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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臨雲 - 囂張王妃(卷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1:15     標題: 臨雲 - 囂張王妃(卷一)《全文完》

囂張王妃(卷一)》作者:臨雲

他原以為下旨將貪官林總督的女兒嫁給死愛錢的九皇弟是絕配,
沒想到他一時興起夜探林府,卻發現准新娘非常有趣──
險遭惡奴溺斃,她聰明的避掉危險,還重懲了惡奴;
發現他這個陌生男子夜闖府邸不僅沒有驚慌呼救,反而搶走了他的權杖;

即使明知九皇弟不待見她,最愛的是趙側妃,仍奉旨嫁給九皇弟,
這女人太有趣了,他直接問她要不要入宮做他的妃子,竟被她拒絕!
可他一點也不生氣,反倒見她遭人暗算,他又是心急又是擔心,
讓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接她入宮,還霸道的說──
她三年無所出,就來當他的女人!

既然她暫時得待在九皇弟的府內,他當然得警告九皇弟要善待她,
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不把他這皇帝的話當一回事,
又是送毒點心想毒死她、又是教唆人放火殺人,
而九皇弟不但沒有安撫她,還怪她既然沒吃下肚鬧什麼事,
見她遭到這樣不平等的對待,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1:31

第一章

燕和元年,冬。

北燕新都江陵。總督府,落梅院。

夜已深,院內無人。月色下,山水曲徑,層疊錯落,一片素裹銀裝之景。

靜謐之中,似有幾聲細碎的腳步踏著這濃墨似的夜,漸漸走進小院深處,卻是個身姿如玉的年輕男子,清冷的眉目隱在樹影之下,越發顯得氣質矜貴。

「主子,林府小姐明日便將出閣,我們此番冒然闖入她的繡樓,是否……?」

「無妨。我就是想看看,江陵第一貪官林博,會準備多少嫁妝。」錦衣男子斂了眸,閑閑擺手,神色中微有一絲嘲諷,頓了片刻方續道:「按以往,嫁與皇室,中饋至少要撥出三十萬兩銀子。想著林博心疼得咬牙切齒、順帶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的樣子,就覺得十分有趣!」

「林大人怎敢!」

錦衣男子右手微握放于唇邊,輕咳一聲虛掩笑意,道:「開玩笑,莫要激動。」那輕輕挑起的嘴角,如若晴空朗日,又似迷蒙新月,端的是神秘勾人。

待要透過樹蔭細看那人去向,卻只見一角紫色鷲紋錦袍,堪堪拂過路邊盛開的徽州台粉梅。

此刻,院內東南角的繡樓裡,燈火通明。

許媽媽攏著懷裡的熏爐,神色焦灼地領著幾個粗使打扮的婆子,窸窸窣窣走到二樓,「快!把她抬出來,直接扔後院的湖裡!事後就說是大夫人和大少爺相繼離世,小姐受不住打擊,一心尋死……」

林陌染睜了睜昏沉沉的眼皮,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黃梨木榻上,也不知被下了什麼藥,身體酸麻,腦海裡盡是些陌生的記憶,壓得頭皮沉沉的。

她才動了一下,就聽見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為首的那個胖女人年近四十,方臉肥臀,指揮著婆子用毯子將她裹起,幾人合力將她抬了起來。

她因是剛穿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身體還未適應,一時竟也沒發出半點響動。

許媽媽還以為她真被迷藥迷暈了,待走出繡樓,口中說話也越發肆無忌憚,「哼!這掃把星,要不是生在正院,有個才能過人的兄長,又有個聰明伶俐的大丫鬟護著,就憑額間那三瓣晦氣的梅花,早就被趕出府去了!哪裡輪到賜婚給九王爺!」

一旁婆子立即附和道:「就是!當初二夫人便勸過老爺,將未足月的她往亂葬崗一扔,神不知鬼不覺!如今倒好,克死了生母,又連累兄長橫死他鄉,真真是個禍害!」

「別說禍害,瞧她那張臉,我就每日每夜吃不下飯!真不知道若是放任她嫁去王府,那邊的人該如何取笑我們呢!」

「要我說啊,二夫人院裡的三小姐,論容貌人品,是樣樣都比她強百倍,只可惜是個庶出的。老天爺也真是不公平,讓那麼醜的女人占著嫡長女的位置,卻讓那麼美的三小姐委委屈屈當個庶女……」

許媽媽一笑,打斷道:「過了今夜,她就不是嫡長女了,而是湖裡被泡得面目全非的一具無名女屍!從今往後,只有三小姐才是正院嫡出的,將來還會代替這個掃把星,嫁入王府,為咱們林府帶來滔天的富貴!你們可都給我記好了,只要今晚的事不洩露出一點風聲,將來我穿金戴銀,絕不會忘了你們一份!」

林陌染悶頭在毯子裡睡得極不舒服,一邊艱難消化腦海中的記憶,一邊聽這些人大肆討論自己的身世。

燕和元年,新帝即位,遷都江陵。她是江陵總督府林博的嫡出長女林陌染,被皇上賜婚于九王爺,明日出閣……而此時,這些人竟然妄圖謀害未來王妃的性命!

林陌染登時覺得迷藥去了一半,輕微動了動手腳,似已恢復知覺。

以許媽媽那樣的身板,自己一個怕是鬥不過。更何況還有眾婆子,想起以往看的宅鬥,這些人在後院殺人滅口時,是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林陌染略一思索,決定不動聲色,伺機下手。

這一路晃晃悠悠,她隔著厚重的毯子,看不到外面是何光景,忽而被重重摔在地上,她吃痛皺起眉,就感覺到幾雙手在扒外面的毯子,趕緊閉上眼。

毯子被掀起時,許媽媽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這次沒了隔閡,聽得更加真切,「從那個木棧道往湖心扔,給我賣力些,扔遠一點!」

幾個婆子便又抬起她,顫悠悠往木棧道走,身後還不時傳來許媽媽的叮囑,「你們幾個別耽誤時間,我這就趕去報個信,待會兒領著人來時,她務必要在湖中!」

許媽媽要走?如此便只剩下三個婆子!林陌染悶頭在毯子裡縮了縮鼻子,頓時有了主意!

因是寒冬,林陌染身上衣物本就穿得多,這會兒三個婆子抬起來,略顯吃力,好不容易磨蹭到木棧道另一頭的小亭子,幾個婆子喘著大氣,都準備先歇一會兒再動手。

誰也料不到,方才還在沉睡的林陌染,此刻卻像鬼魅一樣緩緩地爬了起來,在一片漆黑的湖心亭中,顯得尤為駭人!

幾個婆子饒是膽子大,也被嚇得不輕,動也不敢動,就這般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面前一襲鵝黃襦子的林陌染緩緩轉身,漸漸面向了她們。

「大小姐?」有人試著開口問了一句。

林陌染眼珠子都不轉一下,卻是僵硬地抬起了手臂,指向三人背後的湖面,啞著嗓子道:「哥哥說,他在那裡等你們……」

三個婆子聽了,都顫巍巍地扭頭去看向身後。哪裡有什麼大少爺?!只有一片漆黑的湖,在夜色中,湖面上下顯得尤其平靜而詭異。難道……大少爺竟然是在湖水裡等著她們?那豈不是水鬼!

想到水鬼那張濕漉漉被泡得面目全非的一張臉,三個婆子登時後背生寒!哪裡還顧得上殺人放火,登時一個激靈爬起來,再也顧不得要將她丟進湖裡,都一股腦地往岸上跑去。

林陌染速度更快,直接一腳一個踢中對方膝蓋——

婆子們一心想著逃離,根本沒有注意林陌染的動作,都是沒有防備,被她這一腳踢過去,兩個胖的率先站立不穩,「噗通」兩聲跌入湖中。

餘下一個瘦的,卻是膽子極小,驚慌失措地瞪大眼睛看著林陌染,話都說不清楚,「你如何會……不是,迷藥?到底是人是鬼?」

林陌染咧嘴一笑,「我本來做人做得好好的,你們卻一心要把我變成鬼。如今我成了鬼,你們卻又害怕……唉!實話說了吧,其實是長兄顯靈告訴我的,他還說啊,今晚會幫我教訓那些欺負我的人!」

古人最忌鬼神,林陌染此言一出,那婆子糊裡糊塗地鬧不清楚她究竟是人是鬼,又聽說是大少爺顯靈,更加恐懼,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就想往岸邊奔去。

林陌染不鹹不淡地在她身後補上一腳——

隨著落水聲響起,最後一個婆子也被收拾了,乾淨俐落!

想起還有一個去報信的許媽媽,她索性就蹲守在岸邊,等著給對方一個驚喜,不料腳步剛邁出去,腳下木棧道突然「吱呀」一聲,迅速斷裂成了兩截——

林陌染瞬間雙腳騰空,刹那間,她腦海中思緒萬千。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些人竟還留有後招!盤算著要將她和那三個婆子一併淹死在湖中,來個殺人滅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1:47

第二章

果然夠狠!林陌染嗤笑一聲,可惜了,老娘會水,老娘不怕!

正做好了跳水的動作,腰上忽然一熱,整個人被掠至半空,陌生的松木香風一般席捲而至。

下一刻,衣袂紛飛,淩空起舞,真真是帶你裝逼帶你飛的完美體驗版……

待她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已穩穩站在了湖邊不遠處的一株歪脖子老樹上,身後那人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捂著她的嘴,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頸脖間。

林陌染覺得有些癢,忍不住動了動。

那人壓沉了嗓音,卻是帶著一絲戲謔笑意,「方才演得挺好,這會兒收起你的玩性,好好看戲,別亂動。」說話間,緩緩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子,聲音還有些好聽。

林陌染平生最恨被人威脅,無奈這人不僅身高力氣占了優勢,就連聲音聽起來也比自己有氣勢,只能乖乖禁了聲。

再往湖邊一看,許媽媽領著幾個丫頭婆子,還有正院的幾個管事媽媽,又急匆匆地折返到了湖邊,想來是報完信,要開始演戲了!

「就在這!你看那湖面還有漣漪,小姐許是剛跳下去不久!」許媽媽邊喊邊丟開燈籠,踉蹌地奔上去,扯開嗓子哭喊,「我的小姐啊,你一向是孝順的,見夫人和大少爺去得匆忙,竟一時想不開,想追隨他們而去!小姐,你如何忍心就這樣把老奴一人丟下……」

林陌染皺了皺眉,不由問道:「這人演得竟似比我好些?」

身後那人一聲輕笑,認同道:「這叫上樑不正下樑歪。」

湖邊的狗血戲碼還在上演,許媽媽一口咬定小姐是傷心過度想要尋死,從木棧道跳進了湖中。幾個正院的管事媽媽面面相覷,都不敢冒然跳進漆黑的湖裡救人,這會兒圍在岸邊,探頭探腦地往湖裡看。

湖心的漣漪卻是越散越開,眼看就要平靜下來。

許媽媽推搡身邊的幾個小丫頭道:「你們幾個,還不快去喊人?!小姐不會鳧水!這會兒,這會兒怕是……」

閉上你的烏鴉嘴!本小姐活得好好的!林陌染更加有氣,卻是笑了笑,沖身後男人又問了一句:「你說,內院起火,是該釜底抽薪,還是該一盆冷水潑過去?」

身後男人悠悠道:「……該添點柴。」

她一時不解,正欲再問。

不料男人扣著她腰間的手卻突然加重了力度,俯在她耳邊「噓」了一聲,道:「有人來了!」

卻是偏院的大丫鬟冬陽引著林博和二夫人顧清媚,並十來個內衛,步履匆匆地往這邊趕來。

「大小姐人呢?」林博沖著許媽媽吼道。

許媽媽顫巍巍地指向湖心,「在那、那湖裡……」

顧清媚道:「別慌,你且仔細道來!大小姐掉進湖中,可是你親眼所見?」

許媽媽點點頭,「老奴親眼所見!方才發現小姐不見時,老奴便領了人在落梅院四處搜尋,卻是尋不見。想著這幾日小姐喜愛來湖邊散步,便趕緊過來瞧瞧,沒想到、沒想到卻是看見有人在湖邊不遠處的水裡掙扎,看那衣服的顏色,像是小姐今日所穿的鵝黃襦子!」

林博扭身就指揮內衛道:「還不趕緊撈人!大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王爺那邊如何交差!皇上那邊又如何交差!上頭兩位要是怪罪下來,我拿你們的腦袋是問!」說罷,親自取了一盞燈籠去照那漆黑的湖面。

方才明亮的月色,此刻不知怎的,隱在了雲霧之中,周遭越發顯得昏暗。他這一低頭細看,湖面如硯,映出了半張他蒼白的臉。林博頓時打了個哆嗦,將腦袋縮了回來。

若不是皇上賜婚,要將她許給九王爺當正妃,他才不會管她死活!更別提大半夜從溫柔鄉里爬起來撈人!掉進湖裡,一了百了,連個屍首都不見,再對外宣稱是失足落水,神不知鬼不覺除掉這個掃把星,多省事!

林陌染原本還低頭關注著湖邊的形勢,咋聽林博匆匆趕來撈人並不是緊張她,而是緊張沒法向皇家交差,頓時心又寒了一大半,徹底失去興趣。

身後那人偏要添油加醋地揶揄了一句,「你真是林博的女兒?滴血認過親嗎?別是垃圾堆裡撿來的……」

她嫌他話多,猛地抬起手肘向後一頂。

不料那人身手敏捷,竟躲了開去,還繼續笑話她道:「動作這麼慢,難怪總被人揪小辮子!」

林陌染惱極,她前世縱橫商圈,是個全能型的女強人,什麼時候被人揪過小辮子!若不是此刻被他扣著,她老早沖下去把心裡想好的惡毒臺詞一股腦丟出來,直把許媽媽罵得體無完膚才叫解恨!

男人見她扭頭望著自己,卻不開口說話,當下笑得戲謔,「專心看戲,別光顧著看我。」

林陌染心念一動,乾脆低頭一口咬在他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氣。

男人卻是手都沒抖一下,道:「別舔,我怕癢。」

誰知她壓根意不在此,一咬之下,手上一動,卻是狠狠拽下了他腰間的配飾。

巴掌大小,入手沁涼,若非玉佩,便是符令!

林陌染一擊得手,還未想好怎麼逃離,腳下就一個不穩,差點摔下樹去,幸好反應極快,胳膊一撈,抓住了那人的衣襟。

兩人終於正面相對——

男人面容絕美,卻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和威嚴,剔羽眉涼意陡峭,琉璃眸星輝斑斕,此時薄唇勾起淺笑,弧度正好,倒是讓整張臉有了生動的緩衝,直如春風沐人,綢緞般深黑冰涼的眸子正專注地凝視著她,帶著點思疑的味道。

下一刻,他忽而抬起另一隻手,將她額間三瓣梅花遮去,神色頓時更加複雜起來,就連斜飛的雙眉也漸漸鎖起。

林陌染很是有些氣惱,這人看著一表人才,卻顯然修養不好!雖說她天生額間帶有胎記,自己穿越而來,還未曾親眼見過,但想來,論容貌實在好看不到哪裡去,可他也不用露出如此驚訝的神色!

「看夠了沒!」林陌染反感地撇開臉,「我天生就長這樣,醜是醜了點,但總比某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強!」

呵!這拐著彎兒罵人呢!男子抿唇一笑,又換上戲謔的表情,有意再逗弄逗弄她,便突然俯身,在她圓瞪的雙目凝視下,在她耳邊輕飄飄地吐了幾個字:「我姓燕,名樂晟。你是說誰……敗絮其中呢?」

他說得極清,語調也極平淡,甚至不若他突然湊近時髮鬢間的松木香來得猛烈——林陌染卻嚇得登時手一松,身子晃悠悠地就往樹底跌了下去……

待屁股著地傳來一陣劇痛時,她才猛然回神,然而抬頭一看,哪裡還有那個男子的半點身影。

她面上第一次露出驚惶的神色,揉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好半晌,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娘啊!方才劫持她的不是別人,竟是記憶裡北燕當朝皇帝燕樂晟!要不是手裡還捏著他出入宮門的符令,真以為是夢一場。

林陌染緩了緩氣,將符令放在手心仔細看了,幸好只有「燕宮」字樣,並沒有透露符令擁有者的身份,連忙收好攏在袖中。

湖邊,許媽媽的戲碼已經接近高潮,只等內衛將林陌染的「屍首」打撈上來,然後大哭一場,宣佈她氣息全無,已成了個死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2:03

第三章

這時,一個內衛匆匆從水裡浮起,叫道:「老爺!水裡果然有東西!」

林博捏著燈籠把子,激動地喊:「快撈!快!」

伴隨著稀裡嘩啦的出水聲,兩個身材略胖的婆子先被人托了起來,然後是那個瘦的。三人上岸後,猛吐出幾口水,才喘上氣。

「這、這是?」顧清媚眯起眼,不解地看著一身狼狽的她們,「你們,如何會在湖裡?」

許媽媽面上登時有些難看,知道事情辦砸了,連忙走過去聲色俱厲地呵斥道:「二夫人問你們話呢!為何半夜出現沉在湖裡,此事事關我大小姐的安危,容不得你們造次!還不快從實招來,仔細我扒了你們的皮!」

三個婆子好一陣抖索,卻是面色青白交接,緩了好幾口氣,才顫微微地異口同聲道:「大、大少爺!」

顧清媚腳下一晃,「怎麼又扯上了大少爺?」

正院的嫡出大少爺林肅,一年前死得非常蹊蹺。說是趕考的途中遭了強盜,一同上京趕考的十二個書生全部一夜間消失不見,連屍骨都沒找著!沒想到在這個詭異的夜晚,卻被三個婆子異口同聲地提起……

一聽到莫名橫色的愛子,林博面上頓時血色全無,幾步奔過去,指著婆子道:「什麼大少爺!把話說清楚!」又指向許媽媽,「還有你!不是說大小姐落水了嗎?讓你們撈大小姐!給我撈這些個胡言亂語的婆子做什麼!」

一個內衛大著膽子回道:「回稟大人,湖裡……沒有別的了。」

眾人頓時都有些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三個婆子又吞吞吐吐地說不清楚,只道今晚一事和死去一年的大少爺有關係。

如今湖邊寒風陣陣,月色又黯淡,當下所有人都覺得背脊發涼,好似大少爺真的就在湖面下看著他們。那幾個下了水的內衛面色更加難看,林博待要趕他們去湖裡再尋尋時,幾個人推推搡搡,卻是怎麼都不肯踏進湖裡一步了。

顧清媚緊緊攀著身旁大丫鬟的手,幾乎有些站不住,對著林博道:「老爺,要不還是等明兒天亮了再尋?若大小姐真的失足跌入湖中,只怕這會兒撈起來也……」

林博面上神色一閃,忽然看向顧清媚,眸光晃了晃,隨即點頭,「也罷,都回去吧!許媽媽,你且跟二夫人回偏院,往後便隨在三小姐身邊。」

許媽媽面上一喜,卻是不聲不響地應了聲,「是。」

林陌染躲在樹林後將眾人的神色看了個仔細,沒想到自己靈機一動將大少爺搬出來,竟把這群人嚇成這樣!又猜想林博這會兒放棄打撈,難道是想等她的屍首被泡得面目全非後,隨便安個下人的身份,就說是哪家院子的丫鬟不小心墜湖溺亡,然後讓三小姐代她嫁入王府,成為王妃,還將自己身邊的下人都撥了過去……真真使得一手偷樑換柱的好計謀!

只怕始作俑者也做的是這樣的打算。這個林府,真是恐怖如狼穴,不僅庶母姨娘要害她,連自己的父親也不放過她,難怪原身年紀小小就香消玉殞,平白讓她這個穿越過來的靈魂占了便宜。

眾人收拾收拾,都準備離去,林陌染可不能放他們就這樣離開,當即整理整理衣服,從樹林後走出來。

耳尖的夏雪最先聽到了什麼,猛地頓住了腳步。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放棄要救自家大小姐的念頭,如今聽到樹林有聲響,當即轉過身脫口而出,「大小姐??」

急於離開現場故而走在前面的顧清媚頓時腳步僵住,不由分說就喝斥道:「亂喊什麼!想嚇死人嗎?身為正院的大丫鬟,沒個正經樣!往常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是怎麼教你!」

所謂打狗看主人,顧清媚這不動聲色的一聲怒喝,不僅把丫鬟罵了,還把她身後的兩個主子也一併罵了。只可惜,這顧清媚顯然眼瞎,不僅打錯了狗,也看錯了主人。

林陌染悠悠然甩著衣袖,拈去發上一片葉子,步出樹蔭,對著前面一群人朗聲道:「二姨母切勿見怪,夏雪也是念我心切,咋聽到有響聲,一時情急失了禮,還請二姨母見諒。」

夏雪見果然是大小姐,面上一喜,神色真真切切,頓時邁開腳步就疾奔過來,將她攙扶著上下打量一番,「小姐,真的是你!你沒事?太好了!可把夏雪嚇壞了……」

林陌染心裡一暖,記憶中有不少是關於身邊這個大丫鬟夏雪的。她幾次被算計,都虧了這個大丫鬟足夠聰明,早早識破對方的計謀,不然就憑原身那懦弱的性格,怕是在她穿來之前就早死了不下百回。

她一邊安慰著,一邊又想起方才顧清媚咄咄逼人的樣子,有心要氣一氣對方,於是裝作教訓夏雪的樣子,開口加了一句,「母親和我平時沒少教你正院的規矩,也就你性情外露,喜形於色沒點顧忌,你瞧瞧正院的那些個丫頭婆子,有哪個像你這般!要知道,正院隨便領一個出去,都是能撐得起檯面的!」

夏雪稍一細想立即明白過來,面向林陌染做個鬼臉,低低應了聲,「大小姐訓斥得是,奴婢知道錯了。」

這是說她們正院裡出來的人,才不屑和偏院比,隨便找一個去了偏院都能當大丫鬟用。偏院的再得寵也終歸是妾,說難聽了,都是上不得檯面的。

這話一出口,顧清媚的臉色當即就難看了。可林陌染罵得含蓄,當著林博和這麼多下人的面,她又不好發作,只能生生忍了,一手死死掐著身旁丫鬟的手,暗中洩恨。

林陌染瞧了瞧顧清媚那張青白不接的臉,知道對方也聽懂了,這才滿意地拍了拍夏雪的手。

但這場戲還沒演完,她又看向許媽媽,繼續教訓道:「你啊,該多向許媽媽學學!心急之下,還能第一時間想到小姐是來了這湖邊,還能在黑暗中第一眼就辨認出湖中的是小姐,還能堅定地一口咬定小姐是一心尋死而不是被人陷害……多麼料事如神!」

她每說一個「還能」,許媽媽面上就越難看幾分。待說到最後,明眼人都聽出來了:敢情不是料事如神,而是許媽媽早就知道小姐會在湖裡;敢情也不是一心尋死,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這一向膽小怕事又自卑沉默的大小姐林陌染,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居然連著罵了許多人:先護著自家丫鬟把偏院給罵了,再明裡暗裡把許媽媽和今晚事件的幕後真凶給罵了,被罵的人還不敢出聲反駁!

顧清媚有口難言,狠狠地眯起眼,更加用力地掐著身旁丫鬟的手,一雙美眸幾欲噴濺出火光來。

林博更是皺緊了眉頭,沒想到自己一向最瞧不起的嫡長女林陌染,今天竟然敢公然對抗最得自己寵愛的偏院二夫人,偏偏句句在理,自己還不好開口喝斥……

再反觀林陌染,悠閒自在地扶著丫鬟的手,笑容旖旎,那叫一個風輕雲淡天真無邪,放佛什麼都不知道。

賜婚九王爺果然身價不一般!連底氣都足了很多!幾個圍觀的下人偷偷打量著幾個主子,都仿佛從前不認識林陌染,今天才第一次見似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2:20

第四章

到底是許媽媽年紀大城府深,在後宅裡呆了二十多年,不僅養出經驗來了,演技也十分純熟,此刻聽了林陌染的話,面上幾分難看過後,又迅速換上了一副關切的笑臉,「大小姐就愛編排老奴!老奴這不是擔心你,生怕大夫人、大少爺去了,你會想不開尋死跳湖,才急著讓人下水打撈……」

林陌染心裡明白,現在的自己還沒法和她們對抗,撕破臉皮鬧得沒法收場,最後林博遷怒的還是自己;如今該罵的都罵過了,不如給了臺階就下。

於是乖順地應道:「勞媽媽掛心了。陌染確實因思念長兄,便到後院湖邊走走,想些從前的事。不料一時想得入迷,迷了方向誤入叢林,方才尋著人聲才走到這兒來。害大家誤會我失足落湖,實在是陌染的罪過。」

許媽媽忙道:「小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清媚斜了一眼,對林陌染突然如此沉得住氣而感到有些驚訝,面上卻不顯,淡淡道:「本來我作為偏院,是不該管正院的事,可憐姐姐去得早,你又不懂事,少不了我費心嘮叨幾句。既然都是要嫁人的姑娘家了,就該好好待在屋裡,整天往外跑,像什麼樣!何況還是大半夜!」

林陌染不卑不亢地站著,一臉清爽笑容,道:「能得二姨母如此費心照念,陌染受寵若驚!都說人心隔肚皮,可我瞧著,二姨母對陌染是真心好。」

她說得一臉真誠,竟是硬生生把顧清媚方才罵她的話,轉變成了寵溺她的叮囑。

伸手不打笑臉人。顧清媚罵人沒罵成,反把自己給噁心了一把,如今愣了半晌,原本想的好些惡言惡語,如今卻是一句也接不下去,只能敷衍地點點頭,道:「你曉得就好!」

林博「哼」了一聲,臉色卻是緩和下來,道:「既知道錯了,日後切不可再如此胡鬧!待去了王府,你就是北燕堂堂九王妃,這些小女兒家的脾氣,趁早給我改了!」

林博一番教訓算是結語,幾個人還以為事情就這樣揭過,都準備離開。

林陌染看在眼裡,嘴角卻挑起譏笑:正主兒她是動不了,可沒說要放過那幾個狗腿子!今晚不放點血壓壓她們的氣勢,只怕夜裡睡覺都睡不踏實!

林陌染又喊住了林博,目光卻投向那幾個跟在眾人後頭慢慢走著,兀自氣喘不定的婆子,道:「父親,只是這三位媽媽……陌染不曾見到這三位媽媽是如何落水的,倒是在林中聽見有人喊「大少爺」,該不會是這三位媽媽中了邪吧?」

那三個婆子聽林陌染不提是她們推她下水的,反而說不曾見到她們,都忙不迭地點點頭,待聽到她後面這句,神色一慌,忙又搖頭,無奈腹中都是髒水,口中還吐個不停……咋看之下,還真有幾分中了邪的樣子!

林博當即厭惡地皺起眉,又站遠了幾步。

林陌染心中好笑,面上卻沉著氣,續道:「母親離去不到百日,許是和府裡這些大紅的擺設衝撞,生了怨氣,才致府裡的人惹上不乾淨的東西。」她捏著衣角,滿臉歉意,「倒是陌染的不對了,母親和肅哥兒定是怪陌染未守滿孝期就出嫁,氣得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呢……」

她越說越玄乎,顧清媚和林博越聽頭皮就越是發麻。仿佛大夫人和大少爺此刻就滿臉怨氣地飄浮在自己身邊——

林博像看瘟疫一樣看向那三個婆子,狠狠皺眉,當即毫不猶豫一揮手,「把她們丟出府去!屋裡的衣物等其他細軟都一概燒了!」又和顧清媚商量道:「明兒個再請幾個法師來驅驅邪,把這三個婆子去過的地方都好好清一遍!」

三個婆子都是顧清媚院裡的老人,本是派來和許媽媽一起算計林陌染,哪曾想反被林陌染輕描淡寫一句話,竟說成了不乾淨的東西!還要被趕出府去!

顧清媚哪裡肯甘心,口中忙勸道:「老爺,這幾個都是府裡的老人了……」

林博不耐煩道:「幾個下人,有什麼好捨不得,你院裡若是人手不夠,過幾天我再差人招幾個進來。明日就是大喜之日,府裡這些不乾淨的東西是斷斷留不得!」

一句話揶得顧清媚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三個心腹被內衛一左一右拖了出去,叫冤聲老遠還聽得見。她惡狠狠地回頭,目光投向林陌染,卻又發作不得,氣煞了五臟六腑,臉色很是好看。

林陌染瞄了一眼顧清媚,神色一派平靜,繼續向林博請罪,「都是陌染不好,叫父親和二姨母為了幾個下人費神……」

「罷了罷了。」林博這一驚一嚇間,早已有些不耐煩,當下只要知道林陌染沒死,王爺和聖上那邊可以交差,就放下心來,根本沒空管那幾個下院的婆子。

「你們幾個好生照顧大小姐,別再惹出事來!」他敷衍地訓了幾句,也不問林陌染是否受傷,背著兩隻手,領著眾內衛就欲返回偏院歇息。

林陌染當即作揖送父親離開,這才領著許媽媽、夏雪和正院的幾個丫鬟婆子一道離開。

許媽媽跟在後面,內心的忐忑都寫在了臉上,好幾次腳步踏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多虧了一旁的小丫鬟扶著,「許媽媽當心,夜裡看不清,仔細別摔著!」

許媽媽抹了把額上的汗,應著:「是是,老了,眼睛不中用。」卻將目光偷偷投向穩穩走在前面的林陌染,見她一身鵝黃襦子精神氣兒十足,襯著額間的黑色梅瓣,竟越發顯出些大夫人當年的風姿來。

想當年,大夫人可是江陵第一大美人,玉肌柳眉芙蓉面。小姐的面型眉目是像足了她母親!若臉上沒有那一道胎記,想必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

只可惜,不僅被一道胎記毀了容,還在宅鬥中被人拿捏成了一個軟柿子。這樣的人去了王府,定是被後宅那些人吃得死死的,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冤死鬼,連帶著自己也沒有好日子過!於是她一心盤算著投靠到長得漂亮又會使手段的三小姐身邊,將來入了王府也好有個靠山。

卻沒想到,這小妮子竟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既然識破了她的陰謀,如今不但一字不提,當著面還能裝出一派和和氣氣的樣子,真正叫人看不懂!

林陌染扶著夏雪的手,當先走在前面,面上笑容不錯,內裡心情也甚好。一想到許媽媽如今正焦灼不已坐立不安,心裡就更樂!

本來許媽媽好好地跟著她陪嫁到王府,還能成為王府正院的管事媽媽,身價比如今翻了幾倍不止!

如今卻聽信了偏院許諾的那些個好處,比如從此跟在代她嫁入王府的三小姐身邊,不僅以後能晉升為王府正院的管事媽媽,還能憑三小姐的美貌受寵,獲得更多的富貴榮華……

林陌染心裡嗤笑,許媽媽也不用她那個肥大的腦袋想想,幫別人幹了壞事,就是拿捏了別人的把柄,別人得了好處,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人滅口!如今樂顛樂顛地助紂為虐,將來還不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而且,這些人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地認為自己不能受寵呢?說不定她能混得比三小姐更好!

而策反許媽媽背叛正院的這個人,除了能直接從中獲利的三小姐的生母二夫人外,她著實想不到第二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2:34

第五章

既然現在還動他們不得,便且留著許媽媽,以不變治萬變,讓她再苦苦焦灼些日子吧!

待回了繡樓,林陌染也沒提一字,倒是讓夏雪備好了洗漱的木盆,倚在床邊,看都不看許媽媽一眼,道:「你們都下去,我要歇息了。」

許媽媽面上難受,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老奴這就下樓,小姐好生歇息。」便一臉忐忑地領著婆子丫鬟退下了。

林陌染將夏雪也打發走,自己泡在大木盆裡,水溫剛好,氤氳的暖氣蒸蒸而上,充盈著每一寸肌膚和毛孔,真真愜意!想起前世自己也喜歡放一整浴缸的水,點上熏香,泡小半個鐘頭。只可惜,如今這裡不僅沒有熏香,連沐浴露都沒有,改明兒入了王府,得叫夏雪買些香料回來,自己試著做一批……

她邊懶散地思量著日後的生活,邊打量起自己的閨房。一色黃梨木傢俱上細緻地刻著繁複花紋,榻上垂著金邊紅幔流蘇數條,半人高的箱籠系著紅綢金帶;梳粧檯上,金鑲寶鈿花鸞鳳冠並紫玉金釵面首十二支,整整齊齊地擺著,正應了王妃的品級,一旁三腳矮凳上還疊放著一襲紅衣……

看到那襲紅衣,林陌染頓時起了玩心,擦拭身子穿上褻衣,攏好狐絨披風,走過去將喜服捧了起來。

喜服是大袖襦裙,裡外合計十二層,捧在手裡沉甸甸的。粗看之下,品相是極好,揚州蘇繡出品,色澤豔麗,胸前一團丹鳳朝陽圖案一針一線栩栩如生。

然而細看之下……林陌染不僅勾起一絲諷笑!

布料入手粗糙,沾水便要掉色;翻看內裡,線頭參差不齊,穿在身上肯定極不舒服!

表面上,林府嫡長女是穿了一套上等蘇繡嫁衣出閣,撐足了面子;風光與否,卻只有穿著嫁衣的人才知道!

林府的這群人,也恁大膽!連正妃的嫁衣都敢濫竽充數!

更何況,原身喪母不過百日,按理這三個月都只能穿素服戴銀釵,聯手上的玉鐲都不能多戴……林府竟然還將嫁衣做得如此鮮紅!

想來不僅原身在後院混得不好,其生母,即所謂的大夫人,也不見得能贏得多少尊重。

人善被人欺!這個道理,林陌染上一世就明白了!若不是一時心善答應了一個即將破產的公司的合作專案,自己也不至於被拖累至破產自殺……

如今再世為人,怎能再度被人騎在頭上!

林陌染側了側頭,拿起手邊針線籃子裡一把鋥亮的剪子,沒半點猶豫,手起刀落——

「哢嚓」幾下,將這件林府用來騙人的、粗製濫造的喜服剪成碎布條!

夏雪算好了時間,想著小姐這會兒該洗漱好了,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就見林陌染神色悠閒地半歪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閒書,正看得津津有味。而她腳邊,那散落一地的紅衣是……??

夏雪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急走過去撿起一地的喜服碎片,手抖成了篩子,「小、小姐,你怎麼把喜服……給剪了?!」

「嗯?什麼喜服?」林陌染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皮,掃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恍然道:「哎?這是喜服?真不好意思,我還以為這是抹布呢!」

林陌染第二日醒來,喜服被她剪成碎片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府。

她穿著月白單衣倚在窗邊,一手托腮陷入沉思:除了許媽媽,這正院裡還有多少人是別院的眼線?

如今她動這些人不得,只能等去了王府再一個個揪出來,斬草除根!

正思索間,夏雪捧著一襲白色窄袖短襦走進來,不滿道:「明知道小姐今日出嫁,偏院那邊還派人來傳話,說讓小姐半個時辰後去坐一下,真是不知輕重!」

剪了喜服,只是去坐一下……林陌染不禁想,偏院這人傳話倒傳得頗知輕重呢!遂點點頭,沒說什麼,道:「給我梳個簡單的鬟,別戴那麼多釵子,選一支能顯身份的就行。」

夏雪很快為她梳了簡單卻不失氣質的雲鬟,只插上一支青玉鏤空牡丹簪,配著今日素色的短襦,顏色款式都不張揚,卻反而給人一種乾淨輕盈的感覺。

林陌染深覺滿意,乾脆領著夏雪提前出了門。

原本偏院地位在正院之下,即便是二夫人顧清媚,也理應喚正院嫡出的她一聲主子,只是母親在世時性格溫順,並未在後宅樹立起正院的威望,是以林府的人從來不把正院當回事。如今竟是偏院的人召喚她這個嫡出的大小姐過去談話了……

林陌染笑了笑,不知顧清媚又該拿著「剪喜服」這事生出什麼風波來呢?

因未料到她這麼早就來到,林陌染走到偏院時,院裡的下人還在屋裡伺候顧清媚用早膳,院裡走動的人並不多。

林陌染扶著夏雪,腳步剛邁進偏院,就聽見里間顧清媚在大聲抱怨:「也不知這小蹄子中了什麼邪!突然變得這麼難對付!那晚明明給她下了足夠量的迷藥,為何她會醒過來?還三言兩語將我院子三個婆子趕了出去!如今治她不得,可怎麼辦才好!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她當上王妃?」

另一個清脆中帶著點嬌蠻的女聲道:「母親別急,昨兒個她不是自己把喜服給剪了嗎?咱們正好拿這說事,定要讓她進不了王府!」

顧清媚立刻道:「確是!小蹄子自作孽,倒幫了我們一把!我的三娘子,你人長得好,又聰明,皇上怎麼不把你賜婚給九王爺!我們母子不幸出身偏院,雖然受寵,在名分上卻始終被那個賤女人壓了一等,母親可不願你再重蹈這樣的人生……」

顧清媚罵罵咧咧得正起勁,院裡掃灑的幾個粗使婆子抬頭看見林陌染走進來,皆是大驚失色,有個當即反應過來,趕緊喚了一聲:「哎喲!正院的大小姐來得可真早!」

裡屋的罵聲這才止住。

林陌染慢悠悠地走進裡屋,神色一如往常,規規矩矩地給顧清媚行禮,又看向屋裡另一個俏生生的少女,長相和自己有三分相似,上翹的眉眼卻和顧清媚一樣,帶著一絲媚氣。林陌染心道這位應該就是自己的同父異母妹妹,三小姐林萱。

林萱滿眼滿臉高傲神色,不情不願施了半禮,也不喚林陌染,就這麼挺直腰板站在她面前。

林陌染看在眼中,不動聲色虛福了福身回禮,寒暄道:「這月餘都在落梅院守孝,不曾出入,倒是許久不見萱妹妹了。」腳步卻是直徑走到她上首,毫不客氣地坐下。

原本林萱眼裡還噙著驕傲,如今見對方眼都不眨地走向上首,登時瞪圓了眼。

林陌染佯裝不察,坐下之後,先是順手扶了一扶髮髻上的牡丹簪。

這支簪是母親留下的遺物,雖不是什麼名貴的玉器打造,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戴的。

北燕社會等級分明,三品以上官員明媒正娶的正院夫人,還有嫡出的小姐,才有資格佩戴牡丹掩飾的頭簪。也因此,夏雪今日才會選中這一支簪子。

如今它插在林陌染的髮髻裡,就是正院的象徵,是顧清媚和林萱所盼望卻又遙不可求的身份。

顧清媚眯起了眼,撇開視線。而林萱原本拿捏出來的驕傲姿態,瞬間被這支簪子生生劃破,垮了一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2:46

第六章

林陌染這才放下撥弄簪子的手,裝作完全不察的樣子,仍舊熱情地指著自己下首的位置,招呼道:「妹妹快來坐,讓姐姐好生瞧瞧,這月來妹妹是越發長得俏媚了。」

她正院嫡出的身份擺在那,坐在上首,戴牡丹簪,顧清媚和林萱卻都是說她不得,只能忍了!可如今,她誇自家妹妹不說漂亮,竟說「俏媚」這個略顯低俗的詞,這還了得!

林萱當即有些忍不住氣——今早叫她過來,本就是為了狠狠出一口惡氣!豈料自己還未發作,先硬生生被林陌染擺了兩道,她平日裡驕縱慣了,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顧清媚卻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搶著開了口,不冷不熱道:「三兒確是越發嬌俏。大小姐這幾月在落梅院修身養性,也是養出了幾分性格來,顯得比往日裡活潑了許多。」她這話說得含蓄,一時也分不清是褒是貶。

林陌染並不接話,暗自揣測顧清媚下一句話該是說她性格「活潑」過了頭,竟然「活潑」到去剪喜服!

不料顧清媚卻話鋒一轉,道:「一會兒王府的余嬤嬤過來催妝,說想看一看大小姐穿上喜服的樣子。我想著落梅院如今正是守孝,外人出入不大方便,便自作主張讓余嬤嬤去後花園等。如此一來,便少不得勞煩大小姐穿上喜服去一趟後花園。」

林陌染皺了皺眉。顧清媚這一招使得好!看她剪了喜服,不親自出面責駡,甚至提都不提,卻以催妝的名頭去把王府的嬤嬤請來……屆時她拿不出喜服,沒法向余嬤嬤交待,王府那邊指不定就會以此提出退婚,或者另娶府上其他姐妹。

顧清媚瞧林陌染神色微微有些不安,心中一喜,當即又催促道:「頂多還有半柱香的時間,余嬤嬤就該到了,余嬤嬤可是九王爺的乳娘,萬萬不可怠慢!夏雪,還不快快領著你家大小姐回院換衣服去!」

夏雪猶豫不定,林陌染卻是幹乾脆脆地站起來,將手遞過去讓她攙扶著,道:「如此,陌染可真真耽誤不得!這便告辭,回院梳理打扮去。還望待會兒二姨母替陌染美言幾句。」

顧清媚滿眼的不以為然,道:「那是!」

林陌染前腳走出院子,就聽到林萱在裡屋鬧翻了。

「娘!方才不是說好的嗎!讓余嬤嬤到咱們院裡來,林陌染剪了喜服,穿不出來,大大丟了臉面!我再趁機好好表現一番,指不定余嬤嬤就會回去跟王爺說,我更適合當王妃……」

二夫人連忙打斷她,「你個傻丫頭!她頭上戴的什麼,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小蹄子今日是明擺著要彰顯正院的身份,我們若是還將余嬤嬤引到偏院,余嬤嬤就該笑話我們偏院不守尊卑禮節了!終歸她是拿不出喜服的,去後花園還是到我們偏院都一樣!到時候你隨在我身邊,仍然有表現的機會!」

林陌染一臉平靜地往前走,不急不緩,嘴角卻緩緩露出一絲笑容。

這兩母女原來打的是這樣的算盤。反正仗著她拿不出喜服,就肆無忌憚了是嗎?

她側頭看向夏雪,忽然道:「你在林府有幾個好姐妹?給我找兩個過來,幫個忙唄!」

林陌染壓根沒回落梅院。打發了夏雪去找人後,就直徑走到後花園。

白日裡,湖面平滑如鏡,自有一派寧靜美好,竟沒有半分昨夜裡看上去的猙獰恐怖。

林陌染不禁想,若是原身的兄長真的沉睡在這片湖中,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待走到昨晚遇見北燕皇上燕樂晟的那片樹林時,她頓了頓腳步,手掌一滑,一抹瑩綠色的光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跌入到沒踝的草叢裡……

余嬤嬤未到,盛裝打扮的林萱卻率先到了。

她抬頭看見林陌染正站在湖邊,微風拂起她鬢邊碎發,一張精緻的小臉滿是愜意神色,一時間竟覺得這個掃把星姐姐有種說不出的神韻,頓時更加氣惱,大搖大擺走過去,看一眼她身上素白的短襦,譏諷道:「余嬤嬤一會兒便到了,為何你還身穿著這樣素的衣服!喜服呢?不是讓穿著喜服給余嬤嬤看看嗎?」

林陌染輕描淡寫道:「萱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我昨晚就把喜服給剪了,如今卻為何要明知故問?」神色間,對她的嘲諷很是敷衍。

林萱受到了輕視,血氣當即一湧而上,怒道:「我們林府好心好意給你準備喜服,讓你能穿著嫁入王府,你倒好!不領情,還把喜服剪成碎片!你不把王府放在眼裡也就罷了,如今此舉,難道也不把王府放在眼裡嗎?!既然不把嫁入王府當回事,那就別嫁啊!」

林陌染更覺好笑,道:「我不嫁,難道就輪到你嫁了?可別忘了,你是偏院庶出,配不上九王爺尊貴的身份呢!」

林萱平生最恨別人拿出身說事,如今府裡最不受寵的掃把星竟然也敢拿嫡庶尊卑來打壓她,當即氣炸了,指著對方的鼻子就罵道:「林陌染!別以為你出身正院能嫁給王爺有多了不起!就憑你那張臉,去了王府也是個守活寡的命!」

兩人身後,正一臉明媚笑意走來的顧清媚,咋聞女兒口出此言,腳步生生僵住——在她身後,兩個小丫鬟攙扶著的余嬤嬤,卻是冷冷皺起了眉。

「這、這……」顧清媚左思右想,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解釋。

林萱扭頭看到神色各異的幾人,尤其當中一臉威嚴的余嬤嬤,當即嚇得住了口,臉上登時血色全無,雙腿一軟,幾欲跌倒!

林陌染上前一步堪堪扶住她,柔聲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這才轉向顧清媚和余嬤嬤,好脾氣地解釋道:「讓余嬤嬤見笑了,這是我家庶出的三小姐。平時並非這樣,只是這幾日聽聞我要出嫁,心情低落,一時口不擇言,還望余嬤嬤聽聽便罷了,不要放在心上。」

顧清媚忙應和道:「三娘子平日裡性子極溫和,府裡上下的人都喜歡她。只是這幾日念著最親的姐姐要出嫁,往後再也見不到面,心中難過,才胡亂說出那些話來。」又喚林萱道:「還不過來給余嬤嬤請罪!」

林萱蒼白著一張臉,竟嚇得一時不敢上前,顧清媚氣得眉毛都要卷了,幾步上前將她拉過來,正堆起討好的小臉,要再說幾句好聽的話。

余嬤嬤擺了擺手,道:「免了。老身今日來是為催妝,林府後宅的事,不願多聞。三小姐雖是王妃的親妹妹,將來卻不必嫁入王府為妃,想來性情活潑爛漫些,也是無妨。」

這是說林萱的性子不宜嫁入王府,直接把她給否掉了。

顧清媚被這一句話嗆得生生開不來了口,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死死掐了一下林萱的手。

林萱吃疼,又被外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教訓了一番,面子上早就掛不住了,當即落下幾滴淚來。

余嬤嬤神色更加厭惡,撇開視線,卻去看一直沉沉靜靜站在後頭不出聲的林陌染。只見此女額間雖有三瓣黑色梅花,平白毀了一張精緻的面容,神色間卻絲毫不見自卑,反倒是一雙眸子裡神采飛揚,很有幾分大氣端莊的神韻。當下松了一口氣,知道這未來的王妃也並非如外界傳聞那般,是個面目可憎又膽小懦弱的掃把星。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2:57

第七章

林陌染大大方方施了全禮,道:「有勞余嬤嬤躬身前來催妝,這一路風塵辛苦,陌染本該在正院伺候,不幸母親兩月前去世,孝期未過,陌染怕給余嬤嬤過了晦氣,只得請余嬤嬤到後花園一聚。」

一番話說下來,余嬤嬤已覺滿意了七八分,當即點頭道:「無妨。有禮有節,陋室也生香。」

顧清媚聽了,心裡更加不舒服,這是明擺著說自己的三娘子不知禮節!當即推了身邊的大丫鬟冬陽一把。

冬陽示意,連忙指揮著眾婆子擺好桌椅,端上茶水,又裝作上去添茶,隨意道:「余嬤嬤難得到咱府裡做客,奴婢本該為大家助助興,無奈琴棋書畫無一精通,想著自己有個嬸嬸,在江陵北卻是擔了個小醫神的稱號,不若今日就喚來給嬤嬤把個平安脈?」

余嬤嬤隨和應道:「也好。」

林陌染坐在顧清媚下首,優哉遊哉飲著茶,斜眼就瞟見顧清媚朝冬陽飛快地眨了眨,心想這偏院果然能折騰,如今又不知請來了何方神聖,等著要在余嬤嬤面前狠狠修理她一頓呢!

沒想到這位小醫神竟然還有些名頭,是江陵北昆山尼姑庵裡挺有名的一位女主持,常常免費給貧苦百姓看病開藥。

余嬤嬤當即認了出來,放心地遞上手給對方把脈。

「脈象平穩,嬤嬤身體安康,是個高夀福星。」女主持一手持著佛珠,眉目慈祥道。

顧清媚又推了推身邊的女兒,道:「勞煩大師也給我家三娘子把個脈!」

女主持一手虛扶林萱手腕,未幾,竟是笑道:「小姑娘端的是好生養!貧道是出家人,不打妄語,然卻敢保證,三娘子此脈象定是多子之相!」

林萱滿臉飛紅,羞得一下子鑽到顧清媚身後。

林陌染愣了一下。是不是多子之相,把個脈就能看出來了?古人迷信神醫,看不出真假;她是個地地道道穿來的現代人,如何看不出其中端倪!

顧清媚竟是想用多子之相來打動余嬤嬤!古代男人哪個不希望自己命中多子,尤其是正妻,生出來的嫡子那是妥妥的延續香火繼承家產盡孝盡忠的!三娘子有了多子之相,那等於是開了個萬能的金手指啊!

余嬤嬤神色中雖看不出端倪,卻當即用正眼打量了林萱幾眼。

顧清媚心道有戲,忙示意冬陽開始下一齣戲!

冬陽沖林陌染笑道:「大小姐還請伸出手腕,讓大師把一把脈象。」

林陌染微摺了摺眉,還未遞上自己的手腕,醫神尼姑卻突然低叫一聲,死死盯著林陌染額間三瓣梅花,神色複雜,久久不語。

顧清媚忙道:「這是林府嫡長女,自小額間就有三瓣梅花,只是不知有何含義?大師若是有話,不妨直說。」

余嬤嬤也起了興趣,問道:「大師何故如此驚惶?」

醫神尼姑道:「在座諸位可知,在佛學中有兩種花,一種是蓮,是聖物,代表一切高貴的起源。另一種則是黑色梅花,是佛學中用來比喻一切不祥的汙物!而這位林氏長女額間,竟然……有三瓣黑色梅花!這實在是,極度不祥啊!」

余嬤嬤一愣,半信半疑地看向林陌染,忽然也覺得她額間三瓣黑梅有幾分詭異,卻沒有說話。

顧清媚見達到預期效果,心中自喜,面上卻登時嚴肅起來,喝斥道:「放肆!這是江陵總督府的嫡長女,是日後要嫁入九王府當王妃的人,如何容得你這般誣衊!」

顧清媚不說嫁入王府還好,一說起這個,余嬤嬤面色更加難看了幾分。任誰也不樂意找一個被人說成是極度不祥的人當王妃,若是傳出去,豈非叫世人笑話九王府?

余嬤嬤當即站起來,神色波瀾道:「大師所言,皆是真話?」

醫神尼姑亦起身,不卑不吭道:「阿彌陀佛!貧道所言盡實。」

顧清媚堆起一臉歉意,道:「余嬤嬤,這事……這婚事?」

余嬤嬤這次望向林陌染的目光中已沒有絲毫滿意的神色,冷冷開口道:「這次雖是皇上賜婚,然也要看九王爺的意願。九王爺既遣老奴前來為他催妝,老奴定會將實情盡數轉告之!婚事成與否,還要看主子們的意思。」

一席話說得明白,這門婚事怕是成不了!但礙於是皇帝賜婚,興許會退而求其次,讓庶出的妹妹替姐出嫁也不一定!

顧清媚和林萱已是按耐不住喜形於色。

余嬤嬤當即就要告辭,卻未想腳步剛邁出去,一道清朗的男聲就從後花園園門傳來。

「清香傳得天心在,未話尋常草木知。我倒是覺得,蓮花遜梅一段香!」

一身寶藍地虎紋織金錦袍的燕樂晟,當先一人走進眾人的視野,點墨眸光熠熠生輝,襯著俊朗的面容,更顯得氣質出眾。

常年待在後宅的林萱和幾個小丫鬟,何曾見過這等姿色的男子,紛紛紅了臉,就要回避。

顧清媚生怕讓陌生男子看去會毀了自己女兒的名聲,連忙讓丫鬟將林萱帶走。

眼尖的林陌染卻一眼瞥見,方才還神色倨傲的余嬤嬤,此刻已做俯低狀,還欲跪倒請安。

燕樂晟連忙道:「在下只是來找東西的,並不知諸位在後花園設宴,冒犯了!」說話間,還分出餘暇看了林陌染一眼。

想起方才遠遠見她,說話間眸中光彩流轉,襯著額間三瓣黑色梅花,像個淩空展翅、翩翩起舞的燕尾蝶,真正是神采飛揚!不由得就吟出了這句詩,想幫她一把。

誰知如今看來,她並未領情,還將臉撇過一邊,避開他探視的目光。燕樂晟心覺好笑,自己堂堂北燕帝王,還有被女子冷落的時候?

顧清媚因不是命婦,不曾入宮,自然不識得眼前這個男人是誰,還道是林博的門客故友,雖不至於怠慢,卻因他打斷了自己的好戲,心裡不滿,面上就有些敷衍,道:「王府的余嬤嬤今在府上做客,被公子這番魯莽衝撞,傳出去,倒要叫人說我們林府照拂不周了!還望公子能道個歉才好。」

余嬤嬤哪裡敢受,忙要擺手。

顧清媚只知道要討好王府貴客,哪曾想眼前男子身份更加尊貴,死活要燕樂晟道歉。

燕樂晟眼底蘊起冷冷的笑意,卻是轉向余嬤嬤,戲謔挑眉,道:「原是王府貴客,在下冒犯,還請貴客海涵!」

余嬤嬤嚇得連翻白眼,喃喃道:「皇、公子快別……折煞老奴了!」

顧清媚瞧出些異樣,卻沒細想,又道:「公子若是要來尋東西的,不妨等我們離開後再來。」竟然下起了逐客令。

林陌染深深為她捏了一大把冷汗。光是指使當今皇上向一個老奴婢道歉,就能讓她掉一百顆腦袋;如今還沒完沒了,要趕他走……嘖嘖!顧清媚身為林府第二女主人,也未免太沒眼力見兒了吧!

燕樂晟當面不惱,卻也不走,拱拱手,道:「路上遇到貴府的幾個小丫頭,聲稱此物如今就在後花園,在下特來此尋找。此物對在下而言十分重要,卻是耽誤不得!還請夫人通行一二。」

顧清媚自詡林府當家第一女主人,從未有人敢公然違背她的話,如今當著王府余嬤嬤的面,被一個陌生的外人在家中後院挑釁權威,怎能容忍!

當即喝道:「我看公子一表人才,如何這般不通情達理!我好言好語請你離開,你卻死皮賴臉不肯走!到底是哪裡來的無賴?!」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3:12

第八章

顧清媚罵到最後,余嬤嬤兩眼一翻,差點就要暈過去——

這時林博才領著後面一溜的內衛匆匆趕來,急的那叫一個滿頭大汗!

還未走到跟前,率先領著眾人嘩啦啦跪倒一片,恭恭敬敬道:「不知聖上微服私訪,林博有失遠迎,還望陛下勿要怪罪!」

燕樂晟悠閒地整了整袖口,「你來的正巧!讓我想想,貴府二夫人剛說到哪裡來著?」

驚聞此人竟是當朝皇帝燕樂晟,又咋見對面黑壓壓跪倒的一片人群,顧清媚嚇得連呼吸都不會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只見燕樂晟若無其事地挑了挑眉,忽而神色恍然,笑道:「哦!對了!剛說到朕是個無賴!」

林博俯低的身子頓時狠狠一僵,冷汗當即流下——

顧清媚則是再也承受不住,兩眼一翻,就徹底昏死過去!

一旁的林陌染卻是憋笑憋得難受,抬眼去看那身玉冠錦袍的男子,一派神色悠閒地鶴立于人群,竟是有種說不出的風流瀟灑。她是見識過這個男人的腹黑品性的,顧清媚如今惹上了他,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夫人?!」冬陽低喚一聲,伸手去推搡顧清媚的肩膀,又用力按了幾下人中。

青著一張臉的顧清媚,狠狠喘了幾下,這才悠悠醒轉。抬頭見眾人目光都海焦灼在她身上,而面前冷然佇立的北燕天子,卻是面無表情。當下又慌又急,連忙匍匐跪倒他面前,不住地磕頭求饒。

林博也跪行前來,和妻子一併磕頭,口中唯唯諾諾,「拙荊口無遮攔,實屬無心之過!還請皇上開恩啊!!」

燕樂晟冷冷聽著,神色未變,目光掃過身邊跪倒的一片人,最終凝聚在林陌染身上,見她雖是低著頭,神色卻無半分畏懼,甚至隱隱勾起嘴角,竟然在拼命克制著發笑。

不畏懼天威,不畏懼任一人,哪怕此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許這個女子,她只為自己而活。

不自覺間,緊繃的眉角漸漸緩和下來,燕樂晟不自覺對著林陌染道:「你笑什麼?」

正兀自磕著頭的林博和顧清媚,皆是一愣,頓了頓,抬眼才發現燕樂晟問的竟是林陌染,那個該死的掃把星!!顧清媚狠狠咬了咬牙,若不是余嬤嬤來催她的妝,自己也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辱駡當今天子,不會淪落到現在這般狼狽的境地!

林陌染默默接收著各路投射而來的目光,有怨毒,有詫異,更有身旁不遠處余嬤嬤審思的視線……看來這個問題真不好隨便回答,稍一答錯,不僅整個林府數百人要跟著遭殃,王府那邊也會以此為藉口退了這門婚事。

她不稀罕嫁入王府,可是相比留在吃人的林府中,她更樂意選擇前者。

林陌染穩了穩心神,神色恭敬地跪著福了半禮,道:「回稟皇上,臣女是想起了皇上方才的那句詩。」

燕樂晟深眸裡瞬間起了一絲波瀾,饒有興趣地看向她,道:「哦?那句詩有何特別之處,說來聽聽。」

「清香傳得天心在,未話尋常草木知。這本是一句尋常詠梅的詩,然而聯繫到如今情形,卻讓人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了。」

燕樂晟眸裡興味更濃,「如何好笑?」

林陌染不卑不吭續道:「皇上道清香在心,不需話與尋常草木知。如今卻怎得,和身邊一群如尋常草木般的平庸之輩一般見識?如此行事,豈非和所詠之詩相違背?」

燕樂晟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道:「說的在理。朕確是不該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聽著皇上罵自己是平庸之輩,卻不再為難自己,林博心裡反而舒坦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不料燕樂晟頓了頓,又道:「不對!」

林博剛鬆懈的一口氣,立時又提到了嗓子眼,差點活生生把自己給嗆住——

只聽燕樂晟神色肯定地道:「方才那句詩,朕是借詠梅來形容你的。所以,該是你清香在心,不與他們一般見識,而非朕!」

他戲謔地挑起眉,滿意地看著林陌染生生折起一對好看的柳眉,情不自禁地就覺得有幾分好笑,嘴角緩緩勾起優弧。

林陌染看著眼前這張欠揍的臉,恨不得生生將他的嘴巴縫上!

本來他只要松一鬆口,順著這句詩給林博一個臺階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就啥事也沒有了嗎?誰知道,他偏嘴賤地加了一句,生生捅了林陌染一刀子——如今還嬉皮笑臉的,等著看她會如何反應!真真是……無賴!!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林陌染壓根不能發作。對方好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縱橫古代光環亮爆表的第一男主角,金手指杠杠的,她惹不起!

只能堆起笑臉,溫順地應道:「臣女能有幸得皇上金口比喻為梅,實在受寵若驚。然而皇上可知,若臣女是一朵梅,那麼林府便是養育這朵梅的枝幹;梅花要盛開,離不開枝幹。皇上若是折毀了枝幹,試想,那枝上的梅花,豈非也要一同枯萎,又如何能散發清香?可見清香如梅,雖不需和尋常草木一般見識,卻也是離不開尋常草木的養育。」

燕樂晟微微晃神。明知她那張小嘴最是強詞奪理,一時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能又氣又好笑地看著她那副得理不饒人的小模樣,心情卻是漸漸變得愉悅起來!

他略一回味,沖著林博大笑道:「愛卿啊愛卿!你養的一個好女兒!竟教訓起朕來了!偏生朕還覺得十分有理,不知該如何反駁。」

林博面上又是一慌,忙道:「臣不敢!臣惶恐!」

燕樂晟卻是擺了擺手,笑道:「無妨!都起來吧。」眼看著竟是就此放過他們了!

林博和顧清媚兩相對望,都是捏了一把冷汗。又將目光投向林陌染,一時覺得又驚又怕!驚的是,這個掃把星是何時變得如此機靈聰慧;怕的是,她既然能用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將他們救下,他日難免不會再用幾句話輕而易舉地就奪了他們的性命!

思索片刻後,他們想到的不是要對林陌染心懷感激,而是——務必要將她除掉!

林陌染根本不是為了救他們而開口,她是為了自保。王府那邊尚不知定論,如今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除了林府,她沒有任何可以立足的地方,今日若是由著皇上怪罪下來,她身為林府的嫡長女,必然會受到牽連,不若賣個人情將他們救下,保住自己的立身之所,也好趁機在余嬤嬤面前表現一番。

是以林博和顧清媚是對她心懷感激,還是欲除之而後快,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把目光投向了不動聲色的余嬤嬤——

身為王府管事媽媽,余嬤嬤無論在王府還是宮中,想必地位都不算低,在如今這片跪倒一地的人群中,她儼然是最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人物!然而事發到現在,她卻一句要幫襯的話都未說過!真不知道是真心不待見林府,還是想借此考驗她林陌染的應變能力?

如今見一群人漸次站起,恭身立于四周,余嬤嬤這才慢悠悠地扶著小丫鬟的手站起來,神色亦是十分恭敬,道:「不知皇上此來是為尋何物?若是要搜索整個後花園,老奴等這便先行告退。」

燕樂晟看了林陌染一眼,有意對余嬤嬤提了一句,「余嬤嬤這便是要回王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3:24

第九章

余嬤嬤不敢對視燕樂晟的目光,卻也留意到他望向林陌染別有深意的一眼,心下略微忐忑,小心翼翼答道:「是。老奴這便回府,如實稟告王爺。」

「好。你去吧。」燕樂晟點點頭,目光裡瞬間恢復了無波無瀾。

眼見事態徹底平息,眾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氣,余嬤嬤也正要告退,這時卻見後花園門口有兩個紮著雙角髻的小丫鬟,躲在假山屏風後面探頭探腦地往這裡看——

余嬤嬤聲色瞬間銳利起來,斥道:「什麼人!膽敢躲在暗處窺視!」

小丫鬟嚇得抖抖索索就站了出來,「噗通」兩聲齊齊跪倒在地,拼命地磕頭求饒:「余嬤嬤饒命!奴婢並非有意要躲起來,只是咋見後花園多了這許多人,躊躇不知該不該上前……」

兩個小丫鬟正苦苦申辯,立在一旁幫林陌染整理衣鬢的夏雪聽了,手頓時一傾,生生將牡丹簪扯歪了半分。她背對著人群,面色有些惶恐不安,嘴唇無聲蠕動道:「小姐,她們……怎麼辦?」

「莫慌。走一步算一步。」林陌染微微搖頭示意,不動聲色地將簪子插回原處,暗歎一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另一旁,余嬤嬤拿捏著分寸,一聲喝斥之下,已經顯示出了王府的威風,當即將訓斥丫鬟的任務換給了林府後宅真正的主人顧清媚,道:「林夫人,這兩個小丫頭鬼鬼祟祟,躲在暗處窺視聖上天威,不知意圖何在,你可得好好審清楚了!」

她這一罵完,又立時放權,期間所展現的王府的威嚴端的是淋漓盡致,旁人還沒法說她逾矩。

林陌染頓時心裡百感交集,若他日嫁入王府,府內後宅盡是這樣的厲害角色,可叫她怎麼活喲!

偷眼瞧了瞧身旁的夏雪,雖是個沉得住氣的機靈丫鬟,但畢竟閱歷淺,還有好多東西要學,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的了!還是得靠自己!

卻說顧清媚暈過去一次,醒來至今還是恍恍惚惚的搞不清現狀,如今被余嬤嬤瞬間點醒,眼前又突然冒出兩個鬧事的小丫鬟,還被余嬤嬤拿捏在手裡,看架勢是非要親眼看著她們被訓一頓。當下只能強打起精神,喝罵道:「你們是哪個院子的?!如何偷偷摸摸跑到後花園來!」

較胖的那個青衣丫鬟嚇得臉都青了,連忙狠狠磕了一個頭,才顫巍巍哭訴道:「奴婢是跟著漿洗李媽媽的小翠兒,方才送洗淨的衣物到偏院,聽三小姐說遺落了一樣什麼東西在後花園,讓奴婢和掃灑的秋霜過來尋尋,不曾想衝撞了各位貴人!還請二夫人看在奴婢並非有意的份上,饒了奴婢一回!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秋霜也不住地磕頭附和,聲稱是為三小姐尋東西。

提到三小姐,余嬤嬤的臉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顯然是更加不待見這個老愛惹事的庶女了,當即撇過頭去,指揮小丫鬟伺候皇上用茶,竟是對此事採取了不管不問的態度。

林陌染卻偷偷松了一口氣。她原是讓夏雪找兩個小丫鬟,到林萱回偏院的必經之路上嚼幾句舌根,將林萱引過來,好在余嬤嬤面前擺她一道,讓她和顧清媚徹底斷了代嫁王府的念頭。

然而她千算萬算,沒算到燕樂晟竟然就在府上,還會在這個時候尋到後花園來!

更沒想到,小丫鬟到來的時機竟然如此不湊巧!

倒是這個小翠兒反應快,搬出個是三小姐要來尋東西的好藉口!總算是歪打正著!

她怕兩個小丫鬟臉皮薄,再說下去就要說漏嘴,連忙心思一轉,上前就要開口——

燕樂晟似猜透了她的心思,比她更快一步上前,堪堪擋在了她的正對面,兩人本就相隔不遠,如今各自跨前一步,差點就要臉對臉貼在一塊。

——熟悉的松木香再次席捲她的五臟六腑,直擊心肺!

林陌染一驚之下,迅速後移一步,才堪堪穩住身形,連忙裝出惶恐的樣子,道:「臣女無意衝撞,望陛下恕罪。」

燕樂晟視線凝在她一雙巧思流轉的眸子上,不知如何竟想起了宮中貴人養的那幾隻小貓咪,瞬間眼裡醞釀的笑意更深,逗弄道:「你是又想出了什麼歪點子,要幫她們開罪麼?」

林陌染頓時眉頭輕皺,被人看穿,還當面揭穿,心裡真不舒服,口中卻絲毫未表露,依舊恭敬道:「皇上聖明,臣女的小動作是一分一毫都未能瞞過皇上。」

燕樂晟笑了笑,「嘴巴抹了蜜,朕卻聽不出是在誇朕。說罷,你待要如何替她們開罪?先提醒你,在朕眼裡,她們雖是林府中的人,卻可不是養育梅花的枝幹,甚至連尋常草木也不算!」

林陌染福了全禮,方道:「臣女惶恐,臣女並非想為她們開罪。只是見二人唯唯諾諾,顯然是這後花園人太多,她們害怕,嚇得不敢開口。而且此事關係到庶妹聲譽,切不好當眾審問。」她轉向顧清媚,續道:「還請二姨母示意,讓陌染將兩個小丫鬟帶回正院問話,一來正院人流稀少,小丫鬟們不至於緊張得沒法開口;二來也好杜絕流言。」

她說的在理,顧清媚雖不願將人交給她,但情急之下又想不出別的法子,何況余嬤嬤也擺出了一副不管不問的姿態,眼下立刻差人將這兩個不長眼的小丫鬟帶走,眼不見為淨才是上策!

顧清媚正要應諾,燕樂晟卻一手攔住,眼角輕挑鎖著林陌染,咄咄逼人地開了口:「朕倒是有個疑問,你口口聲聲說要將丫鬟帶去正院審問,我們又如何得知,你的審問是否公正?」

林陌染抬眼一笑,溫和道:「……皇上的意思是?」心裡卻將此人狠狠罵了千萬遍。

該死的男人,不就搶了你一塊玉符,至於今日三番四次陷害我嗎?!你偏跟我對著幹,我就偏不還給你!!

她心裡罵得狠,嘴上笑得甜,殊不知眼神中那一縷快速閃過的厲色根本瞞不過燕樂晟的眼睛。

小傢伙果然是貓的脾性,越逗弄越覺好玩!

他一時竟有些上了癮,習慣性地左手微握置於唇上,掩飾泛起的笑意,面上立刻換了副嚴肅神色,道:「公堂審問,講究的是公正、公開,此事既然關乎令妹聲譽,朕以為,自然是要在公眾面前解釋清楚才好!」

林陌染眼角一跳——燕樂晟啊燕樂晟,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嗎?!既然你偏要跟我抬杠,我今日還就奉陪到底了!

挺直了小腰板,林陌染抬頭堅定地望向他,「皇上身為一代明君,無論朝堂議事,還是公堂斷案,想必都難不倒皇上!但是治理後宅卻與治理社稷大相徑庭,還望皇上不要將治國的理論搬到後宅來才好!」

燕樂晟果然一下子噎住,愣了好半響才悶地笑出聲來,「你的意思,竟是說朕不會治理內宅之事?」

咋聽此言,林博一下就僵了,自己的女兒竟然公然指摘皇上的不是!他忙哈腰賠笑道:「皇上恕罪!小女說話不識大體,讓皇上見笑了!」

燕樂晟卻壓根不看他,目光只鎖著那抹明明嬌小柔弱卻倔強的身影,此刻竟是越發站得如松般挺直,如此傲骨,叫人如何忍心摧折?可她越是叫人不忍,他的心中越是油然而生一種不想放過她的念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3:41

第十章

燕樂晟輕歎口氣,道:「罷了,朕今日確不該插手林府後宅的事,更何況林府之中,還有一位如此厲害的嫡長女,就事論事,有理有據,叫朕大開眼界。」

林陌染這才柔笑著欠身,道:「皇上謬贊。」

燕樂晟又轉向林博,道:「林愛卿,你這便速去安排人替朕尋東西,切勿耽誤今日的吉時。至於其餘的人,都散了吧!」

「是!」林博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年輕皇上的神色,遂轉身安排去了。

余嬤嬤再次欠身告退。

燕樂晟卻道:「余嬤嬤留步。」

余嬤嬤聞言俯身,不敢多話,恭敬應道:「皇上還有事吩咐老奴?」

燕樂晟的視線似有意無意地掃過林陌染,最終又悠忽轉向前方,緩緩開口,「替朕轉告王爺一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言罷,他微微停頓,欲言又止,終是沒再說什麼,領著林博等一行人,頭也不回地離去。

余嬤嬤詫異了半晌,連忙朝他離去的背影應著:「老奴謹記陛下告誡。」說話間,餘光亦是投向了林陌染,心中頓時泛起不安的波瀾。

這女子本是一介微末臣女,三言兩語間就博得陛下垂青。原想著皇上會順勢將她招入後宮為妃,從此常伴左右;卻不曾想,皇上竟依舊堅定地要將她推給九王爺……唉,九王爺今番娶得此女,真不知是福是禍!

林博安排了幾個心腹在後花園尋物,自引著皇上到前院休息。

恭送燕樂晟離開後,一群人當即也退出後花園,沒人敢問一句,為何皇上的東西會掉在林府內宅的後花園中。卻都紛紛記住了林府這個嫡長女,三番四次機智地回答了皇上的問題,還兩次從皇上的虎口下將下人救回來。

卻說余嬤嬤坐上軟轎,晃悠悠離開林府,才走出半裡,就被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輕男子攔了下來。

余嬤嬤喝住正要謾駡的王府侍從,一手撩起半張轎簾。

但見此人一身尋常錦衣,面容陌生,來勢洶洶卻並不見惡意,便開口問道:「老身是九王府中人,自問並未曾冒犯俠士,敢問俠士攔下老身的軟轎意欲為何?」

那名年輕男子面無表情,走到轎前將王府侍衛刺過來的大刀隨意撥開,直到余嬤嬤跟前,才壓低聲音道:「勞煩嬤嬤再轉告王爺一句,這朵花,我家主子也相中了。」

說話間,他翻開手心,露出手掌上那一塊黑色烙印,竟是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虎頭——杜虎軍!皇上養在宮外的暗衛!

余嬤嬤立時神色惶恐地回道:「老奴不識杜虎軍士真容,還請皇上見諒!皇上所言,老奴定會一字一句如實相告!」

「如此,便有勞嬤嬤了。」

林陌染慢悠悠地折回正院,午時已過。夏雪自吩咐院裡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去準備午膳,自己扶著大小姐進了正院堂屋。

屋裡,兩個小丫鬟正苦著臉,戰戰兢兢跪在地上。

「都起來吧。這裡沒有外人。」

林陌染在主位坐下,讓許媽媽和夏雪一併去院外守著,任何人不得進入,以免走漏風聲,影響三小姐閨譽,然後才飲了杯茶,仔細問道:「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小翠兒小心翼翼湊過來幾步,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回話,「奴婢和秋霜本是照夏雪姐姐吩咐的,守在三小姐回院的必經之路上,趁著周圍無人,想先演練一下,就壓低了嗓音對起話來,不料才說到昨晚有人闖進後花園,掉了一塊綠瑩瑩的玉,後頭假山就猛地竄下來一個錦衣男子。奴婢不曾看清,但想來就是方才見到的皇上……」

果然,她們都未曾料到,堂堂北燕皇上竟然會隻身一人闖入大臣府邸的後宅!這可是後宅啊!事情要是傳出去,林博該多丟臉,搞不好君臣反目也是有的!

這個燕樂晟,真是為君不尊!光顧著自己行事,也不考慮一下臣子的聲譽!如今她倒是有些明白了,敢情這人是霸道成習慣,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的!

林陌染輕描淡寫「嗯」了一聲,道:「然後,皇上便突然出現在後花園,緊接著,你們也跟過來了?」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竟沒有點頭,都是一副猶豫不敢開口的模樣。

林陌染皺了皺眉,語氣加重,問道:「還發生了什麼事?」

小翠兒一下子拉著秋霜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頭,才誠惶誠恐地抬起頭回道:「回大小姐,奴婢該死!奴婢和秋霜匆匆忙忙跟在皇上身後,一路趕去後花園,不料半途竟然遇到三小姐。」

那時燕樂晟剛到後花園不久,顧清媚差兩個小丫鬟送林萱回去。應該就是那會兒遇到的。林陌染點點頭,並未氣惱,道:「不礙事。你們起來說話。」

「三小姐見我二人神色慌張,就大聲喝問起來,我和秋霜一時情急,將夏雪姐姐吩咐的話原封不動地搬了出來,還……」

林陌染迅速追問:「還什麼?!」

小翠兒帶著哭腔,「還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讓三小姐猜到那東西是方才那位錦衣男子掉的!也就是說、就是說……」她驚慌地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往下說。

林陌染淡淡地接過她的話,「也就是說,林萱不僅知道皇上昨夜曾夜闖林府後花園,還知道他掉了一塊玉符在這裡……」

小翠兒惶恐地點著頭,「所以她立刻差我們去後花園尋玉符,叮囑我們要先一步找到並交給她!大小姐,這可怎麼辦?萬一三小姐知道……」

林陌染微微一笑,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讓他們找吧。反正至始至終沒人親眼所見,更何況,燕宮玉符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隨隨便便掉在後花園裡呢?」

小翠兒面露不解,「大小姐的意思是?」

林陌染卻不說了,揮揮手,「我現在就把許媽媽叫進來,這場戲,你們要繼續演下去!」

許媽媽經過昨天沉湖一事,至今還有些後怕,不知自家主子打的是什麼主意,為何到現在都不提一字是否要懲罰她。如今被從院外叫進來,更是一臉緊張神色,諾諾道:「大小姐喚老奴?」

林陌染高坐主位之上,居高臨下看著她,淡然道:「你過來,給我做個人證,免得以後又被誰說我審問不公!」

她微抬下巴指了指匍匐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續道:「這兩個丫鬟,不知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竟說昨晚有人私闖林府後花園,還在花園中落下了東西。又蠱惑三小姐,讓三小姐信以為真,才出了方才在後花園的那場鬧劇!」

許媽媽雖然沒有跟去後花園,卻也從下人那裡聽到了一些傳聞,說什麼皇上帶人來尋找東西,許是昨晚後花園遭了賊、落下了什麼證據之類的。

她想著昨晚自己一行數人都在後花園呆著,期間並未見到任何形跡可疑的人物,原本就不大相信。如今從林陌染口中得知,這件事果然是假的,至始至終不過是眼前這兩個丫鬟嚼的舌根,傳出好些謠言,誤導了林府上下所有人!

於是立刻裝出一派嚴厲的模樣,道:「這等奴才,敗壞府裡風氣!必須狠狠賞幾個板子,再丟出府去!」

兩個丫鬟跪在地上,頓時發起抖來,都忙著磕頭求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3:57

第十一章

既然是演戲,林陌染當然不會讓她們受皮肉之苦,遂道:「板子就免了,方才我已經讓她們互扇二十個耳光,想必已經嘗到痛味。但許媽媽後一句卻說的對極,這等奴才,實在不能繼續留在府中!」

許媽媽趕緊點了點頭,卻總覺得不大舒服,隱約間,似乎林陌染銳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好像犯錯的人是她而不是這兩個小丫鬟……

林陌染冷冷續道:「我既受二姨母委託,審問這兩個丫鬟,如今自然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論斷:小翠兒和秋霜,不守禮節,衝撞貴客,造謠生事,蠱惑眾人,還妄圖加害主子,罪孽深重,各賞二十耳光,即日起逐出林府,永不得入府為婢!」

許媽媽在一旁聽著,越聽冷汗越是涔涔而下,想起自己昨晚不僅犯了上述四條,還當眾辱駡大小姐,更加罪孽深重!如今兩個小丫鬟都因此被趕出府去,不知道將來等著自己的又是何樣處罰……

永不得入府為婢??光是這一條就夠她受的了!沒有地產沒有私房,沒有任何立足之地,又沒有子嗣,還一大把年紀……若哪天真被逐出府門,那麼等著她的,只有餓死街頭一個下場!

許媽媽一邊不安地拭著冷汗,一邊僵硬地點頭應著。

林陌染將她諸般表情看在眼裡,暗自冷笑!

用這兩個小丫鬟殺雞儆猴,若還是不能令她悔改的話,就甭怪她這個當家主子不念舊情!

「陌染今日還需勞煩許媽媽,替我跑一趟各個院子,將這兩個小丫鬟因何受罰,因何被趕出林府的緣由,一一告知各位,務必讓所有人都知道,以儆效尤!尤其要澄清的是,昨晚後花園並無外人闖入,皆是兩個丫鬟的謠言……至於偏院那邊,我一會兒會親自去一趟。」

隨後又當著下人的面,讓夏雪將兩個小丫鬟拎去後院庫房消籍。一路上早有聽聞風聲的下人,匆匆趕來圍觀,兩個小丫鬟自是一路哭鬧掙扎,拼命求饒,夏雪鐵著一張臉,始終不為所動。

那日後,林府又傳出風聲,道嫡出的大小姐不僅人醜,還是個冷血煞星,沒事千萬不要去惹她……

他們卻哪裡知道,待小翠兒和秋霜拎著各自的細軟被趕出府後,先是裝模作樣地哭鬧了一陣,待人散得差不多了,才轉入小巷,一路尋到了林府往西不遠的一座偏僻小院子。

院門的銅扣都已生銹的,外表看起來,整個四合院是搖搖欲墜。兩人按夏雪說的,先敲了三下門,又快速拍了兩下銅環扣——門「吱呀」一聲開了。

裡面站著一個劍眉高挑的冷峻男子,一手持劍護在身側,冷冷注視著二人。

小翠兒連忙自懷中掏出一支牡丹簪,遞上前去,細看之下,正是今日林陌染戴在發鬟裡的那支!

年輕男子方見此物,神色一動,並未說話,卻迅速將二人領進去,後又將門輕輕闔上。

進屋之際,他順手關上門,低聲開口,聲音無波無瀾,「既是小姐的吩咐,你二人便且留在此間著手準備吧。」

落梅院。夏雪邊伺候林陌染用膳,邊不安地低聲問道:「大少爺的那位朋友,會聽我們調遣嗎?」

林陌染漫不經心地品嘗著一桌佳餚,又回憶了一遍原身記憶中,關於這支牡丹簪和那個人的關係,肯定道:「會的。林奕只認簪,不認人。這件事情……叮囑小翠兒和秋霜,儘快辦好,切勿出錯!」

午膳後,她親自走了一趟偏院,沒想到,顧清媚對她的處理方式竟然沒有絲毫微詞,很快就藉口要歇息,放她回了正院。而大大丟臉的林萱,則是連面都沒有露!

看來,經過這兩日的明爭暗鬥,這兩母女是徹底被自己耍得沒轍了!

回來的路上,林陌染心情大好,帶著夏雪繞了大半圈遠路,這才打道回府。

一路上,不時聽見下人嘀咕著說,上午老爺差人將後花園尋了好幾遍,除了一隻碧璽耳墜外,什麼都沒尋到,想來確是兩個小丫鬟造的謠言……

夏雪按捺著笑容,一直憋到回了正院,才沖林陌染好一陣笑,道:「小姐這一招使得可真高明!偏院那些人臉面丟大了,這下子,可是再也不敢來找我們正院的晦氣了吧!」

林陌染笑笑點著她的額,道:「你也該從中學著點!我瞧著小翠兒就比你激靈些!」

夏雪忙慌道:「奴婢學!卯足勁兒地學!定不叫小姐有機會趕我走!」

到了下午,前院那邊果然派了一個小廝,將碧璽耳墜送了過來,說是在後花園尋到,想是大小姐哪日散步時不小心掉的,老爺特地差人送來。

林陌染自是歡天喜地謝過,聲稱已經不見了好幾日,許是哪天經過後花園時,被樹枝刮掉的,又招呼夏雪拿了好些賞銀出來,這才客客氣氣將小廝送走。

而另一廂,剛坐上軟轎準備回宮的燕樂晟,心情就沒那麼好了。

顯然,他出入宮門的玉符還在那個貓一樣的小女人手裡,所有人都被她擺了一道,這還不是最難堪的,反正在眾臣眼中,他這個北燕皇帝的行事是一向肆意慣了的……怎麼才能不動聲色地將玉符拿回來,才是眼下最難解決的問題。

燕樂晟一雙好看的濃眉折起,神色頗有些著惱,忽而想到……若不能將玉符拿回,那不若便直接將她搶進宮吧!

一念至此,嘴角輕微上揚,心情竟是轉瞬變得愉悅起來,也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後宮的妃嬪都喜歡養貓了!

逗弄貓這種動物,確實會叫人上癮的!更何況……貓一樣的女人呢!

轉眼黃昏將至,王府前來接親的隊伍一身紅衣,規規矩矩地立在了前院,圍觀百姓湊熱鬧的,看戲的一概有之,將江陵總督林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至於喜服……因實在來不及重做,又不敢耽誤吉時,林府只能胡亂尋了一件給林陌染套上,倒是比被她剪掉的那件摸起來舒服些。

夏雪給她梳了發,鳳冠霞帔樣樣俱全。

林陌染歪頭看著鏡子中那張容顏豔麗的臉,微微皺起眉,不滿道:「母親和肅哥兒若是看見我在守孝期間如此裝扮,不知該有多生氣呢?」

夏雪忙勸道:「小姐嫁入王府是好事,想必大夫人和大少爺是不會怪罪的。」

林陌染陰陽怪調地哼了一聲,目光卻是望向院外,正和二夫人嘀嘀咕咕的許媽媽,道:「對有些人來說,可不見得是好事!」

原以為經過這兩日的折騰,偏院那對母女該從此消停了。沒想到才過去一個下午,二夫人又緊巴巴地趕過來,嬉皮笑臉地對她說,怕她沒有長輩在身邊,身為二姨母,理應給她送親……

「小姐馬上就是王妃了,這身價是水漲船高,但凡有些眼力見兒的,這會兒還不都趕著躺兒來巴結你!二夫人也是見風使舵。」夏雪邊幫她補妝,邊一旁笑著調侃,「終歸這是最後一天,等嫁去王府,以後就不必再看她們這些噁心嘴臉了。」

「不見得。」林陌染搖搖頭,如果二夫人現在改變策略,打的是討好她、巴結王府的主意,那日後肯定會常常去王府走親戚,求她幫忙辦這個事辦哪個事……

她轉念一想,又釋然了,「求著我,總比我求著她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4:26

第十二章

說話間,吉時已到,紅娘催婚。一身大紅窄袖孺的二夫人笑盈盈進了裡屋,將新娘子林陌染緩緩扶出正院。

一路上自是鞭炮聲聲,恭賀道喜不斷。紅娘撒著喜果和銅幣,一搖一擺在前面引著路。

紅蓋頭下,看不見新娘子的容顏,但見她鳳冠霞帔,身姿婀娜,搭在二夫人臂上的芊芊細腕,膚若凝脂,柔若無骨,瞧那金蓮足邁出的細碎步,一舉一動端的是風情萬種!

北燕社會封建味濃厚,男女有別,授受不親,若非這場和皇室聯姻的盛大婚事,前院的下人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見到後宅女子。

從前也只聽說這林府嫡出大小姐是個禍害,容貌醜陋……哪裡想到,禍害竟然長得這種樣子!若是世上的禍害都能出落得這般水靈可人,哪怕家裡再多養幾個,也是無妨啊!

林博在前院和前來迎親的王府杜總管寒暄,見顧清媚將林陌染扶了出來,也不多作耽誤,連忙指揮下人將花轎停穩妥當,由紅娘將新娘子扶上花轎,隨在轎旁行走。其餘陪嫁的女眷則按身份等級,登上後面兩輛牛車。

各色人等妝奩一一就位,杜總管一聲令下,也不多話,一群人起轎便走。

林博和顧清媚默默望著一行人邁出林府大門,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顧清媚歎道:「也不知為何,這丫頭短短兩日變化竟如此之大……還望她成了九王妃後,能不計前嫌,多多提攜一下娘家。」

林博冷哼,「你整出那麼些么蛾子,還指望人家來主動提攜?還是想想怎麼補救吧!平日裡沒事,多去王府後宅走動走動,這門親既然結了,就得派上用場!」

顧清媚又是一歎,「那還得盼著林陌染別再鬧出什麼事來……」

顧清媚的暗自祈禱,林陌染哪裡得知!就算知道,也不會放在心上!要想她不鬧事,那還得看九王爺是什麼個態度!

待轎子平穩走上北燕都城的大街後,花轎裡的林陌染,優哉遊哉脫掉喜服,換上一早讓夏雪準備的喪服,在花轎裡一歪,倒頭大睡。

折騰了一整天,趕緊先補補眠,晚上還有一場重頭戲等著她出演呢!

江陵城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北燕皇城占去九分之一後,又被東側皇親國戚所居住的朱雀街,和西側大臣官吏所居住的祥鶴巷占去十分之一。

算起來,九王府距離總督府也就半個江陵城的距離。

迎親隊伍一路招搖過市,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就到城東的朱雀大街。

林陌染在喧囂的嗩呐雷鼓聲中醒了過來,一手撩起轎簾,還對眼前的恢弘場面有點不適應,再看一眼身上的喪服,差點笑出聲來——這明明是她的新婚,如今看在眼裡,卻更像是一場鬧劇。

花轎前後,六十四抬金銀妝奩綿延三裡,樂官藝妓並丫鬟小廝百餘人,皆華服盛裝,即便一個小小的二等丫鬟,那頭上戴著的金釵玉鈿都能晃了人的眼。何況那頂用金絲繪就了丹鳳朝陽圖案的八抬大轎,僅是罩花轎用的簾子,就是江陵萬金也難買一匹的揚州寶應蘇繡!

這一路,眾人看熱鬧的看熱鬧,咋舌的咋舌,卻愣是沒有一個人羡慕九王爺。只因為,他迎娶的新娘不是別人,而是江陵總督府最不受寵的掃把星林陌染。

偏生這次結親是皇上賜婚,九王爺就是萬般不願,也推脫不得……

於是所有百姓都熙熙囔囔地圍在轎子旁,等著看九王爺迎娶醜新娘進府時,臉上會是啥表情?

然而,待一路行至九王爺府前,迎親隊伍和圍觀百姓卻齊齊愣住了——

以往門庭若市的九王爺府大門,如今竟是緊緊閉著,連個迎親的管事粗使都不見一個!

九王爺這是什麼意思?要拒親?

正詫異間,卻見側門幽幽打開一條小縫,走出來一個身著灰衣的小廝,兩手叉腰堵著門,氣勢十足,「王爺有令,江陵林氏若不脫掉喪服換上喜服,就休想踏進王府一步!」

人群當即炸開了鍋——

「哎!新娘竟然穿著喪服出嫁!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

「就是就是!這新娘也太不懂事!難怪說是林府的掃把星!」

「我聽江陵總督府裡當差的表弟他三嬸子說,這林府的嫡長女本來是要被退婚的!今兒早上,王府余嬤嬤去了一趟林府,也不知這掃把星使了什麼計謀,逼得王府又重新接納了她……」

「不懂事」的新娘林陌染,如今一身縞服端坐在花轎裡,聽著轎外人群議論紛紛,翦水眸子望向前方三尺蘇繡轎簾,芙蓉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瞧瞧,如今不僅總督府的別院在自己身邊安了眼線,就連九王府的手都伸到自己跟前來了!她脫掉喜服換上喪服,統共也不過半個時辰的事,對方竟然能一口咬定她此時穿著什麼……

「小姐,要不咱還是把喪服脫了吧。」夏雪撩起小半轎簾勸道:「夫人若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穿成這樣出嫁的。」

生母去世不到百日,算來還在守孝期,她雖不是古人,卻也知道守孝期間出嫁,是為暖喪。

林府的人既然要逼她在孝期暖喪出嫁,她怎麼能就這麼乖乖地從了他們的心意?!

林陌染挑挑眉,撥弄著自己被染成蔻丹紅的指甲,慢條斯理道:「可是昨晚,我把喜服給剪了。」又跺跺腳下,瞥了眼腳底,道:「至於方才那件麼,我嫌做工太差,如今正拿來墊腳呢!瞧這衣料薄的,墊腳也墊得不舒服……」

夏雪順著她的目光往下一看,登時眉頭又折得老深,無奈道:「那小姐就穿上平常的衣服,也都比喪服強!不若先將衣服換了,讓紅娘再去勸勸王爺,興許王爺看在是皇上賜婚的面上,就開門讓咱們進去了!」

林陌染覺得好笑,「既知道是皇上賜婚,如何還有關著門不讓新娘進去的道理?再者,因是賜婚,莫說我穿著喪服,就算我今日不穿,他九王爺也得乖乖給我開門,不然就是抗旨。」

她話說得極是大聲,周圍的人當即面色煞白,紅娘扶著轎子才堪堪穩住腳步,夏雪更是恨不得沖上轎子捂住自家小姐的嘴。

公然議論皇上王爺,小姐這是不想活命了不成?還說什麼「不穿」這種道德淪喪的話……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紛紛對這位林府小姐露出鄙夷的神色。

把著王府大門的小廝言語間更加不屑起來,吊兒郎當地搭著兩隻胳膊,嚼起了舌根:「我道林大人穩坐江陵總督之位七年,是個有才幹的好官,沒想到養出來的嫡長女竟是這種貨色!咱王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娶了這樣的正妃,可是虧大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嘛!九王爺品相好,風流俊美,是北燕多少閨閣少女的夢中情人,怎能平白便宜了這樣的女子!」

林陌染一手托腮坐在轎子裡陷入了沉思。

玉樹臨風,風流俊美,夢中情人?明明都是些頂好的詞,可一旦和九王爺這個貪財又無能的皇家紈絝的掛鉤,怎生讓人覺得如此彆扭?

腦海裡不知怎地,又想起離開林府前一夜,樹林中那人一雙點墨星輝的眸子,那時他取笑她道:「上樑不正下樑歪……」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4:41

第十三章

眼見人群越加激憤,小姐卻坐在轎裡一言不發,夏雪更是著急,朝紅娘遞了幾個眼色,正要下跪磕頭時,轎子裡的人動了一下。

林陌染悠悠地開了口,「去把許媽媽叫來。」

許媽媽昨日使計害她,本以為會被直接趕出正院,沒想到大小姐不僅一句話不提,還將她一併帶到了王府,依舊領著管事媽媽的差事,如今正和兩個二等丫鬟坐在後頭的馬車裡。

聽聞小姐召喚,許媽媽不敢耽擱,很快下了車,眼見周圍一群看熱鬧的百姓將王府前門圍得水泄不通,頓時皺起了眉,朝轎內輕輕喚了聲,「小姐。」

林陌染應了聲,道:「如今王爺不讓咱們進府,我看這門親事也是結不成了。咱們便早一點動身回林府,嫁妝太重,眾人抬著走不快,你著人去清點一下,不要的就直接扔江裡吧!」

她方才坐轎子經過朱雀街,正巧看到離王府前門不過半裡的地方,有條兩臂寬的河道,就大概指了指方向,示意許媽媽,「就丟去那兒!」

許媽媽愣了一下,生怕自己沒聽清,詫異問道:「小姐是說,要老奴將嫁妝扔進河裡??」

這六十四抬嫁妝,每一箱都價值不菲,聽聞老爺命人裝箱時那個咬牙切齒的心疼模樣,就知道中饋出了不少銀子!小姐嫁入王府,倚仗的可不就是這些個值錢的嫁妝,如今怎生要扔掉??

林陌染眯起眼,微有薄怒,道:「你是沒聽清還是怎的?要本小姐再說一遍?」

許媽媽又是一愣,忙哈著腰道:「奴婢不敢,只是這嫁妝乃是老爺和二夫人精心準備,讓小姐帶入王府的,就這樣丟進河裡,恐怕……」

林陌染笑了笑。如今許媽媽在自己面前是越發恭敬了,想是吸取了那一夜的教訓,只是仍舊奴心不改,還一心向著二夫人,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個院子出去的!

她抬高了音量,挑著眉道,「你這是在質疑自己的主子?」

許媽媽連忙又是低頭哈腰,「老奴不敢。」這回竟是自稱老奴了……

林陌染看她僵硬地俯著老腰身,心裡真有些替她可悲:許媽媽畢竟伺候了生母一輩子,若非生了二心,她斷不會如此三番四次拿她開刷。看一個兩鬢半百的老太太在她面前做俯低狀,其實一點也不好玩!

她無奈歎了口氣,知道這場戲還得演下去,只能再次開口訓斥。這一次,聲音大得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

「你們是正院出來的,到底該聽誰的,誰才是你們真正的主子,今日都給我仔仔細細想清楚了!如今無論我是否能進王府的大門,成為王妃,你們都已經是我的陪嫁,也就是我的奴婢。只要你們一心一意向著我,我林陌染斷不會虧待大家。相反,哪個要是敢背著我,做出些忤逆的事情,就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四下裡頓時寂靜無聲。

原本顧著取笑林陌染不識大體的圍觀群眾,這會兒也被她一聲喝斥給震住,頓時明白——無論她是多麼的不受寵,嫡長女的身份和氣勢還是活生生擺在那裡,不容任何人置喙的!

距離林陌染最近的許媽媽更是被喝得面色蒼白,雖然隔著一道轎簾,她仍能感受到從林陌染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

許媽媽心知她是借題發揮,借喝斥自己來警示下人勿要起二心,一時間竟是躬著身,不敢做聲。

未幾,轎子內又悠悠傳出一句,「聽聞九王爺愛財?」那聲音淡雅清脆,已不見半分方才那股震懾人心的氣勢。

這一拿一放,不僅彰顯出了嫡長女的身份,又表現出她的容人之量。

許媽媽小心翼翼應道:「聽聞……是的。」

林陌染便道:「扔嫁妝的時候,你便照著禮單念,把每箱裡裝著什麼,價值多少,都念出來!」想了想,又補一句,「念大聲點!」

許媽媽領著這份莫名其妙的差事,暈頭暈腦地走向嫁妝,心裡直犯嘀咕:這要是老爺怪罪下來,回府後還不得把她活生生亂棍打死?要是能進王府,王爺怪罪下來,自己也要落得個腦袋搬家的下場!

敢情大小姐留著她,並不是看在她是生母陪嫁丫鬟的份上,而是早就想好了會有今天……活了半輩子,今日總算知道什麼才是最嚴厲的處罰了!

如今,對她的懲罰就擺在眼前!左右都是死,還不能對小姐的吩咐說一個「不」字!

許媽媽走到放妝奩的隊伍前,手裡拿著一長串禮單,很是猶豫。禮單上任一個物品都價值不菲,該先扔哪一個,她還真說不準!

這時夏雪盈盈走過去,善意提醒道:「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許媽媽是寧願捨命保財呢?還是舍財來保命?」

一句話立刻將她點醒!還用想的嗎?眼下自然是先保命要緊!

許媽媽狠狠咽了一下口水,狠下心,指了一個箱籠,吩咐小廝道:「先把這個扔了!」又抖了抖禮單,大聲念道:「雲山文房四寶六套,價值七百兩;翡翠座屏一對,價值三百兩……」

丟箱籠的小廝,邊膽戰心驚地聽著,邊一發力將箱籠「轟」的一聲扔進了河裡。

箱籠裡的輜重多,落水後直接就沉到河底,水泡都沒冒一個。

扔箱子的兩個小廝,探頭看著褐色的檀木香漸漸沉底,最後只能模糊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團,臉色都白成了一片。

此刻四周一片死寂,靜得能聽到周圍人群齊齊發出的吞咽聲——林府嫡小姐好大財氣,這麼貴重的嫁妝,說扔就扔,不帶半分猶豫!

人們都還沒反應過來,許媽媽又指了另一廂更大的,抖著禮單念:「紫玉金釵頭面兩副,值八千兩;嶺南進貢的雲錦十二匹,值三萬兩……」

周圍人一聽,都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不得了啊!紫玉和雲錦,那都是地方進貢給朝廷,朝廷再封賞給各大官員,普通人想買都買不到的寶貝!若哪家有幸得了這其中任意一件,可都是當成貢品來擺著,輕易不肯拿出來示人的!

沒想到林家大小姐說丟就丟!紫玉倒好還,丟了水裡,再拿出來洗洗,照樣是油光滑亮;這雲錦一旦濕了水,可就全毀了!整整三萬兩呢……

兩個小廝將箱籠抬到河邊,抖抖索索地正要推下去時——王府的大門「咿呀」一聲,重重開啟。

當先一人身著藍緞平金繡蟒袍,面容清雋,五官秀挺,倒和燕樂晟有幾分相似,眉目中卻含著森寒的冷意。

他急急掀袍邁出王府大門,來到迎親隊伍面前,語氣中的厭惡嫌棄不加掩飾,冷冷道:「你若是一心想嫁進王府,脫了這身喪服便是!何必拿金銀錢財出氣!這世間有哪個女子像你這般,不擇手段,不知廉恥!」

「王爺這是在說我?」林陌染掀起轎簾,精緻的芙蓉面上揚起半抹輕笑,仔細瞧去,那笑容並未到達眼底,就已被冷冷的寒氣驅散。

素聞九王爺愛財!她就不信,當著他的面將這麼貴重的嫁妝一箱箱往河裡丟,還不能將他給生生逼出門來!只不過,她原先算著要丟個七八箱,九王爺才會露面;沒想到這才丟一箱,他就按捺不住了!果真是個名不虛傳的財迷!

愛財,就是他的軟肋,有軟肋的人總比沒有的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4:55

第十四章

林陌染一笑之後,隨即大大方方地走下轎子,微微俯身算是見了禮。在眾人的注視下,也不避嫌,朗朗開口道:「陌染奉聖上之命嫁與王爺,殷勤籌備,未敢怠慢,即便生母長兄離世不過白日,身在孝中,也未曾敢推遲婚事;今日不過是想略盡孝義,身著喪服出嫁,卻遭王爺嫌棄;為進王府,不得已出此下策,將妝奩丟入河中,卻又被王爺說成是不擇手段……真叫陌染好生難過!」

古人注重孝義,如今一聽她此舉是為盡孝,又見她雖然半邊臉都是黑色胎記,其貌不揚,但畢竟是個弱女子。一身孝服的弱女子站在眾人面前聲聲泣訴,首先就讓人心軟了半截。等聽她哭訴完,皆紛紛同情起來。

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搖頭歎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暖喪出嫁,本就不幸!如何能因為未著喜服,而是穿孝服盡孝,就將她視為晦氣?」

燕肅祁原本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如今見圍觀百姓紛紛倒戈向著林陌染,登時變了臉,壓抑的怒氣不好發作,幾番欲言又止,又給生生憋了回去。

林陌染滿意地看著眼前那張俊秀的面容,刹那間變得毫無血色,厭惡之色更濃,心裡偷笑,續道:「更何況,大婚之日,王爺身為新郎官,不穿喜服,還將新娘拒之門外,此為對林府、對聖上賜婚的不尊重;明知林府今番是暖喪出嫁,王府大門外不設香案,府中不請道士做法,此為對陌染的輕視。敢問王爺,如此作為,還有什麼資格教訓陌染不擇手段、不知廉恥?」

「你說夠了沒!」燕肅祁大手一揮,雲袖扇風,從她面前一晃而過,怒道:「本王行事,如何輪到你來指摘!」

他早已從余嬤嬤那裡聽說了此女言辭犀利,當下也不同她爭辯,只揮了揮手,沖身後一群王府侍衛喝道:「給我撈!」

林陌染玉臂一伸,「且慢!」

燕肅祁斜睨了她一眼,極不耐煩,「又要怎麼!」

林陌染眯縫著一雙眼,內裡蘊著狡猾的光,道:「我還未過門,嫁妝指不定是給你還是給別人呢!」

燕肅祁氣極,額頭上青筋直跳,「我什麼時候不准你過門了!」

林陌染挑了挑眉,「我不僅要過門,還要和你約法三章!」

燕肅祁暴跳如雷,吼道:「林陌染!你別給臉不要……」

林陌染輕飄飄一句話打斷他,「約法三章後,我從林府帶來的嫁妝,將全部移交王府中饋,王爺可以任意使用。」

燕肅祁果然立刻禁聲,很是認真地思索了起來,「此話當真?」

林陌染點頭,「當真。王爺若不信,可立字據為證!」

燕肅祁滿眼思疑,「這些嫁妝價值超過三十萬兩,你如何捨得?」

林陌染笑道:「王爺不妨先聽一下我的三章,再來問我舍不捨得。」

燕肅祁不以為意,道:「說來聽聽。」

林陌染先道:「其一,百日孝期內不得同房。」

聞言,燕肅祁頓時嗤笑出聲,諷刺道:「正合我意。「

林陌染神色未變,繼續道:「其二,王府需提前預支一年的王妃俸祿。」

燕肅祁皺了皺眉,很是鄙視,「貪得無厭!」

林陌染一笑置之,又續道:「其三,若哪日王爺不想要我了,只能和離,不得休妻!」

北燕社會,女方被休回家,不僅有損娘家聲譽,還會導致女方從此不得自立女戶,若從此無人願娶,便只能苦苦依附娘家親眷。有些被休女子,娘家又不願照顧的,只能終其一生窮困潦倒,更有被活活餓死者……

但和離則不同,和離的女子不僅可以另嫁他人,還能選擇自立女戶,從此自己擔任一戶之主,自己養活自己!

林陌染心裡打的算盤,就是後者!只要九王爺肯將她放走,她立刻自立女戶,就連後路都讓小翠兒和林奕準備好了……

這三章,除了第二條外,對燕肅祁來說基本不受任何影響。而林陌染雖身為王妃,卻也要等到皇上賜封誥命後才有俸祿。按他正一品親王的官位來算,充其量一年也就一萬三千兩。所謂提前預支,也不過是王府先撥出這筆銀子,等到年末就能從皇上那裡討回來!

略一思索後,燕肅祁難得爽快地點了點頭,「成交!今日眾多人在場,都可作為我們立約的人證。字據就不必了!」

燕肅祁松了口,就急著差人去打撈嫁妝,壓根不提以何種身份將她迎入王府。

林陌染只得提著裙角跨前一步,攔在他面前,正聲追問道:「名份呢?王爺敢不敢大聲說給我們的人證聽,九王府給我的名份,到底是什麼?」

燕肅祁頓時恨得咬牙切齒,吼道:「林陌染!你別得寸進尺!」

林陌染笑笑,「名份這種東西,還真要得寸進尺才能爭來。我就怕今日進了王府,明日卻被王爺以莫須有的罪名打發到偏院,委委屈屈當個小妾。陌染身為林府嫡出長女,可丟不起這個臉!」

聞言,燕肅祁徹底黑了一張臉,目光惡狠狠鎖著她,好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所有人,迎王妃……入府!」

彼時,燕樂晟慵懶地斜靠在政陽宮的龍椅上,逗弄著懷裡的波斯貓。

因是午歇剛醒,他並未束冠,任由黑髮絲絲縷縷地垂落在肩,越發顯得那張桃花面俊美白皙。

暗衛躬身立在一旁,正向他轉述九王府門前發生的一幕。

他樂津津聽著,點墨星輝的深眸,漸漸染上戲謔笑意,溫柔順了一下貓背,才淡笑道:「九弟的婚禮如此熱鬧,朕身為長兄,怎能不到場?拾掇一下,擺駕九王府!」

九王府現今到底有多熱鬧,林陌染是一點都不知曉。

從前門進來後,她連王府的正院都未曾瞧一眼,就被一路抬進後院。如今端坐在新房的鴛鴦戲水紅錦被上,正無聊得發慌。

燕肅祁先差幾個小廝將妝奩打撈起來,放在後院。又開始著手要她換衣服。

這一回,林陌染沒再堅持,反正效果已經達到,如今整個江陵都把九王妃著喪服出嫁的事情傳遍。

最後到底讓人把喪服給脫了,換了一身白地雲水金花緞孺裙,拜了高堂,被一臉不情願的燕肅祁牽進新房。

燕肅祁將她丟在這裡,直徑出門和前來參加喜宴的眾人喝酒去。

林陌染絞著手邊的喜帕,百無聊賴之下,先將新房打量了一遍。

王府的人好歹不像顧清媚那樣,敢明目張膽地怠慢她,如今新房一切擺設都是有模有樣,清一色質地上乘的黃梨木。雕刻回紋裝飾的梳粧檯上,象徵王妃等級的八隻翠玉金釵端端正正放著,鎏金菱花鏡兩旁,紅色喜燭燃燒得正豔……

這方坐了許久,林陌染正盯著跳躍的燭光出神,房門卻突然被大力推開——

「呯」的一聲巨響,露出燕肅祁那張異常憤怒的臉,「林陌染!你耍我!」

他用力甩著錦袖朝林陌染走來,目光似要噴出火苗,振聲怒道:「箱籠裡根本就沒有嫁妝!只有石頭!六十四箱裡有三十七箱,全是石頭!!」

林陌染早有準備,雲淡風輕一笑,挑起的唇角宛如三月桃花,端的是豔麗無方,「嫁妝一事,皆是二姨母和許媽媽準備的,陌染不知詳情,還望王爺恕罪。」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5:06

第十五章

她目光一閃,轉念又道:「不過,想必王爺也聽說了,陌染出嫁前夜,府中曾有丫鬟造謠,聲稱看到有外人私闖林府後花園。陌染存放嫁妝的繡樓距離後花園不遠,許是那夜被小賊偷換了去也說不定……」

燕肅祁氣得臉都綠了,怒不可遏地指著林陌染,「我不管什麼小賊!我只要林府的嫁妝!!」

林陌染絞著手帕掩著半邊臉,神色竟是眨眼間就變得委屈起來,「瞧王爺說的。出嫁前後,嫁妝一概由族中長母準備,陌染連嫁妝長什麼樣都從未見過,如今更不知道嫁妝為何會突然變成了石頭……王爺這般喝斥我,我也是全無辦法!」

燕肅祁狠狠剁了兩下腳,撥開人群就要往前院闖——

他前腳剛邁出去,身後林陌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方才想起一件事,那夜在後花園,身邊的丫鬟曾撿到這個玉符……」

她從懷中掏出那枚綠瑩瑩的玉符,放在手心,緩緩遞到燕肅祁面前。只見玉符通體碧綠,比手掌略小,上有方正楷書雕刻「燕宮」二字。

燕肅祁登時面色一變,急道:「這塊玉符,你當真是那晚從後花園尋到的??」

林陌染點點頭,道:「正是。」

又見燕肅祁面色更白了幾許,故作無知地詢問道:「王爺知道這塊玉符的來歷?」

燕肅祁呢喃了一句什麼,卻是愣在那裡,盯著玉符,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氣氛正詭異,前院小廝突然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皇上駕到!!」生生將這靜寂的夜空撕破——

原本沉寂的燕肅祁,忽而兩腿一軟,差點就要栽倒在地。

燕樂晟一身窄袖織龍紋錦袍,邁著穩健的步伐,直直穿過前院跪倒一地的人群,眼皮都未抬一下。

眾人只見一雙金絲登雲第短靴夾帶著兩股清風,呼嘯一聲從眼前刮過,鼻端聞著一陣松木的清香,再抬頭時,那道挺拔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前院的內廳,也不知這般步履匆匆的,是為了什麼事。

眾門客皆是默默擦了一把額上的汗——這大喜之日的,九王府可別整出什麼鴻門宴啊!

此時早已穿過內廳的燕樂晟,直接走進平常九王爺辦公的中堂,一手掀袍,大馬金刀地在主位上一坐,眯著眼挑起眉,不冷不熱地斜睨了一眼慌忙趕來的王府杜總管。

杜金忙規規矩矩地先磕了個頭,才站起來立在一旁等候問話。

大堂靜謐,燕樂晟低醇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絲嘲意,「婚宴正酣,九弟不在前院招呼客人,卻跑到哪裡偷閒去了?難不成是嫌棄朕給他賜的這門婚事?隨便敷衍一下,就想打發了林府,打發朕了?」

杜總管哪裡敢說真話,唯唯諾諾弓著腰,頭都要磕在面前的小茶几上了,這才低聲回話,「回稟皇上,王爺不勝酒力,這會兒已是到後院歇下了。」

不勝酒力,後院歇下……這原本是新郎洞房花燭夜慣常的程式,可這兩個詞,如今聽在他耳中,卻像刺一樣,紮得耳膜生疼。

他狠狠一捏手中玉杯,低低笑道:「如此看來,九弟對朕賜給他的王妃想必是極滿意,如今賴在溫柔鄉,竟是自己的親哥哥來了,也不願出來見一下。」

話說到最後,杯子「呯」的一聲,應聲而碎,燕樂晟面上卻反而笑得更加肆意。

杜總管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又不敢冒然開口,只能膽戰心驚地陪著笑。

中堂門外,急急登上階梯的燕肅祁,卻是聞言一僵,腳下差點踩空。

「皇兄!」他討好地笑著上前幾步,視線掃過燕樂晟腳邊,碎了一地的白玉杯,心疼得直皺眉。

他衣衫整齊,烏髮束冠皆一絲不苟。

燕樂晟的目光冷冷掃過去,將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看這模樣還算規矩,不像幹了那什麼事……心中一緩,臉上的煞氣登時就去了一半,聽他喚自己「皇兄」,當下也不再崩起一張臉,擺擺手,和氣道:「不小心手滑,跌碎了你的白玉杯,改名兒我讓魏公公再給你送兩套過來。」

一聽碎了一隻,居然能換回兩套!燕肅祁眼睛瞬間就亮了,哪裡還在意方才燕樂晟無緣無故發怒砸杯是為何,只盼著他能再多砸幾個,多陪幾套就好了……

燕樂晟嘴角勾著笑,這個傻弟弟,他一向懂得怎麼拿捏他的把柄:他愛財,他便給他金銀財富。當初賜婚江陵總督嫡長女時,也是因為林博手裡錢多,一個是貪財的王爺,一個是貪財的官,兩個結為親家,就像綁在繩上的一串螞蚱,區區一個「財」字,他就能輕而易舉地將兩家掣肘住。

然而如今想來,竟是有些後悔了。那個貓一樣的女人,那張俏生生的芙蓉面,還有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小嘴……這樣好玩的女子,怎生就便宜了自己這個白癡一樣的弟弟?

燕樂晟望著眼前嬉皮笑臉的九王爺,心中思緒萬千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他淡淡拂去腦海中隨之浮現的窈窕身影,隨手拿起一旁的太監重新斟滿遞來的茶杯,呷了一口,才沖著燕肅祁道:「聽聞九弟今日在王府前門,很是出了一次風頭,竟將堂堂正二品總督大人的嫡長女,我賜婚給你的准王妃……拒之門外?」

燕肅祁狠狠一抖,臉上神色變化,最終定格成一張惱羞成怒的表情,憤憤不平道:「哼!那個掃把星!還未過門就知道玩手段!穿著喪服出嫁不算,還把本來要帶進王府的嫁妝丟河裡……」

燕樂晟放下手裡的茶,輕描淡寫應道:「確是不應該。」

「可不是!」聽到自己的皇兄也站在自己這邊,燕肅祁登時面上一喜,「皇兄也覺得此女行止太過囂張!不若就趁今日,當著眾人的面,狠狠懲罰她一下,幫九弟我掙回一口氣啊!」

他說的義憤填膺,本以為燕樂晟肯定會支持自己,沒想到燕樂晟淡淡看他一眼,半笑半不笑地吐了一句:「被自己的女人耍了,卻要哥哥來幫你出氣?九弟,內宅不平,何以平天下?」

眼見燕肅祁噎在那裡,他掩飾著心中一股莫名的快感,故意慢悠悠又呷了一口茶,才接著道:「今日,朕且幫你一次,但若有下一次,你再為了一個女子,將內宅的醜事搞得人盡皆知,朕立刻收回這場賜婚!」

「好好好!」燕肅祁一聽有皇上幫自己撐腰打壓林陌染,當即二話不說點頭答應,「只要皇兄你肯幫我這一次,以後怎麼都好說!」

堂堂皇上都開口了,晾她林陌染也沒有膽子再鬧出什麼事來!

燕樂晟擺擺手道:「去把九王妃叫來罷。」

後宅是余嬤嬤在擔任管事媽媽。燕肅祁大搖大擺地跨入正院,迎面就見到她神色焦灼地侯在院門口。

「王爺!」余嬤嬤先欠身一福,不安地開口,「下午嬤嬤與王爺說的話,還請王爺再三斟酌。若有心將此女留下,定要善待;若是無心將她留下,還是速速退了這門婚事吧……」

燕肅祁嫌她煩得不行,一甩袖,「得了得了,我知道!母后讓你來伺候我,又沒讓你來教我怎麼做人,少說這些有的沒的!林陌染是林博的嫡長女,林博是誰,當朝第一大貪官,江陵這麼多官員,就屬他府上最有錢!娶了此女,還不等於是娶了一個聚寶盆?這門親我是不會退的!至於善待她麼……哼!她搶了婉瑩的正妃之位,我沒將她關進西廂偏院已經算不錯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5:17

第十六章

說到側妃婉瑩,一晚上都繃著一張臉的燕肅祁,面上總算有了一絲柔情,轉向余嬤嬤小聲問道:「婉瑩可是還在生我的氣?你找個小丫鬟去雲雀閣替我轉告一聲,就說這邊事完了,我馬上過去陪她!」

「哎……」余嬤嬤跟在後面應了一聲,又暗自長歎了一口氣。

林陌染依舊衣衫整齊地坐在紅錦被上,門被打開時,她絲毫不覺驚訝。那人在林府後花園折騰了一下午,就找出了一個碧璽耳墜,連玉符的影子都沒見著,不急著趕來找她麻煩才怪!

所以當燕肅祁大聲喝斥讓她到中堂聽候皇上問話時,她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淡淡道了聲:「妾身曉得。」就在余嬤嬤的帶領下,穿過後院回廊,來到中堂。

因她是女眷,又是身份尊貴的九王妃,中堂上閒雜人等盡皆回避。

林陌染直直走過去時,目光掃過那人一眼,見他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半抹諧謔笑容,眸子清亮,直勾勾望向自己,一派慵懶看戲的模樣。若非身著龍紋錦袍,真叫人以為是戲臺下那些個玩世不恭的權門紈絝。

直到福身見禮,她都未抬頭看那人一眼。

燕樂晟望著她從進門,到見禮,再到若無其事地立在偏座旁,始終不曾抬頭看自己一眼,不由得皺了皺眉,聲音壓得極是低沉,「總督林府出來的嫡長女,大婚之日卻在王府門前鬧事……膽子不小!朕記得昨日才誇了你,今日就懂得仗著朕的聲勢狐假虎威了?」

林陌染不卑不吭,道:「臣妾不敢,今日實乃事出有因,並未想著借皇上聲勢恃勢淩人。」

燕樂晟挑了挑眉,「每次朕問你,你都有千萬個理由給自己開罪。如今若是朕……不想給你解釋的機會呢?」

林陌染笑笑,「皇上如此聖明,自然不會在還未問清緣由的情況下,就輕易治人罪名。」

她眸色狡黠一閃,搬出了今日他用在她身上的話,續道:「更何況,此事關乎皇家聲譽,還是當眾解釋清楚比較好!」

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燕樂晟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似已猜到她要說什麼,眉角狠狠折了起來。

隨即,林陌染果然道:「不知在座諸位是否聽聞,昨晚林府曾有下人造謠,聲稱有人闖入後花園,還遺落了一枚玉符。」

中堂裡剩下的幾位,皆是和林府沾親帶故的世家長輩,自有打探消息的管道,都面露了然神色。

林陌染不聲不響,繼續說道:「幾位媽媽因此受了驚嚇,不知為何,口中竟不住念叨妾身逝去兄長的名諱,說是……」她頓了頓,面上裝出一副猶豫害怕的模樣。

眾人更加好奇,紛紛禁聲注目,只等她說下去。

林陌染接著道:「三位媽媽都異口同聲稱,是妾身那死去的兄長顯靈,化作鬼魂來捉弄她們!父親怕三位媽媽中了邪,當晚就將她們趕出林府。妾身卻想著,許真是先母兄長顯靈也說不定!因是怪罪妾身孝期未滿就著鮮紅嫁衣,才會化鬼懲罰下人。是以今日大婚,妾身才著了一身喪服,盼能慰藉先母兄長泉下之靈……」

林陌染深知,每次搬出鬼神之說,都屢試不爽。這一次也不例外,全場不乏知識淵博的文官,竟沒有一個站出來質疑她。

她緩緩歎了口氣,又道:「卻沒想到,今夜又發生嫁妝失竊,妝奩中的物品被替換成石頭一事……妾身如今仔細想來,大概昨晚府中下人並非造謠,而是真有什麼人在林府作祟,還劫掠了妾身的嫁妝。」

嫁妝成了石頭這事,燕肅祁原本覺得丟臉,想先捂著,等見了林博再細問。沒想到如今卻被林陌染主動提起,還是當著自己皇兄,當著這麼多熟悉官員的面。他面色瞬間變得不太好。可當聽到嫁妝有線索能尋回時,他動了動嘴巴,卻沒再說什麼。

燕樂晟的面色也非常不好,他轉向自己的九弟,欲言又止。既不能告訴他,那人並非私闖林府,而是光明正大從林府大門走進去的;又不能說那人去林府根本沒動嫁妝,只是閑得慌想看一下林博手裡有多少錢……因為無論怎麼說,都會暴露出昨晚出現在林府的那個人和他有密切關係!

而再看眾官員,俱已陷入一片驚詫之中!

那可是整整六十四抬,本朝九王爺明媒正娶的王妃的嫁妝!誰那麼大的膽子,竟敢替換成了石頭?!

再瞥一眼皇上和九王爺,一個面色沉斂,默不做聲;一個面色蒼白,欲言又止。都捉摸不透是何人所為。難道……真是鬼怪顯靈?

眼見在場眾人都被勾起了求知欲,林陌染這才小心翼翼從袖中掏出那枚玉符,故意避開燕樂晟著惱的目光,正聲道:「其實昨晚之事,下人所言非虛!只是林府為免妾身名譽受辱,才對外聲稱是造謠。其實那日在林府後花園,確有奴婢拾獲玉符。現今,這枚玉符就在妾身手上。妾身私以為,嫁妝被替換成石頭一事,跟無端闖入林府的此人有莫大關係!」

眾人聽罷,紛紛點頭,心道,只要偷嫁妝的是個人,就還能捉回來!總比是個虛無縹緲的鬼要強!

然而等他們探頭看了一眼玉符——卻又紛紛止住了正欲說出口的話語,面色僵白一片!

「這……這玉符!」有人低呼一聲,顯然已經認出,這枚玉符乃是宮中之物!

刹那間,幾雙眼睛不約而同望向了端坐主位的皇上燕樂晟。

燕樂晟一手撐著額角,側著頭,默不做聲地看著林陌染將這齣戲演完,嘴角微微有些扭曲。

從鬼怪到家嫁妝,再到玉符,她全套戲演下來簡直是水到渠成!今晚本是想來看戲的他,竟也成了她戲中的一角!

他果然還是小覷了她的膽量!竟敢當著他這個北燕帝王的面,公然拿出他的東西來編排他!偏生他還不能做聲!

燕樂晟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道:「這枚玉符,咳……有何特別?」他只覺得特別礙眼,讓他很是頭痛!

「皇上,這是宮中之物!」方才低呼那人,還以為賣弄聰明的機會到了!趕緊將玉符雙手呈上去,請燕樂晟過目,口中振振有詞,「請皇上細看!這枚玉符不是普通玉符,而是出入中宮宮門的宮禁令符!宮裡的人想要出宮,即便是妃嬪貴人,也要向掌管宮門的公公申請了才有!」

那人說得興起,絲毫沒有發現眼前的燕樂晟已然黑了一張臉,還自顧自繼續解析事情經過,「據屬下猜測,昨晚的事情應該是這樣的,想是宮中哪位奴才得了命令出了宮門,就將玉符隨身帶著,私闖入林府時不慎遺失在後花園,而後被林府中的下人拾獲……皇上若是要追查此人,只需找來昨晚掌管宮門的公公細問,就能得知到底是誰拿了玉符,又是受了誰的命令!」

這還用問嗎?!拿玉符的是他,下命令的還是他!

若真按這個人說的,差人去將昨晚職守宮門的常喜找來,一問之下,所有人都知道,昨晚私闖林府後花園的小賊,竟是他這個堂堂北燕皇上!更尤甚者,事情若是傳出去!讓他這個皇上的面子往哪兒擱!

燕樂晟狠狠瞪了一眼林陌染,見她依舊一副無辜的面容,沉沉靜靜立在中堂。

一句話沒說,已將他逼上了絕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5:29

第十七章

真不知道那恬然的笑容之後,藏著多少歪主意!

林陌染察覺到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微側了側頭,朝他眨眨眼,明媚的大眼睛裡神色飛揚,那小模樣……端的是無比得瑟!

看在眼裡,他是又氣又憐!

試問誰會因為花瓶被打破,就將一向寵愛的貓咪丟出門?!

他只會怪花瓶沒有放對位置。而若是這個時候,有誰站出來公然指責是他愛寵的錯……呵呵,那可真是活膩了!

燕樂晟收回目光,神色冷冷地看回自己面前這位侃侃而談的仁兄,在腦海中費盡地回憶了一番,才想起他是每日早朝站在最後面,差不多就要站到大殿之外的九品散騎常侍,顧察升。要不是和林博府上那位二夫人沾了點遠親的關係,他這會兒還不知在哪個山旮旯裡窩著呢!

很好!若非他今日這麼「勇敢」地……咳咳,說實話……他還不一定能記住他!

燕樂晟悶哼一聲,冷冷打斷道:「魏常侍這是在說,朕養在宮裡的那些個奴才中,有人出宮做了賊,還搶了林府嫡長女出嫁的嫁妝?你倒是給朕繼續分析分析,宮裡哪些人嫌疑最大?嗯?!」

魏察升正說得口沫橫飛,手舞足蹈,突然被皇上一番冷言冷語當頭棒喝,饒是他再沒眼色,也察覺了面前的皇上大人心情不對,當下哪裡還敢分析?頓時住了口,惶恐地低下頭道:「下官不敢。」

宮裡頭哪個人能得罪?隨便一席耳邊風,都能將他的腦袋生生吹掉!他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仗著那麼點小聰明,竟公然指摘宮裡頭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燕樂晟揮手,語氣頗為不虞,道:「方才還說得句句在理,如今讓你分析是何人所謂,你卻又不敢!敢情朕身邊的官員臣子,都是些只會說虛話、不敢做實事的人?!」

這一怒喝,把方才還竊竊私語的幾人也生生震住,當即都止住了聲,縮起肩膀,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

燕樂晟臉色這才有所緩和,開口道:「此事事關宮禁,朕自會命人徹查!爾等無需操心!」

又招來魏公公,將玉符遞給他,道:「你且拿著這枚,去找掌管宮門禁令的常喜對質,看是何人所謂!」

魏公公兩手接過,應道:「是。」

一直不做聲的林陌染,卻在這時站了起來,一雙清澈大眼只看著魏公公手裡的玉符,「賊人還未捉到,皇上卻要將作為證據的玉符回收,妾身覺得不妥。」

「哦?」燕樂晟眯起眼,被公然反對之下,也不知是著惱還是起了興味,笑道:「你又待要如何?」

林陌染對上他的目光,咬字清晰回道:「所謂銀貨兩訖。妾身以為,玉符還是暫時歸妾身保管。等皇上差人捉到賊人,歸還嫁妝時,妾身才好一手收貨,一手交符。」

燕樂晟從魏公公手中取回玉符,放在掌心把玩片刻,抬頭看著她,聲音飄忽玩味,「弟妹這是……在跟朕談條件?」

若是換了旁人,被皇上這樣一問,當即就嚇得不敢吭聲,哪裡還敢和對方談條件?

尤其燕肅祁,頗為擔憂地投去一道目光,想制止林陌染繼續開口說話。他就算再討厭她,可畢竟兩人是夫妻關係,一方觸怒天威,另一方也要跟著受責罰。他可不願為了這樣一個女人無辜受罰!

「還不住口!」燕肅祁登時就是一聲低吼。

林陌染輕飄飄看他一眼,又輕飄飄吐了一句,「皇上還在問話,王爺卻要妾身住口。妾身該聽誰的呢?」

言下之意,皇上都沒叫她住口,你急個什麼勁兒!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燕樂晟瞥了一眼自家九弟,淡淡道:「朕在問弟妹話,你若是覺得有什麼不能說不能聽不能見人,那就原地轉身,自己走出中堂。如此,聽不到看不見,想是正和你意。」

燕肅祁只能悶悶不樂地閉上嘴。

燕樂晟又轉向林陌染,「你且繼續。」

林陌染躬身一福,掩去嘴角隱約的笑意,續道:「妾身方才想說的是,如今人證物證確鑿,妾身並不理虧,斗膽想來,是有談條件的資本,還望皇上予以考慮。」

燕樂晟望著她嘴邊轉瞬消逝的笑意,心道,她確是有資本和他談條件,卻不是因為人證物證。

想他燕樂晟堂堂天子,說誰有罪,根本不需要外物的證明……她的資本,其實不過是仗著他的垂青罷了。

燕樂晟將玉符平放在掌心,遞到半空,道:「過來拿吧,朕同意了。」皇上金口同意,旁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林陌染輕聲謝過,便在眾目睽睽之下,邁開蓮步,緩緩走到他面前。

近距離相望,她額前那三瓣梅花竟如此張揚,墨黑而純粹,幾欲破繭而出,騰空飛舞;而那張瑩玉似的芙蓉面,比之那晚在昏暗的樹林中看來,更添無數俏麗,嬌豔奪目!

她絲毫不避諱他審視的目光,輕輕伸手,自他手中拿起那枚玉符。

蔻丹紅的指尖,像貓爪一樣,從他掌心撩撥而過,帶來細膩的觸感——

燕樂晟微微怔忪,所有的神思一下子全湧到和她接觸的掌心上。竟頓時覺得,心尖上,某個摸不著撓不到的地方,也隨著她指尖的動作,被狠狠劃了一下,一陣酥麻,欲罷不能!

他狠狠克制住自己想要抓住她手腕的衝動,撇開了目光。

這電光石火間的情緒波動,瞞過了中堂所有官員大臣,卻沒有瞞過他身後候著的魏公公。

魏公公輕挑眼皮,極快地打量了眼前這位九王妃一眼,又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去。

心中一歎:多情卻恨相逢晚!這女子好是好,卻已成了皇上九弟九王爺的正妃。

心中再一歎:也不是不能搶娶進宮!只是那柳貴妃才剛逝去不滿半年,一心癡愛柳貴妃的皇上,當真這麼快就又看上別的女子?怕只是被勾起了舊情,想找一件替代品罷了。

燕樂晟看著林陌染將玉符攏入袖中,又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該低調時她絕不出風頭,該張揚時她絕不會讓自己理虧。越是這樣,她越是吸引自己,越是讓他心神不定。

本想著今日波折橫生,自己又心情不佳,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卻不料燕肅祁還念著傍晚的舊仇,一心指望靠他這個皇兄懲罰林陌染,私底下好一陣擠眉弄眼,沖他打眼色。

見他沒有回應,燕肅祁索性直接開口:「嫁妝一事算是了結了,可王府門前大鬧一場,又該作何處罰?總不能讓本王在眾人面前,白白丟了這麼大的臉面,還得吃啞巴虧吧!皇兄,方才你可是答應得好好的,說要為九弟我做主的!」

這話確是他方才當著眾人的面答應九王爺的。只因方才,他並不知林陌染會突然想到用玉符來生事。

萬一此時懲罰得很了,她一口咬定那夜闖入林府,遺失玉符的人就是他怎麼辦?雖說大部分都會站在他這邊幫他說話,但仍不免傳出些不好聽的風言風語。

可如今,懲罰一事被重新提起,自然不好籠統蓋過。

燕樂晟略一思索,無奈笑道:「看來,弟妹此舉雖是事出有因,可在九弟眼裡,卻仍是大大折損了皇家臉面。若今日朕不懲罰你,怕是會教人覺得王府好欺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5:41

第十八章

他轉動著拇指上的玉璽,目光卻緊緊鎖著林陌染臉上的神色變化,想從她的坦然自若中,發現一絲一毫因為他的話而泛起的動容。

林陌染卻是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道:「若是皇上一意怪罪,臣妾願意接受懲罰。」

這一笑間,原是端莊大氣中帶著一絲溫順,哪曾想,襯著她額間眉上三瓣梅花,竟霎時變得妖魅起來。

燕樂晟神色一凝。想起方才,她就這樣笑著,一指劃過他的掌心,心尖上那股蠢蠢欲動的酥麻,又再一次膨脹——

他定了定神,正想細看,卻見她已微微頷首,將笑容斂去。

美景欣賞到一半,就被她收了回去,好生不痛快!

燕樂晟的眉宇當即又更皺了三分,再開口時,語氣中多了一份連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欲求不滿,道:「很好!你既然自願接受懲罰,那朕便成全你!」

他一揮手,「來人!」

身後的魏公公立刻上前應道:「奴才在!」

燕樂晟看向林陌染,深眸中忽而玩味一閃,道:「從王府中饋裡撥三萬兩碎銀來!弟妹既然喜歡丟錢,朕今日便讓她丟個夠!即便是丟到手疼,丟到體力不支,朕不說停,她就不能停!」

對她的懲罰竟然是……給她三萬兩,讓她把錢當石頭一樣丟?!

林陌染驀地抬起頭,正對上那雙囂張跋扈的目光!

深淵般的眸子,緊緊鎖著她,三分玩味,七分霸道,點點墨色星輝,幾欲將她吞沒——

「什麼?」燕肅祁差點跳起來,一臉不可置信,「皇兄!你這是在逗我嗎?!三萬兩,那還不如直接要我的命……」

燕樂晟並未收回目光,輕笑道:「你的命我丟不起;至於那三萬兩,王府這些年積蓄了多少家產,還在乎這點小錢?你就當是替我這個當兄長的,送弟妹一份薄禮,權當助興……」

整整三萬兩,只是拿來助興!

林陌染眼角一跳——這傢伙,也太狂妄了吧!敢情把她推向風頭浪尖,加深王爺對她的憎惡,才是這傢伙給她的最終懲罰!

「怎麼?」燕樂晟一笑,「嫌不夠?」

林陌染還未回答,燕肅祁已經直接跺起腳來,「不夠?!三萬兩已經是我兩年的俸祿……」他揮舞著手臂,「夠了夠了!還嫌不夠,那你就丟石頭玩吧!」

杜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還是認命地去了庫房,親自領著小廝將整整兩箱共三萬兩雪花銀抬到中堂。

燕樂晟十分滿意,故意忽略林陌染猶豫的眼神,和燕肅祁直欲殺人的目光,道:「三萬兩銀子,丟到王府後花園的桃花潭裡,估計連個水泡都不會冒。弟妹若是手勁兒好,銀子丟得又深又遠,九弟日後想撈都撈不著……哪天王府沒落了急需用錢,找人將潭水抽幹,撈出這三萬兩,還能支撐個一年半載。可不是純天然的銀庫?」

燕肅祁耳朵都直了,越聽越心疼,鼻子眼睛全疼得縮到了一塊兒。

真不知道他這皇兄打的什麼鬼主意,明面上說要幫他出氣,暗地裡看來,倒像是拿他的銀子,替林陌染出氣!

林陌染客氣地欠了欠身,也不推辭,喚杜金道:「有勞總管,替我將箱子抬到王府後花園去吧。」

杜金擦了擦汗,道:「哎!」卻偷眼去看自家九王爺,腳下猶豫不決。這兩個一胞生的皇家兄弟,為了一個女人慪氣,還要把他這個小奴才也牽扯進去……真是作孽喲!

燕樂晟看他磨嘰半天都不動,登時就有了怒意,喝道:「為了區區三萬兩銀,你就要公然違抗皇命?」

杜金「哎呦」一哆嗦,忙道:「奴才哪裡敢!」

燕樂晟冷哼,「那就趕緊照九王妃說的做!磨嘰個老半天,不想要腦袋了?!」

杜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邊朝燕肅祁好一番擠眉弄眼,意思是:小人的腦袋可比王爺你的二十萬兩值錢多了,王爺可千萬別怪小人貪生怕死!

磨蹭蹭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杜金才終於將銀子都抬到桃花潭邊。

林陌染也跟了過去,打開箱子,順手拿起一錠放在掌心掂量,入手沉重,竟是實打實的雪花銀!這樣的銀錠,再放個六七百年,那可是相當值錢的古董!她上輩子也只在博物館裡見過,還被腐蝕得根本看不出原本形狀。

沒想到這輩子,當一錠完完整整的銀子就在她手裡時,她不能拿到考古學家面前顯擺,也不能拿去換錢,而竟是要將它丟進深潭中,拿它來洩恨?!真是暴殄天物!

可是只要一想起燕肅祁那副貪財的嘴臉,想起傍晚在王府面前,他毫不顧忌她喪母之痛,當著眾人的面痛駡她不擇手段、不知廉恥……這會兒,她就十分樂意當著燕肅祁的面,將他的銀子統統砸進潭中!

誰敢跟她過不去!她就敢跟誰的銀子過不去!

轉瞬思索間,林陌染覺得好笑,不自禁勾起半抹笑容,嘴角彎彎得像輪皎白新月。

這笑容立刻就被某只同樣幸災樂禍、坐等看戲的人捕捉到——燕樂晟斜靠在專門為他準備的羅漢榻上,心裡莫名一暖。不知怎的,竟覺得這笑容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那個人的笑容,也曾這般淡淡的、恬然的,在不知不覺中滲透到他的心裡,予他片刻的溫暖和靜美……

是她嗎……燕樂晟怔怔然想起記憶中某個女子的身影,她像只翩翩欲飛的蝴蝶,又像一股難以捕捉的春風,自由自在,嬉笑怒駡,在陰暗的深宮中努力為他點亮一方難得的明媚。

然而……這絕對不可能,一年前她已經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懷裡,身體漸漸變得冰冷僵硬,指甲發青,面色發黑……仵作說,那是中毒的跡象。可恨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是誰害死了她!

他收回那些紊亂無用的雜思,觀看眼前這位同樣像縷難以捕捉的春風的女子,想知道她會怎麼將戲演下去,她會不會再一次給自己帶來驚喜?

也許……他有些悲涼地想,三番四次地逗弄她,看她身處險境再如何絕地反擊……這就是身處高位的他,在宮裡宮外唯一的樂趣。

林陌染不知道他心中已然飄過千絲萬縷,先是盈盈朝他一拜,道:「臣妾這便領受皇上懲罰。若是準頭不好,還請皇上勿要見笑。」

說罷轉身,玉臂先是掂量著拋了幾下,然後瞬間就是一揚——

周圍的人還未看清她的動作,她手上的銀錠已然像只飛鏢,穩穩地砸進了潭中央。

「噗通」一聲,在寂靜的黑夜裡,這一下入水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這可是十兩足銀啊!

就這麼被她一拋一揚間,砸進了漆黑的潭水裡,幾不可尋!任他們睜大眼睛望過去,只能看見一圈圈漣漪,像挽聯一樣在潭面上幽幽地泛起——

錯愕間,又是接連的兩聲「噗通」!

林陌染邊拍了拍袖口的塵,邊有意無意地嘟囔了一聲,「真可惜啊,三十兩銀子,可以買兩頭羊了。」

「咯噔」一下,燕肅祁心疼得兩眼一翻,一下站立不穩,歪倒在羅漢榻邊。

「王爺!你沒事吧?」杜金連忙一手撐著羅漢榻,一手就伸過去要將他扶起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5:59

第十九章

哪曾想,燕樂晟這時忽而站起——羅漢榻失了承重力,沒法承受杜金的重量,頓時一傾,就往這邊倒扣過來——

「哎喲!」只聽見兩聲慘叫,主僕兩人已經齊齊滾翻在地,羅漢榻像個大盆一樣,剛好扣在兩人的腦袋上!

杜金這時才想明白了,敢情皇上根本不是在懲罰剛過門的九王妃,而是在懲罰九王爺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可憐無辜的他竟然要陪著王爺一塊受罪!

另一邊,林陌染卻是個識相的。丟了三十兩足銀後,她抖了抖雲袖,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卻是不再丟了,抱恙道:「臣妾方才用力太大,不甚扭到手腕,這會兒竟是怎麼都使不出勁來,剩下的銀子,想是沒法再丟了,還請皇上恕罪。」

燕樂晟本就只是嚇唬燕肅祁,如今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正盤算著怎麼讓鬧劇停止,林陌染就極聰明地替他將話說了出來——

這個女人,他是越看越滿意!

可惜了,竟被他一時不察,賜婚給了最無能又貪財的九弟,偏偏九弟一心戀著他的趙側妃,還不知道珍惜!

他頗有深意地點了點頭,吩咐余嬤嬤道:「今夜勞累,這便帶王妃去後院歇息吧。朕今日的隨從太監裡,有個頗懂些醫術,一會兒讓他過去給王妃看看手。」

「臣妾謝皇上恩典。」林陌染施了禮,道了謝,施施然隨著余嬤嬤往後院走去。

待走出去不遠,身後隱隱傳來燕樂晟沉著聲的一句喝斥:「老大不小,卻沒點長進!當年母后遣余嬤嬤入府時,是怎麼訓誡你的!我瞧著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林陌染佯裝不曾聽見,目光卻望向前方一臉從容淡定的余嬤嬤。

自家主子被皇帝訓斥,她就像個沒事人一樣,而且,她竟然是太后娘娘身邊的人,被派到王府來監督九王爺……

林陌染越想越覺得余嬤嬤此人不簡單。倘若日後她想在王府中混出些名堂來,首要一步,非得是先討好此人不可!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後院回廊,前後各有一個小丫鬟提著燈籠照著路面。夜色中,倒不覺的黑暗。

過不了多久,余嬤嬤率先開了口,卻只說了一句:「方才下了小雨,王妃仔細腳下,小心地滑。」

林陌染略一思索,立刻回過味來,道:「謝余嬤嬤關心!只不過一則地滑,二則我怕弄濕鞋襪,這雙蘇繡雲錦鳳回首,還是二姨母親自找來寶應相熟的繡娘給繡的,還是找兩頂軟轎,直接坐回堂屋去吧……」

說罷,她扭頭吩咐兩個小丫鬟,「去前院找兩頂軟轎來,我和余嬤嬤就在這裡等著。腳程快些,勿要讓我們久等。」又客客氣氣對余嬤嬤道:「還請余嬤嬤隨我到那邊避雨亭小坐一會兒,」

面對面看去,果然見著余嬤嬤眼中一閃而過的滿意神色。

待兩個小丫鬟走遠,兩人在避雨亭尋了一處乾淨的長凳坐下。

林陌染便直接開口,「余嬤嬤此番留陌染獨處,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余嬤嬤卻顧而言他,「這雨下的,可不是時候啊!」

林陌染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亭外那片幽黑的院子。後院種種是非恩怨,都被這靜寂的夜色所掩蓋。剛入府的她,就好比這場雨,悶頭悶腦地砸下來,也看不清自己身處什麼位置。

她便扭頭笑道:「老天想什麼時候下雨,就什麼時候下,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如何能左右?只能審時度勢,盡力而為罷了。」

這是說,既然是皇上賜婚將她安排至此,那麼她如今所能做的,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余嬤嬤神色一動,下一刻忽然笑著搖頭,道:「娘娘如此聰慧,倒是老身過慮了。」這一次,竟是尊稱她為娘娘了。

林陌染不動聲色地受了她的稱呼,微微坐直,道:「謝嬤嬤謬贊!能得嬤嬤關心提點,是陌染的榮幸。」

上輩子在商業場上滾爬打磨許多年,她一向很懂得套別人的話。如今位高權重的余嬤嬤既然主動開口誇她,必然是有求於她,她自然要順著對方的臺階下,賣個人情出去。

而恰好,她初來乍到,對王府後宅一無所知,主持中饋等各項事務都很需要余嬤嬤的説明。

這麼一個人情交易,她是要定了!

所以方才,她才會親口謝過余嬤嬤的關心和提點。

那麼于情于理,余嬤嬤今番不提點幾句,卻是怎麼都說不過去了!

余嬤嬤果然顏色微動,眸中最後一點審視的目光,也漸漸消退。她壓低聲音,先是指了指正院東面那個從蔥綠樹枝間刺出的飛簷翹角,道:「王府內宅人不多,每月的各項開支一向穩定。尤其最近江南旱災嚴重,連累王府的俸祿減少許多,各項開支由是拮据不少。因此,王府中饋這兩個月來並無大額開銷。要說最大的一筆費用,恐怕就是撥出了三十萬兩銀子,在東院西廂新蓋了一個小樓,說是側妃娘娘體寒怕涼,王爺專門賞給她過冬的……」

江南旱情,俸祿減少的情況下,還撥出三十萬兩蓋樓用來過冬?這個九王爺對他的側妃倒是真愛呢!

林陌染笑了笑,意味深長道:「王爺真是性情中人。」

余嬤嬤便知她聽進去了,接著更加隱晦地跟她說了些王府後宅的現狀。林陌染一一用心記下。

兩人說完,已是過去半柱香的時間,兩個小丫頭極是伶俐,這會兒都雙雙守在正院回廊另一頭,並未跑去前院找軟轎。

林陌染正想揮揮手召她們回來,余嬤嬤卻忽然一手攔住她,正色道:「娘娘切慢!今日約娘娘單獨見面的並非老身,而是另有其人!還望娘娘隨老身前去,進一步說話。」

林陌染皺了皺眉。鬧半天,余嬤嬤支開丫鬟並不是為了跟她講王府內宅的事情,而是受了別人的委託!能在王府之中輕易使喚余嬤嬤的人,除了燕肅祁,那便只剩下一個人……可林陌染這會兒,實在不想見到他!

「我有些累了。」林陌染敷衍道。

余嬤嬤察言觀色,道:「娘娘若是不願見,自不必勉強。但恕老身多言,當斷不斷,反受其害,有些事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以絕後患……」

林陌染何嘗聽不出她的話外音?這是要她仔細考慮清楚了,是留在王府,還是嫁進皇宮?是九王爺,還是燕樂晟?挑好了是誰,就要一心一意向著誰,絕不能有二心!

林陌染掩嘴一笑,道:「他要是能再賞我十幾二十萬兩銀子讓我砸,我倒是願意見的。只是賞得再多,也不及自己家的錢來得踏實,余嬤嬤,你說是嗎?」一番話,頓時將方才的緊張情勢輕鬆化解。

余嬤嬤臉色漸緩,應道:「娘娘說的對。」

兩人轉過回廊,走到盡頭,就見一身龍紋錦袍的燕樂晟負手立于兩株桃樹下。

微風輕拂,勾起紛紛揚揚的桃花雨,香氣陣陣襲來,那人挺拔的背影卻在風中巋然不動,唯見衣袂翻飛,似要化鶴絕塵而去。

風停後,他卻緩緩轉身,面如冠玉,眸色繾綣,幾片殷紅花瓣正巧落在他左肩,纏著肩上散落的髮絲,一絲一縷,黑紅相間,越發顯得妖豔。

燕樂晟身旁除了一個掌燈的魏公公,再無旁人。

林陌染正要福身施禮,卻見原本一直隨在身旁的余嬤嬤並未跟上來。再一細看,就連魏公公也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暗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6:11

第二十章

想來此刻這地方,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頓時一個激靈站直了,也不再跟他客氣,「皇上此番約妾身單獨會見,可是想討回那枚玉符?不巧妾身拿它還有用處,暫時不能還給你……」

燕樂晟卻勾唇一笑,打斷了她的話,「朕單獨會你,並非為了玉符。」

「那是為了什麼?」

「朕找你就不能有別的事?」

林陌染聳聳肩,「妾身和皇上只有玉符這麼一個交集,除了玉符,大概無別話可說。即便有話要說,也是皇上在行緩兵之計,想趁機從妾身這套走玉符,如此一來,妾身覺得,還是不要跟皇上多說話比較好!」

這丫頭,左一個妾身,右一個妾身,生怕他不知道她已經嫁做人婦麼!看她那咄咄逼人的模樣,燕樂晟笑意就上來了,笑駡道:「小東西,拿了朕的東西,還這麼理直氣壯!區區一枚玉符,朕難道還會跟你搶不成?」

「誰知道呢?」林陌染認真答道:「我身邊形形色色這麼多人,就屬皇上鬼注意最多!」三番四次跟她抬杠!

燕樂晟頓時覺得好笑不已,到底是誰鬼注意多?

他樂道:「我要是真心想搶,你還能藏著掖著到今天?」說話間,已將朕換成了我,又正色道:「只是那枚玉符,事關禁宮安全,你且收好,不可亂丟!」

「這是自然!如此重要的東西,妾身定當貼身藏好。」林陌染答道,下意識伸手進袖中,摸了摸藏得好好的玉符。玉符貼著她的手臂而放,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如今被她的體溫熨帖得有些發燙。

燕樂晟的目光便隨著她的手,遊走在她露出在外的小半截皓腕上,再一路延伸進視線並不可及的袖中,恍恍惚惚間只覺一陣心馳神往。

他深吸一口氣,猛回過神,回到方才的話題,「朕今日此來,是想問你一句話。」

林陌染收回手,點點頭,道:「你說。」

她目光坦然,看向燕樂晟,到讓燕樂晟不知怎麼開口,只是定定看著她。

林陌染被看得有些不耐煩了,低聲喝道:「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就走了!」

燕樂晟苦著一張臉,直將好看的眉折成深深的川字,脫口而出抱怨道:「我好歹是一國之君,你和我說話時,就不能客氣些?」

林陌染白了他一眼,「是把你當自己人,才不對你客氣的!我客氣起來可不是人!」

燕樂晟被逗笑了,「客氣起來不是人??這麼說,倒是我迂腐了?」

可是這種話,又不是三歲小孩玩過家家,能這麼毫不客氣、隨隨便便張口就說出來的嗎?

想起以往每年選秀,各地秀女雖是歷經三輪才到他面前,各個都是經過千挑萬選一等一的佳麗,可他依然是敷衍了事,有時甚至看都不想看她們一眼。

而如今,對著她,他卻多了一份小心。生怕問的方式不對,惹惱了她,或是怠慢了她,以後便再無機會這樣肆無忌憚地開玩笑。

林陌染卻沒有那麼多顧慮,橫豎她已經想好了答案,無論他問還是不問,無論他怎麼問,她的回答都只有一個。

燕樂晟想了想,目光從她臉上一晃而過,瞥開去了老遠,才換上一副隨意的語氣,道:「我想問的是……你可願入宮,當我的妃子?」

意料之中,她應該是會拒絕的,這麼驕傲又獨立的女子,他想不到倘若哪一日將她接進深宮,剝奪了自由,看著她漸漸在宮中老去,漸漸變得了無生趣……那該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可是于情於理,她又不應該拒絕。兩人這幾日相處下來,很顯然,他燕樂晟要比燕肅祁優秀得多,沒有貪財的陋習,身邊沒有專寵的女人,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王,嫁給他,她就能獲得種種這時間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權勢、錢、身份,甚至愛情……

可是半秒後,林陌染給了他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答案。

她沒有半分猶豫,道:「錯蒙陛下厚愛,妾身無法,亦不願。」

饒是已有心理準備,燕樂晟腦海依然在刹那間變得空白。半晌,他長歎一聲,笑道:「如何無法又不願,說來聽聽。」

林陌染乾脆俐落回答道:「妾身不願入宮,理由有三,並非針對皇上,還請皇上明察。」

「嗯。」燕樂晟點頭失笑,「竟還有三個理由!」

林陌染一個個數給他聽,「其一,王府內宅只有一個側妃三個姨娘,我尚且提心吊膽生怕哪天被人害死,皇上的後宮佳麗卻有三千之多,我應付不過來。」

她笑了笑,宅鬥之苦無窮苦,豈是這三言兩語能描述出來的,又續道:「再者,我身為一介微末臣女,入宮之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在後宮獲得一定地位,足以自保;但若今日嫁入王府,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成為後宅中權力最大的女人,與其入宮殷殷期盼那遙不可及的出頭之日,我更寧願選擇後者。」

她頓了頓,見他面色開始變得難看,欲言又止,歎氣道出最後一個理由,「更何況,宮門深深深幾許,我怕今日一入宮,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走出來。不若在王府裡,後院開了小門,我想什麼時候溜出來,根本沒有任何人能約束!」

自由,這便是她的選擇!

燕樂晟斜挑的眼角中氳起複雜的神色。數年前,也曾有個女子在他面前做出選擇。那時候,那個女子,選的是他。最後不僅搭上了自己的自由,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這一刻的歷史如此相像,可面前的女子終究不再是同一人。

也許,他只是想重溫那人在身邊的感覺,才會對林陌染提起興趣;可恨的是,林陌染的回答生生潑了他一頭冷水,讓他瞬間失去了所有興致。

半晌,燕樂晟收回神思,目光沉斂地看著她,方才還興致勃勃的聲音,如今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道:「朕再給你三年的時間。若你嫁入王府後,三年無出,三年一滿,朕將會不擇手段強搶你入宮!」

燕樂晟說罷,狠狠甩袖轉身。就如他方才匆匆到來一樣,再次邁入回廊暗處停放的轎中,起轎離去,竟是匆忙得連回首讓她再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留下。

林陌染深深歎了一口氣,一手撐著下巴,呆呆望著回廊暗處他上轎離去的決然模樣,瞬間心裡竟多了一種名叫悵惘的情緒。

她不是不想答應,她只是覺得婚外情通常都不太靠譜!既然嫁了人,那就好好安守本分當她的王妃,更何況燕肅祁雖然討厭,還不至於讓她討厭到剛嫁過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想要出軌吧!

再者,這種類似天降狗屎運,古代版「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情節,都是小說裡寫來欺騙純情少女的,她根本不相信這些完全不靠自己打拼,就輕易得來的東西!

她本該將這些都一併解釋清楚,可他卻沒給她機會說完……林陌染就是為此惆悵不已。

她正越發覺得惆悵,忍不住開始唉聲歎氣時,一個宮中太監打扮的年輕公公,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邊,恭恭敬敬道:「奴才奉皇上之命,替娘娘診治手腕。」

細聲細氣的嗓音,將她從繁雜思緒中拉了回來。

林陌染一回神,對上眼前這個被燕樂晟丟過來假裝替她看病,實則掩人耳目的太監身上,眸子一眯,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還請娘娘將方才丟擲銀兩受傷的手腕遞過來。」小太監低聲催促了一句。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6:24

第二十一章

林陌染略一思索,目光微閃,卻道:「我手腕不疼,是腳疼。」

小太監頓時愣住,顯然林陌染說的話和他所獲取的資訊有些出入,正在內心做激烈的鬥爭,思索著到底該聽誰的。

片刻,他才從鬥爭中解脫,神色肯定道:「主子派奴才前來時,是說為娘娘看手腕。」

林陌染隨口問道:「你主子是誰?」

小太監不帶猶豫,立刻回話:「奴才的主子自然是皇上。」

「皇上現在哪兒?」

果不出其然,小太監頓時啞然,「這……」支吾了好半天,才悶聲微怒道:「皇上的行蹤,非我等奴才可以任意揣測的,是以奴才不知。」

林陌染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擺擺方才她假裝受傷的手,道:「我的手腕已經不疼了,現在是腳疼。」說罷,自己尋了回廊邊的長凳坐下,抬起右腳伸至小太監面前,道:「你會醫術,幫我看看。」

見小太監立在原地,就是不動,林陌染挑眉沉聲道:「怎麼?為本王妃治手可以,治腳卻不行?你這是在嫌棄本王妃腳臭?」

傍晚九王妃在王府門前口無遮攔一事,這會兒早已傳遍江陵,然而親耳聽聞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小太監錯愕地瞪大了眼睛,老久都沒有回過味來。

林陌染覺得好生無趣,晃了晃腳,催道:「讓你治你不治,不讓你治,你又賴著不走!我說,你該不會是奉皇上之命,來忽悠本王妃的吧?」

再任由她說下去,可指不定又要說出什麼胡言亂語了。小太監擦擦額頭上的冷汗,無奈地蹲下身,細心看去。

「看仔細點,傷筋動骨一百天,若是不好好治,皇上怪罪下來,我第一個指責你醫術低劣!」

小太監手一抖,只好往前挪了幾步,一手就要去捧她的腳。

不料他方才蹲好,手還未伸過去,林陌染就忽然腳下用力,狠狠朝他垮下踢去——

「啊!!」一聲慘叫瞬間劃破靜夜。

林陌染一擊即中,小太監痛苦倒地!

只見他兩手緊緊捂在雙腿之間,痛不欲生地滿地打滾嚎叫,那扭曲的面孔別提有多慘了!

慘叫聲很快將周圍的奴才丫鬟都引了過來,咋見一個太監竟然捂著襠部倒地慘叫,一時都摸不著頭腦!按理說,太監那處壓根什麼都沒有,他這是捂著啥呢??

原就不曾走遠的余嬤嬤,這會兒也在小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只往地上滾爬打磨的那太監望了一眼,就皺眉別過頭去,吩咐身邊的丫鬟道:「黎笙,快去看看王妃娘娘有無受驚!」

那名喚黎笙的小丫鬟看著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性子倒是機靈,聽聞嬤嬤吩咐,立刻應了一聲「是」,規規矩矩走過來。

先是給林陌染請安,這才恭聲道:「請娘娘隨奴婢往這邊僻靜處走,勿要受到驚擾。」又不動聲色看一眼倒地的太監,道:「這是西偏院的奴才,還請娘娘稍等片刻,等西偏院的主子來了,再行審問。」

果然是個假太監!還是西偏院派來的!

林陌染瞬間了然,敢情她這邊剛入府,內宅的那些個「全職太太」們就已經齊刷刷把她給盯上了!

不僅知道皇上請了太監給她治手腕,還知道她手腕袖兜裡藏著一枚玉符,想借此機會將玉符從她手中順走!

真是賊膽包天,不知死活!

明明生活同一屋簷下,共用同一個夫君,整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明明她王妃的身份還擺在那裡!就不怕被她逮出來,家法伺候?居然第一天就公然挑明瞭敵對的身份……

林陌染隨著黎笙往余嬤嬤身邊走去,邊走邊問:「西偏院可是住著王府的大姨娘和二姨娘?」

「回娘娘,是的。」黎笙低聲應道,「大姨娘帶著初娘子,住在西偏院稍大一點的東廂房。西廂房則是撥給了二姨娘住。」

方才她也曾聽余嬤嬤提起,大姨娘梁氏本是太后身邊的丫鬟,因頗有些姿色,剛及笄就被撥過了九王爺當通房,沒想到幸運地一夜帶球,生下大娘子即被提拔為姨娘。但梁氏性格柔弱,又不得王爺寵愛,這幾年來在王府中時常被側妃趙氏和其他姨娘欺辱。

而二姨娘,則是趙氏的陪嫁丫鬟,兩年前偶然得了燕肅祁臨幸,被提拔成姨娘,仗著趙氏這個靠山,氣焰很是囂張。

相較之下,到底是誰派小廝假冒太監,一目了然。

林陌染挨著余嬤嬤站了片刻,沒等到西偏院的人,卻等來了一個身穿青衣紅裙的三等丫鬟。

這種丫鬟,一般只養在院外,做跑腿傳話用的。如今西偏院,竟是拿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就想將她這個正妃打發了?

林陌染頓時有氣,對余嬤嬤道:「想來這些人,一心以為我在林府不受寵,是個人人喊打的掃把星,就好欺負?今日我在王府門前撒的潑,難道都是胡言亂語?還不足以讓她們知道我林陌染的厲害?」

余嬤嬤輕笑,「到底只是個不識規矩的姨娘,教訓一下也就罷了。娘娘不必掛懷。」

林陌染笑了笑,搭著黎笙的手,神色悠閒地站著。看著那個丫鬟邁著小碎步疾走過來,「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神色無比悽楚。

「請娘娘恕罪!大姨娘因初娘子這幾日病得厲害,病床邊離不開人,實在沒法前來,由奴婢代為給娘娘請罪。」

林陌染淡然道:「二姨娘呢?」

小丫鬟唯唯諾諾,猶豫片刻,才唯唯諾諾地低聲道:「二姨娘如今不在院中,想是在偏院雲雀閣……在雲雀閣裡……」

「結結巴巴!到底要說什麼!」林陌染高聲喝道:「在雲雀閣如何,說!」

那小丫鬟索性豁出去了,當即兩眼一閉,道:「在雲雀閣伺候王爺和側妃娘娘就寢!」

在場眾人,除了倒地捂襠的那個小廝,具是一愣。

好啊!她堂堂正妃差點被來路不明的假太監使計欺騙,他們倒好,不聞不問也就罷了,還在新婚之夜丟下她這個新娘,賴在雲雀閣的溫柔鄉里?!

林陌染面上無波無瀾,心裡卻一陣暗湧翻騰。不是為了自己新婚夜被夫君丟下,而是感歎這後宅內院的骯髒!

「你是大姨娘身邊的?」她卻扯開話題,去問那個跪地的小丫鬟。

那丫鬟惶恐地低頭應道:「回娘娘!奴婢是大姨娘院裡的二等丫鬟素琴。」

林陌染心中起疑,此前聽余嬤嬤教導,知道府上丫鬟等級如何,是從衣服顏色加以區分的。三等青衣,二等紫衣,一等大丫鬟則不定。

如今西偏院的二等丫鬟,卻如何穿著三等丫鬟的青衣?難道大姨娘院裡已經拮据到了這種程度?

燕肅祁這個守財奴,捨得花三十萬兩蓋一座閣樓只為給寵妃過冬,卻不肯撥出幾兩碎銀為不受寵的姨娘院裡的丫鬟製作幾件體面的新衣裳?

林陌染頓時替大姨娘感到不值,伸手就將素琴親自扶起來,道:「你去替本妃傳個話,就說既然西偏院主子今夜都不得閒,她們院裡的下人犯了錯,本王妃只能代為管教。一會兒下手重了,還請兩位姨娘勿要見怪!」

素琴畢竟閱歷淺,一時也分不清她這是真心向兩位姨娘請罪,還是鐵了心要挑起是非,只能誠惶誠恐地應下,又是福身一禮,這才轉身飛跑回去傳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6:38

第二十二章

林陌染抬頭看向其他圍觀的眾人,「至於你們……本王妃教訓奴才,正好留下來做個見證!不要等到了日後,別人以為王府裡的主子不會管教下人,教府裡的奴才們一個個膽大包天,竟敢欺騙到主子頭上!今日本妃便讓大家見識一下,對這種欺瞞主子的奴才,該如何懲罰,才能稱得上是懲罰!」

她揮手招來兩個體格健壯的小廝,將那個剛從襠部的疼痛中恍過神來的假太監一左一右架起來,綁在了回廊的兩排柱子中間,高度剛好夠他踮腳站著。又差人找來一個火盆,點燃了放在他分開的腿下,火苗的高度剛好燒到他兩腿間下一點的地方。

小廝驚恐地看著距離自己不過一寸距離的火苗,拼命踮起腳,想保住命根子不被火燒著,冷不防,後背忽然火辣辣的就是一鞭子直抽過來——

他嗷叫一聲,差點站不穩腳跟,褲子和火苗尖尖一擦而過,那處頓時傳來恐怖的灼熱感。

林陌染手裡拿著那一截長鞭,站在他身後,冷冷道:「你冒充皇上身邊的太監,犯了欺君之罪!這一鞭,是替皇上打的。若是此事真的被人傳到皇上耳中,不僅你頸上人頭不保,整個王府都會被你連累!」

說罷,「啪」的一下又是一鞭子!

「這一鞭,是為王府上下兩百二十多號人打的!你一人欺君,罔顧闔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安危,理應被逐出府!只打一鞭子,可不便宜你了!」

後背生疼,下身被燒,小廝哪裡還受得了,口中立刻哭求道:「王妃娘娘饒命啊!小子知錯了!」

林陌染毫不猶豫,揮手狠狠送上第三鞭,「啪」!!

小廝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哎喲!我的姑奶奶!求你別打了!小子再也不敢了!」

林陌染有心要拿他擺個下馬威,如今才揮了三鞭子,哪裡肯鬆手,閑閑把玩著鞭子,看他一副只求速死的模樣,冷笑道:「你不是喜歡當太監?穿成這樣來忽悠本妃,還演得挺像那麼回事!本妃一向心善,便成全你,讓你徹底變成真太監,如何?」

小廝哭著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驚嚇道:「不不!求王妃娘娘恕罪!小的不想當太監啊!」

林陌染暫時停住了揮鞭子的手,卻不讓撤火盆,盯著他問:「說吧,你是受何人指使?」

小廝一張臉早已涕泗縱橫,後背更是烙著三條血紅的傷痕,不想卻依然嘴硬得很,張口就胡謅道:「沒有人指使小的。小的只是聽聞王妃娘娘冰肌玉骨,想借診治手腕的機會,趁機摸一下娘娘的皓腕……」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未嫁人的小丫鬟聽聽,頓時面紅耳赤別過臉去;幾個已為人婦的婆子則紛紛朝他啐了一口,道:「狗雜碎!不要臉!」

這小廝一張嘴,不僅浪蕩輕浮,還平白在口頭上占了王妃娘娘的便宜,辱了她的名聲!

想當然,若方才林陌染沒有察覺,真的被這小廝摸了手又摸了腳,那王妃的臉面還往哪兒擱!九王爺要真是追究起來,分分鐘休了她也是極有可能的!

西偏院的人真狠啊!

林陌染皺了皺眉,二話不說,「啪啪」——揚手就是連續的兩鞭子,直抽得小廝後背皮開肉綻。

她看了眼鞭子上的血沫,厭惡地丟到一邊,這才淡淡道:「這最後的三鞭子,是為本妃我自己打的。你不僅騙我誆我,還想趁機偷我東西、揩我油水,又說出那樣的話誣衊我名聲。本妃只抽你三鞭子,那是看在西偏院兩位主子的份上!」

小廝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兩眼圓瞪,口中嗚咽,連一句完整的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呼哧呼哧得就像拉破的老風箱一樣。

林陌染揮揮手,「火盆撤了,把人解下來,關進柴房餓兩天。」

「是。」兩個小廝登時領命而去。

而周圍的人,早已陷入一片沉默。這位新來的九王妃,被污蔑時不卑不吭,穩重得體;教訓起人來時氣勢十足。端的是要身段有身段,要手段有手段!

原本還不服,覺得她王府門前大鬧一場,不過是仗著臉皮厚、家世好,在那裡撒潑罷!

可如今親眼所見,不得不服!若真有誰能胡鬧到這種程度,也是一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撒潑了!

黎笙適時吩咐幾個地位低的外院丫鬟道:「還不趕緊將回廊收拾收拾!平白髒了王妃娘娘的眼!」

因黎笙不僅是二等丫鬟,級別高,還是余嬤嬤跟前的人,幾個丫鬟哪裡敢怠慢,手腳麻利地尋來掃帚簸箕,仔仔細細將回廊清掃一遍。

林陌染滿意地攙扶著黎笙的手,吩咐眾人道:「天色也晚了,想必各位與宴的主子都已回院,你們便散了,各自回去好生照顧自己的主子,切勿像方才那個小廝一樣胡鬧!」

「是!謹遵王妃娘娘教誨!」

林陌染這才一步一搖,神色悠閒地往回走。

余嬤嬤在一旁候著,見她到來,低聲歎了一句,「教訓得狠了點。」

林陌染不以為意,想當初她縱橫商圈,使出的手段可比這個狠多了!也怪她上輩子壞事做得太絕,難得想一回行善,扶持一把瀕臨破產的企業,沒想到就因此中了圈套,偌大一間跨國公司就此被生生整垮……

林陌染收回思緒,略一思索,便笑著對余嬤嬤道:「是狠了些。初來乍到,未識分寸,還望余嬤嬤好生指教一番!」

如此,不僅受了對方的好意,還撿便宜的好話將她恭維了一番。反正嘛,說好話不費錢又不費勁,多說還能換幾分人情薄面回來,她何樂而不為呢?

余嬤嬤的眼中未見波瀾,面上卻是淡笑應了,又道了一次,「娘娘聰慧,謬贊老身了。」

兩人分別後,余嬤嬤自回東廂獨院歇息,卻將黎笙留下,吩咐道:「王妃剛入府,對主持中饋諸事尚未熟悉,身邊又只有一個大丫鬟,你且隨在娘娘身邊幾日,跟夏雪姐多學點,將來打個下手,想來也能替娘娘分擔一些。」

這是將黎笙撥給林陌染當一等丫鬟使喚。能得從太后宮中出來的余嬤嬤賞人,說明此刻在內宅中,林陌染已經不再是孤身一人。至少,她已經拉攏了余嬤嬤這條戰線。而幸運的是,這還是其中最有力的一條戰線!

林陌染心中一喜,面上不顯,恭敬謝過,便將黎笙領回自己在正院的住處沉雪塢。

沉雪塢前,夏雪正打著傘站在院前的橋頭焦急張望,一襲桃紅襖裙眼見都快被打濕了半截。

老遠見著林陌染跟在一個十二三歲面生的小丫鬟身後,慢悠悠從回廊踱出來,夏雪別提有多激動,她還以為方才小姐被王爺叫走,是被叫去受罰呢!

「小姐你沒事吧?」她捧起林陌染的手仔細端詳。

林陌染瞬間笑出聲,「我能有什麼事?堂堂王府,還不敢把我這個剛過門的王妃怎麼樣……倒是你!」她皺了皺眉,嫌棄地掐了夏雪胳膊一下,道:「該換個稱呼了!」

夏雪立刻醒悟,喊道:「娘娘!」

又斜眼去看一直眯眼微笑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橘色的宮燈將她胖圓的小臉映照得粉紅雕琢,十分可愛。

「這是余嬤嬤院裡的丫鬟,叫黎笙。」林陌染對夏雪解釋完,又轉向黎笙道:「今後你就跟著夏雪,多學著些正院的事。往後跟在本妃身邊,當個正院的大丫鬟,做得好了,本妃不會虧待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6:49

第二十三章

待進了院,梳洗好,已經臨近子時。

按理說,新婚夜,新婚夫妻必須同房合巹,然而九王爺燕肅祁早早就去了妾室的偏院,壓根沒有過來履行新郎義務的意思,林陌染也樂得一身清閒,反正早已約法三章,百日孝期內不得同房。

如今趁著院裡沒有外人,她要幹些自己的事!

「夏雪!」林陌染端坐在榻前,一手慵懶地撥弄著長髮,道:「今晚你在偏房值夜。至於其他人,都散了吧,本妃累了,要好生歇息一宿。」

待眾人都領命而去,她才低聲喚來夏雪,問道:「小翠兒和林奕,將事情辦得怎麼樣?」

夏雪慌忙壓低聲音,湊過來,「今兒傍晚,林奕已經將小姐偷偷塞進小翠兒包裹裡的嫁妝都換了銀兩。三人得了錢,便立即在朱雀大街東南處的鬧市盤下了一棟雙層的小樓,如今正張羅著開茶館的事了!」

「不錯!」林陌染點點頭,盤算著不出三五日,以林奕的名義盤下、實際上歸屬於她的這棟茶館,就能開業迎客。

開玩笑!自古茶館就是各路小道消息的彙集地!於情理之上,要想在這樣一個通訊、交通統統不發達的古代生活下去,自家經營一個資訊源十分重要!而于私情上來說,作為一個資深八卦剩女,慢慢光陰深居內宅,如果連八卦傳聞都沒得聽,那該多寂寞空虛冷啊!

「明兒個,你和許媽媽將嫁妝都清點一遍,既然已經和王爺約好了,便將那幾箱不是石頭的嫁妝都給他抬到中饋庫房去。餘下的放進西邊小庫房,對外就稱,本王妃覺得扔了可惜,要留這些石頭日後壘個假山,為沉雪塢的花園添一景。」

夏雪應了聲,又疑道:「把許媽媽叫上,可是想讓她做個人證?將來回了林府省親,也好有人能說上幾句……」

林陌染目中一喜,「不錯!夏雪,這幾日你進步挺大,已經能跟上我的節奏了!」

夏雪笑盈盈地點了點頭,心虛道:「如今小姐進了王府當王妃,將來就要掌管王府中饋,奴婢身為娘娘您身邊的大丫鬟,合該用心學習一二,一來能為娘娘分憂,二來也避免人前鬧了笑話。」

林陌染笑而不語,卻對夏雪這一舉動心知肚明。眼見著她從余嬤嬤院裡領回一個更加伶俐的小丫鬟黎笙,從此王府正院就多了一個能和她平分秋色的一等丫鬟,換作旁人,都要生出幾分危機感來,何況聰明的夏雪?此時自然要爭著搶著表現一番。

只不過,夏雪到底欠了一份閱歷,不知道余嬤嬤將人安排到正院裡,並不只是打著為娘娘分憂的念頭,還想著讓黎笙時刻監視正院,尤其要看好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王妃。

林陌染看了一眼夏雪,頗有些感歎道:「黎笙那丫頭再聰慧能幹,終究不是我院裡出來的人,心到底向著誰,誰也說不清楚。我只知道,余嬤嬤暫時是站在我們這邊的。眼下這諾大的王府裡,只有你是我最能相信和倚重的。不說將來,只說眼下,我也會盡力護你周全。」

夏雪感激地跪地就是一拜,「奴婢謝娘娘照拂!」

林陌染歎氣扶起她,「只是苦了你,本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卻要被我困在王府裡,硬生生給耽誤了。若非我這一時找不到別的人來頂你的位置,你也不至於過了十七歲還未許婆家。」

這倒是真心話。記憶中,原身也時刻在糾結這個問題,又怕耽誤別人嫁娶,又怕自己離了這個丫鬟,在後院寸步難行……

夏雪臉紅了一片,又急又燥,忙道:「夏雪不想嫁人,夏雪想一直陪在娘娘身邊!求娘娘不要這麼快將夏雪趕走!」

林陌染心知,夏雪這丫頭留到現在,也有自己的幾分打算。首先隨她陪嫁到王府,從總督府不受寵的正院裡的二等丫鬟,一躍而成王府正妃身邊的大丫鬟,將來挑選婆家,別說門第上硬生生抬高了好幾個檔次,就說將來王妃許諾的嫁妝,也要水漲船高,翻了好幾倍來。

身份和嫁妝擺在那兒,不愁她嫁不到好人家,年紀大小倒不成問題了。如今趁著剛入府,先把自己的根基站穩,人脈定下,再細心尋一個好婆家,將來在王妃面前一求,王妃再出面一談,那是分分鐘就能成定局的事!

所以她夏雪一點都不急。

然而林陌染沒想到的是,夏雪竟然有著另外的打算。

夏雪先穩穩地磕了一個頭,才斂容道:「奴婢斗膽,懇請娘娘將奴婢送給王爺當填房!」

林陌染腦中頓時一炸,「什麼?」她確實料不到夏雪竟然藏著這麼大的野心,隨她陪嫁到王府,竟然打的是給九王爺當姨娘的主意!

王爺府上的姨娘,雖是連妾的名分都算不上,可是衣食無憂,身份地位、府外府內享受的待遇,那是普通富貴人家壓根就不敢比的!更有甚者,萬一她夏雪一個不小心受寵孕育了子嗣,那將來可說是無限風光!

林陌染肅聲道:「你可知,你今日如此直白地將野心袒露於我,若我對你懷恨在心,或是別有企圖,你很可能活不過明日!」

夏雪目光坦然,「娘娘不會,只因夏雪高攀王爺,並非出於野心,而是想為娘娘掙回應得的那份寵愛!百日孝期,王爺不得和娘娘同房,娘娘就失了一份爭寵的機會。可若是讓奴婢伺候王爺,伺候得好了,指不定王爺也會對娘娘多上一分心,只要咱正院有人能獲寵愛,正院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她說到最後,聲音突然有些嗚咽,漸漸低下去,「奴婢在林府正院,眼見著大夫人因為不受寵,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和照拂,即使病成那樣,都沒有人過問!奴婢實在不願小姐再步夫人的後塵!」

林陌染頓時默然。

她不是沒為自己做過打算,但她不是古人,目光從來不會局限於後宅這方小小的天地,是以她偷換嫁妝,湊了資金開了茶館。只要有一項謀生,日子都不會太難過。只等九王爺一紙和離,她就可以獲得自由,自立女戶!更何況,她還有林奕等人在外幫襯……

可她不知道,夏雪也為她做著一份打算。她是徹頭徹尾的古人,只能看到後宅是女人生活的地方,只看到女人需要依附男人而活,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為小姐爭寵。

這不是野心,這是真正毫無私心的犧牲!

林陌染眼眶瞬間有些濕潤,連忙扶起她,道:「無論王爺怎樣對我,我都照樣可以活得很好,也照樣能將你們都護周全!你無需搭上自己的未來,替我謀劃一份隨時可能失去的寵愛。更何況,府外還有林奕和小翠兒,還有茶館……」她失笑,「夏雪,你不必將事情想得那麼悲觀。」

從地上緩緩站起的夏雪,仍舊有些動容,低聲喃喃道:「奴婢只想小姐過得好!不願小姐再經歷一次林府的那些破事……」

「我懂!」林陌染笑了,又勸著,「可九王爺那樣的一個人,終究不是良人。將來無論生活多艱難,我都絕對不會犧牲任何人的利益去換取什麼,夏雪,你記住了!你是我院裡的人,自然也要有和我一樣的品性!」

那些古人的迂腐做派,在她林陌染這裡不受用!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7:02

第二十四章

夏雪立刻破涕而笑,隨手擦去眼角的淚花,換上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娘娘明日還得入宮,奴婢這便服侍娘娘歇下吧!」說話間,神色輕鬆地打了個哈欠,不好意思道:「也不知怎的,突然覺得特別困乏。」

林陌染也不以為意,道:「許是今天太過勞累。」

才穿來兩天,遭遇這麼多事情,別說夏雪了,她自己都累得不行!可這會兒竟是不覺得困,便揮揮手讓夏雪去休息。

見她眼角含笑地應聲退下,林陌染心想,這到底還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孩,所能想像的人間最大苦難,也不過是內宅不受寵,遭受迫害而已。

林陌染換上月白單衣,了無睡意地倚在床頭,回想自己上輩子,應酬時陪過酒,談專案時被潛規則,還曾經被騙了錢又被騙了身;破產時,曾信誓旦旦說要娶她的男友,不僅摟著新歡去夜店瘋狂一夜,還在她準備跳樓自殺時,戲謔地說了一句:「等我娶了市長千金,改日一定給你修一座豪華的墳墓。」

再然後,「呯」的一聲,她兩眼一閉,含恨摔下樓去。

89層的高度,肉身想必早已砸得七零八落,不復完整,靈魂卻穿越到這裡,再經歷一次從螻蟻攀爬到上位者的過程。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笑了。老天爺真是應了她對劈腿男友最後說的那句話,死也不放過你!

正想得入神,冷不防屋裡傳來一聲輕笑,像初春融雪漫過桃花瓣,是情人間旖旎溫柔的撫摸,帶著深深的眷戀,緩緩跌落在厚雪積壓的地面,最終了無痕跡。

林陌染猛地抬起頭,然而對方速度更快,轉眼間,已在她面前站定,輕輕鬆松一指壓在她唇上,兩手將她手腕折至頭頂,自己卻衣帶整齊,髮鬢絲毫未亂,就連那笑容也是剛剛好,不溫不熱,弧度適中。

燕樂晟低頭凝視她,目光中含著一抹冷峭的笑意,高大的身影擋著漫漫月光,投射而下的巨大陰影牢牢籠罩著林陌染,就如他此刻立在床邊,彎腰俯身,兩手撐住她的床沿,霸道地鎖著她所有退路一樣。

他意味深長看一眼絲毫未動的合巹酒,目光中的陡峭寒意才稍稍緩和,「新婚洞房夜,王妃為何一人獨守空房,如此可憐?」

林陌染噙著怒意,「皇上,這是王府後院,妾身的婚房,不是北燕後宮!妾身今夜如何,還輪不到皇上來過問!如今皇上此舉,置九王爺臉面於何地?」

「九王爺這般冷落你,你還顧及著他的臉面作甚?」燕樂晟似笑非笑,目光仍舊緊緊鎖著她,半寸不移,「朕本是想來檢查一下,看九弟是否遵循了朕的旨意,規規矩矩和你同房合巹,如今看來,朕對九弟還是過於信任了。不過……」

他一手緩緩撫過林陌染額間的三瓣,指腹微燙,嘴角的笑意寸寸加深,緩緩貼在她耳邊道:「既然九弟不願行房……朕願為代勞。」

「滾開!」林陌染一手撐著他胸膛,努力為自己掙扎出一絲獨立的空間,怒道:「方才不是說好了!三年!若我三年無出,你才會對我下手!」

燕樂晟似極為苦惱地摺了下眉,正色道:「朕說完就反悔了。如今朕覺得,應該先下手為強!」

滾你的先下手為強!這根本就是耍賴!

燕樂晟看著她頂著一張漲紅的臉,還要兀自在那頑強抵抗,頓時龍顏大悅,撐著下巴,一手扣著她手腕,神色悠閒道:「朕回宮路上仔細考慮了,你方才的三點理由,都過於牽強,朕不諾!」

不諾你個大頭鬼!她又不是朝堂上的大臣,說了什麼還得他點頭答應?更何況,他強搶弟媳本就理虧,如何還能信誓旦旦指責她理由牽強?!

「你先把我放開!有什麼話,咱們今晚坐好了談,徹底談個明白!」

燕樂晟眉角一揚,「朕不放。朕今日也不是為了找你談話的。」

林陌染氣得狠狠瞪他,「那你來做什麼!」

他一笑,輕飄飄吐出一句話,「如你所見,行房。」

林陌染被他一席話震懾得無言以對,正思索著是該大叫一聲,將外面眾僕引來,還是先假意屈從,再用武力屈服?

燕樂晟早將她的心中打算猜了個透,悶笑道:「若是叫人來,你的名譽便要受損,而朕身為帝王,位高權重,你說九王爺是打算跟朕對著幹呢?還是將你這個不潔之人順水推舟讓給朕?」

言辭間,大有一副我是皇帝我說得算的自傲!

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再者,如今這院裡院外都是朕的暗衛,你若是打算用武力反抗朕,先掂量掂量自己,在杜虎軍前能有幾分勝算?不過,若是朕沒猜錯……」他故意兩指掂起她柔若無骨的手腕,放在手心握住,笑道:「這細胳膊細腿的,別說杜虎軍,你連朕都打不過。」

林陌染哭笑不得,不就行個房,他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嘴上卻取笑道:「妾身自是打不過,也不敢。然而,若非理虧,想來陛下也不必帶上這麼多人給自己守門放風。」

守門?放風?他理虧??

燕樂晟一愕,生生笑出聲來。堂堂杜虎軍,若是知道自己被說成是守門放風的,該有多惱?

「打狗尚且要看主人的幾分薄面……你當著朕的面,如此數落杜虎軍,當真好大的膽量!」

「妾身不過說了一句實話。在皇上您的眼中,他們是看門狗,妾身是寵物狗,如今這情形便是狗打狗,就看皇上您會偏袒誰了。」林陌染眉眼一彎,口無遮攔之下,越發顯出一種野性難馴的美,襯著額間綻放的梅花,原就俏麗的面容,嫵媚頓生。

燕樂晟又氣又憐,一指點在她鼻尖,輕輕用力掐了一下,道:「也就只有你,敢這般肆無忌憚地將自己堂堂九王妃比喻成……呵。」

一語未盡,輕笑間,身子一歪,卻是和衣躺倒在她身側,兩手一挽,順勢將她撈進懷中,在她鬢邊斯磨,「既是寵物,那今晚便陪著朕!」語氣中盡是不容置喙的意味。

林陌染微微掙扎,然而腰身被大掌框得死死的,後背貼著他滾燙的身子,耳邊是他渾濁濕潤的氣息,一呼一吸間盡是松木香的味道……瞧他這的架勢,她還有反抗的餘地嗎?

林陌染歎氣道:「皇上來勢洶洶,妾身豈還能說半個「不」字?」

燕樂晟正正經經地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戲謔道:「那便這樣睡吧,弟妹……」

他不提「弟妹」兩個字也就罷了!如今被他親口提起,那種哥哥和弟媳亂倫的感覺油然從心底升起,真是讓人覺得好生刺激!

想來他九王爺在偏院和妾室玩3p,如何能猜到,他府上的棄妃九王妃,也正被自己的皇兄抱在懷裡肆意輕薄?

「對了!」燕樂晟不理會她的愁眉苦臉,勾起她鬢邊碎發在唇邊把玩,又續道:「黎笙是朕的人,日後你有什麼需要,盡可找她!」

林陌染心中了然,想來他能自由出入王府後宅如若無人之境,不是黎笙幫的忙,就是余嬤嬤默許的。這兩人怕都是他的人。

可是,明明剛進府時,余嬤嬤就告誡過她,既然選擇來王府,就不要再動入宮的心思,如何這時卻將她往皇上跟前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7:17

第二十五章

她心中浮過百般思緒,面上卻低笑,順著他的話故意諷刺道:「皇上口味真特別,十二三歲的小丫鬟,也成了你的人……」

燕樂晟聞言一滯,狠狠皺了皺眉,張口便訓斥道:「胡鬧!」訓斥完尚不覺解恨,又俯身一口便咬在她早已半露在外的圓潤肩頭,牙尖用力壓出兩道痕跡——

林陌染一時不防,被他忽而用力一咬,險些就要叫出聲來,死死壓著唇,好半天才換過一口氣,低頭去看時,肩膀一片紅印子!

「你……!」她連忙一手將衣服拉起,遮住外露的肩膀。

燕樂晟這才抬頭笑駡道:「小東西嘴巴真毒!朕是什麼口味,明明你最清楚,如何還將朕推到別人身上!你要是再這般口無遮攔,朕將你兩個肩膀都咬得通紅,看你明天入宮晉見母后時,又該如何自圓其說。」

傍晚她鬧著百日內不能同房,這事早已及時傳入宮中太后耳中。如今既然不曾同房,身上如何會有曖昧的痕跡?這確實是個要命的問題!

見懷中人果然斂容陷入緊張的思考中,燕樂晟一笑,正色道:「太后如今在昆山寺靜養,明日你入宮,不會得到她的召見。僅僅是去太廟祭拜先皇。另外,黎笙是朕部下的遺孤,朕對她沒有絲毫興趣,你不必吃醋。」

聽著前半句,林陌染還覺得十分不錯,不自禁點著頭;待聽到後半句,點頭的節奏生生卡帶——誰要吃醋了?!

燕樂晟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面上早已笑意昂揚。

幾番照面,燕樂晟已然摸透了和林陌染的相處之道,先將她撩撥得渾身炸毛,再溫柔地給她順一順,看她陰晴不定的一張小臉,和炸毛時方寸漸失的模樣,便可其樂無窮!

燕樂晟笑著將她往懷中帶了一寸,緊緊摟著,道:「朕累了,這便睡下。」說話間,一手解開自己的衣袍,只留下一件單衣,不知廉恥地加了一句,「弟妹若是想寬衣解帶,朕可以幫你……」

此刻,兩人只隔著單薄的衣料,身子相貼之處的觸感,比方才更加滾燙真實。她只要微微掙扎,臀部就能感覺到某物的灼硬,臉上登時燥熱一片!

林陌染想都沒想,扭頭回給他兩個字:「無恥!」

燕樂晟兀自笑笑,並不理會。

這一夜,某人睡得香甜,林陌染卻是絲毫不敢動彈。

好不容易捱到天微亮,身後那人窸窸窣窣轉了個身子,似怕吵醒她,細心地將懷中的她放在一旁,這才撩起粉色金絲床幔,坐了起來。

早已有三人不聲不響出現在屋裡。為首那個卻是魏公公,兩手捧著朝服,恭恭敬敬遞過去,並未說話。餘下兩人一身青衣佩劍,神色凜然,迅速為燕樂晟換好了衣服。三人擁著他便步出正院。正院極靜,這個時刻,想必所有人都還在沉睡。守在正院後門的青衣劍客,早已備好了四人抬軟轎。

回宮的小轎速度很快,卻穩穩當當,絲毫未見顛簸,可見抬轎之人都是身手不凡之輩。

臨進宮門,魏公公才低聲歎了口氣,勸道:「此花已被九王爺摘去,皇上又何必……」

坐在轎中的燕樂晟眼中不見絲毫波瀾,冷哼一聲:「你跟了朕這麼多年,如何不知朕的心思!除了柳琦,這些年來,朕何嘗對其他女子再動過哪怕三分的情意?」

「那這位九王妃……」

燕樂晟一手轉弄拇指上的玉璽戒指,不鹹不淡道:「昨晚回宮路上,辰靳來報,十色琉璃牡丹簪現世。如今拿著牡丹簪的人,原是林府丫鬟,被林陌染趕出來後,和一個自稱是她表兄的男人合夥開了一家茶館……」

說到此處,燕樂晟低笑,眼前浮現那囂張的芙蓉面:將嫁妝偷偷變賣換了錢,給丫鬟拿去開茶館,還替換成石頭來誣陷他這個當朝皇上……真真是不怕死!

魏公公腳步一滯,悶聲道:「難道九王妃竟和那人有關聯?」

燕樂晟哼笑,「大有關聯。」

所以他才會折返。原以為黎笙點燃了迷香,院中所有人都會沉沉睡去,待那女人睡去,他便能闖入房間,將她隨身攜帶的物品都仔細翻找一遍。

不料一炷迷香燃完,那女人竟是絲毫不受影響!

無奈之下,他才演了那一齣戲,想等她迷香發作睡去後,再行動手,豈料她竟然一夜不曾合眼,反倒是他,半夜竟睡著了。

燕樂晟低頭打量自己空空的兩手,方才不久,他的這雙手還抱著溫香軟玉,掌心還留著那份異樣柔軟的觸感。那個貓一樣的女子,雖然總是尖牙利嘴頂撞他,卻不知為何,反而讓他覺得安心……

「敢問陛下,屬下現今該如何行事?」魏公公一聲詢問打斷了他的思緒。

燕樂晟回神,望著轎簾外透進來的半闕溫暖光線,淡淡道:「朕已將辰靳的胞妹安排在她身邊,日後王府有什麼異動,他們兄妹兩人自會稟報,爾等靜候便是。」

「是。」

燕樂晟目光看向指上玉璽,思索片刻,又道:「早朝結束後,將顧常侍請來政陽宮敘話。他昨日不是指望著朕就宮人私闖林府一事給出一個合理的論斷?朕今日就給他斷出來!」

言辭間,戲謔的笑容中猛然閃過一抹冷峭的殺意。

卻說林陌染送走了頭號瘟神,也自顧自從床上坐了起來。抬眼便看見屋裡八仙桌上,赫然放著半杯還系著紅綢的合巹酒!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喝了那半杯!林陌染抬手就將杯裡剩下的酒全部倒進痰盂……

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算著也差不多到進宮的時刻了,為何夏雪等人竟然沒有絲毫動靜?

她隨意披上一件雪狐披風,「吱呀」將房門推開。眼前正院裡,零星幾個走動的下人,皆是睡眼惺忪,一副剛從美夢中蘇醒,迷茫不已的模樣。

林陌染心中一動,難不成那人昨晚竟然膽大到在正院點迷香?將所有人都放倒了?那為何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思索間,一陣陡峭的冷風襲來,屋內偏房急急奔出一個人,口中喚著:「娘娘!娘娘不好!要誤了進宮的時辰!」卻是夏雪,亦是衣衫不整,剛睡醒的樣子。

林陌染皺了皺眉,按捺下心中的話語,道:「無妨,速度快些就好!」

像她這種正一品親王的內眷,雖未加封誥命,進宮卻仍要穿冕服。冕服和喜服一樣,裡外十二層,左套一件右披一件,頭上還得戴足象徵王妃等級的八隻金釵。被夏雪巧手拾掇整齊後的林陌染,連脖子都不敢扭一下,生怕頭上負擔太重,將脖子生生壓垮。

夏雪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歎道:「娘娘嫁人後,越發顯得美麗了!」

「是麼?」林陌染卻伸手撫著鏡子中,映出的額間三瓣黑色梅花,遠遠看去,就像一團燒焦的雲,再配上這濃妝豔抹,她極不贊同道:「一點也不好看。」

余嬤嬤早早侯在了沉雪塢外,也是一臉睡眼惺忪,抱恙道:「老身年紀越大,竟越發貪睡,差點要誤了娘娘的行程!」

林陌染心裡暗歎,某人點迷香,竟連自己人也不放過。

思索間,抬眼去看黎笙,見後者立在左側,正穩穩扶著她的手,面上沒有絲毫動容。一個不滿十三歲的女娃娃,竟然這般沉穩內斂,真不知道燕樂晟都是從哪裡找來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7:29

第二十六章

「娘娘小心腳下。」黎笙將她扶上轎子坐好,又將余嬤嬤請上後面的牛車,這才坐上去。

夏雪因要和許媽媽清點嫁妝,因而未隨在她身邊。

轎子晃進宮門,先和下了早朝的燕肅祁匯合前往太廟祭拜,後者不情不願地當先騎著馬,眼皮下凝著一抹縱欲過度的青黑。

林陌染瞥了他一眼後,就放下轎簾,有其兄必有其弟,兩兄弟都貪慕美色,果然是一個媽生的!

時值清晨,初陽融暉映照。

太廟一百二十階白玉石長梯之上,燕樂晟一身月日緞繡雲龍夾朝袍,負手孑然立於百官之前,神色肅穆。

那張掩在朝袍豎領後的容顏,自有一番懾人的絕世之美,剔羽眉斜飛揚起,琉璃眸斂盡世間光輝,神色微動間,氣質雍容華美,俯仰天地。

林陌染隨在燕肅祁身側,隔著面紗抬頭望去,只見那一抹身影巋然如山,獨自站成了世間最最壯麗厚重的盛景,直教北燕萬里河山都盡皆失色。

只一人,奪去三千世間光輝。

她微微動容,直到陽光刺進眼睛,才疼得收回視線,此刻腳步已邁上長階,她急忙低頭看著腳尖,斂去面上所有動容,緩緩踱步而行。

燕樂晟不動聲色,默然而立,直到她走到跟前,才幽幽在她耳邊低訴一句:「昨晚的合巹酒,味道差了點。」

「轟!」林陌染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他這是在提醒她,新婚夜和她同房的不是九王爺,而是他這個當兄長的皇上!

「那杯酒,你喝了?」

「沒有!」林陌染隔著薄紗,狠狠瞪了他一眼,下一刻,神色又恢復如常,繼續盈盈往前走。

在她身後,燕樂晟揚起一抹深邃笑意,琉璃眸裡點點星輝光澤,蠱惑人心。

祭拜完先皇,太后那邊果然派了女官來傳話,說是如今在昆山靜養,不便打擾,日後等她召見再進宮便是。

燕肅祁顯然松了一口氣,看都不看林陌染一眼,一甩長袍,轉身就走。

林陌染一襲沉重朝服,不急不緩地跟著,再次經過燕樂晟時,見他欲言又止地望著自己。

「皇上。」她主動盈盈拜禮,道:「那杯酒我倒在痰盂了,你要不要去問一下料理痰盂的夜香婆子,那杯酒好不好喝呢?」

燕樂晟臉色一白,眉尖挑起,半是著惱半是興味地看著她。

林陌染清甜一笑,正要繼續往前走,不料腳步一僵,竟被那名傳話的女官攔下。

她抬眉,燕樂晟亦抬眉,兩人瞬間對上彼此的目光,神色皆是詫異莫名。

下一刻,她別開視線,感覺燕樂晟的目光仍然焦灼在她身上,心中忽然泛起不安,就跟上次遇到假太監一樣,是一股道不明卻又如此真切的恐懼感。

女官福身請了安,才道:「德妃娘娘召見,煩請九王妃隨在下前往德甯宮一趟。」

燕樂晟狠狠皺起了眉,「她這些日染了風寒,朕不是吩咐讓她靜心調養,如何還召九王妃覲見?就不怕過給王妃?!」

女官忙斂容,「回皇上,德妃這兩日已見好轉,許是病中悶得慌,想和妯娌間聊聊天也說不定。」

林陌染疑惑地側頭看不遠處余嬤嬤一眼,見她輕微地點了點頭。她略一思疑,只好道:「既是妯娌,那妾身理應前去拜望,寬慰娘娘病體,如此便有勞姑姑帶路了!」

她欠身經過燕樂晟,感覺袖邊一陣清涼微風掃過——燕樂晟竟然伸手想牽住她——頓時心中一驚!然而腳下卻不敢怠慢,隨在女官身後,漸漸走進了這座生養燕樂晟的深宮。

這裡是他長居的地方,有他的氣味,容納了他的記憶,可是方才,他卻在向她傳遞……他的不安?

原想著德妃是四妃之首,德甯宮應是一處繁華勝景,沒想到當林陌染從軟轎下來,卻見眼前一座素淨的三進四合小院,院前假山流水回廊,襯托得整個居所更加靜雅。

「這位德妃是什麼來頭?」林陌染更加疑惑,低聲問余嬤嬤。

余嬤嬤微微搖頭,「娘娘放心,這位德妃與王爺的側妃是同宗姐妹,親得很!所以才將你也當作妯娌看待。」

林陌染心想,妯娌是什麼?妯娌就是大宅院中,面上相親相愛、暗裡鬥得死去活來的最佳cp,越是沾親帶故,下手越是不留情面。

想起方才燕樂晟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和自己心中突然冒起的不安,林陌染就更加警惕。

待進了院子,才知道裡面是個院中院。德妃娘娘住在後面景色較好的三層小竹樓裡。

林陌染站在門前微微抬首,就能看到那竹樓上的飛簷翹角,鈴鐺搖曳。

想來,這位德妃也曾被燕樂晟寵極一時,不然怎能如此獨樹一幟地在後宮眾多青磚黛瓦中建起一座蔥綠小樓?

「哎喲!這不是我的余嬸嬸!」還未見到任何丫鬟,迎面卻走來一個半老徐娘,眉目依稀可見年輕時清秀模樣,竟有幾處和余嬤嬤很像。

她目光落在林陌染身上,頓時喜笑顏開,道:「奴婢見過王妃娘娘!可真是個頂俊的美人兒!」卻故意不去看她額間的那三瓣梅花。

余嬤嬤抱恙道:「這是老身那不成器的大侄女,喚柳姑。」

柳姑又笑道:「聽聞姐姐隨王妃娘娘進宮,我這不就趕緊的找主子開恩,求你們來見個面嘛!王妃娘娘,算來我家主子和您也是半個妯娌!前幾日主子染了風寒,可把皇上給緊張的,怎麼都不讓她出門,一定要她好好臥床養病!哎喲,兩人那恩愛勁兒,可把我們這些老奴才羞煞了!主子悶了幾日,就想找個人陪著說說話!可正巧王妃娘娘您來了!如今主子就在竹樓裡候著,等不及想跟您敘敘話呢!」

她一連串話語連帶著手腳比劃,絲毫不覺疲憊。

林陌染卻是差點聽暈了!但好歹抓住了她的重點——

第一,說的好聽是德妃想見她;說的難聽,什麼半個妯娌,她的作用也就只配給德妃解解悶的。

第二,皇上和德妃是很恩愛的,恩愛到把他們這些老奴才「都羞煞了」……敢情這是人家在警告她別打皇上的主意呢!

林陌染不動聲色理了理朝服上的金鑲仙鶴紋滾邊袖,這是一品官階的象徵,然後才細聲細氣道:「勞德妃娘娘久候,妾身這便前往竹樓。」

柳姑果然幾不可察地眯了眯眼,視線從她手邊的動作上一掃而過。

怎麼說她好歹是個正一品親王的正妃,你家主子再得寵,也不過是皇上養在深宮裡的眾多小妾之一!

兩人言辭間的暗湧,余嬤嬤宛如未察,欠了欠身,向林陌染告罪道:「老身自出宮進了王府,算來已有十多年未見大侄女,如今見面,是一肚子體己話想說。還望娘娘恕罪,容老身失陪片刻。」

余嬤嬤那太后跟前當紅嬤嬤的身份擺在那兒,別說告罪,就算直接挑明她不願陪林陌染去見德妃,林陌染也是全無辦法。既然人家賣個臉向她好聲好氣告罪了,她哪裡還有不允的道理?

但她也是聰明的,斷然不會隻身一人前往未知的地方,當即笑道:「嬤嬤這是哪裡的話!妾身有黎笙在一旁陪著就行了!」

黎笙是燕樂晟的人,相較於從未謀面的太后,她寧願將賭注壓在燕樂晟身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7:43

第二十七章

竹樓掩在樹林深處,兩人走不遠,就見到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跌坐在湖邊哭哭啼啼,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模樣怪是可憐。

宅鬥中最忌同情心氾濫,林陌染當即採取不聞不問的政策,打算直接路過。

可不巧!女孩咋聞身後有人,忽然猛地抬起一張涕泗縱橫的小臉——只見眉清目秀,水眸靈動可人,臉蛋兒白裡透紅圓潤萌軟……唯獨鼻子到嘴巴這兩寸距離間,橫貫了一塊朱紅色的胎記,佔據了大半張臉!

「啊!」黎笙低呼一聲,「娘娘!這……這宮裡怎麼會……」

女孩猛地將臉遮起來,叫道:「走開!你們都走開!你們都只知道笑話小瑾,還打小瑾!小瑾不要和你們玩兒!」

那種似曾相識的話語,那深藏在原身記憶中的心碎,就這樣不期然間撞進了林陌染的腦海……

懵懂幼小的她,因為額間三瓣黑色梅花,被府裡的人恥笑,被林萱捉弄,被下人們輕視,連帶著母親也被父親嫌棄……那時候,她也是偷偷一人,躲在湖邊哭。

可惜……她從來沒有遇到過誰,好心安慰一下她……

林陌染心中頓時一酸,改變了注意。她走過去,將女孩的手拿開,望著那一雙驚慌失措的雙眸,笑道:「小妹妹,你看看姐姐,姐姐額上也有奇怪的胎記。」

小瑾怯怯地睜眼去看,又皺了皺眉,嘟著嘴道:「……你的比小瑾的好看。」

林陌染乾脆執起她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又伸出自己的手,撫上小瑾的鼻尖,真誠道:「可是姐姐覺得,小瑾的這個更好看,紅紅的,像一朵喜慶的火燒雲。」

面前的女孩歪了歪頭,似在回想什麼是火燒雲,而方才眼中還凝聚的水汽,這會兒卻是漸漸淡去了。

林陌染繼續道:「你知道什麼是火燒雲嗎?傳說當天空出現火燒雲時,就是有人在想念遠方未歸家的人。」她兩手捧起女孩的臉,認真道:「所以啊,小瑾的這一塊火燒雲,許是因為遠方有人在想念你哦!」

「真的嗎?是因為有人在想我?」小瑾懵懂地眨了眨眼,「那我怎麼才能知道是誰在想我呢?」

林陌染一愣,忽然想起了燕樂晟。那日,當所有人都面露厭惡地看向她額間胎記時,是他一身織金錦袍披著日暉,從遠處穩穩邁步而來,一句「蓮花遜梅一段香」直接打發了正要編排她的尼姑神棍……

林陌染心裡頓時浮現一個答案。

她看著面前這張疑惑的小臉,柔聲道:「當你發現,這世間一切都逼著你變強變狠時,卻獨有那麼一個人,只看見你什麼時候最需要依靠……那個他,就是正在想著你的人。」

見眼前那張小臉更加迷茫,林陌染頓時失笑,又道:「簡單來說,那個人,他是你的軟肋,也是你的鎧甲!」

「鎧甲是硬的?怎麼又是軟的呢?」小瑾迷茫地呢喃。

一旁的黎笙直接笑開了,「娘娘,你就饒了她吧!看著小瑾比奴婢還小個兩三歲,奴婢尚且沒聽懂呢,小瑾怎能明白!」

「是麼?」林陌染笑笑,「那便記著這句話,等將來你遇到那個人時,一定會明白的。」

「嗯!」小瑾認真地點了點頭,看一眼林陌染,又皺起眉,「那姐姐這塊火燒雲,為什麼是黑色的?是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在想姐姐了麼?」

小瑾童言無忌,聽在黎笙耳中,卻是大驚失色,頓時罵了一句:「胡說!」

小瑾被嚇得就是臉色一白,委屈不已,眼見著淚水又漫上眼眶。

林陌染只好安慰道:「那……不若小瑾將它染成紅色的,怎麼樣?」

小瑾一張秀氣小臉頓時陰轉晴,連忙拍手道:「好啊好啊!」又低頭翻找掛在腰間的一個小綢布袋,口中喃喃:「小瑾喜歡畫畫,隨身帶了好多朱砂印泥,姐姐,小瑾用手幫你染好不好?」

林陌染便微笑地蹲下身,將臉微微湊過去。

小瑾用食指腹抹了一點朱砂,細細塗上她的額間,黑色的梅花便次第綻放了。

染了色,小瑾興高采烈地就要拉林陌染去湖邊照「鏡子」,這時卻不知從哪兒匆匆趕來一個丫鬟,急急喚著,「十二公主!你怎麼在這兒,可把奴婢急死了!」

林陌染和黎笙對望一眼,都是神色驚訝。

這個小女孩,竟然是燕樂晟同父異母的胞妹十二公主!

丫鬟跑到跟前,錯愕地看著林陌染身上一品朝服,連忙欠身行禮,「奴婢給九王妃請安!」

小瑾頓時湊過來,「漂亮姐姐原來是祁哥哥的娘子!祁哥哥是那個在想著姐姐的人嗎?」

林陌染頓時無言以對。

小丫鬟見她神色有變,立刻激靈地拉起小瑾告別,「十二公主,你忘了安姑姑怎麼說的?不把三字經背完,就不能出來玩!快跟奴婢回去!被發現了,可是要挨打的!」

林陌染皺了皺眉,「她才多大,別動不動就用打來嚇唬小孩子!」

有人撐腰,小瑾立刻將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口中直道:「就是就是!晟哥哥也這麼說安姑姑的!」

晟哥哥?燕樂晟……他也這麼說嗎?生活在古代,卻和她這一個從現代穿來的人,在很多時候都想到了一塊去……這樣真的科學嗎?

小丫鬟最終還是將小瑾領走。

林陌染搭著黎笙的手,繼續往後院竹樓走,心中疑惑,「十二公主怎麼會在德妃的宮裡?」

黎笙想了想,「之前聽余嬤嬤說過,皇上自繼位後,一直沒有立皇后,中宮諸事原是由品級最大的柳貴妃代為打理,前不久柳貴妃病逝,中宮諸事就交給了年紀最大的德妃,想來年幼的十二公主也是由德妃來照顧吧。」

林陌染沒有多想,點點頭。不料就在這時——額間忽然傳來一股利刃切割般的疼痛!!

起初冰涼的朱砂,此刻也仿佛是一張著火的網,將她額頭整個點燃!

「唔!」林陌染身子一歪,兩手死死抱著額,摔倒在地。

「娘娘!!」黎笙慌得連忙將她攙扶著,見她一味按著額頭的朱砂,心有所動,率先掬一把湖水就往她額間抹,「娘娘可是額間這朱砂刺痛?先忍著點,奴婢這就給你清洗乾淨!」

「痛!」林陌染雙眼緊閉,五臟六腑都仿佛失去了觸覺,只餘額上眉間這一陣強似一陣的疼痛,「唔……!」

看著林陌染一張痛得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黎笙急得快哭了,可是手裡的水卻怎麼也洗不掉她額間點紅的朱砂。

「許是朱砂不乾淨,奴婢這便扶你去竹樓!德妃娘娘會叫太醫的!娘娘你先站起來!」

林陌染已經痛得不知身在何處,恍恍惚惚跟著黎笙一步一踉蹌地往前邁,額間如同頂著一千把磨礪好的刀子,每走一步就被深深刺一刀……最後她實在動不了,腳下一歪就倒在黎笙懷裡。

「為什麼會這樣……」黎笙緊緊抱著她,面色一片死灰,「娘娘你撐著些……來人啊!快來人!!」

林陌染一把扯住她的衣領,「別、喊!」眼眸疼得一閉,拼著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道了三個字:「燕樂晟……!」

「我去找皇上!我……」黎笙正要點頭,卻不料遠處,突然一聲婆子的厲喝傳來,「什麼人!竟敢私闖德妃娘娘的水雲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8:05

第二十八章

緊接著就是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一把將黎笙拽了起來——

「兩位嬤嬤且住手!這是九王爺府上正妃娘娘!」黎笙忙一聲大喊。

誰知那婆子壓根看都不看林陌染,直接忽視她身上的一品朝服,先是一巴掌甩上黎笙的臉,一臉陰陽怪笑,「王妃?哼!少在這扯謊!王妃娘娘怎會無緣無故來德妃娘娘的住處!更何況,九王妃有誥命了嗎?沒有誥命就敢闖入後宮,那可是死罪!」

黎笙急著滿頭大汗,她家王妃可是奉了德妃之命入宮的,為何到了她們口中卻成了「無緣無故」!

她急急推開一個嬤嬤的胳膊,顧不得臉上的疼,叫道:「柳姑!你們去問柳姑!她與余嬤嬤是嬸侄,余嬤嬤是隨我們一道來的九王爺乳娘……唔!」

她還未說完,一個嬤嬤忽然掏出了一塊分不出顏色的爛布,拼命往她嘴裡塞去,又兩個胳膊一兜,把她兩手直接扭到背後,整個人捆了起來——

另一個嬤嬤則低頭去看林陌染,見她已然昏迷過去,打了個手勢,就將她扛在肩上。

「先把她們帶到娘娘的竹樓!」兩個婆子一人抓著一個,就往竹樓方向走。

眼尖的黎笙突然看見不遠處草叢裡紅光一閃,靈機一動,被扭到身後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摸到腰間一個小香囊,無聲地一解繩子,將香囊落在了草堆裡。

待一席人走遠,草叢裡那抹紅色的身影才緩緩動了一下。

小瑾探出半個腦袋,眼神激憤,「德妃娘娘為什麼要這樣對火燒雲姐姐!」

一旁的丫鬟擔驚受怕道:「公主,我們還是莫要管這些閒事,趕緊走吧!」

小瑾一揮手,「不行!你去把那個香囊撿過來,我要拿著它去找晟哥哥!」

「公主!德妃娘娘要是怪罪……」

「快去啊!她上次使計害死了柳貴妃,小瑾不敢出聲,可是這一次,小瑾一定要救火燒雲姐姐!火燒雲姐姐對我那麼好,我不能坐視不理!」

燕樂晟剛從太祠回來,換上的一席玄色靈鷲紋錦袍,正皺著眉端坐在政陽殿后院的禦書房裡,不知思索什麼。

一抹紅色的小小身影忽然就跌跌撞撞地闖入了他的房門,魏公公等人驚詫間並未阻攔,那抹身影就直直撲進了燕樂晟懷中。

「晟哥哥!求求你,快去救救火燒雲姐姐?」

一旁魏公公這才細聲細氣埋汰了一聲,「十二公主,在宮裡不准這樣稱呼皇上,要喚皇兄。」

燕樂晟一手微抬,示意魏公公不要打斷,卻俯身將撲到懷中的小瑾抱進懷中,站了起來,柔聲道:「小瑾,火燒雲姐姐……是誰?」

小瑾突然就撲到他肩上放聲大哭,「是個很好看很好看的姐姐,額間開了一朵小梅花,她對小瑾好好……」

燕樂晟眉宇狠狠一折,「她現在哪裡?!」

嚴肅銳冷的語氣讓小瑾突地一驚,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話說不清楚了,「在、在德妃娘娘……水雲榭!」

燕樂晟狠狠一握拳頭,「果然!」

他將小瑾放下,顧不得安慰她,只叮囑道:「你在這裡等著朕!」

說罷邁開步子就走出了禦書房,直奔政陽殿外停放的軟轎,冰涼的語氣沒有絲毫溫度,「去水雲榭!」

小瑾追了幾步沒趕上,氣惱地跳起來糾魏公公的衣袖,「我也要去!魏公公,你快把我帶上啊!」

魏公公望望自家早已走得沒影的大主子,再低頭看看緊緊拽著自己的淚眼汪汪的小主子,「唉」的一聲歎氣,將她一把抱起來,就跟著跑出了禦書房。

可憐緊跟著十二公主的小丫鬟,剛向守著政陽殿的錦衣衛們告罪完,急急奔到禦書房,又見公主被魏公公抱著,風一般跑了出去,急得原地一跺腳,忽而想到什麼,朝著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

水雲榭竹樓,趙婉煙一身緗色穿花鳳袖衫,側臥在羅漢榻上,手邊一盞沉香熏爐,正舒舒服服地閉目養神。

她微眯了眯眼,聽身前一個跪著的嬤嬤交待道:「那九王妃已叫兩個小廝偷偷運到了九王府九王爺的房中,一路做的是太監打扮,想來不曾被人察覺。」

趙婉煙慢悠悠地「嗯」了一聲,道:「下的藥可足?」

「回娘娘,至多再不過半盞茶時間,藥效就會發作。屆時甭管是什麼樣的貞潔烈女,都要變成徹底的蕩婦!只要今日她身子一破,日後就別想再進宮和娘娘爭寵!」

趙婉煙滿意地點了點頭,石榴色的豔麗指甲把玩著鬢邊一條琥珀串珠,陰測測地笑了,「聽我三妹說,這女人不懼迷藥,你們可得留心,別搞砸了!還有,她怕朱砂這事,別讓其他人知道!等時機到了,我要親口告訴皇上,他找了三年的東西……就是她!」

「是!老奴知曉!」那婆子應道,又堆著笑臉恭維了一句:「娘娘神機妙算,想著十二公主隨身帶著朱砂,臉上的胎記又和九王妃同病相憐,最易勾起後者的同情心,九王妃必然會上前詢問,於是提前找人將十二公主帶至水雲榭。此番借十二公主之手,用朱砂致她昏厥,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此後若有人追查,想必也查不到咱們頭上!」

趙婉煙冷冷一笑,「那是自然!在別人看來,本宮還好心將生病的她送回了王府呢!」

她臉上笑意未絕,門外突然「呯」的一聲巨響,驚雷一般,打斷了她拿捏姿態的敘述。

趙婉煙驚得立刻坐了起來,指揮身邊的婆子道:「還不滾去看看怎麼回事!哪個不長眼的敢到本宮水雲榭撒野!」

門外幽幽傳來一聲冷笑,「確是朕不長眼!後宮養了你這麼個禍害,竟然時至今日才看出來!」

趙婉煙嚇得一個哆嗦,來不及請安就猛地雙膝一跪,跌在地上磕起頭來,「臣妾不知皇上駕臨。一時口不擇言,還望皇上恕罪!」

燕樂晟一腳將她身邊的婆子踹翻,怒道:「恕罪?恕你教唆下人坑害一品王爺正妃的罪?還是恕你惑亂綱常、無視宮禁的罪?亦或是,恕你竟然利用年僅七歲的小瑾,替你間接害人的罪?!」

燕樂晟一句一問,句句問在她的痛處,可謂招招痛打她的臉。

不料趙婉煙很是有幾分演技。抬起頭一臉無辜道:「皇上,臣妾並沒有害人,更不敢惑亂綱常!皇上為何要用這樣的話誣衊臣妾?」

「還想狡辯!」燕樂晟看一眼那張楚楚可憐假模假樣就覺得噁心。移開視線根本不想看第二眼,「朕知道你傳喚了九王妃來此,如今她人在哪裡,你可敢叫她出來,當面和朕說,她尚且安好?!」

趙婉煙自然是神色猶豫。

「怎麼?不敢……還是不能?!」燕樂晟眉宇間壓著怒火,「你從前對柳妃做下的那些齷齪事情,你當朕真的一無所知!朕之所以縱容你到今日,不過是看在趙家的面上!你該好好感激你有個權勢滔天的娘家!」

趙婉煙臉色一白,咋聽燕樂晟提及兩月前死去的柳琦,腦海中就立時浮現那一張泛著死氣的臉,頓時渾身一抖。休私撲技。

她抿緊了唇,依舊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百口莫辯的委屈模樣,嘴上強硬道:「臣妾在皇上眼中,如何竟然是這樣的人!好!那臣妾今日便指天發誓。倘若臣妾曾做過、甚或而日後想對別人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就叫臣妾被亂棍打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8:20

第二十九章

她心中仗著陷害林陌染這事沒有人看到,心道即便那女人醒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那個小丫鬟早已被婆子敲暈,在柴房關著,只等今日事情平息,再悄無聲息地將她除掉……是以信誓旦旦地發下毒誓,根本無所畏懼!

卻不料,這時門外一個小身影貓一樣奔了進來,一伸手就掏出了一個香囊。遞到燕樂晟面前,小小的嘴巴尚且咬字不清,卻是一副非常堅定的模樣,道:「晟哥哥!你別聽她的,小瑾這裡有證據!是火燒雲姐姐身邊那個丫鬟被她們綁架時落下的!」

說罷,拼命踮起腳,要將那個香囊放到燕樂晟手上。

燕樂晟彎下腰,將她的香囊接過,臉色瞬間如霜--那並不是香囊,而是一個刺繡精美的暗器囊!裡面每一枚暗器,都雕刻了杜虎軍的符紋!那是辰靳特意想他討來的西域貢鐵,親手打造給胞妹黎笙的暗器。

燕樂晟將暗器囊往趙婉煙面前一晃,冷冷道:「人證物證確鑿,你可還有話說?」

話一說完,他突然想起不久前,那個女子在他面前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死的模樣,道「如今人證物證確鑿,妾身並不理虧,斗膽想來,是有談條件的資本,還望皇上予以考慮」,心尖瞬間就是狠狠的一慟!

趙婉煙還不怕死地頂了一句,「皇上如何能憑公主的一面之辭,憑這宮外低賤奴婢的香囊,就定了臣妾的罪……」

「低賤丫鬟?」燕樂晟怒極反笑,眯起一雙冷銳的眸子盯著趙婉煙那張豔俗的臉,道:「你可知她是什麼身份?」

趙婉煙嘴硬哼道:「不過是一介奴才!」

「是嗎?」燕樂晟道:「那也是朕的奴才!」

趙婉煙頓時睜了睜眼睛,皇上的奴才為什麼會出現在九王妃身邊?她突然有種後背生寒的感覺!

皇上對那個女人,已經在意到這種程度?不惜將自己的人安插到九王府,就只是為了保護她?!

燕樂晟冷哼,「趙妃應是想明白了,為何朕的人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豈料趙婉煙一愣之下,突然發狠地大聲笑了起來,「燕樂晟,你眼睛是瞎了嗎!我堂堂趙府嫡長女,在你眼中竟然比不上那個掃把星?!哈哈哈,我果然應該殺了她,殺了這個蠱惑你的妖女!!」

「夠了!」燕樂晟抬起一腳就往她身上踹去,語氣狠戾道:「朕不想聽你的滿口廢話!說!她到底在哪裡!」

趙婉煙捂著胸口,疼得臉色蒼白,嘴角生生溢出一滴血沫子,苦笑道:「皇上!她可是九王妃,你的弟妹啊!皇上,你可知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你竟然和九王爺、你的親弟弟搶同一個女人!就如同入了魔障一般!皇上,你定是中了那個賤女人的媚術!當年柳妃……」

她不提柳妃還好,她方自說完這兩個字,燕樂晟臉色已轉為盛怒,狠狠踏前一步就拽著她的頭髮將她整個人拽了起來,尖銳冰冷的話像刀子一樣刺了過去,「你敢再提柳琦試試!朕讓你生不如死!」

一旁的婆子丫鬟忙將他勸下來,扶著趙婉煙一口一個「娘娘」喚著,又給她順著背。

燕樂晟目光冷冷注視著眼前鬧做一團的人,對著身後跟來的錦衣衛道:「給我搜!每一個角落都給我搜查清楚了!」

身後十余名錦衣衛齊齊應聲,邁著步子就踏進了這座從不曾對除了燕樂晟以外的男人開放的水雲榭。

趙婉煙喘著大氣,怒道:「你們!膽敢進我堂堂德妃的院子!都給我滾出去!」

燕樂晟一手護著小瑾,面無表情道:「該滾的是你!」他冷笑一聲,「等此間事了,朕要你兌現自己親口發下的毒誓!」

亂棍打死?!趙婉煙眼神中這才泛起死氣沉沉的恐懼,原本姣好的模樣頓時猙獰起來,猛地抬頭看向燕樂晟。

燕樂晟眯起眼,厭惡地撇開視線,「把德妃娘娘請去西偏殿的鎖秋苑!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進出!」

幾個太監不敢怠慢,應了聲就要上前拿人。

趙婉煙踉踉蹌蹌推開幾個要上前按押她的太監,又哀又怒道:「燕樂晟!你竟然為了一個又醜又已嫁做人婦的掃把星,要將我關進冷宮?!你就不怕我的父親和哥哥在朝堂上啟奏鬧事?!」

燕樂晟冷笑道:「朕巴不得!一直找不到機會將他們揪出來,正好借此壓一壓他們的勢力!免得功高蓋主,就忘了盡臣子的本分!」

「你!」趙婉煙一怒之後,終於呈現出頹敗的模樣,「燕樂晟,我跟了你整整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你……你何曾正眼瞧過我哪怕一次?」

燕樂晟望著被太監一左一右架著的她,頭髮零散,釵子步搖墜了一地,衣衫不整,面露厭惡神色,語調無波無瀾,「朕曾想過要好好看你一眼,在你下藥害死柳琦之前……如今你又故技重施,想再一次加害九王妃!趙婉煙,你是不是覺得,除了你之外,朕愛上的女人都得死?!你如此沒有容人之心?!真是愧對母后封你的德妃之位!」

趙婉煙狠狠一抖,目光徒然變得一片灰敗。

這時,幾個錦衣衛架著一個傷痕累累的小丫鬟走了出來,「稟報皇上,柴房裡發現這名丫鬟,自稱是九王妃的貼身婢女,水雲榭中再無其他發現!」

黎笙眼睛無力地睜著,半張臉都已被打腫,眼皮上下更是青紫一片,露在外面的胳膊、腳腕全是鞭痕……她艱難地俯身行禮,顧不得身上的疼,斷續卻急切地開了口:「皇、皇上,王妃娘娘……下藥,被送……九王爺房……」

燕樂晟眼眉猛地一跳,「給她療傷!」言罷甩袖轉身,迅速踏出竹樓,戾聲道:「擺駕九王府!!」

他步伐沉重而急速,目光漸漸凝聚成一抹尖銳的光:林陌染,你給爺好好地等著,爺來救你!

小瑾也狠狠瞪了趙婉煙一眼,仗著有燕樂晟和魏公公護著,將從前在她這裡受的氣都一股腦發洩出來,「讓你害死柳姐姐!讓你欺負小瑾!母妃說過,壞人都是有報應的!小瑾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像你這樣,當一個歹毒的女人!」說罷,小身子一轉,屁顛屁顛跟在她的晟哥哥後面跑了出去。

趙婉煙頹然地坐在地上,雙目毫無焦距看著眼前的地面,精心保養的面容如今只剩一副蒼白皮肉。

魏公公低咳了一聲,道:「娘娘?還請娘娘收拾收拾,看這天色,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搬去鎖秋閣吧!」又扭頭吩咐左右道:「還不將娘娘扶起來,請去西偏殿?」

趙婉煙這才似突然醒悟過來,猛地一把抓住魏公公的衣袖,哭叫道:「魏公公!為什麼,為什麼皇上要罰的人是我!明明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指使的!你相信我,我只是一時糊塗,聽了她的妖言!魏公公,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在皇上面前替我說句話,讓皇上開開恩啊!魏公公,是那個女人,是她慫恿我犯錯的,我不該聽她的,我不該……」

魏公公不動聲色甩開她的手,道:「鎖秋苑地方僻靜清幽,娘娘去那兒靜養,最是舒適不過!」

舒適?!趙婉煙驚恐地抬起頭--任誰都知道那等冷宮,平常連個人影都難見,終日裡只有蟑螂老鼠,還有窩在角落蓬頭垢面等死的犯了錯的奴婢嬪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8:36

第三十章

她趙婉煙,堂堂一等鎮國公趙府最受寵的嫡女,出身何等高貴,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餘生將在那種地方度過!偏僻又恐怖,哪日若是她死了,都沒有人知道!最可怕的是,萬一到了晚上,萬籟俱寂,她害死的柳琦化作厲鬼來索命……

冷不防,心窩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絞疼,趙婉煙猛然從錯亂思緒中回神,

「毒……唔!」

下一刻,她兩眼瞳孔瞬間睜大,竟來不及說一句完整的話,就一口黑血噴了出來,一手顫抖地指著竹樓外,喃喃道:「姓柳的……你竟連我也……」

瞬間兩眼渙散,緩緩仰面躺倒在地。

等魏公公一詫之下,伸手去探她的氣息。趙婉煙已經一命嗚呼,離奇猝死在當場。

趙婉煙死相恐怖,旁的丫鬟婆子嚇傻的、哭傻的,頓時鬧成一片。

留下的這幾個錦衣衛都是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領頭的那個低聲詢問了一句,「魏公公,這……?」

魏公公一揮佛禪,略一思索,冷靜道:「傳令中宮,德妃娘娘謀害九王妃,私自囚禁王府丫鬟,被皇上打入冷宮!德妃娘娘自知死罪難逃……咬舌自盡!你們替娘娘梳洗乾淨,換上新衣,停棺水雲榭,待皇上從九王府回來,再行定奪!記住,此間發生的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得傳于外人聽!至於水雲榭眾人,沒有皇上旨意,都不得踏出此地!」

其他事情,自然是指柳妃的死因,和皇上對九王妃的曖昧……在場的錦衣衛都是燕樂晟的心腹,自然不會說出去。

魏公公冷眼暼向那個方才向趙婉煙傳話的嬤嬤,有心要拿她來給水雲榭眾下人做警示,遂一揮拂塵,又補了一句:「這位嬤嬤利用十二公主,助德妃謀害九王妃,還對王府丫鬟私自動用刑罰!罪不可赦!來人,把她綁到院子裡,當著所有下人的面,給咱狠狠地打,一直打到死為止!」

那嬤嬤一聽,「嗚哇」一聲吐出一口黑血,兩眼一翻,竟是當場嚇昏了過去。

魏公公冷冷看著眾人將她抬出去,對著聚攏過來的水雲榭下人道:「你們都給咱想清楚了!惑亂後宮者,死!謀害皇親國戚者,死!沒有咱的允許,私自離開水雲榭者,死!」

北燕後宮,迎鸞殿。

諾大的殿內,檀香嫋嫋,層層疊疊鋪滿鋪墊和佛帳。

就在這煙霧迷障中,正殿上的等身高玉佛像前,端端正正跪著一個素衣玉釵女子,正一臉恭敬地念著經,不急不緩念著手中佛珠,口中振振有詞:「一界之內、一塵一劫,一劫之內,所積塵數,盡充為劫……」

身後一個佝僂的老嬤嬤徐徐走近,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老嬤嬤身後還跟著一個面露怯色的小丫鬟,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在政陽宮掉頭往另一個方向奔走的十二公主的丫鬟!

素衣女子淡淡暼她一眼,放下念珠,道:「幹得不錯!三言兩語挑撥趙婉煙謀害九王妃,又不聲不響將十二公主引過去,如今……不僅托十二公主的福,除掉了趙婉煙,咱還歪打正著,找到了那件傳說中最忌朱砂的寶物!」

她冷然一笑,眼神中閃過一抹和現場氛圍極度不符的戾氣,諷笑道:「趙婉煙,你可不要怪本妃心狠,需知後宮弱肉強食,自己沒本事,就只能給別人當墊腳石!你瞧,本妃這還心心念念著誦讀《地藏經》為你超渡呢!你要怪就怪那個姓林的,她不僅搶走了你的男人,還逼得本妃不得不動手將你除掉……」她哀哀歎了一聲,面上卻無半分難過,轉向那個佝僂嬤嬤道:「去把德妃的死因透露給趙府的人,他們鬧得越大越好……」

「還有!」她餘光掃過那個怯怯站立的小丫鬟,聲音冰冷決絕,「把這個丫鬟清理掉,隨便丟進哪口深井,事後就說是自殺。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丫鬟聽罷,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瞬間就想拔腿逃跑。不料那個佝僂的老嬤嬤身手極快,她腳步還未邁出,一個手刀就已劈在她的後頸。

小丫鬟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就眼皮一翻,沉沉地跌倒在地上。

嬤嬤沙啞著聲音告了罪,一手將那個丫鬟的右腳踢起來,就這麼一路拖著,又徐徐退出大殿。

偌大的迎鸞殿再次恢復一片平靜。

方才還跪坐在鋪墊上的女子,卻突然站起來,一腳將面前的玉佛踢翻,恨聲道:「燕樂晟,你既然能狠心將我封為太妃,供養在這毫無人氣的昆山皇陵!就別怪我狠心,讓你終其一生都得不到所愛!」

與此同時,一輛八匹馬車自燕宮正門飛快奔出,直驅江陵東朱雀街的九王府。

燕樂晟懷裡抱著同樣一臉不安的燕樂瑾,後者緊緊攀著他的衣襟,不停擔心發問:「火燒雲姐姐被下了藥,會不會生病?會不會死?她若是沒等到那個想她的人出現,就像母妃那樣永遠離開……會不會很難過?」

燕樂晟撫著她的發,擠出一絲笑容,柔聲道:「為什麼叫她火燒雲姐姐?」

小瑾偏了偏頭,指著自己臉上的胎記,道:「因為她說,小瑾臉上的胎記是一抹火燒雲。是因為有人在想念小瑾,小瑾臉上才會留下這個記號……火燒雲姐姐額頭上也有一抹,卻是黑色的。小瑾給她用朱砂染成了紅色,可是、可是後來……」

小瑾回憶起方才的畫面,突然默聲不語,幼小如她,也猜到事情有一絲不同尋常,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燕樂晟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道:「小瑾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晟哥哥不會怪你。」

小瑾面上一喜,「那你也要答應小瑾,不管小瑾做錯了什麼,你都不能打小瑾,更不能不理小瑾!」

燕樂晟難得舒心一笑,「好!晟哥哥何曾打過罵過小瑾?更從未不理小瑾!」

小瑾這才點點頭,開了口,「小瑾不知道猜測的對不對,但是小瑾點完朱砂後,火燒雲姐姐的臉色就變了,看得出她額頭好疼好疼,整個人都跌倒在草叢裡……」

燕樂晟面色僵硬。他想像不到要有多疼,才會讓那個女子在陌生的地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這麼徹底放棄抵抗,暈過去……心狠狠一揪!

然而隨即,他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地方--林陌染怕朱砂?這三年來,他的認知中,似乎只有一樣東西害怕朱砂……

「晟哥哥?」一聲細小清脆的詢問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小瑾在他懷中不安地迭聲道:「你是不是在怪小瑾?小瑾不知道姐姐怕朱砂,小瑾不是故意的!」

燕樂晟笑了笑,一手撫著她的頭,道:「這不是小瑾的錯,哥哥不怪小瑾。」

小瑾這才轉悲為喜,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歪著頭又想了想,認真問道:「晟哥哥,你是不會是好難過?」

她察覺到他神色反常,閉口不再繼續說,而是伸出手,學著他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道:「晟哥哥你不要難過,火燒雲姐姐那麼好,一定不會有事的!」

偏了偏腦袋,又不解地問道:「德妃娘娘為什麼要害火燒雲姐姐?」

燕樂晟一默,繼而想到什麼,笑著解釋道:「因為德妃不想火燒雲姐姐等到那個一直在想念她的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8:51

第三十一章

小瑾頓時義憤填膺,「太壞了!如果那個人等了很久很久,那德妃豈不是既害了火燒雲姐姐,還害了那個一直在等待的火燒雲哥哥?」

噗!乍聽到小瑾口中將自己比成了「火燒雲哥哥」,嘴邊頓時忍不住一笑,心中泛起絲絲暖意,頓覺寬慰了不少。

燕樂晟重將她裹在懷裡抱好,問:「九王妃還跟你說了什麼?」

小瑾興致勃勃數了起來:「好多呢!她說小瑾的胎記很漂亮,還說這輩子要等的那個人,他是軟肋,也是鎧甲!」

「是軟肋……也是鎧甲?」燕樂晟皺眉,細細品味著這句話,腦海中浮現的全是她的一顰一笑,忽然釋然一笑:他是她的軟肋和鎧甲,豈不知,其實她亦是他的軟肋,他的鎧甲!

燕樂晟開懷一笑,道:「好一個是軟肋,也是鎧甲!小瑾,朕問你,若是讓火燒雲姐姐進宮,教你識字念書和宮規禮儀,可好?」

小瑾頓時想起平常扳著一張苦瓜臉的安姑姑,恨不得將腦袋點成篩糠,忙道:「好啊好啊!晟哥哥快將火燒雲姐姐接進宮!小瑾一定好好跟著姐姐學!」

燕樂晟好看的薄唇頓時揚起一抹寵溺的深深笑容,道:「好!朕也想快些將她接進宮……」

此時,九王府後院。

燕肅祁冷冷看著床上衣衫不整的女人,心口似被一杯冷酒澆了個透,又冷又燥熱。

冷的是他的目光,帶著一種深邃、刻入骨子裡的厭惡。

燥熱的是他的小腹,以及那從小腹間緩緩騰升而起的,無法克制的,早已蠢蠢欲動的欲望。

他的目光掃過女人露在外面的香肩,圓潤的肩頭如同世間最光滑透亮的玉石,堪堪均分在精美的鎖骨兩側,再緩緩向下,勾勒出藏在肚兜裡的半個渾圓。

充滿了女人香味……燕肅祁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伸手想要將那礙眼的肚兜撩開,想要一窺那具不輕易視人的完美胴體。

他想要她!如此美豔不可方物,性感撩人的女人,如今就橫臥在他面前,叫他如何能把持得住?!

管她什麼狗屁約法三章!大不了他毀約!

屆時他已經破了她的身,要了她的人,將她渾身上下看了個透,吃得一乾二淨!她就算嘴再硬,再逞能,又能拿他怎麼樣!

燕肅祁緩緩朝她伸出了手--

女人似對這一切都毫無知覺,猶沉浸在自己的睡夢中。直到他滾燙的手指觸到了她同樣滾燙的肌膚。

她扭身避開,口中低低吟出聲,欲拒還迎,嬌羞明豔!

刹那間,勾起燕肅祁早已按捺不住的天雷地火!他猛地扯開自己的衣服,就欲一翻身上去--

門外突然傳來一把壓抑著怒氣的女聲:「姐姐到底打的什麼注意!竟然將那個女人下了藥往王爺床上送!」

是趙婉瑩!

燕肅祁原本被yu火燒得糊裡糊塗的腦袋,頓時出現片刻的清醒。

是啊!這個女人突然被下了不知道什麼藥,昏迷在自己的床上,送她過來的兩個小太監還說什麼「王妃娘娘在宮中遊玩疲勞昏睡,德妃娘娘特遣奴才將王妃送回」……怎麼想都有點陰謀的味道。

趙婉瑩急切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守在院外的嬤嬤老遠迎了上去,「側妃娘娘,您怎麼來了!王爺這會兒在屋裡有事呢!」

「他能有什麼事!不就是猴急著跟那個賤女人鴛鴦戲水!也不看看是什麼貨色!光天化日之下,自己送上門去,還要不要臉啊!」

「娘娘這是說的什麼呢!老奴可沒聽懂……」

「滾開!說的好聽,什麼王妃娘娘在水雲榭小坐片刻累了,特遣人送回府!回府就回府,我姐幹嘛把她直接送進王爺的房間!說好了百日孝期內不同房,本妃看來,根本是對外人裝貞烈的托詞!」

「哎喲!娘娘可別再往裡走了,王爺在房中真有要事!」

林陌染幽幽地轉了一個身,只覺得頭疼欲裂,似被人從額頭上削了一刀,耳邊盡是女人和婆子喋喋不休的爭吵聲,還有陌生男人滾燙的氣息。

這是在什麼地方?她明明記得昏迷前自己在中宮水雲榭的湖邊……兩個兇狠的婆子,黎笙,十二公主……

回想事情,頭更加的痛!她伸手去抓床幔,卻觸到一把冰冷的……佩劍?!

林陌染猛地睜開眼--

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床邊赫然掛著一把御賜泥金飛雲劍,劍鞘上八條金龍張牙舞爪!這是一品親王的等級象徵……

難道……這裡竟然是燕肅祁的房間?!

林陌染驀地凝聚視線--

眼前,衣衫不整的燕肅祁正一臉複雜神色看著她,冰冷厭惡的目光中夾雜著不言而喻的火熱,似要把她生吞活剝了!直望得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再一低頭,自己的十二層朝服不知道什麼時候竟也被人剝了個乾淨,只留下一個紅底金鑲丹鳳朝陽肚兜!

好一出活色生香的活春宮!只可恨她連自己什麼時候入戲的都不知道!

動了動腿,還好!沒有痛感,也沒有任何不適,證明她還是完璧之身!

林陌染第一時間用手緊緊擁著被子,眼神化成利刃,射向床邊那個正準備靠近的男人。

燕肅祁冷冷一笑,「怎麼?方才像個蕩婦一樣爬上我的床勾引我,這會兒知道羞恥了?」

林陌染沉默不語。她被點朱砂,疼得昏死過去,又被兩個嬤嬤抬了起來……這一切,恐怕就是那個德妃娘娘設下的局!只等她被燕肅祁破身,就再也沒辦法勾引她心心念念的皇上大人!

真是可笑!她又不是古人,雖然也不喜歡胡亂和男人巫山雲雨,但若要她守著第一個破她身的男人一輩子,那是壓根不可能的事!

兩人這廂冷冷對峙,倒是將屋外趙婉瑩的叫囂聽得一清二楚。

下藥,德妃……兩相對照,林陌染當即明白,這一切都是德妃的手筆!這筆賬她先記著了,日後有機會,定加倍奉還給她!可是奇怪,她連一點被下藥的感覺都沒有,只剩額頭那火燒火燎般的疼痛。

也不見了黎笙,還有餘嬤嬤……余嬤嬤故意借和柳姑敘舊,避開了,難道她也有份參與其中?

她還在深思,燕肅祁突然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不知是給自己壯膽還是壓驚,直接舉起一飲而盡。

然後才意味不明地打量著她的身體,眼神漸漸迷離起來,道:「本王原是極討厭自己送上門的女人!更何況……還是個醜女人!可是看在你頂著本王正妃名頭的份上,又如此處心積慮想和本王一度春宵,本王今天便成全你!」

他說罷,笑容兇橫地走過來,順手將本就扯開的衣服脫下,丟在地上。精壯的上身,高脹的肌肉,無一不在宣示他和林陌染兩人之間力量的懸殊。

而屋外,嬤嬤低聲勸了一句:「娘娘三思……王爺今日只要破了那女人的身,那女人就再也沒有狂傲的資本,橫豎是個不清不白的棄婦!日後就算放她出府,都沒人敢要!」

趙婉瑩沒有回答,似是陷入了沉思。繼而過去好一會兒,外面竟然安靜下來。

而屋內,林陌染聽聞此言,心中一寒!

眼看著燕肅祁越來越近--饒是她不在意,可是她畢竟身處古代,如今若是她被破了身,恐怕餘生都將受制于這個男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9:11

第三十二章

怎麼辦!

林陌染余光瞥向床頭那把佩劍,現在的她還沒有力氣舉劍刺他,倒是可以自刎。可是這種蠢事她這輩子不想再幹第二次!

屋外的喧囂散去,獲得清靜的燕肅祁,更加肆意且專注于眼前這個女人,和即將到來的這場白日宣淫!

這個女人越是不願,他就越是想要征服她!再合著外面的陽光,更有一種偷情的刺激感!

燕肅祁越發興奮起來,張開了膀子就將林陌染鎖在床頭,沉重的氣息盡數撲打在她一張因額頭的疼痛而微微扭曲的小臉上,冷嘲道:「女人!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本王不憐香惜玉!要怪就怪你自己,還配不上本王的憐惜!」

他惡狠狠地說完,沉重的身體就要覆壓下來。

林陌染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噁心,陌生的氣味如此濃烈,伴隨著男人愈加沉重的喘息。

她厭惡地皺了皺眉,忽然腦袋靈光一閃--不能砍,難道還不能砸麼?!

她一伸手,迅速勾掉系住劍柄的繩子,沉重的劍身沒了依託,瞬間往燕肅祁身上砸去!

虧得燕肅祁是習武之人,反應迅速,反手一把將劍推開,安靜的屋子裡頓時響起一陣不和諧的金屬撞擊聲!

屋外婆子低聲喊了一句:「王爺?」

燕肅祁一愣,正要回答。

趁著這個時機,林陌染裹著被子一個翻身,整個從床上滾了下來,連帶著發愣的燕肅祁也一併從床榻摔站在地上!

燕肅祁怒不可遏地望著她,「林陌染!你別不知好歹!爺肯碰你,那是抬舉你,給你面子,是賞恩!你給爺乖乖地躺回床上去!馬上!否則爺現在就剝了你的皮!」

好事被打斷,任誰都要著惱,更何況他之前已經被撩撥得興致勃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被林陌染這麼一折騰,差點軟了半截!不怒才怪!

林陌染可不管他是軟是硬!反正她才不會就這麼屈服於他的淫威!

兩手叉腰,她站在離他五步之遙的房門邊,冷冷注視著他,道:「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開門喊人!說好了百日孝期內不得同房,堂堂王爺,竟然連這點欲望都克制不住!才過去兩天就要逼得我這個貞烈孝女和你共赴巫山雲雨!這事若傳出去,不知道王爺的面子該往哪兒擱呢?」

「你!」燕肅祁氣得吹鬍子瞪眼,「你敢就這樣走出去試試!你是連自己的名節都不要了嗎?!」

林陌染一笑之下,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與其破身被你拿捏在手裡,我倒寧願就這樣走出去損了名節,反正丟臉也是丟你們王府的臉!更何況,還能將你一塊拉下水,何樂不為?」

「你你!」燕肅祁氣得滿臉通紅,好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你就是個蕩婦!」

「謝王爺謬贊!」林陌染笑得更加沒心沒肺,「再多嘴一句,我林府嫡女進門前是個貞潔烈女,入了你王府的門,卻成了個蕩婦……真不知百姓聽了會有什麼感想!」

燕肅祁這次直接被氣得無話可說!光著上半身一手指著林陌染,張著嘴好半天發不出一點聲音。

林陌染樂得看他直接被氣傻掉的模樣,裹著身上的被子,笑吟吟看著他。

這時,屋外卻傳來一聲小太監尖細的喊聲:「皇上駕到!」

伴隨著屋外婆子沒命地拍門聲:「王爺!皇上來了!王爺快快啊!」

燕肅祁又是一抖……

還快快?瞧他這模樣,恐怕以後見著了燕樂晟,都會想起這段回憶!

林陌染閑閑瞥一眼他,歎了一口氣:「王爺可別給嚇出病來!這府裡側妃姨娘可就指望著你那麼一個命根子伺候呢!哦對了!事先說好,你被嚇軟了,這事可不能怪我頭上,要怪就怪你那皇帝哥哥來得太及時!」

聽她口不擇言當面調侃自己的隱私,燕肅祁一張臉又白又紅,眼睛瞪得老大,突然一個俯身將劍拾起,猛地就要朝林陌染劈過來,口中喊道:「你個賤婦!!!」

這時候,林陌染身後的門「吱呀」一開,一道身著玄色錦袍的身影堪堪邁進來,倏地身子一閃,單手就接住了燕肅祁揮過來的飛雲劍,將林陌染牢牢護在了身後--

身後一眾護衛見勢不好,竟然有人要行刺皇上!!都是瞬間拔劍,齊齊將劍心對準了燕肅祁,其中一人大喊:「大膽歹人!竟敢行刺皇上,給我拿下!!」

幾個護衛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劍尖距離身體就只有兩寸距離!

瞬間傻掉的燕肅祁手早已抖成篩糠,長劍「呯」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他抬眼一望,眼前長身而立的威武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來勢洶洶的燕樂晟,如今還維持著保護林陌染的姿勢,目光冷銳地站在他面前。

這一下,燕肅祁是徹底軟了,整個人癱坐到了地上。

燕樂晟一聲冷哼,看都不看他一眼,先是解下自己的披風,將一直被他護在身後的林陌染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冷眼一瞥跪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燕肅祁剔羽眉斜挑,冷笑:「方才朕在屋外聽得不太真切,據說是……九弟你軟了?」

林陌染在他身後,「噗嗤」一聲發出悶笑。

燕肅祁猛地抬頭,詫異地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人,驚道:「什、什麼?!」

燕樂晟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勾起,戲謔地打量了對方某個軟塌塌的部位,笑了起來,「九弟既然已經軟了,剩下的……就由朕代勞吧!」

「代、代勞?」燕肅祁的大腦一下子時機,還未徹底明白過來,嘴上重複著問道:「代勞什麼?!」

燕樂晟笑容更加諷刺,輕飄飄吐了一句:「自然是那件要硬起來才能做的事!」

燕肅祁已經要徹底暈了,「不、不能!皇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樂晟冷笑,「你被朕嚇軟了,朕有罪,朕這便是來領罰的。你不想做的事,朕替你做,不是挺好的?而且剛好,朕這會兒確實有那麼點感覺……」

說話間,他的目光飄向了身後的林陌染。那玲瓏曼妙的身姿,盡數裹在他的披風下,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的氣味。正逐漸和他的氣息融合為一體……只是稍稍想一想,身體就立刻湧現一股燥熱的衝動!

「皇兄!」徹底明白過來的燕肅祁,猛地站了起來,滿臉怒意,「君子不奪人之妻!她既然已是我的王妃,皇兄你說那些話,豈不是在侮辱我!」

「侮辱你?」燕樂晟挑起眉。「那又怎樣?身為王爺,朕的臣民,朕好心賜婚。你卻三番四次欺辱王妃……又何嘗不是在侮辱朕?!」

燕肅祁頓時無言以對。

燕樂晟冷笑續道:「若是朕不來,朕賜婚於你的九王妃是不是就要血濺當場?」

燕肅祁顫巍巍抬頭,「皇兄,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她!」

燕樂晟翻看了一下自己泛紅的手臂,那一下砍得結結實實,若非他有內力護身,非被他一劍看成斷臂!更何況手無縛雞之力的林陌染!

想到若自己沒有及時趕到,今生怕是竟然連林陌染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一念至此,又是後怕,又是惱怒!揮手一個巴掌就往燕肅祁臉上蓋了過去--

「這是朕今日第二次打人!」他寒聲挺立,「對九王妃下藥的那個人,已被朕打入冷宮,即將亂棍打死……你,是想步她的後塵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9:32

第三十三章

德妃竟然因為區區一個這樣的女人就被他打入冷宮?!燕肅祁神色複雜起來,第一次認真琢磨起林陌染。以及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燕樂晟冷冷看著他陷入沉思。又續道:「若是朕沒記錯,你的側妃趙婉瑩,和德妃是同宗姐妹……朕要是認真追究起來,你和她也難咎其責!你可明白!」

燕肅祁抖了一抖,忙道:「明白!明白!我知道錯了,求皇上開恩!」

燕樂晟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金鑲回紋袖邊,道:「朕還未說要罰你,你求朕開什麼恩?嗯?」

躲在他身後的林陌染探出半個腦袋往這邊瞅一眼,心道這人可夠腹黑的,盡在這睜眼說瞎話。都拿劍將人家團團圍住了,還說沒有罰人家……可這人畢竟救了自己一命,于情於理都不好表現得太不配合。

於是她翻了翻白眼,一臉鄙夷神色地投向了跪在地上發抖的燕肅祁,嘴唇無聲蠕動送給他三個字:「窩囊廢。」

燕肅祁大概沒看明白她說了啥,只是愣了一愣。休雜雜技。

倒是和她近在咫尺的燕樂晟,眉尖瞬間一挑,頗有些寵溺地笑了笑,回望身後的小女人一眼,神色間滿是贊同。

兩人的默契對望自然是讓吃了癟本就滿腹鬱悶的燕肅祁更加不爽,但卻礙於眼前的天威,不敢發作,只在心裡鼓了勁兒地腹誹:等把皇兄送走,看我不將你往死裡折磨!敢說爺軟了……

他自持林陌染已是他的妻子,燕樂晟就算多在意,也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地將她搶回宮!

沒想到,似要驗證他的想法再一次出現偏差,燕樂晟一笑之後,很快續道:「想要朕開恩,九弟你須得答應朕一個條件。」

看著他滿臉陰測測的腹黑笑容,燕肅祁頓時對方才的內心想法沒了自信,小心問道:「什、什麼條件?」

燕樂晟先是揮手摒退了眾侍衛,待房間徹底清空,只剩下他們三人時,這才慢悠悠地開口:「朕這個條件,很是簡單……和你的九王妃有關。」

一聽到自己也成了條件的內容,林陌染頓時豎起耳朵,心生一股濃濃的警戒之意!這個人太腹黑了,手中又握著舉國最高的權力,任她將全世界都戲耍於掌心,也沒法和這個男人對抗分毫!如今,他又要使什麼招數整她?!

燕樂晟的目光從地上轉移到身後,定定凝視著林陌染,片刻後,他當著燕肅祁的面,將她的小手執起,輕輕握緊在自己手中,然後才轉向燕肅祁,坦然迎上對方一雙驚訝得幾乎要爆出來的雙目,正色道:「朕要你應諾,從今往後,不准碰九王妃哪怕一根頭髮,更不能非難她!朕要你,替朕,將她好好養在這王府之中,等時機成熟,朕自會布旨召她入宮!」

聽聞此言,燕肅祁渾身一震!

被牽了手的林陌染,也是渾身一震!

真不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行事如此囂張,搶女人也能搶得這麼理直氣壯!

只可惜,他還沒問過她本人的意思呢!

林陌染一個用力,就要將自己的手抽開--

豈料燕樂晟更加用力,一把就將她扣得更緊!!

「你……唔!!」她怎麼能想到,下一秒,這個無法無天的男人瞬間就吻了上來,滾燙濕潤的觸感直抵人心!

她一手被緊緊牽著,腰部被他大掌牢牢控制,整個人被他孔武有力的身軀直直壓在門扉上,半分動彈不得!哪怕只是勾勾手指,都能觸到他發燙的肌膚,感受到他火熱的力量……

半晌,他才無限回味地將她放開,眼中盡是眷念神色。

回望早已驚呆掉的燕肅祁,他揚眉,不冷不淡道:「朕無論是說還是做,都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怎麼,九弟還賴在這裡不走,是想現場觀看朕和九王妃……是如何纏綿?」

被吻得雙頰泛紅的林陌染,膽戰心驚地,聽他肆無忌憚地將這一席說完,心中深深喟歎:論不要臉程度,她真真是望塵莫及啊!

燕樂晟說完,一揮錦袖,怒喝:「還不快滾出去?!」

燕肅祁倉皇爬起,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林陌染,只能低頭匆匆往門口走去。

在他身後,燕樂晟半是威脅半是命令道:「朕奉勸九弟你一句,此間發生的事,還是不要告訴別人為好!林博鬧起來那便罷了,趙家要是鬧起來……你和趙婉瑩都沒有好果子吃!」

燕肅祁深深看他一眼,點點頭,終是一言不發退了出去。

此刻,安靜的房中,終於只剩下林陌染和燕樂晟兩個人……

很危險!

林陌染直覺會發生些什麼她不喜歡的事情,當即決定先下手為強!

趁他不備,溜之大吉!

用盡全力一個轉身,順勢甩開他的手,跳出他的包圍圈,一手緊緊護在自己身前,一手就要去開門--

燕樂晟輕輕一掌就將她輪圓了撈回來,再一次緊緊擁進懷中。還未說話,火辣辣的吻率先肆無忌憚印了上去!霸道的氣息宣告著心中無盡的想念和擔憂!

林陌染被這深深一吻吻得渾身發軟,暗歎一聲:前功盡廢矣!

燕樂晟吻夠了,在她唇邊慢慢斯磨,眼角裡都是淡淡的寵溺,笑道:「這麼不待見我,才吻了一小會兒,就想逃開?」

林陌染一手將他的臉推開,另一手毫不客氣在嘴上一抹,抹掉他還沾染在上面的氣息,怒氣衝衝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弟妹這模樣……」燕樂晟眯了眯眼,「像一隻青蛙,很可愛。」

林陌染甩甩頭,不為所動!他這會兒被情yu迷了眼,就算真放一隻母青蛙在他面前,他估計也會說很可愛!

豈料下一刻,他竟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穩穩地邁開大步,就往床榻走去--

林陌染心徒然吊起半截,「你要幹什麼!」

燕樂晟絲毫不猶豫,道:「幹你。」

說罷,將她放在床上,大手一揮--林陌染身上的披風應聲而落!紅色的肚兜好比世界上最最催情的迷藥,瞬間刺得燕樂晟眼眸一沉,小腹一緊!

然而下一刻,他卻徹底怒了--

「燕肅祁那個混蛋將你……」他先自一愕,眉角暴跳如雷!

林陌染淡定點頭,「對,他那個混蛋把我剝成了這樣。」她一眨眼,又續道:「而你,只是輕飄飄一句話,就放他走了。」

燕樂晟握緊了拳頭,「我原以為還不至於……」他猛然鉗住了她的下頜,將她的臉抬高,對著自己,讓她足以看清他眸中噴濺的怒火,「林陌染,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明日早朝,我會讓他後悔碰了你!」

林陌染一攤手,心想:你是皇帝你最大,你說的算。

她的無動於衷讓燕樂晟頗有些著惱,一手改為捧住她的小臉,氣不打一處道:「倒是你!平時尖牙利齒一副鬼機靈樣兒,如何到了真有危險時,竟然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林陌染脫口而出,「我怎麼敢有!那可是你的寵妃!」

聞言,燕樂晟忽地笑了,「這是在吃醋?」

林陌染擺手,「沒這閒心!」

燕樂晟乾脆俯身低低湊了上去,鼻翼甕動,道:「讓我聞聞。」

誰知他越聞越低,越聞越近,最後幾乎整個人都貼緊了林陌染的身子,秀挺的鼻尖從她胸前的渾圓上一劃而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9:48

第三十四章

林陌染顫了顫。

他這才放過她,滿意地抬起頭,道:「酸。」

「酸也不是為你酸!」林陌染一把推開他,「鬧這麼久,哪能不出點汗酸味?」

燕樂晟無可奈何一笑,微微正色道:「我不寵德妃,就算寵,也不會寵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呵,朕可不想當一個被紅顏禍水誤國的昏君。更何況,方才你也聽到了,德妃已被我打入冷宮……」他輕輕印上一吻,柔聲續道:「我更寵誰,一目了然。」

林陌染神色一閃,道:「那就是說,你會寵我寵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了?」

燕樂晟一愕,沉默片刻,笑道:「也許。」低眸輕笑,拈了她鬢邊一縷秀髮,就放在唇邊狎玩,啞聲道:「你是不是紅顏禍水,得由我來判斷。」

林陌染挑眉,「怎麼判斷?」

燕樂晟戲謔一笑:「……做一遍,就知道了。」

他俯身噙住她的唇,兩手將她雙臂牢牢禁錮在頭頂,一手將自己的衣物扯掉,終於完完全全覆身而上。

耳鬢廝磨間,熱辣情話霸道而滾燙,「小東西,朕想要你……」一手已經探進她的肚兜,摩挲著觸到了渾圓的邊緣,手掌傳來的柔滑觸感讓他生生一顫--

此間春意正升溫,冷不防屋外突然傳來一道脆生生的童聲:「火燒雲姐姐!小瑾來救你啦!!」眼看著就要推門而入--

屋內兩人都是一愣。

下一秒,燕樂晟三下五除二將散落一地的衣物拾起,先將林陌染包嚴實了,然後窸窸窣窣地穿衣服,難得一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

分神低頭一看,卻見某人正悠然自得地靠在床邊,樂呵呵地看著他,眉眼一笑百媚生--頓時著惱,「你還有閒心在這裡看笑話?若是他們進來,看到你這副模樣,可像什麼樣!」

林陌染淡然道:「哦,原來皇上也知道在王府偷情不像樣……」

燕樂晟一滯,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她,把袖一揮,帶著一臉好事被打斷、欲求不滿的神色,憤憤然下了床。

兩人剛整理完畢,門被緩緩推開,一張小臉謹慎地探了進來,先是扭頭查看屋內有無危險,然後才伸出一雙小手用力將門拉開--

待看清床上坐著和床邊站著的一男一女,正是燕樂晟和林陌染,小臉蛋頓時喜笑顏開!

小瑾甩開身後數個錦衣衛就奔了過來--

燕樂晟眉眼帶笑地展開了雙手,空出自己的懷抱……卻眼睜睜看著那個小身影直接忽略他,一頭紮進林陌染懷中--

眉間狠狠一挑!

小瑾用腦袋拼命在林陌染懷裡蹭,邀功道:「火燒雲姐姐沒事,太好了!是小瑾把晟哥哥找來救火燒雲姐姐的!小瑾是不是很聰明?」

林陌染一邊朝某個被冷落的公主親哥哥飛去一記帶笑的眼刀,一邊低頭撫著懷中的小腦袋瓜,柔聲道:「是啊!小瑾最聰明了!來得真及時!」

小瑾「嗯」了一聲,不忘出賣自家的皇帝哥哥,道:「可是晟哥哥不讓我進來,說他和你在屋內有正經事要辦……」

聞言,某人僵直的背影又是狠狠一抖。

「哦?」林陌染挑了挑眉,語調上揚,「可惜,正經事沒辦完,不正經的事倒是辦了不少!」

某人聽了,終於皮笑肉不笑地轉過身,一把將燕樂瑾從那女人懷中扯開,攬在自己臂彎下,道:「小瑾啊,朕忽然覺得,還是讓安姑姑繼續教你宮閨禮儀比較好……」

小瑾歪了腦袋一想,頗有些明白過來,趕緊討好地挽著燕樂晟的手,又挽著林陌染的手,甜笑道:「怎麼會呢,明明是讓火燒雲姐姐進宮教小瑾比較好!小瑾明白,晟哥哥心裡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以後火燒雲姐姐進宮了,晟哥哥就可以天天和姐姐辦正經事了!」

正歪在床邊看戲的林陌染,頓覺形勢不好,待要阻止--

某人已經言笑晏晏一把將小瑾抱在懷中,看上去神色極為滿意,原本冷肅的剔羽眉都快飄起來了,「還是我們家小瑾最懂事!」

小瑾低頭朝林陌染一陣擠眉弄眼,大意是咱家皇帝哥哥最好哄,先把他哄好了,咱倆想咋地就咋地!然後才堆起一臉笑意,答得自然而順暢:「那是當然!晟哥哥,小瑾是一心向著你的!」

林陌染只能無奈笑笑,伸了個懶腰,這才從床上走下來。她先是摸了摸小瑾的頭,道:「以後不要再叫火燒雲姐姐了,叫我染姐姐就好。」

又扭頭對抱著她一臉得逞笑容的燕樂晟,毫不客氣下起逐客令,「妾身深感皇上百忙之中抽空駕臨王府處理這些後院雜務,不敢再勞陛下費神久留,這便與王爺安排車馬送陛下回宮好好休息。」

她每說一句,燕樂晟笑容可掬的表情便被打碎一寸,到最後實在聽不下去,打斷她,「我救了你,你就這樣急著趕我走?!」

「不然呢?」林陌然冷靜道,「這是白日,這是王府後宅。皇上就算再怎麼隨心所欲,九王爺就算再如何無能,陛下也需得知道勿要將事做得太絕……家養的狗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燕樂晟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強硬地看著她,腳步就是不動。

直到林陌然低眸歎了口氣,低聲道:「皇上不是還想妾身入宮教九公主宮閨禮儀麼?若是此間事傳到太后耳中,妾身再想進宮,怕就沒那麼容易了。余嬤嬤她……」

她只稍說到這裡,燕樂晟已然明白。一揮手制止她接下來的話,瞬間,眼神中的銳氣已然斂去,不見絲毫波瀾。

他放下正聽得一頭霧水的九公主,道:「小瑾乖,讓魏公公把正院的大丫鬟喊來,就說王妃醒了,要她過來伺候。」

小瑾點點頭,躊躇地看了林陌染一眼,雙手輕輕拉開一條門縫,小小的身影就鑽了出去。

燕樂晟目送她關好門離開,也緩緩歎了一口氣,道:「本想和你呆久一些……朕還是那句話,你若想進宮,說一聲便可,朕會立即派人來接你!」

林陌染搖了搖頭,拿出系在頸脖間的一條紅繩,平放在掌間遞過去給他,紅繩的另一頭,赫然是他隨身攜帶的宮禁玉符!

燕樂晟覺得心尖一緊,下意識將她手推回去,「這是做什麼?朕讓你收好,你就好好收著!萬一日後有急事進宮,只需將玉符給宮門侍衛查看,就能……」

「皇上。」林陌染制止他,「我不想進宮,是因為我在宮外還有自己的事要做。玉符還你,是因為我想在王府好好活下去,就必須和你劃清界限。今日之事已然過了,妾身請求皇上,從今往後切勿再如此衝動!」

燕樂晟眉宇一冷,語辭間掩飾不住失落,「這是你的真心話?」

林陌染別過視線,「是。皇上向來肆意,飽人不知餓人饑。妾身只願皇上這一次,能體恤妾身的心有苦衷,無能作為。」

燕樂晟冷然笑了,「心有苦衷,無能作為?」他忽而伸手,一把拉住林陌染,「告訴朕!你在宮外有何事要做,朕可以盡全力助你!待事情畢了,你必須馬上隨朕入宮!」

林陌染默默皺起了眉頭,這些日相處,她只道燕樂晟當慣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肆意慣了,想要什麼就必須立刻得到,從來不懂遷就別人。卻沒想到,他在這方面,對她尤甚……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19:59

第三十五章

她盈盈一福身,順勢拉開兩人的距離,不輕不重道:「皇上幫不了,只會誤了妾身。」又固執地抬起手,將玉符遞上,「想必明日早朝,皇上就會為妾身討回嫁妝,如此也算是錢貨兩清。這枚玉符,就請皇上帶走吧!」

她說完,不顧燕樂晟目光中的抗拒,直直將玉符放在他掌心,口中拈輕避重又道了一句:「想來太后和余嬤嬤……也快到了。」

燕樂晟眸中銳光一閃。

她早已猜到!

余嬤嬤不是德妃的人,不然也不會任由德妃被打入冷宮而始終不露面!如此位高身重的老宮女,余嬤嬤甚至只要開口說一句話,德妃就能免受責罰,可是余嬤嬤甚至沒有出現!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余嬤嬤是太后派來,借德妃這件事試探皇上和她之間有無曖昧!

所以才會在太廟前,示意林陌染前往水雲榭;所以才會藉故離開,以避嫌是非;所以,和柳姑離開的時候,余嬤嬤定然是第一時間去昆山寺回稟太后……

「算來,朕進屋也有一炷香的時間了。」燕樂晟頷首一歎,將玉符握緊在掌心,連同她的體溫,一併鄭重地收好,然後深深望了林陌染一眼,打開房門,步出院子--

林陌染整了整衣服,也隨在他身後。

然而兩人剛出房門,眼前的景象瞬間讓他們止住了腳步!

院子裡,余嬤嬤神色肅穆地垂首而立。

在她身前,梳鳳髻插著翠玉珠花,一身絳紅福壽紋寬袖褙子的雍容婦人,正抱著懷中的八寶孔湯婆子,坐在專為她陳設的紅木軟榻上,神色悠閒地跟跪坐在一旁的小瑾說著話。

燕樂瑾苦起半張臉,朝這邊的兩人遞眼色,嘴角還得耐著笑,道:「母后教訓的是。小瑾不該偷偷出宮,下次再也不敢了……」

燕樂晟不動聲色屏起眉,步子一橫,將林陌染擋在身後,這才躬身道:「給母后請安。」

趙容淡淡地應了聲,目光卻越過他,望向他身後。

燕樂晟的心頓時提起半截,倉促間開口只想轉移話題。「不知母後此來九弟王府……」

趙容哼一聲,不客氣道:「哀家來看一下祁兒和婉瑩,順帶接你回宮!」

燕樂晟只好順著她的話頭,「有勞母后掛心,朕這便打算回宮。」

然而趙容此刻卻沒有走的意思了,她依舊冷冷地看向燕樂晟身後那抹身影。

察覺到目光的林陌染,只能緩緩步出。恭恭敬敬地屈膝一跪,目光不敢抬高,語氣卻是不卑不亢。「九王妃林氏,拜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

她方才雖已攏好衣物,但細眼瞧來,還是能看出些許衣冠不整的模樣。

趙容原本冷然的一張臉,漸漸起了變化,聲音和眉頭一併挑了起來,「這便是你賜婚祁兒的王妃,林博的長女?」

言辭間,她連「嫡」字都去掉了,足見她十分不滿。

在場心系林陌染的人,都默默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小瑾更是急得想站起來,為她的火燒雲姐姐辯解幾句,卻被余嬤嬤一手死死按在地上。

林陌染不動聲色將這院子裡的眾人都掃看了一遍,還好。太后還是顧及幾分皇家面子。在場的除了她從宮中帶來的幾個女官,連皇上身邊的魏公公等人,都已被摒退。

她低聲開口,才剛道了聲,「妾身未知太后駕臨……」

就被趙容揚聲打斷,「哀家跟皇上說話,何時輪到你來插嘴!」又揮手喚余嬤嬤,「這等不識眼色,合該掌嘴!」

太后突然出現,還在她和皇上獨處時將他倆抓個正著!為了打消她「勾引」皇上的念頭。林陌染料到太后必定要揪她的小辮子發難,但卻怎麼也料不到--太后竟然一句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她,就要先掌嘴!

燕樂晟大步一邁,擋在前面,「九王妃被德妃陷害,如今身體未愈,恐怕消受不起,依朕看來,還是免了吧……」

「免了?」趙容似聽到笑話,冷冷肅眉一笑,「為了這樣一個女人,你將哀家三弟的大侄女、跟了你整整八年的德妃打入冷宮,還帶著魏喜、十二公主大鬧九王府!依哀家看來……」她態度一轉,刹那飽含殺意,「此女不能留!」

跪在地上的林陌染哭笑不得,這位太后真不愧和德妃是一家人,動不動就打啊殺啊,真是任性!

無奈遇上德妃她還能反抗一下,遇上這位身處北燕食物鏈最頂端的老女人,她連爪子都還來不及亮出,就已被對方齊刷刷一刀剪斷!

一念至此,對燕樂晟頗有些怨懟。

當初她說什麼來著,不要那麼張揚,這好歹是地下情,要暗中使勁,循循漸進,找準時間,一擊制勝!

現在好了吧,最想要隱瞞的太后,其實早就從余嬤嬤那裡探聽了風聲,如今聞風而至……且看他接下來準備如何收場!

燕樂晟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朕體念九王妃無辜受累,帶人前來王府探查,此為體恤親王內眷,是朕的本分!而德妃陷害在先,朕將她打入冷宮,是她罪有應得!試問九王妃何罪之有?!」

他言辭鑿鑿,在場眾人有一半都露出了「確然如此」的神色。

而林陌染跪在地上並未看見,心中在想:這不是廢話?在太后看來,她的罪過就在於身為九王妃,為妻不賢,毫不知足,還妄想攀上皇上這根高枝嫁進皇宮!

燕樂晟也真是的,難道非要太后一張金口說出來?屆時就不是她一個人以死謝罪完事,恐怕整個林府都要被拉著一起陪葬……雖然她對林府也沒有什麼感情,但這等罪孽深重的事還是少做為好!

她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正準備演一齣哀慟的苦肉戲,對面的余嬤嬤卻突然開口了。

「太后明察。皇上說的在理,皇家恩澤蒼天,還不至於為了這樣一件事就傷了與親王臣民間的和氣。恕老奴多嘴,今日且看在九王妃剛進王府,不識大體的份上,賞三個耳光,權且當作懲罰了。」

林陌染歎一聲還要挨耳光,轉念一想,又釋然,本來自己也打著苦肉計的想法,想著挨幾聲打罵就將事情帶過去……如今只不過是從別人口中聽到對自己的懲罰,而非自己主動領來的懲罰,內心有點不情願而已。

燕樂晟卻是身子一僵,正要阻止,想起方才在屋內,林陌染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幫不了,只會誤了她……

如今看來,此情此景,堪堪驗證了她的話!心中一慟,話語盡數卡在了喉間。

趙容先將兩人晾在那裡,片刻後將兩人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這威嚇起了作用,便也放下架子,喚了身後一個年輕的女官,道:「安逸,這三個耳光,你替我打。」

女官應了聲:「是。」帶著滿臉的嚴肅神色,就邁步走了過來。

一直委屈憋氣的小瑾此刻終於按捺不住,喊了一聲,「安姑姑!火燒雲姐姐對小瑾很好的,小瑾求安姑姑下手輕些!小瑾願意連抄三百遍《女四書》!」

咋聞此言,林陌染心中一暖,嘴角邊淡淡一笑。

然而安逸才不會聽她這一席話,連經過燕樂晟時,眼皮都未眨一下,直徑來到林陌染面前。

先是恭敬施禮,道了聲:「九王妃,婢官得罪了!」然後不帶絲毫停頓,揚手就是一巴掌,狠狠蓋在她左臉頰--

「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0:13

第三十六章

從來沒被人這樣打過的林陌染,頓時疼得眼冒金星!半邊臉上那火燒火燎的觸感,恐怕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還未回神,緊接著又是一巴掌--

「啪」!脆響聲回蕩在安靜的院中,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這一下正狠狠地打在她們身上。

林陌染兩邊臉上都是火紅的巴掌印,疼得幾乎當場昏死過去,虧得死死咬唇,才為自己爭取片刻的清明。

燕樂晟幾乎僵硬地站在一側,目光緊緊盯著那張腫脹的小臉,眉宇間的心疼,雙眸間噴火的怒意,根本掩飾不住,如同下一刻他就要化身為惡魔,將這些加諸在林陌染身上的疼,加倍還給施暴者!

又一個巴掌揚起來,夾帶著厲風狠狠砸下去--

「夠了!」燕樂晟再也克制不住,狠狠一聲吼,半空伸手截住那個巴掌,一把將女官擒住推了出去,「剩下這一巴掌!讓德妃替她受!若還是不可,朕願意替她受!!」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瞬間陷入驚愕。

皇上這是……在毫不掩飾地偏袒這九王妃啊!雖然此前一直捕風捉影,然而如今親眼看來,還是免不了心中驚詫!

燕樂晟狠戾甩袖,對那叫安逸的女官喝道:「還不立刻著人為九王妃診治!!」

那女官先是望瞭望太后的方向,見太後面無表情,余嬤嬤卻輕輕點了點頭,於是轉身疾走出中堂。

盛怒的燕樂晟這才身子一松。

跪在地上的林陌染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見身旁那人一雙垂在身側緊握的拳頭,猶自不停顫抖,心中頓時泛起淡淡暖意,情知他此番當著眾多宮人的面違抗太后,是個多麼不容易的決定。

因九王爺的臥房不曾設在後院,而是在中堂後面獨立建了一座二進的四合院,是以除了晉升為妃的林陌染和趙婉瑩,以及伺候的婆子,所有後宅女性都不得進出。

聞風趕來的夏雪正被幾個把門的粗使婆子攔在後院,滿臉焦急。

咋見一個內廷女官匆匆跑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迎上去就劈頭蓋臉地問:「九王妃現今如何?奴婢是她的大丫鬟夏雪,求官人行行好,讓奴婢進去服侍九王妃吧!」

安逸腳步一滯,「你是她的大丫鬟?」

「是是!奴婢是!」夏雪忙應著,想起黎笙被抬回來時,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樣子,頓時泫然欲泣,「求官人讓奴婢見一見九王妃!」

安逸點頭,「你先隨我去找太醫,一會兒便跟著我進去。」

卻說中堂院內,趙容冷冷起身,對燕樂晟道:「此間事了,你也該隨哀家回宮了。」也不讓林陌染平身,直徑牽著燕樂瑾的手,就轉身離去。

林陌染還跪在地上,兩邊臉頰漲腫,燕樂晟哪裡放心就此離去?站穩了步子,一動不動,斂緊雙眉,面無表情道:「還請母后先回,朕隨後就到。」

趙容停了腳步,回身冷冷看著他,毫不掩飾怒氣,「你真當這王府是自己家?馬上跟哀家回宮!」

余嬤嬤也低聲提醒了一句,「皇上還是回宮吧,九王妃自有王府的丫鬟好生照顧,且寬心。」

這是說,若他還賴著不走,指不定趙太后又要想出什麼法子迫害林陌染。

燕樂晟狠狠皺了眉。

恰在這時,安逸領著太醫和夏雪等幾個小丫鬟,匆匆趕了回來。

幾人面見天威,自然而然要先跪安。

燕樂晟不耐煩一揮手,「免了!趕緊給九王妃看看!」

林陌染不敢站起,只能跪著讓太醫查看。

太醫余光瞥了瞥皇上的神色,想來此女身份尊貴,更加不敢怠慢,也自恭恭敬敬跪在林陌染面前,聯手也不敢伸出去摸,只能睜大了眼睛細細地觀察。

還好,雖然疼,雖然臉腫,但終歸只是挨了兩個巴掌,都是外傷。

不一會兒,太醫就站起示意,「九王妃並無大礙,只需開幾副消腫止疼的藥內外服用即可。」

燕樂晟也是病急亂投醫,張口就追問,「可會留痕?」

問得太醫整個人一愣,稍一細想,謹慎地答道,「回皇上,這五日差人為九王妃精心調理,就不會留痕。」

燕樂晟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眼見著前面跪了一片的丫鬟,依稀想起其中一人叫夏雪,遂吩咐道:「夏雪,你過來。好生攙扶你家王妃回院休息,這幾日精心調理,就不要讓王妃勞累了!」

夏雪連忙應聲,疾步躬身走過去,剛攙扶起林陌染,看到她高腫的臉頰,一下子眼淚就出來了,帶著哭腔低聲喚了一句:「小姐……」一時竟然連稱呼都忘了改。

林陌染虛弱地擺擺手,「我沒事。」又轉身向太后和燕樂晟告禮,「妾身謝太后娘娘開恩,謝皇上開恩。」

她此刻的表現守禮客氣,趙容不好再追究什麼,扭頭就往府外走。

燕樂晟看在眼中,卻是無比揪心。這一句「開恩」,生生將兩人劃成兩個等級。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個一輩子困居九王府的王妃……

林陌染低眸垂首,眸子裡沒有半分情緒,開口提醒著他,「妾身恭送太后娘娘、皇上回宮。」

燕樂晟腳步一頓,心中再次刺痛,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終是幾不可察地一聲輕歎,直徑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他想起不久前,他問她是否願意隨他進宮,她言辭鑿鑿地給出了三點不願的理由。

那時候,她是不願。而如今,她卻是不能。

九王府前院正門,兩頂軟轎早已備好。杜金等人遠遠守在一旁,燕肅祁卻始終不知去向。

而一身華衣妝扮的趙容,則冷顏站在軟轎旁,似正等著他。

燕樂晟微皺了眉,迎上去親自替她掀起轎簾,一手攙扶起趙容,道:「母后請,仔細腳下。」

趙容緩緩提衣而上,坐入轎中後,冷不防突然開口道:「你可知……德妃已死。」

轎外的燕樂晟頓時一愕,手還維持著掀簾的動作,臉上卻不知是何表情。

趙容歎氣續道:「水雲榭有人給她下了毒。趙府那幾個老東西,不知道從哪裡探來的消息,這會兒正跪在政陽宮等著向你討說法。這開國的三大元老,就他們最能折騰……」

她冷哼一聲,語氣一轉,眉目間顯出幾分疲憊來,「你也別怪哀家太嚴苛,實在是這滿朝風雲暗湧,你又是剛即位,最忌被人抓到把柄!一旦他們借機鬧起來,哀家擔心你壓不住,反受他們牽制!」

燕樂晟心頭一熱,嘴上應道:「勞母后費神掛念,朕自有分寸。」

只是德妃之死打亂了他的計畫,還被趙府的人知道了……這一點頗讓人頭疼!

趙容錯開視線往九王府深處看了一眼,又是一聲歎息,「哀家今番讓余嬤嬤試探你二人,並無惡意,你勿要放在心上。倒是依哀家看來,這林陌染能屈能伸,性格聰慧,也不失隱忍,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你中宮虛位多年,是時候該找一個皇后了。」

燕樂晟聽在耳中,面上一喜,訝然抬頭道:「母后?」

趙容搖搖頭,「但你若真在意那個女子,往後行事切記要掌握分寸,不可急於一時。這事,你最好也不要出面……」

她轉念一想,喚來安逸,道:「九王妃剛進王府,宮閨禮儀方面尚有不足,趕明兒等皇上降旨給她封了誥命,你就領她進宮,讓她跟著瑾兒一起學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0:25

第三十七章

安逸神色微動,終究什麼也沒說,低低應了句「是」。

燕樂晟卻早已是滿臉按捺不住的喜色,樂道:「謝母后!」

趙容擺擺手,「哀家從昆山下來,趕了小半天的路,也累了,這便起轎回宮吧!」

待入了宮門,隨在轎旁的安逸,卻隱約聽見轎內傳來一聲壓抑的歎息。休雜乒扛。

趙容幽幽道:「他外祖雙雙在老宅被自家人害死後,哀家就發過誓,此生與趙家再無任何關聯。今日幫了晟兒和趙家對抗,也不知做的是對是錯?安逸,若是換作了你,你又會怎麼做?」

安逸略一思索,謹慎回道:「安逸不敢妄自猜測太后所想,更何況安逸身份低微,著實難以像太后這般為人行事處處顧全大局。但依安逸看來,太后今日其實並無做任何事,九王妃或早或晚都要受封誥命入宮,而情這一事又太過虛渺,斷不會因一件兩件事就能改變結果。太后且放寬心。」

第二天,林陌染敷了太醫給的藥,臉已消腫,喚了夏雪服侍穿衣後,她急急忙忙就要趕去丫鬟住的東廂看望黎笙。

黎笙全身都是棍傷,還有指甲劃痕,除了臉頰稍好些,外露的皮膚幾乎沒有一處完好。昨日被抬回來後,她直接就昏死過去,夜裡聽聞還發起了高燒,一直臥病到現在。

夏雪撥了兩個小丫鬟日夜照料著,兩人昨晚熬了夜,正在屋內打著哈欠,見九王妃親自過來,連忙跪地行禮,齊齊喚道:「王妃娘娘萬安。」

林陌染見她們的確累了,打發去休息,自己拉了夏雪在屋內關上門,低聲交待起來,「一會兒用罷早膳,你找余嬤嬤到庫房取回我嫁妝的鑰匙,如今他們不知詳情,還以為那些箱籠裡只有石頭,斷不會加以阻攔。到了下午時,你再親自去找林奕。就說黎笙病得厲害,讓他今晚以黎笙親哥哥的身份,到王府來一趟。」

夏雪默默點頭記下。

林陌染靜靜在榻邊又坐了一會,取了些昨日太醫開的消腫止疼藥,喚來小丫鬟,叮囑按時給黎笙敷用。直坐到許媽媽來催用早膳,才肯離開。

不料林陌染才剛一腳邁出東廂,就見到一個頭插荊條的素衣婦人,面容陌生,正領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一言不發跪在院子裡。

眉頭當即狠狠一皺--

許媽媽連忙湊過來低聲道:「這是西偏院的大姨娘和初娘子。兩人跪了有半盞茶的時間,說是來給你請罪。你看是先用早膳,還是……?」

林陌染淡淡看了一眼,心中閃過諸般念頭。

自己初來乍到。還未有機會整頓內宅,正應該借此時機狠狠懲罰這兩人,順勢打壓一下側妃姨娘們的氣焰。

可是認真追究起來,這大姨娘其實並無過錯。也許最大的過錯就是沒有約束好自己西偏院裡的二姨娘,而一臉蒼白猶在病中的初娘子就更是無辜……她實在不忍心!

林陌染擺擺手,當機立斷,「去將她們扶起來。請到堂屋一塊用膳吧。」

用膳期間,體弱多病的初娘子不停咳嗽,巴掌大的小臉更加蒼白。原本還顯清秀的面容,如今卻顯出了幾分病態。

林陌染連忙叫了許媽媽將她親自送回去,大姨娘自是千恩萬謝,又是不住道歉。一頓飯吃得好不過癮!

大姨娘原是太后身邊的宮女,姓張,樣貌非常老實普通。王爺還是皇子時,被撥了過來當填房,卻始終沒有受寵。不久後生下初娘子,她這才被提為姨娘。算起來,年齡和燕樂晟差不多,今兒也二十有九了。

林陌染命人將膳食收拾乾淨,摒退了無關人等,這才直奔主題,「皇上昨日特別吩咐過,本妃這五日內都不必打理各項雜務。想來張姨娘今日前來。可不單單是為了道歉的吧?」

張姨娘憨厚一笑。「娘娘說笑了。奴婢管教不嚴,叫院裡的奴才冒犯了娘娘,真真是過意不去。」

林陌染一笑,輕巧道:「本妃不怪你。本妃一向信奉冤有頭債有主。那原也不是你的錯。大家出身都差不多,誰也沒必要替別人背包袱,你說是麼?」

張姨娘神色一愣,片刻才喃喃道:「確是,確是……」

林陌染靜靜喝著手中的茶,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張姨娘左右看看,想了片刻。謹慎地開了口,「奴婢在這府裡過了十餘年,本也沒什麼盼頭,只求平淡安穩過一輩子,偶爾替人頂個小罪,換來一時安寧,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苦了初娘子跟著奴婢這個沒出息的娘,又從就小體弱多病,這幾日倒越發病得厲害!大夫來看了幾次,拿藥的錢是一次比一次貴……」

林陌染默默啜一口茶,不急不緩道:「若是藥錢不夠,就找中饋提前支取,你讓大丫鬟去備案登記一下便可。但你若是想本妃幫忙,可不巧,本妃現在還未掌管中饋,手裡能拿出的閒錢不多,倒是能借你解一時燃眉之急。」

誰知張姨娘匆匆擺手,黯然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想著,請娘娘把初娘子接到正院裡養著,以後嫁人,好歹還是正院出去的庶小姐,不若跟著奴婢,偏門偏院,沒點出息。待今年八月她及笄後嫁過去,夫家自會好好照顧她……奴婢無能,連自己的女兒都顧不了……」說話間已是泫然欲泣。

林陌染看著她一番舉動真情流露,久久默然無語。若非真是到了極困難的境地,一個母親怎會捨得將唯一的女兒匆匆送走?

她心中一酸,歎氣道:「初娘子是王府頭一位出嫁的女兒,她的婚事,本妃自當盡力。只是接到正院一事,一來如今正院人手尚且不足,沒有餘力照顧初娘子不說,她一介帶病之身,還是由親生母親照料較為妥當。二來……」她坦白道:「本妃也不願。」

她才剛進正院,就要幫帶一個拖油瓶?算了吧!養好了,張姨娘自然是感恩戴德;她就怕一不留神,讓小姑娘在宅鬥無辜躺槍掛掉,張姨娘就這麼一個獨苗苗,還不得哭死?燕肅祁那邊指不定也要找個什麼罪名安在她身上呢!

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向來是不幹的!

張姨娘還想勸幾句。

林陌染冷冷擺手,「此事休要再提。你若還有別的事,且說;沒有的話,本妃想休息了。」

張姨娘略略思索,似猶豫了一番,再次謹慎開口,「尚有一事,還請娘娘能為奴婢解惑一二。娘娘可知,二姨娘和我雖住在一處,但她卻是側妃娘娘院子出來的人。這些日子,她常去側妃娘娘院中,依奴婢看來,次數太頻繁了些,而且常常一去就是大半日,連午膳都不回來吃……」

林陌染避重就輕一笑,道:「二姨娘是和側妃感情好,這有什麼可疑惑的?」

張姨娘頓了一下,一時也不知對方聽懂了沒,只能喃喃地附和,「可不是,這主僕倆原就挺齊心的。」

林陌染微微側頭,不動聲色提煉著張姨娘話裡的重點,然後才裝作隨意地問道:「我剛來,和各位姐妹還未相見,姨娘若是不嫌棄,就多給我講講從前的事。」

張姨娘溫和一笑,「娘娘還想聽什麼?」

林陌染也笑,「你方才說,趙側妃和二姨娘主僕齊心,倒是怎麼個齊心法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0:44

第三十八章

張姨娘犯了難,「這……奴婢常年和初娘子深居偏院,也不太清楚這內宅的事。話說回來,如果娘娘覺得悶,倒是可以去倦芳閣走走,那裡風景不錯。」

林陌染就納悶了,這張姨娘主動挑起二姨娘的話題,卻又在關鍵時刻打住,到底是想將消息透露給她呢,還是想陷害她呢?

張姨娘說了這番莫名其妙的話,就以想回去照顧初娘子為由,匆匆告別。

等送走了張姨娘,林陌染歪在床邊的太妃榻上悶悶不樂。

她從不願捲入王府宅鬥,到被迫參與其中,本來已經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不料第一個送上門來的人卻不是敵人,而是主動投靠她的盟友?!

「張姨娘這個人,能信幾分?」她問一旁剝著橘皮的夏雪。

夏雪歪腦袋想了半天,肯定道:「奴婢覺得能信八成!畢竟沒有一個母親會拿自己女兒的婚事來當賭注!」她轉念一想,又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找余嬤嬤來問問?余嬤嬤是王府的管事娘娘,又一心幫著我們的,想來定會告訴我們許多內幕!」

聞言,林陌染頃刻笑了起來,「你個鬼丫頭,說你機靈嘛,火候終究是差了點!你道余嬤嬤是一心想著幫我們嗎?她那是一心想著幫太后!」她壓低了聲音,「這個人,我們不但不能主動找她,還得提防她……進一步而言,我們要想做成那件事,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余嬤嬤!」

夏雪驚訝地「啊」了一聲,「奴婢不明白。」

林陌染耐心給她解釋,「第一,余嬤嬤在後宅是管事媽媽,又是太后撥過來的人,權利大,人脈廣,中饋如今正牢牢掌握在她手中,嚴格算來,我們正院在後宅中只能位居第二;第二,太后如今正懷疑我和皇上之間有曖昧……」

夏雪頭一歪,「和皇上有曖昧,是什麼意思?」

林陌染連忙掩飾過去,「咳,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余嬤嬤算是太后派來監視我們的人……所以,我們要想不受限制,就要爬到後宅的頂端,做個食物鏈中最強的捕食者!所以,我們要除掉余嬤嬤!」

夏雪半懂半不懂地「哦」了一聲,惑道:「娘娘與奴婢看似一般大,為何娘娘能看透那麼多……」

林陌染一笑,卻不答。難道要告訴夏雪,老娘活了兩世,湊一塊還比你大一倍呢!

夏雪見她不開口,又問道:「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呢?」

「不急。等今晚林奕的消息,然後我們……」

林陌染還未開口說出她的計畫,外面許媽媽一聲招呼就喊了起來,「老奴給側妃娘娘請安!側妃娘娘這一大早的,是用過早膳了嗎?」

未幾,趙婉瑩那把帶著幾分驕橫的甜嗓子從院子裡傳了出來,冷冷地飄出三個字,「早就吃了。」

又一把清脆的聲音笑著插嘴道:「側妃娘娘是吃慣了東偏院小灶煮的膳食,幾個廚師都是中宮御用的,告老還鄉沒多久,又被王爺請回來專門服侍娘娘。不是我誇嘴,這幾個人啊,做的飯菜確實特別香,就連中饋那邊的大廚房都比不上呢!」

方才還閑臥在太妃榻上的林陌染聽了,頓時精神一振,心道:找茬的主兒,來了!!

人還未到,濃香先飄。

雖然早已做好準備捂住了鼻子,林陌染還是被熏得腦袋一懵。

夏雪很懂事地把那盞染著艾草的熏爐又挪過來幾寸,林陌染這才滿足地吸了一大口氣。

趙婉瑩一進門,腳步就頓住了,四下裡望瞭望,「哎喲」一聲用手帕掩住了鼻子,「這滿屋子都是什麼味兒!怪難聞的!」

夏雪再將熏爐往她身邊挪近幾寸,笑道:「回側妃娘娘,這屋裡薰著艾草呢!」

趙婉瑩身邊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頓時就笑開了,「哪有人往屋子裡薰艾草的!這不是沒病找藥,自討苦吃麼!」又瞪了夏雪一眼,涼涼道:「還是正院裡的大丫鬟呢,就這麼服侍你主子?」

林陌染靠在堂屋拐角的太妃榻上,冷冷聽她們倆你一句我一句揶揄夠了,才緩緩開口道:「這艾草是本妃讓夏雪點的。」她若有所指一笑,看著來訪的兩個濃妝女人,一字一句道:「專門用來,殺蟲!」

趙婉瑩頓時臉色一白,剛要邁出的腳步,沉澱澱在原地抖了一下,又停住,朝身旁的女子打了個眼色。

一旁的二姨娘得了令,趕緊出來打圓場。一張豔俗的臉上立刻堆起明晃晃的笑容,一步一扭走過來,先是給林陌染盈盈請安,張口就意味深長地笑道:「妹妹不知正院裡竟然長了蟲,要點艾草來薰,還想著是丫鬟在胡鬧呢!姐姐可不要見怪呵!」

不怪?你張口閉口就說我正院長蟲,怎地不說你們兩個是蟲?還想我不怪?

林陌染柳眉一挑,冷冷笑著,就是不接話。

眼見著對方不接茬,二姨娘就有些詞窮了,瞥一眼還在門口站著不願進屋的趙婉瑩,才又堆起笑臉道:「姐姐,可不是我們不願進屋請安,實在是這屋裡艾草味道太濃,你看能不能讓丫鬟先撤掉一會兒,姐妹們好進屋坐下來談談心……」

林陌染坐直身體,這才懶懶地看了她一眼,冷冷打斷道:「誰是你姐姐?」

二姨娘一下子蒙住,不知該如何接話,「這……」

林陌染正色續道:「本妃身在正院,是九王府裡明媒正娶的九王妃,何時竟與姨娘們平起平坐、姐妹相稱了?」

二姨娘一聽,冷汗頓時就要流下來。她哪曾想這林陌染第一次見面就這麼不給面子,拿捏了她的把柄,說罵就罵,完全不留任何情面!

「怎麼?」林陌染伸手,讓夏雪將自己扶起來,緩緩步到她面前。原身本來就瘦高,又因是站著,她比俯身請安的二姨娘略高一些,此刻得以居高臨下看著對方,說起話來更加中氣十足,「本妃說的不對嗎?」

二姨娘又是一愣,回神後忙道:「娘娘教訓的是!妹、奴婢知道錯了……」說話間,神情極為不情願。

林陌染滿意地「嗯」了一聲,抬眼去看還在門口杵著不願進來的趙婉瑩,心想:下馬威她演了,對方的狗腿她也罵了,這趙婉瑩竟還如此沉得住氣?看樣子,倒是比那位被打入冷宮的表姐姐聰明些!

上輩子沒玩過這麼多人的宅鬥副本,一開局就遇上各種貨色,林陌染暗歎了一聲心好累……

這時就聽見趙婉瑩金雀般清甜的嗓音笑開了,從門口一路帶笑走了進來,看都不看一臉蒼白的二姨娘,先是規規矩矩給林陌染請了安,才道:「方才見娘娘院裡的桃花開得早,一時看得入了迷,忘了進屋請安,未曾想竟引起娘娘和二姨娘的誤會,以為是妹妹不願進屋……妹妹這便給娘娘請安謝罪。」

得!這就是她在王府的頭號敵人,一枚披著白蓮外衣的綠油油小茶花!張口閉口就是妹妹左、妹妹右,這是在提醒她:我趙婉瑩怎麼著都是個側妃,你不准別人喊你姐姐,可沒辦法阻止我喊!而二姨娘是我的人,你要動我的人,少說也帶看我幾分薄面!

林陌染聽出她話裡的挑釁,當下決定敵不動我不動,也帶笑回了一句,「原是看桃花去了。妹妹住的東偏院,想來是乾燥了些,不若這正院溫度宜人,養出的桃花也格外水靈。妹妹若是喜歡,姐姐叫人折幾支給你帶回去便好!何必大冬天的站在院子裡眼巴巴地瞧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0:57

第三十九章

趙婉瑩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也不甘示弱,「桃花那是尋常物,不值得咱姐妹間相送。姐姐不若來瞧瞧妹妹這的幾樣稀罕物?」

她一揮手,喚了兩個捧著食盒的丫鬟上來,道:「這是妹妹院裡小灶做的甜點,幾位師傅都是宮裡出來的,手藝了得,妹妹便借花獻佛,拿來給姐姐嘗嘗。還望姐姐不要嫌棄才好!」

看著那棕紅色沉甸甸的雕花食盒,林陌染心裡突然一跳。又是這種感覺!她體內似乎有個危險感應裝置,每次有危險逼近的時候,都會提前通過中樞神經傳遞到她大腦。

難道甜點被下了毒?這麼明目張膽?趙婉瑩看著不像如此笨拙的人啊。

林陌染點頭示意後,夏雪帶著兩個小丫鬟上來道了謝,將食盒收到一旁的餐桌。趁著沒人看見,打開食盒的蓋子,手裡的銀針就飛快地滑了進去--

半截銀亮的針頭,出來時已然成了黑色!

夏雪訝然抬頭。

林陌染遠遠看著,不動聲色將目光收了回來。視線從趙婉瑩身上一掃,掃到了二姨娘處。

她冷冷道:「二姨娘且起來說話吧。這頭一回來請安的,可別叫人傳出去,說是本妃心胸狹窄,不能容人。」

二姨娘便站了起來,謹慎地立在趙婉瑩身後半步的地方,眼神不斷在趙婉瑩和食盒之間飄忽不定……

林陌染這下是看明白了,敢情二姨娘沒啥本事,人也沒有方才看上去那麼醒目,最大的用途不過是給趙婉瑩當槍使!

趙婉瑩讓她挑剔艾草的味道,她就開口罵丫鬟不懂事點艾草;趙婉瑩讓她喊自己姐姐,她就將姨娘的身份丟去一邊,喊起她姐姐來;而今趙婉瑩讓她在食盒裡下毒,她竟也傻傻地照做。

林陌染先給兩人賜了座,喚屋外兩個跑腿的小丫鬟送上茶水,這才幽幽道:「妹妹和二姨娘起得早,想來早膳還未吃飽,不若就將妹妹帶來的這兩盒甜點,咱姐妹現場分了吃吧。」

說罷,偷眼去瞧二姨娘,見對方臉上果然泛起淡淡的不安,扭捏著就要推卸起來。

趙婉瑩不動聲色將她按住,笑道:「我與二姨娘在東院一塊用的早膳,如今已是十分飽了,甜點是孝敬姐姐的,如何好再分討了去?」

林陌染也不勉強,卻是轉言道:「既然妹妹和二姨娘都吃不下,我又是個不愛吃甜點的人……夏雪,不若將食盒送到王爺房中,就說是側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說話間,她偷偷看那兩人一眼,見兩張小臉都是瞬間白了又白,心中頓時悶笑不已。

還想暗中整她?這點小招數,撓癢都不夠!

趙婉瑩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王爺那邊今早已是送去了,就不必了吧……」

林陌染擺擺手,「愛心早餐,多多益善。」最好能把他直接毒死!敢趁她昏迷摸她,想想就覺得噁心!

「夏雪!」她喚道,「你領著妹妹院裡那兩個小丫鬟,親自去一趟。」

夏雪應了聲,朝她悄悄眨了眨眼。

卻說三個丫鬟捧著食盒出了門,二姨娘是再也坐不住了,騰地一下站起來,眼睛直直望著門口。

趙婉瑩似乎被嚇了一跳,驚呼一聲道:「二姨娘,你這是怎麼了?」

二姨娘愣愣地看了趙婉瑩一眼,看到她眸中閃現的銳芒,躊躇一番後,又神色不安地坐了下來。

林陌染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兩人演戲,始終不說一句話。

趙婉瑩這才轉向她,先是替二姨娘道了歉,然後又甩著手帕虛掩了掩唇,道:「也不知怎的,妹妹這兩日都無甚精神。頭一回來姐姐院中請安,本該坐久一些,不料就過去這麼一會兒,竟隱隱有些疲乏了……」

林陌染聽她兜兜轉轉說了一大圈,就是想走,當下也不阻攔,道:「妹妹既然不舒服,那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趙婉瑩盈盈欠了身,「如此,妹妹這便告罪離開了。」說罷,一手已經扯上了二姨娘,看樣子,竟是想兩個人一塊走。

林陌染眯了眯眼,「妹妹且慢。本妃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二姨娘不能。」

二姨娘方自要站起來,聽聞此言,腦袋一懵,又重重跌回到位置上。

趙婉瑩滿臉疑惑,眼神中已然泛起淡淡的不耐煩,「姐姐這是要做什麼?」

林陌染端著手裡的茶,輕描淡寫,「本妃這裡有個舊賬,還得勞煩二姨娘給我算算。」

二姨娘猛地抬起頭,一張灰白灰白的臉,滿臉恐慌,精心繪製的峨眉粉黛盡皆失色。

林陌染才不管她神色間的恐懼,喚來許媽媽,「去把關在柴房的那個小太監帶過來。」又轉向二姨娘,「聽說是你院裡的人,待會兒走之前,麻煩你順便領回去,擱在本妃這裡,本妃嫌礙眼!」

二姨娘哪裡還坐得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迭聲道:「娘娘冤枉啊!奴婢是斷斷不敢指使下人去做那等事的!」她抬起頭,驚慌失措地瞥了一眼趙婉瑩,突然尖聲開了口,「娘娘明鑒!奴婢是受人指使的!」

站起來的趙婉瑩深深看了二姨娘一眼,那正想邁出去的腳步,卻是怎麼都邁不出去了。

與此同時,許媽媽疾步奔了進來,沖著林陌染大叫道:「娘娘不好了!柴房失火了!那小廝還關在裡面呢!」休雜乒號。

林陌染面無表情站起來,道:「撲火救人!」余光掃向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趙婉瑩,見對方神色間顯然松了一口氣。

她的心,卻漸漸沉重起來。

這正院裡來來往往,統共不過十二個下人,到底是誰替趙婉瑩放的火?

九王府,後花園。

燕肅祁起了個大早,如今正指揮著幾個小廝準備第二次下潭打撈銀子。

大冬天的,被點名的幾個小廝皆是一臉不情不願。一個低聲抱怨了一句:「爺,這湖水怪冷的。要不等來年開春,天氣暖和了再撈?反正銀子就在湖裡,跑不了……」

燕肅祁在他身後狠狠踹了一腳,直接將他踢下水,吼道:「爺白花花的銀子,不好好收在庫房。憑什麼躺在湖裡!都給爺下水撈!撈不上來,你們也不用上來了!」

幾個小廝苦著一張長臉,只能稀稀疏疏脫了外衣下水。

一時間湖面翻騰不已。

不遠處。燕樂晟悠閒自在地坐在湖邊,瞧著手裡紋絲不動的魚竿,和魚竿下被翻騰的湖水帶動亂蹦的魚餌,頓時皺了皺眉。

他剛下早朝,處理完好幾樁「大事」,連衣服都沒換,就直奔九王府。魏喜一邊跟著轎子小跑,一邊將他那件月白雙龍戲珠紋的錦袍遞進轎子。

好歹在進府前,讓他把一身龍袍換下來了。

如今正一邊擦著滿頭的汗,默默立在一旁看燕樂晟津津有味地釣魚,好半天,不滿地擠兌了一句,「爺今兒急急忙忙來九王府,敢情就是為了釣魚?」

燕樂晟理所當然點了點頭,「九弟這桃花潭裡養著的魚。是江陵各地出了名鮮美的上等魚。尤其前不久還喂了幾錠銀子下去,如今這些魚,都是沾了財氣的,該改名叫財魚!朕得趁著九弟把銀子撈出來前,多釣幾隻!」

魏喜很是不滿地接了一句,「依老奴看,這桃花潭也該改名,改成花生粥。如此正應了江陵民間的那道菜,財魚花生粥。」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1:10

第四十章

燕樂晟頓時大笑,不客氣揭穿他。「魏喜啊魏喜,朕不就是今早催得你急了些,連累你沒吃早飯,何必去到哪兒都念叨著吃……要不這樣,一會兒等朕把魚釣上來了,就讓九王爺拿去廚房,給你熬一鍋財魚花生粥!」

魏喜淡笑受了,欠身道:「如此,老奴便謝過皇上,謝過九王爺了。」

不遠處正走過來的燕肅祁將這一主一僕的話聽了個真真切切,暗自咬牙切齒一番:丟了爺的雪花銀,還要吃爺的江陵一級菜花鱸?!想得倒美!

待走了過去,臉上卻不敢有半點怨氣,反而堆起笑臉,「皇兄,這一大早的到九弟府上,有何貴幹啊?」

燕樂晟神色悠閒,嘴不饒人,「朕來監督你。」

燕肅祁當即想起昨天,自己在房中被他打斷的好事,頓時覺得下半身非常不舒服,面上忍了又忍,才乾笑著道:「皇兄有吩咐,小弟我哪敢不從,時時刻刻記在心上,莫敢違背呢!何需勞皇兄親自來監督?」

誰知燕樂晟卻揮了揮手,「這只是其一。還有其二。」

燕肅祁一聽,皇上此來還要監督別的事情,頗感頭大,硬著頭皮笑道:「皇兄這其二指的是……?」

燕樂晟放下魚竿,幽幽正色道:「朕……想來看看朕的女人。」

燕肅祁:「……呵呵,呵,皇兄真是好情趣。」

魏喜:「……」皇上,其實你不用這麼直接的,真的……我們都懂……

說話間,三人都瞥見不遠處急急走來的幾個丫鬟,為首那人卻是夏雪。休雜女技。

燕樂晟理了理袖子,站起來,眼底的急切絲毫不加掩飾,「那人可是九王妃身邊的大丫鬟?」

魏喜睜眼去看,「確是!瞧著手裡還捧著兩個食盒……」

燕樂晟頓時一喜,「不愧是朕的女人!知道朕急著趕來,沒顧上用早膳,這麼快就給朕做好了送來……」

他猶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完全忽略了某九弟一張泫然欲吐的苦瓜臉。

夏雪領著兩個小丫鬟走得近了,恭恭敬敬跪地請安,「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給九王爺請安,給魏公公請安。」

燕樂晟道了句「平身吧」,急著就要去掀食盒蓋子。

兩個小丫鬟哪曾想到皇上也在,這要不小心把九王爺和皇上都毒死了,自己還不得滿門抄斬,連誅九族??一念至此,手頓時抖得更加厲害。

魏喜是練過家子的,眼睛忒毒,眼見著兩個小丫鬟神色不對,夏雪又在一旁拼命朝自己打眼色,心念一動!趁著燕樂晟手還沒碰到食盒,先自起腳一踢!一腳就將其中一個食盒踢翻在地--

傾瀉一地的各色甜點,瞬間將青黃色的草皮染成了黑色!

這劇毒,竟是稍稍一沾,草就枯萎!

燕樂晟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登時就消失了,眼睛死死盯著那一地顏色恐怖的毒點心,手狠狠握成了拳!

「大膽!」魏喜一腳落下,緊接著就是一聲吼,「是誰指使你們給皇上下毒的,說!」

兩個小丫鬟「啊」地一聲驚呼,跌坐在地上,卻是抖得跟篩糠似的,渾身發軟,再也爬不起來,更別提回話了!

一旁的夏雪卻是不急不緩,往地上一跪,面上從容不迫,道:「回皇上,這盒甜點,原是府裡的趙妃娘娘送給正妃娘娘的,因娘娘已用過早膳,遂吩咐奴婢將甜點給王爺送來。卻不知這甜點竟被下了毒!是奴婢一時不察,奴婢向皇上請罪!」

燕樂晟將目光從毒甜點上收回,原就冷峻的雙眸,越發抖落出七八分的森寒峭意,深深望了兩個小丫鬟一眼,卻是猛地轉向了九王爺,怒斥道:「你就是這樣護她的?!朕若是不來,她今天豈非要死在你手裡第二次?!!」

「這,這……」燕肅祁莫名其妙,百口莫辯,他壓根不知道這毒是哪兒來的,誰下的,怎地突然自己就成了皇上口中的罪人了??

燕樂晟一甩錦袖,「速請九王妃到後花園,朕要立刻見到她平安無事!」

夏雪領了命,看都不看那兩個助紂為虐的小丫鬟,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就聽得身後魏公公喝道:「來人!將這兩人綁好了,一會兒審問出真凶,一併發落衙門!」

再走了幾步,後花園看不見了,迎面卻匆匆跑來一個青衣的三等小丫鬟,看著面熟,竟是剛買進來,在沉雪塢打雜的映初。

映初才六七歲,腿兒短,如今為了跑得快些,急得連頭也不抬,奔了沒幾步,一溜煙就撞到了正準備讓路的夏雪身上,抬頭猛地嚇了一大跳,半晌,辨出是同院裡的大丫鬟,映初想都沒想,腦袋一歪,嗚哇一聲就哭了出來,口中喚道:「夏雪姐姐,太恐怖了!正院裡……正院裡有個死人!」

夏雪心頭一涼,扶著她,「把話說清楚!誰死了?」

映初哆嗦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道:「柴、柴房裡那個……」

「如何死的?」

「不、不知道啊!嚇死我了!我一聽許媽媽在院內喊,撒腿就跑了出來,都沒敢回頭看!」

夏雪心念一動,若真是正妃娘娘出什麼事,許媽媽不可能如此沉得住氣,柴房裡那位,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不若將計就計,趁機將皇上引過去!

她穩了穩口氣,正色道:「映初,你聽好,如今皇上和王爺就在後花園桃花潭邊,我要你現在就跑過去,將方才的話重複一遍,清楚了嗎?」

映初木了一下,呐呐地點了點頭。

直到夏雪推了她一把,道:「趕緊去!」

她才猛地回神,又撒腿往後花園跑。

映初本就是小孩,還不太識府上的規矩,如今只是一味地亂跑亂喊,反而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整個後花園頓時都沸騰了起來。

燕樂晟正在焦灼不安地原地踱步,不停問身旁的魏喜,「她如何還沒來?!」想了想,又沖燕肅祁道:「余嬤嬤呢!身為管事嬤嬤,內院出了事,她怎生不在!」

燕肅祁抹了一把汗,表情頗有些怨懟,「還不是你今兒早朝時參了我一本!害我不僅被母后罰了十個大板,還被扣了半年的俸祿!母后想知道我這些日子來行為是否規範,就將余嬤嬤叫去宮內問話了……」

燕樂晟眉角一跳,煩躁道:「那是你活該!想想你昨晚對她做了什麼!」

「我又不知道你看中了她……話說你看中了她,為啥還要賜婚給我?」

「……」

「難不成你還想省聘禮費,讓我這個當弟弟的假裝娶了她,好替你出聘禮費?!」燕肅祁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不出來啊,真看不出來,原來皇兄你和我是一路貨色!」

「一路貨色,你確定?!」燕樂晟雙眸危險地半眯起來,「你今日話這麼多,是板子打得少了,還是板子打得位置不對?依朕看,脖子上面上三寸的地方,都該狠狠地敲幾棍子!」

脖子上面上三寸?那不是他的腦袋?!

開口調侃了一句他的女人,竟然就要殺人滅口?!燕肅祁心中一聲腹誹,嘴上立馬乖乖禁了聲!

燕樂晟狠狠地暼了他一眼,扭過頭,繼續念叨林陌染為何還沒來。

魏喜看不下去了,勸道:「皇上,九王妃的沉雪塢,離這後花園還有一段距離呢,想來需要費些時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1:23

第四十一章

燕樂晟急道,「那朕直接過去找她!」

魏喜正要阻止,後花園的沸騰就傳了過來,沉雪塢的小丫鬟映初提著裙子當先跑在前面,口中還亂叫些什麼,所到之處,各個皆是一副惶惶不安的表情。

「怎麼回事?!」燕樂晟喝道:「把她帶過來!」

映初被幾個侍衛帶過來,睜著烏溜溜恐懼的大眼睛,一時急得忘了要稱呼皇上,就喊道:「正院出事了!正院出大事了!」

燕樂晟心中頓時一涼,眉頭瞬間蹙起,沉聲喝道:「出什麼事了?!」

「死人了!死人了啊!!」

燕樂晟身子一僵,來不及細想,一甩衣袍,挾著一股淩厲的疾風,箭步一邁,登時就奔了出去--

卻說此時,正院沉雪塢,院子內。三個女人端坐在院子前的專設的椅子上。

主位上那人面容冷然,銀釵素服,略施粉黛,比之旁的兩位盛裝女人,氣勢上卻是分毫不輸,正是林陌染,如今居高臨下看著地上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一言不發。

二姨娘哆哆嗦嗦地捏著手帕,掩面抽泣。趙婉瑩卻是鐵青著一張臉,手帕死死捂住口鼻,眉頭皺得老高,神色間頗為不耐煩。

眼見著日頭東移,氣溫逐漸升高,這橫陳院中的焦屍,也漸漸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惡臭。院裡的幾個小丫鬟率先忍受不住,幹嘔起來。

許媽媽得了令,把著院門,卻是一個人都不放,誰過去了,她都冷冷道:「主子說了,咱這院裡出了細作,要一個個盤問清楚!什麼時候找出來了,什麼時候才能放行!」

小丫鬟們苦著一張臉,紛紛低聲抱怨起來,「到底是哪個招人嫌的混帳,還不趕緊出來認了!害我們平白無辜陪著他一塊兒受罪!哎喲,這臭的……我快不能透氣了!」

林陌染穩穩坐在主位,面上沒有半分情緒。想當年最窮的時候,她為了躲避追債的地痞流氓,獨自一人偷偷藏在停屍房,待足了一整個下午!如今就這點惡臭,這些人就受不了了?

她目光儼然地掃過在場眾人,直覺氣場已經構建得差不多了,這才正色道:「此人兩日前假扮太監,妄圖接近並調戲本妃,幸而本妃發現及時,才不致遭了毒手!本妃為了查出幕後指使,特將此人關押在沉雪塢柴房,不料還未及審問,今日此人卻被一把火活活燒死!本妃倒是想看看,這火到底是事故,還是人為!恰好趙妃和二姨娘也在,就給本妃的審問做個人證!」

她四下環顧,面無表情問道:「今日看管柴房的是誰?」

語罷,一個看上去不到十六七的三等小丫鬟抖抖索索站了出來,「回、回娘娘,是奴婢……」

林陌染沉聲道:「看守柴房期間,有無閒雜人等接近柴房?」

小丫鬟想了想,搖頭道:「奴婢一直坐在柴房對面的石凳上繡花,倒是沒看見有什麼人特意接近柴房。」

「柴房失火前一刻,周圍有何異樣?」

小丫鬟這次倒是突然想起什麼,表情一訝,道:「照顧黎笙姐姐的兩個丫鬟,曾來過一趟!」

林陌染皺了皺眉,意識到那兩人和黎笙都還在屋內,因是想著黎笙病重,不願擾了她休息,所以三人都沒叫出來。

正猶豫著要不要找兩人替換進去照顧黎笙,黎笙居住的小屋屋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攙扶著黎笙,晃悠悠地走過來。

林陌染擔憂地移了移身子,卻和黎笙的目光瞬間相撞,後者遞來一道勸慰的目光,林陌染這才重又端坐好。

黎笙先給三位主子請了安,才緩緩解釋道:「黎笙在屋內聽得院子嘈雜,便留心聽了片刻,大意也知道此事經過。娘娘若不嫌棄,黎笙幼時隨家父學了些仵作的知識,倒是可以幫王妃驗個屍……」

趙婉瑩這時卻發話了,「方才說到柴房失火前,曾有丫鬟去到附近,那個丫鬟,便是照顧你的這兩個吧!這麼說來,你們三個嫌疑最大!你要驗屍可以,但你說的話,我們如何能相信?!」

林陌染卻是登時明白過來了,和黎笙彼此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她才悠悠開口,「黎笙三人身系嫌疑,在未證明清白前,你們三人的話確實不足為信。不過,本妃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用驗屍,也能問出殺害他的兇手是誰?」

趙婉瑩柳眉蹙起,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什麼意思?你要問?問誰??」

林陌染手往地上一指,「自然是他!」

一旁的二姨娘聽了,登時一個激靈就跳起來,直直往後退了兩三步,滿臉恐懼地看看地上,再看看林陌染,神色不安到了極點--

卻在這時,屋外許媽媽突然幾步奔了過來,朝著院中一群女人低聲催促,「皇上來了,主子們快回避一下!」

幾個內侍迅速搬來屏風,將林陌染、趙婉瑩和二姨娘都隔在了後面。

燕樂晟當先一人疾步走進來,撞入他眼簾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

屏風後三個婆娑婀娜的身影若隱若現,不辨是誰;屏風外,跪著三人,躺著一、額屍體;其餘站著的人皆是神色各異,有恐怖,有不安,有面色蠟黃直欲作嘔的膽小鬼,也有興高采烈坐等看戲的奇葩……

燕樂晟頓時愣了,「這是在做什麼?」

屏風後,悠悠傳來一道女聲,帶著三分凜然,七分被打斷的不滿,「如皇上所見,妾身正在審案!」端的是無比熟悉!

燕樂晟一顆懸起的心瞬間放下,竟是笑出聲來,「審案?好好,朕便在一旁看著,看看九王妃是如何審案的!」

林陌染只當作沒聽見他語氣中的揶揄逗趣,緩緩開了口,「皇上來得巧!妾身斗膽請皇上幫忙充當一下仵作。身為王府唯一一個外人,皇上的話,總該是無人不信了吧?」

燕樂晟更樂了,心道他身為皇上,說出來的話誰敢不信?就算當著幾百萬人的面指鹿為馬,也沒人敢站出來說一句這不是馬。而是鹿!除非那人不要命了!

這丫頭,倒是挺會就地取材,資源利用的!

他故意大聲問了一句,「朕的話,有人不信嗎?」

想當然,這院裡少說二十號人,果然全場都禁了聲!

燕樂晟這才像模像樣回了一句。「弟妹,朕的話,他們都能相信。你且開始審吧!」

屏風後,林陌染忍著笑,餘光瞥見一旁的趙婉瑩死死捏著手帕,兩隻眼睛卻是氣得翻起了白眼,好不滑稽,差點就憋不住要笑出聲來。

緩了口氣,她才正色道:「有勞皇上,替妾身看一看,死者的身上有無出現斑狀痕跡?」

燕樂晟俯身待要查看,一旁的魏喜已經搶著要替他查看了,還勸著,「皇上不可!千金之軀,萬萬要小心安危!這等事情,還是由老奴代勞吧!」

燕樂晟卻閑閑擺手,「這點小事。何須旁人代勞?更何況。這可是弟妹親自吩咐了,要由朕來做的事情,若是借了你的手完成,屆時在場的人不信你,那可怎麼辦?」他眸光一閃,壓抑著笑,道:「別忘了,如今在場的可就只有朕一人,他們不能不信……」

他挑眉一笑,拿過魏喜手中的白絹。仔細查看起地上的屍體。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1:35

第四十二章

片刻後,他站起,頗有些費解道:「屍身皆已燒焦,按理說身體應該是全黑的,不知為何,在咽喉和胸部卻有幾塊暗紅色的斑塊。」

說話間,他面上並無忍受惡臭的厭惡神色,相反,淡淡的笑意始終掛著眼角,那眼神,仿佛可以穿透薄紗屏風,輕輕落在那女子身上。

林陌染聽了他的話,心中方自浮起的想法頓時得到了肯定,盈盈一笑道:「妾身謝過皇上,此案真凶,妾身已然明瞭,還請王爺差人將這裡清理一下。」

燕肅祁聽得糊裡糊塗,這時被點了名,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小廝們已經手腳俐落開始收拾庭院了,其中一人還積極指揮著,「快點啊快快!趕緊收拾好,聽王妃娘娘分析這個案子,太神奇了!為啥就讓皇上看了一眼,真凶就找到,案子就結了啊……」

他的視線重點倒是落在準備用大缸水清洗地磚的許媽媽身上,一聲吼脫口而出,「給爺住手!用一缸水沖?!太浪費了!!」

趙婉瑩和二姨娘卻是早已忍受不了此間的氣味,躲到另一側的回廊裡,拼命讓丫鬟點熏香去味。

而置身人群中的燕樂晟,卻是焦急著往屏風連邁了好幾步,眼神緊緊鎖著中間主位上那個只戴著兩根銀釵子的女子,口中來不及斟酌用詞,就急問道:「你可還好?你差人送來的點心有毒,你可知曉?有沒有誤吃?」

林陌染聽他一疊聲脫口而出的話語,句句都是對她的關心,竟沒有絲毫懷疑是她下毒的想法,不禁心頭一熱,低低道了聲,「妾身無恙。」想了想,換了一種不那麼生疏的語氣,問道:「你呢?可曾及時發現?」

燕樂晟眼角中挑起的擔憂頓時一緩,漸漸揚起半抹微笑,有心逗她一逗,「朕當時餓了,沒有及時發現,誤吃了一口,這會兒肚子正疼著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該撒手人寰了!」

他話一說完,屏風後一陣桌椅翻到的聲音,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響後,一隻芊芊玉手猛地就將屏風扯開,探出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

林陌染張口就開罵,「你個笨蛋!你不會真的吃……唔!」

燕樂晟哪裡給她罵完的時間,伸手一撈將屏風擺正,自個兒擁著她就閃到了屏風之後的堂屋裡,順手將門一帶,再反手將懷中嬌軀一按,按在門板上,身子覆壓上去,緊緊將她整個人擁進了懷中。

熱辣的吻伴隨而至,在她的掙扎中,他的力道不減反增,唇舌糾纏而上,灼熱的氣息和思念化為一張無形的讓人窒息的網--他寧願就此與她,在此間窒息而亡!

「皇上!」林陌染尋著了間隙,惱怒地反推他一把,門板「呯」的一聲巨響,才震得他清醒了幾分。

燕樂晟睜著一雙迷離的雙眸,深深鎖著她的眼眉,神色中頗有一絲惱意,「小東西,朕一下早朝就緊巴巴地趕來看你,你卻拿朕來試毒……你說,朕該怎麼罰你才好?」

林陌染卻是冷不丁一笑,別有深意道:「皇上罰我前,難道不應該先自罰?」

燕樂晟一愣,「為何朕要自罰?」

「因為你答應妾身的事,至今一樣都沒做到!」

燕樂晟緩緩蹙眉,「除了三年之約朕實在做不到外,還有什麼,朕失信於你?」

林陌染先自推開他,站穩了腳步,才神色悠閒地理著衣服道:「妾身的嫁妝是其一,惡整九王爺是其二。」

燕樂晟大笑起來,「我道是什麼事!」他眉峰一揚,「你且聽好!嫁妝朕已經幫你討回來了,至於是問誰討回來的,這你就不用管了,聽聞那人為了湊起這筆嫁妝,已經傾家蕩產,自請歸田,昨兒個上路的……哦對了!」他神秘兮兮續道:「過幾天回家省親的時候,千萬別跟你們林府那個二夫人提這件事!朕聽聞,那人和你家林府的二夫人有關聯。」

林陌染了然一笑,「那另外一件呢?」

燕樂晟獻寶道:「當初你和九弟王府門前約法三章,說好了嫁妝全歸他任意使用,可有此事?」

林陌染點點頭,「然後?」

燕樂晟笑道:「我尋了個理由,倒扣他半年俸祿,將那批嫁妝全部充了公。屆時母后招你入宮封賜誥命時,再當做封禮,悉數還給你。」他說罷,神色很是驕傲,一副等著被表揚的樣子,道:「如何?這一招狸貓換太子,是不是使的很聰明?」

林陌染點點頭,肯定道:「你這只狸貓卻是不錯。」

燕樂晟訝然一愣,旋即才反應過來,憤憤道:「你竟然說朕是狸貓換的!」

「狸貓可比人可愛多了,我這是在誇你……」

燕樂晟挑起眉,困惑道:「哦?誇朕什麼,誇朕可愛?」

林陌染當即忍不住了,「噗嗤」一笑。

兩人在此間說笑,外面卻是清理得熱火朝天。片刻,黎笙輕輕敲了敲門扉,細聲提醒道:「皇上,娘娘,外間打理好了。」

兩人這才理了理衣裳,各自步出堂屋。

外間屏風已經撤掉,院子恢復了以往的乾淨,連一絲氣味都沒有,剛回到不久的夏雪正幫著黎笙打下手,吩咐小丫鬟道:「多淋些檸檬水,除味效果好……」

見林陌染一身素服走出來,夏雪忙走過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奴婢請娘娘責罰!送給皇上和王爺的點心有毒,奴婢竟不曾察覺,差點就……」

林陌染擺擺手,「皇上和王爺都無恙,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下毒的真凶!你回來得正好!去將毒點心拿過來!」

被踢翻的毒點心已經收拾起來,如被放在食盒裡,呈現在林陌染面前,其中還夾雜著被毒素侵染以致枯萎的草。

剛從回廊過來的趙婉瑩和二姨娘,都是面色一白,眼睛緊緊盯著那兩盒食盒,互相交換著眼色。

林陌染率先朝二姨娘開口問話,「方才本妃問你,你說是受了外人的指使,才將這兩個食盒送到本妃院中,並不知道這食盒中裝的是毒點心?」休雜巨劃。

二姨娘忙道:「確是!將食盒給我的那個人,聲稱是小灶田師傅派來跑腿的,我想著是小灶做出來的東西,就沒有細想,還以為是小灶要來孝敬娘娘的,就直接拿過來了……」

林陌染又轉向趙婉瑩,「妹妹可能證實二姨娘的話?」

趙婉瑩鄭重點頭,「二姨娘說的確是實話。」

「那麼問題來了。」林陌染道:「二姨娘聲稱,給她食盒的那個人,是倦芳閣中的一個老嬤嬤,但是那個嬤嬤已經染病去世多年……」

咋聽又出現一個詭異的事件,眾人都是一驚。

然而燕肅祁的面色,卻是在聽到「倦芳閣」這三個字時,徒然一冷。

居高臨下觀望眾人的林陌染沒有錯過他的面部神色的細節變化,心中一動,「倦芳閣」這三個字,進而最早是從大姨娘口中聽到的,沒想到如今卻又在此時被提及……看來,她日後真有必要尋了機會,去倦芳閣賞賞風景了。

眾人正等著她解釋,林陌染收回思緒,續道:「不過巧的是,在場有一位,倒是和那個嬤嬤有關聯。而這個人,又在方才被指認,在柴房起火的前一刻,曾刻意接近起火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1:58

第四十三章

聞言,一直低頭立在黎笙旁邊的小丫鬟,猛地跳起來,左右一晃,竟然想突破人群逃跑--

魏喜動作更快,一步跨過去就將她扭在了地上。

小丫鬟被按地上,死活掙扎不起來,這才哭喊道:「娘娘冤枉啊!娘娘,真不是奴婢做的!」

林陌染不急不緩看了她一眼,道:「不是你做的,你亂跑什麼。且莫急著喊冤,聽本妃分析完,再來看你到底是冤還是不冤。」

她接著續道:「不久前,你先是假扮成你那位逝去的姑嬸,也就是倦芳閣病逝的老嬤嬤,在倦芳閣和二姨娘密會。順便取了她給你準備的毒藥,不巧卻被大姨娘看見,後者及時提醒了本妃,本妃才將這兩件事聯想到一起。」

「而你拿到毒藥後,本只想毒死東偏院的那個小廝,來個殺人滅口。後來不知怎的,卻又改變了注意。在趙側妃和二姨娘進正院前,將毒藥下在了食盒的甜點上。於是才有了本妃眼前這兩盒毒甜點。」

「至於我是怎麼看出來,兇手肯定是你的。那是因為……昨日,夏雪安排你和溫九二人到東廂照顧臥病的黎笙。按理說,黎笙當晚未醒,照顧起她來根本不用費什麼精力,更不需要兩人同時守夜。可是早上我去東廂時,卻看見你們二人都是哈欠連天。那麼原因只可能是一個。」

她頓了頓,眼見著小丫鬟的臉色已然變了又變,冷冷續道:「你讓溫九一人守了全夜,而你卻在柴房,拿關押在那裡的小廝試毒藥!今早,你怕別人發現小廝毒發身亡,所以才會匆匆在柴房放了一把火,企圖毀屍滅跡……」

她言辭鑿鑿,根本不容小丫鬟反駁,後者一張臉灰白無比。愣愣地張大了一張嘴。連喊冤都忘了。

林陌染說得有些累,讓夏雪取了幾杯茶,和各主子分了喝,然後才悠悠甩出了今天的重磅炸彈,「先派小廝企圖辱我清白,後派丫鬟企圖毒我性命……二姨娘,我分析的這些罪名……你認麼?」休大每劃。

聽聞矛頭瞬間指向了自己!二姨娘腿一軟,差點就要摔撲在地上——口中卻很機靈地開始喊冤,「正妃娘娘冤枉啊!奴婢怎敢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雙腿再順勢一跪,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林陌染不動聲色喝著茶。卻喚溫九,道:「本妃分析,昨晚你是守了全夜,可有不對?」

還紮著羊角辮的溫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嚇的一時不敢開口。

黎笙這時卻站出來道:「不瞞幾位主子,黎笙昨夜其實並未睡熟,子夜清醒時,親眼看著她出了東廂,直到兩柱香後我入睡,也不曾見她回來。」

林陌染「呯」的放下茶杯,冷然一笑,對著小丫鬟道:「你可還有話要說?!」

小丫鬟見再也無可辯說,猛地掙脫兩個內侍,忽地就往一旁的石柱撞了過去——

魏喜動作更快,眼見著她要逃,輕功一起,不費力地將她整個就撈了回來,大力丟在燕樂晟和林陌染的腳邊。

燕樂晟冷冷皺起半邊眉頭,護著林陌染退後了半步,又抬眼望著燕肅祁,漠然道:「姨娘謀害正妃,小丫鬟公然造次……九弟,你的九王府內宅,可比戲臺還要熱鬧三分啊!」

燕肅祁面色一懼,狠狠地刮了二姨娘一眼,指著那個自殺不成反被嚇掉半條命的丫鬟,吩咐左右道:「給爺將這個禍害拖下去!打到她招為止!」

左右喝一聲,就要上去拿人。

林陌染慢悠悠一揮手,「慢著!」眼光凜然射向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二姨娘,一字一句道:「要打,也是打這一個!」

「什麼!」二姨娘聽她說竟然要打自己,猛地抬起一雙驚恐的眼睛,狠狠地瞟了林陌染一眼,扭頭就轉向趙婉瑩,張口哭求道:「娘娘!!娘娘不要打奴婢!奴婢早已招認了,只是一時疏忽,沒有管束好院裡的下人,才教下人衝撞了娘娘!並非奴婢蓄意為之的啊!娘娘,如今那小廝已死,這筆賬也勾銷了一半,如何還要打我……」

趙婉瑩不動聲色將腳步往回一收。

二姨娘跪地而行,伸手想抱住她的雙腿,不料卻抱了個空,腦門狠狠磕在一旁的樹幹上,模樣好不狼狽。

燕樂晟更加厭惡地皺起了眉,「什麼時候有結果了,再來稟告朕。這府中的雞毛蒜皮,朕實在……沒興趣奉陪!」

他把話一摞,轉身就欲進屋,腳步一邁的同時,伸手一撈,想將林陌染也帶進屋去,對他而言,「欣賞」這些婦人宅鬥,哪裡比得上和某人溫存更有吸引力?

怎料林陌染面無表情將手往袖裡一收,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整治內宅可比某人的邀請重要的多!

燕樂晟苦笑地搖搖頭,帶著一臉失望的表情步入里間。

林陌染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二姨娘面前,正色道:「二姨娘口口聲聲說並非蓄意為之,那麼今天的毒點心又怎麼解釋?你和妹妹帶來的人,放火燒死了作案的小廝,還燒塌了本妃的柴房,這筆賬又該算到誰的頭上呢?」

二姨娘不敢開口,捂著被撞破的額頭,一個勁往趙婉瑩身邊縮。

燕肅祁是懶得開口,皇上一走,他乾脆就袖手旁觀,站在一旁冷笑起來。

既然王府的男主人都不管了,她這個女主人,豈非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了?

林陌染冷冷一笑,直直走過去,吩咐許媽媽道:「許媽媽,二姨娘身為府中奴婢,主子問話,她公然不答,該如何懲罰?」

許媽媽如實道:「該掌嘴十下。」

二姨娘聞言,嚇得兩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臉——她本就不受寵,全仗著自己是趙婉瑩身邊的大丫鬟,被臨幸了幾次,又有一張還算標緻的臉,這才被抬成了姨娘……如果今兒連這張臉都被打毀了,她可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林陌染不為所動,依然冷言道:「依本妃看,十下太少,該如方才王爺所言,打到她全招了為止!」

許媽媽得令,應聲上前,一手扶正二姨娘的臉,狠狠一巴掌眼看就要砸下去——

趙婉瑩忽地攔在二姨娘身前,方才還無波無瀾的臉,轉瞬就陰沉下來,怒喝道:「住手!我今兒倒要看看,誰敢當著我的面,打我趙婉瑩院裡出來的人!」

林陌染輕飄飄順了一下鬢邊的碎發,心道:這女人忍了頗久,如今終於要跟自己叫板了!

趙婉瑩一喝之下,又轉身望向燕肅祁,二話沒說直接雙膝一屈跪下了,口中道:「王爺,姐姐口口聲聲說要算帳,妾身此刻也想算一筆賬!」

趙婉瑩先指著燒毀的柴房,道:「那晚二姨娘不在東偏院,院裡的小廝跑了出去衝撞娘娘,想來她是真不知情!更何況。當時小廝也招認,並無任何人指使,全是他自己肆意為之,妾身不明白,為何姐姐一定要將罪定在二姨娘身上?」

她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又指著昏死的小丫鬟,道:「至於這個丫鬟。點心是小灶的田師傅做了讓送過來的,又是這個丫鬟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下的毒,柴房也是她燒的。小廝也是她毒死的!妾身和二姨娘完全不知情,今早也是想著姐姐剛嫁入王府,一心一意想來給姐姐請個安,怎知竟被姐姐說成是來下毒……妾身當真覺得十分冤枉!還請王爺為妾身和二姨娘作主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2:20

第四十四章

她這一番話情真意切,條條是道,將種種是非過錯都撇到了旁人身上。

林陌染頓覺有些頭大,看來她遍尋不到的宅鬥對手,就在此間!

先是一跪,使得一手好苦肉計;再是神色委屈地辯論一番,避重就輕將黑說白,如今若是她林陌染還一味地要懲罰二姨娘,就是她心狠手辣,她不近人情,她是非不分了!

燕肅祁也是皺了皺眉,本想輕輕鬆松專心看戲。啥事都不摻和。不料趙婉瑩卻將決定權丟到他這裡來………可是再一看面前跪著的那個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心先自軟了一半,再看她那張楚楚可憐的模樣,眼底還沉澱著汪汪的淚水,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哪裡還有理智去明辨是非,當即一彎腰將她扶起來,滿臉心疼,開口就哄道:「愛妃快快起來,地上寒涼,跪了膝蓋疼怎麼辦?你且放心。本王定會為你做主!」

他轉向林陌染,聲色狠戾,「林陌染,依本王看,今晚最該打的人是你!小廝摸著你了嗎?毒點心把你吃死了嗎?沒有!沒有你窮叫囂個什麼勁兒!更何況,小廝死了,丫鬟也認罪了,你還有什麼怨氣,要撒在無辜的婉瑩身上,啊?!」

靠!這麼怨毒的話他也能說得出來?原以為他只是貪財,沒想到還是個好色之徒!趙婉瑩一招苦肉計就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口不擇言了!

林陌染還沒開口,身後里間的簾子突然被猛地撩起——探出來燕樂晟那高大挺拔的七尺之軀,滿臉怒意,「燕肅祁!把你那滿嘴狗屁給朕塞回去!」

他是真的怒了,不然不會張口就如此粗暴地罵人。林陌染心想,這也算是難得一見的景象,她且閉嘴,好好欣賞之。

燕樂晟盛怒之下,護著林陌染的高大身軀屹然而立,森冷的目光從跪在地上的兩個女人,掃向神色複雜的燕肅祁,氣勢洶洶道:「依朕看,今天最最該打的就是你這張嘴!什麼叫小廝摸著你了嗎,什麼叫點心毒死你了嗎?!沒有!這些全仗著弟妹能聰明化解!你身為她丈夫,為她做過什麼?何曾護過她幾許!燕肅祁,捫心自問一下,你今天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他話中的偏袒意味,早已比前幾日更濃厚了幾分,眼中的目光也分明在說,王府若待她不好,他今日當場就把她接走,哪怕冒天下之大不諱,誰都不能阻止他分毫!

燕肅祁怒睜雙眼,想要爭辯幾句,卻又不敢開口,尤其想起昨日在房中發生的種種,他的某處,就跟太陽穴一般疼了起來……真恨不得就此讓皇兄把林陌染拎走算了!免得他王府老是為了這個女人鬧得雞犬不寧!

可是就這麼讓他把人搶走,又顯得自己著實窩囊!林陌染明明是他的妻子,為啥今日他卻管教不得了?!

他這邊千般思緒,萬般苦不堪言,嘴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一旁的趙婉瑩見皇上將人護得這麼牢,而自己這方的王爺卻不敢言語,真真覺得好不甘心!她不知這些日子皇上和林陌染之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憑什麼林陌染能得到皇上的偏護,冷冷一笑,張口就諷刺道:「正妃娘娘,這可是九王府的家事,不好教外人插手吧。」

林陌染低頭不言,這個時候,燕樂晟都站出來幫她了,她不應該再開口,而是要冷靜,免得讓事態更加失控。

燕樂晟卻搶過話頭,嗆道:「怎麼,朕身為九王爺的長兄,如何今日在你口中卻成了外人?是你不想認我這個兄長,還是你不想我這個當兄長的認你為弟妹?」

趙婉瑩臉色一白,她有怨氣也只能仗著王府寵妃的身份,對著林陌染撒潑,哪裡敢直接跟皇上爭辯?

略一思索,忽而臉色轉為哀慟,她半是嗔怨半是哀求地掐了燕肅祁一下,就撒潑道:「你到底站在誰那邊,快說話啊!二姨娘是從我院裡出去的,如今我若是連個身邊的小小婢女都保不住,我也沒臉活了!你是想看著我活活被氣死嗎?!」

說罷,帕子一捂臉,抱著二姨娘,兩人就哭得個聲淚俱下。休大每號。

她話說得嚴重,哭得又淒切,燕肅祁哪忍心看她這般哭哭啼啼,嘴一硬,憋在心裡的話就悉數吐了出來,沖燕樂晟頂撞道:「皇兄若覺得我待她不好,那你直接帶走便是!這麼一個胡攪蠻纏不講理的女人,沒了就沒了,我燕肅祁絲毫不心疼!倒是皇兄你為了我府上一個姨娘,如此咄咄逼人,有點過分了吧!」

燕樂晟也老實不客氣,用他的話直接反駁回去,「九弟也知道,為了一個姨娘,為難王府正妃,甚至放言要捨棄正妃保姨娘,這行為……何嘗不教人引為詬病?!」

燕肅祁愣了愣。

燕樂晟冷眉斜挑,不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再次將矛頭轉向了今天的重頭戲,開口逼問道:「聽你們說了這麼多廢話,朕耳朵都要起繭了!一個個都喊著要算帳,朕也來給你們算一筆賬!九弟,朕先問你,點心下毒案和小廝衝撞王妃的舊賬,今日到底是算還是不算?!」

燕肅祁張了張嘴,既不願算,又找不到理由推卻。瞥一眼趙婉瑩和二姨娘,兩人也不知是哭累了還是實在演不下去。都雙雙停止了哭泣,淚痕滿面的癱坐地上,眼中盡是怨懟,一時間更難開口了。

燕樂晟看一眼各人,冷冷道:「朕這筆帳很好算,該打的要打,該罰的也要罰。」他先指著那個昏死的肇事小丫鬟。「身上背了一條人命,還想再次禍害九王妃,連朕都差點誤食了你的毒點心。這等心腸狠辣之人,就不必留著了!拖下去亂棍打死,家中所有人取消戶籍,充為流民,九世不得入官家為婢!」

他頓了頓,看向二姨娘,卻扭頭問林陌染道:「至於這個嘛,內宅婦人,弟妹主持中饋,自然由弟妹處置。算來,太后賜封給弟妹的誥命,這兩日也該下來了,作為這王府中第一位有誥命的親王妃,即便朕後宮中的貴妃來了,也是堪堪比她虛高一級而已。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姨娘?弟妹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理,朕自然無二話。」

說罷,遞過去一道曖昧帶笑的目光,那神色,也不知是在百分百支持她做任何事呢,還是在為她爭取到誥命而邀功?

林陌染裝做看不懂,淡淡頷首,道:「既然是皇上算好的賬,又已處罰了兇手,那麼妾身今日也不再重罰其餘各位。二姨娘這邊。還是依許媽媽方才所說那樣,掌嘴十下便可。」

二姨娘一抖,底氣不足地喊了一聲,「你怎麼敢……」又扯著趙婉瑩,哭道:「娘娘,她欺人太甚,費了這麼口舌,竟然還要打我!」

趙婉瑩卻是一理雲鬢,幽幽站了起來,並不理會二姨娘的哭求。她是個聰明人,如何不知,此時就算她再開口,事件也早已塵埃落定。再開口,也不過是平白潑了自己一身髒水而已。兩相權衡,自然是選擇明哲保身了。

她道:「此事全憑皇上、九王爺、正妃娘娘定奪,妾身縱使不服,也不敢有二話。」趙婉瑩把這滿含怨氣的話語一摞,冷冷站在一旁,陰沉著臉,再也不說話。

不管燕肅祁如何扯她的衣袖拉她的手,她都是冷著一張臉,眼皮都不抬一下。燕肅祁轉而將充滿怒意的目光都投向了林陌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3:02

第四十五章

站在對面的林陌染,將這一幕幕看在眼中,直覺自己和燕肅祁之間這點恨,已然是越積越大——

不知道這九王府她還能呆多久,至少在那件事做成前,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小命保住!

許媽媽見各位主子話都說完,皆是一副冷冷對峙的做派,只好硬著頭皮走到二姨娘身邊,儘量讓自己的話語顯出幾分底氣,正色道:「今日主持中饋的余嬤嬤不在,老奴身為正院的管事媽媽,只好代為其勞,替娘娘賞你這十個耳光了!」

二姨娘怒睜一雙眼,「你怎麼敢!你個狗奴才怎麼敢打我!!」把頭一轉,「王爺!王爺救我——」

話音未落,許媽媽一個爽利的耳光已然抽了上去!

「啪」一聲脆響!

二姨娘被打得整個上半身一歪,差點趴在地上。

許媽媽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扶正她的身子,不停歇地又是兩三個耳光直抽過去——

眼看著那張濃妝厚抹的臉,上面的粉黛一層層掉,露出一張姿色只算中上的面容,還腫了一大半!二姨娘的眼淚當場就下來了,兩道淚痕掛在臉上,更顯滑稽!

在場卻沒有人笑得出來。

二姨娘當眾受罰,所有人都禁了聲,面上神色各異,既有驚恐,也有快慰,還有沉思。正妃入主正院才幾日時間,已經敢公然和府內的老人叫板,還第一個拿寵妃趙婉瑩身邊的人開刷,此等魄力,不得不讓人甘拜下風……

五六下耳光後,就連方才還慘哭叫囂的二姨娘,也沒了聲響,高腫著兩邊臉,昏死過去。

安靜的院中,只剩下一聲聲掌摑的聲音,越發顯得刺耳。

林陌染想起不久前,自己也在這府中,被太后一聲令下,結結實實挨了兩個耳光,那疼痛和屈辱,她此生再也不願承受第二次。如今眼見仇人被打,自己心中卻無半分快感,只覺得十分疲累——

若非她感覺到危險,提前察覺,若非今日有皇上撐腰……就算她沒有中毒、大難不死,只怕如今也要在院中跪著挨打。

內宅爭鬥,但凡示弱分毫,都會被人騎在頭上。重活兩世,她再也不會讓自己陷入如斯境地!

十下耳光,也不過一盞茶時間,就悉數打完。二姨娘早已疼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趙婉瑩則是死死揪著手中的帕子,望向林陌染的臉色更加陰沉,狠狠一揮手,讓左右丫鬟上前將二姨娘扶了下去。

林陌染不動聲色默默站著,面色如常。

這兩人是頭一遭在她這裡吃苦頭,若是從此吸取教訓,安分守己,那是再好不過,就怕不服氣,再來找茬,可就有夠她受的了。

她穩了穩心神,道:「今日受罰,還望二姨娘能引以為鑒,下不為例。如今此間事已了,大家便各自散去吧。」又吩咐道:「夏雪,你且去找幾個太醫,為二姨娘開幾副消腫止痛的藥;許媽媽,下毒丫鬟的後事,還請你代為料理。」

幾人領命,都準備離去。在場眾人飽受震懾,也是巴不得趕緊立場。休雙他血。

不料卻在這時,院外忽然一聲高喊,「聖旨到!」生生將這一方壓抑蕭殺的氣氛驅散殆盡——

在場的人又是一驚,不知道今天還要遭遇多少波折!

一行人來勢洶洶,還未踏進正院,太監尖細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九王妃林氏接旨!」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林陌染。

林陌染皺眉,這時候宮中降旨,莫非兩件事:賜封誥命,退婚和離……這封諭旨,是為哪件事而來?

她神色頗有些擔憂地和燕樂晟對望一眼,後者卻胸有成竹一笑,低聲回了她四個字:「別怕,有我。」

她才放下心,盈盈上前跪地接旨。

頒佈諭旨的一行人,腳步匆匆,卻面色沉靜肅穆。院中人皆是戰戰兢兢跪著,尤其跪在隊伍最前面的林陌染。此時也不由得有幾分緊張。

然而當為首那人一腳剛踏進正院,就愣住了——

皺眉看著這院中跪倒的、站起的一溜人,期間還夾雜著橫眉冷對的皇室兄弟倆,昏死過去的二姨娘,和一個額頭帶血、不辨死活的丫鬟——眉頭頓時皺得老深,就差沒兩眼一翻,直接背過氣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進宮和太后敘話完回來的余嬤嬤。

余嬤嬤身後還跟著十余名宮中的太監和女官。

眾人都是宮中的老人,見慣了宮廷內宅的腥風血雨,咋見眼前這讓人浮想聯翩的場面。都是默默不吭聲,面色都不改。每人都穩穩捧著手上的一盤盤金銀玉石等物,一動不動。

日光照映下,金銀玉石光澤浮動,熠熠生輝。

貪財的燕肅祁幾乎看直了眼,也顧不上去哄委屈的趙婉瑩,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賜封的禮金上。

然而細看之下,可以見得他眼角漸漸勾起一絲疑惑:這些賞賜好生面熟,似乎正對應著某人的嫁妝禮單……

燕樂晟冷冷將他的形態看進眼底,不動聲色冷嘲一笑,心想,若你知道那些是林陌染的嫁妝,是本就屬於你的東西,卻被太后拿來賞賜林陌染,你連分毫都不得動用。真不知道要去哪裡哭呢!

果然。片刻後,燕肅祁的眼神已由興奮轉為惱怒,再然後,他醒悟過來,扭頭對上自家腹黑哥哥的目光,目光中惱怒一圈圈擴大,帶著點難以置信的受傷神色。

燕樂晟神色無辜地一攤手,悠然開口對著他唇語道:「太后賞的,為兄也沒辦法。」

燕肅祁頓時一臉氣炸的表情!

他當然不信,卻也無可奈何。憤怒的小眼神掃射了一圈,沒找到發洩的物件,最終如石沉大海一般,緩緩地散去,雙肩一塌,徹底頹然了。

兩兄弟暗中較量,旁人都沒看清,只把眼光都集中在剛進正院沉雪塢的一眾人身上。

其中一名稍顯老態的太監當先一站,抖開手中的諭旨,就念道:「奉天承運,皇太后詔曰,念九王府九王妃林氏品性賢淑,特賜封正一品親王妃誥命,賞正一品朝服並白玉金釵八件,文房四寶若干,雲錦十二匹……」

黎笙和夏雪朝林陌染投去一道欣喜的目光。

跪地接旨的林陌染,卻是悄悄扭頭朝燕樂晟看了一眼,後者眼底泛起淡淡的寵溺笑容,點了點頭。

然而,林陌染還來不及回以一笑,那太監又念道:「賜封九王府側妃趙氏從一品親王妃誥命,賞從一品朝服並白玉金釵六件……兩日後太后六十壽宴,宮中設宴,特邀請兩位親王妃入宮同聚,欽此。」

林陌染當即一愣。

太監催促道:「兩位娘娘請上前領旨。」

她才站起來,往前邁了一步,身旁趙婉瑩盈盈一福,帶著滿臉的意氣風發,笑著從她身邊一晃而過,手肘猛地在她身側一頂——面上卻是不溫不火地將諭旨接過,捧在手中。

林陌染的肋骨被她這一下撞得生疼,無奈太監在前看著,她只能裝作若無其事,也將她那一份諭旨領了,耳邊不時傳來趙婉瑩得意的笑聲……

想來,北燕歷史上從沒有哪位側妃能受封誥命,還是和她這個正妃同日同時被賜封……足見她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是多麼的低下;足見趙婉瑩這個外甥女在太后眼中,是多麼的受寵!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3:15

第四十六章

方才審案還言辭鑿鑿不可一世的林陌染,瞬間沉靜下來。

她自詡一張伶牙俐齒不輸任何人,一旦被人陷害,總能輕輕鬆松三言兩語扳回勝局;而今看來,人活得聰明,不若找一個聰明的大腿。至少今日,在此刻,確確實實是趙婉瑩勝過了她。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燕樂晟站在一旁,擔憂地看著她,然而望瞭望她手中的諭旨時,頓時欲言又止。

太監宣佈了太后的聖旨,領著宮中女官便離開,留下一個余嬤嬤,神色複雜地看著諸位主子,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道:「皇上,太后讓老奴代為轉告,王府內宅之事,還請皇上不要過多插手,還請皇上這便回宮吧!」休雙他圾。

方才的太監宮女都未走遠,而是靜靜立於院外,正是等著接皇上回宮呢!

燕樂晟面色一凜,手中下意識狠狠一握拳,眼角邊的筋絡泛起淡淡青色,足見他的克制和隱忍。

他望向林陌染,眼中泛起濃濃的不舍和不安。

此間事未了,太后又下詔,同時賜封兩位王妃,平白橫插了一腳,讓方才還站在上風的林陌染,生生被扯下來一半,和趙婉瑩不相伯仲間……林陌染內心,又如何不憂?

余嬤嬤又轉向燕肅祁,「王爺,太后也讓老奴代為轉告,內宅之事,還望王爺能好生治理,該留的留,不該留的……早日斬草除根!」

怒氣未減的燕肅祁,一把將趙婉瑩再次牢牢牽住,很明白地顯示出在他心裡,誰該留,誰不該留。

余嬤嬤輕微歎氣,又轉向林陌染,道:「王妃娘娘,太后也有話讓老奴轉告你。」

林陌染欠身,「嬤嬤請說。」

「凡是以和為貴,娘娘切勿強勢淩人。而今又正直太后壽宴將近,太后平生最不喜看到內宅利益相爭,矛盾糾纏……」余嬤嬤頓了頓,斜眼看向林陌染,道:「太后希望,王妃能收斂一二。此外,由於娘娘剛進王府,對宮閨禮儀皆不熟悉,行為有失檢點,等壽宴結束後,請娘娘每個單日午時進宮,隨在安姑姑身邊學習禮儀。」

余嬤嬤話一說完,趙婉瑩立刻偷偷掩嘴,嗤笑出聲來,又對著燕肅祁耳語了幾句什麼,兩人都是一臉鄙視地看向林陌染,笑聲越發放肆。

幾句閑笑傳了出來,依稀辨出是一句:「自己的宮閨禮儀都還沒學全,倒來教訓別院的姨娘!當真是貽笑大方呢!」

燕肅祁隨即附和大笑,「皇兄,這場鬧劇想必你也看夠了!我看就這樣結了吧。以和為貴嘛!更何況,林陌染連禮儀規矩都沒學會,哪有資格來教訓旁人。她說的話,自是半句都不能聽的,你說是不?」

好不容易樹立起正院的震懾力,眼看著就要被趙婉瑩和燕肅祁壓下去,林陌染真覺得這一道諭旨來得不是時候!雖然她懂得,燕樂晟想借這誥命,讓她及早入宮……

想了想,她悠然一笑,順著話頭道:「二姨娘犯了錯,尚不知悔悟,還要叫本妃這個宮閨禮儀都沒學全的人來教訓,王爺,妾身斗膽問一句,二姨娘的禮節舉止豈非還在本妃之下?這麼說來,到底是誰禮儀沒學全,豈不是一目了然?」

燕樂晟堪堪一笑。沒忍住聲音,索性微咳一聲掩飾而過。

燕肅祁則沉著一張臉。

再一看趙婉瑩和二姨娘,都是一臉尷尬氣惱的表情。

眼看方才已經緩和的氣氛再一次劍拔囂張,余嬤嬤趕緊出來打圓場,「魏公公,時候不早了,該護送皇上回宮了!」

魏喜點點頭,將手中撞得頭破血流的丫鬟交給幾個粗使婆子,走到燕樂晟面前,恭恭敬敬一俯身,「皇上,這邊請。」

燕樂晟掩去神色中的笑意。對著燕肅祁等人。漠然道:「少養一些不長眼的人,身邊就少一些這種不長眼的事。弟妹心善,下次若是朕遇到,可不是掌嘴十下就能饒恕的!」

趙婉瑩沉著頭,眼睛死死盯著二姨娘那張肥腫的臉,默不吭聲,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燕樂晟冷哼一聲,扭頭深深望了林陌染一眼,這才領著一眾太監宮女離開後院。皇上一走,此間事算真正告一段落。

林陌染和趙婉瑩各自手中捧著諭旨,身後站著幾個捧著禮盤的小廝丫鬟。兩兩相望。

一個神色平淡,一個怒目相向。

林陌染默立片刻,心知依趙婉瑩那個性子,絕對不會因燕樂晟一句話就善罷甘休。索性懶得和這群人客套,丟下一句:「許媽媽,送客。」轉身進了裡屋。

片刻後,夏雪和黎笙處理完下毒的事。進來如實稟報林陌染。

夏雪手裡還拿著一串庫房的鑰匙,「娘娘,嫁妝放在庫房西廂,鑰匙奴婢已經拿到了,今晚……?」

林陌染望著黎笙,「你身體可還好?能撐過今晚嗎?」

黎笙點點頭,「奴婢自小習武,底子好,雖不能與人打鬥,但這點傷痛,還是不礙事的!」

林陌染笑道,「看你瘦瘦小小的,昨晚讓夏雪轉告你盯緊兩個丫鬟時,還怕你撐不住睡了去……如今沒事便好!」

她旋即轉向夏雪,正色道:「今晚林奕來時,你們倆便按我所說的去做。記住,六十四箱嫁妝,箱子左下角標了刻痕的,都裝的是玉石,一共四十箱。林奕今晚若是取不完,明兒我就讓黎笙回家休息,借此將剩下的一併送出去。」

夏雪和黎笙立刻點頭應下。

林陌染想了想,續道:「余嬤嬤今日從宮中回來,聲稱太后六十大壽將近……我們的玉石,或許能派上用場!」

黎笙訝然,「娘娘是想將玉石賣給皇家?」



不錯!」林陌染道,「把這個想法轉告林奕,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將林府的嫁妝換成玉石,自然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從中牟利!」

夏雪猶豫道:「若是他將事情抖出去,說我們偷換嫁妝,還公然賣給皇家,給太后當壽禮……」

林陌染失笑,「不會的,且不說林奕此人對母親和兄長多麼忠心,我隱約還覺得,他應該是有求於我們,才會如此賣命!」

她眉頭一鎖,似突然想到什麼,呐呐道:「只是,他為何會忠心?又為何一定要認著這支簪子……」他雙反亡。

兩個小丫鬟也是一臉茫然。

黎笙低聲提議道:「奴婢可以找哥哥聯繫皇上,先同皇上商量一下,娘娘你看可好?」



有道理。」林陌染一揮手,「就這麼著吧!」轉瞬又笑了,「只是本妃不甘心,身邊的這一群人,不是有求於我,就是別人安排的眼線,連你這個小丫頭也是皇上的人……」

黎笙瞧一眼夏雪,急得就要跪下了,口中忙道:「娘娘!奴婢雖是皇上安排的人,但奴婢確確實實一心向著娘娘!奴婢斗膽說一句,其實皇上、皇上也一心……向著娘娘的!」

林陌染頓時嘴角上揚,「看看,本妃都還沒說什麼呢,你就急著替他說好話……」

黎笙臉憋得更紅,瞠目結舌就是急得說不清話。

林陌染見逗趣這小丫頭實在好玩,笑得止不住口,「本妃開個玩笑,別著急!」好半晌才停下,道:「天色也不早,今日大家都累了,你們且去休息吧!晚上可還有得你們忙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3:28

第四十七章

打發了兩個丫鬟各自去休息,林陌染懶散地斜靠在羅漢榻上,一手捧著熏爐,一手舉著閒書,心思卻漸漸浮起,越發雜亂,半晌都沒看進去一個字。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黎笙和夏雪的忠心,她已是信了八分,不然不會事事都交待她們親自去做。至於許媽媽,在沒法脫離余嬤嬤的控制時,她必須將她留下,好歹是娘家帶出來的人,怎麼說也比假情假意的余嬤嬤要可靠一點……

一想起這紛雜煩亂的內宅諸事,真是頭疼得很!

不想就這麼思索片刻,竟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直到日頭偏西,才悠悠醒轉過來。

林陌染睜開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喚人——這時,堂屋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探進來一個瘦小的身影,卻是余嬤嬤。

她在榻上坐直身體,恭敬地欠了欠身,道:「方才睡迷糊了,嬤嬤可是等了有一會兒了?」

余嬤嬤進來後,先是不動聲色將門掩上,才轉身喚道:「不妨事。娘娘累了,便多睡會兒。若是娘娘已然睡醒,不知可否聽老奴說幾句話?」

林陌染眉宇一翹,心知她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前來,不敢怠慢,下了榻,親自伸手將她虛扶起來,又賜了座,才鄭重道:「可是太后有事要交待?」

余嬤嬤神色一緩,「不是什麼大事,和太后也無關係。」她斟酌片刻,才緩緩續道:「是老奴心裡有些話,想和娘娘單獨談。」

林陌染更加不解,嘴上還是應道:「嬤嬤不妨直說,妾身都一一聽著。」

余嬤嬤點點頭,道:「老奴今日進宮,聽得一些見聞,不知娘娘是否感興趣?」



嬤嬤且說!」廢話,這擺明是和她有關係,怎能不感興趣呢!林陌染心裡一歎,老油條就是會賣關子!非得讓自己求著她說,她才肯說……

余嬤嬤緩緩續道:「一是關於娘娘的嫁妝,想必皇上今日也跟娘娘說了。早朝之上,顧察升顧大人親口承認,是他貪財,差人偷取了林府的嫁妝,如今已將失竊嫁妝悉數歸還,由皇上代為收繳。」

林陌染道:「皇上確與妾身提及此事。」但見對方欲言又止,她又追問:「嬤嬤可是有話想提醒妾身?」

余嬤嬤神色擔憂,「顧察升同時還遞交了歸辭的奏摺。老奴離宮前,聽說皇上那邊已然批了。只是外界有些傳聞,說是顧察升大人請辭前幾日,幾乎變賣了所有家產,如今帶著家裡老小,回了老家,守著那幾畝薄田,勉強維持生計……」

林陌染思索片刻,道:「顧大人此前已有品級,如今即便請辭歸田,也可每年領取不菲的俸祿……嬤嬤想和妾身探討的事情,想必不是顧大人的吃穿用度如何拮据,而是另有其他吧?」

余嬤嬤苦笑道:「娘娘所言極是。兩日後,娘娘就要回府省親。這顧大人,與林府上的二夫人,據說是遠親,當年他入朝為官,還是林大人一力提拔上去的……老奴只怕娘娘回府後,會遭到二夫人刁難……」

林陌染了然一笑,「妾身會注意的。」

回家省親,想必就算沒有這攤事,顧清媚也不會讓她日子好過的!還有兩天,想想也是頭疼啊……然而余嬤嬤今日將話挑明,怕不只是讓她提防顧清媚那麼簡單吧!林陌染暗暗思索,決定先將此事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

余嬤嬤啜了一口茶,並沒有走人的意思,反而開口道了另一件事,「還有一事,老奴想提醒娘娘。娘娘可知,德妃已死。」她緩了緩,刻意壓低聲音,才續道:「……是被人毒死的。」

林陌染心裡一驚。

德妃設計陷害王府正妃,有損於德性,自感羞愧,服毒自殺……這是皇家對外宣稱的版本。細細想來,其實破綻百出。

但林陌染並沒有細問其中因緣。而今咋聽德妃竟是被毒死的,也不覺心神一詫,脫口而出問道:「嬤嬤可知那人是誰?」

余嬤嬤搖頭,「老奴不知……但趙家的人,卻不知從哪裡得了風聲,說是娘娘你派人下的毒手。前兩日,左丞相趙琅坤大人領著兩個兒子,在皇上的政陽宮外跪了一個時辰,聲稱皇上不給出一個滿意的說法,就堅決不起來。」

林陌染苦笑皺眉,關於這件事,燕樂晟竟然一句話都不曾跟她說過!是怕她擔心,還是覺得沒必要?

余嬤嬤續道:「皇上差了幾個嬤嬤去指認現場,證實確是德妃自己服的毒,這才將趙家的人打發了……只是老奴多嘴提醒一句,德妃乃是趙大人的嫡長女,趙家想必不會如此輕易善罷甘休,娘娘往後還是多注意些為好!」

林陌染點點頭,趙家人的手暫時還伸不到她這裡來,她比較好奇的是,宮裡給德妃下毒的那位。是站在她這邊的呢?還是另有其人,來者不善?

余嬤嬤看出她的疑惑,搖頭道:「關於那人……老奴倒是有些想法,但不好說。老奴只能提醒娘娘,趙家是皇上下的一枚棋子,下得好了,滿朝安穩無事;下得不好……只怕又要引來一場腥風血雨。在這期間。少不得有好些人想從中作梗!娘娘雖和德妃、趙側妃有些過節,但若能處理好,想必還是無礙!就怕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將娘娘你捲入這些政治是非中……這些是非,一旦捲入,再想抽身而出,可就難了!」

林陌染莞爾一笑,她還是很愛惜羽毛的,對於這些沒必要的麻煩,她的看法和余嬤嬤一致,明哲保身!

只是沒想到燕樂晟那似笑非笑的輕鬆神色背後,竟然背負了那麼重的擔子。這些時日,她只看到他是如何護她,如何在宅鬥中伸出大腿讓她抱……卻沒有看到,更多的時候,他要護的,是全天下的百姓,是這片北燕江山的長盛不衰。

或許這一刻。她才真真實實感覺到。燕樂晟是這片土地的帝王,是北燕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皇帝……

林陌染收回思緒,回望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的余嬤嬤,了然一笑,直白道:「嬤嬤與妾身說了這好些話,妾身都一一銘記在心。如此恩情,無以為報,若嬤嬤有事相求,只管說來,妾身定當全力相助。」

余嬤嬤眼神中。再次一閃而過那種滿意欣慰的神色。

她看得真切。想當然,這後宅之中,根本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永遠的仇家,有的只是利益關係!她能給余嬤嬤的好處,必定是其他人給不了的,所以余嬤嬤才會這麼好心,將這些有用的資訊抖給她聽。

余嬤嬤笑著贊許道:「娘娘把內宅諸事看得透徹,老奴此來,確實有求于娘娘。而且放眼整個九王府,也只有娘娘可以施以援手。」

「哦?」余嬤嬤竟然這麼抬舉她,林陌染輕笑道:「本妃一來沒有錢,二來沒有權,娘家雖是江陵首府,卻也不甚親近。想來,最大的優勢,大概便是僥倖得了皇上的青睞……余嬤嬤要說的這件事,可是與皇上相關?」

「娘娘所言,八九不離十。」余嬤嬤點點頭,神色中竟然有些緊張,「老奴是想求娘娘,讓老奴離開王府……回宮!」

林陌染方才到了嘴邊的話語一滯。她原以為,余嬤嬤是想將什麼人安插到皇上身邊,卻沒想到,竟然是請求自己助她離開王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3:41

第四十八章

余嬤嬤笑著續道,「有些話,老奴不妨直說。娘娘心裡其實也一直希望老奴離開王府,至少將中饋交出來,交給正院打理……所以老奴才斗膽向娘娘提出這個請求。」

林陌染有些尷尬,「其實,我原也沒想過趕你出府,只是想將中饋掌握在手裡,畢竟我不受寵,手中若是再沒有些權利,在這王府的生活就有些難以為繼了。」

余嬤嬤了然點頭,「老奴這話並不是怨懟,而是真心的請求。老奴在宮中伺候了太後半輩子,若不是九王爺不爭氣,太后也斷不會捨得讓老奴出宮,長年呆在這九王府裡……人老了,有些人和事,習慣了,就很難改變。」

她歎口氣,「今日入宮,又聽得太后抱怨,十二公主這兩日吵著不去上安姑姑的禮儀課,說是一定要王妃娘娘進宮陪著方肯去。太后沒辦法,只好將十二公主接到自己宮裡。太后畢竟年邁,如今又帶著個小公主,身體更是吃不消,就越發懷念當時老奴在宮裡照顧她的時日了。」

余嬤嬤這一席話,重點很多,林陌染聽了半晌,取輕避重,只道:「余嬤嬤想回宮,只要太后一句話便可。如今看來,怕只是缺個由頭吧?」

「正是。」余嬤嬤道,「這由頭,還須得娘娘來起,旁的人就沒這個能力。」

林陌染微側了側頭,「此話怎講?」

余嬤嬤卻不再繼續說,淡淡一笑,「等時候到了,娘娘自然知曉。」

送走了余嬤嬤,林陌染更加鬱悶,心想,這人活久了,真的可以成精!

好比余嬤嬤,每次和她對話,都是話中有話,點到為止……說了半天,她都不知道對方求她什麼,還在雲裡霧裡!一眼能看透的人,她還能小心提防;看不透的人,防不勝防!真希望余嬤嬤是真心想離開王府回宮,這樣的人,她真不知道怎麼下手去和她鬥!

眼見著日頭偏黑,夏雪端來一盒子飯菜,親自一道道擺上桌,道:「娘娘該用膳了,這是中饋特意讓廚房送來的酒蟹,說是余嬤嬤入宮,太后賞賜的禦膳呢!」

林陌染掃一眼那盤色澤上佳的酒蟹,頓時苦笑不已,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用酒浸漬過的大閘蟹麼!上輩子在酒桌上可沒少吃,如今到了這一世,竟成了宮裡御賜的膳食!

夏雪見她胃口不好,還道是緊張今晚的事情,低聲安慰道:「娘娘且放寬心,既然膳食都已備好,娘娘只管吃就是!能吃多少吃多少,想那麼多做什麼!」

她話語別有用意,林陌染自然一聽就明白,索性擦了手,也坐到八仙桌旁,兩根手指拈起一條蟹鉗子——冷不丁夏雪一聲輕叫!

「哎呀!娘娘快看,這螃蟹的殼上,好像刻了字!」

夏雪一聲叫完,再一細看,頓時紅了半邊臉,趕緊將自己的嘴巴捂住,嬉皮笑臉地朝林陌染眨眼睛。

林陌染頓時有些頭大。

只因這蟹殼上刻著不是別的,而是一句「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卻是借用了王維思念家鄉梅花的詩句,來表達自己的眷念……不稍說,只可能是出自燕樂晟的手筆!

這個人,還真是無處不在!連太后賞給她的大閘蟹都要染指!就不怕被府裡其他人看見?

夏雪早已笑開了,「皇上對娘娘還真是情真意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把娘娘娶進宮呢?」

林陌染一手揮過去,「討打!本妃可是九王府的正妃,哪有入宮的道理!」

夏雪還是笑,「王爺對娘娘不好,娘娘何不找個稀罕自己的良人?等哪日和離了,娘娘不就可以入宮了嗎?」

林陌染一手按她嘴上,「沒點分寸,叫人聽了怎麼辦,小心隔牆有耳!」

然而等夏雪捧起食盒笑著離開,她還是沒恍過神來。

燕肅祁對她確實不好。方才許媽媽來說,他在趙婉瑩的雲雀閣設宴,說是要哄趙婉瑩開心,還特意破例請了好些個說書的女先生,說的是庶妾趕跑兇悍正妻的橋段……

林陌染笑了笑,一手輕輕撫上眉間那三道黑色痕跡……不知道他的窗外,是不是真有一樹蠟梅正獨自盛開呢?休肝豐劃。

此時,北燕宮中,政陽殿。

燕樂晟一手閑閑翻著案上卷宗,目光卻倏忽望向了窗外。

柳條格的檻窗之外,是漸漸沉寂下來的夜。在這暈開的無邊墨色中,一樹新栽的六瓣白梅,正是開得最好最盛的時節。清雅的香味,化解了這大殿裡壓抑沉悶的氣氛。

他禁不住嘴邊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放下了手裡的奏摺和筆墨,幾乎是饕餮地深吸一口氣,原本鎖緊的眉頭,也漸漸平展開去,神色間的疲乏已是減了七分。

「皇上。」一旁候著的魏喜輕聲提醒道:「方才辰靳所言,九王妃有一批玉石要私下裡賣給皇家,作為太后的壽禮。皇上如此輕易地應下,可有不妥?」

燕樂晟不以為然,負手踱步到窗邊,隔窗凝望著那一樹梅花,笑道:「如何不妥?朕倒是覺得,十分之妥!」

他回過頭來,眼中顯而易見一抹化不開的寵溺,嘴邊的笑意更深,「她煞費苦心在嫁妝一事上做了這許多文章,可謂偷搶拐騙,招招用盡,想來也不過是為了錢。她需要錢,朕便給她錢!興許有了錢,她才能儘快做完她想做的事……」

一言至此,他神色隨即一暗,「等做完了那件事,她才能儘快來到朕的身邊。朕,才不必每天空對著這一樹梅花睹物思人。」

燕樂晟苦笑片刻,一揮手,釋然道:「也罷!明日母后就該宣她進宮了!你說,朕屆時該找個什麼藉口,去一趟母后宮中呢?」

魏喜無奈歎道:「皇上可以繼續稱病,說要散心……」

燕樂晟皺眉,「不可!朕今日出宮去九王府,已經用過這個藉口了!你再想一個!」

魏喜苦著臉,「皇上興許想去看望一下十二公主?聽聞她今日又鬧著不肯上課,被太后接去了宮中……」

「此話當真?!」燕樂晟頓時眉眼帶笑,「真不愧是我的十二妹!鬧脾氣鬧得太及時了!」

魏喜在一旁默默擦了一把汗,心想,但凡和九王妃沾上邊,鬧脾氣都能成為好事。

燕樂晟笑意不減,續道:「魏喜,你去安排,明天下了早朝,我就去母后宮裡看望小瑾。至於辰靳,讓他今晚按時赴約,地點就是江陵城西新開的茶樓,切勿被人發現!」

魏喜應道:「是。」

夜色降臨,沉雪塢。

夏雪將晚膳拾掇好沒多久,林陌染算算時間,林奕也該來了。遂拉起夏雪就往院外走。

許媽媽在院外坐著納涼,詢問地看了一眼,林陌染故意大聲道:「醉蟹吃了肚脹得很,夏雪,你陪本妃去散步消食,沉雪塢西側有片竹林,白日裡看著景色挺不錯。今兒趕著夜色清明,賞會兒月去!」

許媽媽就沒再說什麼,親自提了盞通亮的燈籠。將二人送出沉雪塢,才又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手裡蒲扇,和幾個婆子嘮嗑。

走了沒多久,就有一個小丫鬟遠遠疾走過來報,說府外有個男子,自稱是黎笙的哥哥,聽聞妹妹受傷病得不輕,特來探望,如今正安排在後院西門的小側堂中候著,余嬤嬤讓來稟告一聲。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4:09

第四十九章

林陌染不動聲色點著夏雪道:「且去把黎笙叫來,她身體尚未恢復,行動不便,你陪她一同去。」又拉過那個小丫鬟道,「這裡夜黑路窄,你來提燈籠。給本妃帶路。回沉雪塢吧。」

小丫鬟不疑有他,乖巧地提過燈籠就往前走。

夏雪打了個眼色,神色若常地往黎笙的偏房去。

許媽媽見她只有一個人回來,忙迎上去,「娘娘怎麼一個人回來,方才夏雪回來說,黎笙的哥哥來了,說在西門等有一段時間,要趕緊過去,自個兒扶著黎笙就去了。」她邊指手畫腳解釋。邊領著林陌染往裡屋走,「黎笙手裡還拿了好些個香囊和布袋,說是帶給家人的……真不知道這小妮子分來正院短短幾日,哪裡撈來這麼多油水!」

林陌染只是笑笑,想來夏雪已經到了庫房,便對那個一路跟過來的小丫鬟道:「回去覆命吧,順便告訴余嬤嬤,黎笙這次因為本妃而受傷,本妃準備了一些薄禮,算是答謝,已經差夏雪去庫房領取,一會兒都放進馬車,直接用馬車送黎笙的哥哥離開西門,守門的小廝們就不必檢查了。」

小丫鬟應下,請了安要走,林陌染又把她叫住,道:「還有一事,替本妃轉告余嬤嬤,明兒入宮向太后謝恩,還請她陪同一起前往。」

她這話說得隱晦,旁人只道受封誥命入宮謝恩,帶上宮裡出來的嬤嬤,心裡多幾分底氣,並不知道她其實是在暗示余嬤嬤,下午她說的那些話,她都記在心裡。如今借謝恩入宮,說不定就是余嬤嬤離開王府重返皇宮的機會!只要余嬤嬤不攔著她安排給林奕的事,她自然就會幫她!

那邊廂小丫鬟獨自離去。這邊廂,林陌染拉起許媽媽的手往裡屋走,親熱道:「許媽媽隨我進了王府這些日,衣食住行可還習慣?」

許媽媽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道:「習慣習慣!王府不愧是皇家大院,吃穿用度樣樣都比在林府強上幾分。」

林陌染笑笑,裝做不經意道:「許媽媽習慣就好,我還尋思著,若你吃住得不好,倒不若請示王爺,將你送回林府去安享晚年……」

話未說完,許媽媽就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娘娘!娘娘可不要趕老奴走啊!老奴既然已經陪嫁到九王府,在這給娘娘你當管事媽媽,可就再也沒想過離開王府,離開娘娘了啊!」

林陌染心中鄙視,這話也不知道能信上幾分!眼下不過是瞧著她混得還不錯,才沒想過離開;哪日要是她這棵大樹倒了,許媽媽肯定巴不得立刻就滾回林府去給顧清媚當狗腿子!

想來,母親也真是可悲!嫁給了首富,卻不受寵;生了個兒子,好不容易養大,說沒就沒了;女兒臉上有胎記;陪嫁丫鬟生了異心……簡直沒有半分活路!

許媽媽見她低頭沉思並不作答,面上更加焦灼,愈加急切地想表明自己的忠心,「娘娘定是還在為那夜湖畔的事情責怪老奴!老奴當時是真的急昏頭了,一看到湖裡有人落水,生怕是娘娘,也沒分辨清楚,就去喊了人,害娘娘平白受了驚嚇……」

瞧瞧,事到如今,仍然滿口胡言!還以為她林陌染看不出來?

林陌染索性直言道:「許媽媽,你大概是忘了。是你丟我進湖,想將我溺斃的,如何卻說分辨不出是誰落水呢?」

許媽媽驚詫得愣住了,「這……娘娘,你這是,說什麼呢?」休剛來才。

林陌染反問:「你不知道?」

許媽媽緊緊蹙眉,死咬著唇,「老奴不知道,當真不知道!」

林陌染狠狠瞪她一眼,音量瞬間抬高了一個八度,喝道:「怎麼,你以為本妃當時沒有責罰你,就永遠不會責罰你了嗎?!」

許媽媽哆嗦了一下,神色越發畏縮起來。

林陌染投去嘲諷的目光,一聲冷笑,「當時我不動你,是因為在林府,有二夫人護著你,不管我如何一心要你死,她都會想盡辦法讓你活!可是如今在王府卻不同。且不說這沉雪塢是我的地盤,王爺不作理會,單憑你是我陪嫁過來的媽媽,我要你死,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就連中饋的余嬤嬤也管不了!更何況,我若複起仇來,可不僅僅是要你死這麼簡單……」

她湊過去,貼著許媽媽的耳朵道,「我這人挺變態的,誰得罪了我,我一定會讓她生不如死,最好能銘刻於心,一直到下輩子,這樣……他下輩子也不敢犯我了。」

聽聞此言,許媽媽面色已經白了大半截。

林陌染心中冷笑不已,嘴上繼續恐嚇道:「知道我為什麼一直留你到現在,而且提都不提嗎?因為我知道,你最怕的不是死,而是一無所有,淒涼孤獨地老去……我明日只要一根余嬤嬤開口……你的後半生就會是這個結局。」

許媽媽眼中盡是擔憂,喃喃著,「不、不會的,二夫人會接我回府,會讓我繼續當管事媽媽……」

林陌染嗤笑道:「許媽媽,好生想想,你為顧清媚做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她不想著殺人滅口就不錯了,難道你還期待著哪天,她把你當恩人供起來?」

「這?這……」許媽媽終究是個明白人,片刻後就想明白了!這次再也不敢嘴硬,直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拼命磕頭,「娘娘!老奴謝娘娘點化教誨!從前的事,具是老奴眼瞎,認錯了主子!娘娘,你且狠狠地責罰老奴吧!只要別趕老奴走!老奴願意後半生盡心盡力伺候你!」

林陌染滿意地揚了揚眉,伸出手虛扶一下,並未將許媽媽真的拽起,就直起身不溫不火道:「趕出府倒不至於,終究是自家人,母親若在泉下有知,今日也會勸我原諒你的。但是懲罰麼,依舊不可避免……」

她這一扶,又一放手,已然表明了她的態度,原諒可以,但若想重新得到信任和重用,還是要許媽媽自己去爭取。

也不知她聽懂與否,但聞不會趕她出府,許媽媽方才的一臉驚恐,已轉為滿目忠心,哪裡還敢有別的奢望,當即表決心道:「娘娘請罰!老奴絕無二話!」

林陌染這才續道:「要說是懲罰,這也談不上是懲罰,只是需要你幫本妃做件事。」

見許媽媽面色閃過一絲顧忌,林陌染笑道:「這事並不難。你只需繼續和二夫人保持聯繫,尤其是後日我回府省親,她的一舉一動,以及她安排與你的事情,你都要全部告訴我,如此即可!能辦到的話,日後王府中饋,我便交由你來打理;辦不到的話,明日你就拿著你的身契離開王府,我既不會給你錢,也不會給你地,你愛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從此以後與我、與王府和林府都再無任何瓜葛!」

一句話直接刺到許媽媽最痛處,哪裡容得她仔細思考,當即就怕得一個腦袋磕向地面,鄭重道:「老奴答應娘娘!這事一定極力替娘娘辦好!」

林陌染點點頭,避重就輕地添了一句,「今日余嬤嬤找我閒聊,說起不久後,她可能會離開王府,回宮休養……余嬤嬤一走,這中饋諸事,可不就得由我們正院來打理了?仔細想來,正院裡除你,也沒幾個有能力、我又信得過的嬤嬤……許媽媽,你可要好生擔當則個,切勿叫本妃失望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4:29

第五十章

先是放狠話,一棒子打下去,將她嚇暈嚇怕,再信誓旦旦地許諾她一些未來的甜頭,這一手欲揚先抑的本事,可是她林陌染的看家本領,用來嚇唬這些個有軟肋的人,最是事半功倍!

許媽媽果然已經被她繞得暈頭轉向,咋一聽不僅能當管事媽媽,未來還能掌握著王府的中饋,萎靡不振的模樣頓時一掃而空,開始目光熠熠地想像起自己的美好未來!想都不想,立刻點頭,「老奴定不叫娘娘失望!」

林陌染目送許媽媽興致勃勃地出了門,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戲謔笑容。

這人心,既可以是世間最複雜的東西,又可以是最簡單純粹的事物。有時候讓人捉摸不透,可有時候,一旦摸透了,就會發現,這一顆心想要的其實真的不多,只要能滿足它,它就會死心塌、甚至乎盲目地跟隨你。

林陌染一直靜靜地坐到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想來是夏雪和黎笙將事情辦妥,回來覆命了,便點著身邊的小丫鬟去開門,自己坐在里間的榻上。

沒想到小丫鬟去了許久,竟然都沒有回來,更無絲毫聲息。

林陌染警覺地站了起來,幽幽探頭往外間看——不料就在這時,外間忽然伸進來一雙手,猛地將她口鼻捂了個嚴嚴實實!

一道高大的身影籠罩而下,身邊盡是陌生的氣息。

她驚慌地抬眼望去,一張清秀的年輕面容,冷然的眉眼,目光犀利如劍,緊緊鎖著她的一舉一動。而在那人的頸脖間,卻垂著一條黯淡的老銀鏈,鏈墜是一顆十色琉璃玉石,趁著黯淡的銀聯,顯得異常璀璨。

林陌染瞬間訝然,掰開他的手,一聲低呼脫口而出,「林奕?!」

林陌染驚訝地看著這個突然闖入的男人,滿臉無法置信,「你怎麼敢,進到王府內院來!」

林奕噙著輕蔑的笑。冷冷道:「這世間還沒有哪個地方,是我琉璃閣玄色分壇壇主不敢去的!」

「琉璃閣?十色?」林陌染失笑,「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這世界上真的有這麼一個幫派叫琉璃閣,還剛好有十個分壇,分別以十個顏色來命令?而且又這麼恰好,琉璃閣的信物就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這支十色琉璃牡丹簪??」

她本是覺得可笑。不料她每說一句,林奕就鄭重點頭,面上毫無表情。末了,補一句,「不僅如此,你還是丹色壇的壇主,琉璃閣主的繼位人。」

「什麼?」林陌染愕然,「這是我母親留下的,她沒有告訴我這些!」

林奕神色漠然,「簪在誰手裡,誰就是丹色壇壇主。而歷代閣主都是從丹色壇選出……」他望著她的目光沉了沉,「不然你以為,憑什麼我會幫你?」

呵!這人還真拽!林陌染真想回一句,你不也一直在暗中查探簪子的下落麼?不然為何她記憶中,總是出現他接近哥哥詢問牡丹簪的往事!

頓了頓,她道:「母親和哥哥都未曾跟我說過,這琉璃閣是什麼來歷?丹色壇、玄色壇又是什麼來歷?」

林奕淡然看她一眼。道:「琉璃閣由玉石商人起家。如今十壇僅存的四壇。分做不同生意,玄色壇主營西域玉石買賣,所以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的嫁妝都替換成原塊玉石。至於丹色壇,在你母親出嫁前,他們掌握著北燕最大的鹽田……」

「那豈不是等於控制著整個北燕最重要最盈利的資源之一?」林陌染心裡蠢蠢欲動起來,「那現在……?」

「現在?」林奕忽而冷笑,「丹色壇早已分崩離析,壇內分為三派自相殘殺,如今活下來的人所剩無幾,四散各地。你的祖父帶著信物出逃。三個月前病重,臨死前將信物轉交給你母親,所以我才會在探聽到風聲後,第一時間趕到這裡……」

「三個月前?」林陌染忽而想到什麼,「我哥哥!!他就是三個月前失蹤的!是不是你們……」

「不知道。」林奕搖頭,「至少,與我無關。」

「那也極可能是剩餘的丹色壇人所為!」

林奕緩緩點頭,「為了拿到琉璃牡丹簪,這些人會不擇手段。」

「其他壇呢?」林陌染皺眉,「難道他們就眼睜睜看著同閣中的人內鬥,而無動於衷?」

林奕側開目光,「很顯然。分壇之間各自營生,互不干涉……就算這場內鬥最終的結果,會導致整個分壇消失,其他人也不會過問哪怕一句!」

林陌染的面色冷了下來,「所以其餘六個壇,就是這麼消失的。」

林奕默了片刻,沉重道:「……是。」

林陌染覺得這琉璃閣簡直就是奇葩!想來金庸小說中那種丐幫拉幫結派成群結隊的景象,並不是所有幫派的常態……

她冷笑之下,脫口而出,「琉璃閣主呢?他對這事也不管不問嗎?」

林奕神色一黯,「琉璃閣已經近三十年沒有選出閣主了……」

林陌染又是一愣,敢情這人找到她,不是讓她跟他回去當個風風光光的閣主,而是要她回去收拾爛攤子的啊?休有協亡。

林奕看出她神色中的嘲諷,臉色微有尷尬,猶豫地解釋道,「上一任閣主是你祖父,他本已傳位給獨女,也就是你母親,但是你母親在即位前幾天,違背了琉璃閣閣規……」他目光微閃望了林陌染一眼,續道,「若由女子即位,則該女子終身不得嫁人。」

林陌染下意識退了一步。終身不得嫁人……這個閣規也太變態了吧!還不如直接去尼姑庵裡請個尼姑回來當閣主呢!

誰知林奕又淡淡補一刀,「女子動情,麻煩太多,不若不動。」

林陌染默然,設身處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境遇,好像……還真是。嘴上卻不屑反駁道,「說得好像男子動情就沒有麻煩事似的!」

林奕嘴角一抽,眼神頓時銳利起來。

她連忙擺擺手,決定結束這個詭異的話題。為了營造輕鬆自然的良好談話氛圍,她優哉遊哉端起手邊的茶杯,問道,「玉石都取了嗎?」

林奕收回銳利的目光,淡然自若地望著窗外,道:「我的人正在將箱籠裝上馬車。」

噗!林陌染一口水差點噴出來,苦心營造的輕鬆氛圍一掃而空!

這人竟然還帶了人來!當王府庫房是集裝箱碼頭,你來我往,門庭若市呵?

這句話帶給她的震驚不是一點點,可是該死,這人竟然還能如此淡定地站在他面前!

林奕面無表情對上她震驚的目光,緩緩開口又道,「並非只有皇上才能在王府安插內線,自知道你母親嫁進王府,各壇都在王府裡安排了自己的人。今晚我只是讓黎笙拿著牡丹簪去庫房走了幾步,那些人就自發加入了搬運玉石的隊伍……」

林陌染估摸了一會兒,想像著九王府就如同一株外表參天的大樹,內裡其實早已被這些所謂的白蟻-各派內線,侵蝕得千瘡百孔,而樹的主人卻絲毫不知……忽而又覺得在江湖中當個一呼百應的幫派之主是件挺有面子的事。可是一想到即位閣主不能嫁人,燕樂晟若是知道了,會不會二話不說立刻領兵將琉璃閣夷為平地?哈!想起他那張怒氣衝衝的臉,就覺得好笑……

正思索間,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許媽媽喚道,「娘娘,黎笙她們回來了,可要她們進來服侍就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4:44

第五十一章

林陌染一愣!進來?她屋裡可有個大男人!夏雪和黎笙知道了倒無妨,就怕許媽媽……

她轉向林奕,「你躲一下?」

話音剛落,林奕立刻腳步一動,迅速打量起房間四處,尋找出逃方向。

林陌染一把將他胳膊拽住,指著自己的床榻,「上去!」

然後拽著他就往床上一扯,一手將床邊垂著的青幔拉下來!

大概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女性床榻,聞著此間的香味,林奕神色極不自然地,端坐其中,繃緊身體,一動不動,一雙冰冽深邃的眸子,目不轉睛盯著前方。

林陌染有心逗他,理了理衣袖,朝外面喊道,「進來吧!」

許媽媽當先邁了進來,先不動聲色朝林陌染遞了個眼色,比劃道:「余嬤嬤。」

林陌染了然點頭,不稍多說。定是余嬤嬤又有所察覺。許媽媽探聽到了風聲,立刻來告訴她。

瞧瞧,這大宅後院,從來沒有絕對的盟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若不是她今日早早籠絡了許媽媽,今晚保不准真的會被余嬤嬤帶人抓個正著!

林陌染對夏雪吩咐道:「你和許媽媽在外間候著吧。黎笙留下來伺候我沐浴更衣即可。」這意思是說,你們都在外面守好了。沒有她的應允,就以王妃正在沐浴為由,將所有來訪者都摒退。

夏雪點點頭。領命而去。

黎笙則掩上門,也不多話,自去為她整理床鋪——不料她剛一手撩開半邊帳幔,忽然一隻指節分明的大手就迎面襲來!

黎笙還來不及呼叫,小嘴就被捂了個嚴嚴實實。

林陌染回頭一看,頓時失笑,對林奕道:「放開她吧,她是我的人。」

林奕這才緩緩將手放下,目光緊緊鎖著黎笙,銳利而深邃。

黎笙一下子紅了臉,趕緊別過頭去,低聲埋汰了一句,「娘娘明知這榻上有人,也不早點和奴婢說……」越埋怨,頭越低。

就連她對面的林奕。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這兩人照面的情景。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林陌染看著覺得好玩,正待說什麼——門外傳來繁雜的腳步聲。

一把陌生的婆子聲喊道:「余嬤嬤下午可是落了個香囊在娘娘院子裡?老奴尋了好些地方,都尋不到!想是嬤嬤下午過來小坐時,落在這了!」

門外許媽媽立刻道:「什麼模樣的香囊?我今兒個一直在院子裡,不曾見過什麼香囊。如今天色已晚,看不真切,娘娘又在屋裡沐浴更衣,你且回去,明兒天亮時再來找!」

那婆子又迭聲說了什麼,許媽媽冷冷幾言硬是將她拒之門外。過了片刻。婆子才緩緩離開。

今晚和余嬤嬤的第一次過招,余嬤嬤敗!

黎笙在屋裡,來回望瞭望林陌染和林奕,一時有些擔心,低聲詢問,「娘娘,可是想到什麼辦法?」

林陌染目光一閃,嘴上卻有心嘲笑林奕,道:「哪有什麼辦法,某人既然放出狠話,說沒有什麼地方能夠困住他……想必偷偷離開我房間不被人察覺,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

眼見著林奕一張臉黑了半截。

她更加覺得好笑,硬是將黑了半邊臉的他晾在那裡半晌,這才續道:「辦法倒是有!一會兒你和黎笙且好好配合著!」

被點名的兩人對望一眼,都琢磨不透林陌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婆子走後沒多久,又來了一波人,這一次領隊的變成了燕肅祁!

老遠就聽到他在院子裡吼,「都給爺搜仔細了!一個大男人,幹什麼不好,竟然敢到爺的後院偷雞摸狗撒野!等爺把他找出來,千刀萬剮!」

隨後傳來許媽媽訕笑的聲音,「哎喲!王爺!這麼晚了,你還惦記著王妃娘娘,特意來沉雪塢看她呢……」

燕肅祁噁心道:「滾一邊去!爺什麼時候惦記她那個賤女人!馬上給爺把門打開!有人稟報爺,說她在屋裡私藏男人!」

林陌染在屋內,一邊指揮林奕和黎笙將浴盆放好,倒上水,一邊幽幽地抱臂看著門外映出的數個身影。

仔細看來,燕肅祁帶來的人應該不少於二十個。

余嬤嬤真是笑裡藏刀,竟然一邊來找自己談合作,一邊又暗中將沉雪塢這邊的異動告知王爺……休住雜巴。

如今看燕肅祁這架勢,定是余嬤嬤告訴他,要用私通的罪名直接將她林陌染一棒子打死!

門外,燕肅祁帶來的人開始砸門,許媽媽和夏雪被推搡到了一邊。

夏雪一邊憤怒地大喊,「娘娘在屋內沐浴更衣,你們怎麼敢!!若是冒犯了娘娘,該當何罪!」

燕肅祁冷冷道:「冒犯就冒犯了!本王的女人,本王還沒說什麼呢,你個狗腿子瞎操什麼心!」

屋內,幾人將浴盆倒上了水。

林奕擔憂地看了一眼房門,忍不住道:「還是讓我出去吧!他們抓不到我……」

林陌染一擺手制止,冷冷道:「我好歹也是王府的正妃,保你一個人,難不倒我。」

又一指床榻,「去上邊藏好!黎笙,你過來替我更衣。」

黎笙面有難色,「這……可是娘娘,外面好多人,萬一……」

林陌染冷哼一聲,「就怕他帶的人不夠多!」言罷,先自動手將自己頭上的金釵一抽,一頭盤好的秀髮流水般傾瀉而下,鋪灑滿肩,又一手將自己腰間的絛帶解了下來。

林奕連忙撇過頭去,腳步卻猶豫不決,遲遲沒有邁出,「你何必……如此犧牲自己?」語氣中聽聞出一絲不忍。

林陌染笑道:「這又不僅僅是為了你。一時的犧牲,換來一勞永逸,難道不值嗎?」

說話間,房門「呯」的一聲被砸開——

在黎笙、夏雪等人的驚呼聲,林陌染的一腳跨進浴盆的落水聲,和屋外眾人的吵雜聲中,林奕以幾乎分辨不出身影的速度,迅速閃到了床幔後面!

風過即動的柔軟床幔,竟然連動都未動一下!

林陌染半身赤裸泡在浴盆裡,心中訝然,這人的武功,真不知道有多高深!

屋外,率先一腳跨進來的燕肅祁,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屋裡的一切,竟然也沒看出任何異樣,目光倏忽轉到了房中間,瞪大了眼睛的黎笙,和正悠然自得窩在浴盆裡的林陌染。

細長潔白的玉頸之下,一雙雪肩堪堪浮於水面之上,水面之下,飽滿春光若隱若現,光潔如玉,端的是攝魂勾人!

——他一時竟有些不願移開視線!

隨後闖入的眾人都齊整整呆愣在門檻之外,只餘十幾雙眼睛一動不動黏在這美豔不可方物的景色上!

林陌染冷冷一笑,看著傻掉的眾人,輕蔑地丟出一句,「王爺闖入妾身房間,窺看妾身沐浴,難不成是那天用強不得逞,今晚想再接再厲繼續用強?還帶著十幾個人,來給自己壯膽?」

燕肅祁張了張嘴,臉色瞬間浮起一抹憤怒和尷尬。

林陌染笑著抬起自己一隻光潔裸露的手臂,扶在浴盆邊上,將手中捧起的水花往自己後頸淋下去——

耳邊是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她又是冷嘲一笑,目光幽幽地看著燕肅祁,道:「怎麼?王爺還想繼續留在著,和十幾個人一同圍觀妾身沐浴?」

燕肅祁「呯」的一下狠狠甩上門,轉身就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4:57

第五十二章

林奕一直在帳幔中等到林陌染穿好所有衣服,重新將頭髮盤好,才低頭走出來。第一句話就是,「若九王妃他日真正成為琉璃閣閣主。在下願誓死相隨!」

林陌染輕描淡寫擺擺手,「我不會成為琉璃閣閣主的,哥哥還活著。他才是你該誓死效忠的物件。」

林奕愕然抬頭,「你知道?」

「當然。」林陌染笑,「按理說,我已嫁人,早已沒有成為閣主的資格。可是你。還有王府的那些眼線,卻始終跟隨在我身邊……想來必不是牡丹簪的緣故,而是你們都知道。哥哥沒有死。你們潛伏在他最親的親人身邊,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他回來,你們能第一時間知曉。」休介貞亡。

林奕默然點頭,望向林陌染的一雙深邃眸光,漸漸泛起複雜的神色。

林陌染失笑,「不要把我想得有多聰明,我也不過是在賭。賭他會回來,賭我這輩子能將他找到,替母親報仇!」

她轉而望向窗外,望著遠方的夜色,輕聲道:「時候不早,你也該走了。燕樂晟的人還在茶樓等著你呢!……對了,別忘了,茶樓明日掛牌,名字要叫玉樓春。」

「原塊玉石全部為西域和田暖玉。共計四十箱。合則能製作三座屏風,十件玉如意,並十五件玉釵,二十件玉墜,十日內完工……要價一萬兩,黃金??」

燕樂晟哭笑不得盯著跪在地上的墨衣男子,搖頭歎道:「她還真敢開價!第一次跟朕做生意就獅子大開口,竟然要價萬兩黃金!」

辰靳猶豫道:「不僅如此,依臣看來,昨晚與臣會面的那個男子……也不似一般人!」

燕樂晟悶哼望向寢殿外。漸漸亮起的天色,還有絲絲縷縷打落在大殿屋簷翹角上,乳黃色的暖陽。忽而嘴角溢出點點笑意,歎道:「她身邊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罷了,你這便去答覆他,這筆生意,朕允了!」

「是!」辰靳應了聲,又悄無聲息退出殿外。

魏喜站在燕樂晟身旁,替他穿上朝服最外一件單衣,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皇上,太后那邊的意思是,讓皇上您暫時和九王妃保持距離……」

燕樂晟暼他一眼,權當未聞,自顧自興致勃勃道:「一會兒下了早朝,你替朕擋著趙家那幾個老傢伙!朕要快點趕去母后的清正宮,不然她就回去了。」

魏喜皺了皺眉,只能搖頭閉上了嘴。

今天是個好天氣!林陌染坐在一搖一晃的小轎內,輕輕撩起半邊轎簾,望著外面青藍色的天空,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當然,如果前方沒有那個礙眼的騎著馬的燕肅祁,身上頭上沒有這些礙事的衣服首飾!那麼這一天,將更加完美!

余嬤嬤和夏雪分立轎子的兩邊,都帶著茶灰色的面紗,整條隊伍肅穆沉靜,悄無聲息從西宮宮門走了進去。

入宮後,燕肅祁自帶著王府的家僕小廝趕去政陽殿,上完早朝後,他還要和皇上、丞相等大臣議事。林陌染的轎子則被幾個大太監領著,慢慢晃進太后的清正宮。

清正宮內,兩日不見的太后一身朝服,頭戴金釵玉鈿無數,脖子上三十六顆七寶佛珠鏈泛著冷冷的褐銅色。

趙容剛用完早膳,身邊盈盈立著一個妃嬪打扮的年輕貴婦,正俯身為她遞上湯碗。

林陌染進來時,恭恭敬敬雙膝跪地請安。屋內兩人卻都未曾抬頭看她一眼。

余嬤嬤跪在她身後兩寸的地方,低聲道:「太后身邊這位,是先皇最寵的柳太妃。」

林陌染偷偷抬眼那所謂的柳太妃一眼,見她眉清目秀,風姿綽約,身段更是婀娜多姿,根本不像是太后那個年齡段的女子!

若非保養得好,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柳太妃是最後一次全國選秀時入宮的,那時她可能才剛及笄,不久後先皇駕崩。如今算來,她也不過二十歲出頭。

只是先皇當年的妃嬪們,不是賜死,就是送入佛門清修,為何她竟然能被封為太妃,還如此明目張膽地出入北燕後宮!

兩人似絲毫未察有人跪在自己面前,只是悠然自得地享用膳後甜點。

柳太妃邊優雅地用手帕擦拭嘴角,邊跟太后打趣道:「這中宮的禦廚,是越來越不上心了,我記得從前的梨子糖水可沒有這麼寡淡,入口的味道那可是甜得發膩啊!」

趙容淡淡道:「你我皆是清修之人,在吃食上不可如此講究。這便如同做人,給你什麼,你安心接受便是;不是你的,就勿要貪心。貪來之物,怎知入口之時是毒藥還是補藥?」

她話語中若有所指。林陌染心知趙容在指桑駡槐,變相罵她嫁了九王爺還貪心著要進宮。她默默聽著,只是跪在地上,將頭俯低。

柳太妃卻掩嘴一笑,別有用意地朝林陌染看了一眼,道:「姐姐教訓的是。貪來之物,還是勿要入口為好!」

這時,趙容才放下手裡的湯碗,眼神落在林陌染身上,不動聲色道:「九王妃平身吧。」卻隻字不提賜座。

「謝太后。」林陌染只得一直站著,心中思緒萬千,行動上禮數卻不敢少,給兩個人一一請安,道:「太后萬福。太妃萬福。」

又喚余嬤嬤將王府裡帶來的各色玉石古玩並時令蔬果,一一呈送給趙容過目。

林陌染笑道:「妾身從王府中帶來的小小薄禮,聊表對太后賜封誥命的謝意,還請太后笑納。」

趙容的面色這才有所緩和,指著身邊的柳太妃下首的位置道:「且過來坐。」

林陌染走近了方看清,柳太妃此人系真的年輕,估摸著應該還比燕樂晟小兩三歲,她不敢怠慢,坐下後先是恭敬向對方請了安。

柳太妃盈盈一笑,態度和藹道:「月余不見,九王爺竟然已納正妃了。九王妃模樣喜人,舉止有禮,是姐姐的福氣。」

趙容哼了一聲,「祁兒的正妃是納了。晟兒那邊卻不叫人省心!那柳貴妃死了大半年,他還戀戀不忘,竟為了她一直虛位中宮!」

此言一出,本是針對林陌染。然而林陌染抬眼之時,卻意外發現柳太妃面色也飛速閃過一抹難堪。她頓時心存疑惑。

然而趙容的余光只冷冷鎖著林陌染,並未發現柳太妃的異樣。

她掃一眼林陌染額上的黑色胎記,目光中泛起一絲厭惡,頓了頓,轉向柳太妃,又續道:「壽宴之後,我想給他辦一次選秀,全國適齡少女都可參選。柳妃,你看哪個時間比較合適?」

柳太妃神色更加不自然,低頭默想片刻才淡笑道:「姐姐壽宴後不久,就是清明。清明時節,萬物復蘇,各府閨秀紛紛外出踏青,正是相親選秀的好時節!不若就定在那個時候吧?」

「嗯。」趙容點點頭,喚道:「安逸,你且從今日起就著手操辦,務必要邀請多一些名門閨秀。那麼多貌美如花的女人,我就不信晟兒不會動心!」

柳太妃神色微有尷尬,卻只是賠笑道:「可不是!男人最喜歡的,除了權利,就是美女。皇上手握天下大權已是不容爭議,如今他身邊,可不就缺點美色?」話說間,眉宇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林陌染一邊怡然品著手裡的茶,一邊聽這兩個女人你來我往,兩人都話中有話,不覺心中暗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5:09

第五十三章

一來是笑這柳太妃。不甘為先皇守活寡,想來又看上了不知道哪個年輕公子,極有可能是燕樂晟身邊的人……所以一提到選秀,就面色有異。

二來則笑這太后。想用選秀來逼迫她離開燕樂晟?可真是太小覷她的容人之量了……別說天下大選,就是強塞一百個女人進他的後宮,她也不在乎!因為她有一百種方法讓燕樂晟對她們看都不看!

再退一步說,如今的她,對進宮為妃還沒有絲毫興趣呢!

趙容這會兒又轉向林陌染,似不經意道:「九王妃入府也有三五日了吧,聽余嬤嬤說,你和祁兒還未同房?」她皺了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林陌染掩飾道:「回太后,妾身入府當天,在王府門前和王爺約法……」

話未說完,趙容冷冷哼笑打斷,「那只是戲言!真當我會相信你的這套說辭?且莫說是否相信,我同不同意還是個問題!」

林陌染深吸一口氣,暗自腹誹:領誥命進宮,還不若不領!進宮就要伺候這個更年期老太太,沒說幾句話就要挨一次罵,真真摸不透她的脾氣!

嘴上還是笑道:「妾身還在守孝期……百日孝期內不同房,也是得了王爺首肯的。」

趙容笑容更冷,一手將杯子重重放在桌面,「呯」的一聲,嚴酷的話語就丟了過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口口聲聲說要守孝,將自己標榜為貞潔烈女。可你是否想過,這樣卻是在置祁兒于不孝之地!」

林陌染冷汗都幾乎下來了,「只是百日不同房,妾身並未說永遠不同房,太后切勿心急……」

趙容氣不打一處,「哀家心急?!是,哀家心急!哪個當媽的不心急!」她忽地站起來,道:「你今晚就留在哀家宮中,哀家要差幾個嬤嬤親自教授你伺候男人的本事!」

伺候男人的……本事??林陌染心中哀歎:不是吧!!

自柳太妃悶悶不樂地告退之後,林陌染就在清正宮裡焦灼不安地候著。

太后一句「要歇息」,就自顧自轉身去了後堂,帶走了所有的宮女。還以敘舊為名,把余嬤嬤也帶走,將她獨自晾在這裡,和夏雪大眼瞪小眼。

「你說太后這是什麼意思?」林陌染低聲沖著夏雪使眼色。

夏雪第一次入宮,站得規規矩矩筆挺筆挺的,都不敢扭頭回話,只低聲道:「奴婢不知。可是奴婢有不好的預感。」話說間,對林陌染擠出了幾分苦笑。

「我也有不好的預感!」林陌染默然點頭,繼續在大殿上來回踱步。半晌,皺眉道:「可是別看太后說話嚴厲,我總有種感覺,她似乎並不是只針對我……而是在針對柳太妃?」

夏雪搖搖頭,「奴婢不曾看出來。方才只是聽得,太后句句話都在指摘娘娘的不是……」忽而又歪了歪頭,問道:「娘娘,還有一點奴婢不明白。什麼是伺候男人的本事啊?」

林陌染腳步一滯,身子一僵,決定當做聽不見,繼續邁步走起。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稀稀疏疏的腳步聲,當先一人尤其急切,直直闖進來,一手就將門撐開。目光熱切地往屋子裡掃了一遍。停駐在了林陌染身上——

他張口就輕喚了一聲,「陌染!」

此時殿外晴空正好,半壁陽光盡數落在他寬闊的肩上,勾勒出平直挺拔的身影,好似只要他輕輕一動,就會抖落一地的陽光,和一懷的暖意。

夏雪一愣,旋即找了個藉口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屋裡便只剩下林陌染和燕樂晟兩人,兩兩對望,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滿懷熱情。

燕樂晟有點受傷,「你就不想朕?」

林陌染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麼要想你?不是昨天才見面?」

燕樂晟嘴角的笑容垮了下來,「昨天見了,今天可沒見呢!今天不想?」

林陌染好笑,道:「不想。哪能天天想……」休介以扛。

聽聞此言,燕樂晟又滿意了,「那就是曾想過!」

林陌染扶額,撇過頭不看他,望瞭望清正宮里間,正色道:「皇上若是來探望太后娘娘,不巧方才太后歇下,皇上不妨一會兒再來……」

燕樂晟不等她說完,惱怒地迅速打斷道:「朕是來看你!」

林陌染一心想著方才趙容說的那些話,埋汰她不該貪心高攀燕樂晟的話,還為此要差嬤嬤教她伺候男人的本事,心裡頓時添堵,嘴上不自覺就冷落道:「皇上如今也看到了妾身,這便回去吧!」

燕樂晟皺了皺眉,一步跨過來握住她的手,入手冰涼,頓時目含擔憂道:「你怎麼了?為什麼朕剛來,你就要趕朕走?」

「方才……」林陌染默了默,又閉上嘴。

燕樂晟眉宇蹙得更緊,「方才什麼?」

林陌染依然望著里間,「方才太后對妾身說了些話……」

燕樂晟思索片刻,突然笑了,「方才母后是不是說,讓你留下,差嬤嬤教你規矩?」

林陌染點頭,「是。」又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覺得我受罰,這件事很好笑?」

燕樂晟連忙擺手,「不好笑不好笑!」

林陌染更氣,「那你一個勁咧嘴笑!笑個什麼勁兒!」

燕樂晟頓時苦笑不已,只得攤牌道:「是朕讓母后這麼說的!朕和母后一早就串通好了,一定要想方設法把你留在這清正宮裡,直到朕下了早朝趕過來……」

林陌染錯愕瞪眼。難怪她一直覺得太后不是在針對她,竟原來,這母子兩沆瀣一氣在逗她玩兒呢!

她一怒之下脫口而認出,「那什麼,差嬤嬤教我伺候男人的本事,也是隨口瞎編的嗎?!」

燕樂晟一愣,「伺候……男人的本事?」話語未落,他旋即大笑起來,兩手捧著她的臉,目光帶笑直直凝望著她,「母后竟然用這個理由!哈哈哈……不過,也差不多!」

一語罷,他迅速俯身在她唇邊斯磨而過,細膩滾燙的觸感——震得兩人都同時戰慄了一下!

林陌染推開他,低聲責備道:「太后就在里間!」

燕樂晟笑,「母后早就從後院的側門出去了。如今這清正宮,只有我和你……」

林陌染心中立刻泛起不好的預感!

她忽然明白,不好的預感正是源於此——這宮裡太靜了,一個人都沒有!不正是為了方便他們幹壞事?!

轉念一想,當即邁開腳步要走。

燕樂晟無奈道:「等一下,我只是想看看你,沒別的意思,這宮裡人多眼雜,不得已只能避開他們……」

他還在解釋,哪裡料到林陌染走太急,腳下一個不穩,竟然直直仰面往地上摔了下去——

「小心!!」燕樂晟忙一揮手將她整個撈在懷裡!兩個人重心不穩,一起跌倒在地上。為了減輕她落地的重力,燕樂晟直接墊在了她下面,摔下去時,重重地悶哼了一聲。

林陌染聽在耳邊,睜開眼急道:「你沒事吧?」兩手就要去將他拉起來。

然而她自己還重心不穩呢,如何能拉得動燕樂晟?燕樂晟苦笑不已,忽然先自一個翻身,反客為主,將她壓在了自己身下。

林陌染大窘,「你要幹嘛?!」

燕樂晟理所當然道:「朕覺得這樣更舒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5:22

第五十四章

夏雪提著水回來,就看到大殿之上,兩人翻滾做一團,一身黃袍的皇上在上,兩手禁錮著身下一身朝服的林陌染……這姿勢!太曖昧了!

她不禁「啊」的一聲輕叫出來,訝然道:「這!這是!」

燕樂晟風輕雲淡暼她一眼,回了一句,「朕在親自教九王妃,伺候男人的本事!」

夏雪這才幡然醒悟,一把放下水壺,轉身就走,掩上門前還不忘調侃一句,「原來這就是伺候男人的本事啊,奴婢受教了!皇上親自教授,娘娘一定要好好學哦!」

林陌染嗔道:「死丫頭!」

話音剛落,門已被輕輕掩上,殿外的光線被悉數阻斷。如今這昏暗的殿內光線,映照得兩人糾纏的身影更加曖昧。

林陌染冷冷瞅了瞅身上的男人一眼,道:「這便宜也占得差不多了,該起來了吧?」

燕樂晟輕咳一聲,壓根沒有起身的動作,反而正色道:「便宜?朕可是花了一萬兩黃金呢!這如何能叫便宜?」

林陌染不能告訴他此便宜非彼便宜,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皇上不妨換個角度去想。黃金是金屬,不保值,還容易腐蝕,難存放。玉石不同,且不說存放方便不易腐蝕,單說隨便雕刻一件屏風、觀音、如意,都是送人佳禮,美觀又高檔;更何況,如今太后壽辰,送上和田暖玉,不僅能討太后歡心,還具有潤膚養顏的功效,四十箱只收皇上萬兩黃金,如何能算是便宜呢?」

燕樂晟無奈苦笑,一手輕點她嘴尖道:「這張嘴!」

林陌染避開他的手,繼續道:「皇上能在壽辰上討得太后歡心,太后說不定在選秀時,就會為皇上多物色幾個美貌閨秀!」

燕樂晟目光一凜,「母后這麼說的?又要選秀?」

看著他一副對選秀極不耐煩的表情,林陌染不自覺心中舒了一口氣,嘴上卻仍然調侃道:「嗯!不僅如此,太后還說,這一次定要讓你動心!」

燕樂晟皺了眉,片刻忽而又笑了,望著林陌染,若有深意道:「要朕動心不難,難的是,怕母后找不對人。」

林陌染在心裡默默比了個中指,道,就知道無時無刻調戲有夫之婦!滾粗!

燕樂晟不理會她小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濃濃埋汰意味,自顧自將她抱了起來,這才鬆開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正色道:「朕今日來,其實有件事要與你說。」

「說罷!」林陌染悠悠然整理著自己的著裝,也是正色道:「剛巧我也有有事要同你說。」

燕樂晟負手看著她,「昨日辰靳回報,你和你的人,準備開茶樓做掩護,再暗中組建商隊,往返西域和江陵?」

林陌染面色一滯。開茶樓一事,誰都能看出來,這個她沒打算瞞過任何人;可是暗中組建商隊一事,她除了林奕,連小翠兒等人都未曾告訴,那個辰靳僅憑一次見面交談,就將所有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這種人,如何防之?!

燕樂晟瞧出她的警惕,歎氣笑道:「你不必防著朕,朕不會害你。朕只是想……跟你做一筆生意。」

談到生意,林陌染立刻豎起了耳朵,「什麼生意?」這是她降臨這個世界後,前世遺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能力之一。如今她就指著這個本事生存了!

燕樂晟笑了笑,嘴邊卻泛起絲微苦澀,「朕想尋一件物品。」

他頓了頓,凝眉移開了視線,道:「此物喚作九命貓腦,可以使人起死回生。」

林陌染又是一愕。她根本不信世上有這樣的物品,可以讓死去的人活過來,然而嘴上,卻不自禁脫口而出問道:「你想救活誰?」

燕樂晟默了默,「此人……」卻截然而止,迅速轉了一個話題,「九命貓,天生不懼任何毒物迷藥。且有一致命弱點,怕朱砂。」

林陌染來不及追問上一個問題,就被這句「怕朱砂」堪堪震住——朱砂?!

她在水雲榭被迷暈前,額上的那陣劇痛,到底是否跟朱砂有關?她至今仍然迷糊,卻在聽聞燕樂晟這句話時,心中一個「咯噔」,深深沉了下去。

如果她就是所謂的九命貓,那麼燕樂晟要取的就是她的腦!那血淋淋的畫面,林陌染不敢再想下去,面色徒然一片蒼白冰涼!

燕樂晟並不知她被德妃迷暈是因為被點了朱砂疼痛所制,咋看她面色有異,還道是「九命貓腦」這個詞把她給嚇住了。忙道:「你不需自己去尋,吩咐給林奕即可。朕的人前不久才打聽到,說是江陵附近也曾發現有九命貓出沒,也許你的商隊不用去到西域。就會有所發現。」

是啊!他還打聽到江陵就有!最後發現,他要尋的九命貓就是她,他要的貓腦就是她的腦……那時候,他又會如何取捨?

林陌染決定先不去想那麼久遠的事情,畢竟她是不是九命貓,此事還值得商榷。

她扯開了別的話題,「妾身方才說了,也有事要與皇上商量。」

燕樂晟點點頭,「朕洗耳恭聽!」

「既然皇上已經知道妾身暗中組建商隊,那麼妾身便開門見山,請皇上予以必要的便宜。」

「哦?」燕樂晟一挑眉。「如何予以便宜?」

林陌染笑,「很簡單。讓商隊出行西域時,能暗中打著皇上的旗號。也就是說,妾身的這支商隊,要成為皇上安插在江湖中的……官商!」

燕樂晟頓時失笑,「官商?林陌染。你的口氣是越來越大了。要知道官商,那可是拿著國家的資源去做買賣營生!」

林陌染淡然道:「妾身正是知道,官商掌握著國家的重要資源,才敢提這樣的要求。」她頓了頓,眉眼染上一層氤氳的笑意,「妾身還記得,皇上不久前才說過,妾身諸多任性行事,不過是仗著皇上你的喜愛罷了!如今,既然仰仗著皇上的這份厚愛,妾身口氣大一點,想必也是不打緊的!」

燕樂晟一愣,眉眼更加笑開,「這倒是朕的不對了?一時寵愛,放任了你的所作所為?」

林陌染點點頭。「對或不對,全在皇上一念之間。妾身家鄉有兩種說法,一則是愛屋及烏,二則是裙帶關係,就看皇上是如何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燕樂晟收起了笑容,目光帶著淡淡的寵溺,凝望著眼前這個讓他又氣又惱又憐的小女人,搖頭歎氣道:「自然只能是……愛屋及烏。」

他從腰間解下一枚玉符,和之前被她搶走又送回的那枚樣式相似,但在玉符表面「燕宮」二字下面,還附著一行小楷,寫著「紀燕和元年」,落款「樂晟」二字。

「這是朕即位那日,太后命人鑄造的燕和玉符,全北燕只有這麼一枚,想來西域諸商不會不認。」說話間,燕樂晟將玉符遞到她手裡,笑道:「你要便宜行事,朕予你了,可不要打著朕的招牌坑蒙拐騙!」

林陌染道:「我可不敢!你身邊還有個無所不知的厲害暗衛呢!」

「他叫辰靳。」燕樂晟笑道:「黎笙是他的親妹妹。你若有事,自可喚他幫忙,不必和朕客氣。」

說話間,已過去一炷香時間。燕樂晟不敢久留,因為今日,同樣要來謝恩的趙婉瑩隨時會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5:40

第五十五章

轉身出門之際,他回頭,再一次深深凝望她的容顏,勾唇一笑,霸道情話自然而然道出:「下次進宮前,記得提前跟朕打聲招呼,朕不想錯過和你的每一次相遇。」

林陌染默了片刻,緩緩點點頭。

離開清正宮,燕樂晟正準備招來魏喜,登上軟轎,不料扭頭一看,門外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多了一道身影——

趙婉瑩深深皺眉,思疑不定地看著燕樂晟,又望瞭望殿內獨自一人的林陌染,眼神中瞬間泛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燕樂晟不敢扭頭看清正宮內的林陌染,心中卻頓時跳慢了半拍!

千算萬算,就怕被人發現他對她異樣的感情!不料今日,卻被最不想知道的人知道——趙婉瑩!此人,必須除掉!

燕樂晟緩緩邁步過去,神色若常打量著對方,眸光卻銳利地眯起,漠然道:「你來得正好,朕方才批閱奏摺,發現又有幾人上奏聲稱,你父親趙琅坤在上屆選舉中,作假幫助長子奪得探花……」

趙婉瑩堪堪退了半步,臉上的神色由譏諷轉為怯意和不安。

燕樂晟冷笑道:「太后希望內宅以和為貴,所以那日朕沒有重罰;朕如今也希望朝廷相安無事……你可懂朕的意思?」

趙婉瑩呐呐地點了點頭,道:「……臣妾知道。」

「如此便好。」燕樂晟冷哼,「去給太后請安吧!」說罷,甩袖負手而去。

趙婉瑩抬起頭,怨毒地望了林陌染一眼,不知心中又閃過什麼念頭,最終還是迅速恢復了一臉平常神色。

大殿之內,林陌染平靜地聽著燕樂晟的一番話,看著趙婉瑩面上的神色變化,心中諸般滋味,一閃而過。又想起余嬤嬤那日說的那些話:趙家是一枚棋子,下得好,滿朝風雨太平……她不願拖燕樂晟的後腿!

雖然面上,她不斷和他抬杠,可是她心裡清楚,就算此刻讓她放棄所有,去助他一臂之力。她大概也是願意的。

片刻後,大殿內外的兩人各自收斂了心神。

趙婉瑩一臉笑容,盈盈走來,請安道:「見過姐姐。姐姐來得可真早。」

林陌染抬頭望瞭望天色,若有所指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她剛跟皇上在殿內說了幾句話,趙婉瑩就趕了過來。不是余嬤嬤放出的風聲,還有誰會閑得無聊做這事?

她只是不明白,難道余嬤嬤整垮了她,自己就能離開王府入宮了嗎?

「姐姐是已經見過太后了吧?」趙婉瑩銀鈴甜嗓再度響起,將她的思緒拉回到大殿之中。

林陌染輕笑,「太后已經歇下了,妹妹不妨在殿中等會兒。」心中卻盤算著,若燕樂晟沒有騙她,那麼太后如今早已不在清正宮,而是在外面,不知何時才會回來。且讓趙婉瑩在這裡好生等著吧!

趙婉瑩不疑有他,尋了一張椅子,領著兩個丫鬟婆子入了座。

林陌染拾掇了衣袖,喚來夏雪,「我們回去吧!」就將趙婉瑩丟在這宮裡,優雅離去。

傍晚用膳時,聽得雲雀閣那邊果然鬧了起來,夏雪找了小丫鬟去打探消息,小丫鬟回來報,「側妃娘娘剛從宮裡回來,說是太后離宮去了一趟昆山,也沒找人給她傳個話,就這麼把她晾在清正宮,等了大半天。如今正在氣頭上呢!砸了屋裡好些個東西!」又吐吐舌,低聲道:「王爺眼巴巴哄著,還被她罵了好幾句……」

林陌染朝那丫鬟招招手,道:「你去西廂的小庫房領兩匹雲錦,選色彩最鮮豔的,給側妃送過去,就說我今兒忘了告訴她太后出宮這回事,給她賠個不是。

身後站著的夏雪「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催促著小丫鬟道:「快去吧!」木木帥技。

待小丫鬟走了,才轉向林陌染笑道:「娘娘對她說這些話,就不怕梁子越結越深麼?」

林陌染無所謂一笑,「難道我不說這話,她們就會收斂,再也不找別的事和我結怨了嗎?」

夏雪一愣,「這……」

林陌染哼一聲,續道:「既然梁子都結定了!她們讓我不痛快,我也不會給她們痛快!」她轉過身,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冷然道:「之前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余嬤嬤表面上討好我,暗地裡卻臨陣倒戈要害我,如今我倒是有了眉目……敢情她早就找了一個更大的靠山。」

夏雪詫道:「難道是,趙家?」

「不錯。」林陌染輕笑,「趙婉瑩有強大的趙家做靠山,而我只是林府一個不受寵的孤女,喚作是別人,肯定也會倒向趙婉瑩。一旦將我除掉,正妃之位非趙婉瑩莫屬!再看王爺這一副為妻是命的忠犬樣兒,到了那時,王府還不就是趙家的天下?」

夏雪疑惑地搖搖頭,「這和余嬤嬤有什麼關係?」

「別急,聽我說完。」林陌染緩了緩,「還記得太后今日說要選秀一事嗎?趙家只要打通太后這一關,將自己的某個女兒送進宮中,當選皇后……一女嫁皇上為後,另一女嫁皇上的胞弟為妃……」

夏雪頓時醒悟,「啊」地一聲捂住了嘴,「趙家想……!」

林陌染淡淡一笑,「難怪余嬤嬤說,皇上在下一盤棋。趙家的胃口真大!」她歎口氣,「就是不知道,余嬤嬤倒向趙家,是否意味著太后也倒向了趙家?」

「太后娘娘也是趙家出來的啊……」夏雪皺眉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是要除掉余嬤嬤,保住正妃之位?」

「不儘然也。」林陌染搖搖頭,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我們接下來,要過好每一天……尤其是明天!」

夏雪眯眼思索片刻,立刻了然地點了點頭。

明天是回林府省親的日子。首先要鞏固好自己在娘家的地位,將林府爭取為自己強大的靠山,才有能力和趙家對抗!

林陌染笑道:「讓許媽媽把明天歸寧的節禮都備好!咱們要風風光光地回家!」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林陌染坐在一搖一擺的小轎子裡時,滿心眼裡都是想著這句話。

宅鬥之路難於上青天,人家是一個地圖接一個地圖打,她是兩個地圖雙開著打。王府的茶花還綠油油地開著。林府的庶母和庶妹也來虎視眈眈……

轎子又晃了小半個時辰後,許媽媽隔著轎簾沖裡面喊,「娘娘!快到了哈!已經瞧見落梅院繡樓的飛簷鈴鐺了!」聲音裡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林陌染靠著轎子,嘴角也漸漸揚起一抹淡笑。

至少,她已經把許媽媽收在麾下了,身邊還有黎笙、夏雪,在外有辰靳和林奕等人暗中相助,就算顧清媚和林萱要整什麼么蛾子,她也有恃無恐!

轎子到林府門前剛停穩,一雙手就替她掀起了轎簾。林陌染定睛一看,傻眼了——面前站著的不是別人,竟然又是燕樂晟!

瞧他一聲龍袍穿得筆挺,竟然還不是微服私訪!敢情是一下了早朝就趕過來林府做客?

她暗罵一聲。「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燕樂晟悠悠一笑,認真道:「非也,朕來林府有公辦。」

林陌染信他才怪!避開他的手,側身擠出了轎子。

站穩後再次一看。又傻眼了——林府大門外,闔家老小,整整身穿朝服,面朝兩人的方向,跪倒一地,神色恭敬,大氣不敢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5:54

第五十六章

她訝然,「這是做什麼?」要跪安,也得等她走了啊……

話未出口,跪在最前面的林博已率領眾人大聲喊了起來,「恭迎皇上降臨!恭迎九王妃!」

喲!這和當初她離開王府被嫌棄拋棄的境遇,那叫一個天差地別!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的燕樂晟的光!

林陌染狐疑地扭頭掃了後者一眼。

燕樂晟神色悠閒。暗中朝她打了個眼色,嘴角掛著欠扁的笑容,道:「朕不是早說了,來林府有公辦!」就大馬金刀一掀錦袍,幾步跨過跪倒的眾人,走進林府中。

留下原地納悶的林陌染……這歸甯林府。是進去呢,還是進去呢?

她還在猶豫,許媽媽低聲催了一句,「娘娘,快讓老爺夫人平身吧!」這是在提醒她,別忘了今日回來林府的計畫。

林陌染才低頭看了眾人一眼,趕緊一掃面上的淡然,換上熱切的語調,道:「爹、二姨母、萱妹妹,都快快起來吧!一家人,何必生分!」

哎呀,裝得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偏生林博一副很受用的樣子,興致勃勃指揮眾人將她從王府帶回的節禮收攏到府內,又左右望瞭望,愣道:「王爺呢?」

他還在妾室的溫柔鄉里睡懶覺呢!可是對著林博卻不能這樣說……

林陌染歪了歪頭。鄭重回道:「他病了。」患了寵妻成癮的病,不過此妻不是她,而是趙婉瑩罷了。

林博頓時面露惋惜神色,用自以為別人聽不見的語氣喃喃道:「可惜了,還想問問,林府新進的一批稀罕古玩,他要不要買?」

林陌染嘴角一抽,老子愛財,相公也貪財……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燕樂晟這一道指婚,那叫一個精准投放!還不如直接將她丟進錢堆裡呢!

心裡又把他揪出來狠狠腹誹了一遍!

一旁的顧清媚領著林萱,也熱情地將她擁進林府後院,直徑回了落梅院上茶上座。

顧清媚一邊布茶,一邊念叨:「從前娘娘你在身邊時,倒沒覺得什麼。如今娘娘一嫁入王府,將將十日不曾相見,萱兒和我都怪想念的!」竟是絕口不提顧察升被迫辭官歸鄉一事。

林陌染想起前日,余嬤嬤提醒她要提防林府二夫人……難道是她想岔了?

顧清媚又道:「娘娘受封誥命,昨日入宮謝恩,太后也賞賜了我們林府好些東西,姨母還特意給你留了一箱你最愛吃的嶺南荔枝,一會兒便讓丫鬟洗了送上來!」

林陌染費盡地在腦海中思索了一遍荔枝有什麼毒性,和什麼相克,愣是沒想出來,只得笑著應道:「如此,可真是謝謝二姨母了!想來往後我應當多回娘家,還能不時討得些好吃的,解解嘴饞呢!」

顧清媚一聽她要多回家,臉上笑容又深了幾分,開心得跟什麼似的,拼命給她添茶添果子。

而林萱,自從進了落梅院,就規規矩矩地坐在下首,兩手交疊,手中還捏著一方水藍色繡花帕子,精心打扮的妝容,讓她看上去頗有幾分沉魚落雁的姿色。

若非出嫁前領教過她罵人的口吻,此時林陌染真以為她是個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木扔台圾。

再仔細一想,她就明白了!選秀當前,顧清媚這個當娘的,還能打什麼注意?

果不其然,顧清媚下一句就很順口地將話題扯到了林萱身上,「萱兒這幾日總鬧著要去王府找你,說是那些日子說了好些混帳話,心中過意不去,定要給你請安賠罪……我心想,娘娘可是在王府呢!王府是我們這些人能輕易出入的嗎?好說歹說把她勸下來了!」她又喚林萱,「萱兒!快過來,如今你心心念念的長姐就在眼前,你想和她說什麼,便趕緊說吧!」

林萱動了動身,掩飾著眼中的幾分不情願,慢慢蹭過來,低聲沖林陌染道:「王妃娘娘,萱兒給你賠不是。還望娘娘看在我們是一同成長的姐妹的份上,寬宥妹妹吧!」

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林陌染還能不接受道歉嗎?那豈非落下話柄,被人說她九王妃擺架子,連親妹妹都不留幾分情面……

林陌染收起三分冷笑,揚起七分感動,道:「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呢!姐姐從未責怪你!」

顧清媚就介面道:「說起來,萱兒再有兩個月就及笄了……太后壽宴之後,選秀於天下,我就想著,要不讓她也去試試?若是能進宮,好歹也能幫娘娘你分憂。娘娘,你看這事妥否?」

林陌染歪頭一想,她要說妥嘛,顧清媚就指著她去太后面前替林萱說話呢;若說不妥嘛,人家又是打著為她分憂的理由……嘴上笑容不減,卻轉向林萱,把話頭拋給了她,「萱妹妹這是想進宮?想伴皇上身邊為妃?」

林萱不知她為何這樣問,點了點頭,「是。萱兒想入宮!想當皇帝的妃子!」

林陌染就笑了,「我昨日入宮,聽來好些傳聞。先帝駕崩後,後宮留下的單單有品級的妃嬪就有三十八個。其中十個曾被召臨幸的,鴆酒生殉;未被臨幸的,全部入昆山寺落髮清修……」

林萱腳下一晃,面色瞬間難看起來。

「這!」顧清媚緊張地皺起了眉,左右看看,只能堆起笑臉勸道:「當今聖上體魄健朗,怎麼會……會那個呢!娘娘你多心了!」

林陌染又笑道:「本妃還未說完呢!昨日入宮,還聽得一個傳聞,當今聖上專寵柳妃,柳妃死後,再未碰過任何一個女人。倒是將以德妃為首的好幾位妃子打入冷宮……如今聽得,冷宮裡的妃子太多,都要兩三個擠在一張床上睡了!本妃只怕,憑萱妹妹這姿色,入宮容易,得寵難啊!屆時指不定才入了中宮,就要進冷宮呢!」

這話語中的刻薄勁兒,把林萱的面色又說難看了幾分。林萱將手裡的手帕捏得死死的,一雙眼睛直望林陌染這邊狠狠地瞪。

林陌染權當看不見,依舊笑著續道:「姨母若是真心為萱妹妹好,便找個家境殷厚,為人老實的夫婿,一來吃穿無憂,二來內宅安穩,萱妹妹能省卻不少煩惱!何必入宮和眾多妃嬪勾心鬥角呢!」這倒是真話!若是能選擇,她也希望當初不是嫁入王府……

顧清媚是聽進去了,當媽的一心只希望女兒過得安慰幸福,那些權勢地位都是浮雲。她默然而立,面上閃過一絲動容。

沒想到林萱那股心高氣傲的脾性不僅沒改,反而變本加厲!方才一直隱忍著,就連被林陌染說姿色平平,她都千方百計克制了!可是如今,一聽林陌染竟然出了這麼個餿主意,要把她嫁給尋常富家男子,當即克制不住了!!

「林陌染你有完沒完!以為嫁入王府,成了王妃,我們全家老小給你磕頭,你就有多了不起了!」林萱一把將帕子甩她臉上,「我當時說你什麼來著,王爺壓根就不會碰你!不過是個棄婦!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我的婚姻指手畫腳!」

顧清媚連忙攔著他她,道:「別說了!」

林萱哪裡肯聽,氣得雙眼通紅,「你是嫁了王府,有錢有權有勢,什麼都有,衣食無憂!卻憑什麼要把我嫁給那些平平常常的富家子弟,沒權沒勢!除了錢,什麼都沒有!我明明比你長得漂亮,我額頭上也沒有疤,就因為是個庶出的,就不能嫁得比你好?!」她尖細的手指比劃過來,「林陌染!你真是太自私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6:05

第五十七章

林陌染笑著聽她把話說完,始終淡定地端著手裡的杯子坐在那裡,待她聲色俱厲發洩完畢,才悠悠開口道:「說完了?你若是說完,那便輪到我來說了……」她將杯子一放,起身望著面前的母女兩人,「本妃嫁得好,是嗎?你羡慕?要不要我跟你換?」

「……換?」林萱一愣。顧清媚更愣。

林陌染冷冷一笑,直接下令道:「許媽媽,讓余嬤嬤將沉雪塢旁的小院整理出來,今晚萱妹妹跟我們一塊回王府……小住!」

林萱錯愕地瞪大眼睛,「我不去!難不成你要用強,要敢綁著我去?!」

林陌染根本不理會她的威脅,淡淡望著院外,道:「你覺得呢?」

院外。有她從王府帶來的數個身強體健的婆子,和十幾名侍女,更別提還有燕樂晟方才順手撥過來,說是替她搬節禮的十名太監。

林萱更氣了,「你果然是個賤……」

「萱兒!!」顧清媚使勁拉住她,「別說了!娘娘帶你去王府,肯定是有一番打算的。你且趕緊去收拾行裝,一會兒用了午膳,莫叫娘娘久等!」

林萱被極不情願地推去收拾行囊。

一旁的顧清媚,雖然口口聲聲勸她去,可是暗地裡連死的心都有了,臉色難看得就跟吃了一整鍋臭豆腐似的。

「娘娘!這孩子剛及笄……」顧清媚支開了林萱,還想自己親自來勸。心疼得眉毛眼睛全皺到一塊。

林陌染這才緩緩歎了氣,「姨母,我何嘗不曉得,萱兒剛及笄。就要和你分開,你自然是心疼。可我這也是為了萱兒好!將她接到王府,讓宮裡退養下來的嬤嬤好生教教規矩,將來去選秀,也多一分勝算。」

選秀是顧清媚自己提出來的。如今林陌染將它抬出來做藉口,她壓根沒法推卻,惶惶不安地目送著林萱在自己小院裡進進出出整理衣物,神色越發黯然。

林陌染看在眼裡,心中閃過諸般滋味。

倘若顧清媚當初能對她稍微好一些,至少將她當成林府的女兒來看待的話,她如今也不至於將她們母女拆散……更何況。如今她只是帶走她的女兒,當初她可是想要她的命!

此外,將林萱送進王府教導,確實對彼此都有好處。一則將林萱調教好了,行為舉止不再如現在這般恣意妄為,將來就能少給林府丟臉。少給她這個掛著姐姐名頭的嫡女王妃丟臉!二則若真像余嬤嬤說的,顧清媚想在暗處給她使絆子,她把她的女兒養在明處,顧清媚動起手來,也忌憚幾分。

如此一想,更加堅定了要將林萱帶走的念頭。

顧清媚畢竟有求於她,不好再貿然開口,一邊小心翼翼陪著喝茶,一邊神色不安地坐著。

正喝了第三杯,一個後院院門打雜的小丫鬟,突然跌跌撞撞跑進來喊,「不好了!娘娘,二夫人!三小姐闖進前院中堂,跑到皇上跟前就跪下了!」

「什麼!」顧清媚把被子一放,人就站了起來。「她們在哪裡?趕緊領我們過去!」

林陌染皺了皺眉,「慢著!前院如何是我們這些女眷能隨便去的?」她把小丫鬟叫到跟前,道:「二姨母,你且領著這小丫鬟,把後院的婆子婦人們,喊多幾個過去,先把萱妹妹帶回後院來!」

顧清媚一想確實如此,自己太過擔心,反而沒有考慮周全。

不料小丫鬟臉色更急了,張口就道:「不成啊,娘娘!三小姐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把刀,正抵在自己脖子上呢!」

林陌染頓時哭笑不得,這個庶妹花樣真多,不哭不鬧,直接跑到皇上面前去上吊!細眼一瞧,顧清媚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林萱這麼一鬧,初衷大概是想演一齣苦肉計,博得燕樂晟同情,繼而動怒,責怪嫡姐不能容人云云,然後直接將她領進宮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林陌染深知,燕樂晟決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林萱如此做法,只會讓林府蒙羞而已!

顧清媚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麼辦?老爺呢,他可有什麼辦法……」

林陌染一提衣裙,站了起來,當機立斷,「我們先過去!」又轉頭,吩咐屋裡幾個丫鬟婆子,「去把面紗和屏風都準備好!速度點!再請一個女大夫過來!」

丫鬟婆子領命而去。其中自有年長的指揮著眾人。

短短時日不見,林陌染處理危機的能力又顯著了幾分。

顧清媚一腳跨出門檻時,心裡不由得嘀咕了一下:早前聽聞林陌染和皇上有些曖昧,不知虛實,只怕……若是真的,這林陌染日後要是進了宮,林萱如何能鬥得過她?可如今,林府後院還有事依仗著她,自己斷斷不能下狠手,該怎麼辦,才能在事成之後過河拆橋,不聲不響將她除掉?

前院中堂。林萱跪在階前,右手舉著一把鋒利的小刀,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大聲哭訴著什麼,神色間十分悽楚。

在她面前,燕樂晟一身明黃色龍袍,身姿昂揚挺拔,在日暉下十分扎眼,正雙手負於身後,皺著一雙冷眉,直直鎖著她,銳利的眸光似乎要將她穿透。

再看兩人中間,站著的林博,臉色蒼白,怒不可遏地大聲呵責著林萱,又氣又急,幾欲昏厥。

所有下人都戰戰兢兢圍立在不遠處,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上前一步奪刀。

婆子丫鬟趕來後,先是設好屏風。

林陌染戴著面紗提著衣裙,挽著許媽媽的手,疾步走到屏風後,定睛一看,眼前就是如此景象。

一旁的顧清媚哀歎一聲,「萱兒!」眼淚就下來了。

林陌染隔著屏風,和燕樂晟對望一眼,看不清他面色中的所思所想,但那一雙冷銳的眸子,必定不是想要救林萱的神色!

林萱不討人喜歡,但畢竟是她庶妹,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求死。

林陌染一咬牙,開口道:「萱兒!你且起來!你如今一心求死,也不過是怪姐姐要將你接離林府,帶去王府教養。你若是不願,姐姐不接便是!」

林萱眼神一亮,「當真不接?」木討畝巴。

林陌染點點頭,「當真!」

「那選秀呢?」林萱還天真地記掛著這件事,竟然還當著皇上的面問了出來。

顧清媚和林博都是神色一凜,生怕燕樂晟當場退掉她選秀的資格。

不料燕樂晟嘴角一勾,將目光投向林陌染,竟是把決定權交到了她的手上。

林陌染心中好氣又好笑,嘴上揚起幾分苦笑,道:「選秀自然會讓你參加,萱妹妹犯不著為這樣的小事尋死……」

然而林萱仍舊堅定地舉著小刀,「小事?我不認為將來嫁人是小事!我還需姐姐答應我一件事!」

林陌染搖頭長歎,「你說。」心中卻想,林府這臉面是丟大了啊!

林萱渾然不覺,張口就道:「我要姐姐答應我,不管選秀結果如何,都一定要將我送進宮去!」

「這孩子!」顧清媚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選秀是太后和皇上選,如何是我們說能進就能進的!」

顧清媚此話說得對,林陌染凝著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6:18

第五十八章

林萱冷冷瞥她一眼,轉向燕樂晟,淒涼道:「皇上。嫡姐入了王府為妃,嫁得好姻緣,卻罔顧我這個妹妹的死活,甚至還揚言不許我嫁得比她好!皇上,求你看在我一心想伺候你的份上,讓我通過選秀入宮吧!」

燕樂晟神色已然有幾分不虞。

他方才把話語權交給林陌染,就是想聽她一口回絕。如今見她猶豫不答,難道真的想將自己的妹妹送進宮去,和她自己兩人同侍一夫?

不回絕,不吃醋,還能一臉平淡地站在那裡!她的反應,讓他果斷怒了!

一抬眼,就是一句狠話,「若是所有女人,都像你這般,自持有點姿色,就跪倒朕面前求朕帶她入宮!那朕後宮的女人,豈非早已成千上百萬?你道朕的皇宮是這麼好進的?!」

他一邊罵,一邊不時抬眼狠狠瞪著林陌染,心道這皇宮不好進,偏偏有人,求著她進都不進!真是不知好歹!

林陌染淡淡聽著他開罵,心知有幾句話,必然是說給她聽的,面上卻權作聽不懂。

眼看著林萱面色寸寸變成死灰一般,顧清媚於心不忍,拉著林陌染的手,「娘娘,你勸勸皇上吧!」

她歎口氣,「萱妹妹,皇宮不一定就是你最好的歸宿,你何必……」

她話語未盡,林萱竟然猛地站起來,惡毒地喊了一句,「難道就是你最好的歸宿?!」然後奔向前院花園的假山屏障,一頭狠狠磕在了上面——

「萱兒啊!!」顧清媚推開屏風就沖了上去,一把將撞得頭破血流的林萱抱在懷裡,「快來人啊!大夫!大夫!救救我女兒!」

周圍的下人都湧了上去,一早就候著的女大夫,當即提著藥箱給林萱止血。

林陌染站在被推倒的屏風後面,疲憊地望著前方亂作一團的人群,沒有上前的相助的意思。

她緩緩抬頭,對上燕樂晟一雙神色複雜的目光,後者眼中惱意未減,面色十分不虞,眯起眼睛深深望了她一眼,轉身就進了中堂。

林博很快被叫了進去。再出來時,燕樂晟走在他前面,林博面色還賠著幾分小心翼翼,將燕樂晟送上轎子,送出林府,這才轉身回來,神色銳利地對顧清媚說了幾句,顧清媚臉色就白了。

直到林萱被救醒,包紮好傷口,林陌染才知道,方才燕樂晟在中堂內,竟然對林博說,林萱必須參加選秀,且無論選秀過程中表現如何,她最終都會被送去昆山,給在昆山寺帶發修行的柳太妃當隨侍女官……

通過選秀入宮,成為妃嬪身邊的隨侍女官,這算是對庶臣女比較合理的安排。但是安排到皇宮之外的昆山寺,照顧先皇的太妃……這就有點諷刺意味了。

不管怎麼說,林陌染都松了一口氣,這對林萱來說,是個鍛煉,也是個機會。她年紀尚幼。若能從此悉心改正,將來還有可能被指婚給皇親貴族。

顧清媚卻不是這麼想。本來求著林陌染相助,就是想為林萱找一個好歸宿,不料被林陌染這麼一折騰,反而弄巧成拙!捧著手心養大的如花似玉的女兒,卻要送進宮去給別人當侍女!大好青春,全都浪費在青燈唱佛之中!

她恨恨起身,一雙淚眼猶未擦乾,就指著林陌染道:「你為什麼不幫她!你眼睜睜看著她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居心可謂!!」

這一聲罵得林陌染那叫一個冤枉,她明明一心想幫林萱,都是燕樂晟亂撒氣,才把事情弄成這樣的結局,可她該怎麼跟顧清媚說……

顧清媚一雙手上還帶著血跡。就走上前來扯住了她的袖子,喋喋不休,「是!我和林萱曾設計害過你!所以你一直記仇到現在,如今。在我求你時,你不動聲色答應,暗地裡卻一手將她推向了那永無出頭之日的昆山!」

許媽媽趕緊上前,將顧清媚抱住,「二夫人!快別罵了,動氣小心傷著身子!」

顧清媚一把推開她,「你也被她收買了是不是!」她怒而轉向林陌染,「你,從今以後,我不准你再進林府!我顧清媚,也不會再認你這個嫡長女!」

幾個婆子丫鬟。在林博示意下,忙過來將她攔腰一抱,半推半扛著送回了內院,一路上猶聽見她在罵罵咧咧。剛歸甯入府時,她強裝出來的好態度,盡皆消失。

林陌染心中一歎。這就叫做典型的「無心再演」:可見再好的演技。也離不開一個好的心態……

林博擦擦額上的汗,走過來先是賠禮,「林府有失禮數,讓娘娘受到驚嚇,實在不該!」

林陌染看著這個從前一貫對她不管不問的父親,如今屈尊卑膝地給她賠禮,心裡還是有幾分不舒坦。但是一想到每次她在府上,勢必要鬧出些風波,又覺得扯平了。

苦笑之下,淡淡道了一句:「若是母親在世時,父親曾對正院有那麼幾分尊重……想來如今,萱妹妹的脾氣也不至於驕縱如此;而我這個當嫡姐的,也不會這麼難為。」

此言一出,林博旋即一愣,諸般神色從他面上閃過。

林陌染無心再看。轉身回了內院。也不用午膳了,喊了許媽媽等人,收拾好林府準備的回禮,就登轎離去。

回了王府,守在沉雪塢的黎笙,一看她袖子上的血跡,眼神就銳利了三分。忙先將她迎回堂屋,將閒雜人等趕退,又找了乾淨衣服給她換上,這才小心翼翼開口問事情的緣由。

夏雪給她大致講了一遍,黎笙是個聰明的,很快將期間種種猜透了個七八分。趁著余嬤嬤不在此間,便問:「林二夫人的話,想來是不作數的。但如今林二夫人一門心思撲在女兒的婚事上……娘娘若想將來倚仗娘家,還需得先幫林府三小姐謀一份好姻緣才行。」

夏雪嗔道:「你是不知道二夫人的那副嘴臉!從前大夫人在時,她沒少欺辱正院!如今她女兒落得這個下場,正是活該!憑什麼讓我們去幫她!」

林陌染搖搖頭,「黎笙說得對。這件事,我們還真得幫……許媽媽,你等後日尋個機會,捎上些如意首飾,回一趟林府。對外人就說是我給她賠禮;對顧清媚就說,太后壽宴那天,我自會想辦法,替林萱脫困。」

沒想到當晚,沉雪塢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陌染端坐主位,看著眼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這個年輕男子,一身玄色錦衣,面容清臒,身形頎長,倒是和黎笙有幾分相像。

對話話語也十分清冷,拱手作揖後,道:「在下辰靳,虛領皇上杜虎暗衛首領之職。今夜替皇上向九王妃傳話而來。」木系向亡。

林陌染面色有幾分不虞,道:「說罷。」

「十二公主這兩日十分想念王妃,太后壽宴那日,皇上請你早些入宮,陪她說說話。此外,本月大選,皇上不會要任何一個女子……除了王妃你。」

林陌染不動聲色將話聽完,也道:「本妃也請你替我傳一句話給皇上。以後不准再派男人夜裡闖入我的沉雪塢……他也不行!」

辰靳一震,想來平時極少有人這樣對皇上和暗衛說話。

還來不及反應,又聽林陌染道:「你來一趟公差也不容易,就去東廂看一看黎笙吧。她這兩天才把傷養好,想必也有許多話想對你說。」

這話雖然是逐客令,卻飽含了善意和溫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6:30

第五十九章

辰靳神色微微動容,抱拳道了一聲,「九王妃的話,屬下定會轉達。此外……屬下替黎笙,向九王妃道謝,謝王妃這許多日的照拂!」

林陌染一笑,「這是應當。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你且快去吧!」

辰靳走後,林陌染窩在床上,想起自己的哥哥林肅。

她雖不是正牌嫡小姐林陌染,卻繼承了對方的記憶和情感,知道這位林府千金從小最最依戀的人除了母親,便是同胞哥哥林肅。

如今親眼見證黎笙和辰靳之間深厚的兄妹情誼,不由得心中失落。林肅到底去了哪裡?為何過去三個月都杳無音訊,而他竟然也沒有要回林府的意思……到底是為了什麼?

如此輾轉勉強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終於沒有任何安排了,林陌染索性穿上便服,領著夏雪去了城西茶樓。

遠遠望去,茶樓二層懸掛的匾牌上,「玉樓春」三個金字筆走龍蛇,蒼勁有力,搭配著深褐色底面,真是說不出的醒悟!

林陌染不禁喜上眉梢,忙走進去。

如今正是早茶期間,一樓大堂早已人滿為患。

小翠兒領著兩位客人上二樓,眼尖一眼瞥見走進來的林陌染,忙拉過旁邊一個面生的小夥兒,將客人轉給他,就急急忙忙下樓走過來,低聲喚:「娘娘!快這邊請!」將二人迎入了三樓的雅間。

三樓窗戶開得十分大,將江陵城西風光盡收眼底,遠處山巒疊翠,中部護城河風波瀾映日,近處繁華街景人來人往,處處皆是風景。

林陌染很是滿意,「沒想到你們將茶樓開得這麼風生水起!」

小翠兒眉飛色舞道:「是林奕選的地兒好!前日我又把爹娘和小妹從鄉下接回來,專在後院幫廚打雜;秋霜從前學過算帳,便在前臺帶著自己的弟弟做帳房先生。茶樓開辦這幾日,按娘娘的吩咐,明裡做著茶水生意,暗裡由林奕打理著玉石生意,如今算上和皇上做的那筆買賣,我們已經賺了有一萬多兩黃金。林奕說再過幾日,就能組建商隊,重走西域商路!屆時,我們便將江陵的好茶賣去西域,將西域的好玉拉到江陵販賣,來回兩趟皆不走空!娘娘,你說這樣可好?」

林陌染笑道:「林奕是商人起家,聽他的沒錯!」

小翠兒又指了指茶樓下,正在門口迎客的一個年輕男子,面帶嬌羞道:「那是我夫君。我們倆從小在一塊長大,雖然未及笄,但父親想到茶樓要幫手,還是早早將婚事定了,兩人一塊搭夥幹活,日子比較穩妥。」

窮人家孩子嫁得要麼很早,要麼就很晚,林陌染也是曉得這其中緣由,笑著拍拍她的手,「結了親也不同我說一聲!你為了我被趕出王府,犧牲頗大。以後若不嫌棄,便認夏雪作幹姐姐吧!等明兒,我讓夏雪給你帶一份薄禮過來,權當嫁妝了!」

小翠兒忙謝過,又神秘兮兮壓低聲音,道:「娘娘且在這兒小坐片刻,一會兒我讓林奕給你送盤小吃上來,還需要什麼,你著夏雪姐姐喊我一聲便是!」

林陌染頓時了然,點點頭,「成!你去忙你的吧!」

小翠兒離開不一會兒,林奕便捧著食盒上來了,仍舊是那副冷然的撲克臉,銳利的眼神彷佛看穿世間一切,目光複雜,細看卻又似乎空無一物。

「閣主。」他低聲道,「你命屬下在此密切監視王府動向,屬下前日的確發現有異況。」

「王府西院側門。」他朝窗外,手指比劃了一個方向,續道:「每隔三日,王府的二姨娘便會從此門出入。辰時末出,戌時初歸。屬下暗中跟蹤兩次,發現她前往的地方是昆山寺。」

又是昆山寺!太后去昆山靜養,柳太妃在昆山帶發修行,二姨娘也跑去昆山……林陌染有點頭疼。看來這個地方,她還真該親自去一趟!

「閣主,你看是否?」

林陌染一擺手,「稍安勿躁。明晚是太后壽辰,你先將玉石準備好,聯繫辰靳送進宮去。壽辰過後,我們再來研究二姨娘和這個昆山!」

不料林奕又一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摸樣的小袋子,遞到林陌染面前,道:「這是閣主身邊那個喚黎笙的小丫鬟,昨日來核對帳目時,不小心落在茶樓的,還請娘娘……」

林陌染噗嗤一笑,瞧著林奕方才還空無一物的眸子,如今閃爍著細微的動容,心中一動,將香囊推了回去,道:「既然是你撿的,你便收好,等下次黎笙來時,你親自還給她便是!」

林奕臉色一紅,收了香囊,就快速幾步退了開去,神色很是有幾分不自然。

林陌染臨走時拍了拍他的肩,「林奕,別說我沒提醒你,黎笙的哥哥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你要想娶她,著實得花一些功夫,趕出幾分大事業來啊!」

林奕就更加不自然了,喃喃地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林陌染已經帶著笑,遠遠走開了。

轉眼壽宴已至。幸而這兩日,趙婉瑩那邊都規規矩矩,沒有任何異動。林陌染也以身體抱恙為由,謝絕了所有的晨昏定省。

倒是大姨娘差初娘子帶了些蔬果前來探望,她便差夏雪去沉雪塢小庫房取了一個白玉玄紋瓶。剪了兩枝新開的桃花插了送去西偏院。

「這大姨娘倒是有心。」夏雪將蔬果一一洗淨,用毒針試了,才端上來,嘴邊帶笑,「初娘子也是個乖巧的,娘娘這次壽宴,倒是能為她謀一個好人家。」

林陌染便想起來,還要替林萱求情,頓時又頭疼起來,一邊細細叮囑道:「去把我的朝服拿來,金釵玉鐲,都預多幾副,一會兒見了其他夫人娘娘。多送些出去,不好叫別人覺得王府失禮。」木池台血。

她雖然不喜歡燕肅祁的種種做派,但自己身為九王妃的做派,還是不能少的。

轎子很快就晃出了九王府。再一次經過朱雀大街,從側門進入了北燕皇宮。

林陌染記著燕樂晟的話,先去太后宮裡請安,順便看望十二公主。

只是沒想到,轎子方停下,小瑾就興高采烈奔了過來,「晟哥哥說你今日會早些來,小瑾下了學堂就在這院子等著呢!」

林陌染笑著摸她的頭,「小瑾乖。」

不料拉著她才走了幾步,斜刺裡又走出來一道聲音,著湖藍色雲錦長袍。腰間金色回紋舞鶴玉帶,一枚系著紅繩的和田暖玉符堪堪垂在腰下。

燕樂晟笑盈盈望著一大一小,疲憊的眉眼頓時舒展成一道晴空平雲。

小瑾連忙跑過去,一邊拉著林陌染的手,一邊拉著燕樂晟,喚道:「晟哥哥。你不是和趙家幾位叔伯舅公在政陽殿議事麼?這麼快就回來啦?」

燕樂晟嘴角一僵,掩飾著面上的尷尬,道:「你舅公他身體不適,便早早回去了。」他哪裡能告訴她,他是一聽暗衛來報,說九王妃到了清正宮,就將所有人都趕退,火急火燎趕過來了……

林陌染心知肚明得很,望著他笑了笑,卻沒有揭穿,目光穿過回廊投向清正宮堂屋,問道:「太后可在里間休息?」

小瑾搶著道:「母后在!但是母后說了,今晚柳太妃也來,她要好好梳妝,旁人莫去打擾。」

燕樂晟又是輕聲一咳。低聲向林陌染解釋道:「從前先皇在時,母后就喜歡和柳太妃鬥豔。」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6:44

第六十章

林陌染面上裝出了然的神色,心裡卻想:這柳太妃統共也不到二十八的年紀,太后她老人家是要化多厚的妝,才能跟她鬥豔啊?

事實證明,她真是想多了。

晚間入席壽宴時,趙容一襲華貴的孔雀羽披風,配上明豔的亮紫色雲錦貂絨秀梅花窄袖襦,頃刻間就將柳太妃比了下去。

前些日子妝容得體的柳太妃,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然一身素衣素容,在一群濃妝豔抹的女人中顯得十分不起眼。

晚膳開始沒多久,趙容就把選秀一事摞出來說了。

林陌染因位份居高,入座的地方離主桌頗近,聽得趙容點了幾戶人家的名字,什麼左丞相蘇府,翰林府嫡小姐,其中還有林府。

顧清媚因不是命婦,不得入宮與宴,此間代表林府出席的只有林陌染一人,她匆忙點頭應了聲。察覺到趙容不動聲色投來的一道銳利目光,心中一凜。

再回神時,身旁的趙婉瑩和柳太妃——齊齊不見了!

她忙回頭低聲問一旁伺候的黎笙,「趙婉瑩去哪裡了?」

黎笙正取來水果和糕點,也是不察,茫然搖了搖頭,「方才可是還在和鄰桌敬酒的,怎地一轉眼就不見了?」

林陌染提著衣裙起身,一邊跟鄰座客套了幾句,裝作不勝酒力要去淨房的樣子,讓黎笙扶了她,往邊處尋去。

「就這麼一會兒,想是走不遠。」黎笙拍了拍自己的暗器囊,「幸好娘娘提醒奴婢,將這個帶上!不過,奴婢只希望今晚不要用上它。」

林陌染苦笑,「這宮裡頭,多得是不見血的殺人方式,我只怕有了暗器,也防不勝防……」

正說著,耳邊就傳來一聲低低的哭訴。

「噓!」她連忙將黎笙拉至一旁樹叢蹲下,耳邊就聽見趙婉瑩斷斷續續的聲音。

「姐姐走得冤枉!太後身為本家人,竟也不管不問!爹爹不久前與我說了,如今咱們趙家,只能依靠您了!」

另一把聲音隨即響起,「可憐的孩子。當年我與她一同長大,我進宮嫁給先皇時,婉煙還未及笄,竟也喊著要與我一道嫁了,說是不捨得……先皇駕崩,也是趙家力保,我才免去賜死的下場,說來這條命,還是趙家給的。」

趙婉瑩便止住了哭,懇求道:「太妃娘娘!婉瑩求您看在趙家對您的這份恩情上,替姐姐討一個公道!爹爹和幾位兄長,這幾日不停上奏、求見,都被皇上以各種藉口擋了回來……爹爹怕皇上被小人蒙蔽,罔顧朝綱,怕皇上棄趙家而用佞臣,陷國家於不利!太妃娘娘,若說後宮之中,還有誰能勸一勸皇上,那個人非你莫屬!請你一定要為趙家謀一條生命,為北燕謀一條生路啊!」

她聲聲如泣。一旁的林陌染,是越聽越心驚動魄!

趙家竟然把柳太妃也串通了,還說皇上被小人蒙蔽,罔顧朝綱?

沒想到接下來,趙婉瑩丟出了一句更勁爆的話,讓林陌染白眼一翻,差點當場吐了出來——

「太妃娘娘,說句不怕被砍頭的話!我們都曉得,皇上對您是有情的!他這些年遲遲不立皇后,可不就是為了等您,等可以名正言順迎娶您的那天!娘娘你且放寬心,屆時你若登上後位,趙家一定會全力站在你這邊!」

先皇的妃子,和當朝皇上?!這無異于繼母和繼子亂倫啊!這麼違背天罡倫理的事情,燕樂晟做得出來?

不遠處,柳太妃輕聲一笑,幽幽道:「只怕如今,晟兒對我的這片情誼,已然被別的女人橫刀奪去了。」

趙婉瑩旋即恨聲道:「娘娘說的是林陌染?」

柳太妃卻不再說下去,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若有所指道:「星光就算再璀璨奪目,有月亮的夜晚還是會被掩蓋。星星若想獨佔夜空,有時候並不需要將月亮除掉,只需將她……抹黑!」

林陌染頭皮一麻!直覺這個柳太妃也不是個善樁,更不幸的是,她似乎下一個就要拿她林陌染開刀!

敢情這年頭她不是命犯太歲,而是命犯太妃?

林府的事情還未了結,王府的破事還堆在那裡,如今宮裡垮了一個輩分的老女人也要跟她明爭暗鬥搶男人?

可見惹上一個銷路太俊俏的男人,若非命格十分強硬,那可真是平生最大的不幸,沒有之一!

眼看柳太妃和趙婉瑩的談話已然結束,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林陌染也拍拍身上的落葉,和黎笙起身,準備回後花園宴會所在地。

不料她剛把頭抬起來,走了兩步,身旁一個老嬤嬤尖聲就喊了起來,「快來人啊!十二公主落水了!快來救人啊!」

小瑾落水了?!林陌染頓時一慌,腳步一邁就要飛奔過去——才一轉身,忽然一道身影疾速飛撲過來,牢牢地將她往隱蔽樹叢處一推,一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林陌染瞪大眼睛,對上一張俏麗清秀的面容,還有一雙笑意清淺的眼睛。再一細看,此女子竟然已經不動聲色點了黎笙的麻穴,將她直接放倒在了一旁。

「不要喊出聲。我馬上放開你。具體等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女子低聲道。

林陌染點了點頭。感覺嘴上和腰間的力道漸漸減弱。

女子果然說到做到,將她放開,又一指不遠處的一道人影,是方才大喊的老嬤嬤,「她在騙人,目的是為了將你引出去,推下水溺死!」

如今那個老嬤嬤身邊已經佈滿了許多人,其中一個侍衛走過來厲聲道:「老東西亂喊什麼!湖中根本就沒有人!」

那個嬤嬤低聲認錯,「是、是老奴眼花了!」

林陌染聽得直接愣住——這人知道她在意小瑾,竟然敢拿小瑾做誘餌設計害她!好大的膽子!難不成是方才那個柳太妃?

她反問面前的女子,「你如何得知?」

女子清脆一笑,「我跟十二公主正在那邊亭子裡玩耍呢!難不成這裡有兩個十二公主?我趕過來時,正好看到那個嬤嬤朝你這個方向張望,猜想她是為了將你引出來。」

「如果我方才急著救人,奔了出去,那個嬤嬤就會將我死死按進水裡,然後騙他們說,我是為了救小瑾而落水溺死的……」

女子點了點頭,「你是個聰明人!咱們交個朋友怎麼樣?我叫阿九,上個月剛嫁給翰林府的二公子。」

林陌染感激地望著她一笑,「我是九王妃,喚我陌染就好。」

阿九將她手牽了,又解了黎笙的麻穴,黎笙因聽覺和視覺並未受限,知道她們的對話內容,起身後也並沒說什麼。

阿九邊引著她們往宴會處走,邊叮囑道:「我已經讓十二公主先回去了,一會兒見了她們就說,你一直與我們在那個湖心亭裡賞月,並未聽見異響。」

林陌染笑著應下,道了謝,心中默默記下,翰林府二公子妻阿九,在這波譎雲詭的後宮,今晚曾救了她一命。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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