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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庶女二嫁(上)】《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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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08:23
標題:
嘉木-【庶女二嫁(上)】《全文完》
《
庶女二嫁
(上)》作者:嘉木
穿越前李燕語天天辛苦工作,還沒嫁到人就一命嗚呼,
穿越後變成平江侯府庶出的十二姑娘,她簡直樂得要謝天,
親爹不疼、嫡母不愛、生母早逝,她等於沒人管,
不過有房住、有下人使喚兼吃穿不愁,重點還不用上班工作,
除了婚姻大事不能自主,她太滿意這種古代米蟲的生活,
然後沒多久,天上又掉下個餡餅砸到她,她要出嫁了,
丈夫已心有所屬,娶她只是填正妻之位絕不會碰她,
不用和陌生人“那個”還能換個更大的房子繼續米蟲生活,太好啦!
可惜即便她不去爭,丈夫的小妾依舊使計要害她這個正妻,
她於是和無緣夫一拍兩散下堂去,
單身日子果然舒服又逍遙,無奈卻出現程咬金,
新科探花郎邵源泊據說對她一見傾心,居然向皇上求娶她,
她一非世家嫡女,二非“原廠新裝”(雖說是還沒用過就被退貨),
在古代理應做剩女難嫁二夫,怎麼會一下就來閃亮亮的第二春……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09:13
第一章
雖說已經出了百日國喪,可京師內外,依舊籠著層白茫茫的悲淒,不過幾天功夫,這京師內外城,就不知道空出了多少座府邸,那原本遠遠的虛浮在皇城之上的悲傷陰雲,化成雨絲,實實在在的落在了世家大族、文武百官們的心頭。
雨過天晴,整個京師都松了口氣時,誠意開國伯夫婦心頭,卻重重的壓上了塊巨石。
誠意開國伯鄭安意四十五六歲年紀,個子不高,身形微胖,穿了件灰白色長衫,白淨的臉上烏雲密佈,靠在榻上,一邊喝著茶,一邊聽夫人鄒氏說著話,
“守信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小就是個強筋頭,打定了主意,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和如煙那丫頭又是自小的情份,我看,就算了。”
“這哪能算了?這可是殺頭的事!”
誠意伯將杯子重重的扔到幾上,急的聲音也高了上去,鄒夫人惱怒的瞪了他一眼,
“你叫什麼?就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了?”
誠意伯悶‘哼’了一聲,鄒夫人一邊用手裡的帕子拭著幾上的茶水,一邊接著說道:
“我仔細想了一整天,如煙若是給守信做妾,倒也無妨,咱們給守信挑個省心省事的媳婦兒不就行了?”
誠意伯惱怒的喘著口氣,正要說話,鄒夫人抬手止住他,
“先聽我說!今兒下午,我就把這京師差不多的人家,都過了一遍,就是平江侯家最合適不過,平江侯那脾氣,心裡眼裡只有他自己,別說庶出的女兒,就是嫡出的兒子,也是一概不管的,顧夫人,唉,也是個命苦的,虧的兩個兒子還算爭氣,總算沒長歪了去,如今”
“你又扯遠了!”
誠意伯不耐煩的打斷了鄒夫人,鄒夫人忙將話題扯了回來,
“平江侯那十幾個庶出姑娘,顧夫人一概是不管的,在家當姑娘時,管個暖飽,出了閣,萬事不管,這樣的娘家,有也是沒有,他家現還有三個末出閣的庶出姑娘,好像都差不多大,還能挑一挑,明天我去一趟,挑個最老實懦弱的回來給守信做媳婦兒!”
誠意伯鎖著眉頭,鄒夫人越說越高興,
“這可不就四角俱全了?!這事我和守信說過了,他也願意,就這麼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趟平江侯府。”
誠意伯悶悶的看著鄒夫人,果然,又是不等他說話就定了!
平江開國侯府後園西北角的一個兩進院子裡,初夏的朝霞穿進敞開的南窗,十二姑娘李燕語一身褪了色的大紅衣褲,沐在陽光中伸著懶腰。
到這個世間快十年了,對一切,她都滿意異常,一個小院,雖說這個小院不是她一個人住,早幾年,這個小小的兩進院子裡擠了八九位姑娘,可畢竟一年比一年住的寬敞,如今,這院子裡只剩她和十姑娘、十一姑娘了,過兩年,就只有她和十一姑娘,再過一年,就只有她一個人了,李家的庶女,十八歲是一定要出嫁的。
她就可以一個人住這麼大一個院子!這可是兩進的院子,花木扶疏、古色古香,處處精緻,聽說這平江侯府還在京師內城,相當於北京二環以內麼?這麼大的兩進院子,幾千萬呢!
李燕語滿足的歎了口氣,幾千萬的小別墅啊,還是在市中心!雖說只能獨居一年,就得出嫁了,出嫁?李燕語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還有四年,四年早呢,過兩年再想這事也不遲。
居有千萬小院,衣食無憂,無生存之壓力,無規矩之束縛,一年裡,除了年節時排隊出去,集體磕個頭,平日裡,她們的嫡母,平江侯夫人顧氏,連院門也不准她們出,如同圈養的豬,養到十八歲,拉出去,嫁人。
除了十八歲拉出去嫁人這一項,其它的,還真是完美到無可挑剔!她上輩子起早貪黑,費盡心力的奮鬥啊奮鬥,不管是陰差還是陽錯,反正她這輩子總算是如願以償的過上了這等混吃等死的豬日子,嗯,錦上還有兩朵花,她還有兩個丫頭,小翎和小羽,李燕語再次滿足的歎了口氣。
小羽提著只兩層的黑漆食盒進來,將食盒放到正屋的圓桌上,往外取著李燕語的早餐,一碟子小花卷,一碟子素包子,一碟子香油拌芥菜絲,一小缽煮的極好的白米粥。
小翎用帕子墊著手,從倒座間托了只青瓷燉盅過來,掀開來,取了只碗,將燉盅內的鮮百合銀耳羹小心的倒了出來。
李燕語坐到桌旁吃了飯,小羽收拾好,提著食盒送回了大廚房,小翎泡了杯茶端給李燕語,進到里間取了只沉甸甸的小包袱進來,本來就極小的眼睛笑的只有一條細線,
“姑娘,今兒一早,大劉嬸子就把這個送進來了,前天那一包東西,足足多賣了五十個大錢,大劉嬸子說,大劉叔讓告訴姑娘,那個金剛經暗紋的小荷包最好賣,也最能賣得出價錢。”
李燕語一邊聽著小翎的話,一邊欣喜異常的翻著包袱,包裡居然有四五本書!小翎看著興奮的眉飛色舞的李燕語,一邊笑一邊解釋道:
“大劉叔說了,這一陣子相國寺逢五會上,就數這書最多最便宜,就數那平安經平安符最值錢最好賣,聽說,”
小翎一臉興奮,壓低了聲音,神秘的八卦道:
“光這京師,就不知道抄了多少家。”
李燕語翻著本書,漫不經心的答著話,
“一朝天子一朝臣,變天了麼,這是自然。嗯,咱們手裡還有多少錢?拿出來些,趁著便宜,讓大劉叔多買些書回來。”
“唉!”
小翎長長的歎著氣,抱怨起來,
“姑娘現在知道用錢了?哪有餘錢?我早就勸過姑娘,得存些錢,多少得存些,姑娘就是不聽,天天扣著活做,做夠了一天的用度,就懶得一根手指頭也不肯抬!這會兒要用錢了,哪有錢用?”
李燕語放下書,面不改色,
“錢這個東西,多少都沒個夠,我告訴你”
“十二姑娘!”
外頭遠遠一聲急促威嚴的喊聲,小翎一下子跳了起來,三下兩下攏了包袱,急奔進內屋將包袱藏了起來,李燕語急忙下了榻,迎出了屋。
顧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黃嬤嬤已經到了門口,皺著眉頭看著一身舊衣褲、垂頭縮肩的李燕語,不耐煩起來,
“這都什麼時辰了?姑娘還穿成這樣?真是一點家教規矩也沒有!你的丫頭呢?”
小翎忙跟在後面曲著膝,黃嬤嬤看著眼睛細小,面容木訥呆然的小翎,歎了口氣,轉身吩咐著身後的婆子,
“趕緊侍候十二姑娘梳頭更衣,夫人還等著呢。”
兩個婆子答應著,拖著李燕語進了屋,將她按在妝台前,一個給她梳頭,一個轉身進去翻了片刻,挑了身鮮亮些的衣服出來。
不大會兒,李燕語就被打扮好拎了出來,黃嬤嬤不耐煩的站在垂花門前,十小姐李燕蘭、十一小姐李燕菊各自帶著丫頭,已經等在外面了。
三位姑娘各懷心思,跟在黃嬤嬤身後,急急的往正院趕了過去。
進了垂花門,穿過掛滿了各色鸚鵡畫眉等雀鳥的抄手遊廊,七八個穿紅著綠的俊俏丫頭站在正屋前,轉頭打量著三人,兩個丫頭上前打起簾子,黃嬤嬤引著三人進了屋,轉過架百寶格,黃嬤嬤頓住腳步,聲音裡滿是恭敬的笑意,曲膝稟報道:
“夫人,三位姑娘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09:28
第二章
李燕語站在最右邊,眼角瞄著黃嬤嬤和旁邊的十一姑娘李燕菊,縮手縮腳的跟著曲膝見著禮,跟著直起身子,跟著低頭垂手侍立著。
“你瞧瞧哪個好。”
顧夫人溫軟的聲音裡透著親切和熟撚,
“倒是個個都生的極好。”
“我們爺挑女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顧夫人譏笑道,這倒是真的,李燕語心裡極是贊同,她對自己的皮囊滿意之極,尖下頜大眼睛,眉眼盈盈如春山籠霧,每次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都移不開眼睛,就是這樣,大劉嬸子還說她遠不及她母親生的好,十一姑娘眉如彎月,目若點漆,明豔的比畫出來的還好,十姑娘清麗脫俗,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已經出嫁的八姑娘、七姑娘等等,也個個都是少有的美女,就是顧夫人嫡出的九姑娘,差了不少去。
李燕語悄悄的把肩膀縮了縮,頭又往下埋了埋,在把庶女當豬養的顧夫人面前,是越畏縮越怯懦越沒出息越好。
誠意開國伯夫人鄒氏坐在榻上細細打量了一遍,又站起來,走到三人面前,前前後後、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才點頭示意著顧夫人,顧夫人揮了揮手,黃嬤嬤忙帶著三人退了下去。
回到小院裡,李燕語一邊拔著頭上的包金釵,一邊低聲吩咐著小翎,
“今天這事不尋常,必有緣由,趕緊讓小羽悄悄看著去,若看到柳姨娘來了,你就去十姑娘窗戶後頭聽著,看看能不能聽到點什麼。”
小翎答應著,急忙出來叫過小羽吩咐了,自己轉進來,侍候著李燕語換了家常舊衣服,泡了茶,焦急的等著小羽的信兒。
十姑娘內室窗戶後頭是個三面是牆的極小院子,一面牆正和李燕語這邊鄰著,牆角原有一隻小小的狗洞,後來被李燕語和小翎偷偷抽松了幾塊磚,那狗洞就能爬得進人了,每次十姑娘的生母柳姨娘過來,小翎就鑽過去,偷聽些信兒,柳姨娘是個厲害的主,三十幾歲的人了,還能籠絡的喜新愛嫩的李侯爺一個月往她屋裡去個一回兩回的。
這個小狗洞,是李燕語最主要的消息來源之一。
看著三人出去,顧夫人摒退了屋裡的丫頭婆子,轉頭看著鄒夫人,
“看中了哪個?”
“就最小的那個吧,看著是個極老實本份的。”
“你這眼光倒是毒辣,她娘在我們爺那些姨娘裡頭,倒算是個好的,生的極好,勉強算是官宦之後,也是因為父親犯了事,才成了官奴,倒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做的一手好針線,可惜性子過於懦弱,是個極老實沒用的,生了她沒兩年,就一病死了。這丫頭跟她娘一個性子,一年到頭連絲聲響也沒有!最是省心不過。”
鄒夫人仔細聽著,滿意的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定了,回去我跟我們爺說一聲,就把庚帖送過來,你們府上要是來得及,就早點成親吧。”
“瞧你說的,我這裡哪有什麼來得及來不及的,只是醜話說在前頭,你也知道,我們爺是個漫撒花錢的,家裡早就精窮了,這嫁妝可寒酸,她們姐妹出嫁,都是一人一千兩銀子,你可別嫌棄。”
“嫌棄什麼?這樣最好!那就趕在八月裡選個日子,你看呢?”
“好!”
兩人三言兩語間,就說定了親事,鄒夫人神情輕鬆的起身告辭回去了。
李燕語和小翎還沒等來柳姨娘,隔天一早,黃嬤嬤就進了院子,浮著滿臉笑容恭喜道:
“恭喜十二姑娘!這些姑娘裡頭,夫人可是最疼十二姑娘,如今把姑娘許給了誠意伯家二公子,嘖嘖,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打著燈籠也難找!”
李燕語目瞪口呆的看著黃嬤嬤,半晌才掙扎出一句話來,
“我才才十四”
“我看姑娘是歡喜的傻了!別說十四,就是十一二歲出嫁的,也多的是呢!趕緊侍候姑娘換件衣裳,跟我謝恩去。”
黃嬤嬤嚴厲的吩咐著小翎。
李燕語給顧夫人磕了頭回來,十姑娘李燕蘭站在院子裡,迎著李燕語,憤怒的叫道:
“大的沒出閣,小的倒要先嫁出去了,這是什麼理兒?!”
李燕語正滿肚子倉惶、困惑和怒火,哪有心思像平時那樣偽裝敷衍,也不停腳步,只直直的回道:
“這話極在理,十姐姐去問夫人去,這是什麼理兒!憑什麼大的沒嫁,倒要我這最小的先嫁!”
李燕蘭半張著嘴,看著滿臉怒容的李燕語,眨著眼睛呆在了院子裡。
李燕語攤著手腳趴在榻上,有氣無力的吩咐著小翎,
“你趕緊去找大劉嬸子,把這事跟她說了,讓大劉叔趕緊去打聽打聽這個周守信,這門親事不對勁。”
小翎答應了,剛轉過身,李燕語又叫了她回來,
“把咱們攢的那點銀子都拿上,給大劉叔,打聽信兒是要花錢的。”
小翎奔進里間,叮叮光光的取了所有的碎銀子,用只小荷包裝了,急急的奔往後面針線房找大劉嬸子去了。
小羽倒了杯茶遞過來,李燕語擺了擺手,頭埋進靠枕裡,滿腦子的糊塗漿子,她零零碎碎聽人說過,這誠意伯夫人是頭河東獅,誠意伯連個姨娘也沒有,幾個孩子都是嫡出的,這嫡出的伯府公子,怎麼肯娶她這麼個當豬養大的庶女?
這中間,必有緣故!
這位二公子快死了?娶她沖喜?這樣倒是極好,可是對不上啊,快死了沖喜,應該娶個年紀大些的,說不定還能留下個種,生個一男半女的,自己這小身子實足只有十三歲,可不是生孩子的料!
這二公子不成器?京師的混帳行子很多,沒聽說過周守信這號名頭啊,再說,就是再不成器,那也是伯府嫡公子,輪不到她嫁!
李燕語想的頭痛,額頭上汗都滲出來了,小羽取了把蒲扇過來,一邊扇著,一邊寬慰著她,
“姑娘別怕,姑娘這性子,嫁給誰都能過的好。”
“好你個頭啊!”
李燕語翻身坐起來,一把奪過小羽手裡的蒲扇,飛快的搖著,
“日子哪能過先不說,這洞房怎麼個洞法?怎麼洞?”
小羽呆著一張大餅臉,看著李燕語,眨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隔天,大劉嬸子就來回了話,外頭也沒能打聽出太多有用的東西,只知道這周守信今年二十,是誠意伯府嫡出的二公子,兩三歲上生了一場病,一隻腳就跛了,原先有過婚約,說的是淮南西路轉運使林大人家的姑娘,後來林家獲罪,這親事也就不了了之。這周守信如今沒病沒災,除了跛腳什麼都好,李燕語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這周家為什麼要娶她!
小翎和小羽緊盯著十姑娘住的前院,總算瞄著柳姨娘四下張望著溜進了十姑娘屋裡,小翎急忙鑽過狗洞,貼在牆角偷聽。
柳姨娘並沒有給十姑娘帶來什麼喜信,這事,老爺是指不上的,柳姨娘先用一支赤金點翠釵打點了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青杏,青杏透了句話,說夫人說過,嫁過去也不是什麼好事,不過守活寡罷了,她到底不死心,又去求了夫人,夫人一口駁回了她,人,是鄒夫人親自挑中的,斷沒有換來換去的理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09:40
第三章
守活寡?這話有點意思,為什麼要守活寡?難道那週二公子,是個太監?要不就是個只好男風的主兒?說不定還是只小受!李燕語心思轉的飛快,這樣的好事,難道真讓她趕上了?
李燕語心裡稍稍踏實了點,若是這樣,倒是求之不得,若真是這樣,倒不如先嫁過去看看再說,畢竟這會兒,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別說不一定能逃得出去,就是逃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條。
過了幾天,黃嬤嬤特特過來找了她,她的陪嫁僕從,除了小翎小羽,還要再陪送一房家人過去,這一房家人,夫人恩典,許她自己從府裡挑,只要人家也願意陪過去,李燕語更是愕然,這是從來沒有的例,在她之前,府裡那麼多庶女出嫁,沒那個是能自己挑陪嫁家人的!
顧夫人和誠意伯府鄒夫人,聽說是自小的手帕交,顧夫人這樣對她,一來是看著鄒夫人的面子,二來麼,只怕是覺得這門親事對她實在是苛薄的過份,要給她這麼點惠而不費的優待,也好讓顧夫人自己更加心安理得些。
那這嫁過去,到底有什麼樣的禍事正在等著她?就是守活寡?說不定,那週二公子,真是只太監小受!李燕語惡意的猜想道,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真又輪到自己了?還是不要淨往好處想!不能淨想好事!
李燕語心亂如麻,心裡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時沒個頭緒,送走了黃嬤嬤,李燕語搓著手,沒頭蒼蠅般在屋裡亂轉了幾圈,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往下壓著慌亂的思緒,這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古言誠不欺我,要是剛到這兒那年就開始籌畫,何至於此?這會兒,手裡一沒錢二沒人,竟是半點法子也沒有!
李燕語長聲哀歎著,這當豬,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阿米豆腐,神佛保佑,熬過這一關,再不懶了,一定用心掙錢,用心算計,用心打拼!
李燕語退到榻前,仰面在榻上躺成個‘大’字,出神的看著雕畫精美的屋頂,這會兒正是用人之際,她手裡能用的人根本就沒幾個,大劉嬸子一家嗯,也顧不得許多了,李燕語翻身坐起來,叫了小翎過來,悄悄吩咐她去問問大劉嬸子,他們一家,願不願跟著她陪嫁過去,小翎剛要出門,李燕語又想起什麼,叫了小翎回來,低低的交待道:
“別說我讓你去問的,隨便找個由頭,嗯,就說問問我的嫁衣是誰在繡吧,裝著隨口說到這事,府裡要再陪嫁一房家人給我,要是她和大劉叔能跟著過去就好了,點一點,旁的,一個字別多說。”
“姑娘也太仔細過了,大劉嬸子對姑娘是真心好。”
“我知道,知道是真心對我好,才不想讓大劉嬸子和大劉叔為難,跟著我陪嫁過去,是沒前程的事,人家也是有家有室有孩子的,誰不想為自己、為孩子奔個好前程?要是直說讓大劉嬸子一家子陪嫁,人家若是心裡不願意、不答應,又要傷了這些年的情份,豈不是讓人家為難?還是這樣透點風好。”
李燕語聲音苦澀的解釋道,小翎明瞭的歎了口氣,這陪嫁,也論跟誰,前頭那些個姑娘出嫁,點了哪家,哪家不是愁雲慘澹,哭爹罵娘的,夫人嫡出的九小姐要出嫁,就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到處送禮走門子,拼了全身招數想著陪過去了,可想想也是人之常情,誰不想奔個好前程,倒也怪不得誰去。
大劉嬸子原是李燕語生母的婢女,還是從小跟著侍候的,常和李燕語念叨她生母的事。
李燕語這具身子的生母姓趙,外祖父家大約是個小商人之流,祖墳上冒了縷青煙,外祖父就中了舉,授了縣令,可剛到任沒半年,境內就出了逆倫案,本也是小事,可一來沒人照應,二來又不會打點,就成了大事,最後竟然問了流放,妻女沒官,外祖母一根繩子吊死了,大劉嬸子陪著她家姑娘,還沒暈過頭來,就被人買下送給了李侯爺。
沒有根基的傻書生當官,那簡直就是一腳踩在鬼門關上,成鬼還是做人,只好看運氣。
生母生她時落了病根,在床上苦熬了一年多,就一命嗚呼了,大劉嬸子因為做的一手好針線,被派到了針線房,到了年紀,就被指配給了大劉叔,這回大劉嬸子總算中了根上簽,大劉叔沒有家人,是外頭買進來的粗使僕從,雖說沒啥本事,可勝在人老實本份又肯幹,也知道疼媳婦,算是門難得的好姻緣,嫁過去沒兩年,大劉嬸子就生了個女兒,隔了兩三年,又生了個兒子,如今一家四口,雖說日子過的艱難,倒也和和樂樂。
大劉嬸子回到家裡,從隔壁成三奶奶屋裡接了兒子女兒回來,生火做飯,大劉回來,一家人吃了飯,大劉嬸子摸了摸溫熱的半邊炕,看著兒子女兒睡下,就著豆油燈,一邊補著兒子的衣服,一邊和大劉商量著,
“如今咱們雖說過的苦了點,可總算安穩,過兩年,等小玉大點,再領份差使,咱們也算熬出來了,這要跟過去想想我心裡就害怕,要是不跟過去,我又捨不得姑娘,這是大事,還是你拿個主意吧。”
大劉盤腿坐在炕上,一隻手摸索著,從炕席上折了根竹篾,將燈挑得亮些,悶聲說道:
“跟過去吧,誠意伯府跟咱們府上差不多,咱們這樣的粗使下人,到哪家不一樣,姑娘這些年,全靠賣些針線活度日,咱們不跟過去,誰給她到大相國寺賣針線去?再說,姑娘是個好主子,經手的針線活,讓咱們抽三成利,大壯那場病,全虧姑娘當了頭面才救回來,這樣的主子,打燈籠也難找。”
開江侯府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準備九姑娘的嫁妝,九姑娘許給了安遠開國縣公齊家嫡長公子齊文靖,明年四月裡成親,這可是門真正的好親,九姑娘嫁過去,就是當家少奶奶,未來的安遠開國縣公夫人,這嫁妝上自是半分馬糊不得,只有半年多的光景了,時候緊迫,顧夫人全幅心思都在女兒的嫁妝和女兒身上,至於十二姑娘李燕語出嫁的事反正李家嫁庶女,那早就是熟能生巧的事了,根本用不著顧夫人操心。
誠意伯周家,對這門親事比開江侯府還要淡然,鄒夫人那是極明理識大體的,國喪未遠,不宜鋪張。
李燕語也不知道這六禮究竟行了幾件,八月初九,一個悶熱的傍晚,她被裡三層外三層裹成隻紅棕子,扔到了花轎上。
一路的鼓樂聽著倒也熱鬧,李燕語被人撮弄著,這裡站一下,那裡跪一跪,很快被兩個健壯的婆子搬進了一處院子,搬到正屋,在床上盤膝坐了下來。
李燕語覺得自己仿佛是只快要煮熟的蝦子,連臉上都刺刺的難受,肯定是臉上也爆出痱子了,身上臉上已經無汗可出,口幹的仿佛一張嘴就能噴出火來,李燕語對著厚重的紅蓋頭,虔誠的祈禱著,快掀蓋頭,快掀蓋頭,快快掀蓋頭!
仿佛是回應著她的祈禱,蓋頭一下子被挑開去,刺目的亮光照的李燕語眯起了眼睛,眼前擋著一片明晃晃的大紅,李燕語正猶豫著是抬頭好,還是繼續低著頭好,那片大紅轉過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冷冷的吩咐著:
“侍候二奶奶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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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09:53
第四章
李燕語抬起頭,那片瘦高的大紅微微跛著腳,已經出了門。
床頭站著的兩個喜娘面面相覷,門口的婆子忙笑著招呼道:
“這大熱的天,二奶奶穿的這樣厚,一定熱壞了,還不趕緊侍候二奶奶更衣。”
兩個喜娘忙放下裝滿了花生紅棗蓮子等物的託盤,上前幫李燕語脫著那一層層的喜服,看來這帳,也不用撒了。
李燕語小心的打量著滿臉和善的婆子,怯怯的說道:
“能不能把我的丫頭叫進來?”
那婆子忙答應著,
“我真是忙暈了,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就在外頭呢,我這就讓人去叫。”
婆子邊說著,邊走到門口吩咐了,片刻功夫,小翎和小羽就跟著個婆子進了屋,兩個喜娘和婆子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兩人,滿眼的憐憫,李燕語迎著喜娘和婆子憐憫的眼神,臉上半絲波動也沒有,她的丫頭,醜是醜了點,可是內秀啊,小翎雖說眼睛小的只有一條縫,可這小眼睛看人看事准著呢,看著是滿臉呆,可心裡最精明不過,小羽一張大餅臉,嘴也是笨了些,可手巧啊,沒有她不會打的絡子,手巧的人,心裡哪會不清明?
別有眼不識金鑲玉!
小翎和小羽侍候著李燕語脫了厚重的喜服,去了滿頭的珠翠,往後面淨房沐浴去了。婆子憐憫的看著背影瘦薄,還是個孩子的李燕語,暗暗歎了口氣,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熬?
李燕語沐浴洗漱乾淨,換了身嶄新的大紅衣褲,長長的舒過口氣,總算是活過來了,聽那跛子說的話,‘歇下吧’,他是不會過來了?看那婆子滿眼的憐憫,看來是真不會過來了,這洞房,就那麼輕易過關了?那明天的什麼元帕呢?
外面屋裡,正中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一碟碧綠的清炒枸杞芽兒,一碟胭脂鵝脯、一碟子香油拌五香大頭菜絲、還有一碗酸筍雞皮湯,旁邊備著香稻粳米飯、桂圓香米粥和一碟子做的極精緻的小饅頭,李燕語餓了一天,食指大動,也不客氣,坐下來用酸筍雞皮湯泡了半碗粳米飯,就著菜,香甜的吃了,又盛了半碗粥吃下,才算飽了。
婆子看李燕語吃好了飯,忙笑著說道:
“二奶奶累了一天了,趕緊歇著吧。”
李燕語心裡微微一動,絞著手,怯怯的說道:
“二爺還沒回來,我若是歇下”
“二奶奶不用等二爺了,二爺他還有事,正忙著,今晚上說,說過不過來了,二奶奶累了,趕緊歇著吧。”
婆子乾笑著,尷尬為難的說道,李燕語一顆心算是徹底放了回去,低著頭,掩著臉上的輕鬆喜悅,微微曲了曲膝,
“多謝嬤嬤關照。”
婆子急忙深曲膝還著禮,
“二奶奶這樣說,豈不是要折煞奴婢了?二奶奶先安心歇著吧,我姓常,二奶奶往後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是。”
“多謝常嬤嬤。”
李燕語直起身子謝道,常嬤嬤扶著李燕語坐到床沿上,倒了杯茶遞給她,溫言軟語的說了幾句閒話,看著兩個小丫頭收拾好碗碟退了下去,又吩咐了小翎和小羽幾句,就告退出去了。
小翎和小羽曲膝送了常嬤嬤出去,急忙關了門,四下裡仔仔細細搜了一遍,又將窗戶開了條縫,往外面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對李燕語示意了下,李燕語長舒一口氣,攤開手腳往後仰倒在通紅一片的床上。
歇了片刻,李燕語坐起來,看著屋角的滴漏,才不過酉正剛過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這樁婚姻,從頭到尾,從裡到外都透著古怪,要知彼才不會走出錯棋臭招,李燕語站起來,慢慢轉了幾圈,叫了小翎小羽過來,低低的吩咐道:
“你們兩個出去一趟,就說找大劉嬸子再拿幾個荷包過來,出去探看探看,你聽聽,外頭正熱鬧的很呢,你們兩個記著,能打聽就打聽,不能打聽就趕緊回來,別讓人捉了錯處。”
小翎小羽答應著,輕輕開了門出去了。
李燕語在屋裡轉著圈四下看著,這是內室,比她原來的屋子大多了,正中靠後放著張滿雕富貴花開的架子床,床後放著一排高及屋頂的大櫃,床前西邊放著梳粧檯,東邊牆上是一扇對開的大窗戶,窗戶下放著只半人高的花架,放著盆珠翠碧透、幾乎垂到地面的佛珠草,南邊地上放著只巨大的黃銅薰爐,銅薰爐後,是一架百寶閣,閣上零零落落的放著幾盆盆景和幾部新書。
李燕語眼睛亮了起來,急走兩步過去,翻了翻幾本書,又惱怒的拍了回去,竟全是四書五經!李燕語轉過百寶閣,外間不大,盤著半間暖炕,東牆和南牆上,都開著大窗戶,紗簾半掩,窗外的月光清爽明亮,一棵不知什麼樹隨風微微搖曳,李燕語上了炕,膝行到東窗下,輕輕將窗戶推開條縫,一陣涼風吹進,紗簾隨風柔軟的舞動,一陣清清淡淡的花香隨風撲到李燕語臉上,李燕語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一張笑臉燦若夏花。
李燕語在炕上摸了只靠墊枕在頭下,蹺著腿,吹著花香馥鬱的涼風,悠悠然的等著小翎和小羽回來。
小翎和小羽回來時,李燕語已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一天,她累壞了。兩人在外間炕上找到李燕語,推了她起來,三個人擠在炕上,小翎小眼睛裡盈著淚光,帶著絲哭腔,低低的說道:
“姑娘,他們欺負人!”
李燕語嚇了一跳,滿腦子的瞌睡一下子飛得沒了影子,一把拉著小翎的手,藉著月光,仔細打量著她,焦急的問道:
“她們欺負你了?打你了?”
“不是!”
小羽聲音裡滿是怒氣,小翎抽出手,
“我和小羽都沒事,是他們欺負姑娘!姑娘不知道,他們今天一邊娶姑娘,一邊還納了個妾,滿府的人都在那邊呢,這算什麼事?!”
李燕語眨著眼睛,一下子興奮起來,拍著小翎的手,
“你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和小羽出去,說要找陪房大劉嬸子,那守門婆子就放了,咱們這院子黑燈瞎火的,外頭可熱鬧的很呢!我和小羽就奔著人最多、燈最亮的地方去了,那個院子,又大又新,張燈結綵,那才是新房的樣子呢!我和小羽也不敢太往裡走,就躲在外頭聽了一會兒,原來這個二爺,趕著同一天娶妻納妾,娶了姑娘扔在這裡不理不管,卻在那邊和那個什麼林姨娘熱鬧!”
“那姨娘姓什麼?林?你聽清楚了?”
李燕語急切的問道,
“聽清楚了,是姓林。”
小羽咬字清楚的答道,李燕語四根手指飛快的交替敲著炕,心思轉的比手指還快,姓林!這週二爺原來訂的那門親事,是淮南西路轉運使林大人家,都是林!林家前一陣子獲了罪,聽說女眷也是沒了官,沒了官就是奴,入了奴籍就不能為妻,難不成
嘿嘿,李燕語眼睛亮的幾乎放出光來,一定是這樣!所以才要娶了她這個無依無靠、當豬養大的庶女回來當正妻,就是找個發不出聲音的擺設麼!這週二爺倒是個有情有義的!
只看明天,看看明天的情形,她就能確定自己這個判斷的對錯了,若是這樣,這事就順理成章,極能說得通了,當真天上又掉了塊餡餅,又砸在了她頭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0:06
第五章
李燕語輕輕笑出了聲,往後倒著滾來滾去,小翎和小羽毛骨悚然的看著她,姑娘氣瘋了不成?李燕語笑夠了,坐起來,一手按在小翎肩上,一手按著小羽的肩膀,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喜氣,
“原先在李府時,處處都好,就是一想到十八歲要出嫁這一條,就像頭上懸著一把刀,到時候就要殺豬啊,是殺頭,殺頭,現在好了,吃的比在李府好,就剛吃的那些飯菜,咱們在李家哪吃過這麼好的?住的這院子是不是比原來大?”
“是。”
“嗯,吃的比原來好,住的比原來好,什麼都比原來好,還沒有十八歲出嫁殺頭這一條,若我猜想的不錯,姑娘我往後還不用侍候公婆立規矩,也不用侍候丈夫”
李燕語噁心的幹嘔了一下,這是最重要的,要是經常被人強行那個,這日子再好,也讓人時不時的泛點小噁心,李燕語呼出口濁氣,接著說道:
“不用和那些姨娘們鬥智鬥勇,不用管家事,不用迎來送往,除了混吃等死,什麼也不用做,你家姑娘上一輩子高香燒的多,才有這樣的福份!”
李燕語極其滿足的歎了口氣,真有點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喜悅才好,小翎和小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小羽歎了口氣,低低的嘟嚷道:
“看這樣子,姑娘是真歡喜,不是氣瘋了。”
“姑娘覺得好就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姑娘還小呢。”
小翎轉頭看著下巴枕在自己肩上,滿臉燦爛笑容的李燕語,她家姑娘什麼都好,就是這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頭,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唉,要是別人攤上這樣的事,早就哭死了,姑娘倒好,還能高興成這樣!
第二天一早,李燕語自然不敢象原來那樣直睡到日上三杆,天不亮就早早爬了起來,忐忑緊張的吃了早飯,小翎挑了身大紅衣裙出來,李燕語盯著那刺眼的大紅,眯著眼睛仔細想了想,低聲吩咐道:
“換一身,什麼顏色都行,就是不要大紅。”
小翎轉身進去,取了身淡綠的衣裙出來,李燕語皺著眉頭看著小翎懷裡的一堆淡綠,最好是深紫淡紫,好歹是新婚大喜的日子裡,這樣清冷的綠,總是不太好,小翎看著李燕語,坦白的說道:
“姑娘別挑了,統共就沒幾件新衣服,總不能穿舊衣服去吧。”
李燕語無奈的垂下頭,換了衣服,剛收拾好,外面傳來常嬤嬤熱情恭敬的見禮聲:
“給二爺、林姨娘見禮,二奶奶早就起來了,正等著呢。”
李燕語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忙帶著小翎急步出來,恭敬的迎到了正屋門口。
二爺周守信一身大紅長衫,身形高而略瘦,左腳微微有些跛,愛憐的擁著身邊一身銀紅衣裙的麗人,沿著抄手遊廊,緩步往正屋走過來,兩人低低的說著話,眼中只有彼此,眉間身旁,流溢著濃濃的柔情蜜意。
李燕語眉梢微微動了動,笑意從心底泛開,果然,是一對有情人。
周守信攬著林姨娘,警惕而驚訝的看著一身淡綠衣裙的李燕語,李燕語低眉順目,讓著兩人進了屋,周守信躊躇了下,空著上首椅子,卻坐到了左邊扶手椅上,李燕語心底無限感慨起來,這周跛子是捨不得心上人以婢禮受屈,自己乾脆不坐上首,也就壓著自己不能坐上去,這林姨娘能得周跛子這樣用心維護,倒是個有福氣的,李燕語不說話,也不讓林姨娘,乾脆的坐到了周守信對面的扶手椅上。
周守信和林姨娘同時呆了下,對視了一眼,又一起看著垂頭端坐著的李燕語,周守信擰了擰眉頭,轉頭吩咐常嬤嬤,
“上茶。”
常嬤嬤急忙接過早就準備好的紅漆茶盤,堆著滿臉笑容,托到林姨娘身邊,微微曲膝舉了過去,林姨娘輕輕咬著嘴唇,兩隻手捧起蓋碗,往前走了半步,垂著眼簾正要跪下,李燕語已經站了起來,伸手接過蓋碗,掀起碗蓋,飛快的沾了下唇,就將蓋碗塞回呆在那裡的林姨娘手裡,又坐了回去。
常嬤嬤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李燕語這一連串的站、接、喝、坐,片刻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接過了林姨娘手裡的蓋碗。
林姨娘轉過身,滿眼驚愕的看著周守信,周守信眨了兩下眼睛,瞪了李燕語一眼,站起來拉了林姨娘的手,聲音冷冷的吩咐著李燕語,
“走吧。”
李燕語順從的站起來,帶著小翎,落後周守信和林姨娘身後兩三步,跟著往院外走去。常嬤嬤傻站了片刻,將手裡的蓋碗塞給旁邊的小丫頭,急忙跟在李燕語身後,一起往正堂走去。
正堂安靜的有些過份,誠意伯周安意擰著眉頭,端坐在上首左邊的扶手椅上,低頭看著手裡的茶,仿佛要從幾支起伏的葉芽間看出些大道理來,鄒夫人滿意的看著一身紅衣的兒子,和被兒子緊緊握著手,卻仍堅持著落後半步的林姨娘,果然是個懂事的乖孩子,鄒夫人目光右移,看著落後在兒子另一邊,一身淡綠衣裙、低垂著頭的李燕語,稍稍皺了皺眉頭,昨晚上安安靜靜的,倒真是個老實省事的,就是這衣裙,這大喜的日子唉,算了算了,不懂規矩就不懂吧,這樣也好,嗯,這樁親事,真是四角俱全!虧得自己心思轉的快,鄒夫人滿意的笑了起來。
誠意伯府嫡長子周守哲身形微胖,長著一張圓團團的笑臉,煩惱的看著站在正中的三人,這算什麼事啊?母親也是糊塗了,聽任二弟這麼胡鬧,這若是傳出去,就是寵妾滅妻,可是大事,唉,周守哲暗暗歎了口氣。大奶奶鄭氏垂手侍立在周守哲身後,滿眼探究的看著落在最後的李燕語,這一身綠衣裙,是不懂規矩還是有意為之?若是有意,這份心思,倒不可小覷。
三少爺周守禮搖著摺扇,滿眼不忍的看著一身綠衣、瘦削單薄的李燕語,這身形、這眉眼,也是佳人一枚,奈何,奈何!
誠意伯唯一的女兒,周大姑娘周清馨站在母親身後,手裡的團扇抵著下巴,滿眼羡慕的看著被周守信握著手的林姨娘,二哥對林姑娘這份情意,真是令人心儀。
李燕語如同影子般,跟在周守信和林姨娘身後,下跪、磕頭、起來,再下跪、再磕頭、再起來,那杯媳婦茶,沒能送到李燕語手裡,半路上竟被周守信搶了過去,托起來奉給了父親,誠意伯惱怒的正要說話,鄒夫人瞥了他一眼,
“還不趕緊接了,我這兒還等著呢!”
誠意伯滿肚皮不滿只化成一聲悶‘哼’,不情不願的接過茶,沾了沾唇。
李燕語再次無數感歎、無數羡慕,這林姨娘,真真是命好,不但這個周跛子是實實在在的真心疼惜她,這婆婆對她,更是貼心貼肉,看來這周家上上下下,也都是真心待著她的,得此有情郎君、有情人家,夫複何求!
誠意伯和鄒夫人的見面禮,自然還是周守信接了,轉手遞給了林姨娘,林姨娘遲疑著,抬頭看著滿眼笑意的鄒夫人,羞澀的接過,交給了身後的丫頭,李燕語低垂著頭,仿佛根本沒看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0:22
第六章
李燕語看著周守信的腳尖,隨著他腳步的轉動而轉動著,曲膝給周守哲見了禮,周守哲擰著眉頭,轉身示意著媳婦鄭氏,鄭氏瞄了鄒夫人一眼,堆著滿臉笑容,先將一對赤金點翠鐲遞到林姨娘手裡,又上前半步,將一對同樣的鐲子塞進李燕語手裡,低眉垂手退回了周守哲身後。
周守禮挑著眉梢,滿眼笑意的看著擰著眉頭的大哥和低眉順目的大嫂,‘啪’的收了扇子,站起來,沖著周守信和林姨娘長揖到底,笑嘻嘻的說道:
“二哥真是好福氣。”
直起身子,轉了半轉,沖著李燕語揖了半揖,
“小弟周守禮見過二嫂。”
周守信擰著眉頭,惱怒的盯著周守禮,周守禮打著呵呵坐了回去,
“大禮如此麼,禮不可廢,禮不可廢。”
周清馨從後面推著周守禮嗔怪道:
“三哥就是愛攪局,二哥別理他!”
周清馨說著,腳步輕盈的轉到周守信和林姨娘面前,曲膝行著福禮,
“小妹給二哥二嫂見禮。”
安意伯眉頭擰得更緊了,不滿的看著鄒夫人,鄒夫人輕輕咳了一聲,聲音裡滿透著寵愛責備道:
“馨兒別胡鬧,快給你二嫂見禮!”
周清馨掂著腳尖旋過身子,轉回到母親身邊,伏在母親肩膀上,聲音低低的撒著嬌,
“母親,我知道誰是二嫂!”
李燕語眼觀鼻、鼻觀心,垂手低頭立著,心裡安寧中不停的冒著喜悅的小泡泡,看到這會兒,這事兒已經極其明白了,果然,果然啊,又被餡餅砸中了!阿米豆腐,感謝各路神佛!
李燕語迫不及待的盼著這場鬧劇趕緊結束,好趕緊回去,回去清點清點嫁妝,查看查看院子,好好盤算盤算往後的日子,剛出來時,隱約看到院裡像是有棵枇杷樹,要真是枇杷樹,那就太讓人興奮了,李燕語只覺得口水湧了滿嘴,枇杷啊,讓人想到心痛的美味啊!
鄒夫人抿著茶,看著面前一個神清氣爽、一個甜蜜羞澀的一對壁人,又轉頭看了眼離一對璧人兩三步遠、木然呆立的李燕語,眼底的滿意溢出來,滿臉都是滿意的笑容,轉眼間掃見常嬤嬤,忙揚聲叫過來吩咐道:
“趕緊侍候二奶奶回去歇著吧,二奶奶年紀小,身子也弱,你既分到靜心院侍候,平日裡就多用些心,好好侍候著,先侍候著你家二奶奶好好養好身子,旁的,慢慢再說吧,請安什麼的,也不必拘著,總以養好身子為主,好了,趕緊侍候二奶奶回去歇著吧。”
常嬤嬤恭謹的答應著,李燕語誠心誠意的深曲膝告了退,連請安都替她免了啊!又可以睡到日上三杆了!
李燕語由著常嬤嬤扶著,往靜心院方向走去,原來那個院子,叫靜心院,這名字,寄託著鄭夫人和周跛子的期盼啊!她也極喜歡這靜心二字,不過,照自己的意思,倒是叫養老院更合適些。
李燕語捏著那對赤金點翠鐲轉回靜心院,大劉嬸子站在院門內,焦慮的往外探看著,遠遠看到李燕語轉入視野,急忙跨出院門,急急的迎了上來。
“姑二奶奶,您回來了?”
李燕語滿眼笑意的看著大劉嬸子,低低的‘嗯’了一聲,想了想,低聲說道:
“別擔心,你也知道,我生下來就先天不足,身子弱,連多走幾步路都受不住,往年在家,母親憐惜我,連早晚請安都免了的,這會兒頭目森森的,只怕是這兩天累的很了,這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歇過來呢。”
大劉嬸子怔怔的眨著眼睛,茫然看著李燕語,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常嬤嬤看看李燕語,又掃了眼一臉茫然的大劉嬸子,心裡微微一動,這二奶奶,根本就不是傳說中的那般呆傻,這身淡綠衣服,只怕也是想著不刺別人的眼才穿的,這一早上,這份明白機敏只看早上和二爺對坐、喝林姨娘茶那股子爽快勁兒,只怕也不是個真懦弱的,可惜這身邊的人,還真是只能粗使!
常嬤嬤越發小心的扶著李燕語,語氣裡透著憐惜,
“二奶奶是太瘦了些,氣色也不大好,連夫人都看出來了,說起來,夫人也是極憐惜二奶奶,才這麼吩咐,可不是這樣,什麼事都不如二奶奶身子要緊呢,二奶奶先歇著,我這就去稟了大奶奶,請個太醫過來給二奶奶把把脈,這就開始慢慢調理起來。”
“多謝常嬤嬤,我這身子不爭氣,往後就多麻煩嬤嬤了。”
李燕語軟軟的話語裡透著親切,低低的謝道,大劉嬸子恍過神來,正要說話,小翎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著她,大劉嬸子到嘴的話忙又咽了回去。
李燕語扶著常嬤嬤進了東廂,有氣無力的歪在外間炕上吩咐道:
“我得好好歇一歇,嬤嬤辛苦了,也下去歇著吧。”
常嬤嬤理了理李燕語的衣裙,含笑答應著:
“二奶奶且好好歇著,我這就去稟了大奶奶,請太醫過府,再到廚房去看看,二奶奶身子不好,這醫藥飲食上頭,可半分也馬虎不得。”
李燕語神情懨懨的看著常嬤嬤退了出去,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攤開手腳躺在炕上,大劉嬸子忙擠到炕沿上,憂慮關切的問道:
“聽說二爺昨夜裡沒在這裡歇著?”
“嗯。”
小翎示意小羽在門口看著,自己拉了拉大劉嬸子,恨恨的解釋道:
“二爺昨天這邊娶姑娘,那邊納姨娘,昨天夜裡也是在林姨娘那邊歇的,今早上,二爺和那個林姨娘,不知道多親熱,就那麼摟摟抱抱著進來,也不害臊!剛剛認親,他們一家人,都把那個林姨娘當正頭主子看呢。”
“這把咱們姑二奶奶當什麼了?”
大劉嬸子聲音裡帶出哭腔來,李燕語長長的歎著氣坐起來,拉著大劉嬸子和小翎坐到炕沿上,一聲接一聲的歎著氣勸道:
“你們也不想想,這是堂堂誠意開國伯府!那個二爺,雖說腳是跛了點,可人家是正經嫡出的伯府公子,這門親事,要是什麼都好,能輪得到我嫁過來?府裡頭嫁了那麼多姑娘,不管嫡出子庶出子,可有一個能嫁進伯府侯府的?可有一個嫁的像樣的?”
大劉嬸子眼淚一串串往下淌著,
“姑娘這嫁的更不像樣!伯府侯府的咱不要,好歹找個知冷知熱的姑爺”
“哎!”
李燕語苦惱著臉,攤著手,無可奈何的說道:
“這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些沒用的東西,如今最要緊的,一是要在這府裡活下去,二是要活得安穩些、舒服些,如今看起來,這日子跟在李府也沒什麼兩樣,咱們還是要小心翼翼著,讓人家想不起來咱們,就算是做對了,好在跟著我陪過來的人少!”
李燕語說的有些口喝,示意小翎倒了杯茶,一口喝了,轉頭看著大劉嬸子問道:
“給你們安置過住處沒有?”
“安置了,在伯府後頭,雖說小,倒也算獨門獨院,什麼都是齊全的。”
李燕語驚訝的挑起了眉梢,這府裡管事的是大奶奶,早上看大爺和大奶奶那樣子看那樣子,大爺和大奶奶對她,倒是當正經弟媳婦看待的,李燕語從袖子裡摸出那對赤金點翠鐲,舉起來看了片刻,遞給了小翎,
“好好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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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0:39
第七章
小翎接過鐲子,下意識的掂了掂份量,李燕語轉頭看著大劉嬸子吩咐道:
“你和大劉叔,旁的也別多理會,只管做好份內的事,嗯,”
李燕語低頭沉吟了片刻,接著吩咐道:
“我的嫁妝裡,有一百兩現銀,雖說不多,拿來做點小生意倒也夠的,你回去和大劉叔說,讓他留心一二,看看能不能頂間小鋪子下來,銀子死放著可生不出銀子來,大劉叔是個極謹慎的,旁的我也不多交待,你跟他說,只要做生意就有風險,別怕賠錢,只要他覺得好,去做就是,能賺銀子是我的福氣,虧了,是我沒那份福,不是大事。”
大劉嬸子連聲答應著,站起來,不放心的看著李燕語,李燕語推著她溫聲安慰道:
“我好的很,你放心,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這事,在我,求之不得呢,只要我好,旁的,你也不用放心上不是?!”
大劉嬸子舒了口氣,
“二奶奶覺得好就好,我這就回去給大劉傳話去,要是生意能做起來,二奶奶手頭有了活泛錢,這日子就好過,有錢就好過日子。”
李燕語看著大劉嬸子出了門,往後倒在炕上,轉頭看著窗戶上糊著的嶄新的碧紗,細長如玉的手指在窗紗上劃過,長長的打了個呵欠說道:
“昨晚沒睡好,困了,我睡一會兒。”
“二奶奶!”
“好了好了,我知道,沒事,能有什麼大事,先讓我睡一會兒,睡醒了再說。”
李燕語抬手掩著嘴,呵欠連天,身子扭動著滑下去,挪了挪,把自己放舒服了,閉上眼睛,含糊的吩咐道:
“給我找個東西蓋一蓋。”
小翎無可奈何看著李燕語,重重的歎了口氣,到內室取了條薄綢夾被出來,給李燕語蓋在身上,片刻功夫,李燕語嘴角往上挑著笑意,沉沉睡著了。
李燕語睡足了覺,吃飽了飯,決定巡查一下自己的院子。
這是座精緻小巧的三進院子,自己住的正屋在中間一進,三間正房帶著耳屋,左右各有兩間廂房,中間一個小小的天井,李燕語從前院轉了一圈,回到正屋簷廊下站住,看著院子東北角那棵繁盛的枇杷樹,滿心的失望,這枇杷居然不是那枇杷,居然還有只能看不能吃的枇杷?這世道!
李燕語正準備轉到後園裡再去閒逛一圈,一個小丫頭奔進垂花門,從天井中間直沖過來叫道:
“二奶奶,二奶奶,大奶奶來了!”
李燕語頓住腳步,抬手止住急急的小丫頭,溫和的低聲說道:
“別跑,也別急,慢慢說就是了。”
小丫頭縮著脖子往後退了退,曲了曲膝,低聲稟報道:
“回二奶奶,大奶奶過來看您了。”
說話間,眾丫頭婆子簇擁著大奶奶鄭氏,已經轉進了垂花門,李燕語忙沿著抄手遊廊迎了上去,低眉垂目的曲膝見了禮,讓著大奶奶,跟在後面進了正屋。
李燕語從後面打量著鄭大奶奶,鄭大奶奶胖瘦高矮適中,骨架略顯得有些大,四方臉,寬下頜,嘴唇豐滿,看起來極是穩妥可靠。李燕語恭順的讓著鄭大奶奶,讓著她坐到東廂炕上,鄭大奶奶接過李燕語遞上的茶,一邊抿著茶,一邊轉頭打量著四周,看了一圈,才回過頭,笑著讓著李燕語,
“二奶奶坐,早就想著過來看看你這邊可少什麼,這事那事的絆著腳,這不,剛剛有一點空,我就趕著過來了。”
“我這裡都好,大奶奶費心了。”
李燕語溫婉的客氣道,鄭大奶奶含笑示意著侍立在身邊的大丫頭秋彩,秋彩將手裡捧著的沉甸甸的包袱放到炕几上,解開退了下去,包袱裡放著幾錠銀子和幾串嶄新的銅錢,鄭大奶奶留神著李燕語的神情解釋道:
“咱們府上的規矩,每月初一放月銀,二奶奶昨天剛歸家,這月銀只好我先替你收了幾天。”
鄭大奶奶話裡帶著笑,李燕語掃了眼包袱裡的銀錢,跟著微笑著,等著鄭大奶奶往下說,
“照咱們府上的規矩,咱們的月銀是二十兩銀子,除了陪嫁丫頭外,按例,各有兩個一等丫頭,月錢一兩,四個二等丫頭,月錢一吊,四個三等丫頭,月錢半吊,還有些粗使丫頭婆子,月錢總共一吊,都在這裡了。”
李燕語凝神聽著,轉頭看著炕几上的銀子,滿臉意外之喜,鄭大奶奶看著驚訝而喜的李燕語,眼神柔和了許多,揮了揮手,秋彩忙帶著丫頭婆子退了出去,小翎留意著鄭大奶奶,見秋彩退了出去,忙拉了拉小羽,也跟著退出了東廂,大奶奶讚賞的看著小翎,這丫頭,面相雖呆,倒是個聰明有眼力的。
“雖說有不少人托到我這裡,母親也問過一兩回,可我還是都駁了回去,你這院子,除了放了兩個三等丫頭,幾個粗使的丫頭婆子,旁的,統沒派過來,我是想著,你的人,還是你自己挑選安置的好。”
鄭大奶奶聲音低而清晰的說道,李燕語凝神聽著大奶奶的話,鄭大奶奶抿了口茶,接著說道:
“咱們府裡的規矩,這陪嫁的丫頭家人,若是歸公中派差使,這月錢就是公中出,若是不歸到公中,月錢就是自己出。”
鄭大奶奶說完,看著李燕語不再說話,李燕語站起來,鄭重的深曲膝謝道:
“燕語多謝嫂子,嫂子對燕語這份照顧疼愛,燕語都記在心裡。”
鄭大奶奶滿眼的笑意,不慌不忙的站起來,伸手扶起李燕語,親熱的說道:
“看看你這是什麼話?!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不疼你還能疼誰去。”
兩人坐回到炕上,李燕語滿眼信任依賴的看著鄭大奶奶說道:
“我知道嫂子是真心疼我,我的事,也不用瞞嫂子,嫂子知道,我陪過來的,東西就那些,人就這兩個丫頭,還有大劉一家四口,能當差的,也就是四個人,府裡既是這樣的規矩,我想著,這兩個丫頭就頂了那兩個一等的缺,大劉一家,就不到公中領差使了,我想讓他們去外頭找點生意做做,能掙點脂粉銀子回來就好。”
李燕語口齒粘連,含糊艱難的說道,鄭大奶奶伸手拍了拍李燕語的手,憐惜的說道:
“就是這樣,別說嫁妝少,就是再多,坐吃山空也不行,做生意那就是錢生錢,你是個有心的。”
“嗯,謝嫂子,這院子裡就我一個人,我又病著,清靜無事的,用不了那麼多丫頭婆子,我想著,就不用再派人來了,就這些人,也夠了。”
李燕語低著頭,搓著手裡的帕子說道,鄭大奶奶皺了皺眉頭,
“二爺一個月總要過來個一趟兩趟的,他又是個講究的,若只有你那兩個丫頭,也太少了些,只怕到時候忙不過來,委屈了你們爺。”
“二爺不會過來的。”
李燕語低聲卻肯定的答道,鄭大奶奶張了張嘴,呆了片刻,才重重的歎了口氣,
“你也是個明白的,你也別急,我和大爺前兒還在說這事,大爺為了這事,正經生了不少閒氣,直說禮不可廢,你放心,時候長了,二爺知道你的好,這心也就慢慢轉過來了。”
“多謝嫂子勸我,我看得出,二爺是個重情有義的人,林姨娘也是極賢慧極好的,若是倒是對神仙眷侶,唉,這世間事,總沒有兩全的,這樣最好,對咱們家也最好,多謝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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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0:53
第八章
李燕語搓著帕子,低低的說道,鄭大奶奶滿眼驚訝的看著李燕語,呆了片刻,伸手撫著她的鬢角,
“倒真真是個極難得的!是二爺沒福,你今年十四?生辰什麼時候?”
“嗯,十月初三生的。”
“你年紀還小,也不急,先好好養著身子,過兩年,等你身子好些再說,這樣的見識品貌,連我都疼,你們爺哪能不疼愛敬重的,你且放心,旁的話我也不多說,先好好將養著。”
鄭大奶奶溫言軟語的寬慰著李燕語,李燕語抬頭看著鄭大奶奶,想解釋又不敢多解釋,連連眨著眼睛,急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鄭大奶奶看著她笑了起來,起身下了炕,
“好了,外頭還有一堆的事呢,我先走了,你有空就尋我說話去,還有,”
鄭大奶奶頓住腳步交待道:
“常嬤嬤是母親指過來統總管著這院子的,依例不算在你的丫頭婆子裡頭,常嬤嬤是府裡的老人了,本份忠厚,倒是個能用的,有什麼事,或是少什麼東西,只管打發她去找我去。”
李燕語笑著答應著,將鄭大奶奶直送出院門,看著她走遠了,才轉進院子,一邊走一邊出神的盤算起來。
看來,這個家裡,還是各有各的想法,大爺大奶奶這樣對她,說起來是真心為她好,可這真心,她如何消受得了?!越是這樣對她好,那就越是要害死她啊!這大爺是未來的誠意伯,周家未來的家主,大奶奶別說未來,現如今就管著府裡的大事小事,可是萬萬得罪不得的!她的心思,那更是萬萬說不得的,唉,這事擰的!
可也不能這樣束手等著被人咳,那個,這可不行!想想就讓人噁心,嗯,得好好想一想,好好盤算盤算,二爺和林姨娘兩情相悅,也不知道這情是從什麼時候悅起的,到底深到什麼程度,只看這位跛二爺,肯冒著風險贖了林姨娘出來,為了不讓她受委屈,又肯娶了自己這樣一個庶女,連敬茶這樣的小事,都那樣下死力的維護著她,必是不願意看她受半分委屈的,這情,至少這會兒,淺不了,這人,也是個直腸子不會隱忍的嗯,得好好打聽打聽,關鍵是要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情報工作很重要。
李燕語轉著心思進了東廂,小羽站在炕前,兩眼放光的看著幾上的銀子,見李燕語進來,興奮的語無倫次,
“姑娘,這麼多,銀子!”
李燕語白了小羽一眼,踢脫了鞋,坐到炕上,示意小翎和小羽坐下,指著銀子解釋道:
“這是咱們的月錢,這府裡,我的月錢是二十兩,照規矩,我能有兩個一兩銀子的丫頭,四個一吊錢的丫頭,四個半吊錢的丫頭,還有一吊錢的粗使丫頭婆子,如今那粗使的一吊錢滿了,四個半吊裡已經有了兩個,下剩的。”
李燕語伸手撥著銀子,掂了塊沉甸甸的小銀錁子托在手心裡,仔細看了看,轉頭看著小翎和小羽接著說道:
“我想著,就不要了,你們兩個,就頂了那兩個一兩的缺,再從我月銀裡每個月拿二兩銀子出來給大劉嬸子和大劉叔,餘下的,都存起來!”
李燕語將手裡的銀錁子輕輕扔到幾上,
“姑娘我就是有錢人了!”
小翎和小羽驚喜異常的對視了一眼,小翎咽了口口水,
“咱們真發財了!姑娘原來一個月才五百個錢!”
“是啊,五百個錢裡,還有你和小羽的月錢呢!”
李燕語揚著胳膊往後倒去,
“嫁人這事,嫁到現在,真真是不錯!我要好好歇一陣子,歇一個月!不,歇兩個月!不做針線了!我要歇著!讓大劉叔多多的買幾本書送過來,去買新書!買好書!姑娘我有錢了!如今我也是有錢人了!”
鄭大奶奶沿著花園小徑,邊走邊吩咐道:
“去叫管事嬤嬤過來見我。”
秋彩答應著,抬手叫了兩個小丫頭過來吩咐了,緊走幾步,跟著鄭大奶奶回到了院子裡。
不大會兒,魏嬤嬤等五六個管事嬤嬤進了花廳,垂手立著等著聽吩咐,鄭大奶奶端坐在上首榻上,看著魏嬤嬤緩聲問道:
“二奶奶這一季的衣服,料子花色可都挑好了?尺寸量了沒有?”
“回大奶奶,已經備下了,明天一早就送過去讓二奶奶挑選料子量尺寸。”
魏嬤嬤躬□子,恭敬的答道,
“林姨娘那邊呢?”
“回大奶奶,已經齊了,是奴婢剛剛帶人送過去的,一色都是照的二奶奶的例,二爺陪著林姨娘又多挑了兩件,奴婢正要請大奶奶示下”
魏嬤嬤陪著笑容,慇勤仔細的答道,鄭大奶奶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扔到幾上,盯著魏嬤嬤,冷冷的訓斥道:
“二爺沒得罪你吧?你就敢這樣往死裡害二爺呢?!”
魏嬤嬤目瞪口呆的看著鄭大奶奶,鄭大奶奶由著秋彩擦了手,點著魏嬤嬤,
“誠意伯府重的是規矩,老爺夫人一輩子愛惜名聲,可沒讓人說出半個‘不’字過!大爺和我也不糊塗,豈能容你這樣的奴婢,把主子往寵妾滅妻這樣無法無天的事裡陷害!”
魏嬤嬤瞬間明白過來,臉上的血色褪的乾乾淨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的磕著頭,
“求大奶奶恕罪,饒了奴婢這一回,是奴婢豬油蒙了心,暈了頭了,奴婢原是二爺,”
魏嬤嬤心思轉得飛快,
“求大奶奶饒了奴婢這回,是奴婢存了偷懶的心,原是給二爺看衣服料子的,奴婢就是存了想偷懶的心思,想著少跑一趟,就把林姨娘的一併帶過去了,斷沒有輕慢二奶奶的心思,二奶奶是奴婢正經主子,打死奴婢也不敢輕慢了主子,求大奶奶饒了奴婢這回。”
魏嬤嬤磕的額頭發紅,鄭大奶奶長長的舒了口氣,慢慢的‘嗯’了一聲吩咐道:
“別磕了,起來吧。”
這幾個字聽在魏嬤嬤耳朵裡,簡直是天籟之音,魏嬤嬤又磕了個頭,想爬起來,卻一陣子腿腳酸軟,努力了半晌才顫抖著站起來,小心翼翼的看著鄭大奶奶,討好的說道:
“料子都備好了,奴婢離了這裡就給二奶奶送過去。”
鄭大奶奶‘嗯’了一聲,也不看她,只一個個看著垂手侍立著的另外幾個管事婆子,一字一句的吩咐道:
“誰敢存心壞了府裡的規矩名聲,就算大爺和我饒得過,老爺夫人那裡,也難過去!這事,我就說這一遍,大家好自為之,再有下次,哼!”
幾個管事婆子急忙跪倒在地,磕頭答應著,站起來,屏聲靜氣的等著吩咐,鄭大奶奶慢吞吞的喝了半杯茶才吩咐道:
“好了,都去忙吧。”
鄭大奶奶走後沒多大會兒,小翎和小羽就開始忙得腳不連地,先是魏嬤嬤帶著幾個婆子,捧著一堆綢緞毛皮,還有幾匹新樣的緙絲料子,慇勤異常的讓李燕語挑秋冬的衣服料子,針線房的兩個繡娘給李燕語仔仔細細量了尺寸,直折騰了小半個時辰,魏嬤嬤才帶著人退了出去。
接著成嬤嬤帶著花房的幾個婆子進來,把靜心院擺了個鳥語花香,再接著就是管廚房的婆子,送來了各式新鮮茶葉,大大小小七八個紅泥茶爐,明炭、大小銅壺等諸如此類……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1:09
第九章
直到晚飯送上來,靜心院才算安靜下來,李燕語看著桌子上放著的幾個菜,滿意的點了點頭,今天的菜,明顯是用了心的,這大奶奶,倒真是對她不錯,自己簡直是鴻運當頭,不過,這大奶奶只怕還要想著好人當到底,硬把那個跛子再推到她院子裡來,那可就要害死她了。
李燕語心思重重的吃著飯,唉,她不怕冷落,最好大家都忘了她,便於她混吃等死,如今這樣的盛情,可不是那麼好消受的,那跛子真要是被大奶奶說動了,哪天搭錯了筋,真要歇到她這裡李燕語放下筷子,兩隻手捂著額頭,陷入了無限煩惱中。
鄭大奶奶忙完了,進到里間,給周守哲換了杯茶,側身坐到榻沿上,探頭看著他手裡的書,笑著問道:
“還沒忙好呢?”
“嗯,有什麼事?”
周守哲抬起頭,看著鄭大奶奶問道,
“今天我去看了二奶奶,和她說了一會兒話,二爺真真是好命!”
鄭大奶奶撫掌感慨起來,
“這佛祖可公平,二爺這腳不好,旁的可件件都好。”
周守哲眉頭皺了皺,鄭大奶奶忙將話題拉了回來,
“二奶奶是個極聰明的,這才進門不過第二天,二爺和林姨娘那點子事,就看的明明白白的了,說二爺是個有情有義的,若不是意外,和林姨娘倒是對神仙眷侶,你聽聽,這不是猜出了林姨娘是誰?這樣的聰明人,性子又極恬淡,二爺偏巧就娶進了門,可不是福氣?往常光聽人說妻妾相得、齊人之福,我看二爺就有這福氣。”
周守哲臉上露出絲驚訝,沉吟了片刻,看著鄭大奶奶吩咐道:
“不管聰明不聰明,既娶進了門,就是咱們家正經媳婦兒,二弟那裡先別管去,日常用度上別委屈了她,還有,你好好敲一敲家裡的下人,那些個丫頭婆子,最會看人下菜,可不能讓下人們作踐了她。”
“瞧你說的,這還要你吩咐?今天下午我已經發作過魏婆子了,你只放心,只是二爺那邊,你有空提點提點他,這二奶奶倒真是個好的,生的又好。”
鄭大奶奶嗔怪了一句,周守哲擰著眉頭,歎了口氣,
“我明天找二弟說說,大理上不能錯了,就是二弟那個脾氣,唉,母親憐他腿腳不便,不能科舉、不能入仕的,從小也是太由著他性子,如今慣得這脾氣比驢子還倔,我明天找他說說,大理上總不能錯了!”
“你也別急,先說說,他聽就聽,不聽你也別跟他瞪眼,回頭母親知道,又得怪你,好在二奶奶還小,慢慢來也不急,這會兒,二爺和林姨娘正是情熱的時候,過一陣子,等這情淡了,也就好商量了,二奶奶那樣的品貌,連我見了都愛,往後陪著小意湊過去,二爺也抹不下這個臉去。”
鄭大奶奶忙勸著大爺,周守哲長長的歎了口氣,點頭答應著,
“相貌倒在其次,往後你細留心著,看看這二奶奶行事如何,若是個真正賢慧的,我壓也得壓著老二跟她圓了房去!”
隔天是三天回門的日子,李燕語可沒敢多睡,早早起來等候著,可一直過了辰末,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李燕語舒了口氣,懶洋洋的倒在榻上,不回正好,一想到回門,她還頭痛呢,那個李府,不是她的家,滿府裡唯四對她好的人,也都跟著陪嫁過來了,再回去,就滿眼都是陌生人了,跟一群陌生人,一群壓根懶得理你的陌生人演父慈女孝,實在是件累死人的事,反正李家的庶女,不回門的也不是她一個。
早上起得早,確定了不用再回門,李燕語放鬆下來,打著呵欠又補了一覺,起來吃了飯,打發小翎去給大劉送了五兩銀子,二兩是這個月的月錢,三兩給他們安家置辦些東西用。
小翎回來,細細描述著大劉一家住的如何,用的如何,大劉叔神情如何,最後總結了一句‘跟原來比,好到天上去了!’
李燕語暗暗舒了口氣,他們跟著自己過來,若是不好,她這心裡總難安寧,如今這樣,她這顆心也就好放下來了。
過了幾天,周守哲尋了個空,把周守信叫到內書房,擰著眉頭問道:
“昨天是十五,你歇在哪裡了?”
“我歇在哪裡還要跟你說?”
周守信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了毛,周守哲悶悶的‘哼’了一聲,
“二弟,你成親前,我就跟你說過,就算林家沒趕上這檔子事,你三媒六聘的娶了林家姑娘,再要納個通房姨娘什麼的,也是常事,也不能一個月三十天,天天在一個屋裡歇著!如今靜心院那個,可是你花轎抬進來的正妻!你就是再不喜歡,初一十五這兩天,也得敷衍過去吧?這事,往大了說,就是寵妾滅妻!這在哪家也容不下!”
“我的事不用你管!”
周守信漲紅了臉,猛的站了起來,轉身跛了出去!周守哲惱怒的盯著周守信的背影,手指點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這老二,真是被母親寵壞了!
周守哲氣乎乎的回到院子裡,鄭大奶奶勸了半天,周守哲才消了氣,周守信是個倔脾氣,這事,也只好慢慢來,周守哲喝著茶,擰著眉頭交待著鄭大奶奶,
“二奶奶那邊你經心著些,別讓人委屈了她,這是一,二來,家下人等,你要再敲打敲打,內言不出,外言莫入,才是興旺之法,昨兒王爺跟我說了,差使的事已經有個八九分准了,這個時候,可出不得半分差錯,這位子不知道多少人死盯著呢,要是在這個結骨眼上,傳出老二寵妾滅妻的閒話來,可就是功虧一簣!唉!老二也真是不懂事!”
“爺放心,這事我盯得緊著呢,斷不能讓家裡傳出這樣的閒話,誤了爺的前程,爺放心就是。”
鄭大奶奶眼睛亮閃著,連連保證道,周守哲‘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是個謹慎的,不過多囑咐你一句,今天早上在東遠樓碰到了大哥,他問起這差事的事,因為還沒定下來,怕生枝節,我也沒敢跟他多說,這事,你心裡有個數。”
“嗯,爺想得是,這事還沒定下來,哪裡說的?我知道了,爺放心。”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才歇下了。
九月初,皇上傳了旨意,委了誠意伯長子周守哲為吏部員外郎,誠意伯一輩子沒領過什麼差使,如今兒子頭一份差使竟然是吏部員外郎這樣的緊要去處,直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鄒夫人喜的連聲念著佛,從接了旨,這嘴就沒合攏過。
周守哲接完了旨,貢到了正堂,就忙著換了衣服,去福甯親王府致謝了,這差使,要不是福甯親王,哪裡輪得到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後,和皇上自小交好的福甯親王,頓時變得炙手可熱,福甯親王是皇家嫡支,大周朝開國皇帝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做了皇帝,一個就封了世襲罔替的福甯親王,如今繁衍到這一支,算起來,倒是皇上的叔伯輩,可年紀卻和皇上差不多大,自小一處讀書淘氣,情份極好,到了成親的年紀,自己看中了李太后、當時還是李嬪最小的妹妹,夫妻兩個成親後極是相得,只可惜到現在還沒個孩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1:22
第十章
周守哲因和他在太學一處讀過幾天書,照周守哲的說法,一來是仰慕他人物風流、學問難得,二來是因他為人謙和,所以一心交往,其實吧,是這福甯親王看著周守哲倒也算本份老實,一團和氣,沒嫌棄他是個沒用的閒散子弟,時常搭理搭理他,周守哲能攀得上,自然是要極力往上攀的,這交往也就一直交往了下來。
後來皇上竟然既了位,連帶著周守哲也走了運,得了這吏部員外郎的好差使。
周守哲從福寧王府回來,嚴厲交待著家人,切不可帶出輕狂樣兒來,誠意伯連連誇著大兒子‘有先賢之風,有名臣氣度’,鄒夫人忙著將兒子的話再嚴厲的轉交待下去,周府上下,個個繃著臉,裝著若有其事的壓著喜氣,可喜氣還是溢滿了周府內外。
靜心院,小翎側著身子坐在炕上,手裡做著針線,瞄了眼懶懶散散躺在炕上,兩隻腳抬在窗臺上,悠悠然看著本書的李燕語,歎了口氣說道:
“二奶奶真打算就這麼過一輩子?”
“嗯。”
“就這麼守一輩子活寡?”
“嗯。”
李燕語漫不經心的答著小翎的話,小翎放下手裡的針線,伸手將書從李燕語手裡奪了過來,
“姑娘,我跟你說話呢!”
“我聽著呢,聽著呢!你要我守一輩子活寡,守就守吧,求之不得呢,把書給我!”
小翎把書放到背後,看著李燕語,認真的說道:
“二奶奶先跟我說完了話,書再給你。”
李燕語長歎著氣,攤著手說道:
“你看看,我連你都管不了,還能做什麼?就這麼著吧,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現在這樣的日子,別再生出什麼枝節來,我就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那些什麼夫唱婦隨啦,封妻蔭子啦,子孫滿堂啦,有什麼意思?到頭來,不還是一抔黃土,然後化成了土?把書給我!”
“二奶奶!哪有你這樣的!”
“小翎,咱們一處處了這麼些年,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李燕語坐了起來,看著小翎,歎著氣認真的說道:
“咱們也打聽明白了,那個林姨娘,就是二爺早先定的那位林姑娘,和二爺是姨表親,自小青梅竹馬的情份,那林姨娘又是個才女,性子又柔順,知書達禮啊,這周家上上下下,沒個不喜歡她的,你說,我能壓得過她?”
“又不是讓你壓過她。”
小翎低低的嘀咕著,李燕語斜睇著她,輕輕笑了幾聲,
“唉,小翎,你看,我要是壓不過她,就得和她分享一個男人,這事,就算她肯,我也不肯!這個世間,別的都可以,就是這一件,不行!”
李燕語斷然說道,小翎無可奈何的看著李燕語,
“我的姑娘,您這不是說笑話麼?哪家沒個三妻四妾的?這男人,姑娘一個人也侍候不過來不是,這女人來了月事,懷了孕,還怎麼侍候?”
李燕語盯著小翎看了一會兒,突然綻放出滿臉笑容,攤著手說道:
“所以啊,就這樣最好,這一世,我就是要好好享受享受這份清閒無事,有美食,有閒書,春看葉夏看花,秋吃果子冬睡懶覺,就這樣,好好的舒舒服服的享受了這一輩子,哪裡不好?”
“那姑娘百年之後呢?”
“百年之後?哈,我都成土了,還管它百年不百年的呢,再說,我告訴你,人吧,真百年了,還不知道哪能呢,反正那些個什麼三牲祭祀,都是活人想出來的!我只顧今生,不管百年!唉,說不定百年之後,我又回去了呢!”
李燕語探過身子,從小翎身後奪了書過來,往後靠到大靠枕上,正翻著書,小翎上前按住李燕語手裡的書,
“可二奶奶也不想想,這樣的日子,真能過長久?”
“能!我不是跟你說過麼,一,林姨娘是官奴,這奴籍一旦入過,就算有一天林家翻了案,林姨娘脫了籍,也斷做不得正妻,這是律法上明明白白寫著的,二,林姨娘哪怕是清白出身,一旦為妾,妾不可以為妻,這也是大周朝律法裡寫明瞭的,三,我這個正妻,可是夫人千挑萬選選出來的,休了我,再想找個我這樣省心省事的,可不容易,咱們只要安安份份的守著,好好的做好這個影子二奶奶,求個安穩的終老,還是求得到的。”
李燕語頓了頓,看著滿臉認真的小翎,重重歎了口氣,這事,一定得和小翎說透了,不然往後這丫頭若是照著她自己的想頭,覺得是為了她好,做出點什麼事來,自己可就真要被她害死了!李燕語坐起來,看著小翎,鄭重的說道:
“小翎,你聽著,如今這樣的日子,是我做夢都想過的日子,那個二爺,掛個名也就罷了,若是真讓我陪他過夜,我寧可一頭碰死!也不讓他碰我的身子,你可聽明白了?”
小翎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姑娘二奶奶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知道了,姑娘我知道了,唉,姑娘這性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性子,只要姑娘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好,我知道了,姑娘別再這麼說話,怪嚇人的。”
小翎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李燕語舒了口氣,往後仰倒躺下,晃著腳,看著屋頂的雕花承塵,想了一會兒,又坐起來,看著小翎吩咐道: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回這門親事,簡直就是撞天星撞到了大運,往後可不見得次次都有這樣的好事,咱們得用心謀劃些才行,我上次跟你說的事,做的如何了?”
“嗯,順當的很,我和小羽,照著二奶奶的吩咐,隔個兩天三天的,就拿些錢出來,只看哪個小丫頭有門路,能辦來什麼樣的吃食進來,來來往往買了這一個多月,這幾個小丫頭,也就摸得差不多了。”
小翎小眼睛閃著光,眯縫成了一條線,笑眯眯的說道:
“春杏的老子娘在大廚房專做醬菜醃菜,頭一回就是她出的頭,拿了五十個大錢,到大廚房生生弄了十來碟菜過來,還有兩罎子上好的黃酒,聽她說,老爺最愛吃她老子娘做的香油拌五香大頭菜。”
李燕語忙點了點頭,
“大廚房送過來好幾回,是好吃得很。”
“文杏是這五個小丫頭裡最老實的,是個沒嘴的葫蘆,春杏說她能一天不說一個字,也就是她,一回也沒出頭承過事,她從小死了親娘,她爹是府裡的外管事,倒也算得勢,一年得有大半年是在外頭的,她娘死後沒多長時候,她爹就又續娶了一個,她和她繼母形同陌路,她繼母如今管著夫人院子裡漿洗的差使。”
小翎掰著手指頭,一個個說著,
“三個粗使小丫頭裡,小桃的娘會種花草,在後面園子裡當差,小桃閒話最多,也最愛往外跑,和誰說不上三兩句話,就親熱得像是認識了八百年,府裡有點什麼動靜,就數她知道的快,不過照小羽說,她的話,七成假,最多只有三成真,小芳是個憨的,上回也不知道冒了股什麼傻氣,出頭要買鹹炒蟹去,我還以為她有什麼路子,結果她竟是拿著錢,自己走出去買了,被守角門的婆子攔回來交給了常嬤嬤,嚇得我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李燕語挑著眉梢,失聲大笑起來,
“這小芳,倒是有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1:34
第十一章
“二奶奶還有趣呢,差點被她嚇死!三個人中間,就數小葉是個好點的,倒有點像小羽的性子,看著嘴笨臉迷糊,其實心裡清明得很,她們幾個,當著小葉的面,什麼話都敢說,就跟原來在李府,那些人當著小羽的面,什麼話都敢說一個樣,這個倒是個能用的,往後我和小羽在她身上多用些心,對了,她娘在茶葉庫裡當差,她還有個姨母,派在林姨娘院子裡當差,管著林姨娘那一處的鳥雀!”
李燕語仔細聽著,悠然的慢慢晃著上身,凝神想了想吩咐道:
“春杏是個能幹、也願意出頭的,這院子裡的粗使丫頭婆子,就交給她管著,把文杏調進屋裡來侍候著,幫幫你和小羽,那個小桃,不要約束她,只管讓她到處跑去,咱們就靠她傳話遞話了,小芳別讓她再出去了,就在院子裡做些粗活吧,小葉倒是個難得的,你對她好些,這個先留著,再看一陣子,能用也不可輕用。”
小翎抿嘴笑著,
“我和小羽也是這個意思呢,我知道了,二奶奶放心,我聽了什麼好玩的事兒,就回來說給二奶奶聽。”
這小桃果然是八卦之王中王,整個周府,簡直就沒她不知道的八卦事兒!李燕語天天聽著小翎轉過來的桃氏八卦,只聽得樂不可支。
什麼二爺的好學有才啦,若不是跛了腳,考狀元那簡直就是探囊取物,什麼大爺能做吏部員外郎靠的是福甯親王啦,什麼三爺的親事又黃了啦,不過這回是夫人不肯了,什麼老爺昨晚上又被夫人罵啦,什麼夫人最喜歡吃林姨娘親手熬的蓮子茶啦,什麼大奶奶娘家兄弟又納了個姨娘啦,什麼大奶奶又要克扣哪一處用度啦,什麼茶水房的蓮花兒被她娘許給外院的如喜,她死活不願意啦
這八卦從周府一直八到京師,福甯親王妃又到抱樸寺求子去啦,這福甯親王妃事事如意,就是生不出孩子,李燕語聽到這裡,就笑噴了,這個時代的女人,又是親王妃,生不出孩子還能叫事事如意?
還有什麼魯國公家六少爺跟人打賭輸了,在萬花樓扮女子唱戲唱的滿城哄動啦,左丞相家四少爺騎馬摔斷了腿啦,府尹家大少爺養的外宅被大奶奶帶人砸個稀巴爛啦,什麼甯海侯趙家七少爺捧花魁,說好的親事被人家退回來啦
李燕語興致十足的聽著種種八卦,原來這個世間,民風如此開放,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般刻板保守。
日子在八卦中歡快的滑過,大劉經過一個多月謹慎的不能再謹慎的細看打聽,終於看中了東榆林巷裡的一家針線鋪子,主家年紀大了,想把鋪子頂出去,老倆口回鄉養老,這針線鋪的生意雖說不是十分的興旺,可也很說的過去,鋪子後頭還連著座一進的小院,三間正屋,左右各兩間廂房,價錢極是公道合適,李燕語聽了大劉嬸子的描述,也不多問,她連大門都沒出過,對外頭一無所知,問也是白問,只立即讓小翎開箱取了銀子出來,交給大劉嬸子吩咐道:
“大劉叔是個極謹慎的,他既說好,那就必定不會錯,既是針線鋪子,不如你也跟過去看著去,針線繡樣什麼的,你倒比大劉叔更懂些,跟大劉叔說,放開膽子做就是了,還有,”
李燕語頓住話,仔細想了想,看著大劉嬸子接著說道:
“那鋪子後頭既有院子,你看看,要不就搬到那裡去住,一來照應生意便宜,二來你也好時時看著孩子。”
大劉嬸子綻放出滿臉歡喜,一時歡喜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連聲答應著,收了銀子,突然跪在地上磕了個頭,爬起來剛退出了門,又急忙奔進來,滿臉笑容的說道:
“看看我,歡喜的糊塗了,大劉說了,每月初一讓我進來和二奶奶報一報帳上的事。”
“倒也不用每個月報,跟大劉叔說,把帳做清楚,半年報一趟就夠了。”
大劉嬸子連聲答應著,抱著懷裡的銀子,如同抱著剛出生的嬰孩般小心的出去了。
李燕語躺在炕上,悠悠閑閑的晃著腳,細細思量了半晌,這針線鋪子倒是正好,雖說掙不了大錢,可勝在穩妥,她不想發大財,也不能發大財,她得處處低調著,太出彩了,就出事了,就是禍端,就這麼著,安安份份的過日子,細水長流的掙些小錢,低調是王道啊!
周守哲自從領了差使就忙碌得不堪起來,連帶著整個周府都忙碌無比,大奶奶和夫人外面的應酬也驟然多起來,可雖說忙,一家人的精神卻好的不行,老爺開始以老太爺自居,琢磨了一陣子,讓人買了幾籠子畫眉、鸚鵡回來,看樣子是要做個愛鳥的老太爺了,夫人讓人添了不少時新的衣服首飾,她如今應酬多了,可不能失了體面。
大奶奶裡裡外外的忙著,打點著大爺外頭應酬的衣飾、賞人的荷包,上官、同僚、下屬間要過往的禮節禮物,既不能顯得張揚,又不能露了寒酸,這中間極費心思,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也多出不少,裡裡外外要整肅,正廳偏廳、裡廳外廳、書房暖閣都要重新安置布排,又要體面又要雅致,還要透著世家的底蘊,僕從們要再調教,要不亢不卑、要言語雅致
整個周府上上下下忙得誰也沒空再想起李燕語來,至於周守信,因了周守哲的教訓,對靜心院恨不能聽也不要聽到,更不會靠近靜心院半步了,李燕語這日子過得越發舒坦。
既有了每個月二十兩銀子的月錢,就不用再自己掙錢貼補日常用度,無論小翎怎麼說,李燕語再也不肯掂針拿線,每天吃飽睡足了,就是看閒書,看書的時候多了,這書就不夠看了,手裡的書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李燕語越來越無聊,要再拿錢去買,李燕語肉痛著不大願意,這書,一來極貴,二來麼,周府必定存著不少書的,自己再去花銀子買,那也太虧了!
李燕語和小翎小羽嘰咕著,讓兩人去打聽這周府藏書的事。
這事簡單,又有小桃在,沒兩天,這事就打聽清楚了。
周府裡,三位爺院子裡設的都有書房,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內書房,一個外書房,內書房名義上是老爺用著的,其實老爺一年到頭難得過去幾趟,唉,原來這誠意伯周老爺,是個不讀書的!
外書房說是書房,卻是幾位爺說話待客之處,三位爺自己的小書房不說,內外書房,都放了些書,不過照李燕語看,這些書,都是用來充門面的,必定都是些經史之類最沒意思的東西。
除了這些個書房,周府裡果然是有個藏書樓的,叫玉枕閣,在前院最靠近內院的一個偏僻角落裡,這玉枕閣共有三層,說是裡面的書極多,三層都堆的滿滿的,由一個姓馬的婆子領著差使,每天帶人打掃除塵,這玉枕閣是周府最寥無人寂的去處,除了這姓馬的婆子,平時根本就沒人過去,真讓人想不懂,這週二爺連書樓都不去,好讀書好的哪裡?
李燕語大喜,細細盤算了兩天,掂量了無數回,叫了小翎進來,吩咐她悄悄去趟大奶奶那裡,若找得著沒人的空兒,就請大奶奶示下,自己想去玉枕閣找些書看可合適,若是有人,只說過去給大奶奶請安就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1:53
第十二章
鄭大奶奶聽了小翎的話兒,未置可否,只笑著將小翎打發了回去,晚上和周守哲道:
“就讓她去吧,總得有點事做做打發打發時候,再說,二爺是個愛讀書的,若是她能多讀幾本書,往後也能和二爺說到一塊兒去,你說,她這要去玉枕閣看書,是只想著打發打發時候,還是有旁的心思?這二爺愛讀書,可是滿府都知道的事!”
“不管哪樣,都好!讓她去吧。”
周守哲翻看著手裡的公文,隨意的揮著手說道,鄭大奶奶笑著應了,細細盤算了一晚上,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鄭大奶奶侍候著周守哲出了門,才帶著丫頭婆子,往正院給鄒夫人請安去了。
正屋裡,林姨娘早就到了,正側身坐在榻上,侍候著鄒夫人喝蓮子茶,鄭大奶奶上前請了安,滿臉笑容的讚歎道:
“姨娘這份孝心,真是讓人心服,這蓮子茶可是極費功夫時候的,又要現做現吃,姨娘這麼早就送進來了,豈不是半夜就得起來熬上了?!若是一天兩天也就算了,竟能天天如此,真真是難得!”
林姨娘臉上閃過片紅暈,正要說話,鄒夫人將手裡的蓮子碗遞給林姨娘,看著鄭大奶奶,笑著說道:
“孝不孝順的不在這上頭,她也沒別的事,就熬個蓮子茶,能有什麼難得的?!倒是你,又要打點守哲裡裡外外的事,又要管著家,還要帶孩子,這是大孝順。”
“母親誇的我都站不住了。”
鄭大奶奶接過丫頭手裡的濕帕子遞過去,笑著答道,林姨娘悄悄站起來,往後退了半步,鄭大奶奶侍候著鄒夫人淨了手,笑著說道:
“說到守哲,正要和母親商量件事,昨天守哲讓人去玉枕閣尋本書去,找了半天,竟亂得沒能尋出來,說是玉枕閣裡頭的書都堆到了一處,亂的沒個法子,守哲昨天生了半天氣,我想著,這玉枕閣裡的書,得尋個識字讀過書的人,好好花些功夫理出來才好。”
“這是正理!守哲往後看書用書的地方多得很呢,那個書樓,多少年也沒人管過了,你細細挑個人,花些功夫,好好的理一理去。”
“嗯,昨晚上我細細想了一遍,下人裡頭,又要識字又要讀過書,還真沒個合適的人,我想著,要不讓二奶奶過去理那書樓去,二奶奶也讀過幾本書,她也正好空著,母親看呢?”
鄒夫人微微擰著眉頭,細細想了想,慢慢點了下頭,
“也好,玉枕閣是個安靜的地兒,離靜心院也近,那書樓,就交給她管著吧,也不用添人,不急,慢慢理起來就是,她也有的是時候。”
林姨娘看了看鄭大奶奶,又轉頭看著鄒夫人,笑著說道:
“我以前聽父親說過,這理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很有些學問才成呢,不然把經書歸到集部,把史書放到子部,可就越理越亂了。”
“這理書還有這許多講究?倒是我沒想周全,我還當識字就行了呢,說到很有些學問,這可就更難了,滿府裡,有很多學問的,除了老爺和三位爺,也就是姨娘了,老爺和三位爺都忙的不行,自然沒空理那書樓去,若是照姨娘這說法,這書樓就只好交給姨娘去整理了,要不姨娘看”
鄭大奶奶看著林姨娘,似笑非笑的說道,林姨娘紅漲著臉,求援般看向鄒夫人,嘴裡急急的解釋道:
“我不過聽父親說過一回,許是我聽錯了,還是大奶奶想的周全。”
“好了,她哪有空兒去理那些書去,守信是個難纏的,他的事兒又多,就讓二奶奶去吧,她理的,她能找到就行了,不用那些講究,以後守哲要找什麼書,你就打發婆子讓她去尋出來就是了。”
大奶奶也不看林姨娘,笑著應了,陪著說了幾句話,就告退出來,帶著眾丫頭婆子,往前面議事廳去了。
出了正院,秋彩上前半步,挨著鄭大奶奶,低低的說道:
“剛庫房的宋婆子說,昨天大奶奶出去的時候,夫人讓人開了東庫,抬了兩隻裝著古玩字畫的大箱子,放人送到了林姨娘院子裡,晚上夫人又把她叫進去,讓她把這兩箱東西從帳上消了,添到林姨娘嫁妝單子裡去了。”
鄭大奶奶猛的頓住腳步,臉色冷冷的站了片刻,低低的‘哼’了一聲,才緩步繼續往前走去。
秋去冬來,轉眼又進了臘月,剛一進臘月,周家就傳出了添丁的喜信,林姨娘懷孕了。
鄭大奶奶和鄒夫人商量著,在林姨娘院子裡新設了個小廚房,一來飯菜上也更可心可口些,二來,不管林姨娘想吃什麼、想什麼時候吃,就都便宜了,聽說林姨娘厭葷厭油,鄭大奶奶又稟了鄒夫人,將春杏娘調到了小廚房,專一給林姨娘做些爽口的醃菜開胃,鄒夫人不住口的稱讚鄭大奶奶賢慧細心,是真心疼愛弟弟們的。
小翎和小羽聽到信兒,蔫了半天,見李燕語別說介意,就連聽都聽的心不在焉,小翎嘀咕了一句‘生再多也是庶子庶女’,兩個人也就翻過了這事。
隔沒兩天,一天晚飯後,李燕語早早洗漱了,暖暖和和的窩在炕上看著本書,外頭小丫頭急奔進來稟報了,緊跟在後頭,鄭大奶奶帶著秋彩和兩個心腹婆子,進了正屋。
李燕語急忙跳下炕,忙不迭的迎出去,小翎隨手抓了件長襖從後面給李燕語披上,鄭大奶奶看著一身褻衣的李燕語,笑著說道:
“到底是你最自在,這個時辰就歇下了。”
李燕語羞澀的笑著,仿佛不知道答什麼才好,側著身子,往東廂讓著鄭大奶奶,
“嫂子到屋裡炕上坐著吧,炕上暖和。”
鄭大奶奶‘嗯’了一聲答應著,在炕上坐了,仿佛很隨意的問道:
“你這院子裡柴炭可夠用?今年冬天可比往年冷。”
“夠用,多的很,我就是喜歡這炕,這暖是從腳底下暖上來的,極舒服,我就是覺得炕好。”
李燕語捧了杯茶遞給鄭大奶奶,側著身子坐到炕沿上,笑著解釋道,鄭大奶奶舒了口氣,看著李燕語交待道:
“這一陣子我忙得腳不連地,你這裡只怕有些個顧不上,若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只管讓人和我說去,大爺也交待過我好幾回,不能委屈了你,你可別委屈了自己。”
“嗯,我知道了,多謝嫂子和大哥。”
鄭大奶奶點了下頭,揮手斥退了屋裡的丫頭婆子,往前挪了挪,拉著李燕語的手,低低的說道:
“我等會兒還要去趟正院,也不和你繞圈子打啞迷,我就直說了。”
“嗯!”
李燕語忙凝神聽著,鄭大奶奶聲音壓得更低了,
“林姨娘有了身子,這喜信你也該聽說了,這是個好機會,她既有了身子,自然就不能再貼身侍候著了,母親那邊你放心,有我呢,你自己這一處,可要留心著,有幾樣你記住,這吃食上,二爺最愛吃松鼠桂魚,可有一樣,得有人給他去了刺才行,林姨娘那院子裡,捧硯最會去這魚刺,你也挑個丫頭學一學,我已經安排下了,從明天起,每天給你這裡送一份松鼠桂魚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2:08
第十三章
李燕語半張著嘴,愕然聽著鄭大奶奶的話,鄭大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接著交待道:
“二爺喜歡熏香,可只愛熏茉莉花味兒的,我看你從不熏香,這茉莉花香餅我已經替你備下了,讓秋彩拿給你那個丫頭了,茶上頭,二爺只喝香片,明天我就讓人送兩罐上好的香片過來,還有,二爺喜歡識文斷字的,這一條,我就不多說了,馬婆子跟我說過了,你的學問也是有些的,我看你這性子也極溫婉柔順,倒比林姨娘還好,旁的,我也不多交待,這夫妻相處,只好你自己慢慢領會,就這樣,我先回去了,你記著,二爺來的時候,既要小心侍候著,又不能露怯,得讓二爺覺得你這一處好,下回還願意來,聽到了沒有?”
李燕語呆怔怔、下意識的點著頭,這不是要她的老命麼?!
送了鄭大奶奶回去,小翎將茉莉花香餅攤到炕几上,和小羽一起站在炕前,滿眼期待的看著苦惱的盤膝坐在炕上的李燕語。
李燕語將放著香餅的炕几往外推了推,示意兩人坐下,連歎了幾口氣,裹了裹長襖,直直的看著兩人,低低的說道:
“我不想侍候這個二爺!也不願意跟人爭寵!”
小翎肩膀垮了下去,小羽拉了拉她,看著李燕語問道:
“那二奶奶打算怎麼辦?”
李燕語看著兩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露出滿臉笑容來,語調也輕鬆活潑起來,
“涼拌!春杏娘不是到林姨娘院子裡當差去了?小翎等會兒找找春杏,讓她和小桃一處去看看她娘去,現在就去!旁的不用多說,只一樣,要可著勁的誇你家二奶奶,吟詩作對、品文鑒詞,樣樣精通,學問上極好,生得更好!”
小翎眨了幾下眼睛,看著李燕語不解起來,
“二奶奶到底是爭呢,還是不爭呢,怎麼遞這個話過去?”
“這話不是遞給二爺的,是說給林姨娘聽的,林姨娘可是以才女著稱的,二爺與她相得,就是愛她是個雅人,我若是個不識字的粗人,她有什麼好擔心的?若我是個和她一樣的雅人,她豈能不擔心?讓她管著二爺,可不是比什麼都強!”
小羽抿嘴笑著看著小翎,小翎恍然明白過來,看著李燕語歎著氣,
“二奶奶若肯爭,這府裡可輪不著那林姨娘風光!”
“好了,我要那風光做什麼?!還是這樣舒舒服服、安安穩穩的日子才是最好,趕緊去吧,春杏和小桃嘴巴都不嚴實,別多說話。”
“嗯,二奶奶放心。”
小翎答應著,留下小羽侍候著,自己轉身出去了。
這話傳起來,如風一般快,第二天上午,林姨娘從正院請了安回來,大丫頭捧硯摒退了屋裡的丫頭婆子,低低的嘀咕著說了昨晚上靜心院來人的事,
“姨娘可不能用自己這良善度別人的壞心思去,大奶奶非要調這吳婆子到咱們這一處來,我就覺得這中間有古怪,那吳婆子的女兒春杏,不就在靜心院當差?保不准就是靜心院下的功夫呢,姨娘也太善良了些,您看看,如今事來了吧?那麼晚了,還巴巴的跑到咱們院子裡來,誇靜心院那個如何吟詩作對樣樣精通,如何生的好,如何是個有學問的雅人,這不是明擺著要討好二爺!”
林姨娘臉色難看起來,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
“我和二爺的情份,也不是她能念想的!”
“我的姨娘!您也真是的,您如今懷著身子,還怎麼侍候二爺?二爺”
捧硯口齒含糊著,
“男人哪裡離得了女人?那又是二爺正經的妻,若去住個一晚兩晚的,姨娘還能說出什麼話來?若真是只去個一晚兩晚的,也就罷了,如今看起來,靜心院這個,可是個心思機巧的,生得又真正是好,說句打嘴的話,可比姨娘好看的多了,美人當前,男人哪有個不愛的?人家再曲意小心的專投著二爺的喜好來,往後的事可就說不清楚了,靜心院那個,可是正妻!姨娘可是要想清楚了,人家占了身份,真要得了勢,姨娘可沒個活處!”
林姨娘臉色更加難看起來,求援般看著捧硯,
“那你說”
“如今這事,姨娘一定得把爺留在這院子裡,可不能讓那頭得了機會,爺對姨娘可是一片真心,姨娘只要處處替爺打算周全了,爺自然只念著姨娘的好。”
捧硯含含糊糊的說道,林姨娘皺著眉頭,
“怎麼替爺打算周全了,你倒是說明白了。”
“姨娘!”
捧硯跺了跺腳,臉上紅漲著,扭捏了片刻,才俯到林姨娘耳邊,低低的說道:
“姨娘如今不能侍候爺,爺總得有人侍候不是。”
林姨娘呆了片刻,恍然明白過來,轉頭看著捧硯,
“你的意思是,安排個暖床的丫頭?”
“姨娘說呢?”
捧硯反問道,林姨娘下意識的用手撫著小腹,垂下頭,聲音酸澀含糊的低低說道:
“我和爺商量商量。”
“姨娘也真是的!你和爺商量,爺能怎麼說?答應了,怕姨娘傷心,不答應,姨娘這一懷孕,可要小一年呢,姨娘就不替爺想想?爺一個大男人這可不是平白給靜心院送上個機會?!”
捧硯撇了撇嘴,尖刻的說道,林姨娘垂著眼簾,只不答話。捧硯盯著她看了片刻,眼珠微轉,笑著說道:
“唉,你看看我,倒比姨娘還上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爺對姨娘的情份,自然是姨娘最清楚明白,爺對姨娘這情份,可是任誰也分不得半分去的。”
林姨娘面色緩和下來,看著窗外,眼神朦朧的笑了起來。
下午,鄒夫人打發了婆子過來,吩咐了林姨娘‘天冷,又下著雨,不用過來請安了,且安心養胎’。
隔天,鄒夫人的陪房嬤嬤喬婆子從大奶奶院子裡出來,滿臉笑容,小兒子識文斷字,這往後跟著大爺,不幾年就有大出息了,到底是大奶奶眼光好,識人善用,想得也周全,嗯,大奶奶說的這事,還真是得趕緊提醒了夫人去,這懷孕的女人,哪裡還能侍候爺們床事,二爺年青不懂事,她們這些老嬤嬤就得替主子留心些,不然豈不是要壞了周家的子嗣。
喬婆子一路思量著,一路往正院求見鄒夫人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守信正陪林姨娘吃著早飯,鄒夫人打發婆子過來傳了話,讓周守信等會兒過去一趟,有事要和他商量。
吃了飯,周守信接過捧硯遞過的斗篷,細心的給林姨娘系好,自己也穿了斗篷,小心的扶著林姨娘,一路往正院過去。
鄒夫人滿眼笑容的讓著兩人坐下,拉著林姨娘的手,細細問著睡得可好,吃的可好,各種可好問了一遍,才笑著吩咐林姨娘,
“你去後頭屋裡,教教越橘那丫頭熬蓮子茶去,她熬了好幾回了,總不是那個味兒,你去指點指點她。”
林姨娘答應著,站起來去了後面屋裡。
鄒夫人看著她走遠了,摒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招手叫了周守信坐到榻沿上,理了理他腰間系著的荷包,溫聲問道:
“你如今還和林姨娘歇在一處?”
“嗯。”
周守信不自在的皺著眉頭‘嗯’了一聲,鄒夫人又伸手理著他腰間的玉佩,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
“她如今懷著身子,可不能再侍候你了,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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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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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2:22
第十四章
鄒夫人又連咳了幾聲,看著緊擰著眉頭的兒子,接著說道:
“得分開睡,我看,要不你晚上去靜心院歇著去吧,她進門這幾個月,我細心看下來,倒是個好的,性子溫婉,人生得也好,聽你嫂子說,也是個知書達禮的,那總是你媳婦兒。”
周守信‘呼’的站了起來,也不看鄒夫人,擰著脖子說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
說著,抬腳就往外走,
“唉!你回來!你!”
鄒夫人揚聲喊叫間,周守信已經跛著腳、頭也不回的出了門,鄒夫人抬手揉著眉間,悶悶的歎了幾口氣,歪在榻上想了一會兒,這事,還是讓林丫頭勸勸他的好,按理說,他這房裡的事,就該媳婦安置去,哪有自己這當娘的插手的理兒?唉,這麼著,真有了事,是不大便當,先讓林丫頭勸勸他吧!
林姨娘手把手的教了越橘,轉回東廂,鄒夫人坐起來,示意林姨娘坐過來,拉著她的手,笑著說道:
“有件事,你們年青人沒經過看過,不懂這裡頭的厲害,母親可得交待了你。”
林姨娘忙凝神聽著,鄒夫人笑容更盛,低聲說道:
“這女人生孩子,從懷孕頭一天起,就得小心著,可不能再讓守信沾了你的身子,可是要壞了子嗣的。”
林姨娘臉上漲得通紅、滿臉難堪,鄒夫人忙安慰般拍了拍她的手,
“母親沒有旁的意思,不過交待交待你,這事,可得咱們女人自己當心著,你回去就收拾收拾,讓守信搬出去歇著,可不能再跟你一處歇著。”
鄒夫人頓了頓,仔細看著林姨娘,斟酌著接著說道:
“靜心院那邊,到底也是咱們周家的媳婦兒,你如今懷著身子,守信要是,咳,”
鄒夫人用手掩著嘴,連咳了幾聲,強拿出自自然然的樣子接著說道:
“就讓他去靜心院歇著去,你是大家出身,這懂事顧大局上頭,可不能落了下乘去,聽到沒有?”
林姨娘想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想點頭更是無論如何也不肯點這個頭,鄒夫人臉色沉了下來,
“你看看你這孩子,這樣的小性子可使不得,若這麼一味的不懂事,往後可怎麼好?!我這也都是為了你好,你懷著身子侍候守信,這孩子若是沒了,那才是大事!這孩子才是女人的立身之本,好了,就這樣了,今晚上就讓人把守信搬出去,不能再跟你一處歇著!”
林姨娘忙站起來,勉強點著頭,也不願意在這屋裡多停留,曲了曲膝告退道:
“母親,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著去。”
鄒夫人擰緊眉頭,盯著林姨娘,半晌才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林姨娘出了屋門,眼淚就撲簌簌落了滿身,自己到底是沒有娘家依傍,不然何至於受了這樣的委屈。林姨娘一路落著淚回到院子裡,捧硯接進了屋,看著林姨娘紅腫的雙眼,忙吩咐小丫頭用涼水濕了帕子拿進來,侍候著林姨娘躺到榻上,細心的替她敷著眼睛。
“姨娘這是怎麼了?和爺鬧彆扭了?”
林姨娘搖了搖頭,眼淚又流了下來,捧硯不敢再多問,敷了一刻鐘,眼看著眼睛好多了,才扶了她起來,泡了茶遞上來,笑著問道:
“這滿府裡,還有誰敢把姨娘氣成這樣的?”
林姨娘忍著眼淚,紅著眼圈,哽了半晌,才說出話來,
“母親讓爺歇到別的屋去,讓爺去”
“靜心院?”
捧硯反應極快,林姨娘點了點頭,捧硯暗暗舒了口氣,直起身子,走到門口,掀起簾子左右看了看,回來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看著林姨娘,低低的說道:
“我昨天勸姨娘那些話,姨娘還聽不進去,若是昨天姨娘肯聽了我的勸,早早的把這事安排妥當了,夫人還能說這個話?唉,姨娘也真是,就是老爺,房裡也沒斷過通房大丫頭!”
“如今,母親都發話了”
林姨娘仰頭看著捧硯,遲疑著說道,捧硯跺了跺腳,
“我的姨娘!您得想想,夫人為什麼發這個話!早就跟您說了,這懷著身子的時候,爺們的床事得安置好,你不安置,夫人就替你安置了!”
“那?”
“那什麼呀,姨娘看著辦吧,要麼您自己安置,要麼讓夫人替你安置。”
林姨娘捧著杯子,眼圈又紅了起來,落了幾串眼淚,淚汪汪的看著捧硯傷心道:
“以前嫂子懷孕時,我也聽母親提過一回這事,嫂子陪嫁的四個丫頭,都是細細挑出來的家生子兒,跟著陪過來,就是準備著做通房大丫頭的,如今我這樣,孑然一身的,連個陪嫁的貼心丫頭都沒有,我又是個姨娘的位份,萬一”
捧硯垂下眼簾,掩著眼底的惱恨,乾脆一聲不答,林姨娘又落了幾串眼淚,放下杯子,用帕子試著眼淚,低聲說道:
“要不,你”
捧硯急忙抬眼看著林姨娘,林姨娘遲疑著,咬了咬嘴唇,低著頭傷感的說道:
“你若願意就侍候爺吧,這滿府裡,我也就能信得過你。”
捧硯暗暗舒了口氣,跺著腳轉過了身子,林姨娘伸手拉了她,低聲勸道:
“我的脾氣你最知道,也不是那狠毒刁鑽不容人的,爺雖說對人也體貼,往後你若有了一男半女,我和爺說,也抬你做了姨娘就是。”
捧硯轉過身,看著林姨娘,絞著帕子,嘟著嘴低聲說道:
“我可都是為了姨娘,可不是貪圖別的,姨娘要明白才好。”
“我明白,我都知道,你且放心。”
“那?爺那裡?我可沒臉說去,也沒臉硬湊上去。”
捧硯揪著帕子,低低的說道,林姨娘忙安慰著她,
“這不用你去,有我呢,就在”
林姨娘左右轉著頭,想了想,咬著牙說道:
“就在暖閣裡吧,就今晚,往後你就睡在那裡,晚上爺也便宜。”
捧硯抬手捂著臉,低低的答應著,沉默了片刻,才放下手,滿臉羞紅的低低說道:
“那我下去準備準備了,爺愛乾淨,我去要熱水了。”
“嗯。”
林姨娘答應著,臉上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隔天,林姨娘沒敢直接去和鄒夫人說這事,連請安也沒敢去,只說自己不舒服,差人請了鄭大奶奶過來,封了捧硯的元帕,和鄭大奶奶說了這事,鄭大奶奶倒沒說什麼,仿佛不是什麼大事,讓人接了帕子,笑著關心了幾句林姨娘的飲食起居,就告辭出來,逕直往正院稟報給了鄒夫人。
鄒夫人鐵青著臉,不停的喘著粗氣,鄭大奶奶忙親手捧了茶過來,側身坐到榻沿上,低低的勸著鄒夫人,
“母親想開些,也不是大事,不過收用了個丫頭,林姨娘這樣,說起來也是人之常情,她一沒娘家二沒身份,雖說母親當她自己女兒一樣疼著,可在她心裡頭,到底母親不是她親生母親,她是姨娘,自然得抓著男人的心”
鄭大奶奶言詞含糊的歎了口氣,接著勸道:
“也是常理,母親且消消氣,二爺一向孝順懂事,母親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這事上頭必是二爺哪裡誤會了母親的意思,哪個當母親的,不是一心一意為了孩子好?二爺這一陣子是暈了頭了,等和林姨娘這情淡了,也是渾過來了,母親且別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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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2:38
第十五章
鄒夫人長長的喘著氣,
“這孩子,我平時看她識書達禮,當她是個好的,怎麼糊塗成這樣?難不成想把二爺一輩子拴在她身上?我讓她勸著二爺往靜心院走走,難道不是為了她好?她背過我就給丫頭開了臉!若真賢慧,早幹什麼去了?!守信如今竟事事聽她調度,我這當母親的,倒退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她也知道沒臉見我?!”
“母親消消氣,二爺和林姨娘可是從小的情份,如今林姨娘又懷著身子,二爺自然不願意惹她半分不喜,母親也想開些,聽到林家出事那會兒,二爺急的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往後母親還是想開些,林姨娘可是二爺的命根子!”
鄒夫人更加氣惱,轉頭罵著鄭大奶奶,
“你這話糊塗!再怎麼著,不過一個姨娘,難不成為了個姨娘,連母親都要扔到一邊去了?!這是哪裡的理兒?!”
“都怪我不會說話,母親先消消氣,二爺斷不是那樣的糊塗人,不是一時蒙了眼罷了,咱們往後慢慢勸著二爺轉過來就是,只要二爺不犯糊塗,旁的,能有什麼大事?都不是大事,母親想開些。”
“嗯!”
鄒夫人眯著眼睛,慢慢點了下頭。
隔天,林姨娘過來請安,鄒夫人也沒提起捧硯和靜心院的事,林姨娘暗暗松了口氣,這事,總算過去了。
臘月裡,事情最多,過了臘八,轉眼就是二十四,交了年,更是忙得片刻不閑,請僧尼看經,備酒果送神,燒闔家替代紙錢、帖灶馬,醉司命,照虛耗,帖門神對子,闔家守歲過了除夕,就是新年了。
年後,飄飄灑灑的大雪一直下個不停,瑞雪兆豐年,這是極好的兆頭,新皇很是高興,初一、初二連著宴請文武百官慶歲賞雪,京師名門世家自然最願意湊這樣的趣,各家輪著請了親朋故舊,看戲吃酒賞雪玩樂。
周府也排了幾日,初七這天最熱鬧,請了世交親戚,和周守哲的上官同僚,到府上玩樂一天。
前一天,鄭大奶奶黎明即起,到處查看妥當了,和鄒夫人細細商量各樣細節,外頭自然由老爺和大爺張羅去,裡頭的女眷,只有她和鄒夫人,大姑娘周清馨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也就能照應照應各家姑娘,怎麼算這人手都不夠,鄭大奶奶遲疑著建議道:
“母親,要不讓二奶奶也跟著照應一天?我看著她舉止氣度都很過得去,雖說不大認得各家夫人奶奶,可她畢竟是新媳婦”
“還是算了!”
鄒夫人斷然拒絕道,沉默了片刻,揮了揮手,仿佛堅定著自己的決定,
“她不行!”
鄭大奶奶忙笑著岔開了話題,
“母親,這甯海侯趙家,守哲和我說起過,當初他家老二,也走了門路,想求了這吏部員外郎的缺,偏後來是咱們家得了,這趙侯爺明裡暗裡可沒少說話,往甯海侯家送帖子的時候,我就留了心,特意挑了兩個穩妥的婆子,讓喬嬤嬤帶著送過去的,喬嬤嬤回來說,晉夫人說了,明天帶著幾個媳婦必來的,這一處,我想著得當心些,不能失了禮數,讓晉夫人說出話來。”
“嗯,你想的極是,這一處你再交待喬嬤嬤一聲,讓她明兒留神些,我也留神著些。”
鄭大奶奶答應著,兩個人繼續對著人名單子,一個個細細過了一遍,再細想了一遍,沒什麼遺漏了,才回去歇下。
第二天,辰末過後,周府就開始熱鬧起來,後園子裡花團錦簇、衣帶招展,各府老夫人、夫人、少奶奶、姑娘們各自三五成群,聚在各處暖閣、暖亭、廳堂間,隔著敞開的窗戶賞著雪、賞著梅,屋裡到處放著燒得旺旺的炭盆,烘得各處雖說門窗四開,卻仍是溫暖如春。
花園最大的一處亮廳裡,鄒夫人陪著十來位侯府老夫人、夫人,正一邊品著茶、吃著點心,一邊欣賞著亮廳前飄灑飛舞的雪花和雪中怒放的綠梅。
甯海侯夫人晉氏正和坐在旁邊的吏部左侍郎王大人的母親邢老夫人說著話,兩人突然頓住話,晉夫人轉過頭,含笑看著鄒夫人問道:
“年前趕著國喪,你家老二成親,我們也沒能熱鬧熱鬧,聽說這位二奶奶生得好,性子也極好,怎麼也不叫過來讓我們瞧瞧?難不成是怕我們給不起這見面禮不成?”
眾人笑了起來,跟著應和著:
“可不是,我還真沒見過呢。”
“我倒沒留神,哪一個是?竟沒看到,你看看,我也是老糊塗了。”
“趕緊叫進來我們瞧瞧,見面禮早備下了。”
鄒夫人掃了眼平江侯夫人顧氏,沉穩的笑著答道:
“我這二媳婦可不是樣樣都好!就是身子弱些,今年一入了冬就病著了,這些天天冷,我就沒敢讓她出來,她母親顧夫人最知道她,什麼都好,就是這身子弱。”
顧夫人笑著點著頭,
“可不是,這些姑娘裡頭,我最疼她,一來是她性子柔順可疼,二來也是因了她這身子弱,總讓人多心疼些,鄒夫人倒比我更疼她呢。”
晉夫人滿眼的笑意,緊接著說道:
“我說呢,原來是身子不好,怪不得前兒聽說你們老二身邊一個姓林的姨娘,倒先有了身子。”
眾人驟然安靜下來,齊齊轉頭看著鄒夫人,鄒夫人眼底閃過絲惱怒,笑著就要轉話題,晉夫人不等她開口,搶過話頭接著說道:
“聽說這位林姨娘是跟二奶奶一天進的門,乍一聽,我倒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一門兩娶、兩頭大呢,後來一想不對,這一門兩娶,那是一子承兩家才有的事,你們府上哪能有這樣的事?倒是你們家老二好豔福,一天裡頭兩做新郎,等你們家老三成親的時候,我是一定要來湊湊這個熱鬧的,也看看這同一天娶妻納妾,到底是怎麼個熱鬧法!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
鄒夫人臉上泛起壓不住的青白,旁邊清江開國侯家孫老夫人皺著眉頭,看著鄒夫人,疑惑的問道:
“林姨娘?我隱約記得,當初你們家二小子訂的那門親,就是淮西轉運使林家的姑娘?”
“老夫人真真是好記性!這個林姨娘可不就是淮西轉運使林家的姑娘!老夫人竟然不知道,這事兒啊,滿京師都傳遍了!誰不誇周家二爺是個情種,聽說林家獲了罪,連夜趕過去,一擲千金買了這位林姨娘回來,這不,正正經經的!和周家二奶奶一天抬進的門呢!”
不等鄒夫人答話,晉夫人話語如珠,已經說了個明明白白,顧夫人瞄著鄒夫人一眼,端起杯子,專心喝起了茶,這趟混水,她是不準備多趟了。
鄒夫人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吏部左侍郎家邢老夫人歎了口氣,看著鄒夫人,誠懇的勸道:
“我是個直性子,你也別見怪,這爺們都有荒唐的時候,也不是大事,可這正妻姨娘,可是主婢大禮,關著禮法規矩,說重了,也是關著國法,半分也壞不得,這事,你是當家主母,得把好關才是,這要是壞了名聲,往後……”
邢老夫人歎了口氣,端起杯子,喝起了茶,鄒夫人臉漲得通紅,忙連聲解釋道:
“哪有這樣的事!我們府上老夫人也知道,最重規矩不過,哪裡容得下這樣的事,斷沒有這樣的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2:50
第十六章
晉夫人悠然的喝著茶,看了眼只顧連口否認的鄒夫人,又轉頭看著皆是一臉明瞭的眾老夫人、夫人,輕輕‘哼’了一聲,不再窮追猛打,笑著轉了話題,
“這是什麼茶?像是香片,可這後味兒可比香片好,你們喝著可覺得好?”
眾人忙端杯子喝茶的喝茶,點頭稱讚的稱讚,七嘴八舌的說起了吃穿玩樂,這妻與妾的話題,再也沒人提起。
沒等午宴開始,鄭大奶奶就聽人一字不落的稟報了後園亮廳裡的這一幕,鄭大奶奶垂著眼皮默然了片刻,吩咐秋彩賞了來稟報的婆子一把大錢,讓人帶著她去前廳找大爺周守哲去了,自己又指揮著眾丫頭婆子忙碌了起來,仿佛壓根沒發生過這麼回事。
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周守哲陰冷著臉,也不理人,拎著長衫,逕直往正院走去。
滿屋的丫頭婆子都被周守哲趕了出來,垂手侍立在飄著雪的院子裡和抄手遊廊下,裝作聽不見的聽著屋裡周守哲的咆哮聲,和鄒夫人急急的安撫解釋和哭聲。
不到一刻鐘,周守哲就摔簾子沖了出去,滿院子丫頭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該進去侍候著,還是該留在院子裡繼續避嫌。
滿院子的人大眼瞪小眼,一起瞪到了大丫頭越橘身上,越橘咬著嘴唇,躊躇了片刻,鼓足勇氣,掀簾子進了屋,片刻功夫,就叫了眾人進去,打水的打水,取帕子的取帕子,侍候著鄒夫人淨了面,換了衣服。
鄒夫人紅著眼睛,情結低落的低頭喝了幾口茶,轉頭看著越橘吩咐道:
“去叫二爺過來,就說有急事,即刻就得過來!”
越橘也不敢讓小丫頭去傳話,要了傘,讓一個小丫頭提著燈,親自往林姨娘處請二爺去了。
鄒夫人端坐在榻上,見周守信進來,冷著臉,任周守信長揖見了禮,揮手摒退屋裡侍立著的丫頭婆子,看著一臉莫名其妙、垂手侍立在榻前的周守信,嚴厲的訓斥道:
“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咱們是有規矩講禮法的人家,我斷不容你亂了家法規矩!給闔家帶來禍端!你聽好了,離了我這裡就去靜心院,今晚就住到靜心院去!從今天往後,不許在姨娘院子裡過夜!主子在奴婢屋裡過夜,咱們家沒這規矩!”
周守信猛的抬起頭,滿臉愕然的看著鄒夫人,鄒夫人也不看他,依舊聲音嚴厲的訓斥道:
“從前再怎麼著,如今既做了妾,就得守著本份!你若真為她好,就該教導她什麼是本份,時時處處守好本份!”
“如煙哪一處沒守好本份?!”
周守信臉漲得通紅,盯著鄒夫人問道,鄒夫人盯著周守信,
“她是妾,是婢,是奴才,你說哪一處沒守好?”
“你!”
周守信額頭青筋突起,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鄒夫人長吸了一口氣,身子稍稍軟下來,看著周守信,堅定的說道:
“我不能看著你毀了周家,你若教不好她,我就打發人把她賣了,這個家裡,容不下這樣不守本份的人!”
周守信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變得煞白,緊緊盯著鄒夫人,突然轉身就走,鄒夫人揚聲叫著喬婆子吩咐道:
“喬嬤嬤侍候二爺去靜心院,今晚上你就歇在靜心院裡給我看著!”
喬婆子答應著,不遠不近的綴在周守信身後,一路跟了過去。
周守信跛著腳,卻走的飛快,逕直往林姨娘居住的院子回去,喬婆子綴在後頭,跟著進了院子,緊走幾步,焦急的低聲叫著:
“二爺!夫人可不是說著玩的!二爺!”
“閉嘴!”
周守信額頭青筋暴起,猛的頓住腳步,趔趄著轉身怒呵著喬婆子,喬婆子滿臉苦惱為難的看著周守信,正要說話,周守信抬起手,手指微微顫抖的點著她,惱怒之下,有些口吃起來,
“爺就不能說一聲,拿了東西?”
喬婆子忙擠出滿臉笑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曲了曲膝,周守信轉過身,肩膀一點點耷拉下來,拖著腳步進了正屋,林姨娘笑意盈盈的迎了出來,周守信站在門口,憐惜的看著她,聲音平平板板的交待道:
“今晚上我不歇在這裡,你自己早點睡吧。”
“爺去哪裡?”
林姨娘伸手拉住周守信的衣袖,急切中,汪了滿眼的淚水,
“出了什麼事了?”
“沒,沒事,我去靜心院住一晚上,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回來,一早就回來。”
周守信垂著頭,也不看林姨娘,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大步出了門,林姨娘滿臉哀傷的呆了片刻,跟著奔出去,撲過去拉著周守信,
“這是怎麼啦?誰跟你說什麼了?夫人又逼著你去靜心院了?”
周守信止住腳步,轉頭看著林姨娘寬解著她,
“你放心,我不過就是去歇一晚上,不會有什麼事,你只管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回來,你放心。”
“我把捧硯給了你,我都安置好了,她還要怎樣?!”
林姨娘悲傷的叫道,周守信似有似無的皺了皺眉頭,轉頭示意著捧硯,捧硯忙上前扶著林姨娘,低聲勸著她,
“姨娘,爺不過過去應付一兩個晚上,姨娘懷著身子,可不能這樣,咱們進屋再說。”
捧硯示意著旁邊的婆子,扶著林姨娘回了屋,周守信呆站了片刻,垂著頭,轉過身,拖著腳步出了院子,往靜心院走去。
李燕語聽了大奶奶差人傳的信,急的差點一頭摔下炕去,勉強穩著心神,看著婆子出去了,再也穩不住,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可怎麼辦?唉!怎麼辦?!”
李燕語光著腳,搓著手在地上轉著圈,小翎和小羽一左一右將她架到炕上,按著她坐下,李燕語任由兩人按著坐下,腦子轉的飛快,片刻就有了主意,
“有了!就說我來月信了!哈!”
小翎重重的歎了口氣,轉頭吩咐著小羽,
“你去取塊茉莉香餅燒上,讓文杏把倒座間的紅泥爐捅開,再把那罐香片拿出來備著用,還有”
“這些都不急!”
李燕語已經冷靜下來,曲起雙腳放到炕上暖著,看著小翎和小羽吩咐道:
“等他到了再準備也不晚,趕緊給我找衣服出來!我穿這個不成!”
小翎看著一身舊褻衣的李燕語,贊同的點了點頭,李燕語拖著鞋,三人奔進里間,七手八腳的給李燕語重新梳了頭,又從裡到外換了一身新衣服,李燕語低頭看著中規中矩、老氣橫秋的一身裝束,滿意的舒了口氣。
剛忙完,外頭當值的小芳跑得飛快奔進來,喘著粗氣,用手指指著後頭,激動的差點說不出話來,
“爺!爺!來!來了!”
李燕語看著激動萬分的小芳,閉了閉眼睛,也不理會她,帶著小翎迎了出去。
周守信冷冷的繃著一張臉,也不看李燕語,更不理會李燕語的曲膝見禮,自顧自掀簾子進了正屋,直直的沖進了東廂,皺著眉頭看著炕上零亂堆著的靠枕,和薄被上放著的翻開的書,皺著眉頭,惡聲惡氣的吩咐道:
“把這裡給爺收拾乾淨,爺今晚上就歇在這裡!”
李燕語站在離東廂門口幾步遠的地方,眼底湧出濃濃的笑意,唉呀呀,這周守信,真真是個善解人意的,李燕語又往後退了兩步,示意著小翎,低低的吩咐道:
“你和文杏給爺收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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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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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3:01
第十七章
林姨娘被捧硯和婆子架回屋裡,倒在榻上,委屈的泣不成聲,捧硯站在旁邊,胡亂擰著手裡的帕子,惱怒而不耐煩的聽著林姨娘的哭聲,眼珠慢慢轉了幾轉,走過去從暖窠裡倒了杯熱茶,揮手摒退了屋裡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捧著茶遞到林姨娘面前,低低的說道:
“姨娘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得趕緊想想法子才是!要哭也得在爺面前哭,姨娘一個人在這裡哭,就是哭死爺也看不見呢!”
林姨娘淚流滿面,仰頭看著捧硯,抽泣的說不成句,
“我能什麼法子!該做的做了。”
“姨娘可什麼也沒做!”
捧硯無可奈何的唉聲歎著氣,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一邊將手裡的帕子遞給林姨娘,示意她擦擦眼淚,一邊低低的說道:
“姨娘真願意讓爺在靜心院住這一晚上?”
林姨娘流著淚,看著捧硯,
“捧硯,你有話就直說,你知道我是個沒用的。”
“姨娘怎麼會沒用?不過懶得和那院子裡的計較罷了,姨娘,你可要想好了,那院那個,這麼不聲不響的,就能把爺弄到她院子裡去,這份心計可了不得,若是真姨娘這樣的良善人,可真正沒個活路!爺就算對姨娘再好,那也是個爺們,內宅的事別說管,只怕看都看不到,這府裡,大奶奶又向著那位,姨娘也不是不知道!”
“那你說怎麼辦?你有什麼好法子?”
林姨娘滿眼期待的看著捧硯,捧硯擰著眉頭,咬著嘴唇,俯到林姨娘耳邊,低低的說道:
“姨娘如今有了身子,這有了身子的人,可嬌貴,姨娘若是肚子疼了這可就是大事,必得報給爺知道的。”
林姨娘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那趕緊去,趕緊讓人去跟爺說,我肚子疼!”
“姨娘!你這肚子疼,那是大事,若是只跟爺說,爺一回來你就好了,這可不成,姨娘得做出十成十來,就說肚子疼,先讓人報給大奶奶,讓大奶奶遣人請大夫去,然後再讓人去稟了爺去!”
“請大夫萬一。”
林姨娘滿臉遲疑,捧硯瞄著林姨娘,嘴角往下拉了拉,
“姨娘也真是的,這肚子疼,你說疼就疼,那大夫也診不出你不疼不是?你只叫著疼,那大夫也就得說你這肚子是疼的!姨娘可要拿定了主意才好,若是過了這晚,萬一竟有了嫡子,姨娘可要想好了!”
林姨娘咬著嘴唇,慢慢點了點頭,捧硯暗暗松了口氣,站起來,急急的叫了外頭當值的婆子吩咐道:
“趕緊去稟了大奶奶去!姨娘肚子疼得厲害!可不得了了!趕緊讓人請大夫來!”
外頭婆子唬了腿軟,急忙答應著,轉身提了燈籠,一路小跑往大奶奶院子奔過去。
捧硯看著婆子提著燈籠奔了出去,招手叫了個小丫頭過來吩咐道:
“趕緊!去靜心院,請爺回來!姨娘肚子疼,姨娘這肚子裡可懷著孩子呢,這可是大事,快去!”
小丫頭答應著正要奔出去,捧硯又叫住了她,
“回來!你聽著,若是靜心院的人攔著不讓你跟爺回話,你就叫,大聲喊,說姨娘肚子疼得厲害,請爺回去看看!無論如何也要請了爺回來,聽到沒有!”
小丫頭連連點頭答應著,也顧不上提燈籠,轉身疾奔了出去。
不大會兒,周守信就急匆匆趕了回來,林姨娘正要迎出去,卻被捧硯按回了榻上,
“姨娘!你肚子還疼著!”
緊跟在周守信後頭,鄭大奶奶也帶著丫頭和眾管事婆子,浩浩蕩蕩的湧進了林姨娘的院子,鄭大奶奶腳步匆匆的進了院門,腳下不停,卻揚聲訓斥著站了滿院的丫頭婆子,
“這是怎麼侍候的?好好兒的,姨娘的肚子怎麼就疼起來了?把人都給我看好!姨娘若沒事便罷了,若有半分不好,你們就都得小心著!”
滿院子丫頭婆子寒噤噤的聽著訓斥,一時間,院子裡靜得只聽得見鄭大奶奶的厲聲訓斥。
秋彩掀起簾子,鄭大奶奶換了滿臉關切的笑容,進了屋,站在離矮榻兩步遠的地方,看著林姨娘,滿臉擔憂的問道:
“這會兒覺得怎麼樣了?還疼的厲害不?一接到信我就打發人去請大夫了,一會兒也快該到了,姨娘這會兒覺得好點沒有?”
“多謝嫂子,我好多了,不用請”
“回大奶奶,剛姨娘疼得臉色臘黃,汗都下來了,把奴婢嚇壞了”
捧硯急忙截斷了林姨娘的話頭,鄭大奶奶斂了笑容,冷冷的看著捧硯,慢慢的說道:
“我和姨娘說話,你就敢這麼截了姨娘的話去?!這院子裡,難道就這麼沒規矩?”
捧硯打了個機靈,掃了眼周守信,急忙跪在了地上,磕頭陪著罪,
“求大奶奶恕罪,奴婢也是太著急,太擔心姨娘了,求大奶奶饒了奴婢這回。”
“算了,她不過一時急切了些,也不是大事。”
周守信抬手示意捧硯起來,看著鄭大奶奶求情道,鄭大奶奶似笑非笑的看著周守信,
“母親說過,越是事急,越是不能慌亂,再說這一到事急了,才真能看出到底是不是真有規矩,也是我多說了,這是二爺房裡的事,二爺既不計較,我倒也省心。”
周守信冷著臉轉過頭,也不接鄭大奶奶的話,只關切的看著林姨娘,聲音溫軟的安慰著她,
“大夫一會兒就該來了,沒事,別怕,我看你這會兒臉色好些了。”
鄭大奶奶往後退了兩步,坐到屋子一側的扶手椅上,接過秋彩捧過的茶,一邊喝著茶,一邊等著大夫。
過了兩刻多鐘的樣子,兩個婆子引著頂青布小轎,氣喘吁吁的一直抬到林姨娘院子門口才停下來,兩個婆子一個上前拎起藥箱,一個拖著瘦小的馬大夫下來,
“趕緊著!雖說是位姨娘,可比正經主子還金貴呢,要是有個一星半分的不好,可就得大鬧騰了,這一聲疼,滿府的人都被她驚起來了!”
馬大夫不敢耽誤,被婆子拖著,一路小跑進了正屋,胡亂見了禮,急忙坐到榻前的矮凳上,凝神診了一會兒脈,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滿臉疑惑的看著低著頭、局促不安的林姨娘,又診了一遍,撚著鬍鬚,微微閉目思量了半晌,才轉頭看著周守信,笑著說道:
“姨娘好的很,脈象安穩洪大,二爺且放心。”
“那她這痛?”
“大約是太過憂心了,無妨無妨,二爺若不放心,我就開劑安神養胎的藥,姨娘若願意吃就吃點,若不想吃,就不吃。”
周守信舒了口氣,讓著馬大夫往後頭開方子去了。
鄭大奶奶從屏風後轉出來,滿臉笑容的看著林姨娘安慰道:
“這馬大夫診這孕脈,在京師也算小有名氣,不過到底不如太醫,要不我去稟了母親,再請個太醫過府,給姨娘診一診?姨娘這肚子裡的孩子,可是大事!”
“多謝嫂子,我沒事,好了,沒事,真沒事。”
林姨娘直起上身,滿身不自在的解釋著,鄭大奶奶舒了口氣,撫著胸口,仿佛放下了一件大心事,
“你沒事就好,這外頭有二爺照應著,我就不在這裡添亂了,外頭一色都是全的,這會兒,滿府的人都等著聽姨娘這邊的傳喚呢,若開了方子,要配藥煎藥什麼的,姨娘只管吩咐下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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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3:14
第十八章
林姨娘感激的答應著,正要起來送大奶奶出去,捧硯急忙拉了拉她示意著,鄭大奶奶眼角瞄著捧硯,臉上閃過絲譏笑。
周府上上下下忙了一整天,還沒來得及歇下,又被林姨娘這肚子疼折騰得滿府燈火通明到半夜,直等林姨娘吃了那碗吃也行、不吃也行的湯藥後,才算得了句話,一個個滿腹怨氣的歇下了。
李燕語得了信兒,長長的舒了口氣,又發起愁來,今天總算是過去了,那明天呢?這個林姨娘,也真是個沒用的,這上上下下這麼疼著她、寵著她,怎麼還能讓那個跛子跑到這裡來?幸虧及時叫回去了,還不算是個傻透氣的,可這事,有了一,說不定就得有二,得想想法子,靠別人不行,得靠自己。
李燕語憂心忡忡的睡下,輾轉反側著直想了半夜,林姨娘這肚子疼得也真是巧,太巧了些,只怕也診不出什麼來,既是這樣,倒不如搭了她這線,走一走犯沖的路子試試看,或許有用也說不定。
第二天,李燕語早早就爬了起來,叫了小翎和小羽進來侍候洗漱,三個人窩在淨房裡,唧唧咕咕的商量了片刻,小羽出來,叫了小桃去提早飯了。
不大會兒,兩人提了早飯回來,擺好了飯,小羽出來,和春杏生氣的說道:
“竟然說二奶奶的屬相沖了林姨娘,這是什麼話,就是沖了,二奶奶出了這門,就是去玉枕閣,別處可半步也沒去過,礙著她林姨娘哪兒了?!”
春杏滿臉愕然,正要細問,小羽卻氣恨恨的轉身出去了,春杏眨著眼睛想了片刻,轉身找小桃打聽去了。
林姨娘嘟著嘴,不情不願的喝了湯藥,周守信坐在榻上,心神不寧的喝著茶,抬頭看著林姨娘,遲疑了片刻,揮手摒退了屋裡的丫頭婆子,看著林姨娘低聲說道:
“昨晚我看,你還是去趟靜心院,就走上一趟,對外頭就說去給她請安陪禮,你放心,她不敢難為你,你若不願不進屋也行,就到院子裡打個花呼哨,是那麼個意思就行。”
林姨娘滿臉震驚,半張著嘴,盯著周守信,臉上慢慢泛起青白色來,周守信忙往前挪了挪,輕輕攬著她安慰道:
“如煙,你也想開些,她到底是正妻,你我往後再想法子,就是你這孩子,生下來,我也想著養在她名下,如煙,若不是那場禍事咱們何至於此?你就想開些,這規矩,到底這大規矩上不好錯了,你放心,我絕不會委屈了你,只是外頭,你得想開些。”
林姨娘滿眼淚水的看著周守信,哽咽了半晌,勉強點了點頭,
“這都是我命苦,我不怪你。”
周守信抽過林姨娘手裡的帕子,仔細給她拭了眼淚,又低低的安慰了半晌,才叫了捧硯進來,侍候著林姨娘換了衣服,穿了斗篷,帶了幾個丫頭婆子,出了院門,往靜心院方向慢慢過去。
捧硯轉頭看著背著手、擰著眉頭站在院子門口的周守信,走了十來步,轉了個彎,轉頭示意跟在後頭的丫頭婆子離遠些,扶著林姨娘,低聲問道:
“姨娘,這是出了什麼事了?咱們去靜心院做什麼去?”
林姨娘眼圈又泛上紅意,勉強忍了眼淚,低垂著頭,口齒粘連、極其難為的解釋道:
“爺說,大規矩不能錯了,昨晚上咱們擾了她,總得過去一趟。”
捧硯睜大了眼睛,壓的極低的聲音裡透著驚訝和憤怒,
“這是什麼理兒?姨娘肚子疼,照理說,她昨晚上就該過來看看姨娘才是!她不知禮,爺倒要咱們過去陪禮去?這是什麼理兒?!”
林姨娘一下子又湧了滿腹的委屈上來,用帕子緊緊按著眼睛,頓住了腳步,捧硯急忙回身看著遠遠落在後頭的眾丫頭婆子,捏了捏林姨娘的胳膊,
“姨娘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姨娘得想想法子!這有了頭回,就有二回,難不成姨娘要天天到她那裡立規矩去?!”
不等林姨娘說話,捧硯接著說道:
“您看看,昨晚上,你不過肚子疼了一疼,爺不就回來了?這歇在靜心院的事,也就算掀過去了,今天這事,也得想想法子,那可是個厲害有心計的,姨娘若是落到她手裡,這往後,別說過日子,這命保不保得住,還說不定呢!說句打嘴的話,姨娘只怕連塊骨頭渣子也剩不下!”
林姨娘擔憂起來,轉頭看著捧硯,遲疑著問道:
“那怎麼辦?就說她難為我了?”
“什麼就說?她必是要難為姨娘的!不光難為,姨娘想想,姨娘如今哪一處最礙著她?”
捧硯垂下手,指著林姨娘的肚子,低低的說道:
“這裡,可是爺的長子!誰不計較?誰不想著占這長子的位份?!”
林姨娘眼睛亮了起來,轉頭看著捧硯,笑著說道:
“我有法子了,咱們一進屋,不不,一進院子,我就說肚子疼!”
捧硯期待的看著林姨娘,等著她往下說,林姨娘滿眼笑意的看著捧硯,
“反正我一進她院子就肚子疼!”
捧硯閉了閉眼睛,無奈的看著林姨娘,
“姨娘,這肚子疼,用一次還好,再用就讓人起疑了,再說,總說肚子疼,說長了也就沒人理會姨娘了,姨娘這肚子昨晚上就疼過一次了,今天再疼,那也是姨娘自己的事,跟她難不難為姨娘,有什麼相干?姨娘這麼說,就算爺,心裡也知道是姨娘不想過去請安,倒還是姨娘的不是。”
林姨娘為難起來,看著捧硯,
“你主意多,你說說,怎麼辦才好?”
“姨娘,這事,捨不得鞋子套不著狼,姨娘得姨娘想,若是姨娘在她院子裡摔著了,碰著了”
林姨娘驚駭的頓住腳步,轉頭看著捧硯,撫著肚子,低低的說道:
“捧硯,從昨晚上吃了藥起,我這肚子就隱隱的痛,從前我母親說過,懷著孩子時可不能想著孩子不好,就怕一想成讖,咱們還是想別的法子,別用孩子了,我有點怕。”
“姨娘!那你倒是說說,不用這孩子,姨娘還有什麼?姨娘可別忘了,姨娘也是婢,其實和捧硯也不過就差了那麼一線,靜心院那邊,再怎麼著,也是主子,差著天地呢,姨娘不用孩子,想用什麼?”
林姨娘被捧硯噎得臉上漲得通紅,眼淚差點汪出來,捧硯眼神微閃,忙陪笑安慰著她,
“我不過是點一點姨娘罷了,可沒旁的意思,姨娘可別多想了,姨娘是正經抬進來的貴妾,身份自然不一樣,爺又獨寵你,這身份也就貴重起來了,爺對姨娘這情份,任誰也替代不得不是。”
林姨娘舒過口氣來,微微抬著下巴,聲音強硬,仿佛也在安定著自己的心,
“爺跟我這情份,就是下輩子,也變不了!”
“那可是!可姨娘得讓爺有話說不是。”
捧硯又將話題扯了回去,
“這就跟昨晚的肚子疼一樣,不過做個戲罷了,姨娘叫得響一點也就成了,我在旁邊扶著,斷不會讓姨娘傷著一星半點去,姨娘放心就是。”
林姨娘猶豫了半晌,勉強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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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3:26
第十九章
李燕語難得這麼早起來一回,吃了飯,決定早點去玉枕閣呆著去,玉枕閣三樓堆滿了有趣的古本珍本書,看累了,站在窗前,可以俯看這整個周府,最讓人心曠神怡!李燕語穿了斗篷,拿了那只梅綻冬雪紅銅手爐,正要出門,文杏急奔進來,滿臉意外的稟報著林姨娘來了!李燕語一口悶氣湧上來,差點帶出血來,這兩口子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個個往她這裡跑上了?阿米豆腐,但願小羽的流言趕緊快快的傳,傳的到處都是,她聰明點,回去就肚子疼,好好的疼上幾天,豈不是彼此清靜。
小翎站在東廂門口,看著李燕語,低聲問道:
“咱們要不要迎出去?”
“不迎!她是婢我是主,迎什麼迎!就是讓她明白明白這主婢之別,看她下次還來不來!”
小翎睜著小眼睛,看著解了斗篷,安然穩坐到炕上的李燕語,見她不像是賭氣,也拿出了底氣,抬了抬下巴說道:
“就是,再怎麼說,二奶奶也是二奶奶!”
李燕語示意小翎推開南窗,透過窗戶,看向院子和垂花門外。
林姨娘披著件綠底緙絲斗篷,斗篷帽子松松的籠在頭上,帽子上綴著一圈雪白的銀狐毛,在朝陽下,毛尖閃著水一般的亮光,捧著手爐,旁邊一個容貌豔色、穿戴光鮮的丫頭扶著,意態雅靜的進了垂花門。
林姨娘站在垂花門下,轉眼四處打量著,正要沿著抄手遊廊,往左邊走去,扶著她的丫頭拉了拉她,努了努下巴,示意著院子。
李燕語心裡咯登一下,院子裡雖說積雪已經掃乾淨了,可反倒更滑,路面上沾水的地方,都結了冰!那丫頭要做什麼?林姨娘要做什麼?陷害她?
李燕語興奮的轉著心思,緊緊盯著林姨娘,怪不得一大早過來,只是這份心思,太狠毒了些,拿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做賭注,那個跛子又不到自己這裡來,這周家上下,擺明瞭把自己當擺設,私下裡拿她當正經媳婦待,這是出了什麼事了?竟然讓她捨得下如此大的賭注,她要博什麼?休了自己?扶正?她是姨娘,曾經為奴,嗯,如今還是官奴身份,扶不得正!
李燕語突然跳下炕,抓起斗篷胡亂披上,招手叫著小羽,低低的吩咐道:
“叫上文杏,趕緊走!從後門走,去玉枕閣,今天倒巧了!”
一邊說著,伸手拉著小翎,邊往後門奔邊交待道:
“要出事了,我先躲出去,若真生了事,別急別怕,千萬別讓咱們的人往前湊,趕緊打發人去請大奶奶!”
李燕語推回小翎,奔出後門,小羽和文杏兩個,一前一後小心的四下張望著,三人疾步往玉枕閣趕去。
捧硯扶著林姨娘,往前兩步,走到臺階前,林姨娘小心的伸腳試了試,擰起了眉頭,轉頭看著捧硯,低低的說道:
“這院子裡冷,結冰了,太滑。”
“再滑也有限,姨娘放心。”
林姨娘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咬著嘴唇,扶著捧硯,探出了步子,小心的下了臺階,緩慢的往前走了幾步,捧硯盯著安靜無比的正屋,突然一聲驚叫,腳下打著滑,拉著林姨娘往後倒去,林姨娘措不及防,驚恐的尖叫著,揮著手,腳下連連打著滑,實實在在的往後仰著,跌在了一盆鐵樹上,又從鐵樹上滾到了雪地中。
捧硯跟著林姨娘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撲在林姨娘身上。
跟著的丫頭婆子片刻靜寂後,一起湧進院子裡,七嘴八舌的尖叫著,沖過去想扶林姨娘和捧硯,林姨娘聲音淒厲的不停的尖叫著,低頭看著自己的□,柔軟的繡花綾裙上,鮮紅的血,慢慢滲了出來
滿院的丫頭婆子齊齊盯著那片越滲越快的鮮豔,又是一片靜寂,捧硯一聲尖叫,直直的暈了過去。
小翎依著李燕語的吩咐,看到林姨娘摔倒,連遣了兩撥丫頭婆子奔過去稟報大奶奶了,自己約束著靜心院眾人,遠遠站在遊廊下看著熱鬧,反正林姨娘帶來的人,比靜心院當值的人多的多,也輪不著她們湊上去。
捧硯暈了過去,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群龍無首,只盯著林姨娘裙子上越來越豔麗的血色,大眼瞪小眼,紮著手,竟一起傻在了那裡,小翎看得蹊蹺,忙往前幾步,下了臺階,擠過去看了一眼,嚇得急忙轉身奔了回去,姑娘真是神機妙算,真是出大事了,幸虧姑娘早跑了,要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小翎回到臺階上,轉頭叫過小葉,急急的吩咐道:
“趕緊去叫常嬤嬤,出大事了!快去!”
小葉轉身就跑,片刻功夫,常嬤嬤拎著裙子,一路急奔進來,推開眾人,擠到林姨娘面前,看著裙子上滿是鮮血、已經暈過去的林姨娘,點著眾人,手指抖了半天,才說出話來,
“還呆著幹什麼?!趕緊把姨娘抬回去,趕緊抬回去!稟了夫人沒有?稟了二爺沒有?趕緊抬回去,趕緊打發人告訴大奶奶,趕緊請大夫,這可不得了,這可是要人命的事!”
眾人得了指令,幾個婆子上前,七手八腳的抬起林姨娘,用斗篷胡亂裹了,抬著她出了院子,一路狂奔了回去。
捧硯還暈迷著,被兩個小丫頭左右扶著,一步不落的跟在後面眾人後面,也奔了回去。
常嬤嬤看著林姨娘出了院門,走得遠了,才轉回院子,滿臉寒霜、一個個盯過站在遊廊裡的眾人,直盯到小翎面前,從牙縫裡擠著字,
“你先說!”
小翎曲了曲膝,小心的答道:
“文杏說林姨娘來了,可二奶奶今天起得早,已經出門去了玉枕閣,文杏就去尋二奶奶稟報去了,我看著姨娘進了垂花門,不走遊廊,竟然進了院子,走到那裡,”
常嬤嬤目光順著小翎的手指,看向院子中間的那攤血跡,
“扶著姨娘的丫頭像是腳滑,兩個人就一起摔倒了。”
常嬤嬤收回目光,冷著臉,挨個盯著春杏、小桃等人,春杏等人拚命點著頭,常嬤嬤長長歎了口氣,這林姨娘,小時候看著還好,這長大了,怎麼長成了這樣?
鄭大奶奶半路上就被稟事的婆子截往林姨娘的院子,林姨娘小產了,已經抬回自己院子裡了,鄭大奶奶頓住腳步,仰頭看著銀裝素裹的高大樹木,嘴角隱隱滲出絲笑意。
林姨娘半身血泊的被人抬著穿過半個周府回到院裡,周守信呆怔怔的聽著捧硯泣不成聲的稟報,只覺得滿身的血都沖到了頭上,四下轉身尋找著趁手的東西,要去殺了那個惡婦!
沒等周守信找到趁手的東西,鄭大奶奶就帶著眾丫頭婆子,一陣風般湧進了院子,鄒夫人扶著越橘,一路緊趕,走的氣喘面白,也進了院子。
鄭大奶奶命人拉著周守信,周守信兇狠著臉,更加用力的掙扎著,要衝出去收拾那個惡婦,鄭大奶奶眯著眼睛看了看他,逕直進了屋,指揮著滿屋嚇傻了的丫頭婆子侍候著林姨娘脫了髒衣裙,換上乾淨褻衣,裹好被子,又吩咐人在屋裡多加了兩個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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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3:39
第二十章
忙完出來,看著還在暴怒不已的周守信,和站在東廂門口、眼神飄忽不定的出著神的捧硯,正要說話,小丫頭奔進來稟報,鄒夫人進了院子,鄭大奶奶急忙迎出去,扶著鄒夫人進了屋,鄒夫人也顧不上其它,氣喘吁吁的直沖進東廂,一眼看到婆子手裡捧著的滿是血污的裙子,和仰面躺在榻上,面白氣弱,還在暈迷中的林姨娘,驚的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喘著氣,話也說不連貫了,
“這是怎麼了?昨晚不是請了大夫,不是說了沒事了?這是怎麼了?”
周守信在外間舞著雙手怒吼道:
“都是那個惡婦!我要休了她!休了她!”
鄭大奶奶轉過頭,冷眼看著畏畏縮縮跟進東廂的捧硯吩咐道:
“聽說一直是你貼身扶著、侍候著的,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一個字也別漏了!這旁邊看著的丫頭婆子可多著呢,你且理一理,仔細的說!”
捧硯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的掃了眼林姨娘,跪在地上,磕了個頭,看著鄒夫人請求道:
“求夫人先讓人去請大夫吧,救一救姨娘!大奶奶怎麼處置我,我都不怨,求夫人先救了姨娘。”
鄭大奶奶眼眶抽動著,盯著捧硯,幾乎失笑出聲,
“這丫頭竟忠心至此,前幾年我竟沒看出來,你放心,這姨娘是周家的姨娘,這府裡,有夫人,有二爺,姨娘可不是那沒人疼的。”
鄒夫人眯起眼睛盯著捧硯看了片刻,轉頭看著鄭大奶奶訓斥道:
“架她出去!主子出了事,這貼身侍候的,就沒有錯也是錯!”
“等會兒只怕還有要問著她的話,等她回完了話再拖出去,母親看呢?”
鄭大奶奶貼到鄒夫人耳邊低語道,鄒夫人冷著臉,勉強點了點頭,鄭大奶奶直起上身,示意捧硯退到一邊,招手叫了跟在後頭的常嬤嬤過來,
“母親,這事,常嬤嬤最清楚。”
鄒夫人點了點頭,常嬤嬤上前半步,穩穩的曲膝給鄒夫人見了禮,聲音平和的回道:
“回夫人,二奶奶起的早,林姨娘過去靜心院時,二奶奶已經離了靜心院,去玉枕閣理書了,林姨娘一路進了院子,丫頭們沒敢攔,也不知怎的,林姨娘竟下了臺階,進了正院天井,摔倒在天井裡,奴婢來時,已經讓人去請二奶奶回來了。”
“天井裡?這下著雪結著冰的,去天井裡做什麼?”
“回夫人話,奴婢不知道,是林姨娘的丫頭捧硯扶著一起進的天井,靜心院院子舊了,天井裡地不平,一有點雨雪就積水,上次大奶奶特地過去看過,本想開了春就動工修一修的,誰知”
鄭大奶奶眯著眼睛、眼底帶著笑意,瞄著捧硯,鄒夫人抬手點著捧硯質問道:
“你說!”
捧硯眼底閃絲驚恐,二奶奶竟然不在院子裡!捧硯面色倉惶中帶著死灰,轉頭看著榻上暈迷不醒的林姨娘,抬手指著林姨娘,‘撲通’跪倒在地上,口齒含糊的回道:
“不怪我!不是我!回夫人話,是姨娘,姨娘說院裡的鐵樹好,要去賞樹,是姨娘要去的,非去不可,我一個奴婢,攔不住,奴婢說了地上滑,是姨娘,是她自己!”
“你不知道二奶奶沒在院子裡,是吧?”
鄭大奶奶突兀的問道,捧硯急忙點著頭,
“她們沒人跟我說”
鄭大奶奶抬手止住了捧硯的話,轉頭看著鄒夫人,鄒夫人臉色鐵青,也不看鄭大奶奶,冷冷的盯著站在東廂門口的周守信,
“是你讓她去靜心院的?”
“是,我讓她”
鄒夫人站起來,沖了兩步過去,突然狠狠的甩了周守信一巴掌,點著他,喘著粗氣罵道:
“我憐你是個不全的,從小處處由著你性子,如今竟然把你慣成了這樣敗家的孽子!你花了上萬的銀子買這賤婢回來,我由著你,你說要納她,目她為妻,我也由著你,幫著你千挑萬選了這麼個好媳婦回來,你說說,你那媳婦哪一處礙著你的眼了?礙了這賤婢的眼了?你和這賤婢必要置她於死地?連孩子那是你自己的親骨肉,你都能狠得下心來,使出這樣狠毒愚蠢的招數!這明天,你是不是就要殺父弑母了?我疼你,竟疼出你這麼個沒有人性的畜生來?!”
鄒夫人說著,號啕大哭起來,鄭大奶奶忙上前扶著鄒夫人坐下,擔憂的勸道:
“母親,保重身子要緊,您昨晚上一場氣還沒疏散,這會兒再氣著,讓守哲怎麼辦?還有守禮,豈不心疼死?母親別哭了,這兒也正亂著,我先扶母親回去歇著,這兒的事,反正孩子也沒了,下剩的,也沒什麼大事,有媳婦兒看著就行,我先扶母親回去歇著。”
鄒夫人用帕子捂著眼,點頭答應著站起來,任由鄭大奶奶扶著出去了,周守信傻了一般呆站在屋子裡,左右轉頭看著,目光聚攏到捧硯身上,又移到了面色慘白,死一般躺在榻上的林姨娘身上,看著鄭大奶奶扶著鄒夫人出去,才恍過神來,跛著腳奔到榻前,用力推著林姨娘吼道:
“你給我醒醒!我知道你醒著!你說話!”
林姨娘被他搖得頭髮散亂,倒真醒了過來,睜眼看著周守信,哽著口氣,‘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淒慘的叫著:
“守信,孩子孩子沒了,她害了我的孩子!”
“誰?誰害了你的孩子?”
周守信一下子冷靜下來,猛的轉過頭,惡狠狠的盯著面白似鬼、緊張萬分的捧硯,聲音冷靜的問道,
“你讓我去陪罪,可她,她害了我的孩子!”
林姨娘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孩子,竟然真的沒了!
“到底是誰?你給爺說清楚!”
周守信猛的把林姨娘扔到榻上,怒吼起來,林姨娘頭目森森的看著暴怒的周守信,下意識的回答著:
“二奶奶”
周守信猛的站了起來,低著頭,滿眼震驚、困惑、失望和傷痛的看著林姨娘,捧硯暗暗舒了口氣,念了句佛,好歹打著了一個。
林姨娘被他看的越來越不安,轉頭尋著捧硯,
“捧硯,扶我起來,我覺得身子下面這血還在流,大夫呢?我要死了?”
周守信抬手攔回捧硯,看著林姨娘,面無表情的說道:
“看來,剛才你是真暈過去了,倒不是裝的,我告訴你,你去靜心院的時候,你故意摔倒在天井裡的時候,二奶奶不在院子裡,她早就去了玉枕閣,那院子裡,沒有你要誣陷的人!”
林姨娘愕然看著周守信,又轉頭看著捧硯,由驚愕而不敢置信,臉上一會兒青一會紅,心裡空蕩蕩的,唯一清晰的,是身下的血,一直一直在緩緩的流著。
李燕語回到靜心院,站在正屋簷廊下,默然看著院子裡那一抹暗得幾乎看不出來,卻依舊刺目無比的血跡,耷拉著肩膀,無奈的一聲接一聲的歎著氣,想過點安生日子,都這麼不容易!
李燕語垂著頭,轉身進了正屋,吩咐小翎挑了身顏色暗淡的衣服斗篷換了,帶著小翎小羽,往正院鄒夫人處請罪去了。
鄭大奶奶接出了正屋,拉著李燕語的手,低低的說道:
“別怕,那會兒,你也沒在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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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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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3:51
第二十一章
李燕語感激的看著鄭大奶奶點了點頭,進了正屋,垂著頭跪倒在榻前,膽怯的請著罪,
“母親,都是我不好。”
“我的兒,你起來,你也不在院子裡,這事可怪不上你,趕緊起來!”
越橘忙上前兩步,和鄭大奶奶一起扶起了李燕語,扶著她坐到了榻前的扶手椅上,李燕語眼睛微紅,抬頭看著鄒夫人,懊悔的低聲說道:
“若是我在院子裡,迎到院門口,也許就沒有這樣的事了。”
鄒夫人臉色微變,掃了鄭大奶奶一眼,沉著臉責備道:
“你這話就不對了,她是奴,你是主,她過來侍候你是正理,哪有主子迎著奴婢的道理?你是咱們周家正正經經花轎抬進來的二奶奶,往後可不能這麼妄自菲薄!”
說著,轉頭看著鄭大奶奶交待道:
“二奶奶歸家時候短,年紀又小,凡百的規矩禮法,你多教著些,往後別讓她再這麼失了禮數去。”
鄭大奶奶忙答應著,李燕語站起來,曲膝謝了,也不再回去坐下,垂手立著,看著鄒夫人低聲請求道:
“母親,從聽到林姨娘落了孩子這事,我心裡就難過的無法安寧,我想到寺裡住一陣子,為母親和周家祈福。”
鄒夫人滿臉愕然的看著李燕語,鄭大奶奶也呆怔住了,李燕語眼淚在眼睛裡打著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仰頭看著鄒夫人,仿佛已經橫了一條心,直直的說道:
“母親,今天媳婦比往常走的早,正正碰巧沒在院子裡,若照著平常的時辰姨娘在媳婦院子裡出了這樣的事,媳婦再怎麼說,都是難辭其咎,可這樣的巧事,哪能次次都讓媳婦趕上?媳婦人品粗陋,自知不堪驅使,但求個平安終老,不至橫死罷了,求母親恩准,讓媳婦青燈古佛,為母親、為周家祈福,就是媳婦的大福份了。”
李燕語說完,連連磕著頭,鄒夫人臉上浮起層濃濃的難堪,抬手指著李燕語,一時卻說不出話來,越橘打量著鄒夫人的神情,急忙上前兩步,扶著李燕語站起來,小心的瞄著鄒夫人的臉色,又垂手退了下去。
鄭大奶奶驚愕的看著李燕語,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柔弱膽怯的二奶奶,竟也有這麼剛強的一面,鄒夫人陰著臉,緊緊抿著嘴,沉默了半晌,轉頭看著鄭大奶奶,聲音平緩裡帶著絲冷淡:
“也好,她願意去,就讓她去!只是去寺裡住著可不合規矩,咱們在抱朴庵邊上的那個別院,你打發人去收拾了,讓二奶奶住到那裡去靜一靜心去。”
鄒夫人說著,轉頭看著李燕語,下意識的高抬著下巴,淡淡的說道:
“那個院子,原是老太爺晚年清修的地方,也不算委屈了你。”
李燕語暗暗長舒了一口氣,忙垂目曲膝道了謝,又半轉過身,給鄭大奶奶曲了曲膝,鄭大奶奶憐憫中帶著無奈,看著李燕語,一時也無話可說,這麼大好的機會,讓她這一求,全給求沒了!
李燕語告退出來,垂著頭,帶著小翎和小羽回到靜心院,進了屋,長長的松了口氣,把自己舒舒服服的攤在炕上,自顧自的笑著好一會兒,才坐起來,招手叫過小翎和小羽,示意兩人坐到炕上,笑眯眯的說道:
“好了,咱們過幾天就能搬到城外別院住著去了,這回可算是能清靜了,聽說別院在抱朴庵邊上,往後你們兩個想要燒個香啊、拜個佛啊,可就方便的很了。”
“這是二奶奶自己求的?”
“嗯!”
李燕語帶著幾分自得點著頭,小翎歎了口氣,
“二奶奶,你真想好了?可別賭氣!這一去,再想回來可就難了!”
“我知道,我沒打算回來。”
李燕語神情淡然的說道,小羽拉了拉小翎,低聲說道:
“二奶奶自小就這脾氣,你跟了二奶奶這些年,又不是不知道,我倒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你看看李家那些姑娘,除了九小姐,哪有個好的?這周家上上下下,又沒個真心待二奶奶的人,二奶奶這是自己心寬,這麼想,這麼過,我倒看著比什麼都強,舒心多了,咱們侍候二奶奶,凡事就得跟二奶奶一個心思才是!”
李燕語驚訝的看著小羽,小羽這個沒嘴的葫蘆,難得一口氣說這許多話,更難得說得這樣貼心明白!小翎臉色紅漲著辯解道:
“我怎麼不跟二奶奶一個心思了?我也是為了二奶奶好。”
“好了,吵什麼?咱們三個一處這麼些年,有什麼話不能說的,爭這個有什麼意思,咱們要忙的事多著呢。”
小翎忙住了口,李燕語轉頭看著小羽吩咐道:
“去把大劉叔送進來的那本帳冊子尋過來,我要細看看,往後咱們說不定就得支著這鋪子貼補用度了。”
小羽答應著,轉身進去取帳冊子了,李燕語轉頭看著小翎吩咐道:
“晚上你一個個問問春杏她們幾個,若不願意跟過去,我跟替她們跟大奶奶去說就是。”
小翎點頭答應著,又歎了口氣,站起來出去了。
李燕語往後倒在炕上,貼著熱熱的炕,舒服的歎了口氣,慢慢的盤算起往後的日子來。
靜心院安安靜靜的收拾著東西、安排著人手,春杏和小桃不願意跟過去,文杏卻是自己找了李燕語,跪著說願意侍候二奶奶一輩子,小芳進靜心院前,就沒個地方肯要她,她爹娘好不容易給她打點了靜心院這個不挑人的地方,斷不肯讓她丟了這份差使,自然是李燕語走到哪裡,小芳就跟到哪裡,就算沒有月錢,好歹也有個吃飯穿衣的地方。
小葉自己倒願意跟過去,卻被她娘奔過來,拎著耳朵領了回去。五個丫頭,肯跟去的只有文杏和小芳兩個,幾個粗使婆子也各自托了人,到別的地方當差去了。
李燕語也不在意,也不找大奶奶再補人來,別院本來就有幾個看守打掃的婆子,自己還有這四個丫頭,已經足夠了。
和靜心院的寂靜無聲相比,林姨娘院子裡這幾天裡生出的事,件件都是大事,先是周守信被父親罰跪了半天祠堂,還動了家法,嚴令他恪守規矩,不得整宿宿于姨娘房中等等。
接著周守信竟然撞見捧硯偷林姨娘的頭面首飾,立時讓人拿了交給了鄭大奶奶,鄭大奶奶連問也沒問一句,就讓人打了捧硯十幾棍子,找了個人伢子立時賣了出去。
接著鄒夫人說二爺身邊沒個妥當人侍候,將身邊的大丫頭越橘開了臉,直接抬了姨娘給了周守信,和林姨娘一個院子住著,林姨娘已經占了正屋,越橘姨娘就住進了東廂,一應配置用度,兩人色色都是一樣的。
周守信一句話沒敢說,當晚就納了越橘,林姨娘屋裡的燈直亮了一夜。
林姨娘小產後流血不止,直流了兩三天,還沒止住,周守信急的一天幾趟的過去探視,一個勁的罵馬大夫是個沒用的騙子,想拿了父親的帖子去請位太醫過來看看,卻不敢去和母親說,只好求了鄭大奶奶,鄭大奶奶滿臉的為難,勉強答應替他求求母親,卻再也沒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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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4:03
第二十二章
好在林姨娘漸漸止了流血,卻又添了夜驚不寐的毛病,哀哀的哭求著周守信陪著她,沒有周守信在身邊,她夜裡總是睡不安穩,可周守信這會兒哪裡敢再逆了父親母親和哥哥的嚴令,只白天一趟趟過來探望,陪著說話,夜裡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宿在林姨娘房裡。
林姨娘重病,鄭大奶奶卻吩咐了管事婆子,將院子裡的小廚房撤了,這小廚房本就是因為林姨娘懷了孩子才設的,如今孩子沒了,自然就得撤了去,周府可沒有給姨娘院子設小廚房的理兒,再說,如今一個院子裡擠著兩位姨娘,哪還有地方再設小廚房的?!自然是撤了的好。
滿府的下人,都是眼明勢力的聰明人,往常林姨娘但凡一聲噴嚏,夫人、大奶奶一天都得過來看上好幾趟,三兩帖藥不見好轉,就得換大夫請太醫,盡著折騰,如今病成這樣,可一趟也沒見夫人、大奶奶來過,來來往往,也就是馬大夫一個大夫看著,如今天天早上熬了蓮子茶給夫人送過去的,換成越橘姨娘了,大奶奶跟越橘姨娘說起話來,更是滿面春風,爺對越橘姨娘,那叫一個和顏悅色
心怠事就怠,林姨娘這邊,漸漸有了諸多不便,每天的燕窩粥沒了,‘廚房說沒有姨娘喝燕窩粥的例,又不是二奶奶’,每天的飯菜也不合口味了,‘廚房說了,這是大廚房,都照著各人的口味做,多少錢夠吃的?就是二奶奶,也從沒挑過口味’,連茶葉,領的也是隔年的陳茶,‘連二奶奶也是領的這茶,二奶奶都沒說過半句!’
林姨娘惱怒的泣不成聲,遣了個婆子去和鄭大奶奶說,鄭大奶奶特特過來了一趟,和林姨娘說了一通家裡的艱難: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二爺愛個文房四寶,一個月光花在這上頭的銀子就不少,大爺前幾天還發狠,說不準二爺再買那些個澄泥硯、澄心紙的,什麼樣的紙不好用,非得用好幾兩銀子一張的澄心紙?還是我勸住了,二爺也就這麼點子愛好,難不成還要委屈了他?也不過就是咱們緊一緊,先緊著他們爺們用度罷了,前兒我嫂子帶著小侄子過來說話,那麼小的孩子,想點新鮮點心吃,我都沒敢白叫廚房送,現拿了五百個錢,讓人去置辦的,說起來,咱們這嫁妝,也就是貼補貼補這些,不至於委屈了自己,能有什麼法子?家裡如今是出得多進得少,也只能這麼省儉著,姨娘若想什麼吃的用的,就拿了銀子讓人另外置辦就是,別委屈了自己。”
鄭大奶奶站著夾七夾八的說了一通,就帶著眾丫頭婆子昂然回去了,林姨娘堵了這口氣,又沒法子出來,只好拉著周守信,哀哀痛哭。
周守信惱恨的連摔了幾回廚房送過來的飯菜,碗碟一摔,廚房的婆子就跪下磕頭陪罪,照周守信的話換了飯菜來,可過後,還是那樣,最後還是越橘出面說了幾句,才算好些了,周守信垂頭喪氣,這個家,他其實誰也護不住,連他,也是要靠別人護著的。
出了正月,李燕語帶著小翎等四個丫頭啟程搬往城外抱樸庵旁邊的別院,沒想到的是,常嬤嬤竟求了鄒夫人,願意跟到城外別院去侍候二奶奶,鄒夫人長出了一口氣,立時答應了下來,畢竟是周家的媳婦,一個人住在城外,身邊若沒個可靠的嬤嬤看著,她也放不下心。
常嬤嬤又挑了三個願意跟過去的老成婆子,四個人分乘兩輛車,跟著一起去了城外別院。
一行十來輛車不緊不慢的走了兩三個時辰,小翎透過簾子縫往外張望著稟報道:
“二奶奶,像是到了。”
李燕語忙湊過去,透過簾子縫看出去,院子看起來不大,粉牆青瓦,下面半人高用虎皮石堆出紋樣,兩三級青磚臺階上,兩扇黑漆大門顯得有些暗淡,頂上一塊有些發烏的匾額,上面寫著‘聽松院’三個大字,配著周圍的古樹老藤,顯得幽靜古樸異常,李燕語極其滿意。
車子繞過大門,從邊門直駛進了二門影壁後,李燕語扶著小翎的手下了車,四五個看著不那麼聰明機敏的婆子早就垂手站在了影壁後,見李燕語下了車,忙跪倒在地,磕頭見著禮,李燕語忙笑著叫了起來:
“快起來,不必多禮,往後就多煩勞幾位嬤嬤了。”
小翎上前,一人遞了一個小荷包過去,幾個婆子忙伸手接了,滿臉笑容的曲膝道著謝,常嬤嬤看著幾個婆子收了荷包,才上前半步,笑著說道:
“二奶奶路上也累了,先讓人帶您進去歇著,我帶著她們收拾收拾行李。”
“嗯。”
李燕語含笑答應著,扶著文杏,跟著個婆子,轉進月洞門,逶迤往裡面進去。
婆子一邊走,一邊熱心的介紹著:
“這院子叫聽松院,先老太爺在的時候重新翻修的,老太爺在這裡住了足足七八年,後來就一直空著,二奶奶這邊走,二奶奶的居處安置在雲起堂,那裡是除了水窮處外,景色最好的地方了,以前老太爺住在水窮處,如今那裡封著,裡面供著老太爺的牌位,平時也沒人過去,這院子小,說起來也就這兩處住人的地方,二奶奶看,那裡是半閑堂,是原先老太爺待客的地方,那邊是聽泉閣,以前老太爺做書房用的。”
“如今裡面還有書嗎?”
李燕語打斷婆子的話問道,婆子忙點了點頭,
“有很多,多的很,老太爺愛讀書,裡面放了不少書,正經不少,後來府裡也沒人看書,老爺也不管這些書,就一直堆在這裡了。”
李燕語滿足異常的暗暗舒了口氣,笑眯眯的接著聽婆子介紹:
“二奶奶看,那一片綠梅,聞到香沒有?老太爺最愛綠梅,那片梅林裡,有好幾十棵都是極名貴的梅樹,滿京師也找不出幾家呢!這院子屋子不多,園子也不算大,不過五畝地,可這院子,老太爺翻修時,請了當時的名家沁古先生過來看著蓋的,二奶奶看看,這步步都是景,有個說頭,叫什麼移步換景的,二奶奶小心腳下,這青石橋有點滑,二奶奶看那一處湧泉,那是處寒泉,夏天拿來鎮瓜果冷飯,最好不過!”
李燕語仔細聽著婆子熱情的介紹,四下轉頭觀賞著,感歎不已,這樣精緻的園子,這樣處處見匠心的地方,竟然就這麼一直荒廢著!
過了青石橋,橋下一泓碧水曲曲彎彎,剛隱沒過去,轉過去又顯露出來,顏色豔麗異常的鯉魚悠閒異常的劃著尾巴,懶懶的半天動一下,一路上,小巧精緻的假山亭台掩映於枯樹老藤間,已經不大鮮亮的漆色正好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
李燕語慢慢逛著,跟著婆子一路進了雲起堂,雲起堂是一處極小巧的院落,這整個聽松院就是精緻小巧四個字,也是粉牆青瓦,遊廊、立柱、扶手都只刷了清漆,透著原木的樸拙,院子只有兩進,進了垂花門,兩邊各有一間倒座間,過去是抄手遊廊,連著一明兩暗三間穿堂,院子裡立著座一人多高的假山,雖是冬天,假山仍垂著老綠的藤蔓綠枝,假山下,一條極小卻看著極深的流水蜿蜒著從廊下湧出,又落入垂花門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4:16
第二十三章
穿堂正中放著架紫檀木山水大屏風,越過穿堂,是一處小小的天井,兩邊各有三間廂房,正面五間正房,簷廊皆比一般人家寬出許多,廊下沒有掛鳥雀,更顯得極是清爽大氣。
李燕語滿意的歎了口氣,這院子,簡直是無處不好!
屋子裡清一色的楠木家什,這裡原是老太爺清修之處,自然樣樣都是好的,各處簾幔、被褥、坐墊等等,一色都是新添的,婆子垂手站在屋子正間,看著四下打量著的李燕語,陪笑解釋道:
“都是魏嬤嬤親自帶著人過來佈置的,說大奶奶吩咐了,不能委屈了二奶奶。”
“嗯。”
李燕語笑著點頭應了,打發了婆子下去,小羽帶著小芳在正屋後的倒座間找到茶水房,捅開紅泥爐,煮水準備泡茶。
李燕語轉到正屋後面,這院子建在一處高崗上,正屋後面五六步遠,就直直落下去一丈多高,下面就是那片綠梅林,梅花的清香溢滿了整個院子,梅林前面,是一處小小的池塘,半塘殘荷靜靜的枯乾著,透著股隱忍的美。
李燕語遠眺著園子,只覺得心曠神怡,周家這位老太爺,是個真會享受的!
小羽泡好了茶,拎著裙子過來,站在李燕語旁邊四下張望著,輕輕歎了口氣,
“二奶奶,這裡真是好看!”
“嗯!可不是,這是咱們的福氣啊!進去喝杯茶,下午咱們把這園子走一遍,若是還有空,就去聽泉閣看看。”
李燕語伸展著胳膊,興致勃勃的說著,帶著小羽,回去屋裡喝茶了。
逛了兩天,查明了這院子各處,李燕語重又抱著大劉送過來的帳本子,認真考慮起生計的事來。
梁園雖好不是家,這院子再好也不是她李燕語的家,如今周家這日子,現在看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時時都會生出不知道什麼樣的變故來,那些管不了的事先不去想,這銀子,一定想法子多掙些,得存些下來,真有了什麼事,有了銀子也就有了底氣。
李燕語讓人捎了信,叫了大劉嬸子過來,細細商量了兩天,思來想去沒什麼好法子,這個世間,做生意的門道遠比她知道的更多,她能想出來的法子,大劉叔早就在做了,或者說別的鋪子早就做了多少年了,都不是什麼新鮮的法子,李燕語洩氣無比,生存不易,掙錢更難。
倒是大劉嬸子出了個還能做一做的主意:
“我記得二奶奶小時候畫的那些個花花草草的,倒挺招人稀罕,反正二奶奶如今也閑著,要不就畫些花樣子出來,一來放到鋪子裡也能多掙些錢,二來,人家看著花樣子好,說不定帶著還能賣些別的東西出去,二奶奶不知道,這新鮮好看的花樣子可是極難得的。”
李燕語眼睛亮了起來,對呀!可不是這樣,這個世間,能書善畫的讀書人,誰會屑於畫那些繡娘們用的花樣子的?那些畫匠,品格見識又不夠,倒是她,悠遠的從前,她就最愛收集那些繡品,那時候她也有錢,正經收過不少精品,那些繡品,有的雅致,有的活潑,雖說她繡不出來,可描描畫畫的功底還是不錯的,畫還是畫得出來的,對,再照著配出色樣來,自己到底多了一世的見識,怎麼著也得比那些畫工、繡娘強吧。
李燕語飛快的轉著心思,昨天看到聽泉閣裡收著不少前朝畫譜,照著描描改改,這樣的山水花鳥,用素淡的顏色繡出來,最是雅致不過,說不定就能討了那些視錢如阿堵物的高門大族之家的歡喜!
“大劉嬸子這主意好!我今天下午就開始描繡樣,嗯,這樣,大劉嬸子,咱們不賣繡樣,回頭你拿了我描的繡樣,送到京師那些大的繡坊裡去,越大越貴的繡坊越好,把繡樣給管事看,若是喜歡,就請他們買咱們的繡線、繡針這些東西,買夠多少錢的就送一張,咱們一樣的東西,一樣的價錢,還能送繡樣,這生意就能好做些!”
大劉嬸子笑了起來:
“二奶奶這主意好,回去我就和大劉說去,這貨品上要好,價錢上要公道,時候長了,人家自然就願意和咱們長做生意了。”
李燕語喜笑顏開的點著頭,若是鋪子生意能做大了,可比什麼都強。
送走了大劉嬸子,李燕語收起了懶骨頭,從聽泉閣尋了一大堆畫譜出來,每天伏在桌前,挑畫、描畫、改畫,直忙了兩三天,才弄出頭一幅繡樣來,又和小翎小羽兩個,拿著各色繡線,比劃了兩天,做了個配色圖出來,再往後總算快了些,又日夜趕工,就是這樣,十天后大劉嬸子來取繡樣時,李燕語也就只弄出了三張繡樣。
大劉嬸子細細看著繡樣,連聲誇讚:
“這花樣子一看就是讀過書的人畫出來的,這份雅致!偏這繡線又都一色是素的!二奶奶,前兒回去,我和大劉商量了,大劉的意思,這頭一回拿繡樣給人家,別拘多少,只要人家肯買點東西就成,供主顧講究的就是份誠意,二奶奶看呢?”
“就照大劉叔說的做,這生意你和大劉叔管著,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做。”
李燕語乾脆的答應著,大劉嬸子長舒了一口氣,放了心,也不敢多耽誤,取了繡樣,就告退出來,趕緊啟程往城裡趕,這趕回城裡,還得走上兩個多時辰呢。
隔了兩天,大劉嬸子就又趕過來了,喜笑顏開的跟李燕語稟報道:
“二奶奶那繡樣,繡春坊的吳掌櫃一眼就看中了,三張都留下了,一下子訂了咱們十兩銀子的貨,吳掌櫃說了,這樣的繡樣,有多少都要給他留著,往後他們坊裡用的繡線,分一成給咱們鋪子供,二奶奶,一成呢!繡春坊那麼大的繡鋪,一成的繡線,這量,可就不得了了!大劉歡喜的一夜沒睡著,起來了好幾回,天沒亮就打發我出城跟二奶奶稟報這事來了!”
李燕語喜之不盡,繡春坊是京師最大的繡坊,就連宮裡用的繡品,少說也有一半是繡春坊供進去的,這筆生意要是能接下來,再藉著給繡春坊供貨這金字招牌,繡鋪的生意就很讓人滿意了。李燕語仔細斟酌著,看著大劉嬸子交待道:
“看這意思,這繡樣,吳掌櫃必是極看得中的,咱們這繡樣,就走甯精毋濫的路子,你跟吳掌櫃說,這繡樣出圖極不易,這會兒就那三張,就是那三張,也是這出圖的人,前前後後足足描畫了好幾個多月才出來的,再說,這出圖的人也不少錢用,不是為了掙錢,不過是喜歡描描畫畫,憑興致做罷了,這圖自然也就不肯多出,她心意興致好了,一個月出個一張兩張的也有,可沒心緒時,幾個月不出一張也有,但凡她肯拿出來的圖,張張都是極好的,再跟他說說咱們的繡線,什麼質地好價錢公道之類的話,探探他的意思。”
大劉嬸子連連點著頭,
“可不是,二奶奶什麼身份,哪能天天給他們描這花樣子去?那行,我這就回去,讓大劉過去問問,明後天就過來給二奶奶回話。”
隔了一天,大劉嬸子神采飛揚、興高采烈的趕到了聽松院,連說帶笑的和李燕語稟報著:
“吳掌櫃答應了!只有一樣,說這圖只要有,就只能給他們家,絕不能給了別家去,大劉就答應了,這哪有不行的?!吳掌櫃還說,隔個一個月兩個月的,要是能給個一張半張的,那就更好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4:28
第二十四章
李燕語長長的松了口氣,往後靠著笑了起來,
“你放心,我算著給,一年給他個七八張就行,這東西,多了倒不值錢了,你放心!”
大劉嬸子也不等著吃中午飯,就急急的啟程趕了回去,她得回去看著鋪子,如今鋪子生意好了,這活也就多起來了。
送走了大劉嬸子,李燕語在屋裡來回轉著,興高采烈的舒展著身子,這事竟這樣順利,就那麼兩三張繡樣,就接了這麼大單生意,若是這樣,一年下來,去掉零零碎碎的費用,也能掙個一兩百兩銀子,加上自己的月錢,攢上幾年也就不愁了,她打聽過了,京師不錯地段一處中等的院子,也不過五百兩銀子,攢上兩年錢,就能買處小院子放著,或是打聽著買個小莊子也行,這京城周邊,最上等的田,也不過二兩銀子就能買一畝,置些產業,萬一以後有個什麼事,自己也算是有了落腳處。
說起來,也真是菩薩保佑,李燕語興致勃勃的叫了小翎和小羽進來,吩咐兩人跟常嬤嬤打了招呼,午睡後醒來,就帶著小翎和小羽去了旁邊半山處的抱樸庵,上了柱香,又聽尼姑們做了晚課,和抱樸庵掌事的清慎師太說了一會兒話,才悠悠然回到松風院。
之後,李燕語常常帶著小翎或是小羽或是文杏,出了松風院,去抱樸庵聽經,或是尋清慎師太說法,若是天氣好,就穿過庵堂,到後面的草廳裡看景吹風,尼庵修在半山,一條小路通往山腳的抱樸寺,再往山上,就無路可攀了,庵後一小片空地,長著幾棵參天古樹,樹下修了座草廳,說是草廳,卻修的頗為精緻,空地外,就是懸崖峭壁,峭壁間飛泉流瀑,樹繁花盛,景致極好。
松風院裡,常嬤嬤隔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回去趟京師,一來回家住上幾天,一來回去府裡,領些要用的東西、月錢等等各種份例銀物,回來時,也就捎來了京師大宅裡的種種閑與不閑的話。
春末的時候,林姨娘的身子總算好起來了,人也知禮懂事了,照常嬤嬤的話說:
“總算知道不趕著大奶奶叫嫂子了,虧她還是大家出來的小姐,這點禮儀規矩都不懂!也不想想,她一個姨娘,趕著大奶奶叫嫂子,這是哪門子的禮兒?大奶奶也是好脾氣,她叫,她還就答應著。”
“這也不怪大奶奶。”
李燕語笑著解釋道:
“那倒也是,她從前還趕著夫人叫母親呢,夫人都答應著不說什麼,大奶奶也只好答應著,這規矩吧,要說壞,還真都是從上頭壞起來的,上樑不正那下樑才歪呢!”
常嬤嬤直直的說道,李燕語笑著低頭喝起了茶,這是別院,偏遠之地,自己這個主子仔細說起來,還真算不得什麼,這別院裡,常嬤嬤倒比她更威風,說話也更算話,這說話聊天上頭,自然也就隨意多了。
“她如今再怎麼懂事,到底壓不過越橘姨娘,越橘八九歲就在夫人院子裡當差,夫人的脾氣喜好,沒人比她更知道了,如今一多半的時候,都是她在夫人身邊侍候著,唉,夫人這人的脾氣,也是個牛心左性的,好的時候是什麼都好,說不好了,就沒個回轉處!這林姨娘如今跟外頭說,都是讓那捧硯給騙的,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一來捧硯早就被二爺賣了,二來,捧硯是她的丫頭,被個丫頭騙的連孩子都沒了,還有臉說?!夫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這沒本事還怪別人的,二爺那邊”
常嬤嬤壓低了聲音神秘八卦道:
“如今竟然一天也不敢多在林姨娘屋裡歇著,兩個姨娘,竟是一替一天輪著住,一天不錯的!”
李燕語含著口茶,到底沒忍住,‘噗’了出來,急忙放下杯子,一邊用帕子試著衣服和手,一邊失聲笑了起來:
“倒真真是難為二爺了,這”
這床事上,若也是一模一樣的天天努力,倒真是夠辛苦的,李燕語到底沒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只一邊惡意的想像著,一邊笑得前仰後合,常嬤嬤無奈的看著李燕語,這二奶奶真是讓人看不透,精明處極精明,怎麼什麼事一到二爺身上,就一竅不通了?!
京師周府對松風院的供應半點也不苛薄,初春的新茶,清明的子推燕餅、浴佛節的桃李金杏、端午的棕子白團、入了月的各樣新鮮吃食玩物,雖說別院的小廚房也按節氣樣樣準備的有,可大奶奶照樣使人一件不落的送到別院來,李燕語感歎也感激著鄭大奶奶的周全照顧,這周家,若不是有鄭大奶奶這樣的當家人照應著,她的日子,不知道要艱難多少倍。
李燕語的小日子悠悠閑閑,舒適異常,入夏時,李燕語已經和抱樸庵的眾尼們處得極好,經常去庵裡和她們說話打發時辰,還占了庵後的草廳午睡、看書、觀風賞景。
這處隱蔽涼爽的草廳,幾乎成了李燕語的另一處私家客廳,炎炎夏日,李燕語幾乎天天過去草廳裡賞景納涼,拿兩本書,或是帶上本畫譜和筆硯,看看書,描描繡樣,消磨上一個下午,別院雖說也是好景致、也涼爽,可跟草廳這邊比起來,就差得遠了,到底那景致裡有些人工匠氣在裡頭,落了下乘。
炎夏的酷熱,也將京師那幫遊手好閒的所謂讀書公子們趕出了悶熱的京城,趕到了樹林陰翳、飛泉流瀑、涼爽宜人的洛空山,趕進了散落在山間樹下的各個別院裡。
京師太學堂雲鶴社的諸風流才子們,也高舉著會文的幌子,各自帶著長隨小廝,一路寶馬香車,出城去洛空山下的李家別院準備這個月的課業去了。
這雲鶴文社本是福甯親王當年在太學讀書時,和幾位宗室子弟起的社,起社那會兒,倒還真是讀過幾本書,寫過幾篇文,後來福甯親王接了王位,要管著宗正寺大大小小的事兒,又要忙著皇上--當年還是皇子的許許多多不得不忙的事,等皇上及了位,更兼了諸多政務,早就沒時候再管這文社的事,可又不願意就這麼散了這文社,於是就托了國子監祭酒裘大人,從太學裡挑了些好學有才的宗室子弟和世家公子補進文社,自己每年拿出銀子來,讓這些宗室子弟和世家公子們會文念書。
只一樣,每季他要查一趟文社諸子的課業,這本來是件極好的事,一幫公子哥兒,拿著福寧王府的銀子,時不常打著會文的幌子聚在一處無所不樂,只要每三個月湊一篇文章送到福寧王府就行,這日子極好混。
可後來,有一回福甯親王妃李氏進宮陪姐姐李太后說閒話,也不知怎的,就說到了這文社的事,李太后聽說裡頭多是些宗室子弟,娘家子侄中也有兩三個在這雲鶴社裡,就來了興致,傳了懿旨,她要每個月查一趟文社諸子的課業。
文社的公子哥們接了懿旨,只苦的滿肚子黃連水,又一個字不能多說、不敢多說,偏李太后在宮裡長天漫夜的,就是空閒時候多,況且年青時候那也是號稱過才女的,這篇篇課業都細細看過,細細批過,看的比寫的還認真,隔不了幾天,想起來了,還讓人送些書單子過來,讓這幫公子哥兒們去讀,讀完了還要細細寫了心得送進宮裡給她看,只把個風流逍遙的閑雲野鶴會,生生關心成了埋頭苦讀苦惱無比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4:42
第二十五章
這課業沒交上兩個月,就有人打著主意要退社,可剛剛露了那麼一星半點的意思,就被家裡長輩痛打了回去,批課業的,那是太后!誰不知道當今皇上與太后母子情深,又是個極孝順的!皇上每天再忙,必到慈瑞宮陪太后說上小半個時辰的話,那課業裡,時不時的還有皇上的御筆呢!這樣天大的福運機遇,求都求不來呢,還敢不珍惜?那簡直就是不想活了!
就這麼著,這大半年,雲鶴社諸子,就由每旬一次吃喝玩樂會,改成了幾乎每天一聚的擰眉苦讀會。
這兩個月城內酷熱的沒個躲處,文社裡十七八個苦惱公子就商量著出了城,到李太后娘家、甯遠開國公李家在洛空山下的別院去認真讀書寫文去。
李家在洛空山的別院占地極廣,房屋廳閣依山勢錯落而建,古樹掩隱,花影映襯,景色極好,山風從雲霧籠罩的遠山吹來,涼意十足,令人暑意頓消。
流水叮咚的一溪山泉旁,曲折勾連的亭台裡,七七八八、或站或坐著十來個錦衣公子,或攤開手腳坐在榻上左右搖晃打著盹,或捧著書踱來踱去、搖頭晃腦的苦讀,或拎著筆、托著腮對紙發呆,或嘴裡念叨著、卻對著水裡的遊魚出了神
周守禮也在其中,正捧著本書,歪在扶手椅裡打瞌睡,他原本不在這雲鶴社中,誠意開國伯周家,離入這雲鶴社,門第上還是差了些,這是周守哲找了福甯親王,替他求來的,周守禮性子單純,愛玩愛笑,人又極隨和,一起會了幾次文,十來個人都很喜歡他這人品性子,周守禮自己更是樂在其中,那些人,個個都比他更會玩!沒多長時候,也就混得如魚得水,除了和大家一樣覺得課業過重,別的,倒是件件稱心。
這別院的主人,李謙,李家二房嫡次子,李太后嫡親的侄子,正倒拎著本書,一邊晃來晃去的搖著,一邊出神的看著離山泉最近的那處亭子中悠然躺著的年青男子,男子躺在亭子正中的榻上,雙手枕在腦後,黑亮的頭發散著鋪了滿榻,長衫胡亂甩在欄杆上,只穿了身月白短褲褂,光著腳,蹺著二郎腿懶洋洋的晃來晃去。
李謙眼珠轉了轉,將手裡的書扔給旁邊的小廝,撐著欄杆跳進旁邊的亭子,在放滿新鮮果子的桌子上挑了碟葡萄出來,雙手端著葡萄碟子,笑容滿面的往山泉邊的亭子走去。
李謙側身坐到榻上,將葡萄碟子放到男子身邊,笑著招呼著他:
“子崗,起來嘗嘗這葡萄,太后聽說咱們在這裡會文,特意賞過來的,剛送到沒多大會兒,這葡萄有股子特別的香味,極是難得,你起來嘗嘗。”
叫子崗的男子姓邵名源泊字子崗,是魯國公嫡孫,正正經經的宗室子弟。
邵源泊聽了李謙的話,連眼睛也不睜,只探出手摸索到碟子,揪了只葡萄下來,扔到嘴裡咬著。
李謙用手背拍著邵源泊的胸口:
“子崗,這策論,你無論如何得幫幫我,給我弄一篇出來!”
“嗯,你把我那篇拿去,回頭我再寫。”
邵源泊扭頭吐了葡萄皮,拍開李謙的手,又摸了只葡萄扔進嘴裡,李謙滿臉苦惱,
“子崗啊,源泊弟,邵兄啊!你那篇,一看就不是我寫的,我哪能寫出那麼好的文章?太后一眼,不,半眼就得看穿了,我就不用活了,邵兄,好兄弟,你幫幫忙,看在咱們從小玩到大的情份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難道你竟能忍心看著哥哥難為死不成?”
邵源泊睜開眼睛看著李謙,打了呵欠說道:
“你就不能換點新鮮的?每次都是這一句。”
“就這句最管用!”
李謙見邵源泊睜開了眼睛,眉宇飛揚起來:
“好兄弟,你放心,往後你要是有什麼事,哥哥我兩脅插刀,不不不,全身插刀!”
邵源泊懶散的又打了個呵欠:
“這策論不比詩詞文章,你得有點自己的想頭才行,不然萬一太后真問起來,你還是得掉了底子,你好好想想,這戶、刑、吏、禮各部,哪一處你能有點想頭,也別管通不通,先寫下來,回頭我幫你潤一潤不就成了。”
李謙大喜,重重的拍著邵源泊的胸口:
“我就說,有你,哥哥我萬事不用愁!這容易,前兒我看了一本書,說這開礦之法的,倒還真是有些個想頭,今晚上我熬個通宵寫給你!”
“這麼點東西你又要熬通宵,往後你若是授了官,這上官的書信、皇上的旨意,你總得自己寫吧?那還不得夜夜熬通宵了?你也就算了,就是可憐了嫂子!”
邵源泊抬手擋著李謙的手,挑著眉梢打趣道:
“授官?你難道想出仕?我反正是半點不想,一來沒那本事,二來,受這個累做什麼?如今這日子多少逍遙,再說,我家裡能幹的哥哥多的是,用不著我再能幹去,你看看我,長的就是一幅淡泊名士相,我就做這個名士吧!”
李謙站起來,抖開摺扇,背著一隻手,晃著腦袋,展示著名士的派頭,邵源泊盤膝坐了起來,點著李謙笑道:
“所謂士,有學士,勇士、方士、術士、策士,士一途,不唯學問一條,這麼說,你就是個名符其實的吃士!就會吃、善吃這一件,你是真名士!”
“是士就成,術業有專攻麼。”
李謙臉皮極厚,昂了昂頭,一臉的頗為自得,邵源泊大笑著跳下榻,光著腳轉身找到鞋子拖著,看著不遠處愁苦不堪的眾人,笑著建議道:
“老在這別院裡呆著也沒意思,咱們去下麵抱樸寺轉轉去,聽說寺裡新供了尊千手千眼觀音,出自名家之手,咱們瞧瞧去!”
“好啊!”
李謙撫掌贊同道,他的策論有了著落,這心情立時輕鬆無比。
兩人也不和眾人說,邵源泊叫人綰了頭髮,悄悄吩咐小廝取了衣服換過,帶著幾個貼身小廝,出了別院,沿著石階往山下抱樸寺去了。
李謙無聊的站在觀音殿內,搖著摺扇,看著邵源泊圍著金光燦燦的千手千眼觀音像轉著圈讚歎不已,打了個呵欠問道:
“我就沒看出哪裡好,這佛像不都是一個樣?!”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照我說,那冬筍和春筍又能有什麼區別?術業有專攻!”
邵源泊頭也不回的答道,李謙不言語了,乾脆跟在邵源泊身旁,他走到哪他就跟在哪,他仰頭看哪裡,他也跟著仰頭卻不知道看哪裡,兩個人,一個真看,一個跟著看,在殿內盤恒了小半個時辰,邵源泊才滿意的往後退了幾步,遠看了一眼,轉身出了觀音殿。
李謙跟出來,左右打量著問道:
“咱們還去哪裡?”
“到抱朴庵找師太喝茶去!”
“這主意好!清慎師太的槐花茶沁人心脾,可是極難得的好茶!還有綠豆糕,到底是修佛的人做出來,那股子超凡脫俗的清香,外頭無論如何也仿不來!這主意好!快走!”
李謙來了精神,催著邵源泊,沿著山間小徑,一路往抱樸庵走去。
清慎師太沒在庵裡,一早就被人請進城裡講經去了,知客尼靜遠師太迎出來,讓著兩人進到客堂,奉了槐花茶、綠豆糕上來,邵源泊搖著摺扇,含笑客氣道:
“靜遠師太不必多客氣,我們兩人閑走至此,想著庵裡的茶可是錯過不得,就過來歇歇腳,順便討杯茶吃吃,師太只管去忙,讓我們自在些歇一歇,再隨喜幾處,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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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4:55
第二十六章
靜遠師太微笑答應了,雙手合什行了禮,退了出去。
李謙靠在椅背上,蹺著二郎腿,半眯著眼睛,一口茶一口糕,細細慢慢的品著,不時點頭讚歎兩聲,邵源泊掂了塊糕直接扔進嘴裡,嚼了幾下嚥了,連喝了兩杯茶,又吃了一塊糕,轉頭看著半眯著眼睛、正品得陶醉的李謙,拍拍手,站起來說道:
“你在這裡慢慢品,我先去庵後的草廳逛逛去,你吃好了過來找我,這抱樸庵,就數那一處風景最佳!”
李謙也不答話,眼皮也沒抬,只揮手示意邵源泊知道了,邵源泊搖著扇子,帶著貼身小廝山清、水秀,穿過庵堂後門,一路拾級,閑閒適適的往山后草廳走去。
走了十幾級臺階,山風徐徐吹來,夾著野花野草的幽香,邵源泊深吸了一口氣,又滿足的吐出來,這裡沒有抱樸寺濃濃的香火味,這才是真正的世外清靜之處。
山清、水秀落後兩三步,跟在邵源泊身後,左右轉頭賞著景,一行三人,意態悠閒的邊看景,邊沿著盤曲的山路緩步往草廳走去。
還有七八步遠,再轉過前面那塊山石,就是草廳了,邵源泊突然頓住腳步,輕輕抽了抽鼻翼,這風裡夾著股隱隱的茶香,草廳裡好像有人,是庵裡的小尼姑們?邵源泊怔了怔,轉頭示意著山清和水秀,收了摺扇,將扇子遞給山青拿著,自己拎了長衫一角,輕手輕腳的往前走了幾步,靠到山石後,往草廳方向張望過去。
草廳裡,李燕語一覺好睡剛剛醒,正舒服的伸著懶腰,自得其樂的念著那首春睡詩: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文杏遞過只濕帕子給李燕語,小翎從壺裡倒出茶來,笑著說道:
“夏天都要過完了,還春睡呢!”
“你說的對,念錯了,重新來過:草堂夏睡足,窗外日遲遲!”
李燕語拖著長音、搖頭晃腦的又念了一遍,山石後的邵源泊捂著嘴,肩膀抖動著,悶聲笑了起來,看來這兩句詩好用一年,從冬睡到夏,這倒和李謙的詩一個套路,這念詩的聲音倒是好聽,聽起來年紀也極輕,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跑到這裡午睡來了,倒真是名士風範。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李燕語稍稍擦了手臉,接過杯子,一口喝了茶,站起來,對著遠山,伸著懶腰,懶洋洋的念著後面兩句,邵源泊小心的探著頭,看著站在草廳中的李燕語,一時呆怔住了,這姑娘聲音好聽,人生得竟比聲音更好,可惜只能看到半邊臉,要是再轉過來一點就好了,嗯,這詩也大有氣度,這是誰家的姑娘?
山清拉了拉邵源泊的衣袖,示意他趕緊離開,這偷窺人家姑娘,那是登徒子所為,可不是教養良好的世家子弟應該做的事。
邵源泊不耐煩的瞪了山清一眼,甩脫衣袖,繼續探頭張望著,李燕語雙手高舉過頭,手臂伸直五指相扣,一隻腳抬起貼到另一隻腿膝蓋處,對著遠山拉伸著身體,寬大的衣袖滑落下來,露出兩隻粉嫩雪白的手臂,邵源泊下意識伸出手,一左一右,按在山清和水秀頭上,用力將兩人按了下去,山清趁機又拉了拉邵源泊的衣袖,示意他趕緊走。
李燕語拉伸的姿勢保持了一會兒,深吸長吐了幾口氣,放下手臂,轉過身,接過杯子,一邊轉來轉去的看著周圍的景致,一邊吩咐著小翎和文杏:
“收拾東西回去吧,那邊像是有雨雲過來,看樣子等會兒要下雨,別淋在路上了。”
小翎和文杏答應著,也不熄火,只將紅泥小爐蓋緊了,提到草亭一角放好,俐落的收拾著杯碟等物,這回連水秀也著急起來,跟山青一起拉著邵源泊的衣袖催促著他,這下山的路就這一條,一會兒若是被人撞見,人家姑娘再叫起來,自己和山青這一頓板子指定輕不了!
邵源泊也慌亂的腳下一滑,忙伸手扶住山清,拎著長衫,沖在前頭,一溜煙往山下奔去,山清和水秀一邊不時的往後看著,一邊倉皇的跟在後面。
三個人一路轉著彎疾奔下山,直奔到離抱樸庵後門十幾步的地方,邵源泊才收住腳步,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抬手抹了把頭上的冷汗熱汗,長噓了一口氣,緩緩走了兩步,突然頓住腳步,轉過頭,嚴厲的交待著山青和水秀:
“這事,今天這事,跟誰都不准說!半個字都不准說,你們兩個也不准拿這事說閒話!聽到沒有?不然,我非揭了你們兩個小子的皮不可!”
“我的爺,還說呢,想都不敢想!這要是讓人知道了,知道爺爺沒事,我和水秀,一頓板子就得去了半條命!”
“嗯!”
邵源泊長長的吐了口氣,放下心來,一邊勻著氣息,一邊從山青手裡拿過摺扇,抖開搖著,踱著步子進了庵堂後門。
三個人轉過兩間屋角,迎面看見靜遠師太正從屋裡出來,邵源泊一下子停住腳步,眼睛飛快的轉了幾轉,有了主意。
邵源泊兩步過去迎上靜遠,笑著說道:
“可是巧了,我正在找靜遠師太。”
靜遠忙雙手合什,含著笑意問道:
“六少爺有什麼吩咐?”
“我記得抱樸庵後面有處草廳,風景絕佳,早先曾侍先母去過一回,那景色至今難忘,正想過去看看,就是不知道從哪裡過去便當些?”
靜遠忙笑著躬了躬身子陪禮道:
“今天只怕不行,真是不巧,今天誠意伯府二奶奶正在後面草廳隨喜,六少爺可去不得了。”
邵源泊滿臉失望,連連歎息:
“可惜可惜!來一趟抱樸庵不易,就念著那處景致,竟然這般無緣!唉!真是可惜!誠意伯?是周府?”
“是周府!”
“噢?”
邵源泊轉頭看著山青,仿佛有些困惑的問道:
“守禮不就是周家三少爺?我竟沒聽他提過”
山青眨著眼睛,也不答話,滿眼苦惱的看著邵源泊,邵源泊用摺扇拍著手掌,轉過頭,滿眼奇怪的看著靜遠問道:
“周家二奶奶?哪個二奶奶?我竟沒聽說過!這誠意開國伯周家三少爺周守禮正和我一處會文,竟沒聽他提過!是哪個二奶奶?周家二少爺的媳婦?”
靜遠微笑著解釋道:
“就是誠意開國伯周家二少爺周守信的媳婦,是平江開國侯李府十二姑娘,去年八月裡成的親,今年過了年,說是身子不好,就搬到山下周府別院裡住著靜養。”
“平江侯李家?李家姑娘不是嫁給安遠開國縣公齊家嫡長公子了麼?這是哪位姑娘?我竟沒聽說過!”
邵源泊一臉的好奇,山青往上翻著白眼,白著他家少爺,一臉的鬱色,你再沒聽說,人家也是成了親的媳婦,還這麼追根究底的打聽人家,想幹什麼?!
靜遠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只好答道:
“嫁進齊家的,是嫡出的九姑娘,這個是庶出的十二姑娘。”
“啊?這九姑娘今年才出嫁,那十二姑娘去年就嫁了?難不成這李家的姑娘都是一年生的,只小個月份?”
靜遠極其無語的看著邵源泊,這位少爺今天這是怎麼了,淨打聽人家這些總是有些尷尬的家事做什麼?可也不好不答,只要乾笑著答道:
“聽說是這位二奶奶嫁的早,說是先娶回去,過兩年再圓房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5:07
第二十七章
邵源泊舒了口氣,長長的“噢”了一聲,連聲可惜著:
“好不容易來了一趟,竟然賞不到美景,可惜!真是可惜!”
邵源泊正連聲可惜著,李謙吃好喝好,從客堂間晃了過來,遠遠看到邵源泊,忙笑著招呼道:
“子崗不是去後山草廳賞景了,這麼快就回來了?”
邵源泊被他一句話喊的仿佛嗆著般猛的連聲咳嗽著,急忙擺著手說道:
“別提了,不巧的很,走吧走吧,今天不巧,咱們回去再說,邊走邊說!”
山青和水秀滿臉嚴肅的跟著他家少爺,邵源泊拖著李謙,跟靜遠擺著手,一路往庵外去了。一行人走到半路,天際雷聲轟鳴,烏雲低低的壓下來,夏日傍晚的暴雨如注而下,邵源泊怪叫起來:
“還真讓那丫頭說著了!快跑!”
李謙正被淋得暈頭轉向,聽了邵源泊的話,一把拉住邵源泊,一邊被他拖著跌跌撞撞的往前奔著,一邊高聲叫著問道:
“哪個丫頭?在哪兒?我沒看到!”
邵源泊被淋得落湯雞一般,也不理他,只一路倉倉皇皇的往李家別院奔了回去。
李燕語悠悠閑閑的坐在簷廊下的搖椅裡,捧著杯茶,欣賞著傾盆而下的雨柱在天井中激起的無數水花,這一場大雨過後,夜裡睡起來就舒服了。
常嬤嬤從穿堂進來,沿著遊廊一路過來,李燕語直起上身,含笑讓著常嬤嬤:
“嬤嬤快坐,剛回來?淋了雨沒有?”
“回來一會兒了,上了年紀,有點事就累,正好二奶奶也出去了,我就斗膽歇了一歇再過來跟二奶奶稟報,二奶奶放心,這院子裡處處都有遊廊連著,淋不著雨。”
常嬤嬤坐到李燕語旁邊的矮凳上,接過小羽捧過來的茶,滿臉笑容的回著李燕語的話:
“二奶奶和小羽幾個的月例銀子,都交給小羽了。”
“嗯,剛回來小羽就告訴我了。”
李燕語忙答道,常嬤嬤喝了幾口茶,接著說道:
“外頭的,也都放到各人手裡了,唉!”
常嬤嬤轉頭看著天井裡的暴雨,長長的歎了口氣,李燕語知道她又有八卦要說,笑吟吟的問道:
“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倒有兩件喜信兒。”
常嬤嬤眼睛裡帶著笑意,看了眼李燕語,又轉頭看了看四周,小羽輕輕悄悄的往後退了兩步,轉身進屋去了,常嬤嬤滿意的垂了垂眼皮,放下手裡的杯子,將小凳子往前拉了拉,又連歎了幾口氣,才開口說道:
“頭一件喜事兒,說起來還得恭喜二奶奶呢,越橘姨娘有了身孕了!”
常嬤嬤邊說,邊緊盯著李燕語,看著她的神情,李燕語緩緩挑起眉梢,又放了下去:
“這也大半年了,也是差不多該有孩子了,二爺不是隔天歇在她房裡的麼。”
常嬤嬤似有似無的皺了皺眉頭,也跟李燕語一樣仿佛不經意的接著說道:
“可不是,前幾天剛診出來,說是快兩個月了,這越橘可是個有心眼的,這月信都過了快一個月了,還這麼一聲不吭的,若不是吐的厲害,在夫人面前掩不住了,她還不說呢。”
“嗯,聽說這懷孩子頭三個月最容易小產,過了頭三個月,胎坐穩了,也就好了。”
李燕語表示著理解,常嬤嬤嘴角往上挑著笑意:
“可不就是這個意思,我就說這越橘是個有心眼的,如今林姨娘哪,可比原先懂事多了,再不像去年那麼凡事不想了,既是這樣,這越橘難免就得多想些才行,夫人倒是高興的不行,說起來,二爺也正經年紀不小了,這都二十一了,也該有個子嗣,雖說是庶出,也是二爺的骨肉不是,夫人倒也想得開。”
李燕語笑眯眯的聽著常嬤嬤的八卦,常嬤嬤最大的好處,就是這話一旦說開了,就不用你接話,她自己就能不停的說下去,常嬤嬤繼續絮叨著:
“說起來,這事也怪林姨娘自己,早這麼明白懂事,哪有今天這事?林姨娘肚子裡的孩子這會兒也該生下來了,多少好!二奶奶不知道,馬大夫給林姨娘診的脈,說她小產後鬱結不通,傷身子傷的過於厲害了,不好好調理個一年兩年的,難懷上孩子,你看看,唉,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二爺對林姨娘倒是越來越好了,因了越橘懷孕的事,聽說二爺還對著林姨娘哭了一場。”
“哭?這哭什麼?”
李燕語忍不住打斷了常嬤嬤的話,表示著迷惑不解,常嬤嬤唉聲歎著氣:
“怎麼不哭的?林姨娘又不像二奶奶,好歹占著位份,是正正經經的正房奶奶,她一個姨娘,年青時候還好,老了,不全憑孩子傍身?若是二奶奶沒有嫡子,那庶長子可就是要承嗣的!這二爺必是想讓林姨娘生出承嗣的長子來,偏偏越橘就先懷上了!”
“二爺既有這想頭,就該”
李燕語把後面的話咳了進去,這話不好說,常嬤嬤卻極明白的接過了話頭:
“二爺就算有這想頭,一來也得看夫人願意不願意,若是夫人不願意,他這事可就難辦,那越橘也是個有心眼的,只怕二爺還精明不過她呢,二爺那碗避子湯,哪那麼好送出去的?”
李燕語抬手揉著眉心,沒有接話,又岔到兩路去了,常嬤嬤想的是避子湯,她想的,是那二爺既不想讓越橘懷上孩子,就不該和她再那麼真事實辦,不是一替一天歇嗎,忍一天罷了,又不是什麼難事!
“都不是省油的燈!越橘剛診出來身孕沒兩天,二爺就求了夫人,要納了杜大管家家三姑娘,夫人問了杜管家的意思,當天晚上,一頂小轎就抬進了門!林姨娘那個院子是住不下了,大奶奶就讓人另收拾了一個院子,把越橘挪出來,和杜姨娘一個院子住著,林姨娘還住原來的院子,大奶奶說了,林姨娘識字知書,爺讀書時也就她能侍候著,她那院子自然是越清靜越好。”
李燕語失笑出聲,只聽常嬤嬤繼續八卦著:
“二奶奶不知道這杜三姑娘,杜大管家三個姑娘兩個兒子,這個是頂小的,三個姑娘裡頭,就數她生得最好,從小就是個嬌縱脾氣,因了這個,到了年紀,杜大管家竟沒敢讓她進府當差,就怕她脾氣大,闖出禍事來,你說說,這麼個姑娘,把她要進來做姨娘,是誰的主意?”
“不是二爺求的夫人麼?”
李燕語眯眯笑著,慢吞吞的說道,常嬤嬤撇了撇嘴:
“二爺?那姑娘可入不了二爺的眼,這林姨娘可是長進了,我就說,這女人啊,為母則強,這林姨娘掉了個孩子,人就聰明多了,找了這麼個禍害進來,偏大奶奶還把越橘和她安到一個院子裡住著去了,聽說二爺每次過去,必先到越橘屋裡呆上一刻鐘,再到杜姨娘屋子裡去。”
常嬤嬤‘嘿嘿’笑了起來,滿眼深意的看著李燕語,習慣性的壓低了聲音:
“二奶奶看看,二爺那脾氣,往常可是半點彎不肯轉的,做什麼那都是直著去的!”
“二爺這是看著越橘懷著身子的份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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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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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5:21
第二十八章
李燕語看著常嬤嬤,認真的說道,常嬤嬤笑了起來:
“二奶奶說的對!這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看看,如今就是這麼著!那杜姨娘現在可是府裡的厲害人物了,連大奶奶也不駁她,倒像是要讓她一射之地一般。”
李燕語眯著眼睛,轉頭看著天井裡漸漸溫和下來的雨瀑,慢慢歎了口氣,常嬤嬤停了話,順著李燕語的視線看著天井,又轉頭看著仿佛出了神的李燕語,謹慎的說道:
“二奶奶,眼看著天冷了,這山上一到冬天可冷的厲害,要不,過了秋天,搬回去吧,總要回去過年不是。”
李燕語轉頭看著常嬤嬤,沉默了半晌,臉上露出極其無奈的笑容,低聲說道:
“家裡這個樣子,嬤嬤也清清楚楚,我看著龍潭虎穴一般,怎麼回去?若是有一天,府裡一定要我回去,我就去抱樸庵落髮做姑子去,好歹還能保得條命,我是個沒出息的,就是想保著命,能活著罷了。”
常嬤嬤眨著眼睛,愕然中帶著無奈,看著李燕語,又是歎氣又是苦笑:
“二奶奶這說的什麼話?我不過這麼一說,咱們這不過是說說閒話,二奶奶怎麼就說到落髮做姑子上去了?!呸呸呸!百無禁忌!二奶奶年紀小著呢,往後這樣的話可不能隨便說,聽到沒有?”
李燕語忙笑著點著頭:
“記下了,往後再不說了。”
常嬤嬤長長舒了口氣,再開口,就轉了話題,說起三少爺說親的閒話來,眼看著雨漸漸停了,就站起來告退道:
“這雨停了,天也快黑了,我去廚房看看,大奶奶聽說二奶奶愛吃那些海貨,讓我帶了些南邊剛送過來的海貨過來,我去看看做出來沒有,晚上給二奶奶添菜!”
“嗯。”
李燕語笑著答應著,微微直起上身,常嬤嬤曲了曲膝,告退出去,李燕語直看著常嬤嬤轉出了穿堂,才斂了笑容,往後靠到搖椅上,面色凝重的仔細思量起來。
常嬤嬤那話,是什麼意思?是她自己的意思?是以她的方式為了她好,才勸她回去?還是夫人的意思?常嬤嬤是夫人的人,大奶奶說過,可夫人的脾氣夫人根本看不上自己,是大奶奶的意思?大奶奶倒真是一直想著讓自己這個二奶奶名符其實些,這常嬤嬤,到底什麼意思?到底是在替誰說話?
李燕語想的頭痛,乾脆閉上眼睛,聽著雨滴從屋簷節奏分明的落在青石上,這聲音清脆俐落無比,李燕語長出了口氣,睜開眼睛,直起上身,轉頭叫著小羽:
“看看文杏在不在,讓她來見我。”
小羽答應著,轉進後倒座間,叫了文杏過來,自己進去接了文杏的活,燒水泡茶去了。
李燕語示意文杏坐下,仿佛極隨意的問道:
“你是家生子兒,那常嬤嬤家的事,你知道不知道些?”
“嗯!”
文杏點了下頭,
“那你說說,把你知道的,都說說。”
李燕語笑著吩咐道。
文杏若有所思的看著李燕語,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常嬤嬤是周家家生子兒,她爹跟著先老太爺出兵的時候,因為護著老太爺,死在了外頭,死的時候常嬤嬤只有四五歲,上頭有個哥哥,沒成人就病死了,後來常嬤嬤進府當差,原分在夫人院子裡,聽說先老太爺待她極好。”
文杏抬頭直看著李燕語,咬著嘴唇接著說道:“老夫人已經過世的早,夫人嫁進來就是當家主母,見老太爺對常嬤嬤另眼相看,就派了她去近身侍候老太爺,後來老太爺搬到這別院住著,她也跟著一起過來的,那時候,老太爺身邊還有幾位老姨娘,聽說她被人下了藥,斷了子嗣。”
李燕語一下子直起了上身,呆了片刻,只覺得噁心想吐,文杏抬頭看著她,接著說道:“我聽說的就這些,常嬤嬤一直侍候到老太爺過世,老太爺過世的時候,她還是老太爺房裡的大丫頭,聽說當時她哭死過去好幾回,後來又一心要出家,是夫人勸著她留下的,老太爺過世後,她就沒當過什麼正經差使,一直拿著原來的月錢,還有,她在府裡人緣極好,聽說是吃長齋的。”
李燕語長長的呼了口氣出來,往後靠到搖椅上,沉默了半晌,轉頭看著文杏問道:“這麼說,她現在是孤身一人了?那她每次回去,是看誰去的?”
“她娘活得長,前兩年才走,我也不知道她看誰,她爹娘都是府裡的家生子兒,叔伯姨娘的一大家子人呢。”文杏乾脆的答道,李燕語垂著眼簾,兩人默然了半晌,李燕語抬頭看著文杏,正要說話,文杏卻先開了口:“我看常嬤嬤不是壞人,對二奶奶也是真心好。”
李燕語呆了呆,看著文杏,半晌長呼出一口氣,抬手將文杏散在外面的一縷頭髮抿進去,含笑低聲說道:“我是個有福氣的,先頭在李家,揀了小翎小羽兩個,如今在周家,又揀到了你。”文杏眨了兩下眼睛,看著李燕語,綻放出滿臉笑容。
“你去忙吧,沒什麼大事。”李燕語拍了拍文杏的手背吩咐道,文杏答應著站起來,李燕語看著文杏轉進了倒座間,才往後靠在搖椅上,慢慢晃著,想著常嬤嬤,還是沒有頭緒。
臨近中午,洛空山上李家別院,一處地勢高些的亭子裡,李謙歪在椅子上,兩隻腳高高蹺起,心情極其舒暢的看著下面一群比昨天更加愁眉苦臉的眾公子哥們,他昨天幾乎熬了一個通宵,總算羅列出了一二三四,今天早上,子崗不過半個時辰,就幫他寫了篇不,是潤色!潤色了一篇策論出來,自己又花了一個時辰細細抄好,就等著後天送進宮裡去了。
李謙往後倒著長長的吐了口濁氣,這等沒有課業的日子,爽快啊!
這回子崗也爽快的出奇,沒像往常那樣,直拖他到最後一天再潤色那文章,李謙轉頭看著頭枕著手,仰面躺在榻上的邵源泊,突然想起昨天下午雨中的事來,忙跳下椅子,坐到榻上,推了推邵源泊問道:“昨天下雨的時候,你說的丫頭,哪個丫頭?我怎麼沒看到?”
邵源泊睜開眼睛,用眼角瞄著李謙,慢吞吞的答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是能娶?還是能納?就是多看兩眼,嫂子也得剜下你的眼珠子炒著吃。”
“你嫂子哪有你說的這麼惡妒?那都是我讓著她,你說說,哪裡來的丫頭?在抱樸庵裡見到的?你快說說,我得替你看看不是,咱們兄弟情深,你的事我不能不管!”李謙情真義切的表著態,邵源泊悶‘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也不理會李謙,李謙又問了幾句,見他只不理會,也無趣起來,站起來,背著手看著下面那群焦慮的公子哥們,心念微動,又生出好主意來。
李謙悶聲笑著,回身又坐到榻上,推著邵源泊,眉宇飛揚的說道:“我想起來了,這莊子的地窖裡,可正經收著不少上好的女兒紅,昨天莊丁又打了幾隻鹿回來,咱們中午烤鹿肉,飲酒作樂,樂上一整天去!”
邵源泊睜開眼睛看著一臉興奮的李謙,挑了挑眉毛,晃著腳說道:“我自然樂意,就怕。”邵源泊坐起來,看著下面那群擰眉擠文的公子們,沖著他們努了努嘴說道:“他們,再跟你我樂上這一整天,明天再醉上個大半天,後天交不出課業,旁人也就算了,胡七非得咬你一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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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5:35
第二十九章
“不怕。”李謙搖著摺扇,笑眯眯的說道:“就咱們兩個吃肉飲酒,咱們不叫他們,他們想來,那就自己來,可不是咱們叫的!”
邵源泊失笑出聲,連連點著頭,李謙揚聲吩咐了小廝,不大會兒,一群小廝、婆子、丫頭,抬著烤爐、鹿肉,搬來矮幾,擺上點心果品,開了壇女兒紅,又抬了桶外國貢進的葡萄酒來。不大會兒,亭子周圍肉香、酒香四溢。
李謙站在亭子裡,眯眯笑著說道:“中午我陪子崗小酌幾杯,諸位有課業在身,這三十年的女兒紅,外國貢進的紅酒麼,我看還是別喝的好。”
“子崗就算了,必是胸有成竹了,你就沒課業在身了?酒飲半醉,文思如泉,倒是喝兩杯更好!”
右丞相家七公子胡慶山聞著風中的酒香,滿口津液,跳起來應著李謙的話,也不等李謙答話,招手吩咐著小廝:“給爺外國的葡萄酒,爺就愛這個味兒!”
李謙搖著摺扇笑著,看著眾人起起落落的站起來要著酒,只周守禮躊躇著,不知道是跟著大家飲個半醉文思如泉湧好,還是清醒著繼續擠他的策論好。邵源泊端著杯葡萄酒,居高臨下的看著猶豫不定的周守禮,笑著招呼道:“周兄嘗一嘗這外國葡萄酒,極是難得。”
周守禮忙笑著應了,小廝用琉璃杯倒了大半杯葡萄酒送過來,邵源泊招手叫著周守禮,到他這邊一處飲酒說話。
吃喝玩樂慣了的公子哥們一喝開了頭,文章課業的事就記不清楚了,後天麼,還早呢,明天再擠那策論也不晚!
邵源泊一杯接一杯的讓著周守禮,李謙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子崗怎麼突然和周守禮投合至此,子崗雖說待人謙和,可骨子裡卻不大看得起人,至少這周守禮,還入不得他的眼。李謙雖疑惑不解,卻配合著邵源泊,一杯接一杯的灌著周守禮,邵源泊讓著周守禮喝了葡萄酒,他再讓周守禮喝女兒紅,不大會兒,就把本來量就不寬的周守禮,喝得舌頭都大了。
邵源泊卻笑眯眯的和周守禮說起閒話來:“守禮兄真是好福氣,兄友弟恭,聽說守禮兄有兩位兄長,我像是只見過一位,另一位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李謙莫名其妙的看著邵源泊,周家二公子是個跛子,極少出門,滿京師誰不知道,他說這個做什麼?
周守禮大著舌頭,舞著手答道:“小弟二家兄腳跛,不出門,他不見人。”
“聽說也成親了?不知道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我像是沒聽說過,要不是這樣,守禮兄家有喜事,總要到賀到賀。”邵源泊看著醉態可鞠的周守禮,話裡的彎子又少了幾圈,李謙高挑著眉梢,連連眨著眼睛,這子崗,要幹什麼?
“娶什麼啊!那哪叫娶!就是抬進來!連拜堂,都只拜了一半,也沒圓房,也沒祭祠堂,厄!”周守禮話說的急了,一邊打了兩個酒嗝,擺著手接著說道:“我二哥愛著林家姐兒,娶了二嫂子回來,就是擺著,我跟你說!”周守禮晃著腦袋,伸手拉住邵源泊的手:“我二嫂子生得是個絕色!她是平江侯李家的庶女,你知道,李家的庶女,誰不知道!生的真好!白蓮出水,弱柳扶風,性子也好,我看著都心疼!二哥糊了眼。”
邵源泊皺了皺眉頭,李謙愕然中,不停的眨著眼睛,看看邵源泊,再看看周守禮,周守禮眼神越來越迷糊,話也越來越含糊,不大會兒,就歪歪扭扭的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李謙忙叫了小廝婆子進來,抬著周守禮進屋歇著醒酒去了。
眼看著幾個小廝抬著周守禮轉進了廂房,李謙轉過身,盯著懶散的靠著欄杆的邵源泊看了一會兒,走過來坐到邵源泊身邊,慢吞吞的問道:“昨天你見的那丫頭,就是周家這個?”
“嗯。”邵源泊抖開摺扇,慢慢搖著,半晌才隨意的答應道,李謙目光凝重的盯著邵源泊,壓低了聲音,鄭重的說道:“你可別打這個主意!這是身敗名裂的事!這絕色,勾欄裡多的是!什麼樣的沒有!你也是個見多識廣的,可別糊塗了!”
“不過隨便問問,倒也算不上絕色,你別多想了。”邵源泊聲音裡透著疲倦般,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李謙緊皺著眉頭,盯著邵源泊看了一會兒,想了想,轉開了話題。
李燕語的日子悠悠閑閑滑進了秋天,秋天裡,皇后生了嫡長子,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事兒,聽說是大赦天下、廣開善路,為這個全天□份最尊貴的小奶娃娃積福。
九月裡也是常嬤嬤母親三周年忌日,常嬤嬤回去住了十來天才回來,回來就進了雲起堂,和李燕語說著這十來天聽來的閒話兒:“林家也在這大赦的單子裡頭。”
李燕語驚訝的挑著眉梢,沒等她問出來,常嬤嬤已經跟她解釋了:“林姨娘父親是貪腐的罪名,不在那十惡不赦的重罪裡頭,遇到這樣的大赦,也真是運氣好,這也不過就是一年多點光景,就讓他趕上了這樣的大赦,你看,這就回來了!再活動個一年半年的,保不准就又複出了,這人哪,上上下下的還真是說不準,這幾天,咱們府上可熱鬧了,那轎子,直排到巷子口,都是來求見咱們大爺的。”
常嬤嬤‘嘖嘖’的感歎了好大一會兒,才接著八卦道:“這大赦的事,正好是咱們大爺管著的,這是朝廷大事,咱也不懂,夫人聽到信兒就回了趟娘家,聽說已經遣了人,和林家的人一起去西邊接林姨娘父兄和母親去了,只要能活著接回來就好,說起來,這林姨娘也真是好福氣,這父兄母親若是平平安安回來了,她在府裡這身份地步兒,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李燕語的心沉沉的往下落去,往後靠到椅子上,看著常嬤嬤低聲問道:“越橘姨娘可還好?”
常嬤嬤仿佛心有靈犀的看著李燕語,眯眼笑著說道:“好!好得很呢!我就說,這越橘是個有心眼的,前一陣子,她那院子鬧東鬧西的,一到入夜就不安寧,她也叫著肚子疼,天天請大夫上門,夫人就讓人請了個神婆子過來看了,你猜怎麼說的?”
常嬤嬤眉梢舞動、嘿嘿笑著:“那婆子裝神裝鬼的忙了一通,說是杜姨娘的屬相和越橘肚子裡的孩子犯沖,這才家宅不寧的。”
李燕語驚訝的挑著眉梢,常嬤嬤笑了一陣子,感歎道:“這越橘侍候夫人這些年,可不是白侍候的,那可是夫人肚子裡的蟲子,你看看,這下好了,當天夫人就讓人把越橘移到她那院子後頭住著去了,如今越橘除了每天陪著夫人說說話,連院門都不出的,這孩子,可不就平平安安了?!”
李燕語讚歎的點著頭問道:“那大奶奶呢?”
“大奶奶如今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哪有閒心管這些事?如今府裡迎來送往的應酬,都是大奶奶張羅著,夫人倒退了一射之地,說起來,夫人也不是個糊塗人,這府裡,要不是夫人當著家,就老爺那性子,還不知道怎樣呢!”常嬤嬤越說越遠,李燕語也不打斷她,只凝神靜靜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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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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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5:47
第三十章
常嬤嬤長篇大論的說了半晌,話才又轉回來:“二奶奶既然不想回府,就別回去了,如今這樣,倒是不回去的好,林姨娘如今今非昔比,她父親流放的地兒離京師也不過一兩個月的路,年前年後的,也就回來了,這一回來,誰知道又要生出什麼事來,她母親和夫人雖說只是堂姐妹,可是自小是一處伴著長大的,感情好得很,要不然,也不會說句打嘴的話,也不會娶了二奶奶回來,這事,唉,二奶奶到底年紀小,這機會錯過了,也就錯過了。”
李燕語露出絲絲苦笑,這事,沒什麼錯不錯過的,那府裡,壓根就沒有她立足之處。
送走了常嬤嬤,李燕語出神的看著院子裡鋪了一地的金黃的銀杏樹葉,年裡年後,林家就能回到京師了,自己已經避到了這京郊野外,除非林姨娘有更大的想頭,否則
自己若是死了李燕語打了個寒噤,自己若是死在這別院裡,還真是無聲無息,李燕語呆呆的出了半天神,突然站起來,叫了小羽,出了院門,往後面一排小院裡尋常嬤嬤說話去了。
臨近臘月,京師一天比一天熱鬧,皇后新添了嫡子,一時不能主持宮務,又是要過年過節的時候,李太后總算忙得沒了閒空,這雲鶴社的課業,在李太后的繁忙中輕鬆下來。
邵源泊歪在仙語樓三樓雅間榻上,半閉著眼睛,一隻手在腿上輕輕點著拍子,聽著小唱名角曹巧巧細細的唱著支新曲兒,李謙捧著碗羊舌托胎羹,滿臉享受的品味著,曹巧巧的小曲兒配這羊羹,絕妙!
樓梯上響起輕快的腳步聲,胡七公子胡慶山和周守禮一前一後進了雅間,胡七公子脫了狐裘扔給小廝,將邵源泊往裡推了推,脫了鞋上了榻,用扇子點著曹巧巧吩咐道:“別唱這文縐縐的曲兒,一聽這個爺就想起那些課業,唱那個,三笑月中行,上回聽了一半,這個好聽!”
周守禮有點拘謹的團團揖著見禮,李謙忙放下手裡的銀匙,招手示意著他:“坐坐,沒那些虛禮,給週三爺也上碗這羊羹。”
說著,轉頭看著周守禮介紹道:“這仙語樓,就這碗羹最好,你仔細嘗嘗!”
周守禮忙笑著點頭答應了,從洛空山李家別院回來,邵源泊和李謙就常叫著他一處小聚,其實李謙也鬱悶的很,這周守禮雖說脾氣是不錯,可到底見識短,總是拘拘謹謹的放不開,竟能入了邵源泊的眼,還真是讓人有點想不通。
周守禮和李謙一起吃著羹,聽著曹巧巧唱著纏綿軟糯的三笑月中行,李謙一邊聽一邊笑一邊搖頭,邵源泊坐起來,伸展著胳膊打了個呵欠:“你這還叫聽小唱?倒不如乾脆去看雜劇算了!”
胡七公子嘻嘻笑著:“兄弟就好這一口,怎麼著?”
邵源泊乾脆站起來,晃到李謙身邊坐下,歪頭看著他手裡的羹,皺起了眉頭:“又吃這個,這麼又腥又膻的東西,虧你也吃得下!”說著,轉頭看著周守禮交待道:“不想吃就別吃,他喜歡的東西,不一定都是好的。”
“這羹味道倒是極好,子崗兄也嘗嘗?”周守禮笑著答道,邵源泊連連搖著頭,將椅子往後拖了拖,接過小廝奉上的茶,看著周守禮問道:“這次大赦,令兄只怕忙壞了。”
“嗯,可不是,天天忙到半夜,我想找他說句話,都排不進去。”周守禮忙笑著答道,邵源泊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挑著眉梢,仿佛想起什麼來:“對了,那個林家,好像這次也赦了,回來沒有?林家這一陣子在這京師可沒少撒銀子。”
“嗯!前兒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彎的一個親戚,還求到你嫂子那裡去了,讓我回了,我一個閒人,哪能說得進話去!”李謙咽了嘴裡的羊羹,也跟了一句,周守禮微微露出些尷尬,正要說話,邵源泊皺著眉頭問道:“林家這麼著,難不成林大人還想著出仕?”
“這個,我倒不大清楚,也沒聽二哥說起過,只怕二哥也不知道,林家還沒進京師呢。”周守禮吭哧著解釋道,邵源泊往後靠到椅背上,仿佛極隨意的說道:“你二哥那個姨娘,可惜了的,要是拖到現在,倒是不用做姨娘了。”
周守禮滿臉苦笑,一時倒不知道答什麼才好。
李謙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邵源泊卻站起來,走到榻前,用摺扇敲著胡七公子笑道:“聽夠了沒有?我可讓你膩歪夠了,回去讓你那些姨娘唱給你聽去!巧巧別理他,唱你的新曲兒給爺聽!”
“我不聽你也別聽,咱們都不聽了,倒把我聽餓了!老劉,上酒上菜,爺今天高興,要喝幾杯!這曲兒有什麼聽頭?咱們拼酒,來來來,這大半年,就沒放開量過,今天要好好喝個夠!一醉方休!”
胡七公子推開邵源泊的摺扇,跳起來叫道,小廝們流水般送了酒菜進來,幾個人說笑著喝著酒取樂。
傍晚時分,四個人才扶著小廝,斜斜歪歪的下了樓,在二樓轉角處和幾位錦衣公子迎面撞上,胡七公子半分讓的意思也沒有,橫著身子直往下沖,迎面的錦衣公子忙往旁邊讓去,看著周守禮招呼道:“守禮兄要回去了?”
周守禮面色紅漲,頓住腳步,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急忙笑著招呼道:“遠明兄也來吃酒。”
說著,搖晃著身子,轉頭看著停住腳步看著他的李謙和邵源泊介紹道:“這是李遠明,平江開國侯家二公子,李遠明。”
說著又晃過臉,指著邵源泊和李謙正要介紹,李謙不等他介紹,拱了拱手,冷淡的說道:“幸會幸會。”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下樓,邵源泊卻頓住腳步,看著李遠明,醉熏熏的問著周守禮:“你和他是他是你嫂子的兄長?”
李遠明怔了怔,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笑著解釋道:“我和守禮是世交,倒不是什麼他嫂子的兄長。”
邵源泊閉了閉眼睛,隨意的揮著手,和李謙一起,逕直下了樓梯,周守禮沖著李遠明拱了拱手,急忙跟了下去,李遠明呆了下,身後小廝輕輕拉了拉他,低低的說道:“二爺,咱們家十二小姐嫁的就是周家二爺,您是三爺嫂子的兄長。”
常嬤嬤這一陣子經常回京師府裡住幾天,陪夫人說說話,講一講從清慎師太那兒聽來的福報故事,聊一聊從前府裡那些艱難事和鄒夫人的不容易,如今這些話,都是鄒夫人極愛聽、極愛聊的。
自從大爺周守哲授了吏部員外郎,家裡的順心事兒就是一件接一件,鄒夫人這日子過得那是一天比一天舒心,心情一天比一天舒暢,進了秋天,更是好事連連,大爺周守哲這官越做越妥當就不說了,小兒子如今也是風聲水起,和魯國公家六少爺、李太后家公子,那可都是常來常往的交情,那些老夫人、夫人們說起京師這些個年青才俊,說到邵公子、李公子,哪回不提到守禮?!上上個月那份課業,李太后親筆勒了紅不說,皇上還在後頭加了御筆!這是多大的榮耀!老爺捧著那課業,咧著嘴直看了一夜,也不怕看壞了!隔天她就讓人把那份課業貢到後頭放聖旨的祠堂裡去了,唉喲,那個祠堂,當初起得小了,保不准,往後還得擴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5:58
第三十一章
鄒夫人舒心的走著神,常嬤嬤說的對,這些可不都是福報,自己這大半輩子,連個丫頭都沒捨得說句重話過,這都是自己守福行善積下的老來福!鄒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慈祥了,越發有了高貴老祖宗的范兒。
常嬤嬤坐在小杌子上,面容安然喜慶的說著話:“師太如今用的,都是咱們二奶奶抄的佛經,師太說二奶奶抄的佛經,從裡到外透著股子脫出紅塵的味兒,我是不懂這些,翻來覆去看了大半天,也就是覺得那字看著比一般人寫的清秀,可到底哪一處脫出紅塵了?那字不都還在紙上呢,哪一筆也沒脫出去不是!反正我是半點也看不出。
鄒夫人笑得手裡的杯子抖個不停,忙放下杯子,看著常嬤嬤解釋道:“這就真是你不懂了,都說字如其人,詩乃心聲,這寫字作詩上頭,可是最能看得出心境學問的,守禮那字,上回太后不也說他了,說他的字寫得大氣是大氣,可就是嫩了些,你說說,可不是嫩了些,他才多大的孩子!所以這字啊,最是能看出人品學問來。”
“可不是!咱們家三爺就是大氣,從小就不知道多少人誇他呢!這寫出來的字,連太后都誇大氣,這男人,就是要個大氣!”常嬤嬤忙跟著奉承道,鄒夫人哈哈笑著,連連點著頭:“可不就是這樣!太后當年可是咱們京師第一才女,我小時候,成天聽人說這個!太后那筆字,寫得真真是好!我看哪,一般兩般的男人的字,也比不得呢!那份大氣,那份氣度,嘖嘖!”
常嬤嬤滿臉敬仰的跟著讚歎著,鄒夫人說得興起:“聽說當年,也是因了這才名才選了她入宮的,要不然,那李家你看看,這有才名跟生的好到底不一樣,也就李太后這樣的人品才情,才能養得出皇上那樣英明的人來呢!”
“可不就是這樣!就說咱們家,要不是夫人,幾位爺能這麼出息?!”常嬤嬤這奉承又轉到了鄒夫人身上,鄒夫人痛快的哈哈笑著,點著常嬤嬤:“我就說,你這樣常年吃素念佛的人,看事就是比一般人明白,如今又在抱朴庵邊上,跟著清慎師太,這身上的佛氣可是越沾越多了,這話也是一回比一回明白!”
“唉喲,夫人這麼一誇,我這老臉可要發出光來了!”常嬤嬤笑著逗著趣:“話又說回來,到底這念過書的人修佛,跟我這種不識字的沒法比,夫人不知道,如今清慎師太最喜歡和咱們二奶奶一處說佛講法的,一說就是大半天,講的那些,我一句也聽不懂,師太每次和二奶奶說完法,都高興的什麼是的,回回都把二奶奶送到院門口,說句打嘴的話,那甯海侯夫人上回去庵裡,清慎師太一句閉關,連面也沒給她見呢!清慎師太說咱們二奶奶是個有慧根的,這不也是咱們府上的福運?”
“嗯?”鄒夫人高挑著眉梢,上身微微前探,八卦起來:“清慎師太沒見甯海侯夫人?”
“可不是!”常嬤嬤將小杌子往前挪了挪,低低的和鄒夫人八卦起清慎師太沒見甯海侯夫人這個重大事件來。
聽了常嬤嬤細細的描述,鄒夫人嘴裡感慨著甯海侯夫人的不巧,臉上卻帶著滿意的笑容,常嬤嬤謹慎的瞄著她,仿佛想起什麼,輕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說起這事,我這年紀大了,忘性大的很了,差點把二奶奶交待的正事忘記了,二奶奶說臘月初十,是個什麼什麼的好日子,還正好合著對咱們家好,讓我來稟了夫人,她想拿體已銀子到寺裡做場法事,給家裡祈福,問夫人可妥當。”
“這是她懂事孝順處,哪有什麼不妥當的,她是個可憐的,哪有什麼體已銀子,你去跟大奶奶說一聲,算個帳,看要多少銀子,就帳上支了去,有這份孝心就好,哪能讓她貼銀子進去的。”鄒夫人滿意的歎了口氣,接著交待道:“我知道你是個厚道人,也是白囑咐你,老二媳婦是個懦弱性子,你多照應些,別讓那些個丫頭婆子慢待了她去,還有,別院冷,那些個常例的棉衣服不頂用,你跟大奶奶說一聲,從庫裡領幾張上好的銀狐皮,給她做件銀狐斗篷穿,她生的清淡,穿銀狐好看。”
常嬤嬤站起來連聲答應著,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才起身告辭,往後面尋鄭大奶奶去了。
鄭大奶奶聽了常嬤嬤的話,立即讓人取了一百兩銀子過來吩咐道:“先拿這一百兩去,若不夠再打發人來取,若有餘的,也別拿回來了,就放到抱樸庵,給你們二奶奶平時做做法事用,斗篷的事我交待下去就是,做好了就打發人給二奶奶送去。”
常嬤嬤滿臉笑容的替李燕語謝了,抱著銀子下去,隔天就趕回了別院,這後頭的事,還多著呢。
臘月初十一大早,李燕語的祈福法事就在抱樸庵觀音殿開始了,李燕語帶著小翎小羽過來上了柱香,聽了半篇經,就帶人回去了,只托了清慎師太代她守著。
午初過了沒多長時候,福甯親王妃李氏在護衛、丫頭和婆子的圍護下,悄悄從偏門進了抱樸庵,這一陣子,她每個月初十都過來抱樸寺上香聽經,祈福求子。
清慎師太遠遠迎出來,陪著王妃轉進觀音殿。
福甯親王妃看著殿內正在進行中的法事,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清慎師太笑著解釋道:“這是誠意開國伯周家二奶奶做的法事,早就找了我,讓我給她蔔個日子,我仔細蔔算了好幾天,算來算去,這個法事,倒是正好合著王妃上香的日子才最好,王妃不知道,這個二奶奶,是個極有慧根的,她這個法事,與王妃有緣,對王妃可是極好,我就做了主,還請王妃見諒。”
福甯親王妃面色緩和下來,轉過頭,接過清慎師太遞上的三根清香,跪在佛前的墊子上,在舒緩的誦經聲中,虔誠的磕了頭,站起來,將三根清香插到佛前的香爐中,又雙手合什躬身福了一禮,才隨著清慎師太,往後面淨室走去。
清慎師太陪著福甯親王妃,聲音安祥的說道:“這個周家二奶奶,是平江開國侯李侯爺庶出的十二小姐,十四歲上頭就嫁進了周家,因為年紀小,身子又弱,就沒圓房,一直在抱朴庵旁邊周家別院裡養著,常常到庵裡走動,這個二奶奶,與佛有緣,極有慧根,這佛法見識上頭,那點子通透明白處,連我也不如她。”
“師太這樣推崇她?這二奶奶必不一般,這京師裡,但凡有些才情的女子,我都聽過見過的。”王妃稍稍帶著絲見多識廣的不屑,慢聲細語的說道:“師太也知道,太后極愛才情出眾的女孩子,周家跟我們府上,也算有些走動,他們府上竟有這麼個才情出眾的二奶奶,我竟從來沒聽說過!”福甯親王妃說到最後,臉上露出些困惑和不解。
清慎師太轉頭看著福甯親王妃,笑意濃濃的解釋道:“這也不奇怪,王妃也知道,但凡修佛修道之人,特別是那些真正有慧根的,都是隱於世間,不為人知的,這個二奶奶,就是個無聲無息、極溫柔和婉的性子,因為和抱樸庵比鄰,常來常往中,我才知道她是個極有慧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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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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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6:10
第三十二章
“噢?”福甯親王妃興致更濃了,看著清慎師太正在說話,清慎師太笑著說道:“若說哪一處出奇,我還真是說不上來,就是日常舉止言談,也沒什麼出奇處,這些都是要處得深了,才能體會得出來呢,不過,她前兒贈了首詩給我,我念給王妃聽聽,王妃聽聽就知道了。”
福甯親王妃贊同的點著頭,聽說有詩,忙笑著說道:“趕緊念給我聽聽,她還會做詩,這倒真是更難得了。”
“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寒潭水無痕。”清慎師太慢慢的念著,福甯親王妃頓住腳步,跟著念了一遍,滿臉驚訝的看著清慎師太感歎道:“怪不得你那樣推崇她,這詩極有意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寫得出來的!果然是個有慧根的。”
清慎師太也跟著讚賞的點著頭:“可不是,這過了年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就有這樣的心境見地,可不是天生帶來的?她這法事,我就讓她今天在這觀音殿裡做了,王妃和她都是與佛有緣的人。”
福甯親王妃笑容舒展:“等會兒師太把這首詩錄下來給我,我要帶回去給我們王爺瞧瞧,他總說他那個雲鶴社的才子如何如何,我也讓他看看咱們女子寫的這詩,這份靈透空明,他們男人可寫不出來!”
清慎師太輕快的跟著笑起來,引著福甯親王妃進淨室奉了茶,上了素齋飯,陪著吃了飯,錄了詩,將福甯親王妃送出偏門上了車,緩緩舒了口氣,也不進抱樸寺,沿著寺後的小路,慢慢的走回抱樸庵去了。
庵堂淨室裡,窗明几淨,李燕語閒適的盤膝坐在榻上,正靜靜的抄著本佛經。
清慎師太推門進來,李燕語忙放下手裡的筆,直起身子下了榻,上前扶著清慎師太坐到榻上,從桌子上拿了茶碗,取了幾匙茶粉,拎起紅泥爐上的陶壺沖了碗茶湯,捧到清慎師太面前的幾上。
清慎師太伸手拿過李燕語抄的佛經翻了翻,又放了回去,面容疲倦卻安然的看著李燕語說道:“好了,咱們也盡了力了,往後,只看你的造化吧。”
“嗯,多謝師太,這做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了力,好與不好,都是燕語的命了。”李燕語將自己的粗陶杯子也添滿水,捧著杯子,側著身子坐到榻上,對著清慎師太,神情安然的答道。
清慎師太憐惜的看著李燕語,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活了這幾十年,也算是見人無數,這京師裡的名門貴女,也沒幾個我沒見過的,你這樣年紀,竟生了這樣的心志,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李燕語垂著眼簾,濃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輕輕歎了口氣,半晌才抬眼看著清慎師太,苦笑著說道:“我的處境,師太最清楚,不這樣,又能如何?我若是個男人,就出去生生死死闖蕩一回,歷盡紅塵,再抽身退步,立地成佛,如今這樣的身世處境,不過是在這萬般難為中求份清靜罷了。”
李燕語頓了頓,滿眼坦誠的看著清慎師太接著說道:“除此之後,要麼就是出家,和師太作伴,可師太這裡過於清苦,我又是個貪圖享受的,愛著那華服美食捨不得放下,手不願提、肩不願挑,萬事都要有人侍候著才好,若是要我舍了這些,像師太這樣粗茶淡飯,事事親力親為,倒不如殺了我好呢。”
清慎師太破顏失笑:“我最愛你的,就是這坦誠性子,這話說的極是,世人都說羡慕方外之人的清悠超然,可又有幾個人能捨得下這華服美食、僮僕丫頭的享受?倒是像你這樣的最多,又要享紅塵的供奉,又要得方外的清悠,一樣也不願意失掉!”
“嗯,本來我是有這樣的福份的。”李燕語眯著眼睛,又歎了口氣:“可如今,唉,這清悠眼看著就要沒了,從秋天裡聽到那信兒,我這心裡就沒能安穩過,總怕自己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師太你說說,我這日子按理說過的也不能算好,又是兩世師太總說我像個七老八十的人,這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怕死?
清慎師太笑著搖了搖頭,李燕語長一聲短一聲的歎著氣:“真要是到了那萬不得已的地步兒,我也只好跟著師太到庵裡修這個清苦,我還是想活著,真到那時,師太可要放放手,睜眼閉眼,別拘我太緊才好。”李燕語滿臉苦惱的請求著,清慎師太端起茶碗,一邊笑一邊點頭答應著:“好,我不拘你,只隨你,只是你有佛緣,我看著卻不像是那出家修行的命相,你年紀還小著呢,放心,這回也不像過不去的坎,你就安心做個不戒享樂的居士吧。”
李燕語心安理得抄來的這首格調詩由福甯親王妃傳到福甯親王手裡,福甯親王讚歎了一通,命人抄了幾份,送到了雲鶴社,讓這些幫年青才俊、才子們看看,一個小女子都能寫出這樣意境高遠的詩,他們,要更上進才行,不然就被個女子比下去了。
李謙捏著錄著詩的紙片,舉到邵源泊面前,不休不止的追問著:“是你見過的那個丫頭?是不是你見過的那丫頭?王爺說的明白,這是誠意伯家二奶奶,周守禮那個二嫂子寫的!真是你見過的那個?長的極好的那個?唉呀呀,這又有貌又有才,那跛子真是好豔福!”
“你看看你!成何體統!虧你還是大族世家子弟出身!你看看你這一幅登徒子相?這才也罷,貌也好,人家是嫁了人、成了家的良家女子!何況還是周守禮的嫂子!那是朋友妻!你這說的什麼話?!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怎麼能生出這樣讓人不齒的念頭?!”邵源泊突然跳起來,手指點在李謙鼻子上,痛心疾首的訓斥道。
李謙圓瞪著眼睛,半張著嘴,愕然看著邵源泊,半晌才反應過來,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呆呵呵的問道:“你說的……我?是我?不會吧?你是說你自己的吧?”
邵源泊的訓斥嘎然而止,陰沉著臉,理也不理李謙,轉身往內堂沖了進去,李謙又呆怔住了,眨了半天眼睛,突然揚手叫道:“子崗!你的鞋子!鞋子!鞋子沒穿!”
邵源泊沉鬱頹然的坐在自己院子裡的書房榻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山青溜進屋,小心翼翼的稟報道:“爺,李爺又來了,說一定要見您,不見到您他就不走。”
“不見!”邵源泊頭也不抬的甩了兩個字,山青為難的紮著手,正要說話,邵源泊揮著手,滿臉不耐煩的又甩了兩個字:“出去!”
山青縮了縮脖子,只好退出來,在院子裡低頭呆站了半晌,垂頭喪氣往前面回話去了,他們爺這兒,這兩天一色兒陰風瑟瑟暴雨天。
魯國公邵盛松邵老爺子在二門裡下了車,哼著小曲兒剛邁進月洞門,迎面正撞上李謙,李謙忙長揖見著禮:“老爺子好!” ‑
“好好!來找源泊?”邵老爺子眉眼帶笑的打著招呼,李謙苦著臉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告上了狀:“來了不知道多少趟了,子崗就是不肯見我,唉!”李謙長長的歎了口氣。
“噢?”邵老爺子驚訝的半張著嘴:“不肯見你?那小子不肯見我倒是常有,不肯見你還是頭一回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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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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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6:27
第三十三章
“不肯見我倒不是大事,聽山青說,他在院子裡直喝了兩天悶酒了,我放不下心,唉,就是擔心得很!”李謙滿臉的憂慮和關切,邵老爺子眨了幾下眼睛,頭稍稍伸過來,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就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李謙坦誠的攤著手:“要是知道什麼事,我就不擔心他了,這莫名其妙的,才招人擔心不是!”
“嗯。”邵老爺子眉頭皺了起來,掂著鬍鬚思量了一會兒,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李謙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有我呢,老子出馬,一個頂二十!我去看看!你先回去。”
李謙露出滿臉笑容,長揖答應著,告辭出來,上車回去了。
邵老爺子站在二門裡又撚了一會兒花白鬍子,逕直往邵源泊院子裡去了。
邵老爺子邵盛松是正宗的皇族嫡支,祖父是嘉昌帝第七個兒子魯親王,算起來,他還是當今皇上沒出五服的叔爺,年青時,在宗室裡面,也算是個爭氣的,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當然也風流倜儻過,妻妾眾多,生了一堆庶女,如今女兒們都已經出嫁,魯國公府裡現住著兩嫡子兩庶子,都已成家,嫡孫庶孫的又是一堆十幾個,是個繁榮的大家庭。
六少爺邵源泊是邵老爺子嫡次子邵德融原配宋氏所生,宋氏生了三少爺邵源慧和六少爺邵源泊沒兩年,就一病嗚呼了 ,隔了一年,邵德融又續娶了現在的妻子王氏,進門生了個女兒,隔了幾年,才又生了一個兒子,叫邵源勤,今年才十一歲,這中間,邵源泊還有個庶出的弟弟邵源品,生在王氏進門前,王氏進門後,倒是沒再有庶女或庶子生出來。
這眾多孫子裡頭,邵老爺子最疼的,就是邵源泊。照他的話說,‘連兒子帶孫子,就小六跟老子還有幾分像,算是有點出息’,至於孫女,老爺子壓根認不全,他也不願意認去。
邵老爺子一路進了邵源泊的院子,直沖進書房裡,擰著眉頭看著歪在榻上,已經喝得七八分醉的邵源泊,伸手從他手裡取過杯子,仰頭喝了杯子裡的酒,脫了鞋坐到榻上,看著孫子問道:“說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能把你愁成這樣?”
“愁?愁什麼愁?能有什麼事愁著我的?沒事。”邵源泊懶懶散散的答道,邵老爺子沖著孫子舉了舉手裡的杯子,邵源泊仿佛牙痛般咧了咧嘴:“這大冬天的,長夜的無聊,喝點酒解解悶罷了,這有什麼?!”
邵老爺子取過酒壺,倒了滿杯酒,一飲而進,呵了口氣說道:“那就好!老子今天給你看了門好親!明遠郡公孫清芳第七個孫女!家世門第都配得上,那丫頭長得不錯,脾氣也好,我看,就他家吧!”
“不要!”邵源泊斷然拒絕,邵老爺子‘啪’的一聲,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拍在幾上,瞪著邵源泊吼道:“反了你小子了!”
“不立業,成什麼家?!不要!”邵源泊根本不理會邵老爺子的吼叫,往後靠過去,懶散的答道,邵老爺子由怒轉笑:“這小子!你要是一輩子沒立上業,那就一輩子不成家了?”
“祖父也太滅自己志氣了,就這麼看輕你孫子?”邵源泊說著,揚聲叫了山青進來,又取了只杯子,倒了酒,慢慢抿著,邵老爺子和邵源泊對坐著品了一會兒酒,歎了口氣:“小六啊,你這志氣,祖父喜歡是喜歡!可這成家和立業,那是兩回事,誰說不立業就不能成家了?那是騙人的話,這成了家,就多了岳家的扶持,立業也就容易多了,好了,聽祖父的話,就孫家了,明天祖父就托人給你說親去。”
“不要!”邵源泊一口拒絕,邵老爺子眉頭豎直,狠盯著邵源泊,邵源泊悶悶的飲了杯子裡的酒,抬頭看著邵老爺子,頹然晃了晃頭:“我不想成家!過兩年再說,別跟我說這個,實在煩心!”
“你!”邵老爺子‘你’了一聲,突然長歎一聲,一口氣松下來,身子也矮了下去,煩惱的嘟嚷道:“這府裡,還真是亂得讓人頭痛!老子真想活著就給你們分家!分了老子就省心了!”
邵源泊拎起酒壺,給邵老爺子倒了杯酒,自己也斟上,端起杯子,示意著邵老爺子,這酒,從一個人悶喝,變成了爺倆對飲解悶。
剛進臘月中旬,去接林姨娘父母兄弟的僕從就接到人,一路兼程趕回了京師,林姨娘的父親連這一年也沒能熬過去,最後兩個月一場病竟咽了氣,母親和兩個兄長嫂子都好好兒的接了回來,林家祖宅並不在京城,原來在京城的宅子因落在林父名下,那場禍事中也被沒了官,林母和兄長趕回來前,鄒夫人和林家商量著,重又置了處小些的宅院,離誠意伯府極近,就隔了兩條街。
雖說是拿著文書大赦回來了,可到底是犯過事的罪官,又是這貪腐的罪名,鄒夫人顧忌著大爺周守哲的前程,更顧忌著小兒子周守禮的才俊清名,自然不敢大張旗鼓的替堂姐接風,就是接到府上,也都是悄悄的角門進角門出,唯恐惹了閒話出來。
臘月中,周守哲總算守到福甯親王得了些空,帶著鄭大奶奶精心準備了大半年的節禮,送到了福甯親王府上,福甯親王穿著家常衣服,也沒戴帽子,隨意的綰著頭髮在書房裡見了他,周守哲心裡大是高興,王爺和自己這樣親近不見外,這是拿自己當自己人看待的。
福甯親王閒適隨意的和周守哲聊了些朝廷裡的公務,又扯到了雲鶴社,福甯親王仿佛一下子想起什麼來,抬手拍了拍額頭,看著周守哲一邊笑一邊說道:“我正要問你,聽說你二弟也是個極有才氣的?”
周守哲呆怔了下,急忙驚喜的客氣道:“王爺過獎,舍弟小時候病過一場,五形不全,因了這個,平時極少出門,是個愛讀書的,可說到才氣,哪有什麼才氣?王爺過獎了,過獎了。”
“果然,所謂有所失,必有所得,看來你這個二弟倒是個難得的,娶個媳婦竟然也是個極難得有才氣見識的,是李家的姑娘?”福甯親王感慨道,周守哲收攏著滿腹的疑惑,忙點頭答道:“是,是平江開國侯李俊卿李爺庶出十二姑娘。”
“真真是難得!王妃對她讚賞的很,昨兒又和我說起那首詩,說咱們雲鶴社的才子們,這寫詩的意境上頭,竟還不如她們女子,你聽聽這是什麼話!我也不好駁她,那詩雖說詞句上頭有限,可那份淡泊大氣,倒還真是極難得,一個女子,能有這樣的心境,極是難得,難得。”福甯親王連聲讚歎不已。
周守哲一腦門子霧水,可又不敢細問,王爺明明白白說的是他們周家的事,說的是守信的媳婦,守信媳婦什麼時候認識的王妃?周守哲一邊糊塗著,一邊含糊的陪笑答應著。
福甯親王興致極好,和周守哲說了大半天的話,又留他吃了頓飯,周守哲告辭出來,壓抑著滿心的興奮,急急趕回府裡,也顧不得其它,問著鄭大奶奶正在議事廳,拎著袍子急奔過去,摒退了眾丫頭婆子,低低的說了福甯親王關於李燕語和詩的話,擰著眉頭問道:“守信媳婦什麼時候認識的王妃?還得了王妃這樣的青眼,她寫的什麼詩?你竟半點信兒也不知道?你看看你,我不是交待過你,留心著守信媳婦,別委屈了她,怎麼這事,倒像是就咱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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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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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6:39
第三十四章
鄭大奶奶難堪中帶著委屈,也不敢十分分辯,委婉的說道:“爺,這事,王爺既然說那詩拿給雲鶴社看過,那守禮必定知道的,要不,先問問他?說不定母親也知道這事。”鄭大奶奶起說越含糊。
周守哲臉上浮起層怒氣,漸漸怒氣越來越濃,恨恨的說道:“守信前兒尋過我,曲曲彎彎的說著林大爺想求份差使,我也沒理他,難不成他還打著!”周守哲錯著牙,猛的頓住話頭,一點點眯起眼睛接著說道:“打著扶正的主意?斷沒有這個理兒!看這樣子,他是把主意打到了母親那裡!母親也是老糊塗了!”
鄭大奶奶垂頭聽著,半個字也不敢接,這不是她能接的話,周守哲惱怒的呼了口氣,厲聲叫著人吩咐道:“去叫三爺過來見我!快去!”
外頭婆子答應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出去,周守哲轉頭看著鄭大奶奶交待道:“打發幾個妥當婆子,去接守信媳婦回來過年。”
鄭大奶奶連聲答應著,周守哲背著手出了議事廳,一徑往內書房等周守禮去了。
第二天晚上,幾個婆子空著車子趕回周府,垂手稟報著鄭大奶奶:“二奶奶說了,前兒做法事的時候,在佛前許下的,一個月裡頭持齋抄經,要抄十本經出來供奉到佛前,這是在佛前許的願誓,半分也不敢違了。”
鄭大奶奶眨了半天眼睛,悶悶的說不出話來,這二奶奶也真是,怎麼能許了這樣的願?這臘月裡大過節的,竟許下了持齋抄經的願,這也真是的!
鄭大奶奶打發了婆子,叫了個小廝過來,將二奶奶佛前許了願,不能回來過年的話說了一遍,吩咐他立即去衙門稟了大爺去,自己帶著丫頭婆子,往正院稟報鄒夫人去了。
鄒夫人氣度慈祥安然的靠在榻上,撚著手裡的佛珠,聽了鄭大奶奶的話,點頭誇讚道:“是個虔誠的孩子,怪不得能寫出那麼好的詩,這詩乃心聲,你看看,這才是修行的人,這些年節,哪裡能比佛法更要緊?只別委屈了她,那別院冷,昨晚上我還想著這事,讓人多送幾車炭過去。”
“已經送了,前兒母親說的那銀狐斗篷,也做好讓人送過去了,我斗膽做主,又添了件灰鼠裡斗篷,兩條皮裙子,一塊兒送過去的。”鄭大奶奶笑著答道,鄒夫人滿意的點了下頭,鄭大奶奶瞄著她,帶著笑,接著說道:“還有件事,昨天晚上,林家大奶奶出門前找我說話,說起這走角門的事,我也沒敢多說,要照著林姨娘這邊,也只好走角門,可哪能照著林姨娘這邊呢?到底是咱們府上的正經親戚,母親看,要不,還是走偏門吧?”
鄒氏臉色陰沉下來,垂著眼皮,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吩咐道:“就這樣吧,倒不是說正經不正經的親戚,咱們家如今非比從前,到底得沉穩謹慎些,這家聲要緊,關著守哲,也關著守禮呢!就這樣,她有什麼話,你只聽著,別理會就是了。”
鄭大奶奶忙笑著答應著,隨意的感慨道:“這真是人生無常,若早知道這樣,守信這親事就晚一年,如今想想法子,和林姨娘也就是正經的原配夫妻,哪還有這些事?”
鄒夫人垂著眼皮,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你放心,我還沒糊塗到那份上,守信媳婦是我挑的,如今看,也是個極好的,斷沒有停妻再娶的理兒!”
鄭大奶奶陪著笑,沒敢再往下接話,反正她要的話,也聽到了。
角門進角門出的林家大奶奶吳氏極是惱火,明裡暗裡和鄭大奶奶說了幾回,鄭大奶奶笑容可親,態度熱絡,可就是一句話不放,下回,還是角門進角門出!好歹她也是大家出身,是這周府正經的親戚,哪兒不好搭,偏要隨著做姨娘的妹妹做規矩?這話,她自然不敢在鄒夫人面前流露半分,連她婆婆鄒老太太,也一樣角門進角門出著呢。
林姨娘看著人收拾了幾包金銀細軟,等著周守信回來,兩人一起出了院門,在二門裡上了車,轉過兩條街,進了林家。
林大爺熱情的招待著周守信往外院喝茶說話,林姨娘徑直進了正院,看望母親去了。
吳大奶奶迎到院子裡,接了林姨娘進去,鄒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吃著碗蓮子羹,林姨娘側著身子坐到榻上,探頭看著母親手裡的蓮子碗,低聲嗔怪道:“我不是送了幾包燕窩過來了,母親怎麼還吃這個?”
“這個倒好,我也是吃慣了。”鄒老太太將手裡的蓮子碗遞給吳大奶奶,憐愛的看著女兒說道,林姨娘嘟了嘟嘴:“母親也真是的,我都說了,供得起母親吃這冰糖燕窩!”
“姑奶奶也不容易,母親這是心疼你,到底不是正經親戚,平日裡都是角門進角門出的,母親這是憐惜你,這燕窩冰糖什麼的,倒是小事。”吳大奶奶傷感的笑著,低低的不知道是勸解,還是添火。
林姨娘臉色泛白,鄒老太太煩惱的瞄了吳大奶奶一眼,低聲訓斥道:“你少說幾句不行?!”
吳大奶奶看著林姨娘,低低的嘟嚷道:“我也是為姑奶奶著想,這事若不趕緊想想法子我說是好法子,母親偏不信。”
“什麼法子?”林姨娘耳朵極靈敏的從含含糊糊的話中聽到了‘好法子’三個字,吳大奶奶瞄著鄒老太太,鄒老太太疲倦的閉了閉眼睛,揮著手說道:“這法子不行!人家哪裡肯?這停妻再娶,不是小事,別打這主意了,這是如煙的命,認了吧。”
“大嫂說的什麼主意?說來我聽聽,也就聽聽。”林姨娘急切的緊盯著問道,吳大奶奶瞄著仿佛沒聽到般一言不發的鄒老太太,側著身子坐到林姨娘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說容易也容易,只要二爺肯,這事就四角俱全了。”
吳大奶奶頓了頓,又瞄了眼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的鄒老太太,暗暗舒了口氣,語調輕鬆下來,仍舊聲音低低的說道:“妹妹乾脆再嫁一回二爺就是了。”
“再嫁一回?怎麼嫁?”林姨娘一臉的茫然和不解,吳大奶奶得意的挑著嘴角,往林姨娘身邊靠了靠,細細的說道:“先得二爺能再娶才成呢,姑奶奶想想,如今姑奶奶一個姨娘,說打發就打發了,姑奶奶還回咱們家,讓二爺再來娶位咱們林家的姑娘就是了,姑奶奶再嫁過去,這林姨娘,就是林二奶奶了不是!”
林姨娘略一思量,眼睛亮閃閃的露出了滿臉笑容:“我知道嫂子的意思了!這倒真真是個好法子,嫂子不知道,爺當初雖說成親,可連面都沒見她呢!姨母當初挑她,也是因了她是個沒人理沒人管的,她進了門,沒圓房,爺才不理她呢,也沒祭過祖,就連回門也沒回,那李家,連個過問的人都沒有,說休也就休了!不過爺一句話!還是嫂子主意多,我這就和爺商量去!”
“咳!”鄒老太太輕輕咳了一聲,看著林姨娘,低聲說道:“這停妻休妻,家裡長輩斷然是不許的,沒有這樣的理兒!你姨母是個守規矩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6:51
第三十五章
林姨娘笑容凝在臉上,呆看著母親,眼淚就要落下來,鄒老太太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這種事,都是子孫不聽話做下的錯事,若真做下了,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也只能跟著收拾善後,你可聽明白了?這做長輩,最難得的,就是糊塗,得會糊塗,我看,你姨母,如今正學著做個糊塗的老祖宗呢!”
林姨娘一驚一喜,滿心興奮的坐不住,拎著裙子站起來,笑語盈盈的說道:“我知道了!母親放心,我就不多陪母親說話了,這事,我只和守信商量,母親不知道,如今守信萬事都聽我的呢!”
鄒老太太點了點頭,坐直身子,伸手拉了她,低聲交待道:“你那個大嫂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在府裡當家多年,你萬事小心謹慎些,事成前,半分風聲也走漏不得。”
林姨娘鄭重的點頭答應了,出來尋了周守信,一起上車回去了。
周府這個新年,熱鬧而喜慶,國喪遠了,皇家又值添丁之喜,這京師各家,也都放開了喜慶,周府上本來就喜事連連,這個年過得,更是不一般的喜慶。
李燕語也比往年喜慶輕鬆的過了這個年,這是她到這個世間以來,頭一回自己過年,舒舒服服的自己過年,不用死撐著守歲,不用在寒風中跪在院子裡磕頭,不用站在風口,吹著冷風吃那碗冰涼的湯糰。
喜慶的年,跑得飛快,轉眼就出了十五,李燕語不舍的看著小翎小羽帶著人收拾起那些花花綠綠的喜慶,悵然的想起,過了年,她就十六了,實足十六了,過了這些年的豬日子,睜眼閉眼處,都是這極小的一方天,從京師繁華處的千萬小院,搬到這京郊必定也能值個上千萬的真正的別墅,這日子,日復一日的舒適卻極無味。
人果然不能不知足,李燕語剛悵然過這日子的舒適卻無味,周守信就進了別院,李燕語忙亂的人仰馬翻,他來做什麼!他想幹什麼?
難道,那個名聲,傳到了他那裡,他來圓房了?!李燕語驚嚇的口乾舌燥,腳軟的幾乎邁不開步,當初,她就怕引來這樣的事!這下,可怎麼好?怎麼辦?
周守信極其不耐煩的在正廳裡喝了三四杯茶,李燕語才扶著小羽,臉色青灰的進了正廳,也不敢看周守信,只垂著頭,曲膝見著禮。
周守信端坐在上首椅子上,眯著眼睛,居高臨下的瞄了她一眼,移開眼神,也不客套寒暄,直截了當的說道:“你嫁進我周家這兩年,一無出二不侍公婆,七出之條你倒占了兩樣,我周家是有規矩的人家,你拿了休書走吧!”
李燕語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抬頭看著周守信,呆怔怔的問道:“你說什麼?”
周守信更加不耐煩:“你被休了!給你兩天,收拾收拾搬出我周家大門!”
李燕語長長的舒了口氣,一口氣松下來,人立即活泛起來,站直身子,左右看了看,悠然的坐到左邊椅子上,轉頭看著周守信,笑眯眯的問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老爺和夫人的意思?你既然知道規矩,也該懂得,我是你們周家娶進來的媳婦,不是你周守信娶進來的,要休,你說了可不算!”
周守信震驚的看著仿佛瞬間換了個人的李燕語,抬手點著她,口吃的說不出話來,李燕語不屑的瞄著他:“看這樣子,這是你自己的混帳主意,你跟林氏,混帳就混帳在只顧自己,今天虧得是我,若是別人,只怕就死在你們這對混帳貨色手裡了!”
李燕語頓住話,歪著頭看著臉上五色俱全、愕然到茫然的周守信,笑容燦然的接著說道:“我成全你,只是,你既然是個混帳貨,我一個弱女子,總得替自己多想想,休我?你不配!休你,可惜這世間沒這規矩,和離吧,你寫份和離文書,就說你周守信要停妻再娶,我李燕語願意成全你,你情我願,各奔前程!”
周守信茫然中手足無措的看著李燕語站起來,吩咐小羽去叫常嬤嬤過來,吩咐小翎去取紙筆過來,看著小翎在桌子上鋪好紙,研了墨,抬手讓著周守信:“週二爺,請!寫吧,嗯,你若是寫不出來,那就我念你寫,這才名二字最靠不住,和離文書雖說短小直白,我還真怕你連這個也寫不好!”
周守信臉色紫漲,顫抖著手提筆飛快的寫著文書,這個女人,竟是如此惡毒的婦人!和離便和離,一樣是休掉了她!
李燕語示威般舉著周守信字跡零亂如狂草的和離文書,昂然站在正廳門口,看著跛著腳,狼狽而去的周守信,慢慢垂下拎著和離文書的手臂,呆站了片刻,垂頭喪氣的往雲起堂回去了。
萬事不愁的好日子,到頭了,她年前那一番努力,到底沒保住這二奶奶的名份位子。
常嬤嬤憐惜悲傷的看著李燕語和她手裡托著的和離文書,她住的地方在別院最後頭,等她跟著小羽趕到時,周守信已經走了,李燕語已經拿到了這份和離文書。
李燕語垂著眼簾,想將文書放到幾上去,手卻重的抬不起來,又實在懶得開口叫人,這會兒,她連眼皮都不想抬,只想就這麼倒頭睡去,什麼也不想的睡過去,不醒過來最好!
“二奶奶有什麼打算?”常嬤嬤溫和的問道,李燕語依舊一動不動的垂著眼簾坐著,打算?能有什麼打算,她現在無家無親,無牽無掛,無依無靠,她甚至不是這個世間的人,打算什麼?明天不搬,後天一定得搬家了,搬到哪裡去?
常嬤嬤等了半晌,見李燕語仍是一動不動,又驚又疼的往前挪了挪,伸手將李燕語手裡的和離文書放到幾上,伸手摟了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姑娘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嬤嬤疼你,你還有嬤嬤疼你,可憐的孩子,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李燕語靠在常嬤嬤懷裡,眼窩酸澀的生痛,卻流不出眼淚來,她沒什麼好哭的,她就是覺得冷,寒森森透骨的冷。
周守信趕回府裡,已經是未末時分,在二門裡下了車,林姨娘心腹婆子黃嬤嬤急忙迎上來,滿臉笑容的曲膝見著禮:“二爺回來了,姨娘擔心二爺,吩咐我在這裡等著二爺。”
周守信臉色青灰,看也不看黃嬤嬤,跛著腳一路往正院跛去,黃嬤嬤紮著手呆在二門裡,一時不知是好是壞,這大半年,二爺這脾氣越來越古怪,也就對著林姨娘的時候還算好一點,唉!
周守信越走越慢,臨近正院時,卻又轉了頭,進了後面花園,隨意進了間空亭子,在冷風裡呆坐著小半個時辰,渾身都快凍透了,才緩緩站起來,垂著頭往正院跛去,這事,沒法拖,不能不說,再晚一會兒,大哥就回來了。
周守禮一點點往外蹭著,蹭到正屋門口,掀起簾子,俐落的閃了出去,往旁邊緊走了幾步,輕輕籲了口氣,這會兒還是趕緊躲出去的好,正好找李謙和子崗吃酒聽曲去,這個二哥,真是失心瘋了,這樣的事也能做得出來,家聲門風,統統不管,大哥那一腳還是踹的輕,打的他起不得床才好!真是失心瘋了!二嫂哪裡不好?品貌才情,樣樣不缺!真是失心瘋了!
周守禮滿肚子憤怒傷感鬱悶的出了門,上車往仙語樓尋李謙和邵源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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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7:02
第三十六章
邵源泊懶散異常的歪在榻上,已經喝得半醉,正半閉著眼睛,入神的聽著小曲兒,李謙皺著眉頭,心不在焉的品著他的羹,憂慮的看著頹唐懶散的邵源泊,從和邵老爺子一場痛醉後,邵源泊倒是肯見人了,看著也和往常一樣到處尋歡找樂,可這精氣神卻沒了,站著、坐著、躺著,都是一幅頹唐相。
周守禮推門進來,拱手見了禮,邵源泊仿佛沒看到也沒聽到有人進來,半閉著眼睛理也不理,李謙隨意的揮揮手,示意周守禮自便,周守禮放輕腳步,坐到李謙旁邊,接過小廝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把茶遞給小廝,示意換酒,小廝換了酒上來,周守禮喝了一口,沖著邵源泊努了努嘴,關切道:“還那樣?”
“嗯。”
李謙掃了他一眼,實在不願意和他多提邵源泊,周守禮悶悶的喝了幾杯酒,想想家裡那份亂,悶悶的長歎了口氣,也頹唐的萎下了身子,李謙轉過頭,看著他,哭笑不得的問道:“這一個兩個都是怎麼了?你歎的是哪門子氣?”
“唉!”周守禮沒答上話來,鬱悶卻湧上來,又重重長長的歎了口氣,再歎了一口氣,接二連三的歎了好幾口氣,才傷感萬分的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那個二哥,又犯渾了,今天居然跑到別院,要休了我二嫂!你說,我二嫂那麼好的人,要什麼有什麼,我二哥,這是犯的哪門子渾,真是撞了鬼了!”
李謙眼睛睜得眼珠幾乎掉下來,抬手點著周守禮,又從周守禮身上,轉著圈點到了眼睛瞪得比他還大的邵源泊身上,點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邵源泊已經光著腳跳下了榻,揮著手:“別唱了,下去下去!”說話間,已經跳到周守禮身邊,順著周守禮愕然的目光看著自己腳上的襪子,打著哈哈笑道:“我在家就這樣,習慣了習慣了,不信你問李兄,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邵源泊笑著拉著周守禮坐到榻上,一迭連聲的要著酒,要那中春堂、藍橋明月,吩咐小廝要這仙語樓最好的酒來。
李謙眨著眼睛,看著仿佛一下子鮮活過來的邵源泊,又轉頭看著莫名其妙的周守禮,暗暗歎了口氣,站起來一起擠到榻上,看著周守禮,皺著眉頭問道:“你倒是細說說,這休妻可是大事,你二嫂出了什麼事了?”
“我二嫂好好兒的,哪有什麼事?”周守禮的鬱悶又湧上來,把那些莫名其妙壓了下去,伸手接過邵源泊遞過的酒,一口飲進,又重重歎了口氣,看著李謙,欲言雙止,邵源泊伸手敲了敲周守禮的頭,親熱的說道:“你看看你,跟我們還見外不成?難不成你的煩心事,我們還聽不得?”
“不是,我跟子崗,跟李兄,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這事,實在讓人惱怒,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周守禮急忙陪笑解釋道,和邵源泊碰了杯子又滿飲了一杯酒,李謙給他斟滿酒,兩人也飲了一杯,周守禮連喝了四五杯,酒意就有些湧上來,連酒氣帶怨氣,又歎了口氣,憤憤的說道:“我二嫂,哪有什麼不好?她身子不好,這大半年一直住在別院裡,就是過年都沒有回來,在庵裡給家裡抄經祈福,你說說,這哪有什麼不好處?我二嫂,你們也知道,是個有才情氣度的,又不是那種俗人,哪有什麼不好?”
李謙咽了口口水,無奈的歎了口氣,只好打斷周守禮的話問道:“那你二哥為什麼要休了她?”
“我二哥!是個混帳貨!真是混帳,我二哥原和林家姑娘,就是現在的林姨娘有婚約,他兩個,倒也情投意合,後來”
“後來我們都知道,你說現在。”邵源泊不耐煩的打斷了周守禮的長篇大論,順手又灌了周守禮一杯,周守禮喝了酒,接著說道:“現在林家大赦回來了,我二哥又動了心思,想休了我二嫂,然後再娶一遍林姨娘,把林姨娘再娶成林二奶奶!”
李謙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轉頭看著邵源泊,半晌才悶出句話來:“這京師裡,最近失心瘋的真是不少!”
邵源泊惱怒的‘哼’了李謙一聲,轉頭看著周守禮接著問道:“你父母,還有你大哥,也肯了?”
“就是不肯才鬧的!我大哥怎麼會肯?我二嫂人品才學,連王爺王妃都讚賞的,我大哥怎麼會肯?就是我母親也不肯,我二哥這是先斬後奏的,今天一大早,先跑到別院休我二嫂去了,不過我聽二哥的小廝說。”周守禮醉熏熏的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八卦笑容:“我二嫂把我二哥罵了,說他和林姨娘是一對混帳貨,這話一點也不錯,就是一對混帳貨!還說我二哥不配休她,她要休我二哥,不過沒這規矩,然後就讓我二哥寫了和離文書。”
“你二哥寫了?”
邵源泊屏著氣,急急的追問道,周守禮連連點著頭:“對啊,就是寫了,如今我家裡鬧得不可開交,我大哥一腳把我二哥連人帶椅子踹倒,我二哥頭也磕破了,我母親哭的厲害,我大哥立逼著我二哥去給我二嫂陪禮道歉,接她回府,還要休林姨娘出門,說她是個禍胎,我二哥也是個倔頭,就是不肯,我出來前,兩個人都快打起來了。”
李謙搖著摺扇,緊盯著邵源泊看了一會兒,站起來,悄悄吩咐小廝取了百日香,滲在藍橋明月中,只兩杯,就把周守禮灌得醉倒在榻上。
邵源泊呼了口氣,轉頭看著正看著他的李謙,正要說話,李謙揮手摒退了屋裡侍候的小廝,憂慮重重的坐到邵源泊身邊,低低的說道:“子崗,你要做什麼?你想幹什麼?這事?”
邵源泊抬手揉著眉頭,目光裡帶著茫然,看著李謙,坦誠而苦惱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原來是一想著她竟已經嫁了人,心裡就不舒服,也就是不舒服,真沒想過別的,如今,我也不知道,先不說這些,周守信這個混帳跛子,他不配!他配不上李家十二娘,和離就和離!”
李謙被邵源泊的話噎得差點上不來氣:“你是李家什麼人?你也混帳!她一個弱女子,若是和離了,往後這日子怎麼過?你娶她?你也娶不了啊!你我這樣的,這親事,哪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她跟你,差了幾萬里呢!你醒醒吧!”
邵源泊垂著眼皮,慢慢轉著手裡的酒杯,雅間裡一時靜得落針可聞,周守禮突然一個酒嗝打破了靜寂,邵源泊看了眼周守禮,轉頭看著李謙,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鄭重的說道:“咱們從小一處長大,你最知道我,這李家十二娘,長的不用說了,就是照著我心裡的模樣生出來的,這才情上也不用說,那詩,那份意境讓人心折不說,就是文字上頭,也乾淨的讓人舒服,真寫到我心裡去了,除了這個,最讓我心儀的,她還是個心思縝密的,你想想,她這詩,不早不晚,正趕著林家大赦回來這個結骨眼上傳出來,還是直接傳到了福甯王妃耳朵裡,周家如今的風光,全系在福甯親王處……”
邵源泊輕輕笑了幾聲,搖了搖頭:“要不是她得了福甯王妃的青眼,這會兒周家還會鬧這一出?那個周守哲,是個極勢利的,周家一門子勢利眼,那周守信雖說跛了,也不至於要娶平江侯這種人家的庶女吧?李遠明連這個庶妹嫁了誰都不知道,周家給周守信娶她,必定是為了那個林姨娘,拿她當個擺設罷了,話又說回來,那麼一門勢利人,肯如此對待那個林姨娘,倒真是讓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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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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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7:15
第三十七章
“這有什麼意外的?那周守信是個跛子,本也攀不到什麼好親,周家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好人家,嫡出的跛子配庶出的姑娘,不是正正好?”李謙不以為然的駁著邵源泊的話。
邵源泊不耐煩的擰著眉頭,揮了揮手:“你別扯遠了,咱們只說眼前,這麼個弱女子,這樣的艱難處境,一個人常年住在別院,青燈古佛相伴,還能把自己照顧的那樣好,能有那樣的心境,又能趕著這樣的結骨眼,得了王妃的青眼,這份心思氣度都不簡單,這樣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李謙呆怔怔的聽著邵源泊的話,一口氣歎出來,肩膀耷拉著,無奈的看著邵源泊,不知道是勸好,還是不勸好,連歎了好幾口氣才低聲說道:“子崗,我知道你這親事一直拖到現在,就是想娶個心儀的妻子,可這個,實在不合適,再說,你也娶不了她,你家老爺子,雖說極疼你,可真到大事上,從不糊塗,他那一關你必定過不了!算了,你就想開些吧,算了吧。”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今天這事,得幫她一把,和離就和離吧。”邵源泊垂著眼皮斷然說道,李謙呼著粗氣,點著邵源泊:“你你你!你幫她就是幫她和離?”
“你怎麼不想想?!這周守信和那個林姨娘既然生了這樣的心思,今天和離不成,明天必定要生出旁的主意來!那李十二娘單憑一點才名和王妃的那一點青眼,能撐多久?只怕過不了幾個月,就一病死了!”邵源泊說到這裡,機靈靈打了個寒噤,直直的看著李謙,苦澀的低語道:“這樣的事,哪家沒有?你四姑母,真是病死的?”
李謙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邵源泊滿臉譏笑:“若真是病死的,皇上登基那天,裘家怎麼死了那麼多人?!”
李謙長歎了一口氣,傷感的點了點頭:“咱們不說這個,照你這麼說,這和離也真算是幫了她一把,至少幫她逃出條命來,好吧,往後的事咱們往後再說,先幫她過了這一關,你有什麼打算?”
邵源泊皺了皺眉頭,瞄了眼爛醉如泥的周守禮,低聲說道:“這事,先得做實了,和離光憑著周跛子一封文書可不行,作不得數,先得讓周家認可,然後才能到府衙去備下底案,聽他的話,這和離如今還是周跛子一個人的主意,得把他這個主意辦實了,讓周家不答應也得答應,嗯,最好是心甘情願的答應。”
李謙一邊聽一邊思量著,贊同的點著頭:“這話都對,怎麼做實了?你有主意了?”
邵源泊嘿嘿笑著,推著李謙下了榻,沖著周守禮抬了抬下巴:“把他說的,都放出去!就說周家二爺和李家十二姑娘已經和離了,今晚上就把這話傳遍京師去。”
李謙同情的看著周守禮歎了口氣:“這一場事後,只怕這傻小子得好好的跪跪祠堂。”
“好了,你就別這麼悲風傷月的小家子氣!還有你的事呢,你想想法子,把周跛子想另娶,和李十二娘已經和離這事,今晚上一定得傳到王爺王妃耳朵裡去!最好求王爺一句話,讓周家別太虧待了李十二娘,她一個弱女子,生活不易。”邵源泊一邊思量一邊說著。
李謙立即答應下來:“這事不難,也不用別人,等會兒我就去福甯親王府,找小姑說這事去,小姑青睞李家十二娘,我既然聽到這樣的大事兒,過去和她說一聲,也是常理。”
邵源泊舒了口氣,抖開摺扇搖來搖去想了一會兒,眉頭一點點舒展開,用摺扇拍著手心,綻放出滿臉笑容,拉過李謙,往邊上站了站,俯到他耳邊,低低的說道:“我有個好主意,肯定能讓那個周家心甘情願的答應這和離的事,說不定還能心甘情願的安頓好李十二娘,得給周家找點甜頭,給那個周跛子找個好下家,就是你那個堂姐,那個好姐姐!”
李謙眼睛又睜得溜圓,抬手指著邵源泊的鼻子:“你?你!虧你想得出來!給那跛子提這門親,那個母老虎?你也太”
“正好一對!天作之合!再合適沒有了!也省得他屋裡老是姨娘作耗,哈,這門親事若是能成,那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再說,咱們不過提一提,娶不娶是他周家的事,你不過回去提一句罷了,說不定還真是良緣呢,這姻緣的事,誰能說得准?一物降一物也說不定呢。”邵源泊打斷了李謙的話,笑的眉飛色舞。
李謙眨著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邵源泊接著交待道:“你聽著,話千萬別說錯了,別耽誤了這良緣,你家那位賢慧好姐姐,外頭知道的可不多,這以高就低,又是女家上門提親,話一定要說好,那跛子,王爺說了,是個才子,這慕才而嫁,倒也過得去。”
邵源泊邊說邊笑,喜不自勝,李謙斜瞥著他,半晌才悶悶的吐了口氣出來,勉強點頭答應了,偏過頭,看了眼攤手攤腳睡死在榻上的周守禮,用扇子沖著周守禮點了點感慨道:“他往後想說門好親,可就難了。”
“有什麼難的?你我給他留心著就是,到時候看好了,請王妃出個面,王妃不是最喜歡給人牽紅線麼?!肯定虧待不了他!行了行了,今晚時辰緊,眼前這事最要緊,得趕緊著,就這麼定了,你趕緊去王府,把晚橙他們借給我用用,光山青水秀他們幾個不行,人太少,我跟你說,最好明天一早就讓你那個堂嬸上門提親去,遲了可就沒了!你別多想,也不算委屈那跛子,人家嫁妝可豐厚著呢!”邵源泊說著,也不等李謙答話,一邊推著李謙出去,一邊揚聲叫了自己和李謙的小廝進來,招著手讓幾個小廝聚攏過來,低低的吩咐了幾句,忙忙的揮著手示意幾人快去。
李謙臨出門前,又憐憫的看了眼只顧呼呼大睡的周守禮,他這算是自己賣了自己,倒也怪不得自己和源泊。
邵源泊看著李謙下了樓,叫了掌櫃進來吩咐了,片刻功夫,掌櫃下去叫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夥計進來,小心的抬起周守禮,穿堂過室,出了大門,將周守禮放到車上,一路送回周府去了。
周守哲直氣得一夜沒睡著,第二天一早,黑著眼圈先趕到吏部交待了幾件緊急要辦的差事,和上官告了半天假,準備回來押著周守信趕去別院,可還沒等他走出吏部大門,福甯親王府的小廝就進了吏部大門,尋了他,說是王爺讓捎句話來:“週二爺既然已經和離,準備再娶,這是周府家事,王爺也不好多話,只是弱女子生活不易,請周大爺妥當安置,毋使無辜弱女生活無著。”
不等目瞪口呆的周守哲反應過來,小廝已經告退出去了,周守哲只覺得頭暈目眩,口乾舌燥,只覺得身上一邊是熊熊燃燒的怒火,一邊卻是冷嗖嗖如立冰上,這昨晚的事,怎麼王爺就已經知道了?這是誰傳過去的?守信?林家?這是要害死周家嗎?!
周守哲仿佛能聽到自己額角突突的血脈跳動聲,扶著欄杆,強壓住心神,吩咐長隨套了車,急急的往府裡趕回去,守信,真要弄垮了周家才算甘休?
周守哲拉開車窗簾子,雙手緊緊按著額頭,吹了半天冷風,才算覺得頭腦清醒些了,車子急急的沖進周府大門,周守哲一邊跳下車,一邊一迭連聲的吩咐道:“讓二爺過來見我!立時過來!還有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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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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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7:25
第三十八章
小廝急忙答應著沖了出去,周守禮躲在二門內,閃到假山後,看著疾奔的小廝跑過,又轉頭看著怒氣衝衝的一路往內書房奔去的周守哲,垂著頭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敢跟過去說話,悄悄的退出來,出了府門,找地方躲著去了,這話也不是他願意漏出去的,其實也不能怪他,反正,也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總歸是瞞不住。
周守哲剛進內書房,沒等來周守信,正院鄒夫人身邊的婆子卻急急的尋了進來,說是夫人有急事請他過去說話,周守哲只得耐住性子,跟著婆子進了正院。
正屋裡,鄭大奶奶面無表情的垂手侍立在榻前,鄒夫人臉上帶著片喜氣洋洋,見周守哲進來,忙直起上身,笑著說道:“快坐下,有好事兒要和你商量。”
周守哲嘴唇抖動著,到底壓著性子沒先開口,陰沉著臉,一聲不吭的坐到榻前的扶手椅上,接過鄭大奶奶奉上的茶,低頭喝著茶,等著聽母親說話,鄒夫人笑盈盈憐愛的看著渾身透著陰沉的大兒子,溫言軟語的勸解道:“好了,你也別生那個氣,我就說,也不一定是壞事,你看,如今應了我的話吧,還真不是壞事,今天一大早,這好事就自己找到咱們門上了!”
周守哲豎著眉毛,惱怒的錯著牙,正要開口,鄭大奶奶看著他,突然低聲說道:“你先聽母親說完。”
“哼!”周守哲壓著怒氣,端起杯子繼續喝茶,等著鄒夫人往下說,鄒夫人往前挪了挪,笑著說道:“你看看你,到底年青沉不住氣,守信這事,離了就離了,不是壞事,回頭咱們不過多搭幾兩銀子進去,別虧待了她就是,反正她也是個修佛的人,離不離也沒什麼打緊。我跟你說,今天一大早,我剛剛吃了燕窩粥,李家四房劉三奶奶就上門找咱們說親來了!就是李太后的娘家,甯遠開國公李家!還是四房嫡出的姑娘,哪兒都好,就是年紀大了點,這也是常理,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是極疼孩子的,這女兒家挑女婿,那可都是千挑萬選,你也知道,前幾年,那李家也不過就是那樣,比咱們家也不強什麼!這京師,哪裡輪得著她們挑揀?”
“母親別扯遠了!”周守哲不耐煩的打斷了鄒夫人越扯越遠的話題,鄒夫人笑了起來:“你看看我,這年紀大了,話是越來越多!這劉三奶奶說了,原來也有不少好親,可總怕委屈了自己姑娘,這也擔心那也害怕,誰知道這一耽誤,就耽誤到現在,二十好幾了,這就又難了,可都挑到現在了,如今又是這樣的身份地步兒,哪裡肯輕許?這不,就拖下來了,昨晚上在福寧王府聽說了咱們家的事,她聽王爺誇咱們守信是個才子,聽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也知道咱們家守信脾氣好,人生得好,這才氣又高,就是腿上不大便利,可咱們這樣的人家,這也沒什麼要緊處,這不一大早,她就上門探我的話了。”
周守哲驚愕的連怒氣也沒有了,看看鄒夫人,又轉頭看著鄭大奶奶,鄭大奶奶面無表情的垂手站著,眼觀鼻、鼻觀心,眼皮也不動。周守哲擰著眉頭,遲疑的說道:“二十好幾了?到底多大?守信這過了年才二十二,是不是大了?”
“不大,這大什麼大?說是二十三,才大了一歲,女大一好!這也不算大!”鄒夫人斷然說道,周守哲一臉怪相,這事轉得太快,他有點反應不過來,這門親事,總覺得哪裡透著古怪,周守哲轉頭看著鄭大奶奶問道:“李家四房這位姑娘?你見過沒有?”
“你看看你!糊塗了不是!這見沒見過的有什麼要緊?李家的姑娘,在這京師哪個不說好?先是李太后,還有李王妃,哪個不是個頂個的人尖子?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你說能差哪兒去?”鄒夫人擰著眉頭訓斥道。
“母親說的極是。”鄭大奶奶垂著眼皮,恭謹的奉承道,鄒夫人悠悠然的歎了口氣:“我跟你說,這大家出來的姑娘,都差不多,我看那劉三奶奶人生得極好,說話行事也極妥當,這生的女兒自然也是好的,這事,就這樣吧,我看是門好的不能再好的親事,就這樣吧,四角俱全,既遂了守信的意,也全了外頭的名聲,既然現在這個二奶奶他不喜歡,離了就離了吧,咱們府上也算是又結了門好親,到底是李太后的娘家,就是守信不入仕,你和守禮還要奔前程不是,就這樣吧,我已經應下了。”
周守哲眨著眼睛,一時頭暈目眩,這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他簡直反應不過來,不過,能和如今炙手可熱的李府嫡支結親,他自然是千肯萬肯,結下了這門親,福甯親王那頭也就不用愁了,福甯親王妃就是李家姑娘!看這樣子,這個劉三奶奶也是在福甯王府常來常往的,往後,說不定帶著家裡的女眷,也能到王妃面前時常走動走動,說不定,還能走動到太后那兒去!
再說,王爺捎話,是讓他別薄待了那個前二奶奶,可沒說別的,說不定這門親事他早就知道了,捎話來不過是不想落人把柄罷了,這事容易,不過就是多破費些銀子,母親說的對,她反正是修佛的人,離不離的,也沒什麼區別,不過多給幾兩銀子,安置好她往後的生活罷了,這銀子能解決的事,不是大事。
周守哲長舒了一口氣,面色漸漸緩和下來,看著母親問道:“那守信那邊?”
“這事由不得他胡鬧!”鄒夫人斷然說道:“你不用管,有我呢!”
周守哲松了口氣,輕鬆的抖了抖衣襟站了起來:“那就好,王爺今天讓人捎了口信給我,說是李十二娘一個弱女子生活不易,讓咱們別薄待了她,別讓她往後生活無著。”
“這是應該,極應該,那李家,別指望李家了,更是個沒用的,我剛才也在想這事,她是個修佛的,正好,那處別院就給了她吧,離抱樸庵近,她住著正好。”鄒夫人急忙答應道。
周守哲擰著眉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鄭大奶奶,沉吟著問道:“嗯,我記得她陪嫁極少?”
“是!除了靜心院那些不值錢的傢俱,也就一二百兩現銀,聽說她讓陪房大劉拿這個錢買了間針線鋪子,也不知道生意好不好。”鄭大奶奶垂著眼皮,沉聲答道,鄒夫人憐憫的搖著頭,雙手合什念了句佛,周守哲也跟著憐惜的呼了口氣,看著鄒夫人說道:“光一處院子當不得飯吃,總不能讓她往後衣食無著,我看,把離別院不遠的那處小莊子給她吧,一百多畝地,一年的進項雖少,也夠她日常吃穿用度了。”
“那處莊子算了,給就給吧,照理說,也是該守信拿出來才是。”鄒夫人眼角微微抽動了下,歎著氣說道,鄭大奶奶嘴角挑了挑,挪了挪腳步,繼續低眉順目的聽著話,那處莊子是前幾年鄒夫人用自己的嫁妝銀子置下的,從置下來就沒入過公帳,也沒入在鄒夫人的嫁妝帳上,一直放在二爺周守信的私帳上。
周守哲仿佛沒聽到鄒夫人的話,接著說道:“再從公中拿三千兩銀子出來給李十二娘,這些,都在和離文書裡寫明瞭,這麼著,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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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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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7:36
第三十九章
鄒夫人心疼的歎了口氣,揮著手說道:“就依你,能有什麼法子?!唉,家裡一向用度緊,這一陣子事又多,這一頭和離分出去,守信緊接著又要娶親,這一回,可是馬糊不得,這銀子真跟流水一樣就這麼出去了,還有守禮,也沒成親,你如今領著差使,這用度也不比從前,唉!”
周守哲也不理會她,不等她說完就站了起來:“事不宜遲,這事父親和母親不好出面,我和鄭氏這就過去一趟別院,讓鄭氏好好勸勸李十二娘,回來還要到府衙那邊走一趟,結清了這事,守信那頭才好換庚帖說親,還有李家,總得過去一趟,好歹說句話。”
“去吧去吧,唉!也是個可憐孩子,你跟清慎師太說一聲,多照應照應她,往後好好修行吧。”鄒夫人揮著手,慈祥的吩咐道,周守哲答應著,鄭大奶奶曲膝告了退,跟在周守哲身後出去了。
兩個人回去換了衣服,在二門裡上了車,往別院趕去。
李燕語苦惱了一夜,也就想開了,如今手頭也存了幾百兩銀子,先搬到鋪子後頭住一陣子,再讓大劉仔細打聽著買處小院子,讓大劉一家也搬過來一起住,安安生生過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等過一陣子,兩家都忘了自己,這日子說不定比現在倒好過了呢,那個時候,自己就是無拘無束,天大地大,先想法子賺點錢,然後出去遊歷遊歷這天下,有什麼奇遇也說不定。
李燕語低垂著頭,扭著手裡的帕子,跟在鄭大奶奶身後,將她送到二門裡上了車,低著頭瞄著車輪出了二門,猛的轉過身,用帕子掩著臉,肩膀抖動不停,常嬤嬤嚇了一跳,忙上前摟著她,急急的寬慰道:“二奶奶,姑娘,可別這樣!不是大事,天還沒塌呢!”李燕語用帕子緊緊捂著臉,也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搖著頭,用力掙脫常嬤嬤,一路奔回了雲起院,再不趕緊跑開,她就得笑出聲了。
李燕語關著門,一個人在屋裡笑夠了,才開門放了擔憂不已的常嬤嬤和小翎、小羽等人進來,常嬤嬤憐憫的看著李燕語,想開口安慰,又怕一開口再招出她的眼淚來,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小翎和小羽對視了一眼,狐疑的盯著李燕語,她家姑娘這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難過的,倒像是笑岔了氣的模樣。
李燕語耷拉著眼皮,也不抬頭,沖著常嬤嬤曲膝謝道:“多謝嬤嬤這樣憐惜燕語,燕語是個畸零人,無以為報,往後便視嬤嬤如自家長輩親人一般。”
常嬤嬤急忙上前扶起李燕語,輕輕拍著她的手臂,又像是安慰又像是感慨:“姑娘可別這麼說,這是咱們娘倆的緣分,姑娘是個畸零人,嬤嬤也是個畸零人,往後,嬤嬤侍候著你,這日子也不見得就不好,不過看咱們的心境罷了,姑娘可要想開些。”
“嗯。”李燕語垂頭答應了,又曲了曲膝,低聲說道:“嬤嬤,這和離上的事,我也不懂,那些事,就煩請嬤嬤多費心,這幾天,我也不想見人,就想安安靜靜的念幾天心經,就煩勞嬤嬤了。”
“姑娘放心,放心就是!”常嬤嬤急忙答應著,扶著李燕語坐到窗下榻上,李燕語接過小翎奉上的茶,低垂著頭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接著吩咐道:“嬤嬤去問問這院子裡侍候的婆子僕夫,若願意留在這裡跟著我,就過了籍留下來,若不想跟著我吃這份清苦,要回周府的,嬤嬤就打發她們回去就是,大奶奶剛也說了,這人手上只聽我的意思,我只聽她們自己的意思。”
常嬤嬤傷感的歎了口氣,點頭答應著:“姑娘說的在理,這留不留的,隨她們的意才好,省得往後生出什麼事來倒不犯著,若人手不夠,大不了咱們再買回來幾個自己調教就是。”
常嬤嬤又陪著李燕語說東說西說了一會兒話,才站起來,帶著小翎和文杏告退出去忙了,這院子裡還有個小庫房,各色傢俱、古玩、擺設都不少,都得清點好,造成冊,過上好幾遍手,再到官府裡備了案才行,還有那個莊子,還有三千面銀,都要點了、收了、造冊、入庫,還有那些個文書,也不能讓姑娘為這個操心,看了得多難過!
屋裡只留了李燕語和小羽,小羽歪著頭,疑惑的看著攤開手腳倒在榻上的李燕語,李燕語轉頭看著她,眯眯笑著,慢吞吞的說道:“看什麼看,你家姑娘我好好兒的,這樣的好事,求還求不得呢!”
常嬤嬤帶著人忙了兩天,別院、莊子裡的東西清點造冊過戶,莊頭也過來給李燕語磕了頭,官府裡的文書一應妥當了,李燕語暗暗屏著的這口氣才算真正松下來,這兩天,她夜裡做夢都夢見這事是她又做夢了!
李燕語和常嬤嬤對著冊子,細細盤算了一個半天,決定還是要在城裡買個小院,兩頭住著才最妥當,又叫了大劉和大劉嬸子過來,一來說了這和離的事,二來,讓大劉再留心找兩間合適的鋪子買下來,這銀子死放著,可生不出小銀子來。
李燕語的小日子舒心的不能再舒心了,京師城裡,周家也是一片喜慶,從府衙拿了和離文書回來隔天,周李兩家就換了庚帖,各自去批八字了,這八字自然無處不好,合適的不能再合適了,鄒夫人容光煥發的親自張羅著,起了草帖子,再序三代名諱,起了細帖子,直到抬著酒罈,大花八朵、銀勝八枚,送了繳簷紅,周守信才知道家裡已經給自己又定下了一門親,一門真正的好親!
邵源泊強耐著性子,等著周李兩家插好釵子下了大定,隔天一大早,和李謙兩人騎著馬,帶著小廝隨從,往抱樸庵上香隨喜去了。
兩人將馬放到抱樸寺,沿著山路往抱樸庵上去,邵源泊沒進庵堂,卻沿著山后小路,直奔後山的那處草亭,李謙氣喘吁吁的緊跟其後,草堂裡自然是空空蕩蕩,這麼大冬天,誰跑到那麼個地方吹冷風的?
邵源泊悻悻的下來返到庵中,清慎師太莫名其妙的接了兩人進去,邵源泊倒是誠心誠意的在觀音像前上了柱香,李謙搖著摺扇,眉頭擰成一團看著上香的邵源泊,他冒冒然跑來做什麼?無媒私通?總不至於混帳至此吧?!
清慎師太讓著兩人進到客堂,李謙一言不發,也沒心思去品味那槐花茶、綠豆糕,繼續擰著眉頭死盯著邵源泊,邵源泊客套完這山中美景,又客套一通這尼庵清幽,再奉承著師太的佛法高深,漸漸就轉到了離庵堂不遠的那位極有慧根的女居士身上。
“在下看了這詩,仰慕之極,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樣出塵脫俗的女子,才能寫出這樣乾淨通透的字句來,原想著此種人物只應天上有,斷不至於流落人間!”邵源泊極力誇讚著,李謙抬手揉開緊擰的眉頭,看看還是莫名其妙的清慎師太,暗暗歎了口氣,只好搭著話和邵源泊唱和起來:“王爺也是讚賞不已,特特抄了這詩傳過來,說是讓我們也跟著長長見識,聽說這寫詩的,是誠意伯周家的大奶奶還是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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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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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8:01
第四十章
不等清慎師太答話,邵源泊收了摺扇拍著李謙的肩膀說道:“必是你聽錯了,周家只有兄弟三人,最小的三爺周守禮,還沒說親呢,大爺周守哲,娶的是禮部侍郎鄭大人嫡長女,鄭大奶奶如今在府裡主持中饋,前兒不還到你們府上聽戲?可不像寫這詩的人,二爺周守信?不可能!這二爺不是剛定下你們府上四房二姑娘?昨天剛下的大定禮,這二奶奶可還沒二上呢。”
“許是我聽錯了,師太必是知道,究意是哪家的女眷?”李謙抬手拍著自己的額頭,笑著問著清慎師太,清慎師太苦笑著解釋道:“就是周家二爺周守信的髮妻,不過前幾天剛剛和離了,沒想到,周家這麼快就攀了門倒是好親!”
清慎師太含糊了最後幾個字,轉了話題:“兩位爺去過山下寺裡沒有?那尊觀音剛鍍好金,真是寶像莊嚴,倒該隨喜一二。”
“那麼好的佛像,鍍了金倒是可惜了,師太說的是真的?這周守信就為了攀李家這門好親,才和原來這個二奶奶和離的?”邵源泊又把話題扯了回來,清慎師太看著李謙,尷尬的笑著,這讓她如何說才好?李謙搖著摺扇否認道:“斷不是!三嬸子是聽說週二爺和離後才托人說的親,師太,這位二奶奶,聽說也姓李?這位李娘子,如今還住在別院?”
“嗯,周家把這別院給了李十二娘,總不能讓個無辜弱女居無所居。”清慎師太皺著眉頭,這些事,一來她不願意提,二來,跟他們兩個說這些,也實在不合適。
“聽說李十二娘是修佛的,平時這庵裡也是常來常往的,今天可來過了?”李謙看著皺著眉頭,已經流露出不悅的清慎師太,掃了眼邵源泊,乾脆直截了當的問道,清慎師太怔了怔,盯著李謙,又轉頭盯了眼緊盯著她的邵源泊,重重的‘哼’了一聲責備道:“李十二娘就算和離了,也是名門大家出身,又是個極有學問見地的,可不是能讓人打什麼輕狂主意的!二位爺趕緊回去吧,這做人做學問,兩位爺是該好好念念十二娘的詩句,好好清清心。”
清慎師太說著,冷著臉站起來,邵源泊和李謙被清慎師太這麼乾脆直接的教訓直說的臉上通紅一片,李謙抖開摺扇,掩著臉咳了起來,邵源泊站起來,長揖到底謝道:“師太誤會了,這事跟李兄無關,都是在下,是在下仰慕十二娘人品高潔、才氣出眾,這才過來,也就是,其實,在下真是仰慕,極是仰慕。”
邵源泊的話竟然越說越亂,李謙被他說的也不咳了,眨著眼睛無語的看著他,清慎師太倒被邵源泊說笑了:“邵六爺也是大家讀過書的公子,就是仰慕,這大禮上也不能錯了,那是閨閣女子,這仰慕的話就不要說了,更不好這麼冒冒失失的跑來,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傷了李十二娘的名聲?那可就是害了她,六爺還請自重。”
邵源泊被清慎師太一番話教訓的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正呆怔間,李謙上前拖著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和清慎師太陪笑解釋道:“邵六爺今天撞著邪物了,師太勿怪,師太放心,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一邊說著一邊硬拖著邵源泊出了客堂,出了尼庵,惱怒萬分的推著邵源泊:“回去!先回去!回去再說,我當你有了成算了,原來你竟半點章程也沒有,就這麼跑來了!”
清慎師太站在尼庵門口,出神的看著漸漸一路急步往山下奔去的邵源泊、李謙等人,嘴角慢慢滲出笑容,笑容越來越濃,看來這仰慕燕語姑娘的,是那個邵源泊,倒沒聽說他定了哪家,人也不錯,只看這造化吧。
插了釵回來,鄒夫人就一直鬱鬱不樂,偏這份鬱鬱不樂還不好說出來,李家四房那位李二娘,怪不得耽誤到二十多歲,生的也實在太太過魁梧了些,別說跟李十二娘,就是跟大媳婦鄭氏比,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倒有些委屈了守信,可這親事,也說不得個‘不’字,算了算了,娶妻娶賢,那相貌上倒是其次。
林姨娘得了結親的信兒,一口氣悶在胸口,就病倒了,周守信守著林姨娘,只一味掉眼淚,父親母親大哥都發了狠話,他能有什麼法子?!
鄒老太太一口氣憋在喉嚨間,咽不下吐不出,只氣個仰倒,想沖到鄒夫人那裡討個說法,可又想想林家如今的處境,要仰仗周府之處太多,這口氣也只好悶在胸口,只氣的連著十來天也不上門去找鄒夫人說話,鄒夫人一開始是忙,後來是煩心,竟然沒覺出鄒老太太已經十來天沒上門說話了。
林家大奶奶吳氏出了主意,得了這麼個結果,自然是一個字不敢多說,大氣也不敢出,尋了機會,悄悄出門尋了一個嫁進李家旁支的遠房表姐打聽了,回來更是半個字不敢再提這事,敢情李家四房這位二娘子有些二五眼不說,那份兇悍,只聽得她頭皮發麻,她家姑奶奶,竟是送走位菩薩,引來了個惡煞。
李家對這門親事,遠比周府著急的多,李二娘的嫁妝早多少年都準備齊整了,不過沒地方送罷了,如今要做的,不過就是看看有沒有發黴的東西罷了,鄭大奶奶忙得團團轉,府裡就那麼大點地方,挑來挑去,只好挪出林姨娘,將林姨娘先搬去和杜姨娘一處住著,反正越橘姨娘如今在正院住著保胎,她那屋子正好空著。
林姨娘病弱弱的搬過去,周守信雖說還是時時陪著,可這一陪,就陪成三個人了,杜姨娘只要見周守信進來,就片刻不離,只說要侍候林姐姐,把個林姨娘漚得沒兩天病就又重了好幾分。
邵源泊和李謙回到京師,無數煩躁不安,李謙唉聲歎氣的看著在屋子裡不停轉著圈子的邵源泊,拱著手求道:“子崗,邵兄,源泊弟,你別轉了行不行?先坐下來,先靜一靜,我這頭都被你轉暈了。”
邵源泊呼了口氣,轉身坐到扶手椅上,飛快的搖著摺扇,李謙連連歎著氣,看著他曲著手指頭說道:“咱們先細說說這事,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一,若是不過求個露水之歡,你明天乾脆直接找到那別院去,若那李十二娘肯見你,你慢慢下水磨功夫就是了,她一個和離的寡居之人,你情我願,縱傳出來,你也不過是個風流名聲,反正你也不在乎這個。”
邵源泊繼續飛快的搖著摺扇,斜看著李謙一言不發,李謙看著他,曲起了一個手指:“二,你若是想納了她,這也不難,她情你願就行,你家老爺子也不會管你這樣的事,他當年可比你風流得多了,三,”李謙又曲起了根手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搖了搖,歎了口氣:“這第三,你若真失心瘋要娶她,這可就難了,我也幫不了你,還是算了吧。”
“那一和二,她肯?”邵源泊斜著李謙問道,李謙攤著手:“我哪知道?不是讓你去問了麼,她肯,就肯,她不肯,你再回來就是了,又不能怎麼著你!”
“你!”邵源泊跳起來,伸手點著李謙的鼻子,李謙抬手打飛邵源泊的手:“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在這裡轉圈有什麼用?!這男女這事,不就是這麼回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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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8:07
第四十一章
邵源泊重重的吐了口氣,又坐了回去,擰著眉頭出了半天神,轉頭看著李謙:“我想娶她,娶她也行,就是想先和她說說話,若她真是我心中想的那樣的人,娶就娶了,萬一,倒是害了她。”
李謙失聲笑了起來,攤著手,也不知道是搖頭好,還是點頭好:“你這想頭真是荒唐!哪有這樣的事!照你這麼說,這娶親前,倒是先要把人家姑娘抬到你家,讓你仔仔細細、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看好了,再定這娶還是不娶的?!你要是不娶呢?人家姑娘還活不活了?!”
邵源泊斜著李謙,慢吞吞的說道:“你不也是先相看了嫂子,才娶的她?!先頭吳家的姑娘,是誰看完又不要了的?”
“我!”李謙被邵源泊的話窒得胸口悶氣,長長的吐了口氣:“哼,我那也就是偷偷看看,可沒敢讓人知道,也沒人知道不是,連你嫂子都不知道,照這麼說,那李十二娘,你也算相看過了!”
邵源泊轉頭看著李謙,鄭重的說道:“我想再見見她,若和我心中想的不差,我就娶她,你也知道,這中間的煩難,不是容易事,可錯不得。”
“你?!算了,子崗,你娶不了她,你家老爺子那一關就過不了,就是王爺,也不能答應,算了吧,別打這主意了,還有,依你家老爺子那性子,若聽了你這話,知道你這打算,立時就能把李十二娘找戶人家連夜嫁出去!”李謙伸手拍了拍邵源泊的肩膀,誠心實意的勸著他,邵源泊緊緊抿著嘴,盯著李謙看了半晌:“我自然能想出法子來,只要你肯幫著我!”
“我?自然是幫你的,咱們兩個,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可這事,我幫不了你,這事,沒法子!實在沒法子!算了算了,我看還是算了吧,走,晚上咱們去錦繡樓,我陪你去,你不是喜歡桃葉姑娘麼,去找她樂一樂去。”李謙站起來,拉著邵源泊就要往外走,邵源泊甩脫李謙的手,呼了口氣說道:“明天再陪我去一趟城外,我得跟她說說話。”
“你!”李謙抬手指著邵源泊,點了一會兒,歎著氣軟落下去:“你這個倔脾氣,這事,倔不得,這事落在規矩外頭,你!好好好!你別跟我板臉,我陪你去,陪你去還不行麼!”
隔天一早,兩人就出了城,沒敢再往抱樸庵去,將馬寄在抱朴寺,邵源泊和李謙各帶了心腹小廝,沿著山路先繞到抱樸庵,再悄悄繞著抱樸庵去了聽松院。
偏這天是個陰天,風又大,李謙陪著邵源泊隱在別院往抱樸庵方向的一處山石後,吹著陰寒的山風,不過一柱香功夫,就渾身涼透了,又不敢弄出大動靜,只好裹緊斗篷,在原地不停的抖來抖去的低聲抱怨個不停:“我告訴你,要是把我凍出個好歹來!呵,好冷!你們兩個也是個沒用的,怎麼也沒想起來給爺拿個手爐?!這把爺凍的!”
邵源泊凍的臉色青白,緊裹著斗篷,轉過身狠狠的瞪了李謙一眼:“還沒讓你去北大營當差呢,到那裡你才知道什麼叫冷!”
“你這話,怎麼跟你家老爺子一個調調!呵,好冷!回去吧,今天肯定不會出來,這天這麼冷,要不咱們去別院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來?帶上手爐帶來!”李謙不停的哆嗦著建議道,邵源泊緊緊抿著嘴,扭過頭不再理會他,只伸長脖子盯著遠處聽松院那兩扇緊閉的大門。
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又等了小半了個時辰,院門從裡面推開,李燕語裹著件昭君帽蔥黃綾繡折枝臘梅銀狐裡斗篷,帶著個眼睛小得只有一條縫的小丫頭出了院門,一徑往抱樸庵方向過來。
邵源泊緊張的屏住呼吸,屏著屏著,突然咕咚咽了口口水,圓瞪著眼睛,轉頭看著李謙低聲問道:“等會兒我說什麼好?”
李謙被邵源泊問的愕然半張著嘴,一時傻住了,邵源泊晃了晃頭,轉過了頭,就是眨眼間,李燕語笑語盈盈的和小丫頭說著話,已經走到了大石頭旁。李謙突然用力,猛的把呆怔怔的邵源泊往李燕語推了過去。
李燕語嚇了一跳,小羽驚的幾乎叫出聲來,邵源泊跌出來,連沖了兩步才穩住身子,沖著李燕語,慌亂的長揖不停。
李燕語松了口氣,一邊拉著小羽往旁邊閃讓過去,一邊安慰著她:“別怕,是人,不是野獸。”
邵源泊恍過神來,也不敢抬頭,瞄著李燕語的裙角,緊跨兩步,擋在李燕語面前,長揖到底:“十二娘有禮,小生姓邵名源泊,是”
李燕語眼神驟然變得淩利起來,緊盯著邵源泊冷‘哼’一聲,既不理會也不答話,拉了一把小羽,抓緊斗篷,轉身急步往聽松院奔了回去。
邵源泊話才說到一半,直起上身,只看到李燕語背影如飛,轉眼間就奔回到聽松院門口閃了進去。邵源泊呆呆的眨著眼睛,攤著雙手傻在了小路中間,李謙跳出來,拉著邵源泊就往山下抱樸寺方向奔去。
兩人帶著四個小廝,一口氣跑到離抱樸寺不遠處,李謙才鬆開邵源泊,一隻手扶著路旁的樹,額角冷汗滲著熱汗,氣喘得話也說不出來,只抬手有氣無力的點著邵源泊,邵源泊背靠著一棵大樹,胸口起伏不停的喘著粗氣,過了好大一會兒,兩人才勉強勻過口氣來,李謙點著邵源泊,點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說出話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嗯,我拿定主意了,就是她了!這才是讀過書的大家姑娘。”邵源泊滿意的感歎道。
“你知道就好!嗯?就是她了?你打的什麼主意?你這話什麼意思?”李謙品過味來,一下子跳了起來,邵源泊瞥了他一眼,長長的呼了口氣說道:“這才是大家姑娘的應對,這娶妻娶賢,要的就是這樣的賢慧!”
“你?你不是一定要和她說說話?要看看她是不是你想的那個,你這話哪裡說上了?你這到底是哪跟哪?你給我說清楚!”李謙指著邵源泊叫道,邵源泊喘勻了氣,站直身子,抖了抖斗篷,理了理頭上的軟角帕頭,抬手示意著李謙:“走吧,回去再說,看來十二娘是個賢慧剛烈的女子,這才是為妻之賢。”
李謙抬手扶了扶歪到一邊的帕頭,看著邵源泊,曬笑著問道:“若是她跟你說了話呢?就沒有為妻之賢,那是不是就算了?”
“她要說話必有說話的道理,凡事不可臆斷。”邵源泊抖開摺扇,慢條斯理的答道,李謙被他說的瞪著眼睛,呼著氣,氣的半晌才說出話來:“既然她不說話是賢,說話也是賢,那你還來這一趟做什麼?真是失心瘋了!”
“竟把大事忘了!”邵源泊猛然頓住腳步,重重的拍著手裡摺扇說道:“趕緊回去,去抱樸庵,得尋清慎師太說幾句話去。”
“你去!我不去,我這一凍一嚇,病了,得趕緊回去喝口熱酒去!”李謙斷然拒絕道,邵源泊伸手拉住李謙:“你不去哪裡成,不過一會兒功夫,回去咱們一處喝酒,快走!”
說著,也不等李謙答應,拖著他掉轉頭,一路往抱樸庵奔去。
清慎師太沒等來李燕語,倒等來了邵源泊和李謙,詫異的讓了兩人進到客堂,邵源泊看著知客尼奉好茶退了出去,揮手摒退了山青水秀等心腹小廝,站起來,沖著清慎師太長揖到底,鄭重的說道:“師太,小生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師太成全,日後必當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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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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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8:19
第四十二章
李謙蹺腿坐著,端著杯子,只管專心的品著槐花茶,仿佛沒看到邵源泊的長揖請求,清慎師太忙扶起邵源泊,笑著說道:“貧尼乃方外之人,能成全六少爺什麼事的,六少爺只管說就是。”
“師太,小生對李十二娘仰慕之至,仰慕之至。”邵源泊舌頭打著結,轉頭看著李謙,李謙依舊專心致至的喝著茶,邵源泊只好回過頭,看著清慎師太,又長揖下去,期期艾艾的正要往下說,清慎師太抬手止住了他,溫和的說道:“六少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六少爺不必再多說,十二娘是個甯折勿彎的性子,六少爺若有心,就當大禮相求,六少爺這樣的人品學問,滿京師也是極難得的,若再有心,十二娘那裡倒也沒什麼好多挑剔的,只是,六少爺要有心才是。”
邵源泊大喜過望,忙長揖到底謝道:“師太放心,是真用了心的,請師太成全,只等小生過府來求。”
“十二娘是修佛的人,她那樣的心境,古井無波,六少爺放心。”清慎師太話裡帶著笑,緩聲說道,邵源泊舒了口氣,直起身子,又長揖了一禮,才拉著還在品著茶的李謙告辭出去了。
兩個人騎馬進了城門,邵源泊哪有心思陪李謙喝什麼酒,心不在焉的拱了拱手,帶著小廝、長隨,打馬如飛,逕直回府去了,得趕緊想法子過了邵老爺子這一關,這才是頭等大事。
邵源泊在自己院子裡轉了無數個圈子,想了無數個沒用的主意,眼看著天色傍晚,乾脆吩咐山青抱出自己私存的那罎子好酒,一路往養心院尋邵老爺子喝酒去了,有了酒才好探話,探蝗了話才能找到法子不是。
邵老爺子見寶貝孫子難得如此孝敬,喜不自勝,爺倆個坐在東廂榻上,對酌閒聊,其樂融融。
“老子如今也不想別的,一窩子子孫,就你還算有點出息,偏跟老子一樣是個荒唐疏懶性子,算了算了,老子眼一閉,也管不了那許多,就一樣,小六啊,你得趕緊成親,再生個兒子,我總得看著你娶妻生子,才能閉得上這眼睛不是!”邵老爺子酒一多,話就更多了。
邵源泊給邵老爺子倒了大半杯酒,渾不在意的答道:“這事先不提,要娶就得娶個讓我中意的回來。”
“中意?怎麼個中意法?你說說,我給你照你的一二三挑去,這京師別的沒有,兩條腿的姑娘還能少了?說吧,要個什麼樣的?”邵老爺子揮著手,豪氣的說道,邵源泊嘿嘿笑著問道:“那你先說說,我這媳婦,你要什麼樣的,說個一二三?若是我自己挑一個回來呢?你肯還是不肯?”
“你自己挑?啊?哈哈哈!”邵老爺子點著邵源泊,大笑起來,笑過一陣子,醉眼朦朧的看著邵源泊:“小六,那大家姑娘,你倒是想挑,也得能見得著啊!你挑從哪裡挑?勾欄裡頭?啊?你說說,你這挑,怎麼個挑法?”
“不見面就不能挑了?這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憑著名聲怎麼不能挑了?”邵源泊直盯著邵老爺子問道,邵老爺子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揮著手:“名聲這東西,老子告訴你,最他娘信不得!你若憑了名聲,別怪老子沒教你,還是算了!算了!”
“我倒是覺得,還是我自己挑好些,你挑?還不如名聲信得過!”邵源泊盯著邵老爺子的話緊跟了一句,邵老爺子笑著擺著手:“小六啊,這兩年,我給你挑了多少名門閨秀,你這也不好,那也不好,若不是由著你的性子,能讓你這麼挑挑揀揀?這娶妻是大事,老子不想委屈了你,你自己挑也成,就一樣,你挑中了,也得入了我的眼才行!”
“是我娶媳婦,又不是你娶媳婦!我看中就行了,入不入你的眼有什麼要緊?!”邵源泊不滿的抱怨道,邵老爺子重重拍著邵源泊的肩膀:“小子,你還是年紀輕了點,你看你的人,老子給你看的是你老丈人這一家子的前程,這娶妻聯姻,連的是兩家,連著你的前程呢!”邵老爺子打了個酒嗝,繼續拍著邵源泊的肩膀,繼續說道:“咱們魯國公府,老子就指著你了,你大伯,你爹都是沒用的笨貨!沒用的榆木疙瘩老實貨!老子一死,這魯國公府立時就得成開國公府、開國郡公府!一落千丈!”
邵老爺子長長重重的歎了口氣,一口悶氣湧上來,滿臉的黯然頹倒:“小子,這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咱家,到你,可就五代了,太祖定的規矩,就五代!等你生了兒子,就降同庶民,庶民了!你知道什麼叫庶民?”
邵源泊皺著眉頭,無奈的看著邵老爺子,這是哪句話沒說好,竟然勾出了老爺子這最大的心病,庶民就庶民,老爺子也真是操心的長遠!
“小六啊,你得奔個前程出來!掙個封妻蔭子!給咱們這一支、這一門奔出點前程來!這家裡,就數你是個出息的!你這岳家,這支撐,可少不得!”邵老爺子不停的拍著邵源泊的肩膀,語重心長的交待著,邵源泊不耐煩的皺起眉頭:“我的前程不用岳家支撐,沒有岳家支撐,我一樣奔出好前程來!”
“啊?哈哈,那好啊,你去給老子奔出來個看看!你要是能奔出前程來,老子這一關就算過了,隨你尋個什麼樣的媳婦回來!厄!”邵老爺子舌頭打了個結,急忙緊跟了一句:“只一樣,得是良家女子,那風塵賤籍,無論如何也不能進老子這門!”
“那是自然!這你放心!就這麼說定了,我若奔出前程來,這親事就由我自己定,您這一關可就免了!”邵源泊滿臉不服氣的叫道,邵老爺子一邊大笑一邊揮著手:“行!老子說話算數!你先去奔前程去!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不過!”
“不過!”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邵老爺子大度的揮手讓著邵源泊:“你先說你先說!”
“還是您先說,您先說吧!”邵源泊眯眼笑著讓著邵老爺子,邵老爺子抿了口酒,看著邵源泊,嘿嘿笑著說道:“你可是老大不小了,若是三年五年還沒奔出個前程來,老子可等不得!一年為限!就一年!好了,說你的!”
邵源泊呼了口氣,看著邵老爺子:“一年就一年,只一樣,這前程,怎麼才算有了前程?別我說奔出了前程,你硬說不算,不認帳,這事,得先說定了!”
“你個混小子!老子還能跟你混賴?”邵老爺子瞪著眼睛叫道,邵源泊曬笑了幾聲:“老爺子,您混賴的時候還少了?!不行,這事跟您那句一年為限一樣,也得先說定了!”
邵老爺子眯著眼睛看著邵源泊,這小子,怎麼弄得跟真的一樣,難不成真看中哪家姑娘了?先哄著他上進些再說:“好!老子就給你定個章程!你若能混個五品官當當,就算你有前程了!”
“五品?!”邵源泊一臉怪相的舞著胳膊大叫起來:“你是成心賴帳是吧?一年,五品!你當我生著三頭六臂呢?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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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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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8:29
第四十三章
“就五品!沒什麼好講的!有什麼不行的,你只要中個兩榜進士,出來就是五品官,容易的很!”邵老爺子抿著酒,高挑著眉梢,毫無迴旋的餘地,邵源泊氣的‘哼’了好幾聲:“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還只要中個?你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今年就是大比之年,是今年!四月份大考,這都幾月了?還有幾個月?還有幾天?不到兩個月啊!老爺子,您得講點理啊!再說,我連鄉試都沒考過,憑什麼考?想考也考不成不是,七品吧?就七品,兩年後再五品?啊?”
“別跟老子打馬虎眼!你小子頭上頂著監生的銜,要什麼鄉試?憑什麼,就憑這個!你當老子真喝多?能哄哄了?哼!五品!一年!你不願意就拉倒!”邵老爺子極其堅定的說道,邵源泊盯著老爺子看了半晌,錯著牙跳了起來:“好!算你狠!五品就五品,先說好,就是個五品,只要是個五品就成,旁的你什麼也不能挑!不行!光說不行!”
邵源泊穿著襪子在地上轉了幾個圈,揚聲叫著山青:“給爺拿紙筆來!”吩咐完了,轉頭看著邵老爺子:“空口無憑,立字為據!”
邵老爺子氣得連聲‘哼哼’著,幾乎也要跳起來:“你個王八犢子,還要跟老子寫字據!敢跟老子寫字據?!老子飛個唾沫星能砸穿石頭!還要字據?!”
山青飛快的取了筆墨紙硯進來,水秀研墨,山青鋪紙,邵源泊也不理會氣得呼呼喘粗氣的邵老爺子,提起筆,飛快的寫下了文書,拿著文書放到邵老爺子面前,將手裡的筆塞到邵老爺子手裡:“來,畫個押!”
邵老爺子氣呼呼的畫了押,丟了筆,沖著邵源泊,一巴掌就打了過來,邵源泊俐落的閃身躲開,小心翼翼的掂起紙,尖著嘴吹了吹,看著幹了,才仔細的折好塞到懷裡,轉頭看著邵老爺子拱了拱手:“您老自己喝吧,我得回去好好想想這五品的事了,別讓人擾了我!”
說完,也不等邵老爺子答應,拎著長衫奔了出去。邵老爺子放下手裡的杯子,挪到窗戶下,推開窗戶,看著一路疾奔出去的邵源泊,眼睛漸漸眯了起來,直看著邵源泊奔出了垂花門,才放下窗戶,出了一會兒神,揚聲叫了小廝進來吩咐道:“晚上,等六少爺歇下了,把山青和水秀給我悄悄帶過來!”
這事,必有蹊蹺,那小子,看樣子是動了真格了,許是真看上了哪家姑娘,這家人家,必是有不合適處!明知道他必定不肯,過來算計他的話了!
邵源泊出了養心院,一徑出了府門,往李府尋李謙去了。
“一年求個五品?!”李謙沒聽完就叫了起來,邵源泊抬手止住他的怪叫:“我打算參加今年的省試,試試看看吧。”
“子崗,你不是說笑吧?咱們雖說也念書做學問,咳,就算是做學問吧,做的可不是八股應試的學問,那起承破轉,誰做過那個?不是那麼好做的!還是算了,要不想想恩蔭的法子?可恩蔭斷沒有立時就能給個五品的例,再說,咱們這身份地步兒,差得遠呢,要不你回去跟老爺子再商量商量,三年!三年指定行,先恩蔭個八品九品的官兒,這幾年裡頭,咱們想想法子,許是能成。”
“字據都立下了,斷沒有再更改的理兒,就這樣,先試試,若不成,再想旁的法子。”邵源泊呼了口氣說道,李謙苦惱的看著邵源泊,搖著摺扇悶想了一會兒,面容一點點放鬆下來,笑著說道:“是我著相了,也是,什麼大事,一年求不到,那就求不到就是了,不是什麼大事,求不到倒還好了,什麼大事?!”
邵源泊斜了他一眼,李謙忙擺著手說道:“你要考就考,可不能打旁的主意,可別怪我沒告訴你,今年皇上可是下了狠心的,發過狠話,誰要是敢把手伸到這考場裡頭,殺無赦!今年沾這事,必定沒好下場,太后已經打發人回來警告過家裡了,你可別打歪主意,劃不著!”
“你想哪兒去了,我犯得著打這樣的主意?再說,咱們這樣的人家,比那些窮書生已經不知道強了多少去了,再想這種歪主意,就是傷陰鷲。”邵源泊懶懶的說道,兩人沉默了片刻,邵源泊站起來,轉頭看著李謙,鄭重的交待道:“這事,你知我知,任誰也不能提半個字,我家老爺子可是個極精明的,見我上了心,必要探個究竟,若是讓他知道了,你也說過,他能連夜把李十二娘嫁出去!”
“你放心,我知道輕重。”李謙忙答應道,跟著站起來,一路將邵源泊送到大門外,看著他上馬走了,才重重的歎了口氣,晃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山青和水秀跟著邵老爺子的小廝雙壽,小心翼翼的進了養心院,邵老爺子坐在榻上,握著只紫砂小茶壺,陰著臉,盯著山青和水秀磕頭見了禮,抬了抬小手指頭,山青和水秀忙站起來,垂手站在榻前,等著回話。
邵老爺子卻不說話,只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喝了半晌,才淡淡的吩咐道:“說說,你們爺最近都跟誰在一處,做了什麼,去了哪裡?細細說,別漏了。”
山青和水秀對視了一眼,山青咽了口口水,抬頭飛快的看了眼邵老爺子,忙又垂下頭,恭謹的答道:“回老太爺,爺最近除了李爺,就是跟誠意開國伯府三爺周守禮一處,也沒做什麼,就是唱酒、聽曲、會文,對,還去抱樸寺燒過兩回香,爺說抱朴寺新請的千手觀音是什麼名家做的,別的,就是去仙語樓,去過幾趟李府,旁的,倒沒去過哪裡。”
“誠意伯周家?”邵老爺子直起上身,眼睛眯著想了半天,看著山青問道:“周家,那個周守哲家?”
“回老太爺,就是他家,周守哲是周家大爺。”山青忙回道,邵老爺子擰著眉想了半天,周家他一向沒有來往,倒還真是知道的不多:“周家都有些什麼人,說給老子聽聽!”邵老爺子吩咐著山青。
山青緊忙答道:“回老太爺,有誠意伯周老爺,夫人鄒氏,三位爺,大爺周守哲,現做著吏部員外郎,大奶奶鄭氏,二爺周守信是個跛子,極少出來,三爺周守禮,也是雲鶴社的,還有位姑娘,聽說是最小的。”
邵老爺子長舒了一口氣,眉頭聳動著笑了起來,這事,只怕就應在這位周娘子身上,怪不得,嗯,誠意伯府雖說門第低是低了些,不過這低頭娶媳婦,低就低吧,那周守哲聽說也是個聰明靈動的,和福甯親王又走動的近,雖說這家境上是差了些,可只要姑娘好,小六喜歡,倒也算是勉強,嗯,得想法子把這周娘子請過來看看,這娶妻可是大事,小六的媳婦,可得娶好,這家裡,也就小六是個出息的,往後家門昌盛,都指著他了,他這媳婦,可大意不得。
邵老爺子想得忘了喝茶,半晌才恍過神來,笑眯眯的揮了揮手:“好了,下去吧,好好侍候你們爺,去吧去吧。”
山青和水秀退出來,回到院子裡,嘀咕了一會兒,到底不敢瞞著邵源泊,第二天一早,找了機會,將邵老爺子召見這事,一五一十細細稟報了邵源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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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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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8:40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邵源泊去了趟福寧王府,和福甯親王說了今年想下場應試的打算,福甯親王大是讚賞,隔天進宮特意繞過去和太后說了這事,這可是雲鶴社裡宗室子弟好學上進的典範,太后自然也是讚賞不已,還沒讚賞完,突然靈機一動,興致大發,打發人去請了皇上,要打發雲鶴社諸子都下場去考一考去,也算是檢驗一下太后老師和親王助教的教學成果。
皇上叫了丞相和禮部尚書進來商量了,倒也覺得可行,只要嚴加盯著就是,真這麼明晃晃一起下場應試,這營私做弊的事,反倒好防了。
福甯親王親自興致勃勃的向眾人傳達了太后的意思,一群人苦惱著臉從福甯親王府出來,旁人還好,李謙氣的仰倒,沖上去揪住邵源泊不依不饒,邵源泊攤著手,這事,他也不想啊,也怪不得他不是,眾人起著哄,勒索了邵源泊一頓戲酒才算甘休。
還沒等戲酒結束,得了信兒的各家長輩就打發人來催著回去了,這是大事,太后親自點名讓眾人下場應試,皇上是個人盡皆知的孝子,這不管誰做主考官,有點腦子,也不敢讓這幫太后親點的學子們全部落了榜,不但不能全落,只怕這上榜的人還不能少了,總得照拂好老太后的面子不是,何況這中間還夾著福甯親王,這次應試,其實不必比那些有真本事的舉子高明,只要比社裡其它紈絝高明就成了,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萬載不遇!
各家卯著勁,延師尋文,拚命要讓自家子弟比別家那個紈絝能高出一線來,一時間,京師名師難尋,好文飛漲。
誠意伯周府大爺周守哲和大奶奶鄭氏更是忙得腳不連地,又要忙著二爺的親事,親家可姓李,半分馬虎不得,又得忙著三爺讀書的事,這關著三爺,也關著全家的前程,更是半分馬虎不得,偏偏林姨娘這病,病起來沒個完,她自己倒不說什麼,二爺周守信卻陰個臉,今天要請太醫,明天去找偏方,後天又折騰誰的屬相犯了她,折騰的鄭大奶奶怒火上沖,藉著二爺周守信鬧著說有人魔魘林姨娘,乾脆帶著人抄了林姨娘和周守信的院子,從緊鎖的廂房裡搬出一堆古玩玉器,對著庫房冊子,一件件給鄒夫人又搬回了庫房。
林姨娘哭到正院,卻被丫頭婆子擋了回來,夫人正在禮佛,打擾不得,林姨娘站在院子裡哀哀痛哭了沒多大會兒,周守信跛進院子,一言不發,拉著她就往外走。
林姨娘回去哭了半夜,張羅著要回去娘家,使人叫了周守信三五趟,周守信一趟也沒過來,林姨娘只好打發人回去和母親說了想回去的事,卻被母親遣婆子說了一通,回家的事半字不提,只責備她沒有侍候好二爺和夫人,林姨娘差點哭死過去,第二天一早,周守信過來,垂著頭在她屋裡坐了半晌,一言不發,站起來就出去了。
兩月裡下了聘禮,這聘禮比當年周家大爺的還要豐盛,聽說新娘子嫁妝極是豐盛,鄭大奶奶也只好咬著牙往三金上又添了銷金大袖、珠翠彩帛等物,二三月裡要講究的節又多,隔個兩天三天的,鄭大奶奶就得打發人往李家送禮問候,只送得恨不能當天就把這個李二奶奶娶進家門。
三月初,請了期,鄭大奶奶更是忙得片刻不閑,林姨娘骨瘦形銷的旁觀著周守信這第二場婚禮的繁華講究,不敢再生出半點事來,大奶奶忙得脾氣不好,連夫人都讓她三分,如今這家裡,一言九鼎的,是大爺,最耽誤打擾不得,是一個月後要下場應試的三爺,最得罪不得的,是大奶奶,二爺沉寂無聲的準備第二次當新郎倌。
催妝禮送過去後,周府上下忙得幾乎徹底不眠,除了三爺讀書的後園還安靜些,旁的地方,一色燈火通明,紅彤彤一片熱鬧喜慶。
鋪妝前一天,李府來了幾個衣飾講究的婆子,將新房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看了個遍,尋了鄒夫人,客氣的嫌棄新房裡的傢俱不是一水的黃花梨,“我們家姑娘只愛黃花梨,旁的只怕用不慣。”
沒等鄒夫人臉上的難堪鋪展開,婆子緊接著說道:“我們家姑娘是個挑剔的,我們老爺和夫人也知道她這脾氣,這傢俱早就備下了,只備著萬一不合適,也不至於委屈了我們姑娘,夫人看,要不,這鋪妝,就從今天晚上鋪起,夫人只管讓人騰個空屋子出來就是。”
鄒夫人眨著眼睛,倒還真挑不出什麼來,只好乾笑著答應下來,鄭大奶奶急忙指揮著眾人將屋裡的傢俱全部挪了出來。
天剛落黑,李娘子的陪嫁傢俱,就一抬抬出了李府,流水般鋪進了新房院子裡,直忙到後半夜。等天一亮,各色被褥、古玩擺設、簾幔靠墊、文房四寶又一抬抬出了李家,往周府流進來,滿府驚歎著新二奶奶嫁妝的豐厚,沒等驚歎完,後面房屋院舍、田地莊子,用瓦片和土坯代表著,又進了好幾抬,再往後的金銀器具,壓箱金銀、彩緞毛皮、首飾衣服,更是多不勝數,惹得滿京師哄動著看熱鬧,鄭大奶奶看到一半,就打心底嘆服了,當年她出嫁,也是以嫁妝豐厚著稱過的,跟如今這新二奶奶比,連一半都不及!
林姨娘看的心如死灰,就陣勢,就是她們林家最風光的時候,也備不出這份嫁妝的十之一來。
第二天的親迎,鄒夫人急著又現換了一千兩散碎銀子,預備著打賞,這樣的嫁妝在前,周家這親迎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塌了檯面去。
周守禮也被叫了出來,這陪著親迎的人,還得加幾個才好,周守禮著急之下,只好奔去找邵源泊求援去了,邵源泊倒是熱心的不行,放下手裡的書,又帶著他去請了胡七公子出來,胡七公子是個極好熱鬧的,偏又知道這李家的事,一聽請他幫著迎親,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即答應下來,周守禮大喜,這趟差使辦得圓滿光鮮。
胡七公子拉著邵源泊站在最前頭,吸著冷氣看著裹得如同一隻通紅的巨大爆竹一般的新娘子,壓抑著笑聲嘀咕道:“這身段,可夠週二消受的!必定消魂!”
兩人悶悶的壞笑著,認認真真的跟著迎了親回來,跟在新郎後面沖進新房,挑蓋頭這一節,無論如何不能錯過!
周守信挑開蓋頭,呆怔怔的看著他這位出身高貴、嫁妝豐厚的新娘子,胖就不說了,其實倒不是胖,是黑壯,這新娘子如果換上男裝,就是一個猛張飛,上嘴唇那一抹小鬍子,更是霸氣十足。
新房一片靜寂,胡七公子率先笑出了聲,新娘子雙眼圓瞪,突然跳起來,‘啪’一聲拍到床邊的高幾上,順手又抓了只杯子砸向胡七公子,跟著一聲暴喝:“看什麼看!笑什麼笑!”
新房裡又是一片靜寂,邵源泊一腔笑意真憋得胸口痛,急忙推著胡七公子:“趕緊趕緊,出去,出去笑!”
胡七公子抖著長衫上的茶葉、茶水,指著周守信:“你媳婦”一句話沒說完,就被邵源泊硬推了出去。
鬧新房的人跟著潮水般湧出去,片刻間,屋裡就只剩了新娘和新郎,還有幾個喜娘、丫頭、婆子。
周守信氣得臉色青白,呼著粗氣,抬腳就往後走,新娘子一把拉回了他,輕輕一甩,就把他扔到了床上:“你往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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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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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8:52
第四十五章
周守信狼狽的坐起來,指著新娘子:“你你你!你”
沒等他‘你’完,旁邊的陪嫁婆子推著呆傻的喜娘,陪著滿臉笑容上前打著圓場:“唉喲,二爺可得趕緊坐好了,這酒還沒喝,帳還沒撒,這沒過的禮數還多著呢!”
喜娘被推得踉蹌了幾步,不停的點著頭:“可不是可不是。”
鄭大奶奶面色沉靜的聽著婆子的描述,嘴角往上挑著,似有似無的冷笑了一聲,這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家世尊貴、嫁妝豐厚,什麼都好的姑娘家肯這麼下嫁,嫁的還是個跛子?倒也登對。
鄒夫人臉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這娶妻娶賢,長相上她不挑剔,可這脾氣,這還是新娘子,就能當眾拍桌子,還拿杯子砸了人!這是哪家的理兒?這這是什麼脾氣!?
新房院子裡,倒沒再有別的動靜,就是有,滲在周府喧囂沸騰的宴席吵鬧中,也就沒了動靜。
周守信面色灰白、耷拉著肩膀跟在神采飛揚的新二奶奶身後,仿佛他才是剛進門的那個小媳婦,一起到了正廳,一家人早就端坐等候著了,這場親認的靜寂而迅速,只聽到似有似無的茶碗碰撞聲,周娘子周清馨膽怯慌亂的從這位新嫂子手裡接了個沉甸甸的荷包過來,瞄著二哥,心裡替他哀歎不已。
認完親,李二奶奶昂首闊步,大步在前,引著周守信走到院子門口,轉頭吩咐著同樣粗壯的貼身丫頭:“去,把那幾個狐狸精都給我揪來!”
不大會兒,三位姨娘來了兩個,抱橘卻沒過來,鄒夫人身邊得臉的陪嫁嬤嬤舒嬤嬤過來,陪著笑解釋道:“抱橘姨娘懷了身子,今天早上又閃了一下,這肚子就有點不大妥當,夫人說了,就讓她遲一天過來奉茶。”
“你真是老糊塗了!竟說出這樣的混帳話!那我要是今天早上也閃著了,這媳婦茶就不用敬了?!你們府上就是這規矩?”李二奶奶豎眉瞪眼,手指直點到舒嬤嬤鼻尖上,厲聲呵斥道,舒嬤嬤目瞪口呆,被李二奶奶點的頭暈腦漲,眨著眼睛看著李二奶奶,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答話才好,她跟著鄒夫人嫁進周家這幾十年,頭一回被人這麼點到鼻子上罵,她可是替夫人來傳話的!這到底是罵她,還是罵夫人?
李二奶奶旁邊的陪嫁嬤嬤輕輕拉了拉她,低聲勸道:“二奶奶,晚一天就晚一天吧,這是夫人的話,您就聽一回,不過是晚一天。”
“哼!那好,明天一早,我睜開眼睛,就得看到人!”李二奶奶斜著舒嬤嬤,強橫的吩咐道,舒嬤嬤滿嘴苦水,不敢不答應,可答應了又不知道怎麼給夫人轉這個話。
林姨娘半張著嘴,愕然看著眼前這個氣勢宏大無比的新二奶奶,半晌才慢慢轉過目光,看向氣得手指顫抖,卻一個字不敢多說的周守信,心底突然湧起股濃烈的悲傷和絕望,鄭大奶奶說姨母疼她太過了,她一直想不明白這話從何說起,這會兒,突然如醍醐灌頂,瞬間全明白了,先前那個二奶奶,原來真是專程給她娶回來的。
杜姨娘斂容垂首,大氣不敢出,李二奶奶端坐在上,挑剔異常的看著垂手侍立的兩位姨娘,一個個從腳看到頭,目光停在林姨娘發間的金釵上,突然‘啪’的一聲,重重的拍在幾上,指著林姨娘一聲暴喝:“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戴金釵!柳翠給我掌嘴!狠狠的打!”
威風凜凜侍立在旁邊的貼身丫頭柳翠看來是幹慣了這活,兩步上前,熟門熟路的一隻手揪起林姨娘的髮髻,另一隻手揚起來,沒等林姨娘和周守信反應過來,已經打了兩巴掌下去。
林姨娘連聲尖叫,周守信跳起來,沖過來推搡著柳翠:“你敢?你竟敢”
李二奶奶站起來,一把揪回周守信,把他按回到椅子上,柳翠訓練有素,根本不受影響,只管揮手甩下去,一巴掌比一巴掌打得重,只打得林姨娘頭髮散亂,臉上紫漲一片,血順著嘴角流個不住,李二奶奶雙手抱在胸前,鄙夷的看著被打得已經神志不清的林姨娘,重重的啐了一口:“呸!最恨的就你這種狐狸精!呸!你是什麼東西,別當我沒聽說過!哼!”
杜姨娘渾身抖如篩糠,見李二奶奶往她這邊轉過來,腿軟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著頭:“求二奶奶開恩,奴婢是二奶奶的,二奶奶的奴婢,不敢”
李二奶奶沖著她抬了抬下巴吩咐道:“看你是個懂事的,就打十巴掌吧,進我這門,這十巴掌是最少的!”
柳翠鬆開林姨娘,左右開弓,俐落的打了杜姨娘十巴掌,只打得杜姨娘暈頭轉向,李二奶奶的話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從今晚起,讓這兩個賤婢到我屋裡輪流值夜,給我看好了,要是敢打瞌睡,給我掌嘴!打爛這兩個賤婢的嘴!”
林姨娘這回是真病了,周守信偷偷讓人請了大夫過來,卻被李二奶奶一巴掌打出了門,病沒病得她說了算,人還能喘氣,就是沒病,周守信求到鄭大奶奶那裡,鄭大奶奶過來勸了一回,被李二奶奶幾句話頂得氣個仰倒,轉身出門,發誓再也不管這二房的爛事了。
周守信只好求到鄒夫人處,鄒夫人一半為了面子,一半為了抱橘肚子裡的孩子,一直護著抱橘,就是沒讓她去挨李二奶奶那頓最少十個的巴掌,李二奶奶已經過來撕著她鬧了好幾回了,本不想再多說話,可林姨娘病成那樣,再不管真要死人了,不得不親自跑了趟李二奶奶的院子,想接了林姨娘送出去養病去,卻被李二奶奶跳腳罵了出去:“這就是你們周家的規矩?當娘的還管著兒子房裡的事?誰說我不給姨娘治病了?這是誰說的?!你們敢這樣壞我的名聲?想照著前頭二奶奶那樣欺負我?告訴你,你休想!我呸!敢欺負我,咱們就鬧個家破人亡!你死我活!”
鄒夫人氣的手腳冰涼,沒接出林姨娘,自己倒氣病了。
林姨娘心死如灰,在李二奶奶房門前跪了一夜,苦求允她出家修行,為二爺二奶奶祈福,李二奶奶打發陪嫁嬤嬤去問了抱樸庵、清心庵、靜月庵等幾家庵堂,只靜月庵肯拿了她的銀子,答應替她看住林姨娘,陪嫁嬤嬤引了靜月庵月明師太過來,李二奶奶眼看著林姨娘落了發,換了衣服,才打發她跟著月明出了門。
這一場事,直嚇得抱橘如驚弓之鳥,乾脆自己剪了頭髮,後來生完孩子就自求出府,去清心庵靜修去了。杜管家花了幾百兩銀子,直求到李二奶奶心腹陪嫁嬤嬤處,陪盡小心,總算求著李二奶奶放了杜姨娘出來,把她配給了一個莊頭。
周守信大病了一場,病好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開始每日到玉枕閣端坐讀書,這回,是真讀書去了。
真心讀書的,除了周守信,還有邵源泊,邵老爺子看了將近一個月,總算確定這小六是真上了心了,他這頭,也跟著用心上了,曲裡拐彎、不動聲色的轉了七八十來個彎,總算找了個理由,名正言順的請了誠意伯府鄒夫人、大奶奶鄭氏、二奶奶李氏和大娘子周清馨來參加邵府一年一度的賞花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19:04
第四十六章
老爺子要相看周家大娘子,長媳曹氏領了重任,只是不知道這相看好了,要說給哪一個,要是給小七,她可一萬個不願意,這周家,門第太低了,她家小七,到底是大房嫡出,生得又好,脾氣又好,她可是一心盤算著要給小七攀門好親的,往後在小七的前程上也能多照應些,周家可配不上,她們府上和周府又沒有來往,這老爺子,怎麼知道的這周大娘子?
心思再多,曹氏也不敢馬虎了老爺子的交待,這府裡,人多嘴雜,勾心鬥角,沒事都能生出事來,雖說她當家當了十幾年了,可還是有不少人天天盯著她,尋著機會想拉她下來,惹老爺子不高興這種事,打死她也不敢做,再說唉,這老爺子都這把年紀了,這世子,到現在也不上摺子求立,他到底什麼意思?!
曹大奶奶滿面春風的招呼著眾夫人、奶奶、少奶奶和姑娘們,這裡說一句,那裡打個招呼,不露聲色的將周府女眷引到了李府這邊,李二奶奶遠遠看到母親,幾步就沖了過去,劉三奶奶滿臉憐愛的拉過女兒,一邊打量著女兒,一邊瞄著後面拘束緊張的親家眾女眷,忙示意著女兒,滿臉笑容的迎上去,引著鄒夫人等人,給她一一介紹著,鄒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頭一回覺得,這個二媳婦,也沒有不堪到一無是處,到底出身在那裡。
幾個跟著母親過來的大小姑娘們三五成群,互相招呼著往旁邊水閣那邊釣魚看花玩耍去了,卻沒有人招呼周大娘子,鄒夫人正忙著和幾位顯赫的夫人寒暄熱鬧,李二奶奶只跟著母親一堆說話,鄭大奶奶拉了拉滿身不自在的周大娘子,低聲說道:“咱們頭一趟來,人家哪裡認識咱們,咱們一處坐著喝茶賞花,聽她們說說閒話,不也挺好,下趟就好了,往後來往多了,就都好了。”
周大娘子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乖巧的靠著鄭大奶奶坐下,乖巧的抿起了茶。
曹大奶奶和幾位夫人、奶奶說笑著,眼角卻一直瞄著周大娘子,見她文文靜靜的坐著喝起了茶,尋了個話空,轉頭示意著花廳外站著的心腹婆子,婆子垂了垂眼簾,做了手勢,示意眾丫頭婆子開始遞送湯水點心,一個面容俊秀機靈的小丫頭順著婆子的視線瞄了瞄周大娘子,托著託盤直奔周大娘子處送了過去。
小丫頭帶著笑,沖著周大娘子曲了曲膝,將託盤奉到周大娘子面前,恭敬的說道:“周姑娘,請。”
周大娘子遲疑的看著託盤裡放著的荔枝湯、香蘇湯和一碗桂花湯,正猶豫間,小丫頭接著說道:“周姑娘若不愛這些,還有別的,周姑娘愛吃什麼湯?”
“杏湯吧,加三匙牛乳。”周大娘子暗暗舒了口氣,忙笑著吩咐道,小丫頭曲膝答應著,轉身退了下去。
不大會兒,小丫頭托著碗杏湯送上來,周大娘子接了,小丫頭卻不離開,垂下託盤站在旁邊,看著她喝了一口,才笑著問道:“廚房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甜了,周姑娘吃著可好?”
“嗯,是有點甜了。”周大娘子仔細品了品評判道,小丫頭正要說話,後面一個婆子不知怎的突然身子一歪,推著小丫頭往周大娘子身上倒去,小丫頭手裡的託盤正巧撞上周大娘子手裡的湯碗,還是滿滿的一碗杏湯全潑在了周大娘子身上,上身的青底緙絲夾衣和石榴紅綾裙汙成一片。
周大娘子一下子跳了起來,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汙的一塌糊塗的衣裙,氣的臉色通紅,指著小丫頭厲聲罵道:“你這是怎麼當的差?!”
小丫頭仿佛嚇傻了,呆站了片刻,被周大娘子點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帶著哭腔求著饒,滿花廳的人都轉頭看過來,鄭大奶奶早已經站了起來,一把拉住周大娘子,低聲勸道:“汙了就汙了,這是外頭!”
周大娘子甩開鄭大奶奶,委屈萬分的扁著嘴,眼淚汪汪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汙糟的緙絲夾衣,再拎起大紅石榴裙看了看,委屈萬分:“你說的倒輕巧!這緙絲是今年的新樣子,統共就……”
鄭大奶奶用力捏著周大娘子的胳膊,把她的話硬生生的捏了回去,鄒夫人幾步過來,見女兒沒燙著,只是汙了衣服,松了口氣,正要說話,曹大奶奶又急又忙的總算奔了過來,揮手讓小丫頭退下,低聲威脅了一句:“你等著!”說完,滿臉笑容的陪著禮:“都是我的錯,這小丫頭剛上來當差,手下沒個輕重,都是我治家不嚴,周姑娘趕緊跟我過去換身衣服吧,我家十五娘和姑娘身量差不多,剛好也做了身這樣的衣裙,周姑娘跟我過去換一換。”
周大娘子委屈的滿眼是淚,轉頭看著母親,鄒夫人忙笑著推辭道:“哪裡好穿十五娘的新衣服,就麻煩大奶奶尋套家常舊衣服給清馨換上就好了,就這樣也是太麻煩了。”
鄒夫人和曹大奶奶你來我往的推辭了一會兒,曹大奶奶早吩咐婆子過去叫了邵十五娘過來,帶著周大娘子和鄭大奶奶去她院子裡換衣服去了。
周大娘子脫了髒衣服,洗了手臉,重新梳了頭,邵十五娘已經讓人取了件嶄新的緙絲夾衣和一條大紅石榴裙出來,笑著讓道:“姐姐看看是不是合身,這是今年新貢上的緙絲料子,家裡一共只得了四五匹,母親原本捨不得給我的,是我硬求了來的,姐姐試試,看看合身不?”
鄭大奶奶微微怔了怔,忙笑著推辭道:“快拿回去,十五娘讓人拿件家常舊衣服就行,這新衣服,十五娘還沒上身呢,我們大娘子哪裡肯穿?”
“嫂子,回去讓人漿洗好再給十五娘送過來好了。”周大娘子愛不釋手的拿著緙絲夾衣,一邊遞給丫頭,一邊並不在意的說道,鄭大奶奶尷尬的呆在那裡,半晌才乾笑著,卻是一句話也不肯多說了,邵十五娘轉頭掃了眼一直垂手站在屋角的兩個婆子,指著旁邊椅子上的髒衣服吩咐道:“把這個送到漿洗房去,跟萬嬤嬤說一聲,這是周家大娘子的衣服,仔細洗好。”
小丫頭答應著,抱著衣服退了出去,邵十五娘轉頭看著周大娘子,笑著說道:“洗好了我讓母親打發人給你送回去。”
“那倒不用了,緙絲和這紅石榴裙最不經染,洗出來也不好了,那衣服我不要了,你留著穿吧。”周大娘子對著鏡子,轉著身子,欣喜的看著鏡子一身新衣的自己,渾然沒覺出邵十五娘的惱意,鄭大奶奶眼角抽動了兩下,乾脆轉過頭,也不看她,仿佛極有興致的欣賞起了窗外那一根綠樹枝。
邵老爺子歪在榻上,半閉著眼睛,聽婆子說著這一連串的事,誰說了什麼,誰做了什麼,關於周大娘子的,更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神情如何,一個字也沒漏下,邵老爺子越聽臉色越陰沉,果然,這最小的么兒最易慣壞,周家又是就那麼一個丫頭,看來是由著性子長大的,慣壞了,不聰明更不懂事!
說起來,周家到他們邵府做客,這是名符其實的登高門,別說不是登高門,就是普通人家往來,不是極熟的人家,這湯上來,自然是有什麼吃什麼就是,這倒好,讓她挑她就挑,問她哪兒不好,還真挑出不好來,這說好聽了,是實誠太過,說不好聽些,就是不知進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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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9:17
第四十七章
這實誠也就算了,還能就那麼當眾發了脾氣!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在家發脾氣都不應該!這樣沒輕沒重的莽撞丫頭若是跟了小六,哪天在宮裡也這麼肆意,殺頭的禍都能惹出來!
至於衣服,算了算了,不提了,眼皮淺,不識大體,只顧著自己,邵家可容不得這樣的嬌嬌女!
邵老爺子煩躁的揮手摒退婆子,歪在榻上,出神的望著窗外,不行,得想想法子,趕緊把這個周大娘子定出去!還不能讓小六查覺了,這事,得好好盤算盤算。
賞花宴後,邵源泊頭懸樑繼續讀書,邵老爺子每天早出晚歸,忙的不行,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很快到了大比之日,邵老爺子親自送孫子進了場,眼看著邵源泊排在人群中進了龍門,嘴角帶著笑,急忙吩咐去醉仙樓,孫子進了場,他就該出手了,等他出來,嘿嘿,諸事皆定!
醉仙樓隔三岔五的就有些愛鳥的人過來鬥鳥、賞鳥,那些精明的商人,也藉著這鬥鳥、賞鳥之際,出手那些名貴的嬌嬌鳥兒。
誠意伯周老爺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伸長脖子往外面張望著,前一陣子在這裡賞鳥,搭上了魯國公邵老爺子,沒想到兩人越談越投機,竟是天天在這裡見面說鳥,邵老爺子又給他引見了不少這京城裡遠比他尊貴得多的老爺子,周老爺活了這些年,臨老臨老了,倒活的一天比一天氣派起來!
周老爺端起杯子,極有氣度的抿了口茶,轉眼掃見兩個小廝手裡捧著的鳥籠子,兩隻俊美異常的畫眉兒在籠子裡歡快的跳上跳下,這兩隻鳥兒,足足花了他三四百兩銀子,要放從前,夫人說什麼也不肯讓他花錢買這個,可如今連守哲都說了,自己和邵老爺子等一眾老爺子交好,那是大有益處!
胡思亂想間,正看到邵老爺子在門口跳下車,神采奕奕的往醉仙樓進來,周老爺急忙站起來,執著子侄禮,熱情的迎了出去,兩個人客氣寒暄了幾句,周老爺恭敬的讓著邵老爺子,進了醉仙樓,茶博士慇勤的奉了邵老爺子愛吃的椒鹽擂茶和幾樣小點心上來,兩個人看著鳥兒,剛說了兩句閒話,外面一聲招呼:“老爺子今天倒是早。”說話間,清江開國侯姚老爺子帶著兩三個提著鳥籠子的小廝,上了樓。
邵老爺子和周老爺忙站起來,邵老爺子和姚家老太爺執了平禮,周老爺執子侄禮,長揖見了禮,三人重又坐下,邵老爺子轉頭看著姚老爺子,哈哈笑著,直截了當的說道:“看到你們兩位,倒讓我想起件天作之合!你第三個孫子,叫忠宣是吧,我見過幾回,小傢伙生的好,人也好,出息的很,說好了親沒有?我給牽個線可好?”
“可不是還沒定,老爺子說的人,必定錯不了,哪家姑娘,說出來聽聽。”姚老太爺忙笑著問道,邵老爺子指著周老爺,笑容滿面的說道:“他有個么姑娘,生得好,人也好,可是門難得的好親!”
“哪裡哪裡!”周老爺大喜,連聲客氣了幾句,發覺不對:“小女確實極好。”想想,自己誇自己好像也有點不對,正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邵老爺子哈哈笑著,看著姚老太爺說道:“如今周家大爺領了吏部員外郎的差使,聽說極是能幹,王爺對他欣賞的很,高升指日可待,三爺可是雲鶴社出了名的才子,連小六都自認不如呢,今天也下場了,出來可就是一個新晃晃的進士了!這可都是周家教子有方!”
周老爺被邵老爺子誇的眼睛放光,興奮再頰泛著紅暈,姚老太爺哈哈笑著:“你牽的線,必定錯不了,哪還用說這許多?!”
“周爺看呢?”邵老爺子滿面紅光的看著周老爺問道,周老爺哪有不同意的,急忙點了點頭,點完了頭,又想起他們周家,當家作主的,不是他,忙站起來揖了一揖說道:“我這就回去和夫人說說,和夫人說說,這事,沒有不成的。”
“既是如此,咱們都是乾脆人,又是彼此知根知底的,這草帖子、細帖子什麼的先別管,不如今天就請了小三兒和大娘子出來,喝喝茶,兩位覺得可妥當?”
周老爺奔進正院後,周府就又是一片雞飛狗跳,清江侯姚家按理說爵位也比他們周家高不了多少,可姚家門風好、家底厚、人口簡單不說,如今姚家兩兄弟都是嫡出,老大早就立了世子,如今領著兵部侍郎的職,老小也是個極聰明又長袖善舞的,雖說早些年也是因為趕巧才蔭了官,可幾任外職做下來,竟是年年卓異,如今已經是一方大員、舉足輕重的人物了,這個叫姚忠宣的姚三少爺,是姚家二房嫡次子,也是鄒夫人心心念念想過不知道多少趟的好女婿人選,明知道攀不上,也就是想想,連口也不敢開,如今竟有了這樣的機會!
鄒夫人坐在周娘子屋裡扶手椅上,看著鄭大奶奶從堆了滿榻的衣服裡拎一件出來,舉到周娘子身上比劃下,見鄒夫人搖頭,忙扔給小丫頭,再換一件比劃。直挑得櫃子全空,滿屋堆的全是衣服首飾,才算選定了一件淡粉綠繡翠綠蘭草百褶裙,一件素白寬袖修身夾衣,仔細綰了個百合髻,髮髻兩邊各扣了串碧玉珠,戴了對珍珠耳釘,鄒夫人退後幾步,仔仔細細審視了,吩咐將自己那對翡翠鐲拿來,取了翡多的那只,給女兒戴在腕上,再退後幾步,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見女兒清新的如同一枝剛出水的新荷,才滿意的松了口氣,和鄭大奶奶趕回去,急急忙忙的梳洗打扮了,緊趕著出門往玉琬樓去了。
她們的車子和姚家的車子幾乎同時停在玉琬樓前,和姚家二房顧二奶奶前後腳下了車,鄭大奶奶暗暗念了句佛,菩薩保佑,竟趕的這樣巧,若是早了一步半步,她們是女家,這到的竟比男家早,豈不成了大笑話了?就算這門親事能成,往後大娘子進了門,這也是件能讓人說道好多年的事,看來今天這門親事,十有八九能成,這一通忙亂,歪打正著,還真是忙對了!
幾個人你謙我讓著往樓上上去,周娘子緊張的不敢抬頭,亦步亦趨的跟在母親身後,鄭大奶奶既不看也不管別人,只全神貫注在周大娘子身上,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有失當之處,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門親事說成了!
少年清俊的姚忠宣鼻子尖上滲著汗,跟在母親身後,時不時的偷偷掃一眼如新荷般嫩綠清新的周大娘子,長這麼大,除了自家姐妹,這還是頭一回和青春少艾這樣面對面,這樣面對面的相親!少年慕艾,這樣的相親,除非是李二奶奶那樣的傑出不群者,只要姑娘過得去,這樣盛裝打扮而來,不成的,還真是少有,何況,周大娘子還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
喝到第二杯茶,顧二奶奶就在兒子滿臉通紅的默許下,將一枝赤金釵插到了周大娘子髮髻間,這場相親,皆大歡喜,邵老爺子牽了線,卻說什麼也不肯做媒人,一定要找個更合適媒人,親自跑了一趟福寧王府,請愛好做媒的福甯王妃給做了大媒,兩家更是求之不得,隔天就趕著補上了草帖子、細帖子,批了八字,約好了下定禮的時候。
邵源泊連考了三天,蓬頭垢面的出來,一頭倒在車上,連句也沒來得說一句,就呼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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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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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9:30
第四十八章
等邵源泊一覺睡醒,沐浴洗漱乾淨,邵老爺子早就笑哈哈的守在外間,愛不釋眼的看著整整瘦了一圈的孫子,連聲說道:“好好歇歇,好好歇幾天,等放榜了再準備殿試也不遲,先歇歇,這幾天就不要往外頭去了,一來幹著禁律,這放榜前,可不能結交會友,就在家裡歇著,啊?”
邵源泊伸著懶腰,看著邵老爺子,認真的說道:“你可記好了,我若是中了舉,這親事,可就是我自己定了,你可不能多話!”
邵老爺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爽氣異常的點著頭:“老子一言九鼎!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不過,可不是中了舉,是授了五品官!你領了差使,想娶誰就娶誰去!隨你,都隨你!老子才不管呢!”邵老爺子痛快的哈哈大笑起來,還管什麼管?!今天人家定禮都下好了,你想娶?晚了!
邵源泊眯著眼睛看著邵老爺子,目光掃過老老實實垂手侍立在旁邊的山青和水秀,又轉頭斜睇了邵老爺子片刻,伸著懶腰,繼續轉回屋裡補覺去了。
邵老爺子眯眯笑著離開院子,水秀守著門,山青急忙進屋,低聲稟報道:“爺,周家大娘子,和清江侯姚家三少爺姚忠宣說好了親,聽說就是今天下大定禮。”
邵源泊睜大眼睛,半晌才慢慢吐了口氣,心有餘悸的閉了閉眼睛,暗暗念了句佛,虧得周家有個年紀合適的小娘子,若不是這樣,這老爺子順藤摸來瓜來,那後果可就不堪了!
“爺,您可千萬當著不知道這事,老太爺可發過話,誰敢傳外頭諸如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擾了您讀書,立時打死!”山青縮著脖子,低低的補了一句,邵源泊高挑著眉梢,‘哈’了兩聲,指著山青吩咐道:“叫水秀進來,爺也有話交待。”
山青出去叫了水秀進來,邵源泊盯著兩人,鄭重的交待道:“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抱樸庵,所有跟抱樸庵有關的事兒,統統一個字不准提,跟誰都不准提,什麼時候都不准提!若是出了岔子,再生出周娘子這樣的事來,你們兩個,可別怪我不講這十幾年的情面!”
山青和水秀急忙認真鄭重的表著態,爺是他們頭上的天,別的都能先放一邊,自己頭上這塊天,可萬萬得罪不得!
邵源泊果真門也不出,歇了幾天,就到了放榜日子,邵老爺子壓著滿腹的焦躁不安,面上卻是悠然篤定,眼睛緊盯著院門口,直到聽到了喜報聲,才渾不在意的揮著手說道:“這考試,小六還不是輕而易舉?我早就知道他能考上,他還能考不上?沒什麼好喜慶的,哪有什麼好喜慶的?等殿試放了榜再說吧,不過看個名次,哈哈。”
山青看了榜,回來細細的稟報給邵源泊:“李爺落第了,週三爺在榜,胡七公子也落了第”雲鶴社中,落第的占了六七成,就是這樣,這考中的人數,也算是極多的了,要知道,這年年省試,考中者百不及一,雲鶴社十成中了三四成,這就是托了太后和福甯親王的福了。
李謙既落了榜,也就沒了忌諱,下午就過來邵府找邵源泊說話,邵源泊拉著他,關著門嘀咕了大半天,將他送出了府門。
邵老爺子精神異常的天天泡在邵源泊的院子裡,督促著邵源泊再念幾天書,這殿試,要是落進三甲,鬧個同進士出身,就太委屈他這個才華出眾、什麼都好的孫子了,他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好歹也得進去二甲,得個進士出身,這往後的官途可就順當了,若是能考進一甲,進士及第算了,這個還是別想了。
李謙回去,和妻子于氏關著門,嘀咕了大半天,於氏出來,找了藉口,往福寧王府給福甯王妃請安去了。
周府,周大娘子攀了門好親,又是福甯王妃做的大媒,周守禮中了舉,喜事一件連著一件,錦上添著紅花,把二爺周守信娶了李二奶奶這事帶來的不快,沖了個一乾二淨,再說,李二奶奶也不是一無是處,那出身在那裡不是。滿府喜慶忙碌都和二爺周守信無關,他只端坐玉枕閣,認真讀他的書,也不知道如煙病好了沒有
邵源泊果真大門不出,連院門也不出,每天只靜心讀書,邵老爺子喜不自勝,小六是個倔脾氣,周大娘子的親事,他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娘的!比嫁自己的女兒還用心,給她千挑萬選找了姚家,門第差不多,她嫁過去不至於被輕看,人口簡單,她嫁的又是二房次子,識不識大體什麼的,也無關大局,公公做著外任,姚三少爺親事一畢,婆婆就要跟去公公任上,家裡沒有正經公婆,她這日子就好過,那個姚三少爺是個沒本事沒脾氣的,也不至於挑剔看不上她,他事事為這個周大娘子著想,就是要她出嫁後日子過的好,往後小六也不至於看到周大娘子受苦怪他。
萬事俱全,他就擔心著小六知道這事,犯了倔脾氣,不肯參加殿試,那他就虧大了,幸好幸好,看來山青水秀兩個小廝還算懂事,小六還不知道這事,等放了黃榜,他就萬事不怕了,小六就是鬧,那就隨他鬧去!
宮裡,福甯親王妃正和李太后說著些關於做詩寫文、修心養性積福報的閒話,皇上下了朝,內侍托著幾份卷宗,進了慈瑞宮,福甯親王妃雖說也是長輩,可到底年紀青,不敢多停留,忙起身告退,出宮回去了。
皇上從內侍手裡接過卷宗,遞給李太后:“母親看看這幾份卷子,禮部挑了十份呈進來,母親看看,裡頭竟然有雲鶴社邵源泊的卷子,趙尚書還說他有狀元之才。”皇上一邊說一邊笑起來。
李太后忙接過卷子,不管別人,先翻到邵源泊那份,皇上坐到太后身邊,指點著卷子,和母親評論著:“母親看,還真是寫的不錯,這想頭很好,很務實,倒不是一味的書生空談,不過說有狀元之才,也不至於,到底這起承轉合之間差了一線,我還是看著那兩份倒更好些,不過如今的宗室子弟裡頭,肯這樣好學上進的,能把學問做到這樣了,已經極是難得了!”
李太后眉開眼笑的翻看著邵源泊的卷子,轉頭看著皇上,高興的說道:“我聽說雲鶴社這一科中了不少?可見真用起功來,咱們的子弟也不比別人差!這些孩子,從小錦衣玉食,沒吃過苦,就得有人狠拘著,你看,這一管,還真出了不少有用的不是?!也讓那些一味只知胡鬧玩樂的孩子看看。”
皇上看著歡喜異常的李太后,也跟著心緒舒暢起來,笑著湊趣道:“這都是母親教導的好,要不母親整天盯著他們念書做文章,哪能學到如今這樣?!”
李太后哈哈笑著,轉頭看著皇上說道:“就算哪兒都不差,做狀元也不好,這份卷子,你看能排第幾?你實說。”
“母親看呢?”皇上不願意太拂了母親的意,試探著問道。
“可別讓我看!我跟你說,我眼裡就只這張好!到底是我看著學出來的,這可算不得!”李太后舉著邵源泊的卷子,倒是極實誠的笑著說道,皇上也跟著笑了起來:“我看著雖說不算最好,也能排在前頭,也就是格式嚴謹上差了一點點,倒不是大毛病,這篇文章,勝在有想法,務實不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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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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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9:41
第四十九章
“既然皇上這麼說,若是他這殿試考得也這麼好,不如就讓他當個探花郎吧,皇上也見過他,生得玉樹臨風,這探花郎他當了,可是名符其實!”李太后舉著卷子又看了看,轉頭看著皇上商量道,皇上連連點著頭:“我也是這個意思,點了狀元不大合適,一來他畢竟差了一線,二來,這狀元總是來自民間更好些,那就讓他做個英俊瀟灑探花郎吧,也讓天下人看看咱們宗室子弟也是人才輩出,就像母親說的,也給那些不長進的閒散子弟做個樣子!”
殿試隔天,放了黃榜,邵源泊名列一甲最末,不過一甲就三個人,狀元、榜眼,最末那個,就是探花郎。
邵老爺子高興的手舞足蹈,打心眼裡感謝周家大娘子,要不是她,孫子必定不肯去考那個他最厭惡的八股文,若不是為了求個自娶,他魯國公府哪能出了個探花郎!邵老爺子興奮之余,吩咐大管家照著最重的斤兩打了套赤金頭面送給周大娘子添妝去!
邵家二爺邵德融又是鬱悶又是高興,他自小就覺得自己文才出眾,這科舉的路子走了幾十年,科科不第,考到今年,和兒子同科,兒子成了探花郎,自己又悄無聲息的落了第,幸好老爺子嫌他年年落第年年考太丟人,他只好悄悄入場,這落第也就落得悄無聲息,不然,讓外頭那些好事者一對比唉!
這會兒想想,還真是讓人意氣全消,算了算了,這把年紀了,安富尊榮,就做做探花郎他爹吧,有空再教導教導小兒子,看來他自己沒有中舉的命,養的兒子倒有這個命!這個小兒子教導好了,說不定以後能考個狀元出來,他若是做了探花郎和狀元郎他爹,那也是件極風光的事!
邵源泊殿試點了探花,就被繁雜異常的禮儀弄得暈頭轉向,被禮部的人引著,入狀元侍班處換了碧綠絲袍,三魁進詩謝了恩,然後是賜宴、又領了皇上賜的詩,又被引著遊街示了眾,他才知道還有往三魁身上扔花的規矩,三魁裡就數他被砸得最慘,誰叫狀元、榜眼都三十幾歲了呢。遊了街,三魁又當眾一板一眼的敘了同年,進國子監祭了先師先賢,然後又是聞喜宴,又是鹿鳴宴,又是題名刻石,直忙了個人仰馬翻。
好不容易禮節完了,回到府裡,一進門,上上下下又是一湧而上,道喜討賞沾福氣,邵源泊殺出重圍回到院裡,關了院門,一頭倒在榻上喘著粗氣,山青和水秀汗透衣背的跟進來,互相看了看,笑嘻嘻的開口恭喜道:“恭喜爺高中探花郎,心想事成!”
邵源泊有氣無力的扭頭看著兩人:“自己拿賞錢去,一人十兩,這心想事成說的好,爺重賞!”
山青和水秀喜笑顏開,雀躍著正要奔進去自己取賞錢去,“等等!”邵源泊突然叫住了兩人問道:“老爺子賞過了沒有?”
“這個,賞過了,老太爺是老太爺,爺是爺!這兩回事。”山青嘻笑著說道,
“老太爺賞了多少?”
“府裡一人五兩。”水秀含糊的答道,
“你們兩個呢?”
“一人五十兩。”山青一邊咳一邊笑一邊答著話,邵源泊一下子坐了起來,點著兩人:“一人拿了五十兩了,還敢找爺討賞?”
“爺是爺,老太爺是老太爺,兩回事麼。”
“去去去!一個五兩!算了,十兩就十兩,拿了銀子,水秀去,悄悄去請了李爺過府說話,如今爺是沒法出門了!”邵源泊鬱悶的吩咐道,他這會兒走到哪兒都得被人群堵在哪兒,他可比那個三十幾歲的狀元受歡迎多了。
李謙進了院子,邵源泊已經沐浴洗漱乾淨,換了舒服的家常衣服,悠然躺在榻上,見李謙進來,忙坐起來讓著坐下,山青水秀上了茶,悄悄退出去守在了院門口。
邵源泊不等李謙說話,搶著說道:“別說什麼恭喜不恭喜的話,你知道我這都是為了什麼,我問你,王妃那邊怎麼樣?你呢?探到話沒有?”
“嗯,王妃那邊順利得很,一提起李十二娘,王妃又是憐惜又是喜歡,說是極愛她的心境才華,於氏又去了趟抱樸庵,討了幾本李十二娘抄的經書,王妃喜歡的很,給太后也送了兩本進去,都好,就是這探話,探是探了,王爺說我可是照著你教的話,一字沒差,打了比方說給王爺聽的,王爺說,這不合適,再怎麼著,也得講究個門第規矩,這一邊是嫡支宗室子弟,一邊雖說也算是公侯之家,可到底是庶出,又是再嫁女,這不合規矩,宗室子弟娶妻那可是極慎重的事。”
邵源泊臉色陰沉下來,他就怕這個,老爺子就算不能明著管,可暗地裡,法子多得很,只要到福寧王府遞個話,福甯親王管著宗正寺,沒出五服的宗室子弟娶婦嫁人,都得他點了頭才行,他一個‘不’字就足夠了。
李謙搖著摺扇,同情的看著邵源泊,他們兩個從小一處長大,彼此自然知之甚深,這子崗,能頭懸樑錐刺骨,硬生生考了個探花郎出來,這是動了真心了,可這事,沒那麼容易,他如今中了探花郎,這身份更加尊貴了,要想娶個再嫁的庶出女進門,這中間的煩難,簡直數之不盡,中間擋著不知道多少座山呢!
“如今外頭想把女兒嫁給你的,可多了去了,只怕整個京師有女兒的人家,家家都想著呢!可別怪我沒告訴你,我們家,大伯可找我打聽過了,你當心,要是大伯找到太后保了媒,你就算推脫了,想要再娶李十二娘,那就跟做夢一樣了。”李謙看著邵源泊,慢吞吞的提醒道,邵源泊一下子從榻上跳了起來,氣的揮著胳膊叫道:“你說說,皇上這是哪陣風吹的?我那八股文,也就學了兩個月,就能好到進三甲?一個二甲出身都是多給我的,這探花郎,這是;這不是害我麼?”
李謙噗的笑出了聲,邵源泊恨恨的點著李謙:“你笑,你還笑!我如今被這探花郎害的,出個門,被人當猴兒看,想娶個媳婦,一堆的煩難,趕明兒還得當官,還得去當官!天天起得比雞都早!日日公文勞形!我!”邵源泊悲憤的說不下去了,李謙忙站起來,拉著他坐到榻上,用扇子拍著他:“你這話,也就跟我說說,我知道這是你實心話,要是外人聽了,指定罵你是個虛偽矯情之徒,你如今這樣,那可是天下讀書人做夢都夢不到的事!,算了算了,別發牢騷了,你還是趕緊想想法子,這事得趕緊,手快有,手慢無,這事啊,稍慢一慢,一個不巧,可就什麼都沒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城外抱樸庵,一片濃綠繁花,清慎師太端坐在靜室,正翻看著一份新科進士名錄,邵源泊高居第三,這位顯貴探花郎,難道真上了心不成?前些日子,李於氏過來找她討要李十二娘手抄經書,那話裡滿滿的可都是話
外面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打斷了清慎師太的思緒,是李十二娘來了。
李燕語掀簾進來,回身接過小翎手裡兩隻小琉璃瓶,小翎退下,李燕語笑吟吟的坐到榻上,將瓶子遞給清慎師太:“師太聞聞這個味兒!看看好不好?”
清慎師太接過琉璃瓶,打開一隻,用手扇著風聞了聞,笑著點頭稱讚道:“這味兒好,純正的很,什麼東西經你手做出來,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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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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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19:53
第五十章
“這兩瓶就給師太留著禮佛吧,師太看的什麼?”李燕語探頭看著幾上問道,清慎師太心裡微微一動,將新科進士名錄推到李燕語面前:“今年新科進士名錄,你看看,這位探花郎,邵源泊,是位宗室子弟,十二娘聽說過沒有?”
李燕語心裡格楞了下,上次別院旁竄出來的那個男子,好像就說他姓邵名源泊,李燕語伸手拿起名錄掃了幾眼,又放了回去,搖頭答道:“沒聽說過。”
“這位探花郎是魯國公府六少爺,謙和有才情,人也生得玉樹臨風,還沒說親,說起來”清慎師太仔細看著李燕語,聲音拖著頓了頓,才接著說道:“這位邵六爺對十二娘極是仰慕,還到庵裡尋過我,專程來問十二娘的信兒。”
李燕語漸漸斂了笑容,看著清慎師太,蹙著眉頭問道:“師太想說什麼?”
“十二娘是個極聰明的,邵六爺高中前,來尋過我,說要三媒六聘,過府來求娶十二娘,讓十二娘且等著他。”清慎師太慢慢說道,李燕語呆怔怔的眨了一會兒眼睛,以手撫額,一聲接一聲歎了半天氣,又是氣又是笑:“師太也真是你經過見過的,比我聽過的還多,你說說,他一個宗室子弟,新科探花郎,未婚未娶,人品出眾,才華出眾,處處出眾,怎麼能娶我這個沒人要沒人管的庶出再嫁女?這不是笑話麼?師太也真是的。”
“姻緣只看緣分,我看你和他倒有這緣分。”清慎師太遲疑而不確定的低聲說道,李燕語瞄著她,站起來給師太倒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杯,一邊慢慢喝著,一邊懶洋洋的說道:“師太別自欺欺人做白日夢了,就算他說過這話,也不過是少年心性,見了略清秀點的女子,就想湊上去說說話,能佔便宜就占,占了便宜就讓人家等著,占不成便宜也讓人家等著,話說完,也就真完了,你還真信了這樣的話啊?”
師太喝了口茶,想了想,倒也真不敢多說什麼,李十二娘的話,雖說刻薄,可不就是這樣?李燕語吐了口氣,看著師太,接著說道:“再說,退一萬步,他就算要來娶我,我為什麼要嫁給他?嫁給他有什麼好?這京師大家,哪家不是三妻四妾,嫡出庶出,亂糟糟提不起說不得?我趟這趟混水做什麼?他邵六,在家裡上不上,下不下的,他的媳婦得應付多少亂七八糟的人事關係?我聽說他一家四代同居一宅,他還是個後娘!他那家裡,從老姨娘,庶叔,嫡兄、庶弟、異母弟,得亂成什麼樣?!再說,他是才子,自然風流倜儻,往後鶯鶯燕燕必定弄進來無數,師太你說說,嫁給他有什麼好?”
清慎師太不停的眨著眼睛,半晌才失聲笑出了聲,點著李燕語:“你這想頭,還真是不過沒人敢這麼說罷了,倒也是,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事一點意思也沒有,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你真打算在那莊子裡種花種草,做這香露賣了?”
“嗯,也不是全部種,原來的地還種原來的東西,就是田邊地頭,各家院裡,還有我那個別院,先試試看看,還想麻煩師太,回頭我做些出來放到師太這裡,若有人喜歡,你就幫我送出去,先做出點名氣再說。”一提這個,李燕語眉宇飛揚,清慎師太拿起瓶子,對著光影仔細看了看,笑著點了點頭。
邵源泊愁悶的趴在床上,盤算著每一條能走的路,想來想去竟沒一條合適的法子,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還沒起床,山青急奔進來,推著他叫道:“爺快起來,快起來!宮裡來人了,讓你進宮,說是賜宴,快!”
邵源泊跳下床:“人誰陪著呢?”
“爺別急,老太爺已經將人打發走了,說是巳初一刻到慈瑞宮就行。”山青忙陪笑解釋道,邵源泊一口氣松下來,往後退到床上坐下,一邊抬腳讓山青穿著鞋子,一邊伸手敲著他的腦袋罵道:“這才辰初,你看看你剛才這通亂叫!”
邵源泊收拾停當,吃了個七八成飽,在二門裡上了車,車子各處簾帷緊垂,出了門,一路往宮裡去了。慈瑞宮門前,已經到了不少人,都是雲鶴社諸才子,見邵源泊過來,忙一湧而上迎過去,李謙一把拉住他叫著:“總算見到你了,這回你給咱們社掙了這麼大個面子,無論如何,我們每人得敬你三杯!”
“要喝死我啊?!”邵源泊笑著叫道,眾人圍著邵源泊,正嘻嘻哈哈說笑著,內侍聲音清亮的宣了眾人進去。
李太后滿臉笑容的端坐其上,滿意的打量著雲鶴社眾人,看到邵源泊,簡直移不開眼睛,皇上陪在左邊,看著恭恭敬敬舞拜見著禮的親貴子弟,滿意的點了點頭。
眾人各歸其位,邵源泊自然坐了第一,離皇上和太后最近的位子。宮裡的宴席,一舉一動,那可都是有規矩的,連敬酒也不是隨便敬的,在座的都是親貴子弟,誰也不是頭一回赴宮宴,這規矩自然明白的很,一板一眼的照規矩走著流程。
李太后放下手裡的杯子,轉頭看著皇上,笑著說道:“你看看,把這幫猴兒拘得,一個比一個規矩,我看今天咱們也別講那些個規矩禮數,就當是家宴,隨意些可好?”
“我也正這麼想著,這一拘束就沒意思了。”皇上笑著贊成道,旁邊的內侍宮女相互看了看,遲疑著往後退了半步,李太后揮著手吩咐道:“把酒放到邊上,讓他們自斟自飲,把這些看菜什麼的撤下去,讓小廚房用心炒幾樣拿手菜,要能下酒才好,快去!”
吩咐完了宮女內侍,李太后轉頭看著眾才子,溫和的吩咐道:“你們也別講那些個禮法規矩什麼的,就當你們平時會文,鬥酒鬥詩什麼的都行,別放過源泊,讓他多喝幾杯!”
李謙端著酒杯站起來,沖著太后和皇上拱了拱手,求之不得的說道:“太后真是太體貼我們這些晚輩了,我早就想把子崗灌趴下,太后,皇上,您們不知道啊,我起的比他早,睡得比他晚,字也寫得比他多,可偏他做了風流瀟灑探花郎,我做了灰頭土臉落第郎!”
太后笑的指著李謙說不出話來,皇上點著邵源泊:“你就多喝一杯,替他洗洗灰吧。”
邵源泊站起來,接過李謙手裡的杯子,仰頭喝了,李謙接過內侍遞過的酒壺,又給他滿上,邵源泊飲了,李謙恨恨的才算作罷,胡七公子拍好叫好:“李兄說出了我的心裡話,皇上,這不第,可不是我們沒下功夫,實在是沒有邵兄這天份!”
皇上點著胡七公子笑著訓斥道:“昨天你父親還說,你讀書最多半個時辰,若肯發憤苦讀,沒個不中的!可有這事?”
胡七公子縮著脖子嘀咕道:“皇上全知道了!回去就苦讀!”
“我聽你祖父說,你這幾個月日夜苦讀,連書房門都不出,是真的?”太后看著邵源泊問道,邵源泊忙恭謹的答道:“是。”
“我就說,梅花香自苦寒來,你們幾個灰頭土臉的,都活該!”太后指著李謙幾個,似真似假的訓斥道,胡七公子走到邵源泊面前,長揖求教道:“邵兄見教,如何立這樣的大志?我也想立志,可這志就是立不長,請教邵兄,如何立這發憤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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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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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20:04
第五十一章
邵源泊看著胡七公子,心裡微微動了動,站起來,沖著太后和皇上連揖了兩個長揖:“太后,皇上,臣有罪!”
說著,邵源泊拎著長衫,跪在了地上,太后愕然看著邵源泊,皇上慢慢放下手裡的杯子,皺著眉頭問道:“這是怎麼了?”
“回皇上,臣之所以立志,是因為因為”邵源泊口吃的不敢再往下說,只連連磕著頭,李謙半張著嘴,愕然看著邵源泊,他竟敢他真敢就這麼說了?
“因為什麼,你倒是說啊!”太后和緩的問道,邵源泊又重重磕了幾個頭,下了決心,仰頭看著太后和皇上:“太后、皇上,臣二月裡至城外踏青,偶遇一女子,臣避在路邊石後,聽她邊走邊和丫頭說著學問詩書之道,只聽得汗濕後背,汗顏無地,不過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竟有那樣的學問見識,讓臣仰而視之,佩服之極,臣實在忍不住,從石後出來,追上請教。”
太后、皇上和滿坐的才子們靜聽邵源泊說奇遇,胡七公子高挑著眉梢,盯著邵源泊,只不敢笑出聲來,看來下面就該是遇仙的戲碼了,這樣的事,那些戲詞話本裡多的是!這邵六說這個,要討什麼便宜?
李謙聽得不停的眨著眼睛,這事,他怎麼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偷跑出去偷看人家姑娘去了?!還說了話?
邵源泊停住話,重重的歎了口氣,看著太后和皇上,傷感起來:“那小娘子落落大方,卻不肯和臣多說一個字,只說是男女之別,雖無人亦不敢苟且分毫。”
太后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邵源泊又歎了口氣:“可臣實在慕她這樣的學問見識,就多說了幾句,她聲色俱厲訓斥臣下:‘讀書乃為修身,你為男子,當修身報國,藉著學問糾結不休,實為不齒!’罵的臣慚愧之餘,恍然醒悟,臣發憤讀書,實源於此女子之罵,請皇上恕罪。”
邵源泊伏身磕頭,皇上轉頭看著太后笑道:“母親看看,連這都要恕罪,這有什麼罪好恕的?”太后笑著點了點頭,皇上轉頭看著邵源泊:“就恕了你,別磕頭了,起來吧。”
邵源泊又磕了個頭,站起來垂手站著,太后看著他問道:“這小娘子才十五六歲,就有這樣的學問見識,真真是難得,是哪家的姑娘?別是你遇仙了吧?”太后說著,哈哈笑起來,邵源泊瞄著李謙一眼,垂手答道:“那天是李謙和臣下一起遇到的這位小娘子,後來見這小娘子進了抱朴庵,李兄就尋抱樸庵清慎師太問了,這小娘子和清慎師太是至交,是平江開國侯李俊卿最小的女兒,行十二,李十二娘。”
李謙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著邵源泊,又慌亂的掃了眼太后,急忙垂下了頭,太后驚訝不已:“還真有這麼個小娘子?倒真是難得!這平江開國侯,倒沒聽說有什麼出色之處。”太後邊說,邊疑惑的看著皇上,皇上搖了搖頭,這京師閒散公侯多的是,他也沒聽說過。
邵源泊垂著頭,又跪在了地上,磕頭請求道:“太后、皇上,臣於這女子學問才情,仰慕之至,臣自小就立志要娶個才華出眾之女,夫唱婦隨,不至於對牛彈琴,請太后成全。”
李太后滿臉愕然的看向皇上,皇上怔了怔,點著邵源泊:“好個莽撞的探花郎,那小娘子若是說好了人家,你讓太后怎麼成全你?”
“還沒定親,這事李謙去打聽過,最清楚不過,求太后成全。”邵源泊指著李謙急忙解釋道,李謙頭嗡嗡作響,自己早晚得被這個邵六害死!李謙急忙爬了兩步,也不敢抬頭,磕了頭悶聲說道:“這會兒沒定親,之前就不知道了。”
周守禮聽到這會兒,總算聽明白了,說了半天,這說的不是他前二嫂麼?!周守禮聽明白,也傻住了。
太后抬手揉著眉間,看著皇上柔聲問道:“你幫我拿個主意吧,這幫猴兒,天天給我鬧騰事。”
邵源泊忙沖著皇上,不停的磕起頭來,皇上也蹙起眉頭來:“平江開國侯,門第低了些”
“求皇上成全,但得有情人,白首不相離!”邵源泊忙哀求道,太后呆了下,眼圈微微紅了紅,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看著皇上說道:“成全他吧,一聽這白首不相離,我就想起德玨那時候”
皇上臉色也柔和下來,看著邵源泊笑道:“你倒像是福甯王爺的兒子,你看看,連這話說的都一個樣,當年他求娶李氏,也是這麼說的,好了,朕就成全了,允了!”
邵源泊大喜過望,連連磕頭不已,李謙跟在後面,有氣無力的跟著磕著頭,這事,鬧大了!
周守禮頭暈目眩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呆怔怔的恍不過神來,那個李十二娘,是他前二嫂,邵兄難道不知道?不對!他和他說過好幾回,大概是沒留意,現在要不要說?周守禮遲遲疑疑正要站起來,旁邊一個人拉了拉他:“你發什麼呆呢?看看邵六這福氣,剛大登科,這又要小登科了!這回非好好敲他一頓不可!”
周守禮恍恍惚惚的陪笑應付著,被他這一拉回來,又遲疑不定,說了,這親事指定就不成了,他那個前二嫂,就被他害慘了,算了算了,不說了,李十二娘也配得上他,李十二娘那品貌,也配得上他,周守禮一直恍惚著聚不起神,直到出了宮門,上車坐定,車子進了府門,才算徹底醒過神來,他前二嫂,被他二哥休不,是和離的李十二娘,被賜婚給新科探花邵源泊了!
周守禮在二門裡站了大半天,想了大半天,還是決定悶聲不響,這事,他就當不知道,這會兒,他誰也不想去說去,他醉了,回去醉著去,反正到明天,這滿京師也就沒人不知道了。
出了宮門,李謙立即跳到邵源泊車上,一把揪住他,眼睛瞪得溜圓:“你這個不要命的混帳貨!這叫欺君!欺君你知道不知道!要殺頭,殺你頭,還有我頭!”
邵源泊努力從李謙手裡掙脫出來:“欺什麼君?我又沒說她沒嫁過人!”
“你說她十五六歲”李謙呼了口氣,鬆開邵源泊:“我可被你害苦了!你當心,這事,指定還得鬧騰出事來,沒那麼便當,一旦鬧到皇上和太后那裡,知道這個李十二娘,不光門第低,還是個庶出,還是再嫁,你就等著吧!”
“那你說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如今也只好置於死地而後生,大不了,再把我這探花摘去,貶為庶人罷了。”邵源泊攤開手說道,李謙長長的歎了口氣,耷拉著頭:“我算是被你害慘了!”
兩人無言相對,坐了半晌,同時長歎了聲,李謙一言不發的下了車,回去自己車上,事已至此,該來的也沒法子了,回去等著吧。
第二天一早,兩路賜婚的內侍分別進了邵府和李府,邵老爺子目瞪口呆,李府卻是一通雞飛狗跳,李家已經幾百年沒接過旨了,從內侍進了府就開始混亂,直亂到內侍宣了旨,將明聖旨塞在李俊卿懷裡,那香爐裡的清香,其實還沒點著。
李俊卿抱著聖旨,茫然看著夫人顧氏,他哪有這麼個女兒?李十二娘李燕語,他好像是有很多女兒,這個真是他的女兒?那現在在哪裡?
顧氏眨了半天眼睛,才遲遲疑疑的說道:“那丫頭不是嫁去年就嫁進了周府?不對!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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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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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9 00:20:15
第五十二章
“今年正月裡就和離了!周家大爺不是還過來了一趟,大哥不記得了?”二爺李遠明滿臉不耐煩的說道,大爺李遠慶恍然明白,連連點著頭:“我說呢,那周守哲兜來兜去說什麼呢,原來是這事,那人呢?人去哪兒了?在魯國公府?”
“聽說周家把城外的別院給了她,現住在別院裡修佛,周守禮跟我說過兩回。”李遠明無奈的解釋道,李俊卿這回算是徹底明白過來,這旨意沒送錯,還真是他的女兒,賜婚給了新科探花郎,他和魯國公府連了姻,還是御賜姻緣!滿京師也沒有幾家!李俊卿臉上發著光,揮著手臂叫道:“都還楞著幹什麼?!還不趕緊!趕緊去接十二娘回來!快!套車,我親自去,你也去!”李俊卿點著顧夫人,手指一路劃過去,劃著大爺李遠慶和二爺李遠明:“都去!”
邵老爺子舉著聖旨,連看幾十遍,總算看明白了,他的心尖子小六要娶的,是平江開國侯家十二娘,山青和水秀垂著手,大氣不敢出的侍立在旁邊,邵老爺子總算看好了聖旨,轉頭看著兩人,冷著臉問道:“說說,你們爺,什麼時候,在哪裡見的這十二娘!”
“回老太爺,真不知道。”山青老實無比的答道,水秀跟著點著頭,邵老爺子緊盯著兩人,山青喉結滾動,重重咽了口口水,抬頭看了眼邵老爺子,忙又低下頭,低聲說道:“回老太爺,這李十二娘,小的倒聽說過,是開國侯府庶出姑娘,去年八月裡,嫁給了誠意開國伯周府二爺周守信”
邵老爺子手裡的杯子‘匡啷’掉到了地上,山青急忙接著說道:“老太爺別急,去年八月嫁的,今年正月裡就和離了,聽說因為年紀小,沒圓過房!”
邵老爺子跳起來,轉著圈,尋了根棍子,沖往後院尋邵源泊去了。
邵老爺子在後院找了個遍,也沒找到邵源泊。
邵源泊接了旨,留下山青水秀應付老太爺,自己要了車先奔去吏部告了假,他要先成了親,再回來選差使,從吏部出來,真奔李府找到李謙,拖著他一起往城外別院尋李燕語去了,這件事,他最擔心的,倒在李燕語這邊。
李謙被邵源泊一路拖出來,坐了車往城外疾奔,騎馬倒更快些,可邵源泊哪敢騎在馬上招搖過市,如果騎馬,估計擠到天黑,他也擠不出城門。
抱樸庵外的別院,和平時一樣大門緊閉,安靜的仿佛沒有人居住。
邵源泊腿腳虛軟的在別院門前下了車,李謙跟著跳下車,站在邵源泊身後,覺得有點近,又往後退了半步,抖開摺扇,看著邵源泊,半分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邵源泊理了理衣衫,咳了兩聲,正準備上前拍門,遠處一陣雜亂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邵源泊和李謙急忙轉過頭,在他們車子後面,四五輛車,幾十個長隨小廝騎著馬,沖著這邊疾奔而來。最前面裝飾講究的青油大車上,平江開國侯府徽印迎著朝陽閃著光。
邵源泊和李謙面面相覷,他們兩個竟然把這個平江開國侯府忘的一乾二淨!
怔神間,四五輛車已經沖到邵源泊和李謙面前,平江侯李俊卿扶著小廝的手下了車,一眼看到呆怔在路邊的邵源泊和李謙,滿臉驚喜,逼著雙手迎上來:“唉喲,原來是”李俊卿舌頭打著結,一時不知道稱呼什麼才最合適,邵源泊忙長揖到底:“小婿有禮了。”
李謙也忙跟在後面長揖見禮:“世叔安好。”
李侯爺愉快的哈哈大笑,慇勤的扶起邵源泊,又忙著扶起李謙,看著李謙,正遲疑間,二爺李遠明忙上前兩步介紹道:“父親,這是甯遠開國公府李謙李公子。”
李侯爺睜大眼睛,下意識的抱拳竟要長揖下去,揖到一半,覺得不對來,忙又直起身,邵源泊乾脆不看他也不理他,只客氣的和緊跟上來的李遠山和李遠明拱手見著禮。
一群人拱著手見來見去,誰也沒打算上去扣門,顧夫人在車裡坐得不耐煩了,打發婆子過來提醒李侯爺:“老爺,夫人說,還是進去說話吧。”
李侯爺冷著臉斜了婆子一眼,回身讓著邵源泊:“邵公子,請,請!”
邵源泊不停的拱手打著呵呵,請他做什麼?這會兒無論如何也輪不著他上去敲門不是!李遠明咽了口口水,示意著大爺李遠山,李遠山皺了皺眉頭,推了推李遠明:“你去!”
李遠明呼了口氣,抖了抖長衫,急步上前,重重的扣著黃銅門環。
門緩慢的從裡面開了條縫,守門的老僕探出頭,愕然看著李遠明和他身後成群的人和車,李遠明不耐煩的吩咐道:“快開門,老爺、夫人來了,還有開開門!”
老僕瞪著李遠明,頭縮回去,‘呯’的關上了門,李遠明被重重的關門聲驚得往後連退了幾步,眨著眼睛,慢慢轉身看著兩樣楞神的眾人。
李遠山豎著眉梢,挽著袖子就要衝上去砸門,李謙一把拉住他,苦笑著勸道:“遠山兄且慢,那老僕只怕不認識遠明兄,畢竟啊,哈,哈哈,啊,是吧?”
李遠明看著打著呵呵的李謙,尷尬不已,他明白他的意思,這個妹妹,只怕面對面站著,他和兄長也不認識,這別院僕從不認識他,也是常理。
幾個人正面面相覷間,大門‘吱’的一聲又開了,常嬤嬤手裡撚著串念珠,提著裙子從門口出來,看著門口堵的滿滿的人車馬,也嚇了一跳,轉著頭打量了一圈,稍曲了曲膝,客氣的問道:“不知幾位是哪家府上?到我們這裡何事?別是尋錯人家了。”
李侯爺陰著臉盯著婆子,這婆子他也不認識,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府上陪嫁過去的,這會兒,倒不敢隨便訓斥,李遠明拉了拉李遠山,上前半步,搖著摺扇,笑著說道:“趕緊讓十二妹出來迎著,父親和母親過來看她了。”
常嬤嬤看著李遠明,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事,實在太過詭異,遠超過她的想像力,李遠明咽了口口水,只好尷尬的解釋道:“是平江侯李侯爺和夫人過來看望十二娘。”
常嬤嬤總算神魂歸位,手忙腳亂的讓著眾人進了院子,吩咐兩個婆子引著眾人去半閑堂坐著,自己飛快的往雲起堂奔去,這會兒,也許姑娘還沒起來呢!
李燕語滿頭霧水的帶著小翎小羽進了半閑堂後堂,前面一群男人正喝著茶說話,後堂,顧夫人端坐在榻上,正陰著臉喝著杯茶。
見李燕語進來,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重重的放下杯子譏笑道:“果然女兒隨娘,我倒小瞧了你,你竟有這樣的手段!”
李燕語後背僵直,抬著下巴,冷冷的說道:“你是小瞧了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宅院,我能趕你出去麼?”說著,轉身吩咐道:“來人,趕她出去!”說完,頭也不回的下了臺階,轉身就走。
顧夫人臉色雪白,傻在了榻上,邵源泊雖說人在前廳,全幅心神卻都集中在後堂聽著動靜,只聽得跳了起來,指著李遠山急道:“這是皇上的旨意,由不得你李府過來指手劃腳,這旨意就不該你李家來接!回頭我找禮部說話!”
李遠山沒注意後堂動靜,順著邵源泊的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茫然應道:“我沒指啊!”
李遠明卻是跳起來就往後堂奔,也不理會傻在榻上的顧夫人,拎著長衫直奔過去追上李燕語,長揖長底謝著罪:“十二妹,母親老糊塗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邵公子也來了,就在前廳,這婚事上諸事,還是妹妹拿個主意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20:26
第五十三章
李遠明認不清楚李燕語,李燕語卻認得他,被他的話嚇得幾乎跳起來:“你說什麼?什麼婚事?我是寡居之人,什麼婚事?!”
李遠明艱難的轉過頭,看了看前廳屏風兩旁探頭探腦的眾人,再轉回頭,看著李燕語苦笑道:“皇上賜婚,把你許給新科探花、魯國公府六少爺邵源泊,這事,你不知道?”
李燕語眼睛睜得溜圓,直著脖子傻在了那裡。常嬤嬤最先反應過來,雙手合什先念了句佛,上前拉著李燕語就往後堂過去:“夫人年紀大了,姑娘別跟她計較,婚事要緊,大事要緊!唉喲,恭喜姑娘!”
李燕語一口氣吐出來,總算把這口氣緩過來了,李遠明急忙越過李燕語和常嬤嬤,先奔進後堂,靠到顧夫人耳邊,氣急敗壞的交待道:“母親平時那麼明白的人,怎麼這會犯起糊塗了?!十二妹今非昔比,您就別說話了!”
顧夫人手指顫抖著用帕子按著鼻翼,想說話,卻抖的說不出話來,長這麼大,這麼些年,一個奴婢一樣的人,竟要趕她出去!
邵源泊也顧不得其它,兩步竄進後堂,胡亂長揖道:“遠明兄,夫人,在下,在下想和十二娘說兩句話,就說兩句話!”
李遠明點了點頭,上前半扶半拖著顧夫人,乾脆把她送回了車上。
李燕語直直的盯著邵源泊,邵源泊垂著頭,也不敢看李燕語,長揖到底,再長揖到底,期期艾艾的說道:“在下,在下邵源泊,仰慕姑娘,實在是仰慕姑娘。”
“皇上的賜婚是你求的?”
“是。”
“旨意已經下了?怎麼說的?”
“茲有平江開國侯李俊卿之女李燕語嫻雅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與宗子李源泊年貌相當,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李燕語許配宗子邵源泊為妻。”邵源泊背的順溜之極。
李燕語閉了閉眼睛,呼了口氣,站起來,看著邵源泊淡然說道:“邵公子心意燕語感激不盡,只是燕語沒有這個福份,燕語已捨身佛門,明天一早,就落髮為尼了,公子請回吧。”
說完轉身就走,常嬤嬤這一早上被這一連串的事弄的不知道暈了多少回了,這回倒是反應的極快,極俐落的上前一步,拉了拉邵源泊,低聲說道:“姑爺別急,且等等,我去勸勸姑娘,別急!”
說著,不急邵源泊答話,提著裙子就去追李燕語,套在手裡的佛珠串滑落到地上,也顧不得揀了,邵源泊忙上前幾步,彎腰揀起佛珠串,雙手合什虔誠的念了幾句佛。
李燕語小跑一般走的飛快,常嬤嬤健步如飛,也是連轉了兩三個彎,才追上李燕語,氣喘吁吁的拉住李燕語的衣袖:“姑娘姑娘,等等累死嬤嬤了,等等。”
小翎小羽暈頭暈腦的幾步跟上來,扶著路邊的假山石呼呼喘著粗氣。
常嬤嬤呼呼喘著氣,緊緊拉住李燕語的衣袖,上氣不接下氣的勸道:“姑娘,聽我說,嬤嬤知道這事,是那個邵公子唐突,姑娘,先消消氣,聽嬤嬤說。
李燕語氣的頭暈,真是閉門家中坐,禍事天上降,這算什麼事兒?!
“姑娘,這事可任性不得,聖旨都下了,任性不得,別說姑娘還沒落髮,就是落了發,也得還俗去接這個聖旨!寺院也在紅塵中,那也是歸皇上管的,就是出家,也得到官府領了度諜才行呢,再說,姑娘可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們呢,這滿院子的人,還有城裡的大劉一家,姑娘違了旨,掉的可不是一個腦袋,是一堆呢!”
小翎小羽急忙跟著不停的點著頭:“嬤嬤說的對!姑娘,還有我們呢!”
李燕語閉了閉眼睛,恨恨的正要說話,小羽拉了拉常嬤嬤,看著李燕語低聲說道:“姑娘不願意那些妾啊通房啊什麼的,就跟那邵公子明說清楚,是他求著要娶咱們姑娘的,讓他發個毒誓,以後只守著咱們姑娘,不准納妾也不准收通房!不就行了。”
“對對對!小羽說的對,讓他發個毒誓!往後要一心一意對待姑娘!”常嬤嬤急忙拍手接道,李燕語無語的看著三人,這發毒誓要是有用,天下早太平了!
“姑娘,這不是任性的時候,姑娘年紀還小呢,總不能就這麼一個人過一輩子,好好,不說這個,”常嬤嬤見李燕語眉梢豎起來就要反駁,忙擺著手轉了口風:“姑娘想想,這會兒,聖旨已經下了,說什麼也沒用了不是?姑娘反過來想想,也是好事兒,姑娘什麼都好,就是孤苦伶仃一個人,沒個依持,這才唉,和離了不是,如今這是御賜的姻緣,除非那魯國公府上上下下不想活了,不然誰也不敢把姑娘怎麼著,這是一。”
常嬤嬤喘了口氣,拉著李燕語在旁邊石凳上坐下,接著說道:“那聖旨也說了,是因為姑娘好,才指給邵公子的,往後嫁進去,誰敢說姑娘不好,那豈不是說皇上當初說錯了?嬤嬤跟你說,那些大家,聰明著呢,只要姑娘不捅破天,誰也不會說姑娘個‘不’字,姑娘這日子,就能順著心過,姑娘也不是真的軟弱性子,那府裡再怎麼著,誰能欺負了姑娘去?姑娘,這事啊,往這邊想想,可沒那麼壞!這今天碰到的是位有情有義的探花郎,是姑娘的福氣,若是姑娘命不濟,碰到個混帳行子,真動手把姑娘搶了,誰能替姑娘說半句話?姑娘,算了,嫁進邵家,往後咱們至少不用天天提心吊膽,連大門都不敢開了!”
李燕語傷感萬分的長歎了一口氣,真想放聲大哭一場,她前世雖說打拼的如牛如馬,活活累死到了這裡,可到底那日子是由著自己心意過的,這算什麼事兒?!一直做別人手裡的棋子兒!
“別人也就算了,姑娘總要替小翎小羽想想,這兩個丫頭從小跟著你,總不能讓她們兩個落個沒下場,嬤嬤老了,跟著姑娘,也不圖什麼,可這倆丫頭還小呢,姑娘,別任性,啊?”常嬤嬤溫言軟語的繼續勸著李燕語,李燕語耷拉著肩膀站起來,常嬤嬤急忙跟起來,緊張萬分的看著李燕語:“姑娘?”
“走吧,回去,讓他發毒誓去!”李燕語垂頭喪氣的說道,常嬤嬤眨著眼睛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忙上前扶著李燕語,滿臉笑容的誇獎道:“我就說,姑娘是個明理的,凡事看的明白的很呢!”
邵源泊站在後堂臺階上,伸長脖子看著李燕語消失的方向。
前廳,李俊卿黑著臉,一肚皮的火氣都在顧夫人身上,要不是她,哪會生出這樣的事?哼!這個帳,回去再算!李遠山還是沒弄明白出了什麼事,莫名其妙的看著心神不寧的眾人,李遠明將顧夫人送到車上,打發長隨僕婦先侍候著回去城裡,看著車子走了,才回到半閑堂,垂頭坐著專心喝茶,李謙心急如焚,想過去後堂看看,再一想,無論如何不合適,只好耐著性子,支著耳朵聽著後堂動靜。
李燕語走了幾步,停住步子,轉頭看著常嬤嬤低聲說道:“別過去了,不是說都來了麼,那麼多人請他到這裡來。”
常嬤嬤笑得眼睛只有一條線,連連點著頭,李燕語轉頭看著小羽吩咐道:“小羽去帶他過來!”
小羽清脆的答應著,拎著裙子往半閑堂奔去。
邵源泊跟著小羽過來,李燕語說一句他跟著答應一句,沒什麼不能答應的,他有了她,原本眼睛裡也看不進別人了,這些都是小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20:37
第五十四章
邵源泊神清氣爽出了別院,李謙徹底松了口氣,也不願意多和李俊卿等人多說話,這樣的父親,竟能養出那樣的女兒,也真是紅塵世間無奇不有。
李俊卿自然沒能接回李燕語,不過這也無損於他的興奮和得意,不管哪能,這是他的女兒,這和魯國公家、和新科探花郎結親的,是他平江侯府,這接了賜婚聖旨的,是他李俊卿,如今在這京師裡無限風光,在風口浪尖上坐著的,也是他李俊卿,這就夠了,旁的,旁的哪有什麼要緊事?
李俊卿回到府裡,也不理會還是一臉怒氣的顧夫人,叫了大爺李遠山和二爺李遠明,以及府裡大大小小的管事婆子過來,鄭重宣佈:如今府裡的頭等大事,就是十二姑娘出嫁這事,諸禮要行,嫁妝要備,邵公子說過了,越快越好,那他是在家等著邵府上門呢,還是主動去趟邵府商量商量這過禮的事呢?真讓人傷腦筋。
邵老爺子提著棍子,圍著府裡轉了幾個圈,出了一身汗,氣倒消了大半,叫了大爺邵德慶和大奶奶曹氏過來,吩咐邵小六這親事,就交給兩人張羅了,大爺和曹大奶奶暗暗舒了口長氣,從接了聖旨,兩人就伸長脖子等著老太爺的吩咐了。
曹大奶奶得了指婚的信兒不過半個時辰,就把這個李十二娘打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比李燕語自己知道的還多,對這門親事,她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這府裡,嫡出的除了大爺,就是二爺邵德融,偏她自己生的三個兒子,沒一個能讓老爺子看上眼的,庶子庶子就不用提了,老爺子一向嫡庶分明,二爺邵德融自己是沒出息,可偏偏這個小六,自小就是老爺子的心尖子,在府裡事事都是頭一份,如今又中了探花,從聽到小六中了探花那會兒起,她這心就揪成一團沒放開過,老爺子一直拖著不立世子,萬一,真讓二爺承了爵,或是乾脆越過大爺、二爺,讓小六承了爵這事,京師也不是沒有過,也不只一家!不止一回!
如今她這顆心算是放了一半回去,這小六,竟然娶了這麼個庶出的再嫁女,依老爺子的脾氣,必定不肯讓個庶出再嫁女做了這魯國公夫人!這門親事,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聽說這個李十二娘,極是懦弱好脾氣,是個任人欺負的主兒,這親事,真是合適到不能再合適了!說什麼也得辦得體體面面、怎麼喜慶怎麼辦!
這親事,除了聲稱病了,不肯見邵源泊的邵老爺子,旁的人,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都熱烈的期盼著婚禮的舉行,越快越好!
邵家主事的邵大爺和曹大奶奶,陪著邵二爺和王二奶奶,熱情親切的登門會了親家,一會兒功夫就商量好下小定、大定等各種日子,送走了親家,李俊卿熱情更加高漲,立時命人開了庫房,他要親自給寶貝女兒挑選嫁妝,可不能失了臉面體統!顧夫人得了信兒,奔進庫房,和李俊卿大吵,那是個再嫁女,斷沒有娘家陪送兩趟嫁妝的理兒!
李俊卿荒唐了大半輩子,就沒講過什麼理兒,哪裡理會顧夫人的吵鬧,揮著手吩咐婆子:“拖她回去,失心瘋了!再跟爺胡攪蠻纏,就給爺跪祠堂去!”
顧夫人氣的回去就病倒了,大奶奶和二奶奶心疼萬分的聽婆子稟報著挑了哪些東西,又挑了哪些東西,她們說不上話,只好各自回去跟大爺和二爺嘀咕了又嘀咕,抱怨老爺的發瘋和敗家,可李遠山也罷,李遠明也好,兩人誰也不敢勸父親半句,他們的父親,四六不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根本勸不得。
李燕語背著人大哭了一場,哭完了,也只好把這事全往好處想,那邵源泊,除開那個亂的提不起的家,說起來也算是哪兒都好,英俊才子,少年得志,也不算委屈了自己,掉到這麼個混帳地方,還能怎麼著,就這樣吧,日子總要過下去,往後,慢慢培養培養感情吧。
李燕語也實在沒功夫再多想別的事了,常嬤嬤回了趟城,第二天一早趕回來,從懷裡掏出厚厚一遝紙塞給李燕語:“姑娘,好好看看這個,魯親王起,邵家親戚都在裡頭了,好好看看!”李燕語無語的看著手裡一本書那麼厚的人物關係說明,覺得一場沒哭夠,還想再哭幾場。
可她也沒功夫靜心看那個說明書了,沒過多大會兒,外頭婆子稟報,周府鄭大奶奶來了,李燕語急忙迎出去,不管起意如何,鄭大奶奶對她,只有好,沒有不好處。
鄭大奶奶春風滿面的進來,先拉了李燕語悄悄道了喜,再從袖子裡摸出個荷包,低聲說道:“這裡頭是五千兩見票即兌的銀票子,是家裡給你的添箱禮,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到禮單裡好,外頭,咱們照常例,就一套金頭面,免的讓人說道。”
李燕語忙推辭道:“嫂子太客氣,這用不著”
“你看你,又傻了不是!哪能叫我嫂子,往後你若不嫌棄,就給我做個妹妹吧,說實話,頭一眼看到你,我就拿你當妹妹一樣疼呢。”鄭大奶奶親親熱熱的責備著李燕語,這話李燕語倒不好推辭了,忙曲了曲膝:“姐姐,用不著這些,已經夠了。”
“嫁妝沒有嫌多的,越多越好!好了,我得趕回去,你這裡如今也是人來人往的,這會兒讓人看到我來不便當,正是風頭上,我走了,你成親那天,我就不去了,反正咱們姐妹往後說話的時候長著呢。”鄭大奶奶替李燕語想的極是周到,邊說邊站了起來,李燕語只好收了荷包,送鄭大奶奶出門上了車,看著車子出了大門才轉回來。
剛剛坐下,婆子又來稟報,李家二房張大奶奶過來看望姑娘,李燕語滿臉茫然,這李家二房,平江侯府的親戚,她可是一個也不認識!
這一天,直到天色近晚,那些添箱賀喜的才都走了,李燕語仰面倒在榻上,累的連發脾氣的力氣也沒有了,小翎、小羽和文杏三個興奮無比的一件件翻看著那些添箱物,依著常嬤嬤的教導登記造冊,放入庫房。
常嬤嬤坐到榻上,推了推李燕語商量道:“姑娘,咱們人手不夠,你看看,姑娘通共就四個丫頭,小芳不去說她,不中用,小羽她們三個可忙不過來,現在姑娘怎麼將就都行,可成了親,連當值都排不過來!”
李燕語滿心的煩躁不耐,閉著眼睛只不說話,常嬤嬤也不管她聽沒聽,只管接著說道:“邵家,真像姑娘說的,亂的提不起來,咱們自己院子裡,一定得用自己的人手,下午姑娘忙著的時候,平江侯府管事就過來過了,說是給姑娘挑了十個陪嫁丫頭,想讓姑娘看看,我就替姑娘回了,姑娘那個娘家,更靠不住,這人過去,只有添亂的,我跟管事說,陪嫁丫頭還有陪房什麼的,姑娘自己已經備好了,明天得叫個牙婆子來,趕緊買幾個丫頭,還得調教,遲了可真要誤事了。”
李燕語聽的滿心悲摧,也不睜眼,揮著手答道:“明天讓人去叫就是,買幾個丫頭就行了,別的就不用了,還有,跟牙行說,不要好看的,懂事本份就行。”
常嬤嬤伸手拍了拍李燕語:“姑娘也高興些,這是好事,人家求還求不得呢!昨天我回去城裡,滿城的人誰不羡慕姑娘命好!好了,一堆的事呢,姑娘也得打點起精神,明天十五,我陪姑娘去庵裡上香去,都是佛祖保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9 00:20:49
第五十五章
別院裡買人、清點準備東西、接待絡繹不絕的添箱道賀者,忙的腳不連地,李府在李侯爺的指揮下,團團轉著準備著豐盛的嫁妝,魯國公府更是忙成一團,除了那多如牛毛、你來我往的禮數,還要收拾新房院子。
曹大奶奶心情極好,看來看去嫌邵源泊現在住的院子不夠寬敞,‘有損咱們探花郎的體面’,可府裡人滿為患,邵源泊的院子,已經是府裡難得的大院子了,現起屋子就算是辰光上來得及,府裡也沒地方了,曹大奶奶乾脆把邵源泊現住的院牆打斷一半,把院子後面的園子圈了將近兩三畝進去,滿府的少爺、少奶奶、姑娘、姨娘眼睛都紅了,園子本來就小,人那麼多,平時逛個園子都磕頭碰腦的,如今竟又被小六圈了那麼大塊進去,他兩口子倒好,自己院裡就能逛園子了!就連二奶奶王氏,也憋了一肚子氣,源勤都十一了,還沒自己的院呢!
李燕語人沒進門,怨氣先招下了一堆。
忙碌的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婚禮前一天,李燕語再怎麼說也是李府姑娘,這出門也得從李府出來才行,頭一天,一大早,李遠明就帶著車子到了別院來接李燕語,李燕語磨蹭到下午,眼看著該搬的都搬好了,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才傷感的上了車,回去李府再次備嫁去了。
顧夫人本想繼續病著,她看到那擺了滿院的嫁妝就心口痛,可又不敢再病著,李侯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跟了他一輩子,再清楚不過,她實在不敢真惹惱了他。
李燕語的小院早就重新收拾了,住進了新的姨娘,反正也只有一晚,忙亂中也就過去了,華燈初上,顧夫人死拉了李燕語,一定要她看著那一抬抬的黃花梨、紫檀傢俱抬出了府門,一定要她看著,她搬空了李府!
李燕語懶的理會她,她讓她看,她就乾脆一件件仔細看過,算是驗了貨。
第二天,常嬤嬤帶著文杏,緊守著李燕語,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李府的婆子、喜娘照著規矩沐浴、開臉、梳頭,這中間可不能讓人有機會使壞!小翎和小羽一回李府,見到顧夫人,還是打心眼裡害怕,這會兒派不上用場了。
忙碌的如坐針氈中,總算迎來了花轎進門,李燕語暗暗舒了口氣,就這一會兒,她急切的盼著趕緊上花轎,趕緊出嫁!
這蘸女禮,她還真是初蘸,上回出嫁,沒人理會她,自然也沒有人給她行蘸禮,李俊卿似模似樣的端坐其上,得意的受著邵源泊的磕拜禮,滿京師最風光的探花郎,是他的愛婿啊!
李燕語上回出嫁,是八月裡,被胡亂裹成隻通紅的棕子抬了出去,差點沒把她熱死過去,這回,五月底,她被細細裹成隻通紅的棕子,被人擺佈著到處行禮,還沒上轎子,汗已濕透內衣,絲綢內衣纏在腿上,難受的她只好祈禱著、熱烈的期盼著趕緊進洞房。
轎子很顛簸,為什麼會這樣?顛的她簡直要暈過去了,只好兩隻手緊抓住轎杆,好讓自己不至於跌出轎子,耳邊鑼鼓喧天,這要吵死人的!
總算停了,左右各一隻手扶她出來,剛一探頭,就被不知什麼東西砸了滿頭滿身,一片小孩子的笑聲叫聲,有一個還撲到了她腿上,這是什麼規矩?
腳下踩的怎麼不是紅氈,是青色的,上回算了,不想上回了,上回那不叫出嫁。
跨馬鞍,這是祈平安,李燕語心裡嘀咕道,這回不能暈,她得清醒些,既來了這裡,既然嫁了,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活下去,想法子讓自己活的好一些,能活多好就活多好!
這是什麼草?這是秤,什麼意思?怎麼進屋了?不拜堂麼?好吧,讓坐就坐,李燕語順著喜娘的示意,端坐到榻上,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吧,這婚禮,不就是擺佈新郎新娘的麼!頭上的綢布被人掀到後面,李燕語轉眼去看,是喜娘,怎麼這個時候掀了?算了算了,不想這個,人家是喜娘,自然不會錯。
這幾乎是一間空屋子,四周結了紅綢,只正中放了自己坐的這張榻,榻上掛著紅豔豔繡著百子圖的紗帳,端坐了半刻鐘,門外邊一陣喧嘩,確切的說,是本來的喧嘩又往上沸揚上去,另一隻通紅的棕子邵源泊額頭上掛著塊紅綢布,被人推著,滿臉傻笑的出現在門口,旁邊幾個人伸手抹去他額頭上的紅綢布,推著他進到屋裡。
邵源泊倒不用人讓,自己走到榻前,長揖到底,常嬤嬤立即笑容滿面的上前將一根紅綢塞在邵源泊手裡,邵源泊身邊的一個老嬤嬤也拿著一根紅綢塞給了李燕語,兩人牽著另一頭,一起動作誇張的將兩根紅綢綰成了一個同心結,兩個喜娘一左一右扶著李燕語,邵源泊倒退著,用兩根紅綢牽著李燕語,出了屋,在眾人哄笑聲中,沿著遊廊,一個倒行,一個跟著,一路往正堂過去。
正堂裡條案上擺放著一排祖宗牌位,氣氛極是肅穆,兩人並排跪在地上,隨著司禮的聲音,行了三磕九拜大禮,站起來,重新接過紅綢,這回成了李燕語倒行,牽著邵源泊,一路往新房進去。
李燕語走了一刻多鐘,還沒進到新房,又是惱怒又是哀怨,只要對上他,自己就得倒楣,他就倒著走了一會兒,換了自己,怎麼就走不到頭了?!
李燕語總算熬完了繁雜的禮節,挪進淨房,泡在溫水裡,由著小翎給她洗頭髮,她頭髮不長,當然是在這個時代不長,腰上一寸多,洗起來也便當,她小心的保留著很多小習慣,比如天天洗澡洗頭髮,不用桂花油,比如喝茶是泡茶,而不是研成茶粉再調茶湯,比如這麼多的比如,在這麼個亂七八糟的大家裡,唉!
小翎沖乾淨頭髮,用一根長簪子綰起來,伸手摸了摸水:“水涼了,姑娘洗好了沒有?”
李燕語打了個寒噤,忙搖著頭:“沒有!再加點熱水,多加點。”能多洗一會就多洗一會吧,洗好了就得出去,一出去就得面對另一個重大問題,一個重大到她根本不願意想的問題,一連加了三四回水,浴桶裡的水滿得撲了一地,李燕語只好不情不願的出了浴桶,慢慢騰騰的擦乾淨身子,慢慢騰騰的穿了衣服,慢慢騰騰的絞幹了頭髮,慢慢騰騰的蹭出了淨房。
紅豔豔的新房裡,兩枝半人高的喜燭照的屋裡亮的刺目,這是什麼破規矩!點著這麼亮的兩隻蠟燭,怎麼睡得著?
屋裡靜悄悄,床前帷幔、紗簾都已經垂下,李燕語垂頭站在紗簾前,好吧,這一關,躲是躲不過的。
一層層的簾幔攔住了紅豔的燭光,昏暗的床上,邵源泊面朝裡,仿佛已經睡著了,李燕語高吊著的一顆心落下來,暗暗松了口氣,掂起被角,小心的上了床。
邵源泊翻了個身,目光炯炯的看著李燕語,李燕語回瞪著他,渾身僵直,邵源泊挪了挪,貼著李燕語,伸手攬在她腰間,笑意流溢,低頭在她耳邊呢喃道:“燕語,咱們,是夫妻了。”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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