾經有一度,幸福離她很近,但現在,她的愛情又回到原點,幸福並不曾真正的來臨,她仍然在愛情中流浪……
流浪……
流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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