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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臨雲 - 囂張王妃(卷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7:23     標題: 臨雲 - 囂張王妃(卷二)《全文完》

囂張王妃(卷二)》作者:臨雲

皇上許的三年之約她放在心裡,他還和她做買賣,讓她荷包滿滿滿,
如今她邊做生意邊探聽消息,以便早日尋找到失蹤的大哥,
她天真的認為,有皇上罩她,沒人敢動她,

搞得定現代各種難題的她,親身經歷後,自歎太小覷古代的女人,
她參加太后壽宴,有人要害她溺水不成,反誣賴她要害人溺斃;
乖乖待在九王爺府也出事,有丫鬟慘死,她被扣上殺人兇手的罪名;
後宅鬧鬼,她又被說成被鬼魅附身,得要用不人道的方式幫她驅鬼!

她自己的麻煩事不斷,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得安寧,
太后辦選秀,盼他能早早有下一代,她得知消息有人要刺殺皇上,
趕入宮中想救駕,不料他沒事,她卻挨了重重一掌,命在旦夕,
難道,她不但沒能找到大哥,還沒命等到三年後入宮成為他的愛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7:41

第一章

主桌上,趙容一臉擔憂地抱著小瑾,不停詢問。

小瑾遠遠見著林陌染和阿九走過去,一下子跳出趙容的懷抱就奔了過來,還不忘指著那個被押跪在地上的嬤嬤。道:「小瑾一直和定國公夫人,還有九王妃在那邊涼亭裡玩耍,這個婆子滿口胡言,竟然敢說我掉水了!母后,你一定要好好責罰她,看到底是誰給的她膽子!」

正邁步過來的林陌染,腳步微微一滯,微不可察地抬頭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和自己年紀差不了多少的女子阿九,沒想到她竟然襲承定國公府,是北燕開國功臣、先皇欽封的定國公唯一的嫡孫女!

阿九恍若不覺,回頭看著林陌染親熱地將小瑾摟在懷中,笑道:「幸而只是虛驚一場!十二公主沒事就好!」

趙容早就心疼不已,抬頭將兩人招呼到身邊。「十二公主所言可是屬實?你二人不曾離開小瑾身邊?」

阿九正色道:「回太后,阿九和九王妃,確實一直都在十二公主身邊,九王妃身邊這位婢女可以作證。當時情形是。我二人聽到不遠處這個嬤嬤大喊,九王妃先領著丫鬟過去查看,我將十二公主送回宴席後,才跟過去,發現湖中並沒有任何人,全是這個嬤嬤在胡謅。」

林陌染附和點頭,「定國公夫人所言,便是妾身所見,還請太后嚴查!」

趙容略略思索,「除你二人外,還有誰在場?」

林陌染眉眼一折。瞬間猶豫之後,還是如實道:「太妃娘娘和婉瑩妹妹,當時也在。」

被點名的趙婉瑩面色瞬即一變,很顯然,她已經意識到,她和柳太妃的對話。大概都被林陌染聽到了!她冷冷站起來,掩飾著眼神中的不安,向趙容恭敬福身,「回太后,妾身當時確和柳太妃在湖邊不遠處敘舊。」

趙容淡淡點頭,卻將目光轉向了一直安靜坐在自己身邊啜茶的柳太妃,「妹妹當時也在湖邊?可是有所聽聞?」

柳太妃這才緩緩放下茶杯,先不動聲色打量了林陌染一眼,才對趙容淡淡一笑,回道:「妹妹和婉瑩好久不見,當時正在湖邊小敘呢!倒也聽到了這個嬤嬤在喊,可畢竟走得有些遠,不知她喊的是什麼。」

想當然,她和趙婉瑩絕不會主動承認,這個嬤嬤是她們派去陷害林陌染的。林陌染苦於沒有人證。只能啞巴吃黃連。

她轉頭和阿九對了個眼神,阿九輕輕一笑,示意她不要操之過急。她便只好轉頭對太后道:「依妾身看,還是請人將嬤嬤押上來詢問清楚了才好。」

「嗯。來人!」趙容揮手,喚人將那個嬤嬤押上來。細眼分辨,卻是中宮後花園守門的粗使嬤嬤,面生得很,應是剛入宮不久,她當即喝問,「你為何說有人在湖中!」

嬤嬤一哆嗦,結結巴巴道:「回、回太后,老身是看錯了!」

趙容抬眼望那處一看,長廊內外皆有燈籠,還有不少宮女在期間行走。她眯縫起眼睛,帶著詢問神色望向了林陌染。

林陌染微微搖頭,轉向嬤嬤,一聲冷笑,「此處燈火通明,如何會看錯!太后問話,你膽敢不據實回答?!」

嬤嬤低頭一下子磕倒在地,兩聲求饒後——卻沒想到,竟然丟出了這麼一句話!

「太后明鑒!是九王妃指使奴婢這麼做的!!」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瞬間所有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林陌染身上!

林陌染詫異地皺眉,對上趙容等人的目光時,更是苦笑不已,朝跪地的嬤嬤正色道:「我從未見過你,指使你一事從何說起?」

嬤嬤窸窸窣窣從衣袖裡掏出一個玉佩,遞到趙容面前,振振有詞,「這是九王妃陪嫁侍女夏雪所戴之物,上面刻有‘林府夏雪’四字!昨日下午,老身出宮辦事,在王府側門遇到她,她就將此物遞給老奴,並指使老奴今晚這般行事……」

「你胡說!」黎笙厲聲打斷她,「九王妃和十二公主情同姐妹!如何會拿十二公主的安危開玩笑!」

「老奴所言都是實話!夏雪還告訴老奴,務必要趁九王府側妃娘娘在時喊,屆時側妃娘娘被吸引過來,便將她推入水中溺斃!再對外宣稱是為救十二公主,不幸罹難……」

在場眾人盡皆一臉驚惶!

差點成了被害者的趙婉瑩,更是臉色灰白,幾乎站立不穩,被一旁的侍女扶著,才堪堪穩住,眼神悽楚地就望向了趙容,開口道:「太后娘娘明鑒啊!妾身自問並無做過什麼對不起林姐姐的事!竟不知、不知林姐姐為何心懷如此大的怨言,一心要致妾身於死地!」

她這一哭訴,配上那張梨花帶雨的嬌俏面容,真是惹人憐得很!幾個不明事理的人,紛紛低頭竊竊私語,神色間對林陌染多了幾分鄙夷。

林陌染不動聲色站著,抬頭迎視眾人的目光,卻是忽地一聲,輕笑出來,望著那個嬤嬤道:「若我真心想害婉瑩妹妹,只需趁著無人時,將她直接推入水中便可,如何還會差你在此大張旗鼓地喊一嗓子,鬧得眾人皆知?」

嬤嬤旋即一愣。

周遭的竊竊私語,也是頓了一頓!

趙婉瑩生氣跺腳,「難不成你真有此打算,想找個無人的夜晚,將我推入水中?林陌染,你好黑的心!」

林陌染卻是聳肩一笑,「婉瑩妹妹,你仔細想想,害了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我位份比你高,誥命比你高,就連在王府中的吃穿用度也是樣樣不輸於你……難不成殺了你,我還能獲得比現在更好的待遇?」

她語氣一頓,注視著趙婉瑩微微一訝的臉,和眾人有些了然的神色,接著續道:「可是反過來看,你若殺了我,卻是能獲得不少好處的。最顯而易見的就是,這正妃之位,非你莫屬了!」木莊豆巴。

聽聞此言,所有人當即醒悟過來!利益往往就是殺人的動機!林陌染沒有殺人動機,趙婉瑩卻有!這麼兩相比較,真的很難讓人相信欲害人者是林陌染而非趙婉瑩。

不料此時,一直靜坐看戲的柳太妃,卻幽幽然道了一句,「九王妃此言差矣。你和趙側妃相比,卻是少了一樣東西……」她眉眼一刺,「王爺的寵愛!這深宮後宅的女人們都瞭解,為了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沒有什麼事是幹不出來的!殺人算什麼,為情而殺人的女人,還少了去嗎?」

此言太過囂張肆意,一時間竟沒有人敢附和!雖然柳太妃所言,具是後宅尤其深宮女人們的現狀。

可是誰願意承認,為了愛情,一個人竟可以變得如此骯髒!

此時,趙容終於冷冷一咳,打斷了宴席中冷凝的氛圍,她扶著侍女的手臂緩緩站起來,神色肅穆地注視著兩人,語氣不怒自威,道:「將嬤嬤帶回清正宮,哀家要好好審查!九王妃你們四人到偏殿等候片刻,其餘人都散了吧!」

好好的壽宴如今鬧得不歡而散,而眼前上演的宮鬥大戲,眾人又無緣目睹,都有些興致懨懨,不情不願隨女官嬤嬤陸續出宮。

林陌染和阿九則跟著小瑾一起,回到了清正宮的偏殿。

小瑾也是懨懨地歪著腦袋,不滿道:「小瑾還想去湖邊亭賞月呢!都怪九王府的側妃!還有柳太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7:55

第二章

「噓!」阿九一指壓在她唇邊,「我的小祖宗,你說話小聲些!」

小瑾就更沒興致了,乾脆整個人窩在太妃榻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婢女從宴席端來的剩餘的水果。

林陌染端坐在木椅下首,定眼望向阿九,笑了,「你是定國公的嫡長孫女,方才見面時,竟然不告訴我。」

阿九羞赧一笑,「這有什麼好說的!外公沒有子嗣,定國公府只留下我這麼一個女娃娃,雖繼承了定國公夫人的誥命,定國公府也不再存於世間。這個頭銜,不要也罷!而今我只是翰林府的二夫人,和你是平級的!」

林陌染搖頭一笑,「我只是欽佩國公前輩當年征戰沙場的英姿。想來你身手那麼敏捷,也是拜國公自小教導吧!」

小瑾來了興趣,「阿九會武功!小瑾也要學!」

一旁的安逸冷冷打斷,「公主不需要學武功,宮中自有內衛保護公主安危!」

小瑾便朝二人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三人具是相視一笑。

說笑間,清正宮大殿忽然傳來一聲淒慘的尖叫——三人都是一震,辨出那是方才胡謅的嬤嬤!

緊接著又是幾聲慘叫,還伴隨著重物擊打的沉重迴響!

小瑾嚇得整個人縮到林陌染懷裡,惶惶不安地問:「那是什麼聲音?那個嬤嬤為何叫得這麼淒慘?」

身後的安逸面無表情道:「那是打板子的聲音。如今聽來,已經打了五下。一般的責罰,是至少要打十個板子的。」

小瑾更加害怕。林陌染連忙捂著她的耳朵,安慰道:「那個嬤嬤幹了壞事,太后才會賞她板子!這是罪有應得。小瑾乖乖聽話,不用怕!」

這樣的慘叫一直持續了一盞茶時間,然後就漸漸弱了下去,直到最後完全沒了任何聲息。

小瑾惶恐地瞪大眼睛,「她是不是被打死了?」

林陌染不知外間情形如何,更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只能搖搖頭,「不會的。她只是暈過去了,太后娘娘一向仁厚。不會輕易重罰下人。」

正說話間,太后身旁的一名女官掀起簾子走了進來,道:「太后請定國公夫人,十二公主,九王妃前往大殿。」

林陌染遵著位份禮節,走在三人最末。

剛出偏殿,就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心頭一震,忙上前幾步將一臉迷茫不已的小瑾抱住,喚那個女官道:「十二公主身體不適,還請姐姐向太后告聲罪,讓十二公主在偏殿休憩!」

女官歪頭思索片刻,最終了然點頭。

林陌染將小瑾交給安逸時。後者急忙兩手摟住,向她投來感激的目光。

她便淡淡點頭,扭身繼續和阿九往前走。

沒走幾步,果然見到前方不遠處。方才那個嬤嬤五體投地趴在正殿前的地板上,皮開肉綻,也不知被打了多少個板子,眼看著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活不成了。

林陌染微微皺眉,太后這是有多氣憤,才會將一個嬤嬤打成這樣……想到被送回去的小瑾,不僅又松了一口氣!若是方才沒有阻止,任由她看見這樣的畫面,不知道會在心裡留下多重的陰影!

三人經過陳屍的嬤嬤,腳步不停。繼續邁進清正宮大殿。

不料一腳才踏入大殿,前方便傳來嬤嬤一聲怒喝,「大膽九王妃!還不跪下!」

林陌染一愣,還未抬頭,膝蓋處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身子不穩。「噗通」一下狠狠跪在了地上——一陣劇痛從碰撞地面的膝蓋處傳來!她疼得嘶叫一聲。

頭頂便傳來了柳太妃似笑非笑的聲音,「姐姐!我方才不是說過嘛,為了爭奪男人的寵愛,女人沒有什麼事是幹不出來的。別看九王妃平時多清白端莊的一個人,內地裡還是一樣!可憐我那淑雅的德妃趙婉煙,如花似玉的年紀,就這麼被她害死……那筆帳,本太妃還未跟她算,今日這禍害竟然又想害人!來人啊!給被太妃先狠狠地賞十大板!」

「慢著!」林陌染掙扎爬起,抬頭正色望著主位上太后和柳太妃,「太妃娘娘責罰妾身前,還請告知妾身,錯在何處?!」

柳太妃皺眉一笑,「你尚不知罪,還要本太妃來告訴你?」她冷哼。轉向趙婉瑩,「趙側妃,你來告訴她,方才那個嬤嬤都招認了什麼!」

立在下首的趙婉瑩臉色陰陽不定,應道:「是。方才嬤嬤指認,今晚九王妃欲謀害我性命,謀害不成功時,便退而求其次,想誣陷我清白!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姐姐還想抵賴麼?」

這便是柳太妃和趙婉瑩說的,將月亮抹黑的計畫!

先把嬤嬤一棒子打死,第一人證沒法開口辯解她的清白;而物證他們又不知從何處得來,確確實實便是夏雪的玉佩……如今情形,真叫林陌染百口莫辯!這一招誣陷,使的是天衣無縫!

幸好還有一件事,她們並不知曉……

阿九神色激動,站出來就欲替她辯解,林陌染悠悠一手攔住,卻是轉身向太后笑道:「太妃娘娘和婉瑩妹妹有人證,不巧的事,妾身也有人證!」

一直默不作聲的趙容,此刻神色微微動容,「人證何在?」

林陌染瞧出她眼中露出的些許關心,心中一動,摸不透太后到底站在誰那一邊,嘴上仍舊清晰敘述道:「嬤嬤口口聲聲稱,是昨日下午在王府側門遇到妾身的陪嫁侍女夏雪,可是昨日下午,妾身和夏雪都不在府中!而是去了江陵城西的玉樓春茶樓,此一事,茶樓所有人都可作為人證!」

趙婉瑩神色一滯,偷偷望向柳太妃,後者皺著眉,默然不語。

還是趙容開了口,「既然如此,便速速差人去茶樓詢問一二,若九王妃所言屬實,那麼今晚指使嬤嬤的,便另有其人!」說話間,她目光似有若無地瞥向了身側的柳太妃,又加了一句,「安逸,這件事你親自去辦!」

這是將自己的人安插其中,讓安逸辦事時暗中偏袒林陌染。

阿九頓時松了一口氣,卻是仍舊牢牢護著林陌染,不讓身後的嬤嬤接近,那決然神色,儼然是一副「誰敢打她板子,我就跟誰拼命」的模樣!

這位可是有定國公夫人誥命在身的翰林府二夫人,誰敢得罪,一時間,都遠遠退離了二人身邊。

趙容緩了緩神色,淡淡吩咐道:「給定國公夫人和九王妃賜座。外間那人,便收拾一下,能治便治,治不好了,打發到亂葬崗去,給她家裡一些賞錢,就說是病死的。」木莊撲圾。

古人身份等級涇渭分明,下層人的性命就如草芥……林陌染聽趙容一臉淡然地道出這樣的話,心下雖然覺得十分不舒服,但面上還是裝出一副安然處之的模樣。

未幾,前往玉樓春的安逸便著人快馬傳來口訊,昨日下午,九王妃和夏雪確在茶樓三樓小坐,直到傍晚才離開,此事已得到茶樓帳房、小四、廚娘等十余人證實,其中還包括幾位茶客。

趙容的臉色這才終於緩和下來,擺擺手揮退傳訊的內侍,轉向柳太妃道:「妹妹啊,看來方才,我們著實錯怪九王妃了。且德妃一事,尚無定論,妹妹還是不要急著定九王妃的罪才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8:09

第三章

柳太妃悶哼一聲,神色間壓抑著惱怒,嘴上卻道:「可不是!都怪我心急了!本妃這便向九王妃賠個罪,還請九王妃原諒則個!」

是心急著定她的罪,還是心急著將她處死?林陌染心中冷笑,如今面對著這麼沒有誠意的道歉,她真是一點都不想理會!

無奈對方身份地位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個輩分,她只能含笑應道:「太妃心心念念著為太后分憂,打理後宮諸事,做事謹慎,審訊嚴厲,倒是讓妾身佩服不已。」

柳太妃又是一聲冷哼,忽地站起來,對趙容道:「姐姐,說了這麼久話,妹妹也有些累了!這便告罪回去休息。」

趙容似巴不得她趕緊走,也不阻攔,也不告別,點點頭,便任由她搖曳生姿地步出清正宮。

柳太妃走後,趙婉瑩也不敢再留,作勢告別也想趕緊離去。

趙容卻冷起一張臉,「慢著。」

趙婉瑩堪堪邁出的腳步,頓時收了回來,抬眼惶恐地應了聲,「太后喚妾身還有事?」

誰知趙容方才冷起的一張臉,卻突然堆起別有深意的笑容,柔聲道:「素聞祁兒念叨,府中側妃為人體貼賢慧,哀家算來也是祁兒的親生母親,想留你在身邊伺候幾日,享受一下傳說中兒媳無微不至的照顧……趙側妃,你看如何啊?」

林陌染差點就要笑出聲來——

體貼賢慧?無微不至照顧?別人體貼她、照顧她還差不多!何時輪到她趙婉瑩去照顧別人?

趙容這一招可真是夠損的!

眼看著趙婉瑩的臉上維持的笑容瞬間垮掉,比吃了黃連還苦……

豈料趙容還不甘休,又加了一句,「大選前這七天,你便隨在我去昆山小住幾日吧!」

話至此,趙婉瑩真是恨不得哭出來!早知道她就不惡整林陌染了!被困在昆山那個活死人待的地方,還不如被禁足在皇宮呢!

趙容擺擺手,「就這麼定了!明日差余嬤嬤將你的衣物帶過來便可。」

她又話鋒一轉,向林陌染道:「昨日皇上為哀家送來了一批西域和田暖玉做壽禮,哀家瞧著品質甚好,色澤翠綠,你和阿九一道去偏廂房挑幾件吧。」

林陌染一笑,這可不就是她和林奕賣給皇上的那批西域玉石?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太后這雙眼睛。

她和阿九應下,自去了偏房。

偏房內,八仙桌上鋪開一盤玉佩首飾,果然如太后所說,色澤翠綠,加之工匠巧手打造,越發顯得高貴奢華。

阿九喜滋滋地拿起這串,又看看那串。林陌染則笑著站在一旁看著她,並不動手。

「你為何不挑?」阿九詫道。

林陌染仍舊笑著搖搖頭,「你先挑,挑完了我再挑。」

她估摸著時間,讓阿九挑了半柱香時間,自己才磨磨蹭蹭上前。

這時,太后才緩步走了進來。

阿九恍然大悟——敢情太后讓她們來並不只是為了挑首飾,還有話想對她們說……她斜眼看向林陌染,後者輕輕一笑,並不顯山露水,期間蘊含的聰慧氣質卻畢露無遺,神采飛揚,就連她額間那黑色梅花都壓抑不住。

趙容在女官的攙扶下,尋了主位坐下,滿意地打量林陌染一眼,笑道:「素聞余嬤嬤誇你聰慧,說話只說半句,便能揣摩全域,今日看來,確實名副其實。」期間神色,早已與在王府初見時大相徑庭。

林陌染謙和應下,「太后謬贊。妾身不過是本分行事。」

趙容便開門見山道:「這里間並無外人,定國公府和翰林府,都是一心向著哀家和皇上的。哀家有話便直說了。這批玉石,其實是你差一個叫林奕的商人從西域進貢給皇上,皇上再轉送哀家的,你還向皇上討了一萬兩黃金。是也不是?」

林陌染面色一虞,忙道:「妾身自作主張,還望太后原諒則個!」

趙容淡笑揮手,「哀家不是這個意思。」她別有用意一笑,「哀家只是覺得。這麼些年,能讓皇上捨得付出這麼大手筆的人,著實不多見了!」

林陌染默然而立,靜靜望著腳邊的地面,腦海中卻被這句話盤繞……他已經為自己,付出了多少?

阿九這時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太后,九王妃,恭喜恭喜啊!阿九斗膽說一句,將九王妃賜婚王府,好像還是皇上的手筆!把自己欣賞的女人賞給了別人,皇上如今可不得萬般後悔啊?」

林陌染驚訝于阿九竟然敢在太后面前這麼肆無忌憚地說話。

趙容察覺到她的目光。笑著解釋道:「阿九從小就是孤兒,老定國公夫人去世後,先皇就將她接到宮中撫養。算來,還是哀家一手帶大的。」說話間。目光中露出一股慈母的神色。

阿九便依偎上去,親熱地喊了一聲,「皇姨母!」

林陌染羡慕地看著面前這對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的兩人,目光便是一黯。這般景象,在記憶深處,自己似乎也曾看見過。那是她無辜病逝的母親。

趙容於是拉過她的手,柔聲開口道:「不管你嫁給祁兒還是晟兒,你都是我趙容的兒媳婦。日後來宮中請安時,不必如此拘謹。說來,小瑾也十分喜愛你,王府諸事不忙時。你便多來坐坐,也好陪哀家說說話。」

林陌染心中一暖,想起自己前不久還猜測,太后和余嬤嬤都一同倒向了趙家,就是一陣羞愧。如今看來,趙容是選擇拋棄娘家。和自己的兒子堅定地站在一起。

趙容又續道:「哀家知道你今日進宮,還有別的事要說。」

林陌染頓時想起了那日當著燕樂晟的面大鬧林府的林萱,頭就是一疼,琢磨著開了口:「太后明察,是妾身那個不成器的庶妹,如今也到了選秀的年紀。」

趙容反問,「你意下如何?」庶妹品性為人,林府態度,她俱都不問,只問林陌染意下如何。

林陌染一下子便明白了,她這是變相地在詢問自己,對這次選秀、對皇上到底有幾分在意。

她絞著袖子邊,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真話,話語幾經輾轉,說出來一句。「妾身不知……」

趙容便笑得更有深意了,「你不知,哀家卻看出來了。從前不曾見過你小女兒家姿態的一面,今日被哀家這麼一問,竟然扭捏了起來……你說,哀家知不知呢?」

林陌染愣了一下,太后這親昵的口吻,讓她瞬間有些錯位,還以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母親,微一失神,笑著回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太后您的一雙慧眼。」

林陌染見如今三人間氣氛融洽,頓了頓,不著痕跡將話題重新拉回林萱身上,「說到小女兒家姿態,這一點,我那庶出的妹妹林萱,倒是跟我不像。大抵是因為生母不同,她不僅生的樣貌嬌俏,性格也比我外向三分。再過兩月余,萱妹妹及笄,林府如今啊,一邊備著選秀諸事,另一邊也愁著在給她找婆家呢!」

阿九便將話頭接了過去,「這我也聽母親說了。母親和兩位姨母,原想著把萱妹妹說給我們府上庶出的五哥兒,後來不知怎的,又沒了下文。」

林陌染便問道:「五哥兒今年貴庚?」

「十歲有六了。是府裡最小的么兒。雖說是庶出,可是長得乖巧伶俐,特討人喜歡,我們府上誰也沒把他當庶子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8:22

第四章

林陌染點點頭,心裡明白了個大概,惋惜道:「想來是翰林府想為他謀個更好的人家。」

阿九安慰了幾句,道:「說是想找個在正院養大的庶女。可惜林府正房去得早,不然將你那庶妹接去正院養個兩三年,將來嫁人也能多說幾個好婆家……」

她話說了一半,突然醒悟,林府正房不就是林陌染的生母!連忙住了口,神色不安地望了林陌染一眼,「妹妹,怪姐姐嘴快,沒留神就……」

林陌染沒有放在心上,笑笑,「姐姐說得對。庶女若不放在正院裡養幾年,要想將來嫁得好,實在太難了……」

若是顧清媚在此,聽到這些話,指不定要多懊悔呢!她把正院鬥得死的死,散的散,到頭來反而讓自己的女兒失去了機會!

可是轉念一想,正院出來的她,身為嫡長女,又撈到多少好處?

一直不發話的趙容,這時就笑開了,「九王妃這是在給自己的庶妹謀親事?不打算選秀了?」

林陌染點點頭,「庶妹雖一心想著要進宮,但她性子外向,想來也無法適應宮中生活。倒不如許個清閒富貴人家……」

阿九道:「若是她怨你,若是她不肯呢?」

林陌染歎氣,「她就是怨我,也不過是怨那三五年,時間久了,她自己就想明白了……」

趙容蘊著淡笑,「方才還說不知道,這會兒不是明白了!你是不想讓妹妹進宮,和你搶奪晟兒的寵愛!」

林陌染面色一窘,「太后說笑呢!」

趙容笑著思索片刻,恢復了正色,忽而喚阿九道:「你那二公子不是有個姑姑,嫁去了隴西李家?」

阿九想了想道:「是程臨的三姑姑,前年才嫁過去的。據說李家是隴西的大族,雖未攀得一官半職,卻十分富庶,先皇還曾賜了世襲爵位呢!」

趙容便轉向林陌染,「李家有個嫡出的二公子,去年剛及笄,我和先皇在隴西呆過一段時間,曾見過他幾面,濃眉大眼,性格十分豪爽,還是個習武的。想來定能治得住你那庶妹!」

阿九聽了,率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道:「皇姨母!你也太會找婆家了!」

趙容神色得意,「那是!哀家是過來人!」

林陌染只能用手帕掩飾著嘴邊的笑意,心中是一陣感動。先不說隴西那地方,地處高原,多山,氣候悶熱,還十分偏僻,而李家公子又是個習武的粗人……雖說頂著個世襲的爵位,但總歸不是個好夫家!

太后給林萱找這麼一戶人家,其實是在幫她出惡氣!

然而林陌染一笑之後,不動聲色拒絕了,「哥哥去得早,如今林府中就我們這對姐妹,父親再無子嗣,想來是不願妹妹嫁這麼遠的……」木來腸號。

趙容擺擺手,「讓皇上把李二公子召回江陵,封個一官半職,從此定居於此,就沒有什麼遠近之差了!」

林陌染默然苦笑。太后這亂點鴛鴦譜的本領,實在叫人望塵莫及。

趙容見她並不反對,又續道:「再說了。林博他意願如何,你無需擔心!你妹妹日後是要參加選秀的,按北燕制度,哀家有權將參選秀女直接指婚給受封爵位之人。巧的是,李家嫡出大公子去得早,爵位如今正落到二公子頭上……」

此言一出,阿九笑得更加放肆,比劃著扮了個鬼臉,「惹誰都別惹皇姨母!她有的是辦法整得你生不如死啊!」

林陌染搖頭輕笑。

趙容對自己的安排十分滿意,點頭站了起來,「就這樣吧。一個庶女出嫁,值不當花那麼多心思!有人要就成了!林博他該感到高興,林府養出了一個如此聰慧的嫡長女!」

她笑著多望了林陌染一眼,順手從桌上挑了一個玉鐲,遞到她手裡,「這和田暖玉,哀家十分喜歡!如今這清正宮也沒什麼特別的物什,哀家只好借花獻佛,將你送來的這些玉,製成玉鐲又賞回給你了。」

林陌染連忙接過謝恩。玉鐲入手十分沉重,想來是這批玉石中成色最好的一塊,邊上還仔細鑲嵌了一層金邊,入眼華麗貴重。

趙容又挑了幾個玉墜賞給阿九,便稱困回了內殿。

林陌染和阿九先去了偏殿,準備和小瑾告別,不料剛趕回來的安逸冷冷拒絕了,「十二公主已到休息時間,還望夫人和王妃擇日再來。」就關上了殿門。

林陌染兩人只好在嬤嬤的引領下,往宮門走去。

阿九眉眼間盡是笑意,「陌染,今晚你也太厲害!至始至終就說了一段話,比那趙婉瑩苦苦哭訴一整晚都強!」

林陌染苦笑,「都是仗著太后的厚愛而已。」

阿九贊同點頭,「我也看出來了,太后對你,確實不一般!」

兩人在清正宮外道別。翰林府二公子親自乘馬車來接阿九,惹得林陌染和黎笙羡慕不已。

阿九走後,便剩林陌染領著黎笙,在昏暗的宮道上等九王府的轎子。

不料就那麼一會兒,轎子沒等來,卻等來了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撲面而至——林陌染詫異地抬頭——

身旁的黎笙已然恭恭敬敬屈膝請安,「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面前那人一身回鶻紋紫袍,居高臨下,負手而立,剔羽眉冷冷折起,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半弧度,渾然而成一種奪天地的氣魄——可不正是燕樂晟!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想起方才,就是因為他,自己差點被情敵柳太妃誣陷賞板子,心中說不出是委屈還是懊惱!就這麼直直瞪著他,也不請安,也不說話!

燕樂晟的眉宇瞬間便折了起來,低聲對魏喜說了句什麼,魏喜上前在黎笙耳旁低語幾句,兩人便前後離開。

轉瞬間,此地又只剩下林陌染和燕樂晟二人。

林陌染仍舊端站著不動,就這麼冷冷抬眼看著他,夜色中,她額間墨梅不黯反亮,襯著那雙冰魄似的明媚大眼,閃得燕樂晟眼睛一疼。

他不自覺就是心中一揪,上前張開雙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歎息,「朕來晚,讓你受苦了。」

原來他也知道她受苦!好端端參加一個喜慶壽宴,走到哪裡都是為他爭風吃醋的瘋女人!

林陌染這才發現自己心中浮起來的情緒,不是委屈是什麼?!難得她也會有感到委屈想哭的時候!

一把就推開他,恨聲道:「你不去護著你心心念念的太妃,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方才我可是聽得真切。人家都道你對她有情,為了她中宮空虛這麼多年……」

「為她?」燕樂晟聲音低沉,「我究竟為了誰,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難不成你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你又不曾和我說……」她還未抱怨完呢——面前的男人突然一步跨過來!

一手狠狠抬起她的下巴,霸道的氣勢和松木香融合一體,沁人!

冰涼的唇瓣,就這麼狠狠地覆壓而下,將她的話全部堵在嘴邊——無邊的溫柔的暖意悉數沁入她的心肺!

方才一直緊繃的情緒,一度膨脹的委屈和埋怨,被這一吻,深深地化解,最終浮散於夜色,消失殆盡。

燕樂晟啞著聲在她唇間斯磨。「不要聽別人口中說的什麼,你若想知道朕到底最愛誰,便來問朕,朕親口告訴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8:33

第五章

他捧起她的臉。無盡的思念化作一句帶著懊惱的話語,他微歎,「……是你,一直都是你。」

她被吻得沒法頂嘴,一張伶牙俐齒這才消停下來。

耳邊終於換得一時清靜,燕樂晟感到十分滿意,索性唇上用力,再次加深這個吻……

良久,他才放開她,又想起什麼,拉著她左右看看。擔心道:「太后可有為難你?」

林陌染被吻得面紅耳赤,當下更是熬不住他緊鎖的視線,皺眉將他的身子扳過去,不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這才道:「不曾。但說到太后,我正想問你。你跟太后說了什麼,為何她對我的態度轉變這麼大?」

「不好嗎?」燕樂晟深笑,「朕可是費了一番苦功的!」

林陌染不耐煩了,「讓你說你就說啊!別吊我胃口了!什麼苦功,你是不是答應太后什麼了?」說話間,語氣已經莫名焦慮起來,要是他為了她,又亂答應下什麼,她可真是要氣死了!

誰知燕樂晟伸出兩根手指,點頭正色道:「朕確是答應了母后一件事!」

林陌染詫異地看著他,「一件事?那你伸出兩根手指做什麼?!」

燕樂晟苦笑道:「因為朕答應母后的事情是——三年抱倆!」

林陌染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一手情不自禁就撫上了自己的小腹,這麼艱巨的任務啊……半晌才反應過來!

一把推開他,「幹嘛跟我說這事!你要抱倆,就趕緊去選秀。多選幾個回來!別說三年抱倆,一年抱十個都沒問題!」

燕樂晟嘴角就是一抽,反手將她撈回來,「女人!你是不懂還是裝不懂!朕後宮的女人再多,也要等皇后生出了嫡長子,她們才能生育!」

林陌染頓時打斷他,「那你立後啊,趕緊的!別拖了……」

燕樂晟聽罷,眉宇又挑了起來,嘴邊一抹莫測的笑容,「你要朕趕緊的?」

林陌染察覺不妙,猶豫著開口,「嗯?趕緊的……什麼?」

他便轉身一手拉起她,就要帶著她往清正宮走——

「你幹什麼?!」林陌染這才反應過來,猛甩他的手,「我讓你趕緊選秀立後,你拉我回清正宮做什麼?」

燕樂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你說的!立後啊,還讓朕趕緊的!朕這便找母后說,朕要退了你和九弟的婚事,朕要娶你,立你為皇后!」

林陌染腦子就是一陣雷劈——這人,說風就是雨,怎麼如此任性啊!

「放開放開!」她站住腳步不動了,「三年!說好的三年呢?」

「三年?」燕樂晟聳聳肩,「你確定你能在第三年當上皇后時,一下子就為朕生兩個?」

「這有點難度啊……」林陌染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燕樂晟了然一笑,「怎麼?辦不到吧!一年生倆太累!還是從今天開始好好計畫培養,咱們不急,三年時間呢,慢慢來!」

什麼叫今天開始?還計畫培養呢——可是不對!林陌染無奈扶額,忽然醒悟過來,苦笑不已道:「這不是重點好嗎!」

「那重點是什麼?」燕樂晟追問,一臉她不說清楚他就不放手的表情。

林陌染欲哭無淚,「當時說好的……你怎麼那麼急?」

「朕能不急嗎?」燕樂晟立刻回道,「再過三年,朕就到而立之年了!你瞧瞧北燕哪個皇帝,到了而立之年還沒有子嗣的!」木來央號。

北燕到他這一代,也就三個皇帝好吧!林陌染真是不忍心拆穿他,只能配合點頭道:「確實有點老了……」

老了?這個詞讓燕樂晟微微有些不爽——然而很快,林陌染又吐了一句更讓他鬱悶的話——

「聽說男人到了三十歲,刀就開始鈍了,那處的功能確實每況愈下……」

燕樂晟狠狠折眉,捧起她的小臉,咬牙道:「是嗎?哪個不要臉的竟然這樣誤導你?!」

見她一臉鄙夷,更加著惱,伸手就是一個掀袍的動作,恨恨道:「你!要不要,試試?!」

林陌染瞧著他一整套「朕豁出去了」的動作,頓時一個哆嗦,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肯定是例外!皇上嘛,保養得好,說不定能推遲到四十歲,哦可能五十歲都寶刀未老……」

「林陌染!!」燕樂晟簡直怒髮衝冠,「你就是欠幹!」一把將她連人帶衣橫抱起來,大步就往中宮深處走——

林陌染瞧著本來就躲到遠處的黎笙這會兒離自己更遠了,心裡一慌,急得用手捶他,「這是皇宮!你要做什麼!」

燕樂晟還是咬著牙,一字一句恨聲道出兩個字,「磨刀!!」

他一路抱著她,兜兜轉轉尋了一處假山,才把她放下,一雙臂膀就將她牢牢禁錮在自己的胸膛和假山之間——

林陌染慌得四處張望,然而他的貼得太近,長得太高,禁錮之下,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他的臉,他張開的手臂,他的懷抱。

「你到底要幹什麼啊……」她張口就是埋怨。

燕樂晟不爽地皺起眉,嘀咕道:「每次都問朕幹什麼?難不成每次都要朕回答說,是要幹你?」

林陌染面上火燒火燎——這什麼人,滿口胡言穢語!她立刻反駁,「你怎麼不說你是在耍流氓!」

燕樂晟義正言辭糾正道:「對自己的女人耍流氓不叫流氓!」

「那叫什麼?」

燕樂晟曖昧一笑,「叫情趣!」

這麼高級的詞彙,他竟然也能用得這麼順手?把她這個活了兩世的人都給說懵了!

燕樂晟便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道:「不說話?這是默認了?默許了?!」

默許你個頭!林陌染推開他的手,「我這是無言以對,不忍直視!」

燕樂晟笑了笑,將手放下來,一路摩挲著直到她腰間,就這麼放著不離開了,嘴上卻很正經,「今夜母后與你說了什麼?」

林陌染沒好氣道:「說了一堆你的壞話!」

燕樂晟知道她是在使小性子,也不理會,接著問,「母后可有說,很喜歡你送來的這批和田暖玉?」

林陌染不在嘴硬,點頭道:「說了。還說她知道是我賣給你的。」

「是朕告訴她的!」燕樂晟一臉邀功的神色。「朕還想,將你那個茶樓御賜為皇室茶莊!」

林陌染頓時苦笑不已,「還是不必了!玉樓春因掛著你親手書寫的匾牌,已經有許多等閒人不敢入內了!若是再宣告天下。這是皇室茶莊……皇上,妾身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燕樂晟一刮她鼻尖,「怕是你開茶樓,不是為了做生意這麼簡單吧,還想著收集情報?」

一語中的!林陌染沒話可說。

燕樂晟便笑著續道:「被朕說對了?那朕問你,收集那麼多江湖情報做什麼?與你不願入宮的理由,可為同一個?」

再一次一語中的!林陌染抽動嘴角,猶豫著,卻仍是沒有開口。木低東才。

燕樂晟循循善誘至此,才耐心地拋出了心中的疑問,「告訴朕。你不願入宮,是為了何事?你組建商隊,必不只是為了錢!更何況,你我都清楚,林奕那支商隊,根本不是普通的商隊。他來自江湖一個組織,名叫——」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8:45

第六章

林陌染忽地一手按在他唇邊,「我都告訴你……」她頓了頓,取下發間那支牡丹簪,「你派辰靳闖入我沉雪塢那日,辰靳不時打量我發間這枚簪子欲言又止。所以我猜想,你興許也已經知道了。我的母親來自十色琉璃閣的丹色分壇,而我……是他們口中丹色分壇這一任的壇主,同時也是琉璃閣主的候選人。林奕和他的商隊,則是琉璃閣另一個分壇。」

燕樂晟皺了皺眉,「他們存在的目的是什麼?」

這便是一個帝王的最看重的地方,一個只要在江湖上有點名氣的組織,不管對方來歷如何,從事什麼,最重要的是。他們能不能為己所用?

林陌染歎氣,誠實道:「我不知道。」

「那麼你是打算繼任壇主,再當選閣主?」燕樂晟覺得有些好笑,「朕的皇后,竟然來自於江湖隱秘組織?」

林陌染再次搖頭,「我不知道。」

她兩次猶豫的回答,讓燕樂晟不自覺手中用力,更緊地將她摟在自己懷中,口中連聲追問:「你要做的那件讓你不能進宮的事,也跟這個組織有關?」

「我要借用他們的力量。」

燕樂晟微微著惱,「你寧願借用他們的力量,也不求助於朕?」

林陌染一愣,神色閃爍道:「你的力量太多人覬覦,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若琉璃閣可以暗中行事。更何況,你不也希望我暗中幫你尋九命貓腦麼?」

她的回答,讓燕樂晟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就好比自己設了一個圈套,他逼著她往裡跳,到頭來發現,自己和她都同時掉進去了——這拉圈套的手,是繼續拉緊,還是鬆手呢?

林陌染續道:「余嬤嬤告訴我,你在利用趙家,下一盤棋。我……」她又是一頓。

這一頓,把燕樂晟心都揪起來了,忙道:「朕確在利用趙家!但朕絕不會為了牟利而犧牲你!」

「我知道!」林陌染點頭,「我是想說,趙家趙琅坤高居左丞相之位,本身就是一顆不易砍伐的大樹。而這些年來,朝中盤根錯節,又埋下了太多趙家的眼線,利益環環相扣,皇上這盤棋,光是除掉趙家,還遠遠不夠!更重要的是揪出趙家背後那些抱成一團的逆黨……這事明處不好下手,那便從暗處來!妾身的琉璃閣,或許正好能充當皇上的暗線!」

燕樂晟眼神漸漸明亮,「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林陌染一愣,「沒人教妾身。怎麼……?」

「從前只道你是伶牙俐齒,比常人多一份小聰明。今日看來,不僅如此,你連朝中動態都瞭解得這般清楚。」他目光越發深邃,深深望著她。

林陌染被看得心裡發毛。

一個皇上,對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子!對朝中動態如此關注,很難不讓人誤會是有異心!

林陌染忙斂容,改口道:「妾身時常聽父親和王爺談起。」

此言一出,燕樂晟突然笑了,幽幽歎一聲,道:「朕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朕只是覺得……有些自豪。」他頓了頓,說話間,臉上那抹曖昧的神色已溢於言表,「林陌染啊林陌染,你不愧是朕相中的女人!」

轉念一想,忽覺這個話題導向不太對,他猛地回了神,厲聲道:「先別轉移話題!朕是問你,你不願進宮,究竟為了何事?」

還是不放過她,還是要親口聽她說出原因!林陌染頓覺疲憊不已,深深歎了一口氣,頹然道:「……我想尋到我哥哥。」

燕樂晟一擰眉,「就這麼簡單?」

「簡單?」林陌染要炸毛了,「這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難得很!我懷疑哥哥還活著,他不是不想回來,而是回不來!因為一旦我哥哥回來,父親有了幫手,林府必定會再次成為堅定的保皇派!有人不想讓他回到林府,不想林府成為保皇派的力量……」

燕樂晟眯著眼,眼神中蘊著光,「這麼說來,你還是在幫朕?」

林陌染聳聳肩,「也不全是為了你。還為了我自己。」

「哦?」燕樂晟折眉點頭,「為了你什麼?」

林陌染再次歎氣,「琉璃閣有個變態的規定,繼任閣主若為女子,則終身不得嫁人……我可不想獨自終老!所以我得把哥哥找回來,讓他擔任這個變態閣的閣主!」

燕樂晟終於釋然一笑,「這麼說,還是為了我!」他狡黠眯眼,「為了嫁給我!」

林陌染雙臂環胸,乾脆不理他。

燕樂晟笑夠了,琢磨半晌,忽而問了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柳太妃此人,你覺得如何?」

咋聽他在這時提起柳太妃,林陌染只覺得像一根刺紮進心裡,非常不舒服,方才好好的笑容也頃刻間垮下來,冷冷道:「不怎麼樣。皇上是指……?」

燕樂晟苦笑,「朕不是那個意思。朕的意思是,她從前與趙家走得很近,先皇去世時殉葬了一批妃子,她本也在殉葬名單之中,是趙琅坤一意力保,才得以撿回一條性命。」他頓了頓,「此人和趙家,會否有所勾結?」

林陌染聽他對柳太妃的經歷竟然也如此熟悉,心裡早就更加不滿了,順口就沖他道:「妾身與柳太妃才見第二次面,如何得知此人會否與趙家勾結!倒是皇上對太妃娘娘生平非常熟悉的樣子,想來對她此人也應當很瞭解!皇上便自行判斷得了!何必來問妾身!」

燕樂晟被她吼得一愣一愣,苦笑不已道:「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又耍起小性子來了?」

林陌染便撿起他方才的話丟回給他,「對自己的男人耍性子不叫耍性子!」

燕樂晟瞬間失笑,「那叫什麼?」

「叫——吃醋!」

林陌染咬咬牙,丟出這麼一句話,猛地推開他就往黎笙的方向跑去——

九王府的轎子早已停在宮道上,她腳步飛快,一溜煙鑽進轎中,再也不肯出來了!

任憑轎外燕樂晟又是氣喘又是苦笑,她兀自淡定坐得筆直,口中喊道:「起轎起轎!再不回去,王府就要門禁了!」

燕樂晟好生著惱,「王府何時起竟有了門禁?」

「就是今日起!」林陌染在轎內沖他喊了一聲,感覺臉上燥熱得很,小手扇了兩下。

再一細聽,外面沒了回應。不由得又有些眷念,探出小腦袋,偷偷瞄了一眼。

那襲紫袍還悠然挺拔地佇立在轎邊,一張清雋的面容,只是這般靜靜地隔著轎簾望著他,蘊著無奈的淺笑,眼眸光亮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林陌染忽然就有些捨不得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發話,燕樂晟對轎夫催促了聲什麼,依稀辨得「門禁」「快」「注意安全」幾個字——噗!他難道還真信了?王府怎麼會有門禁呢!

轎子很快被抬了起來,晃悠悠轉了個方向,朝宮門走去。

燕樂晟應是沒有追上來吧?

待轎子走出一段距離後,林陌染才小心翼翼撩起半闕簾子,探頭去望——宮道上只有一排排昏黃的宮燈,哪裡還有半分他的身影?

頓時心裡浮起一陣失望。

轎子外,黎笙輕輕一笑,將她的簾子放下,「娘娘,皇上已經回去。走之前,讓奴婢傳話給你——三日後下朝,玉樓春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9:00

第七章

林陌染坐在轎子中的身體忽地一顫,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心顫了一下。

想起方才,她竟然對著他道出了心中的真實想法,明明白白告訴他,她在吃醋!嘴邊就不由得泛起一絲笑容,越笑那弧度越大,最後止不住似的,一路笑到回了王府,心還是暖暖的,顫顫的。

晴空朗朗,春日漸暖,百花含苞待放。

林陌染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又懶懶地躺倒在太妃榻上,靜看這院中的雲卷雲舒。真是太久沒過這麼愜意的日子了!

夏雪在一旁挑著早熟的櫻桃。邊笑道:「二姨娘自從那日被掌框後,就一直鬧著頭疼,到今日已有四日不曾前來請安了。大姨娘那邊,聽說初娘子又患了風寒,也是不曾出得院子。如今趙側妃也不在……沒了這些個姨娘,王府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不來才好!」林陌染白了一眼,「我巴不得這王府裡就我們幾個人!耳根清淨!」

轉念又一想,斟酌著開口,「初娘子一直都這麼體弱多病嗎?也不見王爺找人給她治治?好歹是王府長女呢!」

黎笙便道:「聽府裡老人說,因生育初娘子時,大姨娘和王爺都太小,剛及笄還不懂事呢!結果孩子小時候就沒養好,落下了病根。」她頓了頓。又思索道:「不過聽大姨娘院裡的素琴說,初娘子原是多病,卻沒有病得這麼頻繁。是倦芳閣出事後,才開始這樣的……」

咋聽「倦芳閣」這個埋在記憶深處的詞。林陌染頓時一皺眉,喃喃道:「倦芳閣,又是這地方……這地方出了什麼事?」

夏雪也起了興致,「這倦芳閣,名字倒是素雅,想來應是哪位夫人住過的地方?」

「也不算是夫人。但據說也曾寵極度一時。」黎笙猶豫著要不要開口,「這事情,余嬤嬤原是不讓說的。」

林陌染一擺手,「她那日送衣物進宮,到今日還未回!想來是太后又帶著她去了昆山……余嬤嬤不在,你就放心說吧!這裡都是自己人。不妨事!」

黎笙這才笑笑,開了口,「那會兒奴婢還未進府。是聽余嬤嬤說的。說是五年前,王爺討了一個唱戲的藝妓回來,模樣很是秀美,當晚就臨幸。被抬為三姨娘,賜住倦芳閣了。此後將近一年的時間,王爺幾乎是夜夜都宿在倦芳閣。不過說來也奇怪,不知是三姨娘沒福氣,還是王爺不讓,反正一年的時間裡,也沒聽說過她懷孕……」

這不奇怪!林陌染心道,藝妓入行時,多多少少都會被灌一些避子湯,服用時日久了,體性偏陰,就不容易受孕,得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然而對著兩個未成年的小女孩,這話她實在解釋不出口。

黎笙繼續說道:「就在三姨娘受寵快滿一年的時候,倦芳閣的丫鬟傳出話來。說三姨娘懷孕了!王爺得知了消息,是日日往倦芳閣進送各種補藥!」

「這不是挺美滿的嗎?」夏雪訝道,又嘀咕了一句,「只是沒想到,王爺在專寵側妃娘娘之前,還曾如此寵愛過別的女人……」

「非也非也!不但不美滿,三姨娘的結局還挺可憐的!」黎笙歎了口氣,「就在三姨娘懷胎即將滿六個月時,某一晚,倦芳閣忽然亂作一團,驚叫聲不斷,說是三姨娘流產了!余嬤嬤趕緊差大夫給治,進了房間,滿床滿地都是血!」

「啊!」夏雪害怕地捂住了嘴,還是忍不住追問,「然後呢?三姨娘的孩子保住了嗎?」

黎笙搖頭,「哪裡還保得住!就連三姨娘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她忽而壓低聲音,「只是三姨娘咽氣前,一直拉著余嬤嬤的手,說有人要害她!那人每天晚上到她房中恐嚇她,她卻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見一層黑霧!自此以後,王爺就以鬧鬼為由,將倦芳閣空置了,只余一個老媽媽,就是那日想用毒點心陷害娘娘的小丫鬟的姑嬸。後來老媽媽病逝,倦芳閣就再也沒有人住進去……」

「哎呀!」夏雪猛地打了個哆嗦,忙一手要去捂黎笙的嘴,口中叫道:「快別說了!太嚇人了!」

黎笙「咯咯」笑了起來,就去刮她的臉,喚道:「膽小鬼!沒出息!」

「看看黎笙這模樣,沒點規矩!」夏雪回過頭來望著林陌染,「娘娘!你不覺得嚇人嗎?」

林陌染輕輕一笑,望著眼前半壁陽光,身上暖洋洋的,哪裡會恐怖?便道:「還好。深宅大院裡,多得是比這更恐怖的東西!」

黎笙更忍不住了,笑得越發大聲,指著夏雪道:「看咱家娘娘多淡定!你個膽小鬼!哈哈哈!」

夏雪惱得不行!乾脆甩下手裡的櫻桃,扭身就鑽屋裡去了。

林陌染這才喚住黎笙,「你也別鬧了,就知道欺負你夏雪姐!」

她回神,眉宇微折,忽而正色道:「方才我是想,今天正好沒事,不若就去倦芳閣走走。那日大姨娘不也說了嗎,倦芳閣的景色不錯!」

黎笙一愣,想起來什麼,「可娘娘原不是說,今日要去一趟昆山的嗎?」

林陌染歎氣搖頭,「太后和余嬤嬤都在昆山,我們就算今日去調查二姨娘的行蹤,怕是也查不到什麼。不若順著大姨娘給的這條線索,先查一查倦芳閣。」

「是。」黎笙不再多問,輕聲應道:「奴婢這便去安排。」

說來也奇怪,這倦芳閣並沒有建在王府後院,也不在東南西北某個角落,而是藏在東偏院和西偏院中間,和林陌染的沉雪塢剛好隔著一個後花園。

「這三姨娘生前住的地方,怎生這般隱秘?」林陌染被黎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淌過沒踝的雜草,「瞧這草瘋長的,許是兩三年不曾有人來過了。」

黎笙小心翼翼扶著她的手,應道:「可不是!聽說三姨娘從前喜竹,王爺還特地在倦芳閣周圍栽了三層竹子,這些年都快將倦芳閣整個圍起來了!原就偏僻的地方,如今更顯得幽靜。難怪她們都說這兒鬧鬼!這麼陰森的地方,不鬧鬼才怪呢!」

話一說完,自己先打了個寒噤。

扭頭一看,自家主子只是淡淡笑著,看著四處的景色,不禁好奇,「娘娘當真一點都不怕?不怕鬼?」

林陌染笑著點她額頭,「怕鬼做什麼?它就是長得醜了點,又不吃你,又不害你,你為何要怕它?」

黎笙愣愣一笑,琢磨道:「好像……還真是!」

「這世上比鬼恐怖的人和事,多了去!」林陌染歎道,「人心豈不是更恐怖。你看不著摸不到,連防範的機會都沒有。它不僅害你吃你,還剝你的皮吞你的骨,甚至殘害你的至親。上一秒是情意綿綿的戀人,下一秒就是懸崖邊推你後背的兇手……」

黎笙被她說得臉色瞬白,連忙喊:「娘娘快別說了!瞧把奴婢嚇得!聽你這麼說,都不敢跟人相處了!」

林陌染便笑她,「讓你方才欺負夏雪!」

黎笙哭笑不得求饒道:「奴婢錯了還不行嗎!求娘娘饒恕則個……啊!!」

她話未說完,忽然身子就是一歪!整個人瞬間摔坐在了路邊!

「黎笙當心!」

林陌染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抓住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9:17

第八章

再一低頭,才摔到地上的黎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猛地跳了起來!像被什麼東西嚇得,臉色一片死白——木低尤扛。

「那裡!那是……什麼?!」

高高低低的草叢中,塌下了一塊,像被什麼東西壓過一樣……

林陌染小心翼翼探過去,將雜草撥開——地上伏著一塊毫不起眼的石碑,只有人半個小腿高,灰色的花崗岩面上佈滿了藤蔓和雜草,不留神根本看不見。

「不過是個石碑,至於把你嚇成這樣嗎?」林陌染笑她,俯身用手撫去碑面上的塵埃,露出了四個字「倦芳閣序」,下面還有幾行小楷,已經模糊不清。

林陌染解釋道:「這是倦芳閣剛建好時,九王爺提筆做的詩,字跡已經模糊了。」

黎笙邊聽邊搖頭,「不對!奴婢方才摸到這塊碑時,只覺得涼,更恐怖的是……」她稍一回想,就嚇得緊緊咬唇,好半天開不了口。

林陌染上前握住她的手,「是什麼?說出來!說出來,你就不怕了!」

黎笙緊緊抓著她,手心全是汗,卻是冰的,「奴婢方才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

「是我在喊你?」林陌染皺了眉。

黎笙思索著,「不是!那聲音不是在我身邊發出來的,似乎……是在這石頭底下?」說完她也困惑了。這石碑深埋在地下,底下可不就是泥地?

「難不成真的是?」黎笙嚇得直抖,那一個「鬼」字,輾轉在唇邊,根本不敢說出來!

林陌染只好抱著她,安慰道:「這世上沒有鬼。別怕!我小時候算過命,額間這三瓣梅花是壓邪的,鬼怪都不敢近我身,你若是怕,一會兒只要跟緊我就好!」

這話本是胡謅,可是黎笙聽來,卻覺得十分安心,抬眼去看她額間的黑色痕跡,似乎又多了幾分神聖。

為了解釋心中的疑惑,林陌染也往石碑上一坐。然而除了涼以外,什麼感覺都沒有,連黎笙口中說的聲響,也沒有聽見分毫。

黎笙後怕地拽她,「娘娘!我們還是快走吧!再不進倦芳閣,就要天黑了,奴婢怕……」

看得出她還是很怕,臉色白得不成樣子,林陌染只好牽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心傳遞給她溫暖和安全感,道:「跟緊我,別走丟了!」

大概因為老媽媽從前時常清理,倦芳閣內並沒有如此荒廢,幾樹桃花夾雜在不斷擴張的竹林之後,依稀可辨點點紅花翠葉。

兩人悄悄往裡走不多遠,頭頂就傳來了鳥鳴聲聲。伴隨著若有若無的花香。黎笙這才放鬆了警惕。

「這倦芳閣倒像是有人來過?」林陌染忽而低頭看著腳邊。

黎笙嚇了一跳,連忙又靠近她幾寸,道:「娘娘別嚇奴婢!這深宅大院,還鬧鬼,怎麼會有人來?」

林陌染指著腳邊幾株伏倒的小草,「你看這裡,似乎不久前才被人踩過……」她略一思索,想到什麼,拉起黎笙就大步往裡走。

「娘娘悠著點!這裡面指不定有什麼……」

剛喊完,身前的林陌染就猛地頓住,腳步凝在路上,再也不往裡走分毫。

黎笙更加不敢往前看,輕聲喚她。「娘娘?」

林陌生忽然伸手往前指去,「黎笙,你看!」

黎笙哪裡敢睜眼,忙撇開頭。實誠道:「奴婢不敢看啊!!」

林陌染就笑了,將她扳過來,「那邊有個門!這腳印,從東偏院一路拐到倦芳閣,從這裡穿過去,直接出了那個小門。」她拉上黎笙,「我們過去看看!」

小門還有些距離,主僕倆手牽手穿過倦芳閣的院子。

院子不大,景色卻十分精緻,假山流水形成天然屏障,回廊錯落。竹林疊翠。只是倦芳閣那朱紅的大門,被一道黃底黑字的封條給牢牢封住,大煞風景!

林陌染忽而腳步一轉,來到大門前,探頭對著門縫,就往裡張望——

黎笙拽她。又怕又好奇,「娘娘!裡面有什麼?」

「和我們的沉雪塢差不多。」林陌染有些失望地回頭,「擺設傢俱,看著比我們的還好些,就是落了灰。顯然有幾年沒住過人了。」

小門也是鎖著的。

林陌染瞅著鎖頭左看右看,皺眉深思,「這鎖頭是新換的?怎麼一點生銹的痕跡都沒有?」

黎笙道:「前不久王爺讓人把整個王府所有的門都換了鎖,說是防賊。」

林陌染失笑,「就是林奕闖進沉雪塢那次之後吧?」

提到林奕,黎笙面色就是一紅。

她便笑著不再說什麼,揮揮手,「回去吧!這裡沒什麼可看的了。咱們經過西偏院時,順道去看看大姨娘和初娘子。」

兩人轉身正要往回走,忽然眼前一花,似乎不遠處跑過了一道桃紅色的身影——

黎笙差點失聲尖叫!

林陌染飛快捂住她的嘴。將她往自己身後一拉,目光緊緊鎖著那道飛跑過去的影子。

「那、那是什麼?」黎笙好半晌才敢開口,哆哆嗦嗦地問。

林陌染搖頭,「我不知道,看著像個人。」

「為什麼跑得這麼快,她的身法,太詭異了……」

林陌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皺眉道:「許是離得有些遠,看不清楚,才覺得她身法詭異……」可是略一細想,又覺得那身影很熟悉。

「我們快點離開這吧!」黎笙苦苦懇求起來。

林陌然一拉她,「走!」手上的力道傳遞過去,想讓她安心。

然而這次,她們剛走出倦芳閣的小院,就被幾個面色驚恐的下人給包圍。

為首那人,林陌染見過,卻是大姨娘院裡的丫鬟素琴。

素琴惶惶不安地疾走過來給林陌染請安,「奴婢見過娘娘!」

林陌染抬眼越過她身後,望著那群神色奇怪的人,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素琴不安地咬了咬唇,猶豫道:「奴婢們在,捉鬼……」

「捉鬼?!」黎笙畢竟年幼,經過這三番四次驚嚇後,臉上頓時泛起驚恐的神色。

一個眼尖的婆子立刻踏前一步,「黎笙姑娘可是看見什麼了?」

林陌染頓覺哪裡不對勁!猛地一拉黎笙的手,示意她不要開口,自己接過這個問題,卻是輕輕挑眉,笑道:「你覺得我們,應該看見什麼?」

婆子答不上來,「這……」啞口無言地站在那裡。

林陌染便厲聲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大白天的,一群人在這裡神經兮兮地喊捉鬼,傳出去,叫別人如何看待我們王府後院?!」

素琴哭喪著臉,「娘娘息怒啊!是二姨娘方才睡醒,忽然尖叫,說自己的床邊站了個著桃紅色衣服的女人,披頭散髮,很是恐怖!大姨娘才差奴婢領著婆子媽媽們一路追過來查看的!」

桃紅色衣服?方才那個身影……林陌染頓時覺得,上次差點吃毒點心時的那股心揪痛,就突然襲來,不急不緩地在她胸口上撓一爪子,真疼!

她穩住身形,嘴上淡淡道:「本妃聽說倦芳閣這兒的竹子長得好,特來看看。別的,倒是沒見著。」

素琴瞬間沒了主意,和幾個婆子朝倦芳閣的院子裡張望幾眼,既不敢進去,又不敢就這麼回去覆命。

林陌染心口疼得厲害,沒精力跟他們在這裡耗著,搭著黎笙的胳膊就往回路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9:29

第九章

黎笙倒是早就察覺了她的不對勁,從鬧鬼的驚慌中緩過神來後,就一直緊緊扶著她,這會兒見離那群婆子丫鬟遠了,才開口道:「娘娘可是哪裡不舒服?」

林陌染撫著心口,「無妨,老毛病!」確實是老毛病,一遇到危險就會提前警告她的老毛病!疼得她死去活來……都不知道該說她是幸運,還是不幸?

黎笙卻是滿臉擔憂,「要不要奴婢喚婆子背你回去?」

「不用了。」她連說話都要費好大勁,乾脆尋了一個回廊,就一屁股坐下,「緩緩就好。陪我坐一會兒。」

良久,她忽而望著倦芳閣的方向,「只怕這次九王府,是真的鬧鬼了。」

黎笙驚詫道:「娘娘方才不是說世上無鬼?!難道我們剛看到的那個身影,就是、就是……」

林陌染神秘兮兮一笑,「你猜?」

黎笙撇嘴,委屈道:「奴婢如何敢猜?左右都是想都不想的!」

林陌染便安慰她,「我說的是內鬼!」

「啊??」黎笙皺了皺,忽而也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亮。

林陌染續道:「我們才剛到倦芳閣不久,就有人將我們的行蹤洩露出去,所以鬼也來了,丫鬟婆子也來了,二姨娘也開始鬧了。」她說完苦惱抿唇,「只是這人,是誰呢?」

「我們回去把沉雪塢的丫鬟婆子都叫出來,一個個盤問!」

「不成!」林陌染斬釘截鐵,「不能打草驚蛇。」她想了想,站起來,「走!先去一趟西偏院!」

這裡離西偏院倒是不遠。

林陌染走進去時,大姨娘正指著一個丫鬟給初娘子煎藥,院裡安安靜靜的。再一看右廂房,二姨娘的房門緊緊閉著,屋外連個守門的婆子都不見。

大姨娘抬眼見她來了,忙停下手裡的活,熱情迎上來,「娘娘怎麼來了?快請屋裡坐,院子裡都是中藥味,怕你聞不習慣!」

自她答應要為初娘子許個好人家,大姨娘對她的態度就分外親和。木低叼才。

林陌染笑笑,似不經意道:「二姨娘也是怕聞藥味吧,把房間門關得這麼嚴實。」

大姨娘訕訕一笑,「倒也不是。」她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是方才,就在自己那屋子裡頭……見鬼了!把她嚇得啊,那驚叫聲,差點將房上的瓦片都震下來!這不,立刻把所有丫鬟都叫進屋裡去陪她,說要增加點人氣……」

林陌染了然點頭,又諷笑道:「這大白天的,哪裡來的鬼?」

大姨娘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娘娘可別把話說得這麼絕!要知道,當時倦芳閣裡頭那人,去世前好長一段時間裡,也是天天念叨著說床邊站了一個人!如今二姨娘這情景,可不跟那人一模一樣!」

她噓了一聲,有些幸災樂禍補了一句道:「二姨娘可千萬別整的,最後跟那人一樣的下場!」

正說間,一個面生的丫鬟走過來道:「奴婢見過娘娘。已經差人進宮將此事告知王爺了,王爺說用了膳後就趕回來!」

「嗯!」大姨娘應道,「辛苦這位妹妹!」

林陌染目送那小丫鬟離開西偏院,皺著眉道:「還驚動了王爺?」

「可不是!」大姨娘聳聳肩,眼睛望廂房撇去一道不屑的目光,「奴婢也覺得,不值當為這點事打擾王爺!然而這是側妃娘娘的意思,說但凡和倦芳閣有一點關係的事情,都務必第一時間告知王爺。」

林陌染點點頭,忽而沖黎笙道:「唉,我說要給初娘子捎點時令水果的,竟然給忘了!黎笙,你走得快,替我跑一趟沉雪塢,把給初娘子準備的東西送來。」

黎笙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眨眼一笑,得令而去。

大姨娘自是千恩萬謝,「一點風寒,如何好勞煩娘娘這般照顧!不僅親自降臨鄙院,還送水果!」

林陌染也對她笑,「一點心意,不足掛齒。倒是初娘子,這風寒也染了許久,不曾見好,怎麼也不請個大夫來看看?」

大姨娘神色遮掩道:「從前請過了,這次便沒有再請,還是拿了上回那些藥。藥房先生也說,不是大病,靜養就好!」

林陌染心中起疑,大姨娘不僅言辭閃爍,行為上也處處透著怪異:說話間,卻是壓根沒準備請她進屋!

她邁開腳步,偏要往裡走。

大姨娘幾步趕過來攔住她,「初娘子正病著,不好給娘娘過了病氣!」

林陌染正色道:「若是怕被過了病氣,本妃今天大可不來!既然來了,自然要進去探望一二!怕只怕,大姨娘你不只是擔心本妃會過了病氣這麼簡單吧!」

大姨娘神色一滯!

趁著她愣住這片刻,林陌染猛地快走幾步,一下子鑽進了正屋的後堂!

後堂臥榻上,初娘子正一臉驚慌失措地瞪大眼睛,注視著她這個冒然闖入的外人!

那一張巴掌大的精緻小臉。面色紅潤,柳眉朱唇,端的是一個含苞待放的大美人!哪裡有半分初見時的病容!

更讓林陌染驚訝的是,初娘子如今身上穿的這件衣服,不是別的,正是方才她在倦芳閣瞥見的,那抹一晃就消失的桃紅色身影!

心中一詫,她訝然蹙眉,「你……!」

「娘娘!」

匆匆忙忙跌撞進來的大姨娘,抬眼瞧著林陌染一副全然知曉的神色,頓時就是一聲長歎,頹然地跌坐在了地下——

「噗通!」

初娘子起身就往林陌染面前一跪,「種種事情皆因初娘子而起!還請娘娘不要怪責姨母!」忍著淚。就是結結實實一個磕頭,撞得地板悶響。

接著又是一下,再一下……

大姨娘也跪著挪到她面前,「求娘娘饒了初娘子!我們也是不得已啊……」

說罷。兩人一個勁地只是磕頭,神色隱忍而悽楚。

林陌染不忍地別過頭,皺眉看向這跪倒在地的母女倆,神色一暗,歎氣道:「別磕頭了,起來吧!也別急著求饒,先給本妃一個解釋。」

「是是!奴婢這便將所有實情都告知娘娘!」

大姨娘拉著初娘子的手,仍舊跪著,眼底一片濕潤,「從前我一直對王府所有人瞞著,因為我怕、怕王爺怪罪!初娘子她。她自小就有夢遊症,大夫說是天生的,治不好,只能慢慢引導。她一犯病,不分白天黑夜,閉著眼睛就往外跑。最遠會去到倦芳閣。從前三姨娘在床邊看到的人影,就是初娘子!」

「唉!」林陌染歎了口氣,深深地扶著額頭,默然不語。她哪裡猜到竟然有這樣的來歷!

大姨娘更是傷痛,唉聲歎氣地續道:「這些年來,初娘子年長,夢遊症倒是少犯了,我也道她是好了,所以把大夫開的藥都斷了……卻沒想到!這幾日突然嚴重起來,午間歇息時還在床上,醒來就不見了人影!」

林陌染了然,「所以今日二姨娘看見的人就是初娘子,而導致誤會,以為是鬧鬼?」

大姨娘忙不迭點頭,「是的!都是我不好。沒把初娘子看牢。」

林陌染又道:「那本妃在倦芳閣看到的人,也是她?」

大姨娘一下子就懵了,「什麼?什麼倦芳閣?」

她這樣子看上去不像是假的,倒像是真的不知情。林陌染只好轉去問初娘子,「你還記得你夢游時去過哪些地方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9:43

第十章

初娘子抿唇搖頭,「若怡不曾記得。但記得睡下到醒來時,不超過三炷香的時間,醒來時人站在二姨娘房門前,當時也不覺得怎麼累,不像是曾走到倦芳閣那麼遠的地方。」

這回答算是含蓄的。想必初娘子自知有這種病情,平日裡還是會細細觀察自己的身體是否疲勞,以推測是否夢遊。

林陌染信了七分,卻更加思慮,道:「若是你不曾去過倦芳閣,那本妃在倦芳閣見到的人,又是誰?」

大姨娘和初娘子面面相覷,都答不上來。

林陌染略微不安地在房中踱了幾步,從窗外望見二姨娘緊閉的房門,想到什麼,「你們與二姨娘同住一個院子,應該也有兩三年了,她知道初娘子的病嗎?」

大姨娘點點頭,「知道的。但怕就怕初娘子打去年秋天起,就沒再犯病,許是她早就忘了,所以今日才會被嚇到。」

……不應該。這麼特殊的病情,怎麼可能不到一年時間就忘了?

她又問,「二姨娘知道初娘子今日穿著桃紅色的衣服嗎?」

大姨娘想了想,「應該是知道的。畢竟同在一個院子裡,初娘子早上還過去給她請了安。」

……難道有人假冒初娘子來嚇她?事後還可以借初娘子的病情推脫過去。但二姨娘怎麼知道初娘子今日會犯病?

林陌染想不出一個正確的答案。

黎笙忽然一拍腦袋,提議道:「那人穿著桃紅色衣服,我們只要找到另一個穿桃紅色衣服的人就好了啊!」

「那還得祈禱她不要在我們談話的這段時間裡,將衣服換下藏起來!」

林陌染說罷,示意大姨娘和初娘子起身,正色道:「本妃先查是誰在裝神弄鬼。至於你們隱瞞初娘子病情,平日裡又假裝她體弱多病……本妃事後再來向你們討要解釋!」

她轉向黎笙,「我們儘快回去!此間事情,先不要對外人說。」

黎笙應道:「是!」

西偏院鬧鬼鬧得厲害,沉雪塢這邊卻是絲毫不受影響。

婆子們都去歇晌了,院子裡只餘一個掃灑的粗使丫鬟,在整理梅樹旁的落花。堂屋臺階上,夏雪拉著許媽媽一左一右坐著,一人捧著一個荷包在繡鴛鴦。

林陌染領著黎笙走進去時,兩人都是詫異地抬頭一看。

「怎地去那麼久還不回來?」許媽媽張口就道,「都快錯過午膳了!」

她邊嘮叨著放下手中的荷包,邊去廂房喊婆子們,「都起來!都起來!娘娘回來了!給我爬起來,去廚房拾掇拾掇午膳!別把娘娘給餓著了!」

說話間就走去了廚房張羅飯菜。

林陌染心疑,和黎笙悄悄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問:這沉雪塢太平靜了!而且,明知道她回來晚了誤了午膳,怎麼不見有人去喊她?

這廂夏雪把針線收拾了,接過黎笙的手,就將林陌染扶進堂屋去,口中道:「奴婢還以為娘娘去大姨娘屋裡用膳,不急著回來呢!」

林陌染眉宇一揚。

還未來得及說話,一旁的黎笙已經詫道:「我們原是去的倦芳閣,去大姨娘屋裡是臨時起意,夏雪姐姐你如何知道的?」

夏雪笑著點她額頭,「我見你和娘娘老半天不回來,就差小丫鬟去問了。小丫鬟回來說,娘娘中途拐去了西偏院。我想著娘娘和大姨娘感情不錯,許是去探望初娘子了。」

「哦!」黎笙了然點頭,「原來是這樣。」

林陌染卻抬眼問道:「那小丫鬟今日可是穿著紫色的短布襖?」

夏雪一愣,回想了片刻,搖頭道:「奴婢記著,是個三等的小丫鬟,喚綠鴛來著,是穿著青色的布衣。」

黎笙就皺起眉來,「那可就怪了!」

「怎麼怪了?」夏雪不禁追問。

林陌染捧著手裡的茶,細聲道:「也沒什麼。就是拐去西偏院的中途,聽說二姨娘見鬼了,那鬼穿著桃紅色的衣服。」

黎笙見她直接把倦芳閣見鬼影的事情忽略掉,隻字不提,臉色微一詫異,也不再說什麼。

夏雪卻是嚇了一跳,驚呼一聲,把正準備進屋上菜的許媽媽也嚇得一抖。

「哎喲我的夏姑娘!可把我這老傢伙嚇得不清!什麼事值當你大呼小叫的!」

夏雪連忙捂著嘴,想說不敢說,「見、見鬼了?」

她是最怕這些怪力亂神,忙對許媽媽道:「咱們是不是要請個道長神婆來驅驅邪?那鬼都跑去西偏院了,指不定哪一天跑到我們這兒來!」

黎笙便安慰她,「夏雪姐姐莫怕!以後我每天晚上跟你一塊兒值夜,鬼來了,我們還有兩個人呢!」

夏雪拼命搖頭,「不成不成!還是得做場法事!」

許媽媽淡定地上著菜,邊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我們家娘娘清清正正的,怕個啥!」

她撇著嘴,不屑道:「二姨娘那幾個,每一個好東西!就知道欺負娘娘,難怪被鬼纏上!纏得好!活該!」木上貞血。

這話把林陌染逗樂了,大咧咧走上去把碗筷一端,笑道:「就是!咱身正不怕影子歪!還是趕緊填飽肚子要緊!」

一眼瞅見餐桌上,一條不屬於膳食的東西!

她兩指將那根細細的銀帶拈起來,疑道:「這是什麼?」

夏雪一驚,忙過來將銀帶搶到手裡,臉上泛紅,「是、是奴婢的。方才繡荷包時,放這忘了拿……」聲音是越說越細。

林陌染瞅著有趣,有心逗她,「該不會是哪個情郎送的吧?哎,我們家的小夏雪長大了,知道思春了啊?」

夏雪急急看她,嗔道:「娘娘可不許這樣拿奴婢取笑的!是府裡一個好姐妹送的!」說罷,就拽著銀帶,捂著紅透的臉蛋開溜。

銀帶太長,垂在她腳邊,直直拖了一路過去。

許媽媽便沖著那個跑開的背影啐道:「小妮子!也不知道是哪個相好送的!給漿洗房用來晾衣服都嫌長,難不成她還要用來紮頭髮?」

林陌染一愣,低頭望著那地上細長的銀帶,在陽光下反射迷離閃爍的光線,一時發起了癔症。

是有點長……到底是誰送給她的呢?

「啊!!」

她忽然感覺手臂一燙,輕叫一聲,忙回神扭頭——

「娘娘!又想什麼呢?」許媽媽拿著她的碗,裡面裝滿了菜,放到她面前,「快吃飯吧!再不吃就涼透了!」

她便悶悶地低頭咬了一口白玉飯,心中越發不安。

方才的倦芳閣時,心臟明明一陣絞疼,預示著有事情要發生,可是如今看來,為什麼一切都這麼平靜?

太詭異了!到底是哪裡她沒想明白?

這一下午倒是相安無事,各院守著各自的心事歇下,整個王府顯得異常平靜。

林陌染躺在她那張寬大的黃梨木榻上,一手卷著榻邊的卷幔把玩,心中輾轉思索。

從她決定去倦芳閣。到聽見莫名其妙的人聲,再遇到鬼影,最後是二姨娘鬧著見了鬼……

夏雪說,沉雪塢的綠鴛曾經去找過她,但她並未見著。

按理說這些個三等小丫鬟,去喊她回院吃飯,不管她是回還是不回,都得上前規規矩矩請個安,哪有見到她拐去西偏院,就自個兒回來覆命的?

還有許媽媽說,銀帶很長,晾衣服都嫌長……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29:58

第十一章

林陌染一拍腦袋,「唉!怎麼會想到銀帶去了!」腦子真是成了一團漿糊!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

再也睡不著。索性坐起來,披著鼠絨短褂就往外走。

守在外間的是許媽媽,她便喚道:「把綠鴛喊來,我有話要問她。」

許媽媽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綠鴛打著哈欠走了進來,顯然方才還在歇息,這會兒見到林陌染,也只是木木地請安,「娘娘喚綠鴛?」

林陌染直接問道:「夏雪說,上午本妃回來得晚了,是叫你去喊話的?」木上司巴。

綠鴛乖巧點頭,「回娘娘的話,是奴婢。」

她目光一凜,「本妃為何沒看到你?」

綠鴛忙不迭道:「奴婢才剛走到倦芳閣,就聽素琴說。你折去西偏院看望大姨娘了。奴婢想著正院的大廚房還溫著給娘娘準備的膳食,怕要是要直接送到西偏院去,就趕緊跑回來了。」

「那為何最後沒有送膳食去西偏院?」

綠鴛搖搖頭,「奴婢只是傳話的,不知道廚房為何沒給娘娘送。」

也是,一般涉及到膳食、衣著這些事情。都是主子身邊的大丫鬟或媽媽親自操辦,輪不到三等小丫鬟來插手。

林陌染點點頭表示明白,漸漸放緩了語氣,又道:「你去倦芳閣時,素琴未曾和你說過其他的事?」

綠鴛更加茫然,「不曾,素琴姐姐只是告知奴婢娘娘的去向,其餘的,奴婢也未曾細問。」

她有些害怕自己做事沒做周全,不安地抬頭望著林陌染,「娘娘,可是奴婢哪裡做錯了?娘娘要責罰奴婢?」

林陌染淡笑,「本妃就是問問。」

她又對身邊的許媽媽說,「怎地二姨娘院裡鬧了鬼,這麼大的事。竟然還未在下人中傳開?」

許媽媽也是沒有頭緒,皺著眉呐呐道:「不知其他院子是不是也這樣?」

此言一出,林陌染就像被當頭打了一棒!

瞬間想起什麼,「興許,真的就只有我們沉雪塢,什麼都不知道!」

許媽媽迷惑不已,「這,這是為啥啊?」

林陌染冷笑,「恐怕是,有人在給沉雪塢下套呢!」

她攏好短褂,領著許媽媽和綠鴛就大步走出去,邊吩咐道:「去把沉雪塢所有人都喊起來!要快,不然來不及了!」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許媽媽才張羅著把人喊來,那邊匆匆跑來一個雲雀閣的小丫鬟,上氣不接下氣,「側妃娘娘,讓奴婢、來稟告娘娘,雲雀閣出事了!!」

夏雪先把對方攔下,護著林陌染,道:「什麼事?先把話說清楚!」

小丫鬟兀自喘著,「死、死人啦!雲裳姐姐被鬼害死了!」

「被鬼?!」

眾人都是詫異——

林陌染眉頭就是一蹙!這人拿捏的好時機!她剛把人喊來,驚雷似的信息就炸過來!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就教沉雪塢所有人都一下子全知道了……

她噙著冷笑,面上卻表現出關切,「雲裳?可是婉瑩妹妹身邊的二等丫鬟?上次送毒點心的人其中一個人,可不就是她麼?」

她先輕描淡寫地將前賬翻了一遍,才續問道:「你且說,如何被鬼害死了?」

小丫鬟害怕地絞起衣角,斷斷續續道:「奴婢不、不清楚。是側妃娘娘身邊的大丫鬟,雲薔姐姐讓奴婢過來傳話的。」

林陌染便道:「得了。許媽媽,叫眾人先散了吧,夏雪、黎笙,且陪本妃去一趟雲雀閣。」

一路上,王府的下人都是一副驚慌不安的表情,目送著林陌染一行人走進雲雀閣,在她身後嘀嘀咕咕,都很好奇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

黎笙湊過來低聲問,「娘娘方才說,有人給沉雪塢下套。可是方才叫了奴婢們聚在一起,卻什麼話都未曾說,這是為何?」

林陌染歎氣,「不必說了。已經來不及了。」

她只能祈禱在接下來的對弈中,能扳回一局。

雲雀閣前院,一群人將大門圍堵得水泄不通,有官府來查案的,有才趕到的仵作,還有王府一溜來看戲的閒人。

內衛們將人群撥開一條通道,林陌染等人才得以走進去。

撞入眼簾的,是三五個跪倒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中間躺著一個面色青白、已然泡得有些發腫的女孩,看上去十三四歲,和黎笙差不多般大,穿一件白色的寢衣,沒有鞋子,披頭散髮,想來是死去有些時候了。

「啊!」

走得近了,黎笙忽然捂嘴輕叫一聲,「娘娘快別看!」

林陌染已經低下了頭,視線投向那個死去丫鬟的面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張臉上的驚恐和絕望之色,瞬間讓人心寒了半截!

她惶惶地移開視線,感覺一向淡定的心跳,竟然也不自禁地加快了好幾下!

夏雪落在後面,見兩人都是一副驚懼的模樣,更加不敢看,直接就將目光撇開了去。

身後的仵作很快趕了上來,喚著幾個官府的侍衛,「把屏風抬過來,我要先驗屍!」

正跌坐在一起哀哭的丫鬟和婆子被趕了起來,幾個人忙做了一團。

黎笙和夏雪忙扶著林陌染往雲雀閣裡屋走。

裡屋臺階上,趙婉瑩頹然著一張臉,跌坐在一旁的扶手矮凳上,臉上全是哭過的淚痕。大丫鬟雲薔在一旁伺候著,不時低聲安慰幾句。

她見了林陌染緩步而來,竟然突地站起懇求道:「姐姐!雲裳是我從趙家帶來的陪嫁丫鬟,這麼多年來,在王府一直非常忠心耿耿,我帶她更是如親姐妹般!如今她死得如此蹊蹺!妹妹我心裡難過得受不了!求姐姐一定要嚴查!讓雲裳死也死得明白啊!」

林陌染眯起眼,一時有些迷惑,若真如當初她推測的那樣,這個局是趙婉瑩下的……如今為了陷害她,而犧牲自己的陪嫁丫鬟,未免下手太狠了些?

但轉念一想,若出事的是個普通丫鬟,而不是趙家的陪嫁,如今事情的影響力也不會那麼大了……

趙婉瑩見她默然不語,又神情切切續道:「姐姐身為王府正院!如今王府後宅出事,必定不會坐視不理!妹妹我對姐姐只有一個請求,查出害死雲裳人兇手!」

呵!先是給她戴上一頂高帽子,讓她騎虎難下,然後再放低自己的身段,可憐巴巴地只提一個請求……結果呢,這個請求恰恰是她最難辦到的!

上午在倦芳閣遭遇的那陣心焦疼,仿佛還在隱隱作祟,提醒著她不能放鬆警惕。如今西偏院和雲雀閣相繼出事,很有可能,下一個就輪到她!

林陌染回望趙婉瑩,正色道:「追查兇手,這是自然。妹妹也不好太過哀傷。我們先等仵作的驗屍結果,也請雲薔姑娘為本妃講解一下事情的始末。雲裳之死,誰第一個發現的?」

「是奴婢。」雲薔微微福禮,道:「因側妃娘娘平常不喜太多人在身邊伺候,早上便打發了雲裳等幾個丫鬟去廂房休息,裡屋只留了我一個。中午用膳時,我去廂房找丫鬟們出來伺候娘娘用午膳,卻沒見到雲裳。那時想著她是貪玩,去了哪個姨娘的院子裡串門,也沒多在意,直到方才午歇起來,聽到廂房幾個小丫鬟說,雲裳一直未歸,這才起疑。奴婢原先在雲雀閣周圍尋找,後聽人說,曾見雲裳跟了什麼人,往倦芳閣去了,便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去倦芳閣尋,沒想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0:15

第十二章

她神色閃過一絲害怕,哆嗦了一下,才續道:「沒想到卻是在倦芳閣的一口枯井裡,發現了她,已然……溺斃了。」

林陌染神色微動——竟然死在倦芳閣!

這時,站在她身後的夏雪忽然驚叫了一聲,「啊!又是……!」

院裡院外的眾人,都齊刷刷將目光投向了她。

夏雪臉色泛白地死死捂著嘴,卻是低下了頭,什麼也沒說。

趙婉瑩一下子越過林陌染,來到夏雪面前,一把拿開她捂著嘴巴的手,急切道:「你方才想說什麼?什麼又是?!」

夏雪拼命搖頭,「不、沒有。奴婢只是覺得有些害怕……」

趙婉瑩不依不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關於雲裳的死!你告訴本妃!!」

「不!娘娘!奴婢不知道!」夏雪苦苦地掙扎,想抽開自己的手,「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

林陌染只好站過去,將她護在身後,淡淡看著趙婉瑩,道:「妹妹切勿激動。夏雪若是知道什麼和案情相關的事,一會兒等仵作驗了屍,本妃親自幫你問清楚!」

趙婉瑩這才不甘心地放開手,又默默地跌坐到矮凳上。

這邊黎笙將夏雪拉到一邊,小聲埋怨道:「你喊什麼啊!真想讓大家都知道娘娘上午在倦芳閣麼!這會對娘娘不利的!」

夏雪已經知道錯,喃喃地點了點頭,神色間很是懊惱。

因眾人都在,黎笙也不好表現得太過。就放開她,轉向林陌染,「娘娘,此間雜亂,要不要等仵作驗出了結果,我們再回去?」

林陌染正有此意。

不料趙婉瑩又猛地站起來,道:「姐姐!此間事未了,你身為正院,如何能離開?妹妹一個人,怕是沒法妥善處理後事啊!」

她說得神情悽楚,眾人都覺得十分在理,怎麼說,死者都是她最為親近的陪嫁丫鬟之一。她一時傷神,沒法處理後事,林陌染身為正院,理應在這個時候挑起大樑。

林陌染此時若是走了。大概就會被人扣上冷漠無情的帽子。

果然,院子裡當即有人喊了一聲,「是啊!如今官府的人都來了,王爺和余嬤嬤又都不在府上,奴婢們只能指望正妃娘娘了!」

真叫人費解!想當初她進王府時,沒幾個人把她當回事!如今怎麼卻成了只能指望她?

趙婉瑩欺壓正院的時候,這些人也在場,當時場景也還歷歷在目,眾人也是一邊倒向林陌染,覺得趙婉瑩太過分!

可如今反過來,這些人又倒回去維護趙婉瑩了。真是牆頭草,是非不分!

林陌染好笑又好氣,一想,也罷!

乾脆找人搬來一張軟凳,一屁股坐下去,準備看看某些人要演一齣什麼樣的戲!

沒多久。仵作驗屍完畢,上來彙報。

「死者應是死亡之後才被人推入水中,並非溺水而亡,從肌膚發脹的程度來看,具體死亡時間應是今日巳時到午時之間。」

巳時到午時,正是她前往倦芳閣的時間!

林陌染不動聲色,「先生可能看出,這個丫鬟的死因是什麼?」

仵作摸著下巴的一撇鬍鬚,沉思片刻,斟酌道:「在下暫不確定,但從外表來看,身體並無任何損傷。而從死前肌肉緊繃和面部的表情來看,死者臨死前最後一刻,一定看到了什麼恐怖的場景。」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不出所料。當中一部分人率先想到了二姨娘上午喊鬧鬼——

有婆子立刻嘀嘀咕咕起來,「難不成是見了鬼?雲裳是被鬼嚇死的!」

有丫鬟當即嚇得面色慘白,「倦芳閣,鬼……是不是她?她又回來了?!」

「噓!不准提她的名字!你是想她化作厲鬼來找你嗎?!」

那小丫鬟立刻禁了聲,只剩睜大眼睛怯怯地探頭望向雲裳的屍身。

林陌染轉向趙婉瑩,見後者也是一臉驚懼的神色,問道:「妹妹,我初到王府,尚不知,她們口中的她……指的是誰?」木亞場巴。

趙婉瑩失神道:「三姨娘……是三姨娘!她又回來了!她還不肯放過我們!」

看來倦芳閣當年發生的事,一定很慘烈,讓王府的這些女人們都記憶猶新,時隔三年仍舊怕三姨娘會化作厲鬼回來報復。

林陌染揮揮手,正要讓人將雲裳抬走,門外一聲高喊——「王爺駕到!」

燕肅祁風塵僕僕地當先一腳跨入院中,看都不看林陌染一眼,直接越過她,伸手將趙婉瑩擁入懷中,「婉瑩別怕!本王在這,不會讓任何傷害你!」

唉,這綿綿的情話,他就不能等她這個頂著正牌妻子稱號的人走了再說?

非要當著她的面演這麼一出感情戲是為哪般?

林陌染撇過頭去。

她還以為默不作聲任由他們夫妻倆一唱一合也就罷了,不料燕肅祁摟著懷中的趙婉瑩,忽然扭過頭來沖著她,厲聲道:「本王不過離府半日!府內後宅竟然就鬧出這麼多醜事!你身為王府正妃,是如何作為的!」

林陌染白眼一翻,心想,你最寶貝的女人要鬧,我怎麼攔得住?

嘴上卻淡然回道:「確是妾身疏忽。想來雲雀閣和西偏院原就十分熱鬧,平日裡更應該多留意才是。」

什麼叫原就十分……熱鬧?這是在說雲雀閣和西偏院一向都不安分嗎?

趙婉瑩和燕肅祁何嘗聽不出來,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能撿著話頭嗆自己,當即心中更氣!

燕肅祁指著不遠處,靜候他發令的官府官兵和仵作,怒道:「死因可是查清了?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本王問你,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處理?!」

林陌染一張嘴,「安葬死者,報案。接下來的事,自有官府處置。」

燕肅祁氣不打一處,「就這樣?你身為王妃,就這樣把事情撇出去,不管了?」

林陌染覺得好笑,「一則本妃不懂驗屍,無法查明丫鬟的死因;二則本妃是九王府王妃,不是衙門捕快,更不是巡捕官,追查兇手這類事,大概不是王妃的工作吧?難不成九王府的王妃,還得是捕快出身的才行?」

燕肅祁聽了,放開懷裡的趙婉瑩,一步邁過來,眼神咄咄逼人,「這是在王府後宅發生的事!王府後院,就該你管!本王不管衙門捕快如何辦事,本王如今只問你,你要如何處理?!」

燕肅祁從前不曾這般口齒伶俐,今兒怎麼變了個樣似的,眼瞧著這是跟她杠上了!

林陌染一時閉口不語。

一旁的夏雪神色擔憂地走過來福安,勸道:「王爺,今日之事發生得太過突然,王妃娘娘也是剛剛得知,想必正在思索對策,還請王爺給娘娘留些時間,不要太過焦急。」

燕肅祁冷哼一聲,移開了逼視的目光。

夏雪又提醒道:「方才側妃娘娘正說到……倦芳閣的三姨娘……」

燕肅祁眼神一凜,「又提她做什麼!」

趙婉瑩「哇」的一聲就委屈地哭出來,道:「雲裳就是被她害死的!我如何不能提了!」

燕肅祁眯縫著眼,「誰說雲裳是被她害死的?」

趙婉瑩哭哭啼啼續道:「方才你未回來時,仵作說的!雲裳沒有外傷,又不是溺斃,死前卻像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那不正是見鬼了嗎?今日上午,二姨娘也說床邊站著人影!!難道還不是她回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0:27

第十三章

燕肅祁微微打了個寒顫,嘀咕道:「胡說!事情過去那麼多年,她早就變成一具白骨,怎麼回得來?更何況,上次請的道長,不是已經把倦芳閣用符鎮住了嗎?她就算真的回來,也出不了倦芳閣半步!」

趙婉瑩一聽「倦芳閣」三個字,突然猛地一個激靈,目光直勾勾地就看向了夏雪。

夏雪一驚。

還未想好要做何反應,趙婉瑩忽然一把將她扯了過去,推到燕肅祁面前,「你問她!!她方才說‘又是’,定是看到了什麼東西!!」

夏雪不安地拼命搖頭,「奴婢不曾!不曾看到什麼!」

「你不想說?」燕肅祁豎起一對冷眉,哼了一聲,道:「你不想說,必定是因為,這個人兇手不但是你認識的,還是你一心要維護的!對也不對?!」

夏雪一個哆嗦,「噗通」一聲就往地上跪了下去,忙不迭地磕頭,「王爺冤枉啊!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還狡辯!」燕肅祁怒氣騰騰,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不吃點苦頭,嘴巴就硬得很!我讓你狡辯!」

說罷,又是「啪」的一聲!

一記狠戾的耳光,直接將夏雪打翻在地上,半邊臉迅速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

一旁的黎笙看得心驚膽戰!死死拽著林陌染的衣角,一張小嘴抿得緊緊的,泛起青灰的白色。

林陌染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步搶過去,橫在夏雪面前,厲聲道:「夠了!不去找兇手,在這裡抽小丫鬟耳光!有用嗎?!」

趙婉瑩大喊,「她知道兇手是誰!她知道!」

林陌染深深吸氣,一字一句道:「不!她不知道!」她望向燕肅祁,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淡然道:「夏雪方才要說的話,本妃替她說!」

「娘娘!!」黎笙一聽,暗叫不好!連忙跑過來拽林陌染,「你要是說出來,他們一定會誤會你的!何必將清清白白的名聲拿出來給他們踐踏呢!」

她這話說得重了些。可亦非全然不對!

從在點心下毒,到壽宴上誣陷……趙婉瑩的每一次囂張行為,不都是為了踐踏她的清白麼?

林陌染苦笑搖頭,「本妃若是今日不說,只怕他們要踐踏的,就是夏雪的命了!清白和一條鮮活的人命相比,算得了什麼?」

燕肅祁聽她說完,已是滿臉不耐煩,「你要說就說!唧唧歪歪那麼多勞什子做什麼!」

林陌染斂了容,沉聲道:「今日大概巳時末,午時初的時候,本妃在倦芳閣附近散步。」

「難不成竟然是……!」趙婉瑩驚叫一聲,遠遠地退離她一步,目光又恨又驚地鎖著她。

林陌染搖頭續道:「雲裳的死和本妃沒有任何關係。本妃只是進府這麼久了,還未去倦芳閣看過,閑來散步時走到那處附近,見景色陌生,便多心留了片刻。至於雲裳和兇手其人,本妃當時卻不曾看見。」

這時黎笙也站過來,緊隨在她身後,道:「王妃娘娘所言,奴婢可以作證!今日是奴婢陪同王妃一起去的。」

燕肅祁嗤笑一聲,「你是她的丫鬟,對她自然是千般忠心萬般維護,你說的話,怎能作數!」

黎笙臉色一白,卻無法開口反駁。

趙婉瑩依舊用防範的目光盯著林陌染,卻思疑道:「要不把二姨娘喚來,看她那邊有無線索?」

燕肅祁略一沉思,點了頭,「妥!」又指了一個跑腿的丫鬟,道:「快去喚二姨娘!」

二姨娘是被軟轎抬過來的。整個人十分憔悴,披一件拖遝的錦絨長褂,發簪斜斜插著,碎發淩亂於耳鬢,就連妝也是匆匆補上去的。她卻半分不在意。

跟隨其後的是大姨娘和初娘子,母女倆可憐兮兮地牽著手,走得近了,雙雙抬頭朝林陌染投去一道懇求的目光。

那意思是,求她不要把初娘子的病情抖出來!

夢遊症可大可小,若是府裡迷信,很可能會以為她被夢魘附身,繼而將她趕出府去也說不定!本就是王府裡一個可有可無、舉步維艱的庶女,她們實在不願冒這個風險……

林陌染心中了然,也回以一個輕微的點頭示意。

這邊廂,二姨娘被抬進了雲雀閣。轎子剛放下,她就急急小步跑過來,一下子抱住了燕肅祁的腿。哭道:「求王爺救救奴婢!奴婢還不想死啊……」

燕肅祁壓抑著神色中的厭惡,略略抽開了自己的腿,問道:「爺保證你死不了!你且說,午時是如何見了鬼的?」

二姨娘一個哆嗦。眼底浮現驚恐的神色,嗚咽著道:「奴婢那時剛用完午膳,窩在窗邊的太妃榻上歇晌,身邊只留了一個大丫鬟伺候。睡得半夢半醒間,奴婢一個轉身,突然就看見、看見……」

她無比恐懼地瞪大了雙眼,仿佛那個恐怖的場景再次出現在眼前,臉慘白一片——

「看見什麼!快說啊!」趙婉瑩催促道。

二姨娘忍著啜泣,「看見一個身穿桃紅色衣服的女人,披頭散髮,無聲無息地站在我的床邊。那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我!!」

燕肅祁倒吸一口涼氣,「你可看清她的模樣?!」

二姨娘捂著嘴,「是、是她……是三姨娘……」

林陌染低頭苦笑。

這個二姨娘,果然是在演戲!

那人明明是初娘子,怎麼會被她認作了三姨娘……十四歲的少女和十八九歲的少婦,相差還是挺大的。

她不動聲色朝一旁的趙婉瑩投去一眼。見她那張猶帶淚痕的臉蛋上,也流露出一閃而過的得意神色。

這兩個,又搞什麼名堂……林陌染好生想不明白,難道又想出了什麼新法子來整她?

二姨娘這話,林陌染和大姨娘這些知情人,是不信的。

然而燕肅祁卻信了一半,喃喃道:「難道真的是她……殷阮她怎麼會……怎麼可能?」

趙婉瑩斂去得意的神色,也躊躇不安地湊過來,低聲道:「王爺,要不還是請個道士,來驅驅邪吧?」

燕肅祁很是苦惱地皺緊眉,猶豫良久,才痛下決定,道:「請!!馬上找個可靠的親信,去昆山將笞彌道長請來!」

未幾。又厲聲補一句,「此事,誰都不許對外聲張!不准叫王府以外的人知道!」

笞彌道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一雙小眼睛眯縫著,面容清臒,全身上下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威嚴,卻無時無刻不在精打細算!

雲雀閣、西偏院率先被圍了起來,女眷在院外豎起屏風,都靜靜候著,不敢出聲。

笞彌道長帶著兩個小道童,燒了符紙,將灰燼泡在一個小瓷瓶裡,走到四個角落各灑幾滴,又對著半空結印畫符。

亂七八糟搞了一個時辰,笞彌道長才走到燕肅祁面前,皺眉道:「回稟王爺,據貧道觀測,這兩處院落中,並無任何鬼魅作祟;相反,院落各處十分清靜安寧,倒是靈氣十足。」

燕肅祁面色緩和了不少,任誰聽了別人誇自己府上有靈氣,心情都十分愉悅,但是轉念一想,又正色道:「那害人的鬼魅躲到哪裡去了?難不成害了人,就逃出了我王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0:45

第十四章

笞彌道長掐指算算,提議道:「貧道既受了王府託付,今日必將鬼魅揪出!既然此處二院不曾有任何發現,不若貧道前往別處院落觀測一二,王爺的意思是……?」

燕肅祁想都沒想,立刻點頭,「好!好!有勞大師!」

先去的地方是倦芳閣,笞彌道長為閣樓東南西北四個角落又加了一道封印,還是說沒有發現。

再去的是燕肅祁的前院和書房等地,也是沒有發現。

折騰到了晚膳時間,一行人跟著笞彌道長來到了林陌染的沉雪塢,這是王府最後一塊沒有被查驗的地方。

林陌染大大方方開了門。

她從未見過三姨娘,自認冤有頭債有主,三姨娘若是化作了厲鬼想來報復趙婉瑩,就算再怎麼路癡,也不會迷路到她的沉雪塢裡來。

更何況,根本沒有什麼鬼,西偏院的鬼影是初娘子,大姨娘還想巴結她這座靠山,斷不會害她!

笞彌道長有模有樣地擺開香案,燒了符紙,正要依樣畫瓢到四個角落走一圈,臨到東南的梅樹邊時,突然腳底一頓,半百的兩道長眉就蹙了起來——

眯縫的小眼忽而睜開,射出兩道精光,跺著腳底的泥地,就朝兩個小道童喝道:「挖!」

眾人本已疲乏,咋見事情突然有了不一樣的進展,紛紛來了精神,探頭就擠過來看。

只見兩個小道童自包裹裡取了兩個造型特別的小鏟子,一左一右就開始鬆土。

刹那間黃土紛飛。

黎笙拽著林陌染的手,緊張得心都要飛出來了,「娘娘,這是怎麼回事?」

林陌染安慰道:「別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黎笙點點頭,卻見一旁的夏雪望著那翻飛的泥土失神,捅了捅她的胳膊,喚道:「夏雪姐,你怎麼了?」

「啊?」夏雪一詫之下,猛地回神,「我、我也害怕……」

黎笙便也學著林陌染的態度,拍拍她的肩,「有娘娘在呢!莫怕!」

殊不知,林陌染此刻也有些不安起來。

只因為事件持續到如今,她沒有看出絲毫破綻,只覺得有只無形的手推著她,走向一個個節點。

梅樹旁很快被刨出一個小坑,約莫人半臂深。

一個小道童丟了鏟子,俯身去扒拉鬆散的泥土,不一會兒,扯出一件軟綿綿的物什來,用力一抖上面的泥土,甩在了前院的地上——

「啊!!」

圍觀的人中,當即有丫鬟尖叫,都是害怕得遠遠躲開去。

林陌染細眼看去,忽而心中一個咯噔!

就像陰雨迷蒙中突地看見一道光,一下子將她心中的疑問照映得亮堂堂的——

那是一件桃紅色的雲袖長褂。

想來原本的質地應是十分輕盈,如今卻破兮兮地躺在前院青石板上,厚重濕潤的泥土,早已將她的豔麗的色彩寸寸掩蓋。

「那是……那是!!」二姨娘低頭一看,兩眼一翻,嚇得就要昏死過去。

趙婉瑩也是一臉驚恐神色地往後退去,眼睛瞪得圓圓的,直勾勾看著地上那件衣服,發不出半點聲音。木亞溝亡。

燕肅祁卻是氣惱不已,一步踏過去,俯身就要將那長褂撿起來——

笞彌道長急喊一聲,「勿要碰觸!小心鬼魅俯身!」

一聽鬼魅竟然就附在這件長褂上,眾人「啊」的一聲炸開了鍋,紛紛往後湧,想要離這衣服更遠一點,膽小的丫鬟已然嚇得抖成一片。

燕肅祁冷銳地眯起眼,忽而抬頭,猛地看向林陌染,「你院裡為何藏著殷阮的舊衣服?!」

這是殷阮的?那個三姨娘?

林陌染也是迷惑不解,喊來許媽媽,「我不在時,可曾有人偷溜進沉雪塢?」

許媽媽當著王爺和這麼多人的面被問話,戰戰兢兢,細想了好半天,才肯定地點頭,「回娘娘的話,不曾有外人進入!」

那會是誰,竟然能神不知故不覺潛入她的沉雪塢,還將東西埋在梅樹下,而不被任何發現?暫態之間,她只想到兩個人,辰靳和林奕!

可是這兩個人,怕是連三姨娘是誰都不知道,更不會突然想到要用這段往事陷害她……

燕肅祁見她遲遲沒有開口,又想到不久前,她還敢背著他,在沉雪塢窩藏男人!如今只怕裡面還藏著更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一想到竟然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為非作歹,燕肅祁更加怒氣滔天,喊著身邊的小廝,就道:「給本王搜!把沉雪塢裡裡外外整個翻一遍!本王還就不信找不到兇手!」

黎笙和許媽媽當場就腦袋一麻——

反應過來,只能死死護著林陌染,口中喊冤,「王爺!不可能是王妃娘娘!一定是誤會了!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娘娘啊……」

燕肅祁充耳不聞,眼底泛起冷厲的血絲!

他終於找到辦法,將這個囂張不可一世、從不曾將他放在眼裡的女人,狠狠懲治一番!就算今日兇手不是他,他也要把握機會,少說打個十幾大板,多則將她毒啞毒傻,根本不在話下!

小廝們得了令,疾跑著越過林陌染主僕三人,魚貫闖入沉雪塢內閣,奔跑間,還故意將三人撞得東倒西歪——

林陌染被黎笙和許媽媽一左一右護著,面無表情望著燕肅祁,還有他身後,嘴角漸漸泛起冷酷又得意的笑容的趙婉瑩和二姨娘。

目光再一轉,轉向了夏雪,眉宇一皺。

夏雪因方才站得遠,來不及過來和她們緊緊偎依。這會兒已經被幾個小廝故意推倒在了地上,還被狠狠踩了幾腳。甚至有小廝在經過時,故意俯身摸了她一把——

夏雪孤苦無依地抱著自己的身體,泫然欲泣。

林陌染瞬間心裡泛起道不明的情緒——方才,在夏雪跌倒前的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過,是不是夏雪埋下的衣服?

因為至始至終,只有她知道自己去了倦芳閣,只有她一直留在沉雪塢……

可是如今見她如此淒慘可憐地,徒勞地抱著雙肩,想保護自己……

林陌染的心,就軟了下來。

她怎麼能懷疑夏雪?

這麼些年,一直是夏雪在保護她不被庶母庶妹欺負!

後來嫁入王府,也是夏雪,為了能替她爭得燕肅祁的寵愛,樹立正院的威望,不惜將自己清白的處女之身送給燕肅祁糟蹋……

就在方才,還因為替她求情,挨了兩個耳光,半邊臉到現在都是腫的!

可是她,什麼都給不了夏雪!如今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

林陌染覺得腦子很亂!

從前,她是清明的,對身邊的人和事都看得很清楚!

可是這一次,為什麼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個時候……中午那條銀帶又突如其來地浮現在她腦海中!

銀帶!那條銀帶!

林陌染眼神就是一亮!她想到答案了!

可是就在這時——

「啊!」

身邊的黎笙突然慘叫了一聲,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一個小廝在後面狠狠拽著她的衣裙,將她往地上拖去,臉上盡是猥瑣的笑意。

林陌染急忙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黎笙「呯」的一下,腦袋磕在地板上,兩眼一黑,就痛得昏了過去。

小廝見她沒了反應,不但不害怕,反而得寸進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1:01

第十五章

「嘩啦!」

狠狠一下將她半邊衣裙扯破,雪白的玉臂瞬間暴露在空氣中——

林陌染何止是氣憤!她恨不得就此一刀將那個小廝殺了!

「你們!都給我住手!!」

她猛地抬起一腳,鳳回首硬邦邦的鞋底踹向那個小廝的後腦!

小廝只覺後背生風!

突然就是一個硬沉的重物狠狠砸了過來,就像腦袋被按在地板上狠狠剁了一腳!

還來不及叫一聲,他就重重倒了下去——

林陌染一解鼠絨短褂,就蓋在了黎笙身上!又扯起摔倒的夏雪,另一手牽著許媽媽,將三人穩穩地護在自己身後!

這一秒鐘的突變,讓在場的人都看花了眼。

上一刻主僕三人還慘兮兮地被推來推去,下一刻,方才還囂張的小廝們都是戰戰兢兢地躲到了一旁,一臉驚惶地看著被林陌染一腳踢暈的那個小廝,大氣不敢出!

「鬧夠了沒?!」林陌染瘦弱的身子如今卻張揚出一股巨大的力量,長髮無風而自揚,「鬧夠了,就給本妃麻利利滾出去!」

她冷冷的目光轉向燕肅祁,語氣強硬,「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把你的這些狗腿子都領出去,本妃來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渾身噴發出一層無形的氣焰,將那些小廝又生生震懾地退出去幾步!

到最後,不等燕肅祁下令,小廝們一個接一個倉皇奔出,都不敢再多留。仿佛林陌染就是個厲鬼,隨時會撲上去一口咬掉他們的腦袋——

笞彌道長神色間有些忌憚,暗中和二姨娘打了個眼色,兩人都是沒有吭聲。

林陌染將兩人的舉動收入眼底。心中已然肯定,又是趙婉瑩和二姨娘,勾結了昆山寺的道長給自己使絆子!她決不能讓兩人計謀得逞!

「夏雪。」她先喚道,「去把別人送你的那條銀帶拿來。」

夏雪呆了呆,才回神轉入廂房,過了片刻,手裡捧著一條足有一人等身高長的銀帶走了出來,遞到林陌染手上。

林陌染將銀帶抖開,任由它在風中搖擺不定,開口問夏雪道:「這條銀帶,是誰給你的?」

夏雪一開始支支吾吾,不願開口,扭捏了好半天,才指著人群中的綠鴛,小聲道:「奴婢瞧這銀帶好看,從綠鴛手裡搶來的。」

原來是搶別人的,難怪一直不敢說!

許媽媽低聲嗔道:「瞧你那點!一個銀帶,值當去搶別人的麼?」

林陌染輕笑,又轉頭正色道:「今日本妃帶著黎笙去倦芳閣散心時,的確遇到了一些詭異的事。當時沒有多想,如今看來,卻是和眼下這個案子息息相關!」

「綠鴛。」她又喚,將銀帶伸過去,「去!用銀帶將那件衣服穿起來,掛在樹上。」

眾人都道那衣服上附了厲鬼,綠鴛哪裡敢碰!當即咬唇往後退,一臉不情願。

林陌染只好指著那個小道童,「她們都怕鬼。小道士,你出身道家,想必是不怕的,還請你幫忙,將衣服掛起來。」

這話說得絕!若是小道士不去,那就證明他出身道家,竟然還怕鬼,可見道行不夠精深……那麼笞彌道長一行人捉鬼本領的真實性,也要大打折扣了。

小道童和笞彌道長打了個對望,果然沒有辦法拒絕,只好極不情願地接過銀帶,撿起衣服,一穿,再一掛——

桃紅色的衣服在樹杈上隨風而舞,襯著漸暗的夜色,還有張牙舞爪的樹杈,很是詭異!遠遠望去,就像一個身著紅衣的厲鬼,在半空中飄蕩!

看著圍觀眾人紛紛擔驚受怕地撇過頭去,林陌染淡然一笑,道:「這就是本妃今日在倦芳閣看到的景象。至於二姨娘在西偏院房中看到的桃紅色人影,也是雲裳穿了這衣服入了屋內嚇她的。」

二姨娘當即叫道:「不可能!守院門的婆子當時說了,不曾有外人出入!」

林陌染望著她淡定分析道:「確實沒有外人。只因二姨娘你和婉瑩妹妹感情好,雲裳常出入西偏院,所以婆子並未在意,也就此忽略了。」

此言確實有幾分可信!二姨娘張了張嘴,一時想不到該如何反駁。

林陌染遂扭過頭,續道:「綠鴛,你可是在倦芳閣附近拾到這條銀帶的?」

綠鴛苦著臉點頭,「是奴婢在倦芳閣撿到的!可是這件事和奴婢沒有任何關係啊!奴婢只是聽了夏雪姐姐的話,去倦芳閣喊您回來用膳!奴婢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林陌染深笑,「這件事確實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只因用這件衣服裝神弄鬼嚇唬本妃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她目光冷冽地看向趙婉瑩,沉聲吐了兩個字,「雲裳!」

眾人再次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是雲裳?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原來不是鬼,而是雲裳在裝神弄鬼,可是雲裳怎麼卻……」

趙婉瑩也抬頭駁道:「妹妹斗膽質疑一句,若是按姐姐這般分析,裝神弄鬼的人是雲裳,那她為什麼卻死了?難不成她是覺得嚇唬了姐姐你和二姨娘,內心過意不去,自盡的?」

「不,她不是自盡的。」林陌染搖搖頭,「她是不幸遇到了過河拆橋的主人,替對方辦完事,結果對方為了滅口,將她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趙婉瑩。

雲裳是她的丫鬟,能指使雲裳幹這種事的人,只可能是她!殺害雲裳的人,自然也是她!

燕肅祁冷著一張臉,護著趙婉瑩,喝道:「林陌染!無憑無據,你勿要血口噴人!」

林陌染輕描淡寫一笑,「我無憑無據?好!這便給你證據!」當先一步往沉雪塢外走去!

燕肅祁攔下她,「事情還未瞭解!證據呢?如今你是想要逃走?」

林陌染扭頭,烏髮迎風,英姿颯颯,「證據,就在倦芳閣那個石碑下面!」

倦芳閣的石碑依舊靜靜地躺在雜草之中,像個蟄伏的小獸。

林陌染領著眾人將石碑圍成一圈,也學著笞彌道長的模樣,對那小道童喊:「挖!」

笞彌道長聽了她竟然用主子的口氣吩咐自己的道童做事,面上閃過一片隱忍的怒雲。小眼睛狠狠暼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什麼。木以叼圾。

林陌染渾不在意,看著小道童不情不願拿出鏟子開始挖,邊給眾人解釋道:「今日本妃行到倦芳閣此處,隨行的丫鬟黎笙突然被這塊石碑絆倒,然後她告訴我,她聽到了人聲……」

人們打了個寒顫。

林陌染歎口氣,「如今想來,那竟是雲裳在求救。而我們卻就這樣走了開去,錯失了救她的機會。倦芳閣地處偏僻,又是傳說中鬧鬼的所在,平常沒有人走動,她獲救的幾率。可說是十分之低。兇手找的這處,當真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正說著,小道童忽然叫了一聲!

原來他這一鏟子下去後,石碑突然開始搖晃。未幾竟然整個向後倒塌——露出下方約一米深處,一個半人等寬的小窟窿!

眾人驚異莫名!

林陌染淡淡道:「你們不是想知道,雲裳是怎麼死的嗎?她就是在這裡,被活生生悶死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1:30

第十六章

仔細看來,那窟窿四面砌了粗糙的石磚,當上方石碑壓下來時,被埋在此處的雲裳只能或蹲或坐著,連抬起頭都不行!再仔細看,四面牆壁還有深深淺淺的刮痕,想必是雲裳被困時拼命抓繞想要逃出去。

「所以她死前的表情才會那麼恐怖。」林陌染道,她沒法告訴別人缺氧窒息而死有多痛苦。只能另想了一段措詞,「試想一下你們自己被困在這暗無天日又狹窄的地方,沒有人來救你,周圍沒有任何聲音……」

膽小的丫鬟們立刻被嚇得嚶嚶嚶低聲啜泣起來。

林陌染便住了口,「兇手算准了時間,等她咽氣沒多久。就將她挖出來,丟在倦芳閣的枯井裡。枯井裡積了雨水,將屍體漸漸泡開,所以我們看不出任何她死前的痕跡。」

她的這段分析,無異於狠狠打了笞彌道長的臉!

笞彌道長很是不服氣,嗆道:「這全是你一個人的說辭!如何能信!更何況,就算她是被悶死的,也不能排除兇手是鬼怪!」

林陌染真心想開噴,有完沒完!沒見過知識這麼鄙薄還如此強詞奪理的,「那道長待要如何?」

笞彌道長支支吾吾了半響,說不出個所以然,可就是不願鬆口!

正僵持著,不遠處突然奔過來一個婆子,喘著氣喊:「王爺!奴婢在沉雪塢發現一樣東西!」

林陌染認得這個婆子,平常守在後宅大門。進進出出都要經過她,並不陌生。當時一行人來倦芳閣捉「鬼」時,她嚷著害怕,沒有跟過來。

燕肅祁急急問道:「發現了什麼?」

婆子這才舉起手裡的東西——一個樣貌醜陋、穿著桃紅色衣服的布娃娃!!

「這上面還寫了東西。」婆子道。

燕肅祁一把搶過去!

眾人這才看清,布娃娃畫了五官,身上貼著一道道符紙,還寫了「殷阮」二字。

燕肅祁氣得兩手顫抖,將布娃娃一把甩到林陌染臉上,「你紮布娃娃,還在上面寫了殷阮的生辰八字?!」

乖乖不得了!被扣上這麼大一定黑鍋!

不等林陌染分辨。

笞彌道長疾步過來俯身撿起布娃娃,片刻,冷冷道:「王爺,這上面的符紙……是招魂用的啊!」

燕肅祁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樣投了過來,「這下我看你還狡辯!!」

林陌染不理他,轉向婆子,「你在哪裡發現的?還有,你為何會進入我的沉雪塢!」

婆子大喊冤枉,「是在埋褂子那個坑裡發現的!夏雪姑娘說那個坑怪滲人,讓我們幾個上去用土填了……」見林陌染依舊不信,又道:「一起填的幾個婆子都可以為老奴證明!!」

燕肅祁冷冷橫在她面前,「林陌染,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一旁的趙婉瑩一副兔子受驚的模樣,「你為什麼要招她的魂,還要害我院裡丫鬟!」

兩人夫唱婦和,壓根不給林陌染開口狡辯的機會。

笞彌道長也一步跨過來,「那鬼魅如今沒了依附之物,定然是俯身在召喚它出來的王妃娘娘身上!」

一聽鬼魅附在林陌染身上,趙婉瑩迅速退後一步,「道長可有方法除掉它?」

笞彌道長道「有是有!就怕王妃不願意!」

燕肅祁冷哼,「那可就由不得她了!」

林陌染被幾個內衛反手扭住胳膊,猛地推出了王府大門。

燕肅祁站在門內冷冷看著她,諷笑道:「當初你強行進了我九王府的大門!如今,本王不也還是強行將你丟出去了!」

他大手一揮,「冰水備好,給我狠狠地潑!務必將她身上的髒東西給爺潑出去!」

立春的天氣依然是寒涼的,被推出王府的林陌染本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錦裙,他竟然還打算用冰水潑她!

一旁的笞彌道長燒了符紙,將灰燼灑在水中,小眼睛精光四射!

雖是夜晚,周圍卻也漸漸圍攏了不少圍觀的百姓,都是莫名其妙地看著這裡。

燕肅祁便朗聲對著眾人道:「九王妃行詭術,紮小人,招來厲鬼,毒害我王府中人!害死一名丫鬟,還讓數人受到驚嚇!今日本王便請來道士施法驅邪,並忍痛懲治惡妻,為王府除害!」

「住手!娘娘!!」黎笙拼命掙扎著想要越過身前的內衛,無奈她雖有武功基礎,力氣卻不大,橫沖左轉就是無法突破重圍,望向林陌染的雙眼佈滿了驚惶。

林陌染握緊了拳頭,周圍這麼多人看著,她不能退縮!

「王爺說的這些,都不是妾身所謂!難道方才,妾身為王爺分析的案情,王爺沒聽明白?也罷,妾身勉為其難,再為王爺分析一次!」

她目光堅定望著燕肅祁,卻是大聲對圍觀的百姓說,「王府裡的那名丫鬟,是在一個石坑中被活活悶死的,不是鬼怪所為!而是人為!若王爺一意認為兇手是妾身,那麼很抱歉,妾身當時並不在……」

燕肅祁根本不給她說完的機會,一甩手,「還等什麼!給爺潑啊!!」

「嘩啦」——

一盆冰水不由分說兜頭就倒了過來!

林陌染站穩了腳步不願退縮,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閉上,咬緊牙關,準備承受這股刺骨的冰冷!

不料過去良久,竟一絲冰冷都未曾感覺到!!

反而身體周圍,隱隱泛起一股溫熱的氣息——這個氣息!!

她猛地睜開眼!

燕樂晟維持著一手撐開披風的動作,另一手牢牢將她裹進自己懷中!

那一盆冰水,竟是絲毫都未曾濺到她身上!而是盡數被他的披風擋了下來!

燕樂晟髮鬢全是噴濺的水珠,沿著鬢角一滴滴往下落,那削薄的雙唇,此刻被凍得青紫,卻仍是朝她緩緩扯出一個笑容——

林陌染慌得伸手捧住他的臉,觸手冰涼!!

呢喃了好半天,她覺得自己只會心疼顫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燕樂晟苦笑收回披風,身子冷得晃了一下,另一手仍然將她圈得很緊,很緊……

片刻,他緩緩靠在她肩膀,啞聲道:「你,冷麼?」

下一秒,兩眼一閉,身子就歪了下去——

「皇上!!!」

他從宮中帶來的太監一發全湧上來,又是給他解開濕透的衣服,又是遞上湯婆子暖著他的心窩肚子各處。

一陣手忙腳亂之中,傳來他清朗的笑聲,「九弟這一盆冰水,倒是醒神!可惜了,這價值八十兩黃金的西域進貢的鷹羽披風,朕還打算送給你呢……」

不遠處的燕肅祁,聽聞此言,原本還噙著銳光的雙眼,一下就瞪直了!臉上盡是懊悔的神色。

林陌染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然而手背擦上臉頰時,才發現上面卻全是淚!可是心裡,那種孤立無援的孤獨感,是徹徹底底放下了——

他來了……就定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太監們忙了半天,燕樂晟總算緩了過來,頭髮仍然半幹,卻掩飾不住他渾身散發出的那股威嚴冷酷的王者之氣。

他站起來,第一句話,「明日早朝,九弟你就不用來了,拿剩下的冰水洗個澡,去去汙,你身上太髒。」

燕肅祁的臉「刷」一下白了個徹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1:43

第十七章

「至於九王妃……」燕樂晟扭頭,尋到那個一直默默注視著他的女子,她雖然一言不發,但那雙眼中透露出來的濃濃的擔憂,早已將她的心事出賣……可愛的是,她自己猶渾然不覺。

他眼底漸漸浮起溫潤的光,輕笑道:「九王府鬧鬼不乾淨,九王妃就隨朕去昆山,陪太后小住幾天吧。」

噗!這是約會嗎?林陌染啞然失笑。

燕樂晟又轉向趙婉瑩,目光徒然升起冷意,「朕記得,你應諾了母后,要隨她去昆山寺小住!為何沒有告知一聲,就私自下山回府?!」

趙婉瑩一抖,「妾身、妾身聽聞雲雀閣出事……」

林陌染這才想起,趙婉瑩本應該在昆山,怎地突然出現在雲雀閣!都怪今日形勢太亂,她都沒顧上細想!

如今想來。趙婉瑩等人必定是一早就謀劃好,要在今天動手,所以她才會從昆山寺偷跑出來!

趙婉瑩分辯完,就是一陣發抖,可憐兮兮地望瞭望燕肅祁,希望他能幫自己一把。

然而燕肅祁,也是恍然明白過來,趙婉瑩竟然敢在答應了太后之後,又撇下太后私自逃下山,這罪可就大了……他怎麼敢保她?

燕樂晟冷眼看著這兩人神色各異,諷笑道:「雲雀閣出再大的事,你也不能將太后一個人晾在昆山!你可知,這是犯了欺君之罪!」

趙婉瑩一下就給跪了。「妾身知錯!妾身求皇上寬恕!」

燕樂晟哼道:「你自去求母后寬恕!朕沒這閑功夫管你這!」

趙婉瑩委屈地咬牙,一雙幽怨的目光只是望著地面,「妾身這便回府收拾細軟!」

燕樂晟一揮手,「不必了!來人。立刻送她上山!」

說是「送」,然而看幾個侍衛的架勢,儼然是押送才對!一左一右架起趙婉瑩的胳膊,就將她往府外拖,一路拖到早已備好的馬車,像丟包袱一樣,一發力就將她甩了上去!

「哎喲!!」

馬車內頓時傳來趙婉瑩的慘叫聲。

燕樂晟又轉向林陌染,眼中的漠然點點褪去,化作溫潤笑意,用與方才截然不同的語氣,道:「弟妹是打算立刻與朕前往昆山。還是打算收拾一下細軟?」

他不讓趙婉瑩收拾,卻細心問她要不要收拾……這天差地別的待遇,任誰都看得出來,皇上對趙婉瑩是厭惡到了極點,對林陌染卻是寵得超越了兄長與弟妹之間的關係。

林陌染厭惡地瞅了瞅王府大門,和傻掉的燕肅祁。撇嘴道:「妾身在馬車上等,就不進去了。黎笙替我收拾便可。」

黎笙「哎」的應一聲,歡天喜地就往後院跑!

燕樂晟極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幽幽地勾起一道冷笑,轉向了笞彌道長,似笑非笑打了一聲招呼,「道長,別來無恙。」

笞彌道長還仗著自己是皇家寺院出來的得道之人,以為皇上也會仰仗他幾分薄面,很是受用地應了一聲,「別來無恙,別來無恙!」

誰知史上嘴巴最毒皇帝燕樂晟,下一句話卻是,「前幾天母后請你做法。事後卻發現清正宮裡不見了幾個前朝古瓷瓶……這筆賬,朕今日與道長算算?」

笞彌道長一聽,冷汗就下來了,「什麼、什麼瓷瓶?皇上與貧道開玩笑呢!」

燕樂晟煞有介事地搖搖頭,鄭重道:「朕平時是挺愛開玩笑的,砍個頭抄個家,對朕來說,也跟玩笑差不多……」

「哎喲!皇上饒命!」一聲哭叫!

竟然是笞彌道長身邊那個道童,嚇得沒站穩,一下子跪跌在地上,哭喪著臉,張口就招了,「都是道長看那幾個瓷瓶值錢,非要小的偷來!小的賣身契還在道長手中,不敢不從啊!還望皇上念在小的不是主謀的份上,饒了小的吧!」

燕樂晟眯眼笑了,望向笞彌道長,「道長?哦不!朕該改口叫你盜賊。」

笞彌道長依舊松樹似的挺立在那裡,也不知道是氣硬,還是後臺硬,總之就是死皮賴臉不認帳,吐了一句:「孽障!自己做了壞事,竟然還誣陷師尊!」

燕樂晟果斷不聽他廢話,也是一揮手,隨意道:「把這個也綁了上山。」

侍衛們拿了繩子,要將笞彌道長綁上馬車。

燕樂晟忽然又嘖了一聲,道:「慢著。素聞道長有日行千里之神功。想來是不屑於坐馬車……將他綁在馬車前面吧。」

還走過去拍拍對方的肩膀,意味深長一笑,「一會兒,還請道長放慢腳步,等我們一會兒。畢竟這四匹馬的車輪,飛跑起來也不過日行百里而已。」

這話的意思在明瞭不過,一會兒你跟緊點,因為我要把馬車趕得日行百里那麼快!

笞彌道長臉色「刷」一下氣得通紅,竟然猛地喊了一聲,「你怎麼敢!我是趙丞相的舅老爺!」木土央扛。

他不喊這話還好,一喊,燕樂晟臉上就連維持的假笑都頃刻間消失殆盡。

他冷冷地鎖著笞彌道長一雙小眼,丟給他一句話,「抱歉得很!這北燕暫時還未歸趙家管!你是趙丞相的舅老爺?哼!對朕來說,跟大街上爬過的一隻螻蟻沒有任何區別!」他狠狠下令,「帶走!」

天子氣度果然不同凡響,一發威,連治三人!就連號稱太后最寵愛的九王爺都不敢吭一聲。

末了,燕樂晟始終未和燕肅祁說一句話。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直徑上了馬車,坐在林陌染身邊。

這一刻,他對燕肅祁失望到了極點。

這一刻,他終於不想再顧忌和林陌染違背倫理的關係。

馬車一路晃悠,天色漸暗。

燕樂晟見林陌染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裙子,怕她冷,解下了自己的長褂披在她身上。還是不放心,喊了馬車外的黎笙,從包袱裡又拿了一件短褂讓她穿上。

最後乾脆將她整個抱在自己懷裡,見她也只是略微推卻了幾下,便不再拒絕,心中一喜,啞聲道:「你失約了……」

林陌染一愣,這才想起,今天距離那日入宮參加壽宴,已是三日過去了。

他們約好,今日在玉樓春想見。

「朕一下朝,就早早去了玉樓春,占了三樓最好的一個雅座,等著你……」

他娓娓道來,語氣中並無絲毫抱怨,仿佛等她的過程,也是極為享受的美妙過程。

林陌染低了頭,視線對上他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的指幹,如今正牢牢地牽著她,霸道地鑽到她手掌,又反手將她十指扣住。

口中不自禁就問道:「後來呢?」

燕樂晟苦笑,「後來朕等不下去了,就抓了玉樓春一個小廝詢問,你們老闆娘去哪裡了?」

「噗!你還真是!」林陌染住了口,她本想說他萌的……

燕樂晟摟緊她,「後來林奕來了,告訴我王府出事,牽涉到你……朕急得一路上抽斷了兩根馬鞭。」

他撩起馬車簾子,指著馬夫手裡的某根東西道:「你瞧!馬夫如今只能用藤條了……」

「哈哈哈!」她再也忍不住了,笑得整個人窩進了他懷裡,嘴上還故意責怪道:「你把馬都抽疼了!真是沒點愛心!」

燕樂晟將臉埋進她肩膀,嘟噥道:「朕顧不了那麼多,就怕你出事……」

此間溫情,脈脈流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2:00

第十八章

林陌染一時竟覺得十分安逸。她想起那日在林府,和庶母一場惡鬥之後,她疲憊地整個人浸泡在浴桶裡……此時的感覺,就如那時一般愜意。每一個毛孔都舒展了,只為吸允他的氣息。

燕樂晟再次開口,眉眼就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思慮,「陌染,朕想告訴你……」

他話未說完,馬車突然猛地減速!

一陣人仰馬翻,兩個人差點同時翻滾了下去——

「怎麼回事?」燕樂晟抬頭就朝外面低喝。

馬夫悄悄撩起半闕簾子,低聲道:「爺,丞相府的馬車,把我們的路給攔住了。」

這個丞相府的來人,自然不是別人,而是趙朗坤。

燕樂晟做了個「噓」的手勢,要林陌染乖乖坐在馬上裡,自己掀袍走了下去。

可是林陌染哪裡肯依,取了一塊頭巾將面半遮住,也隨著跳了下來,卻不走過去,只是倚在馬車旁,和黎笙並排站著,靜靜地看。

不遠處,趙朗坤已經領著自己的兒子,恭恭敬敬跪在前方,見燕樂晟下來,齊聲請安。

燕樂晟只淡淡回了兩個字,「何事?」

半明半滅的前方道路上,頓時傳來趙朗坤略微低沉沙啞的嗓音,「臣此來,是為側妃娘娘求情。請皇上看在趙家的薄面上,寬恕她這一回。」

燕樂晟漠然拒絕,「是太后要罰她。朕幫不了你。」

「那臣和臣長子趙楚垣,便求皇上……」趙朗坤忽然抬起了頭,決絕道:「將她就地賜死!」

此言一出,莫說燕樂晟,就連林陌染都感到十分愕然,好半天回不了神!

旋即,旁邊的馬車一陣呯嘭亂響,卻是趙婉瑩推開了看守她的侍衛,一撩簾子跳了下來,張口就哭道:「爹!你說什麼?你竟然要皇上將女兒賜死?!」

她難以置信地幾步奔過去,想聽趙朗坤當著她的面,再親口說一遍——

不料趙朗坤竟然站起來,一巴掌就甩上了她的左臉頰,「不成器的東西!太后指婚讓你嫁入九王府,是要你給九王爺當賢內助,替他分憂!如今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趙婉瑩「嗚哇」一聲就哭出來了,「我幹了什麼?我幹了什麼!爹,你難道就從未替女兒想過嗎?女兒就是恨她,恨她奪了女兒的正妃之位!女兒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你!你個孽障!!」趙朗坤氣得又要一巴掌扇過去——

身旁一直半隱在黑暗中的趙府長子趙楚垣,突然跨前一步,一把攔下了他的手,一張桃花面上,丹鳳眉眼笑意盈盈,「爹!家醜不可外揚。這些事,不妨等回家後再說。」

說罷,似有意無意往林陌染處掃了一眼,那一雙迷情朦朧的眼眸,越發展露出幾分入骨的媚意。

想不到趙丞相的長子,竟然是這麼豔絕的一個男人!也難怪,德妃和趙婉瑩姿色都不差……想來是有遺傳的。

然而未幾,又聽他緩緩道:「皇上,九王妃,你們說,是這樣嗎?」言語間,又往前踏出一步,那張半隱在黑暗中的臉,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林陌染險險抑制住差點沖出喉間的一聲叫喊——

只因那張臉,她不久前才見過!

是辰靳!

雖然這人比辰靳多了一分媚骨,眼角也較辰靳更為上挑。但那秀挺的五官,頎長的身姿,無疑就是辰靳!

他不是燕樂晟的暗衛嗎?為何又成了趙府的長公子?

身旁,黎笙鎮定地拽了拽林陌染的袖子,「娘娘無須驚訝,哥哥向來知道他想要什麼。」

既然燕樂晟都沒有說話,她自然也不好插手管這檔閒事。

林陌染斂去了面上神色。不動聲色站著。雖然對方那魅惑勾人的目光直直打在她身上,著實叫她不舒服!

未幾,趙楚垣轉向趙婉瑩,忽道:「妹妹,我瞧著你當不上正妃,其實是有原因的。」

趙婉瑩跌坐在地上,抬起一張佈滿淚痕的臉,很是不忿,小聲嘀咕了一句,「不過是因為皇都新遷江陵,為了討好江陵總督林大人而已。」

「非也。」趙楚垣將她扶起,目光一閃,狡黠地望向了林陌染。「原因是,九王府正妃娘娘,確實比你要漂亮聰慧得多。若我是九王爺,我定會很寵很寵她!」

他毫不掩飾對林陌染的愛慕之情。當著父親和皇上的面,竟然就將這麼熱辣辣的情話脫口而出。木嗎向圾。

林陌染都不禁被狠狠噁心了一把!

眼見燕樂晟皺起了雙眉,沒想到片刻後,他竟然也沒說什麼。

趙楚垣見好就收,轉身對趙琅坤道:「父親。皇上一向寬厚,今日定會看在妹妹是女子的份上,饒她一命。父親也請息怒。我們這便護送皇上和九王妃一行上昆山寺!」

趙琅坤既不答應,也不搖頭,卻將目光投向了燕樂晟。

想當然,他就剩這麼一個寶貝嫡女,如何捨得說殺就殺。今日這一出不過是演苦肉計,刺激燕樂晟鬆口而已。

其實趙婉瑩並非犯下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如今又有一介老臣跪地請求寬恕,甚至不惜大義滅親,要當場賜死女兒……

燕樂晟不好再冷然拒絕,淡淡道:「起來吧。」算是回應了趙楚垣的話。

趙婉瑩這才淒淒慘慘地攀著自己哥哥的手。捂著浮腫的臉,一瘸一拐地往馬車走。

然而誰都沒記起來,趙婉瑩乘坐的那輛馬車前,還綁著一個笞彌道長!

被綁著走了一路,笞彌道長和兩個道童都是苦不堪言,更有圍觀百姓沿街砸了一他們身的蔬菜瓜果,如今全身掛彩,氣息奄奄。

眼見幾人走過去,落在中間的那個可不就是趙琅坤,他妹妹的丈夫!

笞彌道長一個激靈站起來,張口大喊,「妹夫!」

趙琅坤腳步一緩,回頭的瞬間就將此人認了個透徹,然而下一秒,神色間並未猶豫。又一撇頭,繼續走他的路。

燕樂晟故意道:「趙大人,此人你認識?」

趙琅坤當即搖頭,「臣不認識,不曾見過,想來是皇上路見不平嚴懲的哪個地痞流氓,臣一家清白做人,如何會與這等人相識?」

燕樂晟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幾人身後,這才了悟過來的笞彌道長,簡直氣得欲哭無淚!他怎麼說也是他趙丞相的妹夫啊!他竟然敢當做不認識!還三言兩語將趙家和他瞥了個乾乾淨淨!

小道童哭著去拉他袖子,「道長,怎麼辦啊,連趙丞相都不要我們了……」

笞彌道長內心被戳痛,一呲牙,吼道:「閉嘴!」

林陌染在一旁的馬車邊冷冷看著,心中好笑:還妹夫呢!你妹夫的!

轉眼馬車到了寺門,三米高白玉石牌坊上楷書寫就「昆山」二字,筆勁渾厚。

燕樂晟自命人將笞彌道長與兩個小道童解了繩子,讓自行回屋安頓。算是多多少少留了些面子給他們。

其餘人則依舊坐了馬車,往深處走去。

原以為趙琅坤父子將他們送到昆山寺就會折返,沒想到兩人還客客氣氣嚷著一定要給太后和柳妃請安。

踏入寺廟後院一處僻靜的小四合院,眼前景色突然一變!

此間山水流長,綠樹合抱,縱然深藏夜色之中、廟宇之後,也絲毫不能掩蓋它的優雅安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2:19

第十九章

兩位女官各提了一盞青燈,照著青石板路面,將眾人引入小院主屋。

主屋內,趙容和柳太妃正一左一右臥坐在高榻上,續杯閒談。

眼見幾人進來,柳太妃不慌不忙地從榻上走下來,給皇上請安,「皇侄近日可好?」語氣中隱約可聽聞一絲愉悅。

燕樂晟卻是面色如常,禮節性回道:「朕甚佳,也問柳太妃好。」

柳太妃臉上的笑,便幾不可察地黯了幾分。

站在他們身後的林陌染,卻很明顯察覺到兩人之間,一股無形的暗湧正在形成。一個暗送秋波,一個無形推擋。你來我往之間,這暗湧便漸漸洶湧,成了波濤……

林陌染待要細看這二人神色時,柳太妃忽然一道精銳的目光射了過來,直看得她把心提起來抖了兩抖!

未免落下把柄,她先乖乖開了口,「妾身給太妃娘娘請安。」

柳太妃面色一轉,仔細可見嘲諷的神色一晃而過。

然而很快,她眼中的鋒銳便被悉數斂去,轉而換上一副熱情的模樣,拉過林陌染的手,親熱道:「哎喲!這不是上回在壽宴上見的,九王爺府上的王妃嗎?幾日不見,九王妃是越發顯得漂亮了!太后姐姐,你是越老越有福,可把妹妹我羡慕的!什麼時候讓九王爺加把勁,多來幾夜春宵一度,來年給你生個大胖小子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心思各異。

心知皇上對九王妃有情的,面露幾分尷尬;不知情的,也覺得這柳太妃措詞太不檢點,人家夫妻兩晚上那啥啥,是你掛在嘴邊嘮叨的麼?

那一邊,燕樂晟已然神色複雜地皺起了眉。

而這一邊,林陌染冷冷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承太妃娘娘貴言。」

穩坐高榻上的趙容便發話了,「妹妹陪哀家聊了好些會兒,想必也累了。青衣,你提著燈,送太妃娘娘回院吧。」

柳太妃顯然極不情願走,眼瞅著那個喚青衣的小丫鬟應了取來燈籠,站在院外等她,她仍舊穩穩站著一動不動。

忽而柔媚一笑,朝著燕樂晟開了口:「皇侄一會兒若是從妾身那個小院的偏門抄近道回宮,不妨來妾身小院坐坐。這麼些時日未見,妾身也有好些話想與皇侄說。」

語氣中一股子濫於言表的癡心妄想!

沒錯!就是那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妄想!

林陌染頓覺心中有泛起一絲醋意,酸得她又煩又躁,恨不得用眼神在柳太妃身上射出幾個洞來!手握成拳,幻想著柳太妃就被她捏在手心,捏得死死的!

還算燕樂晟夠自覺,看都未看她一眼,冷冷回了一句,「朕明日還需早朝,恕不奉陪了。」

柳太妃自討沒趣,暗中向趙琅坤遞了一道眼色,扭了身子就往門外走去。將一屋子裡的其他人全部當做空氣。

柳太妃態度如何惡劣,林陌染全不在乎,她只回頭朝燕樂晟咧嘴一笑。

這一笑,把燕樂晟笑得渾身舒暢!看來身邊多幾個像柳太妃這樣的爛桃花還是不錯的,起碼可以反襯出他對她愛情的堅定!

趙容將他們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卻沒有點破,視線轉向一直畏縮在人牆之後的趙婉瑩,再次發話了,「婉瑩回來了?」

趙婉瑩一抖,連忙走上前,就急著開口辯解,「太后娘娘,妾身是因聽聞雲雀閣……」

豈料趙容揮揮手,壓根不準備聽她那一套說辭,「里間,安逸等著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旁人不懂,可她趙婉瑩自小出入皇宮,對這話是再清楚不過!

這麼多年來,從她到十二公主,「安逸」這兩字代表的就是一種痛!一種根本沒法求饒的痛哭的責罰!

「太后娘娘!」趙婉瑩瞬間就跪下了,「妾身知道錯了,求太后娘娘不要將妾身交給安姑姑!方才在山道上,皇上也說不會再責罰妾身……」

趙容不愧和燕樂晟是母子,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是一模一樣,「皇上是不罰了,可沒說哀家不罰。來人,請九王爺的側妃入里間!」

立刻有兩個嬤嬤將趙婉瑩一左一右架起,往里間拖去。

趙琅坤腳步一晃,下意識就想為愛女求情。

趙容卻淡淡道:「趙大人啊,這人老了,就分外想見故人!不若今夜你就在此小坐片刻,陪哀家說說先皇的往事吧。」

女兒還在里間受罰,他卻要在外間和太后閒談那些狗屁往事!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可是趙琅坤身為臣子,不得不依從皇命,神色間壓抑著怒意,只得應道:「臣幸甚。」

他的話音剛落——里間突然傳來「啪」一聲悶響!

緊接著就是趙婉瑩撕心裂肺的哭喊:「唔!疼!別打了,安姑姑,求你別打了!」

安逸這個人,林陌染也是領教過的,鐵面無私,處罰人時斷然沒有任何情分可言,下手就更加不會留情了!

所以趙婉瑩這一番求饒,無異於是對牛彈琴。

很快,又是「啪啪」兩聲悶響!

趙婉瑩哭叫得更凶。

然而安逸手中的板子似乎就要跟她的哭聲對著幹!

她哭鬧得越凶,安逸下手越重!

到後來,整個主屋裡都是「啪啪」打板子的迴響,隱隱還能感覺到一絲震動。

眾人仿佛都能想像出里間的場景,趙婉瑩被幾個嬤嬤像豬狗一樣按在地板上,身側,安逸高舉三寸粗的後木板子,一下下狠狠地砸向她的臀部!一板子下去,瞬間皮開肉綻!

趙琅坤心疼地眉毛都豎起來了!

孰料趙容跟沒事人一樣,殷殷切切地請他上榻坐了,還親自給他添了茶,仿佛根本聽不見里間的動靜,笑著就問道:「上回說到先皇帶兵出征西域,尋到了一個奇怪的小城?」

趙琅坤恨不得將自己的耳朵堵上,又是心疼又是急切,卻只能無奈地哭喪著臉,賠笑道:「是是,回太后,那是一座只有百餘人的小石頭城。」

趙容笑意更濃,「先皇為什麼說它奇怪呢?」

說話間,里間又傳來一聲恐怖的尖叫——這一次比上幾次都低啞了不少,想來趙婉瑩已經疼得沒有力氣叫喚了。

趙琅坤臉上的神情,就像隨時會哭出來。

方才他親手給了趙婉瑩一巴掌,是為了演好苦肉計。都已經心疼得不行!

誰知到了此間,太后竟然用懲罰下人的打板子打她……這才是真正的苦肉計啊!打在趙婉瑩身上,疼在他這個當爹的心上!

趙容只做看不見,又追問道:「趙大人,給哀家說說吧,哪裡奇怪?」

趙琅坤只好擦了擦額上的汗,心神不定地續道:「這石頭城裡的人,不信佛祖如來,卻信奉琉璃神,還將頭上戴了一根琉璃簪子的人奉為城主。只是那日臣隨皇上出征,並未見著。後來詢問才知,原來城主已失蹤十餘年……」

他斷斷續續地說,有時候甚至詞不達意。但是一旁的林陌染卻是猛地被震醒了幾分!

琉璃,簪子!

先皇和趙琅坤去的那個小石頭城,難道就是十色琉璃閣的總壇所在?!

她此間心神蕩漾,兩耳嗡鳴。竟不知燕樂晟什麼時候喚了她一聲——

「弟妹?」

直到燕樂晟輕輕扶著她的肩膀,四目相對——

「啊……」她驚得差點退了一步。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2:37

第二十章

堪堪被燕樂晟一雙大手扶住!

「你怎麼了?如此心神不安。」

林陌染連忙擺擺手,「許是累了。」

她不想再聽關於琉璃閣和那個石頭城的事。無論琉璃閣主權利多大,她這一輩子都不會犧牲自己的情感,去成就所謂的野心。

對她來說,江湖很遠,只有此間是她的歸宿。

燕樂晟便轉向趙容道:「母后與趙大人相談甚歡,朕與九王妃就不做叨擾了。朕這便送九王妃去休息,然後再行回宮。」

趙容點點頭,「去吧。出了門往右走,立雪苑已經收拾好了。」

林陌染一聽這個院子名。樂了。九王爺讓她住沉雪塢,太后卻讓她去立雪苑……這其間蘊含的種種意思,不言而喻。

她隨著燕樂晟的腳步往門外走,一笑將方才的思緒置之腦後,有時候想太多不若不想。

立雪苑屬於四合院中的偏院,面積不大。卻佈置得十分精緻,處處落花飄揚柳絮舞,若是到了夏天,此間想必亦是昆山美景一絕。

不料燕樂晟忽然轉身,嘴欠地問了一句:「方才,你可是生氣了?」生生將此處安寧美景打破!

林陌染好不著惱,「胡說!我生什麼氣!」

燕樂晟笑道:「可朕眼見著你那小拳頭都快捏成小石頭了。」說話間,執起她的手,仔細端詳一番,皺了皺眉,「可是捏疼了?」

林陌染一把將手抽回,「不疼!我只恨沒把這石頭砸出去!」

燕樂晟笑得更是暢懷,將她拉進懷裡,「可不許這麼任性!」

眼見著她一雙大眼怒氣衝衝瞪圓了,神色間顯然是在嗔怪他竟然不幫她說話。還罵她任性!

燕樂晟覺得逗趣極了,才悠悠吐出下一句,「萬一把自己的手砸疼了呢?你看誰不順眼,告訴朕,朕讓太后身邊的安姑姑打她板子!」木嗎匠技。

哈!提到安姑姑,林陌染就想起方才太后不動聲色的手段,不禁歎道:「趙大人可慘了,自己的女兒正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挨著打,他還要笑意盈盈地陪著太后說閒話!」

燕樂晟狡黠反問一句,「這下你知道朕的手段是跟誰學的了吧?」

嗯!母子三人,各個都是大惡魔!偏生其中最大的一個惡魔將她看中了,另一個惡魔將她搶回家了,還有一個老惡魔死死盯著她一心要她當皇家兒媳婦!

林陌染一笑推開他,「好的不學壞的學!」又看看天色,道:「時辰不早,你該回宮了。」

豈料燕樂晟很自覺地替她將門推開,率先一步越過就大大咧咧走了進去。再一扭頭,吐出一句話,「還早著呢!朕現在不想回宮!」

早?這月上中天的,過不了三個時辰,他又該上早朝了,哪裡早?

林陌染趕緊走過去將他從凳子上拽起來,「你別是想賴在這不走了啊!方才你可是答應了太后……」

「然後再行回宮!」燕樂晟笑,「可朕又沒說什麼時候!」

「燕樂晟!」林陌染一把將他甩回凳子上,叉腰就怒了,「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皇帝!」

燕樂晟突然被甩在凳子,正硌得慌,皺起了眉,咋聽她這話,又瞬間樂了,「這話說的……你長這麼大,見過幾個皇帝來著?」

林陌染話語一滯!她總不能告訴他,中國上下五千年大部分有名的皇帝,她都從歷史書上讀到過吧!然而再一想,歷史上比他無賴的多了去……

燕樂晟見她神色變化,小嘴微啟,好半天就是憋不出一個字,越看這副表情越覺得誘人,心癢癢的,大手一揮將人帶進懷裡,俯身就是一個吻深深印了上去——

真真醉人!

偏生她還不安分地推搡了幾下,小嘴嘀咕了一句什麼,忽然就要了他下唇一口!

那陣酥麻,直叫他五臟六腑統統投降!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小東西……」他聲音已經嘶啞得不像話,再不控制一下,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出格的舉動!

忍下心間疾速騰升的燥熱,他猛地將她拉開半寸——

「朕……」他痛苦地蹙眉,視線只鎖著眼前這張讓他無比眷念的小臉。

透紅的雙頰還帶著被他吻過的氣息;微腫的雙唇間,是方才他們唇齒纏綿的曖昧痕跡;起伏的胸腔,預示著她的動情不會比他少多少!

如此動人!如此媚骨!此間良辰,叫他怎可辜負?

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邁進了里間!

她掙扎著最後的半分清明,「你,怎麼敢,在這裡!」

他一路抱著她,肩膀撞開里間的珠簾,腳步生風,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

轉瞬間輕壓在床上,伸手剝去她的外衣,滾燙健壯的身軀沉沉覆壓下來——

他噙著她的唇,鎖著她迷離的目光,「女人,你要知道,沒有什麼是朕不敢的!尤其為了得到你!」

說罷,熱辣的手指遊走上她微涼的雪肩。玉肌輕顫的同時,懷間的人兒亦低低輕呼了一聲!

撩得他心弦顫動,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徹底爆發!

「陌染……」他啞著聲,緊緊扣著她的腰身,腹間灼熱噴湧而出!

「朕要你!」

那一夜,紅燭高燃,枕邊垂簾輕顫,紅棉被裡,帝王恩情重,只恨春宵短。

那一夜,林陌染悲哀地發現,她處處都能將燕樂晟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唯有在床上,她壓根不是他的對手!只能像個洋娃娃似的被他折騰來折騰去,一會兒這個姿勢,一會兒那個姿勢!

偏生這人不僅功力深厚,花樣繁多,還能在數次之後仍然將她伺候得好好的!

結果不知不覺……就那個啥過度了……

第二天寺廟敲鐘打鳴修早課時,她才悠悠從夢中醒來。

身側還有他的氣息,那麼霸道地佔據了她的所有感官。

可是伸手一摸——身邊已經空了,林陌染頓時心裡一陣失望……扶著床爬起來,下半身就是一陣透骨的扯痛!她只好就這麼扶著,一寸寸往床邊挪,心裡早就把肇事者燕樂晟罵了個狗血淋頭!

也不知道昨晚一共做了幾次,好歹她也是第一次,爺你就不能稍微克制一下?!

好不容易挪到床邊,這才發現,昨晚打濕的被褥也已經被人全部更換,就連她被撕碎的衣物,都已收拾乾淨,床邊的八仙桌上整整齊齊擺放了一件一摸一樣的新衣服。

方才對某人的痛駡又轉為一聲誇讚,不錯!還挺細心的!

立雪苑外,晴空正好!

林陌染讓黎笙搬了張軟榻,舒舒服服地臥在院子裡曬太陽!燕樂晟讓她來這裡靜修,那她就什麼也不幹,只管靜……休!

忽然眼前的光線被遮了個大半,下半身涼涼的!林陌染一驚,惱怒地睜開眼,「沒看本王妃正在靜休?」

眼前露出一張喜氣洋洋的小臉——

燕樂瑾捧著一個比她的臉還大一倍的水果盤子,踮起腳要塞給她看,「火燒雲姐姐!小瑾從晟哥哥那裡偷了些水果,特意出宮帶給你吃的哦!」

林陌染瞧著那麼大的盤子上密密麻麻都是些對孕婦身體好的水果,心中暗道:這果斷不是你偷的,而是燕樂晟變著法子讓你帶給我吃的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2:53

第二十一章

面上還是笑意盈盈地接了,「謝謝小瑾!」然後果斷放在一邊,根本不打算吃。

一伸手將小人兒抱到自己榻上,先摸摸頭,再捏捏小胖臉,上下其手夠了,才道:「小瑾似乎又長漂亮了,而且臉上的火燒雲也漸漸消失了!」

小瑾立刻點頭,「是啊是啊!是前幾天一位雲遊到皇宮的女仙人給小瑾開的藥方,小瑾才吃了幾天,火燒雲就變小了!」

林陌染詫異地回頭去看陪小瑾一塊兒來的安姑姑,見對方輕微地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道:「等小瑾長大,就是北燕第一大美人了!不過,你今日出宮,可是得了太后娘娘的應允?可別是偷偷跑出來的!」

小瑾一撇嘴,「是阿九帶我出來的!她說今兒是驚蟄,北燕的男女老少都出來踏青,女孩還將自己做好的荷包,送給喜歡的男孩……」

林陌染一扶額,阿九這教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為了扭正小瑾的世界觀,林陌染正色道:「小瑾還未到送荷包的年紀!」

豈料小瑾很是懂事地點點頭,「阿九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阿九說不要緊,小瑾可以先物色好駙馬……」

林陌染:「……」

小瑾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難得一張小臉也學著林陌染,正色道:「其實小瑾今日出宮,還有一件要緊事!」

林陌染看著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頓時哭笑不得,嘴上配合道:「如何要緊事?」

小瑾湊過來,低聲在她耳邊道:「火燒雲姐姐,這是我從宮裡偷出來的,晟哥哥最愛的蘇繡雲錦,還有針線。你今日加加工,還能趕出一個荷包送給他!」

「噗!」林陌染差點一嘴茶噴出來,終於忍不住了,點著她腦門笑駡道:「是誰教的你這樣人小鬼大!」

小瑾毫不猶豫將尊師給賣了,「是阿九!」

正說著,兩人身前忽然幽幽投下一道陰影——

「是誰在背後說我壞話?」

兩人一抬頭!可不正是阿九!一身清清爽爽的綠錦胡服,頭上就簡簡單單紮了個馬尾,束一條翠綠帶子,整個人英姿颯爽!

小瑾完全沒有被現場抓「奸」的直覺,大大咧咧道:「小瑾確實在說阿九!但不是壞話!」

阿九將她兩個羊角辮子一拽,「得了!我不跟小無賴吵架!」

哪知道小瑾嘴快地就嘀咕了一句,「大家都喜歡無賴!你看火燒雲姐姐就特別喜歡晟哥哥!」

林陌染瞪眼,「胡說!」

阿九在一旁就笑開了。指著那一盤水果又道:「太后讓你送去給柳太妃,你怎麼全端到立雪苑來了?」

小瑾撇緊嘴巴,不理她。

豈料一直默不作聲站在三人身後的安逸安姑姑,忽然接了一句。「十二公主也知道誰對她好。」

林陌染和阿九一時摸不透這句話的用意,倒是小瑾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

阿九便喚人又搬來兩張軟榻,分坐了,這才道明自己的來意,「方才只是想著到昆山探望太后,聽她說你昨晚來這住下,就想起一事來!這事還得我親自跟你說說!」

林陌染聽她語氣慎重,也坐直了身子,問:「什麼事值當定國公夫人親自跑一趟?」

阿九歎口氣,「是我家小叔子蘇靖。及冠後就跟著我那祖父去了西域守邊疆,沒成想一守就守五年!到如今快滿二十歲了,還沒有娶妻……」

阿九的小叔子,可不就是翰林府庶出的三公子?

林陌染聽到這就明白了,敢情阿九是來說媒的!她笑了笑將話頭接過去,「沒想到大學士三公子。卻是個武將出身。」

阿九眼睛就亮了亮,「可不是!自小就不喜歡念書,偏愛舞槍弄棒!公爹和相公拿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逼得急了,才及冠就拜入國公府,定要我祖父收他做關門弟子。」

林陌染一邊聽,一邊想像,才及冠的翰林府三公子,和當時還是少女的阿九,定有一番意氣相投的往事吧!

阿九笑了笑,又續道:「今年夏他便要班師回朝,受封輔國右將軍,公爹想給他說個門當戶對的親事!這不我就想到了你!」

林陌染點點頭,了然道:「我那庶出的妹妹倒是和你府上三公子年紀相仿,又同是庶出,只是……」她默了默。才又道:「她一心想通過選秀入宮。我當時受了二姨母的委託,要幫她尋一門親事,直到現在也未曾尋到……」

阿九便道:「那正好啊!男未婚女未嫁!我們家三公子人品相貌,那是萬眾挑一的,就怕你們嫌棄他是個武將出身的粗人!」

林陌染趕緊打住她的話,「先別把話說那麼滿,我這邊也有特殊情況!」她壓了壓聲音,只湊到阿九耳邊道:「庶妹脾性不好,怕配不上三公子。」

阿九想了想,也猶豫了,「這……」

小瑾見她們二人說話間如此親密,早就不爽,一骨碌鑽到兩人中間,道:「你們在說什麼呢!為什麼不告訴小瑾!」

被這麼一打斷,阿九也不好再開口,只道:「這事你先記著,回去我也跟小叔說說這情況。」

林陌染瞧了懷裡的針線包一眼,忽然有個想法!

她轉頭對阿九神秘一笑,「今兒不是驚蟄嘛!」

一個時辰後,九王妃在昆山開百花宴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江陵城。所有未婚男女聞風而至,一時間昆山寺前後院人頭攢動。

這一邊,安姑姑帶著黎笙和幾個小丫鬟,按照林陌染提出的自助餐概念,張羅了一桌子百花宴,什麼桂花糕、玫瑰酥,聞著香氣撲鼻,零零散散擺了一個長桌。

那一邊,阿九帶著自家的三公子也來了。

三公子蘇靖一襲清秀白袍,襯著黝黑的膚色,看上去十分陽光健美,倒不顯得有二十歲。

林陌染一心本著自由戀愛的原則,並未向蘇靖挑明,不料等顧清媚和林萱接一塊來時,他竟然看都未看對方一眼……

阿九在一旁遠遠看得真切,笑道:「合該我們家三公子沒福氣,攀不上你們江陵總督的高門。」

未曾想這時候,大姨娘竟然帶著初娘子來昆山拜訪林陌染。

兩人下了馬車就是一愣,黎笙親自去帶了路,到了立雪苑後,實在沒辦法避開了,只好領著二人穿過熱鬧的人群。

豈料就在這時,一直不動聲色笑著應酬各色閨秀的蘇靖,眼神就那麼突然地一閃。

阿九瞬間就捕捉到了,猛拽林陌染的袖子,「哎哎哎!有戲有戲!」

林陌染一細看,樂了,心道這小子真有眼光!

初娘子如今是裝出一副病容,都叫他看上了!待日後他有幸目睹初娘子的真容,豈非要驚為天人?

林陌染趕緊上前將大姨娘支開,又給黎笙打了個眼色,叫她將初娘子往蘇靖身邊領。

大姨娘沒察覺她們的意圖,見初娘子和同齡人友好閒談,露出一臉欣慰笑意。

林陌染瞧了瞧她手裡拿的藥,也扯開了話題,「大姨娘這是給初娘子抓的藥?」

大姨娘一愣,不自在地看了看手裡的東西,訕訕道:「不是……是二姨娘托我給側妃娘娘帶的。」

林陌染皺了眉,「二姨娘不自己來,還使喚別人幫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3:06

第二十二章

大姨娘眼神一飄,似在防備這裡人多口雜,喃喃了一句,「二姨娘那些天不是受了驚嚇,還未恢復過來麼!這藥也送得急,不然若是等她好了,自己來送也是無妨的……」

林陌染便留了個心眼,「昨天安逸姑姑委實教訓得狠了些,方才我差黎笙去問了,說婉瑩妹妹還趴在床上喊疼呢!想來尋常大夫開的藥是治不好的,定要二姨娘找熟人開藥才行!」

大姨娘臉色微微起了變化,終於下了決心似的,拉著她到無人的地方,嘀咕道:「娘娘是個有心的。奴婢也覺得,這油紙裡包的,不像是藥……」

她順手掂量了一下,續道:「倒像是銀票!」

「銀票?!」林陌染故作吃驚,「二姨娘為何要給婉瑩妹妹送銀票?」

大姨娘便支支吾吾不肯繼續這個話題了,「奴婢也不知道。」

外間,陽光明媚,人聲鼎沸。

里間,林陌染卻突然覺得一陣陰寒。

鬧鬼事件才平息,這兩人又開始謀劃下一齣戲了?

要按這個節奏宅鬥下去,她林陌染不給玩死,也遲早被她們累死!

林陌染一伸手,將大姨娘手裡的油紙包接過,「這個且放本妃這!本妃稍後親自給她送去!」

送走了燙手山芋,大姨娘別提多開心,連連笑著點頭。

林陌染心裡又是一陣思緒萬千。

原以為大姨娘是真心感恩,來昆山探望她……但其實呢,人家也是藏著私心的,其實她早就算好了要將這來歷不明的銀票脫手;就算方才林陌染不開口,大姨娘肯定也會尋別的法子!木記土巴。

說大姨娘這人不笨嘛,偏又長了一副膽小怕事的性格;要說她笨嘛,人家某些時候又精明得很!

這後宅女人,沒一個是好惹的!

再看百花宴上,蘇靖已經偷偷牽起初娘子,走到僻靜處說體己話了!如今年輕人的速度可真夠快的!

翰林府那邊可以交差,林陌染也不用繼續守在這裡,跟阿九打了聲招呼,領著黎笙就去隔壁院子探望趙婉瑩。

趙婉瑩還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喊疼啊疼,眼見著主僕兩進了屋,也懶得客套了,兩眼一閉,索性裝睡。

林陌染笑吟吟自尋了一個位置坐下,伸手裝做一掏腰包,又「啊」的一聲輕叫起來——

趙婉瑩眼睛眯起一條縫,偷偷看她到底想幹嘛?

這時就聽林陌染慌張道:「黎笙,不好了!方才大姨娘托本妃交給婉瑩妹妹的油紙包,怎生不見了?是不是剛路過小河橋時,失手掉河裡了?」

黎笙也配合道:「哎呀!方才奴婢仿佛真看到,娘娘腰間什麼東西一晃,落在河裡就沒影了!奴婢還道是落葉,也沒管呢!」

兩人話音剛落,剛剛還趴在床上裝睡的趙婉瑩猛地坐了起來,「什麼?!你把它掉河裡了?!」

才一聲喊完,眼角頓時一抽!

後臀的傷口被狠狠一扯,疼得她就是咧嘴一叫,「哎喲!疼!疼死我了!」

看她眼睛珠子疼得皺到一塊,林陌染也分不清她是傷口疼,還是心疼了,只和黎笙偷偷掩著嘴笑。

等她喊疼喊了差不多時,林陌染才悠悠補了一句,「妹妹且放寬心,若是尋常止痛藥,我找大夫給你重開一劑即可……只是看妹妹這緊張樣兒,難道竟是什麼貴重物品?要不要姐姐找人替你打撈上來?」

她心知那絕不是止痛藥!

因為她這話一說完,趙婉瑩方才還疼得顧不上其他事的神色,瞬間就閃過一抹不自然。

緊接著,趙婉瑩果然擺手掩飾道:「不打緊!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且由它去吧!」

林陌染心裡便有了計較,看來那油紙包果然有問題!極可能是錢,數額不大,但絕不會小!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筆錢是買通笞彌道長陷害她的封口費!

沒想到她還是欠考慮了。等百花宴結束後,黎笙關了房門,她便一個人在里間將油紙包拆開。

裡面只有一張小紙條,寫著:「硯齋,舍五推七,速取。」

硯齋是個地方;速取是說有一樣東西?可是這舍五推七,又是什麼意思?

林陌染將包紙條的油紙翻出來,想找找有什麼線索,上面卻空無一物。

看來趙婉瑩平時沒少和這個人用暗語對接,寫得如此隱晦,竟然都不需要提示……

黎笙點了燈進來,看她還捧著那個油紙包研究,便問:「娘娘,這包裡包著的可是銀票?」

林陌染心道,事態未明晰前,多一人知道不若少一個人,便淡淡道:「是銀票,卻不多,想來她們給笞彌道長的封口費也就這麼一點……」

說罷,為了打消黎笙的懷疑,隨手從妝盒裡撿了兩張五十兩的銀票遞過去,道:「你且拿著,明日下山買些好吃的,犒勞一下立雪苑裡的眾姐妹,剩下的你便自己分了吧。」

黎笙不疑有他,歡天喜地接過,自去張羅。

當晚,林陌染始終對硯齋這個地方百思不得其解,昆山寺並不是個很大的院落,加上太后住的四合院,便只有寺廟的前院,和道士居住的一個獨立小院。並未見哪個院子上掛著「硯齋」的牌坊。

悶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喚來黎笙,提了燈籠,就說下午吃太飽,要去外面散步。

主僕兩就沿著寺廟的院落走。

此間道士嚴格遵守清修規定,晚上定昏便眠,早上聞雞而起,都睡得特別早,如今院落中倒不見得有幾人。

如此一路緩緩便走到了昆山寺的前院。

前院是供奉道家尊神的地方,白日裡香火繚繞,到了晚間,瞧著院子裡佇立的高大石像,卻顯出幾分詭異來。

正行著,忽然黑暗處就傳來了幾聲低語,還伴隨著一陣讓人面紅耳赤的低吟……

傳出聲音的地方,正是平時笞彌道長辦公的書房!

乖乖不得了!難不成今晚竟讓她遇上了現成的辦公室活春宮?

書房的窗戶剛好開了一條透氣的小縫,她便探了頭,踮起腳去看。

屋裡擺設十分華麗,清一色紅檀木傢俱,高榻矮凳四方八仙桌,西面牆還靠邊放著一個九宮格立櫃,收藏了不少古董!根本不想是道觀清修之人的住所!

窗戶右邊,散落一地的衣服,有男人的道袍,還有女人的肚兜……

再一看,榻上垂簾翻飛,正映出兩道糾纏的身影——

其中一人跪坐榻上,正彎腰用力;另一人卻是伏趴著做狗爬狀,被後一人用力頂得前後晃動!

垂簾中隱約傳出高高低低的喘氣聲和求饒聲。

「啊!我快不行了!道長,用力,用力啊!」

隱約還能看見兩人的側臉。

一張清臒,小眼睛眯縫著;一張容色清秀——赫然正是前日才見到的笞彌道長,和九王府的二姨娘!

好啊!這對狗男女!

難怪笞彌道長今日這麼賣力地在沉雪塢捉鬼,原來並不是收了趙婉瑩的錢,而是收了二姨娘的溫香軟玉啊!

毀了清白,賣了肉,就為了把林陌染趕出王府,趕到這偏僻的昆山寺清修……二姨娘真是好大手筆!

她故意將黎笙扯遠幾步,邊慢慢地走,邊道:「想不到昆山寺的夜晚如此靜美,本妃以後定要多出來散散步……」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3:21

第二十三章

細耳一聽,屋內的纏綿悱惻戛然而止——

林陌染又故作驚訝道:「啊!此間可不就是笞彌道長的書房?這麼晚了,他也未曾入睡?本妃正好登門拜訪,為前日那事道個歉……」

話音剛落,書房的燈「噗」一聲被吹滅。

林陌染差點沒笑出聲來,竟把那老色狼嚇成這個樣子!

不料就在這時,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一把推開,黑暗的夜色中,笞彌道長裸著上半身就疾步走了出來,眯縫的小眼射出兩道可怖的精光——

林陌染瞬間心裡一寒,緊緊拽著黎笙的手,喝道:「你要做什麼?!」

笞彌道長一聲冷笑,精瘦的上身狠狠抖了兩抖,道:「你個小毛丫頭片子!真以為本道長會怕了你不成?!今夜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本道又剛巧興致不錯,便把你也一塊辦了!一會兒在榻上,看你怎麼浪叫著求我要你!」

呸!這麼噁心的話,他一個清修之人也說得出口!

林陌染一把抽下發間的簪子,將鋒利的簪尖對著他,「你再過來一步!今日本妃便要放血了!」

「那你便試試!」笞彌道長全然不在意,加快了腳步,直欲整個人撲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將注意力全放在林陌染身上時,一側的黎笙已經拉開了暗器囊,一枚飛鏢精准打入他的膝蓋!

「啊!!」笞彌道長痛得一陣嘶吼,口中發狠叫道:「你個小浪蹄子!」就猛地發力撲了過來!

黎笙又是兩枚飛鏢揮過去——來不及看有沒有射中,拽起林陌染就往後院跑!

那裡有燕樂晟安排給太后的暗衛,笞彌道長再大的狗膽也不敢在後院傷害她們!

這一跑就是一陣耳邊生風,完全不知道沿著什麼路,腳下踩了什麼……

跑了好一陣子,回頭看去時,笞彌道長已經不見了蹤影,兩人才尋了路邊一個假山,斜斜靠著,大口喘氣。

「這笞彌道長真是不要命了!娘娘身為九王府的正妃,他竟然也敢出言侮辱!方才可把奴婢嚇壞,萬一娘娘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奴婢可怎麼跟皇上交待!」

林陌染安慰她,「他也只敢嚇唬嚇唬咱們,不敢動真格!」

兩人歇了一會兒,起身再次往後院走。

這時才發現此處景色陌生得很,竟像是從未曾來過……

「黎笙。」林陌染詫異道:「你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來了?」

黎笙也是莫名其妙,使勁地回想,卻是怎麼想不起來,「可能方才有個拐彎處,奴婢沒見著……啊!那裡是不是有個小院子?我們找人問一下就好了!」

黎笙口中的小院子,其實並不小,面積比立雪苑還大上三分,院裡景色更是較之太后那間四合院,簡直不相伯仲!

林陌染便有些明白了,低聲警告黎笙道:「這是柳太妃的院子。一會兒問路時悠著點,就說我們散步行至此,不小心迷路了。」

黎笙點頭應下。

兩人緩緩走到院門前,抬頭一看——

頓時,林陌染眼神一閃!

小院前的牌匾上,用柳體仔仔細細寫著兩個字,可不就是「硯齋」!

她腳步一滯的同時,就聽到黎笙低聲嘀咕了一句,「咦?娘娘,似乎皇上也在這裡……」

今晚是什麼好日子?舊愛新歡統統來相會!一個王府姨娘在前院興風作浪,一個柳太妃在後院偷情!

林陌染面無表情盯著那院裡窗紙上映出的兩道聲音,「進去看看。」

有了方才的經驗,黎笙膽子也大了不少。悄悄摸過去,無聲無息將守院門的嬤嬤放倒。主僕倆緩步走了進去。

屋子裡。隱約可聽聞柳太妃那把嬌媚的聲音正在埋怨什麼:「當初你將我困在這昆山,還騙我說是為了方便相見,如今卻是十年半月不來一次!」木圍討亡。

燕樂晟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只是負手而立,並未搭理對方。

至於黎笙如何看出皇上在此,卻是他留在外面守著房門的辰靳。見林陌染來了,他並沒立刻聲張,而是嬉皮笑臉地望著她們。

黎笙悄悄摸過去,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成為趙府的大公子,他卻擺擺手,示意她們專心聽屋內的對話。

屋內,柳太妃又說了句什麼,徒然抬高音量。「你當真要與那姓林的好?若我說,已經找到了救治柳妹妹的法子呢?」

燕樂晟身形微動,卻始終不發一言。

柳太妃似不甘心,逼近一步。語氣更加激動,「若我再說,你要是想救柳妹妹,就得犧牲林陌染呢?」

此言一出,屋內屋外,燕樂晟和林陌染兩人具是一驚,不約而同地站直了身子——

屋內,燕樂晟忽而陷入了更加死寂的沉默。

屋外,林陌染漸漸焦灼地發現,她在等他的回答!

柳妹妹是誰,她不介意;每個人都有難以忘懷的過去。如此才能成就現在的他;可她在乎他的現在!

現在的他,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燕樂晟動了動,似準備做出回答,不料就在此時——方才始終沉默的辰靳忽地扯開了嗓子,一聲高喊,「屬下給九王妃請安!」

瞬間將屋內兩人驚得一愣!

林陌染全副心思都放在聽燕樂晟的回答上。突然被辰靳這麼一打斷,頓時氣得全身僵硬!

他絕對是故意的!

就聯手下一個暗衛都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系弄于她,燕樂晟這個當主人的,能好到哪裡去?

她因在盛怒之中,根本不想面對燕樂晟,當即扯上黎笙的手,轉身就走!

然而腳步剛邁,「呯」的一聲,房門已被人從裡面推開——

燕樂晟大踏步急急走過來,追上她離去的背影,一把將她扳正面對自己,脫口而出,「你如何會來?」目光裡透露出淡淡的欣喜,和淡淡的焦灼。

林陌染倒是輕巧地笑出了聲,不答反問。「皇上又如何會來?」

聞言燕樂晟一滯。

然而下一秒,當瞧見她笑意之中蘊含的絲絲怒氣時,他揚眉就是一笑!

伸長了手,五指一攏將她牽得牢牢的,在她耳邊低聲道:「可不許亂想!朕是來尋東西的!」

林陌染細細的眉頭當即一皺!

硯齋,尋東西?那張紙條……難道二姨娘和趙婉瑩,並不是唯一的知情人?

這點神色並沒有瞞過燕樂晟,他追問,「你不信?」

林陌染搖搖頭,本想尋個隱晦的方式,將內情告訴他。忽然心念一動,又有了別的計較!

旋即亮著雙眸,抬頭看他,「真巧!皇上要尋的東西,妾身剛好知道在哪。」

「你知道?!」燕樂晟的眼神瞬間露出一股驚訝的神色。

他今夜收到暗衛風聲,匆匆趕來柳太妃的硯齋,不料柳太妃這女人竟厚臉皮地以為他是來找她!死纏爛打就是不讓他走,更不讓他專心尋東西!

如今咋聽林陌染竟然知道自己要尋什麼,還知道在哪裡!心中頓時震驚不已,便急著追問道:「那東西,在哪??」

不料林陌染似笑非笑看著他,並不答,卻問:「方才那個問題,你待要如何回答?」

燕樂晟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恨不得捏她那雪白的小臉蛋,噙著薄怒道:「朕不是早就說過,朕永遠不會犧牲你去換取什麼,不管是柳琦,還是其他任何利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3:36

第二十四章

林陌染點點頭,卻錯開一步,移開視線,帶著嘴邊涼涼的笑意,目光一揚,對上了柳太妃,「娘娘,請問你聽到了嗎?」

柳太妃被她問得身子一震,根本答不出話來。

林陌染便不緊不慢地續道:「所以,還請娘娘以後不要用這麼無聊的問題去騷擾皇上。皇上是來尋東西的,不是來施捨眾生的。」

這便是說,她柳太妃要的愛情,皇上連可憐她施捨她的心情都沒有。

瞬間,柳太妃眼神寸寸渙散,仿佛一具行屍,只是錯愕地立在那裡,瞪著林陌染,瞪著那道甚至不肯轉身面對她的背影。

然而林陌染,並沒有揚起那種屬於勝利者的笑容。相反,她幾乎是用一種憐憫的嘲諷的神色,冷冷注視著面前這個濃妝豔抹、不惜毀了自己的清譽去勾引別人的女人……

愛情中的比較是最傻的!如果你某一天,淪落到和另外一個女人比,誰更能得到那個男人的寵愛,那只能說明:你的愛情是失敗的;你所愛的男人對你並非專一。

問也問了,答也答了,柳太妃此事算是塵埃落定。

林陌染不再去看她落寞中夾雜著憤怒的神色,幽幽退出房門,對燕樂晟道:「皇上,請隨妾身來。」

不稍說,她將燕樂晟和魏喜引到了昆山寺前院!

她原想著,若那兩人就此消停,今日便放過他們。

不料二姨娘和笞彌道長竟然還在屋內糾纏!經過方才一場惡戰,現在這兩人更是酣暢淋漓,竟絲毫不受方才被林陌染打斷的影響!

仔細聽來,還能分辨出笞彌道長振振有詞道:「方才那小浪蹄子被我嚇了一下,想是不敢再來,咱們抓緊時間,趁回去前還能再來一次!」

還要再來一次?林陌染咂舌!不愧是那啥旺盛的一對狗男女!

走到近前,燕樂晟已然聽到了那令人尷尬的聲音,腳步一頓,皺著眉問,「陌染,這是……?」

林陌染一指那個傳出曖昧聲響的屋子,「皇上要的東西,二姨娘知道在哪裡。而二姨娘,如今正好和笞彌道長在一起。」

辰靳一聲冷笑,不等燕樂晟發話,一躍而起,身影飛快地竄進了屋內——

隨著屋內兩人大驚失色的尖叫,和笞彌道長吃力的招架聲聲,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辰靳大手一揮,先將一個衣不蔽體、披頭散髮的女人丟了出來!再然後,是一手被打成骨折、臉上還腫起一個大包的笞彌道長,慘兮兮地趴在地上!

林陌染一愣才反應過來,這場惡戰已經結束了!轉身就對黎笙道:「你哥哥身手這麼好!為何你只會丟暗器?」

黎笙頓時不樂意了,埋怨道:「是哥哥不讓我學,說女生會武,就沒男人喜歡了!」

而一旁的燕樂晟,咋聽自己喜歡的女人竟然在誇別的男人身手好,也是老大不樂意,悶哼一聲,「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手下!」

意思是,他燕樂晟連這麼厲害的人都能招至麾下,可見是更加厲害的。

林陌染暼開視線。

幾人身前,二姨娘窸窸窣窣想將衣服穿好,無奈拾掇了半天,依舊是一副噁心的模樣,頓時一聲大哭,徹底心灰意冷地跌坐在地上!

被抓通姦,還是和清修的道士亂倫!這罪孽,可比當時下毒害林陌染更大了!

往重了罰,千刀淩遲是無法避免的;即便往輕了發,那也是要剝光衣服騎木馬遊街的!

燕樂晟厭惡地皺眉,冷然喝道:「太后在此清修!你們二人竟然還敢如此恣意妄為!」

二姨娘就是猛地一陣磕頭,不住道:「皇上!饒了奴婢,奴婢是被迫的!是這個老道士挾持奴婢,定要奴婢從了他……」

笞彌道長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個蕩婦竟然……」無奈傷勢太重,沒說幾句,就咳出一口血沫子,再也發不出聲音。

林陌染這時卻將盛怒的燕樂晟拉住,從懷裡掏出那張紙條,抖開給眾人看,口中清晰敘道:「二姨娘,你好生看看,這可是你日間托人帶給趙婉瑩的紙條?」

二姨娘睜圓了眼,看著林陌染手中的罪證,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她哪裡敢說,本來通姦已是死罪,要是那件事再被爆出來……

然而林陌染早就料到她會這樣,將紙條收好,一彎身站在她面前,笑道:「若皇上說,只要你將這紙條上所指的東西找出來,帶給他,他就饒了你這次……二姨娘,你覺得這筆交易如何?」

二姨娘原本驚恐的眼睛,頓時泛起一絲精明的亮光!她在算計,這樣對自己是否有利!

片刻後,她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目光堅定望著燕樂晟道:「請皇上親口予以承諾,若奴婢將此物下落告知,便不再追究奴婢的罪過!」

燕樂晟深鎖重眉毛,緩緩點頭,鄭重道:「朕,允了。」

二姨娘便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硯齋,是柳太妃的住處,那物品就在她的書房。舍五推七,是指牆……」

不料她話音中的「牆」字剛落,喉間突然猛地噴出一大股血沫!脖子和頭顱的聯結處,被可怖地撕開了一條血盆大口!

二姨娘難以置信地扭瞪大了眼睛,兩手捂著自己正瘋狂冒血的脖子——

在她身後,笞彌道長手裡舉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嘴邊咧出一道嗜血的笑意。恐怖的血液已經漸滿了他半裸的上身,讓他像一個從地獄鑽出的厲鬼!

「牆、面……」二姨娘掙扎著爬過來,想要將剩下的話說完,無奈脖子上的傷口已然割裂了她的氣管,她只能發出「咕咕」的冒泡似的聲音。

很快,她兩眼一翻,整個人轟然躺倒在地面,四肢抽搐了兩下,便再也不動了。

此情此景,就是辰靳有心去救,都已來不及,更別提這樣直接割喉的死法,根本就沒法救!

林陌染心有餘悸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和裙角,上面沾滿了星星點點的血沫!

就在方才,這些血液還流淌在二姨娘的血管裡——不管轉眼間,全部傾瀉而出,成了地上一灘死氣沉沉的腥臭液體!

二姨娘死了,就死在她面前!

林陌染似這時才反應過來——猛地捂住了嘴,也難以掩蓋沖出喉間的一聲尖叫!

燕樂晟瞬間就摟住了她的腰身,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懷中,低聲安撫著,「乖,別看,也別想……」

然而沒想到,就在辰靳準備上前將笞彌道長捉拿時,笞彌道長竟也反手一下,匕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臟!

他連一聲完整的音節都沒發出,整個人就仰面直直摔倒在地,兩眼一瞪,氣息已絕。

眨眼間功夫,兩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慘死在自己面前!

林陌染再也克制不住,緊緊蜷縮在燕樂晟懷中,「嗚」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如果不是我帶你們來,他們就不會死……」

這是真話!對她來說,間接害死他們的人,就是她!

燕樂晟心疼不已,一手緊緊擁著她的身子,一手輕柔撫著她的背,邊替她順著氣,邊啞聲勸道:「傻孩子,這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今日若非你發現了他們,而是叫其他人發現,他們的結局亦會是如此!他們自作孽,死有餘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3:48

第二十五章

林陌染心裡明白……然而想歸想,眼睜睜看著他們就這麼死了,還是覺得心裡滲得慌!

那邊廂,辰靳指揮著黎笙去屋內搜查,自己手裡包一塊手帕,開始搜查兩具屍體。

未幾,兩人前後來報:兩人氣息全無,身上和屋內皆沒有發現異樣物品,倒是二姨娘的衣物中發現了一個小荷包,上面繡著撥浪鼓和風箏,想來是準備送給某個孩子的;荷包裡還繡著一句話,「安康。二姨母贈。」

燕樂晟本想將它和屍體一塊焚燒,林陌染卻攔下了。從辰靳手中接過,和那張紙條一起包好,心中泛起複雜的思緒。

二姨娘這個人,雖然幾番欲置她於死地,然而心眼其實並沒有真的壞透,她也曾追求過人間至真至深的情感……這個荷包,應該是想著將來送給趙婉瑩的孩子的。

她輕歎一聲,感覺手心被燕樂晟輕輕握緊,傳來他獨有的溫暖氣息,心中一緩。

燕樂晟不放心地詢問,「你還好嗎?若是難受,便讓黎笙先送你回立雪苑休息,硯齋那邊,我和辰靳去一趟即可。」

一聽「硯齋」二字,腦海中就浮現柳太妃那張欲求不滿的臉!

瞬間,林陌然打起精神,毅然抹掉臉上的淚痕,搖頭堅定道:「我陪你去!免得那個女人又騷擾你!你若是把持不住,北燕的後宮又得多一個禍害!」

聽聞此言,燕樂晟差點笑出聲!

知道她好歹是緩過來了,便一手捏她秀氣的鼻尖,揚眉道:「小東西!還未嫁呢,就管起朕的後宮來了!」

林陌染一揚眉,哼道:「燕樂晟,你做好心理準備!以後娶了我,你就連後宮都沒有了!」

燕樂晟將辰靳留在此間,和隨後趕到的道士們處理後事,自個領著林陌染和黎笙,迅速前往硯齋。

然而硯齋之中,亦是突變橫生!

守院的的嬤嬤方才被黎笙一針紮暈。如今不知給誰救醒了,卻是整個人歪在門廊邊,跌坐在地上哼哼唧唧。

燕樂晟詫異皺眉,幾步上前查看,片刻後,回頭沉重道:「陌染!你且留在這!黎笙,保護好你家主子!」說罷,輕身一躍,施展輕功就往硯齋深處飛速行去。

林陌染急了,「你要做什麼?」在後面追了兩步,根本趕不上!

她一扭身去看那嬤嬤,不看不知道!一看嚇得心都提了起來——嬤嬤的整個胳膊已經被人卸掉,軟綿綿地耷拉在身側。

她詫道:「黎笙。這是你幹的?」

黎笙忙搖頭,「哪能啊!奴婢要有這麼大能耐,也不來王府伺候人,早去闖蕩江湖了。」

林陌染見她還有心思開玩笑。知道事態並不嚴重,便道:「那你幫嬤嬤將胳膊裝回去?」

黎笙點點頭,邊發力替嬤嬤接骨,邊解釋道:「看這架勢,定是有人在方才闖入硯齋,不過此人武藝雖高強,卻沒有害人之心,不然這位嬤嬤恐怕早就死了……」

黎笙幼年隨哥哥江湖學藝,頗有些江湖意識。

聽她這般分析,林陌染也覺有理,當下放了心。就要往裡走!

黎笙趕緊拉住她,「娘娘!皇上讓我們在這裡等著!」

豈料,還不等林陌染回答,冷不防身後的暗處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

「要是我,就會讓她進去。留在外間,無異於送死!」

那聲音冰冷飄忽。如附骨之疽,仿佛一把利刃正懸在兩人的後頸——

兩人具是打了個寒顫!

來者無聲無息且速度驚人,她們竟然都沒有察覺!若此人此時一刀揮斬而下,她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正要扭頭去看,忽然眼前一閃!

那人仿佛一塊黑色的布簾,瞬間就從二人面前飛身離開,一躍進黑暗中,再也無從尋覓!

「來人啊!!」卻是反應過來的黎笙,拉開嗓子高喊,「保護王妃娘娘!」

硯齋裡的下人盡數被驚醒,一發湧出來,神色各異地到處張望,想來是看熱鬧的居多!

燕樂晟最先趕至,伸手就將她拉到面前端詳,急問:「可有傷著?」

林陌染好笑道:「我沒事。那人早走了!是黎笙這小丫頭。非要吼得人盡皆知!」

被點名的黎笙,卻叫得更加起勁,還領著下人直往外跑!

燕樂晟笑道:「她這樣喊,那賊人就不敢再折返,是為上策。」

林陌染一撇嘴,悶悶道:「妾身又不懂!」再一看他兩手空空,面上一愣,「東西呢?」木圍投血。

燕樂晟望著那人逃離的方向,只是無奈一笑。

林陌染瞬間便明白,那人並非無故傷人,而是有預謀而來!甚至,竟然比他們還捷足先登,悄無聲息便將物品取走!

隨後,柳太妃也聞訊趕來,一邊急急忙忙披上外衣,一邊下意識地就往書房方向看。一看房門打開,先自大驚失色;再看燕樂晟等人都是空著手,心中更是驚恐,差點承受不住,昏死過去!

一旁的侍女堪堪將她扶住,只見她一臉泫然欲泣的神色,可憐兮兮地望著燕樂晟,道:「皇上,是本妃無能!本妃應該方才就交給你的!」

燕樂晟朝林陌染遞了個眼神,正色道:「不必說了。此間事已了,弟妹,你隨我進屋,有些話要與你說。」又隨手招了兩名暗衛,讓與辰靳匯合,尋找方才那人的下落。

進了裡屋,柳太妃驚魂未定,一屁股在榻上坐了,不住喃喃道:「我以為沒有人知道……我以為多放幾日也無妨……」

燕樂晟自掀了衣袍,在主位坐下,又招了林陌染,坐在自己下首,開口解釋:「柳太妃是朕安插在趙琅坤身邊的一名內線。這一年來,她始終與趙琅坤保持聯繫,替朕查出了不少趙家犯下的喪盡天良的罪孽!」

原來兩人……竟是這樣的關係!

林陌染稍一細想,便了然。柳太妃傾慕燕樂晟,心甘情願替他做事;而燕樂晟,可以說是利用了她對他的這份感情。

燕樂晟淡淡續道:「這一年,趙琅坤和西域的乾羅國遺臣往來密切,隱隱有謀反徵兆。」

「乾羅國?」林陌染偏頭略略回憶,這個詞,似乎在記憶深處也曾聽誰說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燕樂晟眸中凝著光,笑問她,「你也知道乾羅國?」

林陌染嘀咕了半晌,實在想不起來,只能沮喪搖頭道:「不知道。」

燕樂晟笑意更深,撫了撫她的發,低聲道:「不知道很正常。因為在朕及冠前,乾羅國已舉國傾覆。如今在西域苟且而活的,不過是些零散遺民,全靠商隊和北燕的救濟,才存活到現在。而乾羅國的國主……」

他一頓,微微錯開了視線,才續道:「在隨後的逃亡中,被朕的部下俘獲,送入宮中,成了朕的妃嬪……」他微微一歎,道:「也就是柳琦。」

林陌染愕然!要不是親耳聽來,這故事簡直跟狗血小說似的!

打了人家的城池還不算,還要將人家的國主搶到宮中變成自己的女人……這強佔可真是占得夠徹底啊!

瞧著她眼中流露出的濃濃的調侃意味,燕樂晟當即黑了一張臉,道:「朕得先糾正一下你的認知。首先,攻打乾羅國的人不是朕,而是先皇;其次,朕並沒有想過要將她變成自己的妃嬪,相反,柳琦在宮中被軟禁的前三年,朕都不曾見過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4:07

第二十六章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和那個叫柳琦的女子,是先經過一番綿長刻骨的相識過程,有了愛情,才最終走到了一起?

聽起來,似乎是個美滿浪漫的故事……

林陌染心中忽然有些發酸。

想必當年,他與柳琦之間刻骨銘心的往事,定不會比如今和她在一起時少。

不然此刻,當她露出調侃的神色時,他也不會義正言辭地急於糾正她的想法。

正因為愛得深,所以才不容旁人褻瀆。

林陌染掩飾著自己的失落,淡淡點頭,若無其事地追問,「然後呢?」

這一次,燕樂晟似乎並未察覺她的異樣。他一向是細心的,只是這一次,似乎心不在此處了……

「後來?」燕樂晟苦笑,回憶似乎變得沉重,因為他的雙眉已經越鎖越深。

又是一聲輕歎,他才續道:「後來,柳琦死了,被德妃毒死的。朕礙于趙家勢力強大,一直沒能替她報仇。隨後,朕開始一步步調查趙家,包括將趙家長子趙楚垣發展成自己的暗衛,將柳太妃安插成內線。」

他轉向林陌染,正色道:「這便是余嬤嬤與你所說的,朕的棋局。」

林陌染有些悲涼地想,他從前聲聲承諾不會犧牲她去牟取利益……其實根本就因為,她始終不在他的局裡扮演著任何的角色!

他從一開始布下這個局,就是為了替心愛的女人報仇!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會突然出現一個林陌染……所以在他這場棋局中,是沒有她的位置的。

林陌染低頭思味的片刻,餘光不經意接收到一側柳太妃投來的嘲諷目光。

她都沒有力氣去看了。方才,她還在柳太妃面前誇誇其談;如今,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愛情的失敗者。

「陌染?」燕樂晟終於察覺了她的異樣,關心道:「你若是累了,朕這便送你回立雪苑。」

她也不想多留,在這裡每坐一秒,都會忍不住想像從前的燕樂晟,曾經那麼忘我地愛過另一個女人,如今……還一心想將其救活。

「走吧。」燕樂晟扶起她,打開門的瞬間,冷風撲面,已是子時末刻。他很自然就解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林陌染肩上,又張開懷抱將她摟緊。

兩人相依偎地走進了夜色中。伴隨著前方,黎笙手中提的那一盞搖搖晃晃的宮燈,灑了一地的溫情。

在兩人身後,柳太妃眯眼注視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直看得眼睛生疼發腫,才猛地扭頭,順手將門「呯」的一聲狠狠甩上。

一個人站在半明半滅的屋內,忽而陰測測地笑了,「內線?呵!燕樂晟,你當我是傻的嗎?」

倏忽之間,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她身前,手中托著一個方寸見長的墨色小盒子。

柳太妃瞬間折起了眉,道:「趙二公子,這是你父親要轉交給九王爺的東西,你拿來我這裡做什麼?!」

來者一聲清冷的笑聲,聲聲染著邪魅的涼意,踏前一步將她抱進懷中,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怎麼?我替你辦了事,你不是該好好犒勞犒勞我嗎?」

柳太妃媚笑一聲,欲拒還迎地嗔道:「死鬼!昨晚直搞到天明才歇下,今日又要……」

嗔怨間,來人已將她一把扛在肩上,轉瞬就丟上了床,一吹燈燭,沉實的身軀就狠狠壓了上去。

片刻,只聞床榻搖曳,男人健壯的腰身沉沉發力的粗喘聲,還有女人若有似無的浪叫……

燕樂晟一直留宿到早朝時間,才匆匆起身。魏喜大老遠從宮中跑來,手裡捧著朝服,忍不住就是一陣嘮叨:「皇上若是想,等將九王妃接進了宮後再……」

燕樂晟望著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剛睜開眼睛的小人兒,也是一陣惋惜,「朕也不想每次都這麼匆匆忙忙……」

靠!這一大早的!能不要這麼明目張膽好嗎?

林陌染索性兩眼一閉,繼續裝睡!

燕樂晟揚眉輕笑,一手去掀開她的被角,俯身就在她臉頰上印上一吻,忽而低聲道:「昨晚……朕很滿足!」

眼見著身下的小人兒臉色又紅了幾分,睫毛一顫一顫的,就是死活不肯睜開眼看他。

燕樂晟笑意更深,目光久久凝在那張小臉上,不願移開視線。

直到魏喜又開口催促了幾聲,才不情不願地起身,忽而想到什麼,從一旁取了紙和筆,瞬間揮毫書就幾個大字,端端正正地擺放在床前的八仙桌上。這才理了理袖子,滿意地離去。

卻說燕樂晟走後,林陌染又貪睡了半個時辰,這才拖著酸疼的身子坐起來。

昨晚某人大發善心將她送回立雪苑;緊接著又大發色心,將她按在桌上給辦了……嘖嘖!就是床前這張八仙桌!想想昨晚那個姿勢就覺得害臊!

冷不妨斜眼一瞧,瞧見了桌上擺放的一張紙,上面還寫了字!

林陌染拿在手裡細看,不由得失笑!

燕樂晟這傢伙,竟然大言不慚地在上面寫著「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若是不論這內容,燕樂晟的字還是挺有看頭的,橫豎勾折,龍飛鳳舞,蒼勁有力。

她忽而也是心念一動,取了紙筆,又另拿了一張空白的紙,仿著燕樂晟的筆法,一筆一劃地寫——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卻是越寫越醜!根本沒有燕樂晟的那份神韻!她氣惱地將筆往桌上一丟,出門吃早飯!

出了門,才聽說,昨晚一事已經交由官府處置,對外的說法就是,九王府二姨娘和昆山寺的笞彌道長通姦被抓,兩人不堪受罰,雙雙自盡。

此事傳出後,九王爺倍感蒙羞,親自揮鞭在二姨娘屍身上狠狠甩了三下,命令將其屍身丟去亂葬崗喂狗。

林陌染靜靜放下手邊的事筷,頓時了無食欲。雖然二姨娘已經死了,她再也不會知道這些慘烈的身後事,可她這個大活人,還是不免想起二姨娘臨死前的慘狀……如果她能活下來……

「娘娘!」黎笙一發喊打斷了她的思緒,「方才安姑姑來說,因昆山鬧出了這樣的事,太后和兩位王妃都不能久留,皇上下了朝會親自來護送太后回府。你和側妃娘娘也在那個時候下山。」

是嗎?這麼說,一會兒又要見到他了?

林陌染忽然一震,在被他發現前,要趕緊將屋裡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書法清理掉!不然又要被他笑話了!

一張,兩張……哎呀怎麼到處都是!她越急,越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兩隻眼睛往屋內一瞧——愣了!這麼多宣紙,壓根沒處塞啊!

正急著呢。外面忽而一聲高喊:「皇上駕到!」

林陌染平生第一次覺得,宮裡太監這嗓門,怎麼這麼難聽啊!沒時間琢磨塞哪兒了!手裡宣紙揉成一團,乾脆胡亂就掖進床褥下麵!

然後整了整衣容和面部表情,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燕樂晟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她方才坐的榻上曬太陽,細長的手指拈著一盞白玉杯,放置唇邊輕拂,緩緩啜了一口。木麗他亡。

眼見她出來了,這才抬眼道:「方才在裡面做什麼呢?」

林陌染撇他一眼,真是明知故問!明明就是自己留了幾個字,緊張兮兮地就想知道她看了沒有!偏生還裝出這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4:27

第二十七章

眼珠子一轉,她故意道:「方才收拾屋子呢!不知道哪個流氓一大早在我房中八仙桌上留了一頁字!居然還是一句豔詞!」

她狡黠一笑,「皇上。妾身念給你聽聽?」

燕樂晟臉色一白,飲了一半的茶差點噴出來,好半晌才咳了一下,一臉不自然道:「不必了。朕不太想知道……」

林陌染不依不饒。「皇上不想聽妾身念,妾身便拿來直接給你看,可好?」

燕樂晟猛地坐起來,「林陌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

他話未說完,林陌染已經嬉笑轉身,進屋一把將桌上那張紙取在手裡!

燕樂晟大急,連忙追過去奪——不料她竟然很是機敏,一下子就躲開了。

瞧那張一臉得逞笑意的小臉蛋,他就覺得心癢難忍!真想抓住她,好好按在懷中「教訓」一番!

「林陌染!把那張紙給朕!」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道:「朕就在此間看!」

林陌染和他隔著一張八仙桌大玩捉迷藏,振振有詞地反駁,「此間光線昏暗,只怕皇上看不清呢!還是去外面看,邊看邊念給眾人聽!」

燕樂晟真是苦笑不得!

瞅准了時機,忽然一個猛撲。兩手直接勾住了她的腰身,反正按在了桌子上——刹那間,臉對臉,唇對唇,如此近距離,連呼吸間都是她清潤的香氣!

忍不住了,先親一口再說!

薄唇緩緩急切地印上,斯磨,再狠狠地咬上一口!

耳邊聽見她貓一樣輕聲呼痛的聲音,這才滿意地將她放開,「小東西!敢和朕鬥!」

燕樂晟扯走她抱在懷裡的紙,甩開——然而視線觸及,卻頓時一愣!

只因那一張雪白的宣紙上,什麼字都沒有!空空如也!

瞬間,燕樂晟漲紅了臉。「林陌染!你玩我!」

隔著半張桌子,林陌染像一隻小獸,囂張笑道:「對!玩的就是你!」

喲!耍了當今的皇上,還能如此義正言辭!她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燕樂晟深深歎氣,無奈地搬出古訓道:「玩物喪志,玩人喪德!」

「我沒有德!」林陌染立刻反駁,眼中狡黠一閃,「女子無德便是才!」

「怎麼能這樣說?」燕樂晟苦笑,「明明古諺說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不是一樣嗎?」林陌染一臉正色,「無才是德,有才就不是德,無德便是才了!」

「有才不是德……無德便是才?」燕樂晟一愣,「這是怎麼套出來的?」

林陌染不屑看著他,「逆向推理你懂不懂?」

燕樂晟又是一愣,片刻後才想明白其間的彎彎折折,旋即就是一陣哈哈大笑,惱得伸手去刮她鼻尖,「你這小腦袋瓜,這麼多歪歪腸子!就知道跟朕抬杠!」

林陌染嗆道:「是你先寫那些豔詞調戲我!」

「是嗎?」燕樂晟望瞭望手裡的紙面,嘴邊忽而也噙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邊繞著桌子來到她身旁,邊抖開手中那張空白的紙,挑眉道:「若說我是寫豔詞調戲你,那你在這些紙上寫的……又是什麼?」

他一把將紙攤開,只見本應雪白的紙面上,赫然可見星星點點的墨蹟,而且很明顯,墨蹟的軌跡,就是仿著他那一句話的筆劃!

林陌染頓時渾身一僵!

糟糕!只顧著將有字的藏起來,竟忘了墨汁會滲透紙面,染黑下一頁!

與其同時,燕樂晟忽然俯身,伸手在她床褥下一抽——

「嘩啦」!

她方才掖好的宣紙一下子全被他找了出來!!

林陌染的臉,瞬間滾燙泛紅!連忙奔過去要搶!

燕樂晟仗著身高比她高,一手舉高——待看清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時,不禁啞然失笑!最後再也忍不住,誇張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這寫的,是字嗎?!若非朕早已知道你寫的是什麼,還道是哪位大師在畫符呢!」

林陌染面上更加燥熱,知道醜態已暴露,哪裡還肯留在此間任由他嘲笑!乾脆一個轉身就要往外走!

燕樂晟將她帶回懷中,斂去了笑聲,柔聲道:「在朕面前,還害什麼臊!」

他扶正她的雙肩,深深望著她的眼眸,「陌染,你若是想學字,朕教你!」

為了彌補方才笑她的舉動,他語氣忽然轉為如此鄭重,仿佛在承諾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般。

林陌染一愣,其實原本就沒有怪他笑自己,如今聽他一個大忙人,竟然願意抽出時間陪她練字,心中頓時泛起點點暖意。

然而嘴上卻依然固執地嗔道:「我不學!有你在,哪輪到我來寫!」

「怎麼會輪不到?你當然要寫,寫給朕!」

燕樂晟深笑,已經抓起了一支筆,沾上墨,握進她手中,把著她的胳膊,臉就貼在耳鬢邊,專心道:「今天便先教你寫這句詩。春,先一橫,末尾頓一下……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她看著自己在他的帶領下,一筆一劃寫出這一列字,不自禁地,嘴邊就揚起了一抹止不住的淡淡笑意。

這本是在形容昏君貪戀美色誤國。可是如今在她看來,卻更像一位丈夫對妻子的許諾:因為有了她的相伴,他寧願放棄早朝,放棄一整個敵國,只為能延長與她的一夜春宵……

燕樂晟放下筆,看著兩人合力完成的作品,神色十分滿意,「學得有模有樣,你看,寫字一點也不難!」

林陌染忍著笑意,依舊撇嘴,扯著自己的袖邊道:「還說不難?墨水都把我的雲袖染黑了!」

「染黑了,朕便給你買新的!」

「有錢任性!」

正說話間,門外忽而走入一道身影。

辰靳一身青玉色蟒袍,揚著一抹清爽的笑意,大步走了進來,隨意道:「給皇上請安!」目光轉到林陌染身上,眼中笑意分明染上了一層不懷好意,「給美麗的九王妃請安。」

燕樂晟當即皺了眉。

辰靳卻毫不收斂,大咧咧走過來,就突然執起了林陌染的手,放在唇邊輕嗅,歎道:「好香的墨香!」

林陌染嚇得猛然將手扯回來,被他涼唇碰到的地方,就如同觸電一樣!口中頓時訝然:「你想幹什麼!」

辰靳笑意更加放肆,深深凝望著她,道:「我晚上是他的暗衛,白天是趙府長公子,晚上我不能碰你,白天卻想……怎麼,不行?」

林陌染還未回答個「不」字!

那邊燕樂晟已經極不耐煩地將他一把推開,催促道:「得了得了!該幹嘛幹嘛去!朕讓你在趙琅坤面前表現出喜歡她的意思,如今他不在,你也沒必要演!」

辰靳訕訕一笑,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恭敬退到一邊,這下才有了從前當暗衛的樣子。

林陌染迷惑不已,鎖眉盯著燕樂晟,「你把話說清楚,為什麼他要在趙琅坤面前表現出喜歡我的樣子?」

燕樂晟低笑,「這是在保護你。將來,萬一發生不好的事,比如趙家謀反,起兵攻城……他可以用這個理由,向趙琅坤請求留你一命。」

林陌染一詫。忽然想起昨晚!

原來,在他的棋局中,她是佔有一席之地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4:46

第二十八章

不是衝鋒陷陣的棋子,不是他留給自己的後路,而是他要保護的那唯一的一個主帥。因為他把她藏得太好了,所以昨晚他分析時,她根本沒聽出來。

眼眶一熱,她佯裝低頭理順髮鬢,在沒人看見的時候,輕輕牽起了他的手,五指相扣——

感覺到手心突如其來的溫暖,燕樂晟神色一滯,愣愣地看向她,那冷峻的眉眼中,漸漸暈開幾分驚喜和寵溺!

她看在眼中,加深了手中的力度,更緊地握住他,恬然道:「不是要送我下昆山麼?這便走吧。」

前往馬車的路上,辰靳沒忘此來的目的,緊緊跟在燕樂晟身邊,向他彙報昨日追凶的進展。

「一無所獲。屬下們追出去時,那人早已不見蹤影……但昨日回府,卻聽聞二弟半夜出去,聲稱是逛窯子……是否?」

燕樂晟一擺手,斷然道:「再等六日。」

回程的馬車上,林陌染如來時那樣,依偎在燕樂晟懷裡。

兩人什麼也不說,就這麼靜靜地相依偎著,恬靜宜人的氣氛,就如同牛奶一樣,帶著淡淡的甜香,將兩人寸寸裹了起來,裹在一起。

馬車行近九王府時,燕樂晟忽然道:「昆山行竊的賊人還未抓到,這幾日你且安心呆在府裡,哪裡都不要去。」

頓了頓,神色一暗,續道:「六日後是太后安排選秀的日子,你……」

不等他說出口,林陌染乖順應道:「我不去。我相信你。」

燕樂晟愣了愣,半晌,嘴邊漸漸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鄭重道:「好。」

然而,兩人都不曾想到,這一別後,昆山的數日歡愉……竟成了絕唱。

平生歡。

最恨平生曾歡。

這幾日,林陌染安安分分呆在沉雪塢,和夏雪學著繡荷包。針線活兒十分細膩,也不知是抽了哪門子的瘋風,她竟然也耐下心。歪歪扭扭繡出了一對鴛鴦。

「就是看著有點像鴨子。」老師夏雪給出了這樣的評價,並堅稱,「這是誇獎!奴婢初學時,被大夫人說繡得像豬呢!」

她不禁放下針線莞爾輕笑,順便伸了個懶腰。

這樣的日子,不知不覺也過去五天了。

這五天,趙婉瑩一直在養病,自然也是沒有出過雲雀閣,更別提來給她請安。就連她親自將二姨娘遺下的香囊送去時,都被她連香囊帶人一併趕了出來!

西偏院那邊,燕肅祁以初娘子還有三月及笄,需搬出來單獨住為由,把西廂房都拆了。用舊材料重新建了一座兩層的小繡樓,如今才剛動工。

只因西廂房原是二姨娘居住的地方,初娘子嫌晦氣,鬧了好幾日。就差沒跑到燕肅祁的書房前下跪。

後來還是林陌染出面,燕肅祁才准了,讓繡樓只是用來放嫁妝,另又拾掇了一間廂房做初娘子出嫁前的閨房。

轉眼就到了二姨娘頭七,這一天,發生了兩件事。

翰林府大學士的大公子攜妻子阿九,上門為自己的庶弟提親。相中的對象自然是初娘子。

燕肅祁將貴客請到書房,閉門待客一整個上午。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出來時,聽說大公子面色都是黑的。

彼時,阿九正躲在林陌染的沉雪塢飲茶。新出的早春龍井。味道十分清甜。

「瞧瞧如何?這是我繡的!」林陌染獻寶似的將前幾日繡好的荷包遞過去,「送給你!你是我這麼些年交的唯一一個朋友。」

阿九受寵若驚,卻不接,又推回到她手中,道:「盛情領了!咱們之間何必這麼客氣!你還是留著,送給那某人吧!我猜他一定會感動得涕泗橫流……」

兩人正說笑間。門外恭恭敬敬走來一個面生的嬤嬤,卻是翰林府上帶來的徐嬤嬤,一迭聲喚著阿九道:「夫人,大公子已經在馬車上候著了,讓你現在便回去。」

阿九皺了眉,「這人怎麼回事?才坐了小半會兒,連午膳都不吃,就要急著走嗎?」

嬤嬤躊躇半天,猶豫道:「大公子方才還說,若夫人不走的話,只怕待會兒九王府就要趕夫人走了……」

「胡說!」阿九站起來,「王妃娘娘與我交往甚密,如何會趕我出府!」

嬤嬤便低著頭不再說話了,但看那架勢,就是阿九若不走。她就抵死橫在兩人面前,也是不動一下!

「怎麼回事?」林陌染察覺到不對勁,喚一個小丫鬟道:「去前院打聽打聽。」

又勸阿九,「許是大公子有急事,你便先回去罷,改日有空了再來。」

阿九無奈一笑,「我家那口子,平時性格溫潤得很,並不是這樣急躁的性子,真不知今日發什麼神經!」

聽她這樣大咧咧罵自己的丈夫,林陌染只覺得好笑,手帕掩在唇邊。

送走了阿九,小丫鬟也打聽到消息回來了。

「聽說王爺嫌人家庶弟是個帶兵的粗人……書房伺候的阿寶說,兩人吵得可凶了!」

黎笙捧著茶爐站在一旁,聽了也是詫異莫名,「怎生是粗人呢?那位庶公子好歹也是個將軍啊!」

揮退了小丫鬟,回到裡屋,林陌染才對黎笙道:「女子婚嫁最關係到利益往來……王爺恐怕,不只是嫌棄別人的出身問題。」

黎笙琢磨片刻,卻仍然迷惑不解道:「初娘子不過是個庶女,就算王爺想借初娘子婚事,謀一個可靠的親家,強強聯手……放眼當朝,還有誰能比得上翰林府呢?」

「那可不一定。」林陌染搖頭笑了,「別忘了還有趙家。」

這個時候,就能明顯看出九王爺的站隊傾向了。

他寵趙家的趙婉瑩,不寵皇上賜婚的林陌染;他拒絕了保皇派的翰林府的婚事,卻打算和趙家聯姻……

林陌染略一思索,道:「去打聽一下,趙家可有到了適婚年紀又是庶出的公子?」

黎笙點點頭,不解道:「娘娘是打算?」

林陌染眼眸發亮,「初娘子不能嫁過去,林萱卻可以!江陵總督林府如今還未表態,仍然是中立的態度,我們可以借此打入趙府內部,給你哥哥當個接應!」

黎笙輕笑,「娘娘高明!」又追問,「可是三小姐會聽我們的嗎?」木餘節號。

「她聽不聽都沒關係!最重要的是,要讓趙府覺得我們林府已經倒向了他們那邊!」

這件事,黎笙自安排下去探問。

當日的第二件事,是北燕皇帝燕樂晟的選秀大典,於今日正式開始,為期三日。按皇太后的意思,入選進宮的秀女名額不限,多多益善,最重要的,是選出一名皇后。

消息傳開後,當初報名參選的少女們全都炸開了鍋。更有些早早打聽到皇上喜歡馬,為了投其所好,第一個才藝展示環節,甚至還真有人展示馴馬的……

余嬤嬤上午進宮回來後,陪林陌染用膳時,一直喋喋不休,「聽說這批秀女中,有不少是西域諸國進獻的,金髮碧眼,身材高挑,容貌十分出眾!」

林陌染夾菜吃飯毫不含糊,嘴上輕笑道:「可惜血統非漢人,當不了皇后。」

余嬤嬤神色頓時一滯。

面前這個女子,看似對選秀毫不關心,其實暗地裡,比誰都更在意,也更清楚這一次選秀的目的:除了那唯一一位皇后,其他秀女就算入選再多,也可以說是白搭!因為皇上已到了而立之年,急需立下太子;這一次能當選皇后的女人,就是將來太子的生母!誰不擠破了頭皮去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5:13

第二十九章

「借這次選秀,想當上皇后,誕下嫡長子的女人,想必不少吧。」林陌染淡淡夾了一快醉雞膀子,咬一口,才又歎道:「只可惜,能當選的人,只有那麼一個。」

她說完,見余嬤嬤坐在一旁,良久不發一言,自己接過了話題,「說不關心選秀是假的。不管將來是誰當上皇后,是否受寵,皇后所出的家族必定會迅速成長為一股強大的勢力,身為臣子的家眷,多多少少還是要考慮一下,這些朝政風雲。」

余嬤嬤輕飄飄一笑,顯然是不信她這套說辭,又扒拉了幾口飯,便匆匆告辭。

林陌染頗感鬱悶,她說的明明就是真話!這些後宅女人,為何總是覺得,女人活著就是為了爭男人呢?

黎笙過來收拾碗筷時,提醒道:「娘娘,今日還去昆山寺,給二姨娘上香嗎?」

林陌染點頭,「去!」

她並沒有忘記,那日在馬車上,燕樂晟說的話。

他說,「再等六日!」

如今六日已到,他和辰靳在等的人或事,到底是什麼?

昆山出過人命後,香火依舊旺盛,並沒有因此而折損香客。只是笞彌道長的書房被封了起來,對外宣稱是在修葺牆壁。

林陌染入了正殿,執一把香,跪在鋪墊上,恭恭敬敬磕三個頭。

腦海裡又浮現二姨娘掙扎著想要活下來的一幕……人之將死,其心也善。或許臨死前那一刻,她是真的試圖幫他們尋到那個東西。

因陷入悲傷的回憶中,周遭一切聲響都顯得模糊。再聞著檀香味,心中那股寧靜越發深邃——然而突然,身邊多了一個人!

一種帶有威脅的冷峻的氣息,瞬間襲來!

那人先是一聲嗤笑,忽而冷漠地開口,「九王妃的跟屁蟲,這幾日是去了西域?沒有人保護你,你就敢獨自上昆山……不怕死麼?」

林陌染猛地睜開眼,扭頭望去!

身邊那人不避不躲,也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

和辰靳相似的五官,卻更為冷漠深邃,神色間仿佛一塊冰涼的玉石,就連嘴邊揚起的淡笑,也帶著一股嘲諷的意味。

林陌染打了個寒顫,正要喚人!

對方一指壓住她的唇,續道:「別急著喊人,更別急著走,給你心心念念的人燒柱香,祈禱他能活過今日……」

他順手將什麼往她手裡一塞!起身便混入了人群——

林陌染低頭去看時,猛地全身一僵!

那是三根香,卻是反的!已經點燃的香頭朝下,手稍一抖,燃盡的香灰就撲簌往她群上落去!

滾燙!

然而她來不及避讓,滿腦子只有一個字——

反!

一把將香丟在地上踩滅,她提起衣角就往外疾奔而去——

守在外面的黎笙、夏雪等人,見她一句話不說,行色匆匆往軟轎奔去,具是一愣!

「娘娘!你悠著些!等等奴婢!」

林陌染頭也不回,「馬上起轎,我們要在才藝展示結束前入宮!」

朱雀大街。

一輛馬車沿著主幹道路飛馳而過,沿途自然是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卻絲毫沒有降低它的速度!

林陌染連朝服都來不及換,乘軟轎下山後,嫌轎子太慢,亮出王府腰牌,丟下一錠銀子,就搶了一輛馬車疾奔。

轉眼入了宮門,馬車又改成了轎子,直奔政陽殿。

那個人,方才在昆山寺遇到的男人,在地面上用香灰只留下了一個字,「賜。」

賜……刺!刺皇謀反!

她怕來不及!

政陽殿。

選秀大典的才藝展示環節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餘下的十幾名各府閨秀,正興奮又緊張地守在政陽殿外,只等魏公公一聲召喚,就入殿。將自己畢生所學悉數展示給高高在上的那個男人看。

殿內,鶯歌燕舞,雲袖飛揚。

燕樂晟正靠在龍椅上,心不在焉看著殿內盈盈起舞的這名女子,心中暗自揣度,還有兩個和趙家一衣帶水的官員沒有進獻美女。其中一個即將告老還鄉,顯然是不會再摻和後宮政權這檔子事;另一個就……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想法,魏喜忽然一聲高喊,「請下一位秀女,左丞相蘇大人進獻,柳琪!」

柳琦?!

咋然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燕樂晟全身猛地一震!

是她嗎?不可能!她已經死了!

雖然情知不可能是那個人,他卻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探向前方,目光緊緊地追隨那道門外,那盈盈邁進來的身影……

這名女子與之前參選的秀女都截然不同。她身著青色素衣,一臉素容。就連頭上也只是隨意插了一支玉釵。然而整個人看上去,卻有種說不出的清秀美。仿佛山中一彎清泉,汩汩地流淌,滋潤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她走到近前,屈膝行禮,不卑不吭,形容舉止稱得上是大家風範。

然後,她站起身,一張清麗精緻的小臉,緩緩抬了起來——

「柳琦!!」

刹那間!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間湧上太陽穴!

燕樂晟猛地站了起來!

耳鼓生鳴,世界再無其他音容色彩!這一刻。他眼中只有這一張臉!

他疾走而下,目光緊緊鎖著對方!

太像了!每一寸,每一個眼神,顧盼回眸間,一顰一笑間,完全就是她從前的樣子!

「不可能……」

燕樂晟喃喃著。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

林陌染沖進大殿時,看到的就是這驚人的一幕!

燕樂晟為了一個秀女,親自步下龍椅,那滾燙的目光,如今只望向那一人!

連她林陌染推開阻攔的侍衛硬闖進大殿,他都絲毫不曾注意!

而那個秀女,竟然長了一張和她十分相似的容貌!比她婉約秀美,額上也沒有三瓣黑色梅花……

這樣的一張臉,即便不施粉黛,已是十分絕美!

這樣一張臉,自然是要比她這張被胎記毀掉的容顏美上千百倍……

她千辛萬苦趕到這裡,他卻為了一個秀女而情動忘我……

心念至此,就是狠狠一酸!

可是她顧不上這些,她知道,一定有事要發生了!木餘畝扛。

刺皇!

誰都不曾看見。電光石火,就在燕樂晟的手即將觸碰到那個女子的臉的瞬間——女子右手袖子寒光一閃!

「小心!!」

一秒都來不及考慮,林陌染就這麼傾身撲了上去——

只要能救下他,就算犧牲自己,又有何妨!

那一刻,她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燕樂晟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豈料就在她飛身護他的一瞬間——

原本神色迷茫的燕樂晟,忽地翻出一掌,帶著猛勁襲來——直直地擊向了——林陌染!!

「什麼人!膽敢行刺朕的柳妃!」

一聲吼!

伴隨著胸腔劇烈的疼痛,在同一時刻,猛地侵襲而上!

「噗!」一口腥甜的膿血衝口而出!

林陌染捂著前胸,像一塊破布般跌了出去——

痛!那麼撕心裂肺!

可是怎比得上心尖碎裂的扯疼!

那一掌,他打碎的是她的心啊!

因為怕她傷害他的柳妃,因為那人是柳妃!所以他可以看都不看來者是誰,只為了護她,就毫不猶豫擊出一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08:35:31

第三十章

他的柳妃,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和她相比呢?

或許根本沒法比!

在柳妃面前,她就是個蚍蜉!只要稍稍做出要傷害那人的舉動,燕樂晟就能毫不猶豫地……對她痛下殺手!

就如現在這般。

疼痛襲來,無以復加的這一刻,林陌染感到一陣透徹的失望。

她交出了自己的身和心,她信誓旦旦說「相信你」三個字仿佛還是昨日……然而今天,就被他乾脆俐落的一掌給擊得粉碎!

「陌染!!」

耳邊是誰在喊……她疲憊地想要閉上眼睛,忽然想到什麼,在摔下去的同時,從懷中掏出了那個今早才繡好的荷包。

歪歪扭扭的鴛鴦還在上面自由自在地遊玩,不同的是,原本五彩的小小身子上,如今卻沾染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她將荷包遞到喊她名字的那人身上,抖抖索索想要勸他一句,「別喊了,吵得我睡不著。」

然而話一出口,卻是那麼清冷的幾個字。

「……乃敢與君絕。」

揮出手掌的燕樂晟,幾乎在同一時間,就猛地意識到——他擊中的是誰!

來不及思索她為什麼會在這裡!更來不及詢問她為何要對面前的女子做出不利舉動!

燕樂晟在一秒的瞬間,已然傾身飛奔過去,在她身子落地前,牢牢抱住了她!

低頭一看,心驚得無法言語!他怎麼可以……怎麼能,傷得她這樣重!

那一掌,他用了近乎五成的力氣,傷的是她內臟,外表根本看不出異狀!

可是再看她的臉,昨日還紅潤清秀的臉,如今只剩下一片死白!唇間緩緩溢出的一口膿血,仿佛一刀割裂了他的心臟,讓他再也沒法呼吸!

「陌染!看著朕!看著我!」他低吼著,卻眼睜睜看著她目光漸漸渙散,焦急得恨不得這一刻讓自己代替她去死!

然而,就在他撕心裂肺呼喚她名字的時候,懷中的人卻掙扎著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荷包,上面繡著一對歪歪扭扭的鴛鴦……她嘴邊溢出的血跡,一點一點滴在那鴛鴦五彩斑斕的身子上。

他的眼眶,一下子燙得,根本沒法睜開眼睛!

她抖抖索索地將荷包塞進他手裡,可是口中說出來的那句,卻不是他想要聽到的溫婉的情話……

「……乃敢與君絕。」

燕樂晟頓時全身發涼!就像被她一巴掌扇進了一座冰窟!她將他整個人冰封在裡面,然後告訴他,她要與他絕決!

那個荷包瞬間變成最冷的堅冰,他一下子抓不穩——

「噗」的一聲悶響,掉在了地上!

「陌染!你醒醒!」

他要瘋了!

「我以為……以為你是……」他啞聲懊惱地自責,「你為什麼要突然闖過來!陌染!答應我,不要有事!!」

可是林陌染回以他的,只有那一雙無聲無息寸寸黯淡的目光,還有越發沉重斷續的呼吸。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越發冰冷的空氣,將她一寸寸裹了起來。

沒有了牛奶的甜香,沒有他……

燕樂晟急得抱起她,「太醫!叫太醫!!」

大殿之上,所有人忙亂成災!

魏喜當先一躍飛出政陽殿,直奔守在外面不遠的太醫署女官,一手抓了一個,猛地又躍至空中!

數秒時間,起落之下,他已經抓來兩名太醫,穩穩地落在了政陽殿內。

氣都不喘,急喚道:「皇上!請讓太醫為王妃娘娘診治!」

燕樂晟抱著林陌染就往這邊疾走。

然而就在這時,誰都沒有注意到,方才那個展示才藝的青衣秀女,在人群中忽地身形一動,直奔過來!

猛地自袖間抽出一把鋒利匕首,直直刺向燕樂晟後背——

利刃生風,寒氣逼人!

瞬間便要沒入了燕樂晟的心臟!

同一時間,燕樂晟護著懷中的人,猛地轉身,右手就是一個反抓,瞬間將匕首奪了過來!

然後毫不猶豫地,反手一刀送入那女子的心臟!

一聲悶響!寸刃盡數入骨!

實力懸殊!本無較量的餘地!

青衣秀女連吭一聲都沒有,口中猛地噴出一道鮮血,仰面直直倒在地上!

從方才還目不轉睛,全副心思還停留在她身上,到如今,可以毫不猶豫反手就將她殺死!燕樂晟的轉變,讓所有人的吃了一驚。

這一刀,直接要了那女子的命!

那張熟悉的臉,也在燕樂晟的注視下,漸漸脫落,露出一張平淡無奇的陌生的臉,還有一張做工精細、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

抽搐間,倒地的青衣秀女面上,更是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你……為何,殺我?我這麼……像她……」

燕樂晟冷哼一聲,雙眸寒意刺骨,「利用朕思念之人的容貌,妄圖置朕於死地!蘇昶好大的賊膽!」

他厭惡地看著這個逐漸失去生命的女人,目光冷冷地越過她,直徑抱著懷中昏死過去的林陌染,頭也不回地奔出了政陽殿。

「傳令左丞相!九王妃若是死了,朕要他九族殉葬!」

這是一個純白的世界,白得沒有任何雜物,就連腳下也是一片皚皚如雪,仿佛就連掉落一根髮絲,對它來說都是褻瀆。

林陌染緩緩睜開了眼。

身子很輕,她如同幽靈一樣飄浮在半空,可奇怪的是,這種毫無依憑的感覺反而讓她感到十分放鬆,恨不能兩眼一閉,就此睡到天荒地老。

仿佛很久之前,她就是這麼做的……

冷不防,耳邊傳來一聲沙啞年邁的女人的聲音,「還不打算醒來?」

沒想到此處還有人!

她慌張低頭尋去——卻見腳邊蹲坐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

額間九瓣妖豔滴血的紅蓮!配著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膚色,就如同靈體一般,一雙碩大的琥珀色貓眼,炯炯地望著她,自有股震懾人心的力量。

還未等林陌染反應過來,那只貓再次幽幽地開口,依舊是沙啞年邁的聲音,伴隨著無奈的輕歎,「是覃婆忘了,你下凡歷劫七世,早已不記得此間種種。」

林陌染更加迷茫,然而她謹慎地閉口不發一言。

那自稱覃婆的老貓,便突然前驅立起,身形一幻,變作一個容顏靚麗的婦人,雖是三十來歲的年紀,然而一開口,仍舊是沙啞老婦的聲音,「你想不想回去?」

林陌染一怔,「回去?」

回去哪裡?她原來的世界,還是北燕?

覃婆輕笑,眉眼間盡是寵溺,反問她,「小十三,你想回哪裡去?」

林陌染歪了頭。

她喚她小十三……這個稱呼,她似乎很熟悉,帶著點小時候淘氣的記憶,讓她不禁莞爾一笑,「原來我的名字,叫小十三?」

覃婆撫著她的發,「你是九命貓族最後一位下凡歷劫的嫡公主。小十三,前面等著你的,是最後一世。八命全舍,主命獨留,方成仙身,你……可害怕麼?」

原來林陌染,只是她歷劫中遇到的其中一世;原來燕樂晟……心念至這個名字,她胸口猛然脹痛!

下意識就想搖頭!

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對他……不想得知,原來他最愛的女人,如今依舊愛的女人,不是她,而是那個姓柳的乾羅國國主!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09:06

第三十一章

見她猶豫不決,覃婆頓時失笑,「傻孩子。覃婆給你看一些東西……」

她揮揮雲袖,方才還空白模糊的前方,忽然聚攏起星星點點的光,光斑組合,出現了幾個模糊人影,然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立體——

再然後,她看到了燕樂晟。

……

「皇上!左丞相近日聚集了一批製作人皮面具的能工巧匠,又花大價錢買進了數十名面貌相似的女子!」辰靳俯身站在他書案前彙報,「屬下懷疑,左丞相會借選秀一事,大做文章!」

燕樂晟悠然自得描繪著筆下的一株紅梅,淡笑道:「如何文章?這半年來去,統共也不過那一招,找人貼上面具,假扮柳琦,再送到朕的面前,待朕方寸大亂之際,他雇用的刺客便在暗處對朕立下殺手!」

辰靳點頭,「確然如此。那麼明日選秀是否?」

燕樂晟放下了筆,目光鎖起一抹冷意,「明日,朕會假裝沒有識破秀女面目,假裝震驚地走去她面前。你與魏喜且從旁留意,若有誰突然沖上前欲接近朕……格殺勿論!」

……

林陌染愕然!

所以他才會在那一刻痛下殺手!他以為她是蘇丞相派來的刺客!

「我真是太笨了!」林陌染懊惱地垂下了頭,「我還以為他沒看出來!我還想著去救他,結果白白送了性命!」

覃婆笑意更濃,「傻孩子,若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仍舊會這樣撲上去。」

「不會吧?」林陌染嘀咕了一句,卻又有幾分不自信。假若再讓她重活一次……她還是寧願死去的那一個,是她自己。

覃婆再一次揮手,眼前雲彩變幻,顯現出另一個畫面。

……

是一間忙碌的廂房。房外侍衛森嚴,房內重重垂簾盡數撩起。

丫鬟們端著杯盤匆忙來去,遞湯換藥,面容嚴肅。一名年邁的太醫隔著屏風,一手搭上床上那人的手腕上,鎖眉神思。

「怎麼樣?」卻是雙眼泛紅的燕樂晟,疾步從外間走進來,「她傷勢如何?」

身後跟著神情焦灼的魏喜,「皇上!你已經三天未合眼了,太后娘娘讓老奴,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您勸回去歇下……」

燕樂晟惱怒地一甩雲袖,「她還躺在那裡未醒!朕如何能安心歇下!」

魏喜忽然一個閃身攔在他面前,「轟」的一聲就跪了下去——

「皇上!不要再等了!宮裡所有的太醫都已為娘娘診治了三遍,仍不見好轉!所有人都清楚,王妃娘娘氣數將盡!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您就讓她安心去吧!還是保重龍體要緊啊!」

此言一出,方才還毅然而然立于房中的燕樂晟,忽地神色一暗,眼眸盡數褪去了神采。

仿佛再也無力支撐下去,他頹然地跌坐在凳子上,垂下頭,竟當著屋內眾多人的面,雙肩猛地無聲顫抖起來……

這是林陌染第一次見到男人哭。生平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為她而哭。

她多想此刻能從床上醒來,睜開雙眼,為他擦拭臉上的淚水,告訴他,她在這裡,她沒有離去……

覃婆在一旁順著她的目光,輕聲再問,「回去嗎?」

這一次,她呐呐地脫口而出,「能回去嗎?」

「當然可以。」覃婆嘴角一彎,自額間忽然抽出一束光,倏忽射入林陌染的額間——

「這是什麼?」她詫道。

「是我送你的一條命。」覃婆寵溺談笑,「上一世,你為了愛情,搭上自己一條命。這一世,望你同樣為了愛情,好好學會珍惜。覃婆我不贊成你用命換愛情,卻十分贊同你為了愛情換命。去吧,孩子!」

話音剛落,覃婆額間原本的九瓣紅蓮,無聲無息就消失了一條。

旋即,突如其來疾速的下落,讓林陌染大驚失色,差點窒息。那一刻,伴隨著下落的超速度,她腦海也猛地旋轉起來——

我是九命貓!燕樂晟在找的東西,就是我!

「呯」!

腦袋傳來一聲鈍響!

她似擊中了什麼物體,身子一沉——胸口悶痛,四肢僵硬!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床邊立刻傳來幾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有誰打翻了瓶瓶罐罐,乒乓作響!腳步瞬間一片雜亂!

然後是一聲急促的叫喊,「來人!快來人啊!王妃娘娘醒了!」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燕樂晟那張憔悴萬分的臉,微陷泛紅的眼窩,下巴胡樁截截冒出。

「你醒了。」他低低呼喚,語氣中帶著滿足。

「醒了。」林陌染迷蒙的雙眼便漸漸有了焦距。凝在他一雙眼中。

燕樂晟又為她理了理微亂的髮鬢,小心問道:「胸口可還疼?」

她實誠點頭,「疼。」

惹得燕樂晟又是一陣心疼皺眉,「我讓大夫再給你開點淤血止疼的藥。」

林陌染卻搖頭了,「不想吃藥,苦。」

說完,將他拉上床,靠在自己身邊,伸手輕輕扳過他的頭,放在自己胸前,語氣中帶著懇求,「再陪我睡會兒。」

「嗯。」他便輕聲應了,將半邊身子緩緩靠了過去。又怕壓疼她,不敢使出大力氣,這般仔細與小心。

然而終究是太累,原是想著就倚一會兒。將她哄睡了便起來。沒成想自己竟沉沉睡了進去。

過了沒多久,林陌染耳邊已傳來他輕輕的打鼾聲。

日頭偏西,魏喜過來催了一次,沒有叫醒他。魏喜樂顛顛地走了,走前留下一句,「多虧娘娘醒了,不然老奴真不知如何才能哄皇上睡下呢……」

晚上,太后過來催了一次,也沒有叫醒他。遠遠在屋外坐了一會兒,賞了魏喜一把銀子,輕飄飄留下一句話。「讓蘇丞相繼續在政陽殿前跪著。九王妃護駕有功,林府和九王府那邊,該賞的就賞,皇家絕不會虧了救命恩人!」

直到第二天早朝,燕樂晟自己準時醒過來了。

一睜開眼,詫異地就扭過頭來看林陌染。生怕昨日種種只是一場夢。

這一扭頭,就見身旁那人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眸,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終於醒了。這是有多久沒睡過覺,一躺下竟然睡了整整六個時辰!」

燕樂晟訕訕一笑,「自你躺在了朕的床上後,朕就再也睡不著了……」

這一句話言外有意,太清早的說起來格外羞人!

林陌染不接話,將頭瞥過去。

燕樂晟又俯身將她移過來,一個吻緩緩印了上去,似要驗證著一切不是夢,唇齒纏綿間,還輕輕地咬了她鼻尖一下。

「疼!」

她一聲呼喚,又把他給急的,連忙刹住了車。

慌慌張張坐直身,問道:「哪裡疼?可是碰到你胸口的傷處?」

林陌染不禁笑出聲。喃喃道:「是你咬得我疼……」

這話欲拒還迎,挑撥得燕樂晟心癢難耐,當即兩手一按她腰身,就更加急切地索取了起來……

因想著她昏迷剛醒,最後還是忍住了。只隔著肚兜撫摸,算是緩解了一下情緒。

燕樂晟便喚人將早膳送來,親自喂她喝下熱粥,又喂了藥,這才讓魏喜捧來龍袍,梳理穿戴齊整後,前往政陽殿早朝。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09:23

第三十二章

政陽殿外。

跪了一日一夜的蘇丞相,早已體力透支,整個四仰八叉地昏倒在臺階前。

所有上朝的官員魚貫從他身邊經過,竟沒有一個敢上前扶他。

很快,八百里急報也從宮外傳了進來。

「報!城東逆賊五千餘人已盡數剿滅!賊党之首蘇丞相一家闔府抄斬,現已將關押在天牢,等候處斬。其餘包括尚書大人在內的十餘名亂臣賊子,已全部畫押認罪,等候皇上發落。」

龍椅上,一臉威嚴肅穆的燕樂晟,冷冷聽完,忽而目光一轉,問趙琅坤道:「趙丞相,依你之見,這群逆賊臣子,該如何處置?」

趙琅坤面無表情一躬身,沒有半分猶豫,「全部論斬,以絕後患。」

燕樂晟臉上頓時閃過一抹複雜情緒。

這個老狐狸!區區五千人馬,必然無法掀起巨浪!可是若非弑君謀反……

那麼他的這次行動,真正目的是什麼?

行動失敗後,何以他不僅不力保自己的人,還主張全部論斬?

趙丞相一開口,滿朝文武官員都不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

場面正僵持,不料這時,第二排忽然悠悠走出來一個發須半百的中年文官,卻是翰林府大學士蘇文彬。

蘇文彬朗朗開口,聲音清晰得場內人都能聽個分明。他說:「臣以為,蘇丞相刺皇此事,有冤情。」

眾人皆知,蘇文彬和蘇相乃是嫡親兄弟。前者此番說情,倒顯得立場不足了。

燕樂晟卻富有深意一笑,「蘇學士何以見得,此事有冤?」

與此同時,後宮。

安逸親自安排了一處宮殿,緊挨著太后的寢宮,又差人將林陌染從皇上的住處搬了出來。

前幾日林陌染是昏迷,太醫認為不要隨意挪動;今日她既然醒了,自然是不能再繼續睡在此處。身為王爺正妃,睡在皇上床上,終歸要落人把柄的。

林陌染才被安頓好,阿九領著小瑾也匆匆趕來了。

「本該昨日就去看你,可是晟哥哥讓人守在外間,死活不讓小瑾進去。」小瑾一來就張口數落自家哥哥。

林陌染頓時失笑,嘴上還是忍不住要為某人說些好話,「晟哥哥是為你好。怕你看見姐姐我的慘狀,擔心。」

小瑾竟然有模有樣反駁了一句,「看不見才擔心呢!」

可不是!就連燕樂晟本人都是親自守在床邊,三天三也就這麼守著,只求能看著她……

只是如今這話由只有十二歲的小瑾說出來,卻是惹得林陌染好一陣輕笑。

阿九在榻上坐了,聽她和小瑾說說笑笑,卻始終愁眉不展。

林陌染便問,「阿九,你怎麼了?」

阿九抬眼看了看外間,欲言又止。

林陌染會意,喚來黎笙去外面守著門,這才催促她開口,「可是翰林府提親,被九王爺拒了?」木帥宏巴。

此事那日她已聽府上小丫鬟說了,只是今日才見到阿九詢問。

不料阿九擺擺手,「這是小事了。」

林陌染仔細一想,翰林府是大戶人家,即便庶出的公子小姐,也是大把人擠破了頭皮想要聯姻的對象,區區九王府的拒婚,對他們來說確實不是事兒。

然而沒想到,阿九的意思卻不在此,她歎口氣,又續道:「是我公公的親弟弟,蘇丞相,不知聽了誰的讒言,竟找了一個秀女戴上人皮面具,扮成柳妃入宮參選!還以為這樣能博得皇上的寵愛!」

「哪成想,這女子竟然是被別人買通的死士,是混入宮來刺殺皇上的。」林陌染冷哼,「刺皇謀反,這麼大一頂黑鍋扣下來,蘇丞相這死罪可是難逃了……」

「可不是。」阿九又是一陣唉聲歎氣,「公公和相公昨日就商量著,今日早朝無論如何都要將他一家保下來,免得翰林府受到牽連。」

她拉起林陌染的手,難過道:「太后那邊我也說了。可是太后年事已高,分不出太多精力摻和朝廷諸事。皇上這邊,我就指望你了!」

林陌染搖頭苦笑,「我自當盡力。但此事,還是要看蘇相自己的造化了。」

待那邊下了朝,阿九派去打探消息的丫鬟也匆匆趕了回來,說是皇上已猜人將蘇相抬去太醫署,蘇相一家暫時收押在獄。

阿九急問,「皇上沒說要處斬?」

丫鬟搖搖頭,「沒說。倒是尚書府幾位大人,被抄了家,即日起發配到西北充軍。」

眼見事情有了轉機,阿九就再也坐不住了,和林陌染匆匆告了別,領著丫鬟就去追她下朝的夫君。

小瑾陪林陌染用了早膳,也被安逸趕回太后的清正宮午休。

林陌染睡了三天,今天實在精神太足,躺在太妃榻上左思右想就是睡不著。

冷不防身後一雙大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發,將她轉了個方向。

眼前出現了燕樂晟的臉。

「可是吵醒你了?」他帶笑詢問。

林陌染一骨碌坐起來,再也憋不住了,脫口而出,「蘇相是冤枉。」

燕樂晟一愣,皺眉不滿道:「是不是阿九又跑來跟你說這些?身上還帶著病,不知道好好休息,滿腦子亂想這些不相干的朝綱之事!」

林陌染就笑著撫平他的眉,道:「如何不相關?兇手派人刺了你,讓你間接害了我。我也想快點找出兇手替自己報仇啊!」

誰知燕樂晟臉色飄忽地坐下來,沉聲道:「朕也知道,蘇相是被陷害的。不僅如此……」他轉臉面對著林陌染,眼中閃過怒氣,「朕還知道,是誰陷害的蘇相!」

林陌染旋即明白,「趙琅坤。」

「確然!」燕樂晟壓抑著狠意,道:「除掉蘇相,這滿朝之中便再無人能跟他抗衡。」又歎了口氣,「可是,若朕不除蘇相,他這個老狐狸就永遠不會露出尾巴。」

林陌染急道:「那也不一定非要是死罪!」

燕樂晟捏著眉間,「此事先緩緩,容朕思慮幾日,再做定奪。倒是你……」他不放心地朝她投去一道擔憂的目光,「那日朕實在不該……」

林陌染一指壓住他的唇,「別說了,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該冒冒失失地沖上去,打亂了你的計畫。」

燕樂晟眼眶一暖,兩手緩緩將她圈進懷裡,慢慢收緊,口中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道:「朕好累,愛妃,幫朕按摩一下……」斯磨間,薄唇已吻上了她的耳珠,或輕或重地挑逗著。

這人!才過幾天啊,就滿腦子盡想著那個!

林陌染一把推開他,不滿道:「我還病著呢!」

誰知他邪魅一笑更緊地貼上來,厚顏無恥打出了一個很正經的藉口,道:「太醫說了。要多運動,病才能好得快!」

林陌染憋屈地大喊,「庸醫誤人啊!」

不稍說,按摩到了最後,自然又變成了他上她下的原始運動。

明明滿口喊累的某人,那一刻又突然滿血復活,渾身上下充滿了野蠻的幹勁,直把大病初愈的她吃個透徹!

畢竟是後宮,他不敢久留,半個時辰後便欲求不滿地下了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匆匆忙忙離開。

因遭遇刺客,選秀被迫無限期推後。燕樂晟樂得不用費神去想立後的事,每天只管抓著太醫問林陌染的病情。並且不分白天黑夜親自用自己的身體檢查她的身體狀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09:36

第三十三章

此後,他簡直將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寢宮,每天午膳後都要來這裡「按摩」一番。可憐林陌染臥病在床,根本沒有力氣拒絕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身上賣力耕耘。

如此過了小半個月,她能下地行走了。他才有所收斂。

這日又是午膳,林陌染歪在榻上,卻沒有等來燕樂晟。

進來傳話的是安逸。

「皇上讓下官代為轉告,蘇相一家被放逐西域,百年內不得踏足北燕疆域,否則格殺勿論。」

林陌染閉上眼。她知道,這是燕樂晟能給予他們一家最大的恩賜。

又過數日,魏公公親自領了九王府的家丁,抬著軟轎來接她回府。至此,燕樂晟一直沒有再出現。

她有些失望地看著轎子一路出了清正宮。拐出宮門,離燕樂晟越來越遠。

最後索性不再撩起轎簾,就靜靜坐在轎中,天色漸暗,她的目光也漸涼。

因她護駕有功,九王府闔府受賞。她的地位也自然水漲船高。

不僅皇上身邊的大太監魏喜親自送她進了九王府門,府內院中,上至九王爺燕肅祁,下至各院丫鬟小廝,還俱都恭恭敬敬分立兩旁,迎接九王妃的歸來。

魏喜和燕肅祁寒暄了片刻,眼看著眾人將林陌染安頓好,自告辭離去。

夜裡用膳,燕肅祁破天荒地擺了一桌宴席,將林陌染、趙婉瑩和其餘各院主子都喊了上桌,分坐了一起吃。

趙婉瑩竟然性情大變,親親熱熱拉了她添酒續杯,連敬了三杯,還提起那日她手裡的二姨娘留下的荷包。

「妹妹我脾氣不好,又遇上那幾日。心情特別煩躁,竟將姐姐的善意拒之門外,妹妹真是罪該萬死!」

林陌染嘴邊噙著清冷的笑意,並不接話。

趙婉瑩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無外乎都是恭維和道歉。等到眾人吃喝得差不多了,她藉口不勝酒力,定要拉上林陌染去旁邊的小花園散步。

花園裡沒有小河,倒不怕被她推下水淹死;且此處設宴,花園裡下人眾人,她也沒法伺機下手。

林陌染放心地只帶上黎笙,就隨她去了。

「姐姐大量,妹妹從前做了千般萬般豬狗不如的錯事!姐姐還能隱忍至今不曾揭發妹妹,真叫妹妹心中愧疚!」

趙婉瑩一路嘀咕,林陌染便一路不動聲色地聽著。

待到了人少處,趙婉瑩突然面色一變,正色道:「你準備何時與王爺和離?」

林陌染一愣,「為什麼要和離?」

趙婉瑩滿口不耐煩,「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你和皇上有一腿!反正燕肅祁也不喜歡你,乾脆和離,將正妃位置讓給我!」

她滿心滿眼就是想著那個正妃的位置,林陌染有心戲弄她,「為什麼要和離呢?這樣不是挺好?皇上是我的,九王爺也是我的……」

「你!你個骯髒的……」趙婉瑩氣得一巴掌就要扇過來,被一旁的黎笙迅速截住。

她恨恨地放下手,口中依舊忍不住罵著:「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

看她氣鼓鼓的模樣,林陌染只覺得好笑。

她趙婉瑩有家世,有燕肅祁的寵愛,仍舊不知足,為謀區區一個正妃之位,竟三番四次想置她於死地,還間接害死了二姨娘,將別人的性命權當兒戲!

到底是誰不要臉?

「你還笑?!」趙婉瑩見她一臉毫不在意的笑容,更覺得氣惱,又滲得慌,抖著肩膀怒道:「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林陌染斂了神色,冷冷道:「只要能當上王妃,你就知足了?」木帥見扛。

趙婉瑩一震。

林陌染深笑續道:「只怕哪日你當上了正妃,又覺得屈居王府,依舊低人一等,還是當皇后更有權勢……」

她本是想諷刺趙婉瑩貪心不足蛇吞象的野心,沒想到此言一出——

趙婉瑩竟然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像聽到了什麼恐怖的話!

「你!你如何……」

那神色,活脫脫是陰謀詭計被當場揭穿時的恐慌!

林陌染心中一動,當即多存了個心眼,嘴上卻若無其事道:「就是你想,也沒這可能!一個丞相府的小小庶女,能當上側妃已經不錯,還妄想當王妃!就算本妃和王爺和離,這正妃之位,恐怕也輪不到你來坐!」

她說罷,眼見趙婉瑩堪堪松了一口氣,旋即又似怕被人看出什麼,急忙裝出一副氣惱的模樣,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黎笙看著那道遠去的背影,低聲道:「娘娘,這側妃娘娘,怎生突然變得如此古怪!」

「趙家的人,哪個不古怪?」林陌染悠然一笑,並不打算就此事做更深層次的分析。

然而,只要稍一琢磨,其間利益糾葛便一目了然。

柳太妃奉命接近趙家當內線,所以二姨娘托給趙婉瑩的東西,被轉藏到她的硯齋。

如此看來,趙家暗中的舉動,不僅和趙婉瑩脫不了干係,只怕就連九王爺,也是他們的人!

想一想,趙家弑君謀反,第一獲利人是誰?

只能是九王爺燕肅祁。

林陌染邊冷笑思索著,邊穿過花園,往宴席走去。

此時眾人已經散得差不多,只留一兩個與燕肅祁往來密切的官員,幾人聚在一起寒暄著什麼,然而細眼看去,燕肅祁卻不在其中。

「娘娘,我們還回宴席嗎?」黎笙問。

林陌染搖搖頭,正想說「回沉雪塢」,耳邊忽然傳來幾聲輕微的說話聲!

林陌染打了個手勢,比劃道,「去看看。」

主僕便輕手輕腳踱了過去。因她們兩身處偏僻的矮樹叢間,前方又有假山遮掩,對方一時不曾察覺,還在嘀嘀咕咕商量著什麼。

立在一群人中間的燕肅祁,顯然地位不低,說話非常有分量,他開口時,旁人皆是一臉肅穆聽著。

而讓林陌染心驚的是,此刻的燕肅祁,和平時見到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此時的他口若懸河,言辭犀利,身形筆挺,氣勢強硬,絲毫沒有人前那股子貪財迂腐的樣子!

難道他平時都在演戲?!為的是裝出一副懦弱無能的模樣,眾人便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詫異間,其中一人開口了,「九王爺今日設宴,可不僅僅是為了和我們講這些吧。」

這聲音!

黎笙臉色一白,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林陌染連忙示意她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燕肅祁冷冷道:「此處人多口雜,不是說話之地。今日請眾人來,也不過是打著宴會的幌子,交換手中資訊罷了!二公子請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瞧這說話的語氣,有板有眼的!誰還能聯想到平日裡所見的那個無能王爺?

被稱為二公子的人嗤笑一聲,道:「反正東西我是交給你了,你接下來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說罷又曖昧一笑,別有深意道:「可別把我那庶姐折騰死就行!」

眾人聽了此言,都是一陣哄笑。

林陌染沒聽明白,正想再走近一點,撥開眼前的樹叢看一下那些人都是誰——不料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貓叫!

「喵嗚」!!

瞬間將此處的沉寂打破!

她的手還扒在樹杈上,定睛一看,對面燕肅祁的目光已經銳利地射了過來!

「誰在那兒!」

他發現她了嗎?認出她了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09:49

第三十四章

此時燕肅祁的目光簡直讓她通體生寒!若被他抓個正著,肯定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眼前貓影一晃,被踩到尾巴的貓尖叫著夾著尾巴從她腳邊的路上奔逃而去——林陌染急中生智!

一把狠狠掐了一下黎笙的細腰!

「哎喲!!」黎笙毫無防備,疼得大聲叫了起來!

林陌染順勢就喊道:「讓你給本妃逮個貓,怎生如此笨手笨腳!把貓都嚇走了!」又提高音調喊了一句,「幸好這裡沒人!若是叫人看見,本妃連個貓都治不住,可不被人笑死!」

黎笙頓時明白過來,哭喪著求饒道:「娘娘別生氣!奴婢瞧著貓往那邊去了,這便替你抓過來!」

林陌染應道:「好!快去!我跟在你身後替你看著!」

此時兩人身子左側,隔著樹林的那群人,都瞬間靜默下來,緊繃的氣氛隨時會突然爆發!

趁著他們還未懷疑,林陌染再不敢多作停留,催促著黎笙去找貓,主僕兩疾步離開。

而那群正在密謀被打斷的人,都是大氣不敢出看著燕肅祁一張臉。看著他臉上的神色,由狠絕轉為生疑,又漸漸釋然。

直到林陌染主僕腳步漸遠,再也聽不到,被稱為二公子的男人才一聲諷笑,打破了此間緊繃的氣氛。

「哈哈!九王妃果然妙人!」他謔笑,「王爺若是不喜歡,不若讓給我!定幫你將王妃伺候得服服帖帖,在床上哭著求著要我愛她……」

此人說話毫不檢點,滿口葷話,惹得燕肅祁深深皺起眉,道:「閉上你的臭嘴!」

此後數日,林陌染難得規矩了一點,乖乖呆著沉雪塢,只是對外成天嚷嚷著要捉貓回來養。

燕肅祁道她那晚真的只是在抓貓,第四天就給她送了一隻通體灰黑發亮的暹羅貓來。

只是這貓額間卻有三條黑線。一直延伸到後腦,顯然是在諷刺林陌染額間的胎記!

黎笙大為著惱,連帶著看貓也不順眼起來,沒過兩天,那只貓竟也似通人性般,被罵得不耐煩了,直接離家出走,闔府找了一天也尋不著。

林陌染只得作罷,唉聲歎氣說自己和那貓無緣。

這麼過了十天,臨近清明時節,皇家張羅起要祭祖了,燕肅祁這才忙碌起來,漸漸忘了那晚上的事。

又過數日後。許媽媽和黎笙各自帶回一個消息。

「老奴昨日回了趟林府,和我那幾個好侄女敘家常,你猜老奴聽到了什麼?」許媽媽一臉邀功神色,「咱家三小姐被人提親了!」

林陌染神色一動。選秀取消,林萱也改性子,不再吵著要進宮?

她起了興致,「可知是誰提的親?」

「是北燕趙丞相趙家,親自上門替庶出的二公子提親!」

林陌染和黎笙俱都愣住。

前些時候,林陌染還讓黎笙去打聽,趙府有無適齡的庶出公子,沒想到今兒個,他們竟然主動上門提親了?

「父親答應了嗎?」林陌染問。

「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許媽媽喜氣洋洋,「二夫人還讓老奴回來問一聲,娘娘什麼時候回林府祭先人?」

林陌染一下子沉默了。趙府在朝中是什麼立場。林博不會不知道,為何竟一口就答應下來?難道林博心中也想著謀反?

如此,麻煩可就大了!她必須得儘快回府一趟!

當即向余嬤嬤告了假,命中饋備好節禮,準備第二天就回林府。

晚上,黎笙偷偷將她拉到裡屋。紅著臉道,「林大人回來了。」

林陌染瞧她那思春的模樣,有心逗她,「哪個林大人啊?」

黎笙惱得一跺腳,「娘娘就知道取笑奴婢!是玉樓春的林大人!」

林陌染「哦」了一聲,思索道:「可本妃記得,他沒有被封為什麼大人啊?」

黎笙氣得背過身,「奴婢不要跟娘娘說話了!」

林陌染這才哄著她道:「是林奕回來了啊?可帶回什麼消息?」

黎笙氣撇著小嘴,回她道:「說是帶了上好的玉石回來,還未定價,也未著人打磨,需請老闆娘儘快便到茶樓會晤,將諸事商議好,推出市場賣個滿盆!」

這話說得中規中矩,都是些商人算計。即便讓旁人聽了去,也不見得會生疑。

讓林陌染覺得好玩的是,這林奕剛從西域回來,第一時間聯繫的不是她這個當家作主的老闆娘,而是老闆娘身邊的小丫鬟?

喲呵!敢情這兩人,這麼快就勾搭上了啊?

再想細問,黎笙已經紅了一張臉,一溜煙跑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陌染領著丫鬟帶上節禮,就往林府去。

一路上見大街人來人往,竟比往常熱鬧許多。她因許久未出府,不知發生何事,心中頓時好奇,忙喊了夏雪去打聽。

夏雪回來報說:「關閉兩年的昆山帝王陵,將於今日重新開啟,皇上領著眾臣前往祭祀,百姓都趕著去圍觀呢!」

林陌染撇撇嘴,不冷不熱道:「祭個祖還這麼興師動眾……」

心裡卻暗自有些不爽!

為什麼他的事,她還得靠打聽才能知道!

夏雪笑著續道:「聽說這次與往年有些不同。說是修了三年的燕昭帝陵終於竣工,今日就要將柳妃的陵寢停放進去,所以請了許多道長法師在昆山做法,沿途還會免費派發饅頭瓜果等物……」

夏雪絮絮叨叨說著,全然不知林陌染在聽到「燕昭帝」、「柳妃」這兩個詞時,已經愣住——

燕昭,是燕樂晟給自己立的號,今日竣工的便是他為自己修建的陵寢。

然而第一位停棺入陵的……不是皇后,不是貴妃,卻是柳妃!

他是有多愛她?

愛到她死後,不只追封她為四妃之一,還要將她的棺槨放在自己的陵寢裡,死後往生也永遠相隨!

甚至不惜短短三年時間就將陵寢修建好,提前竣工,只為早一點將她迎入,好讓她能有個安身之所……

「娘娘!」夏雪說到最後,見她全無反應,擔憂地搖了搖她的肩膀,「可是累了?」

她便順勢點頭,「是有些累了。你下去吧,讓我歇會兒。」

雖說帝王三妻四妾很正常,但一想到即便日後自己成了皇后,和他同棺長眠,旁邊還放著另一個已然死去數十年、被他追憶了數十年的女子,這心就酸得很!

這麼一想,林府也不想回了,王府就更不想回了!

乾脆找個別人尋不到的地方,躲起來!對這些讓她無比厭煩的人和事,來個眼不見為淨!

「黎笙?」她朝轎外低喚了一聲。

黎笙馬上湊過來,也低聲應著,「娘娘何事?」木節大技。

等到了玉樓春附近,林陌染藉口嘴饞要吃烤串,讓黎笙扶著下了轎,遠遠走到一處人多嘈雜的小攤前。

街上人流本就多,黎笙又故意扶著林陌染口口聲聲喚著「娘娘小心」。

這些百姓活了大半輩子,什麼時候見過活生生的娘娘,聞言都是立刻蜂擁而至,將林陌染和黎笙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把原本緊隨而至的侍衛隔出好遠。

眨眼間,人流就多了起來。

又是一眨眼,方才和扶著林陌染的黎笙,不知為何忽而急急揮舞起手臂,口中大喊!

王府的侍衛們再細眼一看,哪裡還有九王妃的身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0:06

第三十五章

這時才知道黎笙喊的是什麼——「快來人啊!娘娘不見了!!」

王妃不見了,九王爺很頭疼,皇上很氣憤,後果很嚴重!

「一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你們王府的侍衛都是豬嗎?!」燕樂晟氣得來回踱步,「還有黎笙!你說娘娘想吃烤串,你跑個腿,買幾串回來讓她嘗個鮮,不就成了!至於讓她親自小轎走過去嘛!」

緊接著,又將同去的丫鬟婆子們,挨個數落一通,依舊怒意不減。

好容易有個暗衛來報,「皇上!江陵城西暫無發現!」

林陌染就是在城西失蹤的,如今竟然說江陵城西毫無發現?!

燕樂晟怒火熊熊,一巴掌將手邊的杯盤掃落,狠戾道:「繼續找!找不到她,你們都不用回來了!」

「是!」暗衛領命,又迅速竄出了王府。

燕肅祁則是一臉心疼地盯著被燕樂晟打翻在地的杯盤碎片,惋惜得直皺眉,忍不住就嘀咕道:「……那是前朝的貢品。」

人都不見了,他還有心思想這些?!

燕樂晟大怒,甩手又砸了一個,惡狠狠道:「找不到九王妃,朕把你滿屋子的貢品全砸了!」

燕肅祁身子一僵,狠狠抖了一下,乖乖閉上嘴。

皇上這廂把江陵城翻了個底朝天。

另一廂,林陌染則換了一身男裝,悠閒自在地坐在玉樓春三層的雅間,賞玉。

「這是西域上好的暖玉,是產量十分稀少,比和田出品的還要高價一倍。」林奕在一旁給她細細解說,「那一箱是上回送給太后的其中一種紫玉,價格不算高,但在北燕的貴族圈中似乎十分流行……」

林陌染邊聽邊點著頭,思慮道:「玉都是好玉,可是怎麼賣個高價,才是關鍵。」

林奕也不知如何回答,默然不語。

不一會兒,小翠兒急急忙忙跑上來,道:「暗衛們又來搜了!娘娘快躲進暗閣去!」

此處雅間直通暗閣,只要將溫茶的爐子半開,剝去上面的火炭,就是入口,旁人不知詳情,斷然不會發現。

林陌染裹了避灰的黑披風,窸窸窣窣往下鑽。雙腳才落地,爐子一蓋,就聽見頭頂傳來辰靳的聲音,正在和林奕討價還價。

「林俠士,咱們明眼人不說暗話,我知道王妃躲在這裡,你只需告訴我她在哪裡,我好將娘娘帶回去交差,皇上不會怪罪任何人。」

林奕正色道:「在下一介布衣,如何得知娘娘行蹤?請恕在下無可奉告。」

辰靳似頓了頓,忽又開口道:「皇上很擔心娘娘的安危。祭祀中途,聽聞娘娘失蹤,皇上不顧眾臣反對,當即宣佈諸事推後,隻身上馬就沖下昆山,直奔九王府……」

聽聞此言,躲在暗閣中的林陌染,心念一動,方才酸酸的感覺被沖淡了不少,如今竟然品出了點甜味。

辰靳又說了什麼,林奕依舊強硬聲稱從未見過九王妃。

其餘暗衛遍尋沒有結果,只得無奈離開。

林陌染忍著笑,在暗閣中尋了一處坐下。

燕樂晟竟然為了她,將諸事推後?辰靳在這裡強調了「諸事」,而非單單指祭祀……難道是說,燕樂晟竟然將柳妃停棺入陵的事,也一併推後了?

林陌染啊林陌染,你怎地心性如此狹窄了?死人的醋你也要爭,如今勝利了,還這麼喜滋滋的……

她開始打心眼鄙視起自己來!

她不打算馬上上去,以免暗衛又突然殺回來。

如今坐在這片灰暗的地方,如同置身電影院……電影院?好久遠的記憶,她都快要忘記那一世的經歷了。

看電影,逛街。看展覽……那就是她從前的生活。上一世身邊的人們,活得多無聊,哪有如今又被暗算又被追殺來的刺激!

等一等!她突然捕捉到什麼東西!眼前猛地一亮!

展覽?!

對啊!她可以在玉樓春辦個玉石展,將最好的玉石拿出來拍賣!

「林奕!」她興奮得一掀頭頂的爐子,腦袋探了出來——

然而眼前不聲不響坐著的,卻不是林奕,而是一張冷峻的臉!木畝諷圾。

剔羽眉威嚴地半挑起,薄唇抿得非常緊,深鎖的雙眉同樣顯示著主人內心的憤怒!然而可恨的是,縱然是如此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仍然無法掩蓋這張臉英俊非凡的事實!

「玩夠了?」燕樂晟噙著嘴邊的薄怒,目光冷肅地凝著她,「還躲嗎?」

林陌染頓時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慢悠悠爬出來,還未站穩,就被一隻大手猛地拽進滾燙的懷抱,對上燕樂晟那張盛怒的面容。

「滿城的人都在找你!失蹤!堂堂九王妃。玩這麼幼稚的手段,嗯?」

林陌染把心一橫,哼道:「本王妃今日罷工,有事改日再談!」

燕樂晟又氣又惱,索性大手一拎,將她直接拎到坐榻上!

放倒,身子一俯,反身沉沉壓上去!

衣袂紛飛,男上女下,一氣呵成!

大手鎖著她的細手腕,目光直勾勾鎖著她一雙眼睛。看她臊得拼命掙扎躲閃,嘴邊的薄怒這才轉為一絲淡笑,道:「如今你人在我手裡,有資格跟我說罷工?」

她一揚眉,直覺有什麼不對勁!

「你知道什麼叫罷工?」

燕樂晟想都沒想,實誠道:「不知。」

林陌染頓覺憋屈。「你都不知道那是啥意思,就將我整個人按在這裡,不准我罷工?」

燕樂晟一臉理所當然,「朕就是想找個理由將你按在這裡,怎麼,有意見?」

靠!哪能啊!

你是堂堂皇上!在你面前,我這個堂堂九王妃都成了區區九王妃!怎麼敢有意見!

林陌染翻了個白眼,心中暗忖:何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無賴之外更有高級無賴!

燕樂晟沉聲一笑,手指挑起她髮絲,一勾!

輕嗅,甜香沁人,滋潤心肺!

這香氣,怕是早已上癮。一輩子都吻不夠!不將她牢牢禁錮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天犯起癮來,可怎麼辦?

嗅了良久,直到心情慢慢平復,他才滿足地將她放開。

哪曾想,林陌染一得自由,便要破門逃逸!

提起衣角,腳還未沾地,就被人提了起來——

燕樂晟眼皮都不眨,輕輕鬆松大手一撈,將她帶回懷中,薄唇湊到她耳邊,「弟妹別急,馬車還沒來,我們先坐下喝杯茶……」

林陌染像個被逗弄的寵物,被他耍得暈頭轉向,大汗淋漓,咋聽他此言,半天沒回過神!

「馬、馬車沒來?你是怎麼來的?」

燕樂晟風輕雲淡一笑,「朕嫌馬車太慢了,中途跟辰靳跳了車,一路施展輕功而來……」

「哇!」林陌染想像著他身穿龍袍飛簷走壁的樣子。難道北燕的皇帝都是這麼的才貌雙全,文武雙修?

燕樂晟一眼看穿她的遐想,冷冷道:「先皇出征西域失敗,就是敗在不會武功。朕,絕不會重蹈他的覆轍。」

美好的幻象破滅——不!應該說被他殘忍打破!林陌染百般不情願、萬般無可奈何地一屁股坐回在他旁邊的鋪墊上。

望著他……大眼瞪小眼!

我瞪!我再瞪!

她瞪得眼睛都快酸了,對面那人始終怡然自若,悠閒自得地飲著手中的白玉杯。

「清香四溢,糯而不膩,先甘後飴……好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0:21

第三十六章

真是夠了!林陌染忍無可忍,一把奪過他的杯子,就著自己的嘴邊,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

杯子一放,「呯」!

脫口而出,「爽!」

燕樂晟很是愣了一下,才失神笑出聲來。

「今日倒是見著你不同以往的一面。」他揉著她的發,又算起了舊賬,「方才你喚林奕要做什麼?」

林陌染眨眨眼睛,玩味地笑了,「先不告訴你!給你個驚喜!」

燕樂晟很自覺介面道:「……要朕花錢的驚喜。」

林陌染:「……」

失蹤半日的九王妃,就這麼毫無懸念地,在玉樓春被當今聖上逮個正著,塞進馬車,一路護送回了九王府。

馬車裡。

她生氣撇頭不理他。

燕樂晟抱著她,一陣失笑,「是在吃醋?」

她回以一個單音節,「哼!」

燕樂晟又笑,「怪朕將柳妃的棺槨送入皇陵?」

她回以兩個音節,「哼哼!」

燕樂晟悶笑不已,「這有什麼好吃醋的!將來和朕同棺長眠,永遠和朕睡在一個棺槨裡的人,可不就只有你一個?!」

古人的思維自是不可與現代人理喻的。燕樂晟似乎覺得這樣很理所當然,與帝王同棺,已經是他百年後所能給她最大的恩寵,她不應該再爭什麼。

林陌染默默地歎了口氣,這一次她沒有再跟他爭執什麼。他們之間的隔閡,相差幾千年;他們思想間的差距,又如何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呢?

燕樂晟見她忽然沉寂下來,不再跟自己抬杠,擔憂地抬起她下巴,輕聲哄道:「給朕笑一個?」

林陌染咧開嘴,露出一個乾癟癟的微笑。

燕樂晟非常不滿意,「一點感情都沒有!」

林陌染索性斂去所有笑意,就這麼直直地凝望著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每一寸都仿佛上帝之筆,勾勒得如此完美。

燕樂晟微微失神,「又怎麼了?」

林陌染欲言又止,「如果我就是……你……」

於此同時,馬車一個顛簸——

她本就沒坐穩,身子頃刻歪進了他懷裡。

燕樂晟好笑地看著她「投懷送抱」,乾脆一手將她圈起來,牢牢抱著,頭頂頭,臉對著臉。

如此近距離看著他,看著這張讓她越發沉迷的容顏。

方才到嘴邊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林陌染勉強勾唇一笑,將頭沉沉埋在他胸前。

餘下半日,燕樂晟自去昆山,重新開始祭祀儀式。

林陌染在王府休整片刻,再次啟程前往林府。

林府的生活節奏並未因為她的失蹤而打亂。林博不在,顧清媚領著林萱,將她一行人直接迎進了後院,親自在西偏院張羅了一席百花宴,就著青梅酒,請她邊啜邊賞花。

林陌染喝了兩口酒,開門見山道:「恭喜林萱妹妹好事將近!聽聞對方是趙家庶出的二公子?」

顧清媚一臉喜氣洋洋的笑容,「可不是!趙大人親自上門提親,和老爺在書房聊了一上午,兩人相談甚歡啊!」

「婚期也定了?」

「還沒呢!在請媒婆說日子!」顧清媚笑意止不住,道:「老爺希望越快越好!我卻想著,林萱才及笄,再多留一年也是無妨……」

林陌染摸不透林博的心思。

若林博一心想著投靠趙家,林萱早點嫁過去,他便能早點表明自己的立場,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若林博只是採取拖延政策,假意接受趙府提親,與趙家交好,實際上卻並不想投靠趙家,那他只會希望婚事越晚辦越好,免得將來兩家反目,耽擱了林萱。

她見左右都是自己人,便湊過去,在顧清媚耳邊輕聲道:「二姨母,實不相瞞,陌染這次回府,也是為了萱妹妹的婚事而來。姨母若是信得過我,就聽我一句勸,對趙府先採取一個‘拖’字!能拖多久,就儘量拖多久,千萬不要這麼快就答應下來!」

顧清媚滿臉狐疑,「娘娘此話怎解?」

林陌染擺擺手,卻不再對她說了,道:「勞煩二姨母將萱妹妹喚來。」

林萱見到她,自然又是一臉不情願的表情。

顧清媚將閒雜人都帶走了,留下她們兩姐妹。

「林萱。」林陌染率先開口,「你在恨我什麼?你是庶女出身沒錯,可論受寵程度,你在林府中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比我這個嫡女強?在這一點上,你完全沒有理由恨我。」

她說罷,眼見林萱不安地抖了抖。

沒有給林萱反駁的機會,她緊接著續道:「再論嫁娶。我雖嫁入了王府,當上了正妃,可正如你從前所言,我是在守活寡,根本不受寵,我的婚姻也不值得你記恨分毫!那麼,今天請你告訴我,你到底不滿我哪些地方?只要你肯開口說,從前你對我所做的種種,我林陌染都可以不做計較!」

林萱更加不安起來,白了一張臉,死死抿著雙唇,就是不開口。

林陌染緩了緩語氣,斂容正色,「你應該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而來。而我也很清楚,你不願嫁給趙家二公子。」

林萱顫得更加厲害,低下頭,未幾,連肩膀都是顫的,竟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林陌染歎口氣,幽幽道:「你喜歡的人,是皇上……對麼?」

「那麼你應該也清楚如今北燕朝廷的形勢。」林陌染沉聲道:「若你嫁入趙府,就是站在了皇上的對立面。」

林萱突然抬起臉,大聲哭道:「林陌染!你懂什麼!我喜歡的人根本不是皇上!而是趙家大公子!趙楚垣!」

宛如當頭一棒——

林陌染整個震驚在了當場!

林萱什麼時候起,竟然偷偷喜歡上了辰靳?那個玩世不恭、亦正亦邪的趙家大公子,燕樂晟的暗衛?

「可是他……」林萱嗚咽一聲。斷斷續續地哭道:「可是他說,他喜歡的人……是你!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恨你了吧!」

「可是我猜你都忘記了!」她慘然一笑,手背一抹眼淚,狠狠地朝林陌染走過來,「我十歲那年,你十二歲。趙琅坤帶著他來林府做客,那時候他也不過剛及笄。趙大人便開玩笑,說要討你給他當妻子!後來,我們三個在河邊玩,結果一不小心,我和你同時掉進了水中!我們都不會水,在水裡撲騰掙扎,楚垣沒有等小廝。率先跳入水中!」

她眼神漸漸露出迷戀沉醉的神色,「他本領很好,遊得也特別快,我看著他。一時間就覺得不那麼害怕了。我知道,有這麼厲害的人在身邊,我一定不會出事!」

「可是……」林萱突然一滯,眼神中沉醉的神色猛地一收,目光重又惡狠狠地投向林陌染,一指冷冷地指向她腦門,「可是你!就因為趙大人說了一句,你是他的未婚妻!他竟然不顧當時離他更近的我,直接越過我游向你,先把你救了起來!那一天,我差點被淹死!眼睜睜看著他懷抱著你。把我丟在身後……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絕望?!我恨不得那一刻就死掉算了!」

林陌染默默地聽著,默默地搖頭,「所以從那以後,你就開始恨我。」

「是!」林萱目光狠戾,就像欲噴發的火山,「直到現在。我依然恨你!恨不得能奪走所有屬於你的東西!」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0:36

第三十七章

她冷冷一笑,帶著扭曲的神色,「所以我,一定會嫁入趙府!做不了他的未婚妻,便當他的弟媳!只要能天天同他住在一個屋簷下,只要能偶爾看到他,我就算死也滿足了!而你……!」

她忽地一陣大笑,「我會毀了你!只要燕樂晟當不成皇帝,你就當不上皇后!待到那時,整個北燕的天下都是趙家的,我的地位自然也會在你之上!待到那時,我有一千一萬種方法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林陌染難以置信地搖頭,「你瘋了!」將這種大逆不道謀反的話語,當眾就說出來!不是瘋了是什麼?

是那積鬱了五年的恨。把一個好好的姑娘逼成了這個樣子!

可笑的是,她這個當事人壓根就不記得那段往事!不記得她與辰靳早就見過面,更不記得自己竟然還欠了辰靳一命……

「送你們三小姐回房!好好休息!」她喚了一個丫鬟,匆匆將林萱帶去裡屋,自己則坐在百花宴席旁,驚魂未定。

黎笙在一口猶猶豫豫,終是開口詢問道:「方才來之前,娘娘還說要儘快安排萱小姐嫁入趙府,如今怎生又讓二夫人儘量拖延時間呢?」

林陌染搖頭喃喃道:「是我算記錯了……一心以為林府沒有表態,就能安全地處於中立的位置,但其實,趙家早就盯上了這塊香餑餑!不把林府爭取到他們那邊,趙家那些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道為什麼?」

黎笙思索道:「因為林府有錢?」

「不錯!」林陌染點頭,「起兵謀反,一靠兵權,二靠資金。而父親身為江陵第一富官,他的身家資產,是多少人說覬覦的山芋?偏偏他沒有子嗣,只有兩個女兒,偌大的資產,往後都將作為遺產分給兩個女兒!」

黎笙驚道:「這麼說,誰娶了林府小姐,誰就等於坐擁江陵的半座金山!」

林陌染慘然一笑,「可不是!而如今,在趙家看來,我這半座已經是九王爺的囊中之物,另外半座,他們自然要死活掌握到自己手中!」

她歎口氣,「可偏偏,林萱又只能嫁給趙家二公子。否則,就會給林家帶來滅頂之災。他們得不到的好處,也不會白白讓給別人,只會毀掉它。」

黎笙生生打了個寒顫,苦惱道:「可是三小姐方才說……說要嫁……」

林陌染站起身,斂去面上諸般複雜神色,輕聲道:「走吧,回王府。此間事,我們誰都管不了!」

這幾日,林陌染一邊和林奕張羅著玉石展覽的事,一邊盤算著怎麼將燕肅祁的陰謀,和趙家的詭計轉告燕樂晟,然而後者卻遲遲不露面,就連一向神出鬼沒的辰靳,也不見蹤影。

沒過多久,卻等來了北燕皇宮的邀請。木邊夾亡。

為緩解朝中這幾日平定逆賊的緊張形勢,太后決定于清明這日,在宮裡舉辦燈會,為北燕子民祈福平安,所有命婦都受邀入席。

這意味著,她又要和趙婉瑩同時進宮。並且,又要見到柳太妃那個妖豔的女人。

可她沒想到的是,原是祈福的燈會,最後竟然會演變成一系列悲劇的源頭。

皇家園林,清明燈會,觥籌交錯。

林陌染梳著近香髻,斜插一支喜鵲登梅簪,鬢邊壓著絹制翠柳枝,正應了清明頭戴柳的習俗,景色相宜;額邊則點綴著六顆小巧的白色琉璃步搖,與三瓣黑色梅花一黑一白遙相呼應,更添一分嫵媚。

身上一襲雲煙衫配青綠瑞草雲鶴紋鳳尾裙,外罩一件白地花緞女披。一身富貴又清爽,襯著那一張芙蓉似的鵝蛋臉,活脫脫一個下凡的謫仙,清高冷豔集一身,完完全全將身著一旁紫緞八幅裙的趙婉瑩給比了下去。

阿九穿了一件中規中矩的絳色對襟綢短襦,老遠見了她,只是眨眨眼,並不敢明目張膽過來見禮。只因受蘇相一事的牽連,如今翰林府女眷各個都正襟危坐,不敢和任何人攀談。

論品級,阿九在眾多命婦中是最高的,林陌染也不避諱,便在她旁邊挑了個下首的位置坐下。

阿九將頭側過來,低聲提醒,「方才又見著你府上那個側妃,與柳太妃在後面嘀嘀咕咕,不知道說啥。」

林陌染端起面前的酒杯,輕輕一笑,「阿九不必擔心。我自當提防她。」

自那天幾句話將趙婉瑩氣走後,她就沒想過趙婉瑩會放過她。一日得不到正妃之位,趙婉瑩是不會消停的。

酒過三巡,太后率領眾人誦祈詞,放花燈,一時間湖面上星星點點全是荷花樣的小燈,順著水流搖搖晃晃漂入護城河,最終匯入宮外的江陵運河。

林陌染在花燈上寫了字,正準備隨在阿九身後將花燈放入河中,沒曾想小瑾卻偷偷溜過來,將手裡的一盞燈遞過去,悄聲道:「晟哥哥讓我給你的,說要和你一起放!」

燕樂晟和百官在政陽殿飲宴,放花燈不在他們的宴會進程中,頂多是一會兒她們的花燈飄到政陽殿附近時,他和百官會分神在兩岸看一下。

她便笑著拿過來,一看,頓時樂了!

燕樂晟在花燈上寫的一句詩,不是旁的,竟然也是她寫在花燈上的那句!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小瑾偷眼一瞧,樂得笑不攏嘴,「你和晟哥哥真有默契啊!想的詩也是同一句!」

林陌染白一眼,心中笑著,嘴上卻嗆道:「這有什麼默契不默契的。這首詩原本寫的就是放花燈,最最應景,想必很多人都同時想到了。」

話雖這麼說,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兩個花燈連在一起,並排放入水中。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兩盞花燈被水流蕩漾得歪歪扭扭,卻始終沒有分開,一路行到了臨近政陽殿的位置,她還依稀見著兩盞燈宛如並蒂蓮一般緊緊偎依在一起。

再遠些,就看不見了。她卻暗暗希望著政陽殿上的某人,一不留神回頭一瞥時,能看到這兩盞相依相偎的花燈。

放了花燈,太后先回去休息了。大領導不在,底下命婦們的交流就隨意起來,阿九拉著她四處結識朋友。

她時刻提防的柳太妃和趙婉瑩,沒想到這兩人一點異動都沒有,倒是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家公子請你到西南角涼亭小敘。」

林陌染看著面前這個面生的小丫鬟,直覺地皺起了眉,「你家是誰家?」

小丫鬟不卑不吭應道:「奴婢的主子姓趙。」

林陌染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可是辰靳?」除了他,她想不到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找她!就連辰靳,恐怕也是奉了燕樂晟之命。

然而面前的小丫鬟卻不說話了,只是默默地立著,等她一同前往。

林陌染和黎笙對視一眼,自己當先走在了前面。

黎笙故意拉開一段距離後,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只是遠遠跟著。

待走到西南角那處涼亭,遠遠看去,果然有人站在夜色中。

只見那人一襲白袍朗朗清風般俊朗挺立,正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某物。

待走到近時,林陌染才猛地看清,他手中把玩的那物不是旁的,竟就是她親手放入河中的一對花燈!

再抬頭一看,這人哪裡是辰靳!分明是位面目清冷的陌生公子,只是容顏和辰靳有幾分相像罷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0:55

第三十八章

那人見她一臉驚訝的神色,突然勾唇邪魅地笑了。

不見如何行動,身影已如片葉般飄忽而至,猛地一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冷笑道:「幾日不見,夫人便不記得在下了?」

林陌染渾身冰冷!

是他!

那日在昆山寺,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可是眼前這張臉卻讓她印象深刻!和辰靳有著同樣的冷峻線條,笑容中都夾帶著幾分曖昧不明的邪魅。

林陌染試圖掙脫他的手,冷然道:「趙二公子。已婚男女私下相見,若是傳出去,影響不好吧?」

聞言,趙楚珩竟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嘴角一揚,卻吐出了一句清冷的話語,「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不說出去,就沒有人會知道;而你……你以為,今晚來了這,我會讓你回去?」

林陌染顰起眉,「趙二公子想要囚禁我?!」

「不不不!」趙楚珩失笑,將她手腕一帶,猛地扯到自己身前。健碩的身體像一堵牆似的,將她逼迫到涼亭一角,目光似笑非笑鎖著她,道:「九王妃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是……既然你來了。今晚就別想活著回去!」

林陌染瞬間瞪大眼睛!

還未來得及反應,這人竟然二話不說,手中用力,突然就將她整個打橫抱了起來,堪堪壓在涼亭的圍欄上!

她的半邊身子頓時懸在半空!只要他這邊一放手,她就會像個石頭一般砸進水中!

「你要做什麼!皇宮園林,是容得你放肆的地方?!」

趙楚珩笑容中的諷刺意味更加濃厚,「皇宮園林?哼!只要再等數月,這北燕就是我趙家的天下,這裡就是我趙家的皇宮!九王妃,你說……容不容得我放肆呢?」

「你!果然要謀反!」林陌染一手拼命扯著他。掙扎著要將身子縮回去!

趙楚珩突地上半身俯低,整張臉瞬間湊了過來,只差幾寸,就要吻上她的鼻尖!灼熱的鼻息,一寸寸鎖著她,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在漸漸變得沉重而紊亂……

「真可惜……」趙楚珩深深埋首在她頸窩間一嗅。再抬頭時,目光微眯,蘊著幾分迷離,「如果你不是燕樂晟的女人,說不定……我會忍不住就在這裡辦了你!」

林陌染狠狠打了個寒顫!

這人就是個虐待狂加xing欲強!

「也罷,看在你將死的份上,少爺我再跟你多說幾句。」趙楚珩咪咪笑著將她半身拉起幾寸,湊到她耳邊似吻似咬地邊斯磨邊開了口,「老頭子其實不准我除掉你,因為我哥那個癡情種,竟然心心念念著要等謀反成功後,將你搶回府當女人!可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林陌染你就是個禍害!」

說到這裡,他磨了磨牙,忽地一口咬在她脖子上。狠狠地碾磨了幾下,再抬頭時,臉上露出變態的快意,又續道:「我讓王府那賤女人暗中幫忙傳個東西,差點被你中途劫了……好吧,這是天意,我趙楚珩認了!派刺客去刺殺皇上,被你識破,刺殺失敗……好吧,這是我故意告訴你的,我也認了!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阻止你妹妹嫁給我!」

他抬手猛地拽了一把她的發,扯落幾根髮絲!林陌染疼得直咬牙——

看到她這副模樣,他似乎覺得很有趣!又將她的腦袋往自己懷裡按!

一按之下,薄唇狠狠欺身而上,就要吻她的唇!

林陌染哪裡肯乖乖被他襲擊!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就是一揚,準備一個巴掌狠狠扇過去!

不料他反手一擋!這一次,乾脆將她兩個手腕同時反鎖在身後,大手一壓,再次將她上半身反轉按在了涼亭的圍欄上!

被按壓的同時,下巴也猛地磕在石砌的欄杆,疼得她又是一陣咬牙切齒!

來到這個世界,她還沒被這麼欺辱過!可恨她如今竟然一點反抗的辦法都沒有!

趙楚珩也傾身附在她鬢邊,冷笑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你可還記得它後兩句是什麼?」

林陌染心中一悸。

她隱約憶起了後兩句,腦海中頓時泛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不等她開口,趙楚珩已經替她吟誦了出來,「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你還天真地以為,這個花燈是為你放的嗎?」

不……林陌染緊緊皺起眉!不可能!

趙楚珩滿意於她隱忍的神色,笑意更加陰冷,淡淡道:「我還記得去年清明燈會,燕樂晟可是直接撇下大臣,直奔後花園,就為了同她一起放花燈……怎麼?今年他只是讓人把花燈給你,卻沒有親自過來同你一起放?」

他冷笑,反手勾起她的下頷,讓她目光只能望向他,望向他眼裡漆黑如墨的陰沉。

趙楚珩也用那一雙淒冷的眸子,帶著點可憐的神色凝望著她,冷冷續道:「我還記得,那時候,他寫的可不是這一句,而是‘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呵!你……可覺得失望?」

不!那都是他的過去了!她說過,不會在意他的過去,他之所以能成為現在的他,都是由過去的經歷一點點打磨而成!她怎麼能還揪著他不能更改的過去,去怨恨現在的他呢?

可是為什麼,只要一想到,去年在這裡,他還擁著另一個女子,對她說著深情的話,陪她一同放漂同樣的花燈,寫下一句他只願對她一個人說的話……心就會脹痛發酸!

她可不可以不要聽!

趙楚珩的冷笑就像魔音一眼灌輸到她耳中,如今,他一隻大手已然不要臉地探入了她的裙下——

「怎麼辦?」他的語氣聽上去竟似十分苦惱,「看見你這可憐的模樣,我就忍不住,想把你變得更加可憐……」

他的大手漸漸往上游走,隔著她的褻褲,一路向她那處神秘地帶進發,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來越用力,越來越富有挑逗性。

「只要你點個頭……」他在她耳邊滿足地喟歎,「臨死前,我會盡我一切所能滿足你!」

「我保證……」他深深地吻下去,順勢挑起了她的裙角,「讓你此生無憾!」木妖盡劃。

林陌染只覺得無比噁心!

她發狠地推搡起來,身上壓著的男人卻紋絲不動!

難道只能任由他將自己輕薄!前往地獄,還要帶著不清不白的身子?!

如此絕望!

正無助時,岸邊忽然傳來一聲嬌喚!

「趙楚珩!你還同她廢話做什麼!還不趕緊將她淹死在湖中?!」

是趙婉瑩……

她和柳太妃為了除掉她,竟然不惜冒著暴露她們和趙家關係的危險……如果今日趙楚珩私闖皇宮後院被發現是她們授意,縱然不是死罪,也是活罪難逃!

「楚珩。」柳太妃柔柔的聲音開了口,「快把她解決掉吧……我不想看到你和她挨得這麼近。」

趙楚珩淫淫一笑,「呵!姘頭吃醋了,這可怎麼辦?」

柳太妃噙著薄怒,「又說葷話!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和一個相貌如此奇怪女子在一起,平白辱沒了你那張英俊的臉。」

趙楚珩忽而俯在她耳邊沉沉一笑,道:「她的身子可沒你的香,這小腰也沒有你的摸起來軟!」

林陌染噁心地嗆了一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1:14

第三十九章

下一秒,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的餘地!上半身一直壓制著她的力量,突然就消失了!

「唔!」慌忙中她只來得及屏住呼吸!

緊接著「噗通」一聲!

她一頭栽進了漆黑的湖裡!

幸好他們都不知道她會水。趙楚珩也只是匆匆往湖裡瞅了一眼,就整了整衣袍,站到了岸邊。

「她死了嗎?」趙婉瑩不放心地往湖邊望去。

四周太黑暗,湖心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有一圈圈漣漪無聲地蕩漾。

太平靜了!難道林陌染連撲騰都來不及,就死死沉了下去?

柳太妃皺了眉,也扭頭問身邊的男人,「楚珩,她就這樣……死了?」

趙楚珩聳聳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笑道:「你只讓我負責丟她進湖,又沒說讓我溺死她。本來我還想著先好好嘗一下她的味道,你倒好,急得跟什麼似的!這麼好的女人,可是浪費了……」

柳太妃嗔怨地瞪了他一眼,「就知道玩女人!你一顆心都要溺死在女人香裡了!」

趙楚珩邪笑地兩手環上她的腰,無賴道:「那今晚你便讓我死一死!就上次那個姿勢!從後面……」

「啊!!」

他話還沒說完,站在湖邊的趙婉瑩忽然一聲大叫,整個人就往湖裡摔了下去!

死沉沉的,一點撲騰的水花都沒有!仿佛被什麼東西一路拽著,拽去了湖底!

「不好!」柳太妃的臉驚恐變色,「林陌染變作水鬼,來勾魂了!!」

趙楚珩嘲諷地「嘁」了一聲,道:「下回想淹死誰前,先打聽清楚了,對方會不會水!」

柳太妃一愣,突然更加驚恐,「不能讓她活下來!她知道了那麼多東西!」

趙楚珩三兩下脫下外衣,冷冷哼道:「看我不下去弄死她!一會兒有人過來,你就說趙二公子剛好趕來,下水救人了!別讓其他人看出破綻!」

柳太妃急急點頭,催促地推了他一下,「快去!快去啊!」竟是半句不提救趙婉瑩的話。

趙楚珩一個撲騰紮入水中。

原本漸漸平息的漣漪頓時又一圈圈四散。

林陌染沉在水中,身旁是被她死死拽住的趙婉瑩,因為沒來得及憋氣,後者窒息得眼珠子都快炸出來。

她估摸著上面的人應該以為自己已經死透了,才緩緩地鬆開手。將趙婉瑩往湖面一推,自己跟在她後面悄無聲息地遊了上去。

肺部的空虛,已經沒辦法支撐,再多過一秒,她就會溺死在這片深不見底的湖中。

頭頂上的湖面只有一寸,只要伸出手臂,她就能感受到那充沛的空氣!

「噗噗」趙婉瑩率先沖出了水面,竟然還能掙扎著游向岸邊。

還不錯!省得她還得費力去救她!

林陌染探出腦袋,滿足地吸了一大口氣,也準備展開手腳往岸邊靠攏——

冷不防,就在此時,腳下忽然被一個冰冷的東西纏住!

涼得刺骨!纏繞的力度如此狠戾!木見邊號。

她嚇得一個氣息不穩,半口氣卡在喉嚨。整個人頓時就被拽著沉了下去!

那一口用來救命的空氣,竟是倏忽就從喉嚨轉了個彎,變成了水中幾個毫不起眼的氣泡!

她要缺氧了!!

林陌染用力蹬腳,想把那個鬼魅的無聲無息的東西踢開。

不料一個暗影忽然猛地從湖底竄了出來。一把拉住她——

抬頭一看,一張冷魅狂狷的臉!

是趙楚珩!他又追來了!他要殺了她!!

不!奮力求生的林陌染,突然之間爆發出一股巨大的掙扎裡,竟然在水下揮舞起自己的手肘,一個猛力頂了過去!

趙楚珩借著水流,輕易地將她擋下——

然而就在此刻!林陌染突然另一手從髮髻中一抽!三寸長的簪子宛如利刃般,寒光一閃,刺入了來不及防備的趙楚珩的左臂!

「唔!」昏暗的水流中傳來一聲沉悶的呼痛!一直緊緊抓著她腳腕的手瞬間卸下了八分力度!

逃生!這是機會!不能再錯過了!

林陌染一瞪腿,迅速往水面竄了幾公分,然後靈巧地一擺腰,換了個方向。避開趙楚珩所在的位置,猛地半身躍出了水面!

張口就是深深地呼吸!

這種死裡逃生的過程讓她精疲力竭,趴在岸邊,壓根沒有力氣往上爬——

可是容不得她!

一把嬌媚的聲音帶著冷酷的狠絕,立刻在她頭頂響起。

「竟然還沒死!」

林陌染長歎一聲,抬頭望去——柳太妃那張半隱在黑暗中扭曲無比的臉。就在自己身前,一絲陰測測的笑意自那辦勾起的豐潤肥唇邊漾開……

「饒了我。」她苦歎不已,第一次下意識地想要求饒,「要皇上,我給你!要正妃之位,我給!要林家的金銀財寶,我統統都給……」

說到最後,實在想不到自己還能給什麼了。如今她上氣不接下氣,只想閉口閉眼好好睡一覺。

可是柳太妃冷眉一掃,哼笑道:「現在我只想要你的命!」長長的指甲就往她面上掃去!

林陌染好生苦惱!

這些女人只要還有一口氣,滿心滿眼就想著鬥這個鬥那個,什麼時候才能讓她好好歇息啊!大牌明星接了幾部戲後都要放長假的!難道下次穿越前,她還得找一個靠譜的經紀人,先把休假制度給談一談?

腦子飛速轉著,動作也沒慢下!

一個翻身躲開柳太妃的攻擊。順勢上了岸。為穩住身形,她還伸手拽了一把柳太妃……沒想到就是這一拽,拽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來!

巴掌大小,檀香打造,樣子古樸卻難掩華麗。

林陌染一掰銅扣,「啪」的一聲,盒子裂開兩半——

紫緞之中,躺著一枚精緻的玉符。光滑的玉面上,只用行楷刻了一個字:陸。

她瞬間明白!

舍五推七!不是指位置!而是指這個物品!就是陸!北燕朝廷禁軍,陸離軍!

她猛地抬起頭,訝然失色,「你們竟然偷兵符!」

「馬上給我!」柳太妃大驚失措,搶過來就要奪!

林陌染一個轉身就要閃開,不料一腳踩到身後什麼東西,緊接著後頸一疼——

她猛地全身一顫,摔跌在了地上!

天旋地轉之際,扭頭看清了身後,一身濕嗒嗒的趙婉瑩,手裡正舉著一個青銅燭臺……

真狠啊!用燭臺砸她……

柳太妃陰冷地笑著,蹲了下來,先一手將兵符溝回去,藏好在懷中,然後長長的指甲就比劃著,按在了她的臉頰上。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長得不如我,卻偏偏將皇上迷得神魂顛倒……」

她惡毒一笑,忽然憶起什麼般,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附在她耳邊,像條毒舌似的吐著口中蛇信子,道:「我猜,許是因為你這張臉,和柳琦長得一模一樣!」

被行刺那日,林陌染就知道了,早已死去的乾羅國國主柳琦,除了沒有她額上的胎記外,面容幾乎與她一個樣!

如今聽到柳太妃這樣說,不禁啞然失笑,「你下一句該不會是想說,他是因為我這張酷似柳琦的臉,才對我青睞有加吧?」

柳太妃頓時一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1:26

第四十章

林陌染忍著後頸的痛,頭暈目眩四肢麻木之下,拼勁了力氣就是一陣笑,「有這張臉總好過沒有,所謂愛屋及烏,我多多少少總能靠這張臉分得一絲寵愛。而你……想必你和柳琦真是從頭到尾沒有一處相像,不然他也不會連正眼都不瞧你一下。」

「你閉嘴!」柳太妃猛然繃直了手指,長指甲朝著林陌染的臉頰狠狠就是一劃!

「嘶!」

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她林陌染就是現身說法。可是身體已經動不了,若在口頭上還不惡狠狠地反擊一把,這憋屈她實在忍受不了!

趙婉瑩匆匆過來攔住,「柳姐姐!這毒婦最是懂得用言語挑釁人!我和二姨娘當時沒少吃她的虧!你切勿要上當了!」

柳太妃青著一張臉,冷笑,「人都快死了!還怕她作甚!」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猛地一把抽出了頭上的簪子,尖銳的簪針抵在林陌染的鎖骨上,惡狠狠笑道:「你知道我偷了兵符,還知道我和趙二公子私通的醜事,我柳沁今晚絕對饒不了你!」

她用簪針比劃著,從林陌染的前胸一直到腰部,扭曲的笑意漫上她的臉,「如果我挑開你的肚兜,再從你的胸口紮進去……或者在這裡劃一個血紅的梅花!」

趙婉瑩都被她嚇得捂住了嘴,「太妃娘娘!你……」

柳太妃猛地一吼,「你閉嘴!再吵,我連你一塊殺!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了攛掇那老道士去太后宮裡偷兵符,你逼二姨娘將身子給他!呵呵,一個西域商販之女生的庶女,還妄想著當正妃!」

「你!」趙婉瑩又氣又驚,一時間竟有些不認得眼前這個女人究竟還是不是人,亦或是個可怕的惡魔!

她遠遠地望向湖面,希望能找到趙楚珩,一起將柳太妃說服。可是漆黑的湖面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泛上她心頭。

趙婉瑩不安地拽了拽柳太妃衣角,低聲勸道:「柳姐姐?太妃娘娘……我們還是快走吧?」

柳太妃一把甩開她,陰冷慘笑,「走?走去哪裡?去昆山?守著那個早就死透的老男人?」

趙婉瑩捂住了嘴,「太妃娘娘!你瘋了!那是……是先皇啊……」

「閉嘴!」柳太妃忽然瘋狂地一揮簪子,惡狠狠的目光充血外凸,「不准叫我太妃!我恨那個老男人!恨他奪了我的身子!恨他明明說要將我迎入宮給他當兒媳當太子妃!卻臨時將我和德妃掉包,把我娶進了皇宮!我恨德妃!如果不是她,陪在燕樂晟身邊八年的人,就是我……」

她越說越是淒慘,最後聲聲如夜鳶泣訴,又如幽魂啼哭。

一旁的趙婉瑩,和躺在地上沒法動彈的林陌染,則是越聽越心驚動跑!

原來當年的真相是這樣……

趙婉瑩猛地後退,大驚失色,「所以殺德妃的人……是你?!」

柳太妃陰測測地抬起頭,一雙眸子像鬼火一眼飄忽不定,啞聲笑了,「是我。我早就夢想著有一天能親手殺了她……我還夢想著,要殺了燕樂晟身邊所有的女人!」

林陌染哼笑一聲,淡淡地替她補了一句,「所以柳妃也死了。」

「你殺了那麼多人……」趙婉瑩又驚恐地退了一步。

別看她平時宅鬥冷酷得跟女魔頭似的,其實她根本就不敢殺人,更不敢面對殺過人的兇手!退了幾步,見柳太妃並沒有撲上前殺她的意思,腳下猛地一動,她轉身就奔入黑暗之中!

真好!林陌染餘光追著她的背影,心想,她逃可以,倒是邊逃邊喊救命,把人群給吸引過來啊……

柳太妃像個儈子手似的,舉著一把長簪針,青色的眸子像地獄之火似的凝著地面上躺著的她,「在你死之前,我要先毀了你這張臉!」

說罷一針揮過來!先挑斷了她脖子間綁肚兜的錦帶,一把扯開——

原本就濕透的身子,這下更加涼快了!

可憐林陌染沒有力氣,渾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逐漸將自己的外衣撕碎剝去——她感覺自己就像個粽子,被一層層剝開外面的皮,露出裡面白色的肉!

原來粽子被吃的時候,就是這麼害臊羞澀的感受!這麼慘無人道?!

可是被一個男人剝成這樣還挺正常……如今她竟然被一個女人給剝成這樣!這叫什麼事!

三兩下,她的肩膀已經暴露在外,渾圓半隱半現。

柳太妃突然不再剝了,猛地舉起手裡的簪子,往她左胸受過傷的地方,就是一針狠狠紮了下去!

「唔!」劇痛猛烈襲來!

皮肉被撕開的感覺,如此真實,叫人全身都跟著抽搐!

林陌染悶聲一陣顫抖,刹那間疼得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然而柳太妃竟然不給她喘氣的時間,又舉起了手。第二針狠狠刺入了她的右肩鎖骨!直接挑破了她的經脈!

這一次她已經痛得麻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猛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紛飛的血沫——她的血,正沿著被柳太妃刺破的傷口汩汩流出——

要死了嗎?林陌染悲劇地想……還好這條命是借來的,不是自己的,不心疼……可是覃婆不會讓她還吧?

猛然之間,肋下又是一陣劇痛——柳太妃一腳踢過來,將她踢向湖邊,鳳回首尖尖的鞋面刺得她皮開肉綻!

「噗通」一聲!

她終於像一塊染滿鮮血的破布般,被柳太妃這個惡魔給推進了水裡。

水下一片漆黑,紅色的血液像染料一樣,成絮狀漸漸散播開去……就如她的意識。漸漸渙散……

就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猛然被擁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大手牢牢地扣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捧起她的小臉,驚慌失措的眸子緊緊鎖著她——突然。唇上一燙,那人狠狠地吻了下來!

溫熱的空氣瞬間充盈了她的肺部!

可是還不夠,她還想要更多!

林陌染張開手摟住對方的肩膀,加深了這個吻,像孩童一樣拼命地吸允著他傳遞過來的空氣!

那空氣中,有股溫潤的、帶著松木香的、熟悉的味道。

「燕樂晟……你終於……來了……」

她才喊了一句,那人猛地一顫!下一刻,用力將她往懷中扣緊,腳一瞪,就往岸上遊去!

湖面之上,柳太妃焦急地洗掉手上血水。一把將簪子丟進湖裡。

守在岸邊片刻,琢磨得差不多了,這才扯開嗓子喊:「救命啊!來人啊!九王妃掉湖裡了!」

她原以為要等好一會兒才會有人過來!然而沒想到,才喊了一句,突然四周燈火大亮!

就好比她在黑暗的舞臺中演了一整晚的獨角戲,燈亮時。才猛然發現,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圍觀她的人!

心下一沉!她知道自己中計了!

柳太妃驚恐萬狀地捂住了嘴!驚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眼睜睜看著就在自己推林陌染入水的不遠處,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燕樂晟,一身濕淋淋的,從湖中走了出來,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同樣濕淋淋的人,林陌染。

他竟然親自下水去救那個女人!

身為九五之尊,他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如此奮不顧身!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1:41

第四十一章

燕樂晟看都不看柳太妃一樣,先焦急地喚來太醫,親眼看著太醫開始為林陌染包紮傷口,確認已無大礙後,這才站直身,目光冷冷地轉向了柳太妃。

怒火滔天,一臉陰冷!那震強烈的一觸即發的怒火。狠狠將她灼傷!

他邁開大步,幾步踱到她面前,帶起一股冷冽如刀的風!刺得她身心又冰又疼又麻木!

「偷兵符!殺皇親!通姦!」

他一字一句清晰狠戾地念出她所犯下的罪行,那雙冷峻的眼眸,仿佛一把劍,早已將她千刀萬剮!

柳太妃感到一陣無力的絕望……她慢慢地、顫抖地跌坐下來,目光毫無光彩地凝望著那片湖水,心仿佛已經死去,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來人!」頭頂上,那把一向溫潤沉穩的聲音,如今沒有絲毫溫情可言,冷冷地宣判出她的結局,「將柳太妃押往昆山,處極刑,殉葬先皇陵!」

魏喜領著幾個侍衛走過來,先將她懷中藏好的兵符搜出來,然後漠然宣佈:「柳太妃勾結逆黨,背叛朝廷,殺戮皇親,冒犯帝室尊嚴,和宮外男子通姦,淫亂朝廷,犯下謀叛、不道、大不敬、內亂四條大罪!處剜目烙手極刑!身殉昆山先皇陵!」

柳太妃被幾個人架著,拖了起來。

她雙腳不穩,披頭散髮,狼狽之極!然而被帶走前,她忽然猛力一個扭頭,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了林陌染,「他一直在這裡等著,眼睜睜看著你被我紮成血人,眼睜睜看著你被我推下水差點溺死!他沒有第一時間來救你!呵呵呵!林陌染,你看清楚了嗎?這是他布下的局,為了抓我,用你做餌!知道餌是什麼下場嗎?被撕得越碎,獵物就越大、越興奮!設套的獵人,就能獲得更多的利益……」

林陌染面色一凜。她想起方才在水下,她說他終於來了的時候,他猛地一顫……

余光飄向了燕樂晟,後者忽然煩躁地蹲下來,驚慌不安地望著她!

柳太妃被拖著一路跌跌撞撞遠去,聲音也漸漸變小,可是在這靜寂的宮牆內,還是能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腦海。

「燕樂晟,你要用來救柳妃的東西,就在你眼前,你竟然一直都沒發現,還當成寶貝來寵!哈哈哈!還有林陌染!我詛咒你!詛咒你終有一天會死在最愛的人手中……」

黑暗中傳來魏喜一聲冷哼,然後是骨頭撞擊的悶響!

那股魔音般的喊叫也戛然而止——

林陌染緩緩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開,眼前是燕樂晟不安到極點的一張臉。

「我沒……」他張口欲辯解!

林陌染疲憊地搖了搖頭,「別……」

這種時候,說什麼解釋都仿佛是掩飾,還不如不說。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一夜,她躺在沉雪塢的榻上,夢到了柳琦那張同她相似的臉。木見歲血。

夢裡反反復複都是柳琦的哭訴,仿佛有什麼東西正折磨著她……夢到最後,似乎又變成了她的哭訴,那些施加在柳琦身上的痛苦,變成了她的痛苦。

頭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不知怎的,耳邊又響起覃婆那天說的話:「八命全舍,主命獨留,方成仙身,你可害怕?」

她隱隱約約捕捉到什麼……然而猛然之間!就仿佛身子被分離了一部分出去,她輕飄飄地往空中升騰,又猛地摔醒在榻上!

「呼……呼!」她劇烈地喘了幾口氣,才從這奇異的夢中緩過來。

就這麼迷迷糊糊昏睡了六天,身上的傷才結了痂,被太醫允許下地行走。

然而沒想到,她才費力地走到沉雪塢院子口,就和從外面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夏雪裝了個滿懷——

畢竟身子弱,林陌染瞬間就被撞倒在地,屁股和硬邦邦的大地親密接觸!

「哎喲!」她輕喚一聲。

然而夏雪這次,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搶過來扶她,而是愣在了當地!

林陌染心眼一提!咋見對方臉上飛快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思。

這種神思,她在很多人面上都見過。余嬤嬤將她帶入德妃的院子時;趙婉瑩給她送毒點心時……可是她怎麼也沒辦法把夏雪和前兩者聯繫到一起!

這時夏雪才似突然醒悟過來般,一彎身將她攙扶起來,惱得連拍了兩下自己的腦袋,「看把奴婢給急的!都忘了扶娘娘起來!」

林陌染順勢一笑。沒有揭穿她,而是望著她手裡的紅布包,「這麼急急忙忙的,是去買這個?」

夏雪淡淡一笑,「可不是!娘娘昏睡那幾天,雲雀閣那邊傳出喜訊,說是側妃娘娘懷孕了!可是不知怎的,進宮那晚就染了風寒,太醫說胎象不穩。奴婢今日便自作主張,替娘娘上了一趟昆山,為側妃求來了一對保胎的鐲子!」

她說罷,小心翼翼將紅包掀開一角,是個款式大方端莊的銀鐲。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鏤空的細小花紋。

林陌染點點頭,「既然求來了。你便替我送過去吧。我這些日不舒服,改日再去看她。」

夏雪應了聲,扶著她就進了屋。

只是這幾步路的距離,林陌染卻分明覺得,身邊扶著自己的這個人有些陌生。

趙婉瑩有了身孕,她竟然會這麼好心地眼巴巴上昆山替人家求鐲子保平安?這還是當年那個被她帶進府,與她同仇敵愾的夏雪嗎?

林陌染定了定神。許是這些天只顧著和黎笙探討趙家的陰謀,把她忽略了,才導致如今兩人間生分起來。這諾大的王府,要是連夏雪都靠不住,她身邊可真沒幾個能用的人了……

林陌染一邊悠悠地走。一邊和夏雪閒扯著。

夏雪一歪腦袋,忽然道:「許媽媽前些天又回了一趟林府,說是三小姐要出嫁,府裡忙不過來,二夫人請她去幫兩天活兒。」

一想起那個變態的趙二公子,林陌染就興致懨懨。也不知道那晚他躲在什麼地方了,竟然沒被人發現!隨口問道:「萱兒的婚期定在了什麼時候?」

「許媽媽說就是兩天后。」夏雪道:「趙家為了喜慶,還特意請求皇上,寬恕柳太妃三天的時日,讓太妃娘娘可以在昆山為新人祈福完後再身殉……」

林陌染淡淡一笑,「趙家對這個庶出的二公子,倒是寵愛。嫡長公子都未娶呢,庶子先娶了不說,還要勞煩太妃娘娘在人間多耽擱幾日。」

她轉念一想,又笑,「不過,這倒是給了我一些時間。」

夏雪不解,然而片刻後卻又什麼都沒問。

主僕倆就這麼無話找話地往前走。越到最後,林陌染心中越生出一股子低落。從前夏雪不明白的時候,都會纏著她追問。而如今,她故意將話說一半,夏雪卻學會了不去問。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和夏雪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形的牆。她竟然沒法走進對方分毫。

到了傍晚,消失許久的余嬤嬤來了。

「柳太妃如今關押在昆山帝王陵,太后讓老奴來問一句,娘娘是否想去見她最後一面?」

林陌染一愣。她下午才想到,既然柳太妃被寬恕了三天后才死,那麼她倒是可以趁機去見她一見……沒料到太后竟然和她想到一塊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1:55

第四十二章

余嬤嬤見她微微動容,便淡淡添了一句,「有些事情,娘娘還是親口問清楚為好。若是由那人帶進棺材裡,這疙瘩可就要杵在心裡一輩子了。」

林陌染心知有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人命又不比指甲,斷了還能再長。

她邁了邁腳步,可是這一邁之下,又猛地收了回來,眼睛一轉,「若是她騙我呢?」

余嬤嬤一時無言以對。

林陌染又道:「我還不如直接去問燕樂晟?」她兀自笑了笑,道:「你說對吧?」

誰知余嬤嬤冷冷地搖了搖頭,「皇上不會見你的。」

「為何?」林陌染覺得今晚的自己有點明知故問。

果然,余嬤嬤略有些鄙視地看著她,道:「因為林府倒向了趙家。」

因為林博把最寵的女兒嫁給了趙家的二公子,不管林博是否情願,從明面上來看,他都已經選擇了趙家的隊伍。而趙家,為了區區一個庶子的婚事,竟然公然挑戰皇權,要求皇上寬恕一個他親自下令處死的人多活三天……

林陌染低語,「可是他答應了。」

余嬤嬤續道:「可想而知,皇上應是有不得已之苦衷。而他越是不得已,就越是……不情願。」

「對林府的怨也越深。」林陌染歎氣。古往今來,帝王都是這樣的,唯我獨尊,鮮有體諒下臣的苦衷。

「走吧。」林陌染道,開口正想喚黎笙,然後話到嘴邊,一想,又改成了夏雪。

馬車載著她和余嬤嬤在昆山昏暗的山道上穿行。道路兩旁新設了專為帝王陵而點的長明燈,蠟燭的光線飄忽不定,一閃而過間,彌漫著一股幽靜悲傷的氣息。

看得林陌染心情有些複雜,乾脆放下車簾,望向余嬤嬤,良久,終是忍不住開了口,「你到底站在誰那邊?」

余嬤嬤似快要睡著了,沉沉的眼皮一抬,視線對上來,「老奴說了,娘娘會行?」

林陌染輕輕一笑,「只要你不是說林府,我都信。」

余嬤嬤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卻緩緩開了口,「我是趙家出來的,陪嫁進了宮。趙家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我自四歲被賣進趙府,這顆心始終是向著趙家的。前三十年,我一心隨著太后;可是後來,我知道,她雖然還姓趙,但已經不是趙家的人,而是燕家。她心裡只有先皇,只有兩個皇子,趙家與她的養育之恩,她轉身就能忘得徹底。可是我沒有。我這一生不負她,亦不負趙家。至於你……」她淡笑續道,「只要你不觸及到趙家的利益,我都不會將你趕緊殺局。」

林陌染默然。德妃是趙家的,所以在水雲榭,余嬤嬤將她領入德妃的圈套;當得知趙家意圖謀反後,所以她急著要回宮回太后身邊,去助趙家偷取兵符;所以她才會在發現沉雪塢窩藏了男人時,第一時間將燕肅祁喊來捉殲,就是為了除掉她……

「我不是好人。」余嬤嬤又補了一句,「你也不是。入了這深宮後院的,好人通常都是最早死的。剩下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余嬤嬤在太后清修的小院門前下了車。

如今三道上,只剩下林陌染的馬車「篤篤」寂寞地行走在山道上。她有些冷,只好把夏雪也喊上來,兩個人相依偎著,就如同剛進王府那一天。可是後來才發現,是心冷,根本暖不回來。

帝王陵。夜深,月涼如水。

幾個守陵的侍衛不知去向,蔓延幾裡的雄偉建築群靜悄悄的,宛如鬼城。

思緒至此,林陌染不禁莞爾,這本來就是鬼城。

只是如今這鬼城裡,多了兩個活人。一個她,一個柳太妃。

柳太妃已經被剝奪了妃位,如今身穿一襲髒兮兮的破布裙,依稀可辨是推林陌染下湖那天用來當做底裙的。

她緩緩走進去時,柳太妃就像個傻子似的坐在陵寢主室的一具空棺材邊。

空棺材上懸著兩幅空畫像,上繡龍鳳祥和。

這是為燕樂晟和他的皇后準備的寢室。

那些守陵的侍衛,竟然讓柳太妃到處亂闖,闖到了這裡?

這時,柳太妃才似終於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抬頭呵呵一笑,又低頭把玩起手裡的捏著的一根髮絲。

跟著林陌染一同進來的夏雪,被嚇得連退幾步,卻是怎麼都不敢過來了。

林陌染只好將她留在主室門口,自己走了過去,蹲在柳太妃面前。

短短三日沒見,她不相信這個昔日強悍的女人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你還記得我嗎?」她抽掉柳太妃手中的髮絲,迫使對方抬頭看著她。

不料柳太妃抬頭猛地瞪了她一眼,忽然就像個受驚的小獸般往後一摔,連竄了好幾步,口中一疊聲驚恐地喊著,「鬼!鬼!!」

林陌染皺起了眉,緩緩地作出一個無害的動作,走過去,「我不是鬼……」

柳太妃渾然不聽她口中說的話,只是一個勁地往後退,一直喊著,「鬼!死了……是你!!」

林陌染停下腳步,眯起眼,試探著問道:「我是誰?」

「柳、柳琦……」

林陌染心中一動,繼續逼問,「柳琦是誰?」

柳太妃卻似根本沒辦法再回憶了!一臉驚恐萬狀的神色,猛地站起來就往一旁的耳室連滾帶爬飛奔而去——

林陌染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耳室同樣裝飾華麗,然而不同的是,這裡只有一具棺材。

可是林陌染只稍抬頭看一眼那棺材旁的壁畫,就明白過來——這是柳琦的陵!那壁畫上,畫著她的生平,從乾羅國滅被俘虜,到入宮成了燕樂晟的嬪,到盛寵時伴在燕樂晟身邊坐看臺下鶯歌燕舞,兩人甚至還同騎射獵……

太扎眼!林陌染別過頭去,不想再繼續看她和燕樂晟曾經又多恩愛。可是冥冥中又有種錯覺,這些地方,這些事,她似乎都能感應到,就像從樹幹延伸出去的枝條被微風拂過時,樹幹也能感受到微風中夾帶的花香。

在她陷入沉思時,柳太妃突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一把將扣在柳琦棺材上的蓋子給推開了!不可思議的是,這麼重的實木蓋子,她竟然憑自己蠻橫的力量,給整個推掉在地上!

林陌染倒吸一口冷氣,還以為棺材中的那具屍體會頃刻間坐起來和她大眼瞪小眼,過了片刻間棺材仍舊只是靜靜地蟄伏在那裡,才知道自己被盜墓小說荼毒得有多深。

她小心翼翼探過頭去,眼見柳太妃也和自己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心中了然。柳太妃是在確認棺材中的人沒有跑出來,面前這個只是一個和那人長得很像的人而已。

棺材中,柳琦靜靜睡著。

溫婉靜美的容顏,一如生前。

從林陌染這個角度望過去,那果真是一張和她自己的臉極度相像的容顏,只除了額間的三瓣梅花。木腸狀巴。

無數次照鏡子時,她其實都想過,若自己的臉上沒有這黑乎乎的胎記,會是什麼樣子?

就是柳琦這個樣子。

不是她自戀。這個樣子,確實很美。美得世間都難以再尋。

難怪燕樂晟會那麼寵愛柳琦……

在察覺到心中突然泛起的酸意時,她猛地將頭縮了回來,再也不想看到那張臉,不斷提醒著自己,她只是一個替代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2:09

第四十三章

然而一旁的柳太妃卻似乎已經瘋掉了。她沒辦法分清眼前這個和躺著的那個,哪個才是她畢生的仇人柳琦!她惡狠狠地盯著這個,又惡狠狠地打量著那個,目光兇殘得像一隻正在覓食的野貓——

然後緩緩地,目光最終凝聚到了林陌染身上。

這只是活的,會動,更具有威脅力!

林陌染暗叫不好!她是來詢問柳太妃關於柳琦的事情的,可不是來陪她打架的!如今既然柳太妃已瘋,她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先閃要緊!

偏頭向夏雪投去一道目光,示意她趕緊找人來幫忙!

夏雪目光一閃,眼中流露出瞬間的意味深長,然後一扭頭就沖了出去——

那目光,讓林陌染心中一動,忽然不太確定今晚帶她來而不帶黎笙來,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而這一邊,柳太妃顯然不會給她更多思索的時間,一發狠,就整個人撲了上來!

已經癲狂的她,比之在皇宮湖邊的那一晚,更加力大無窮,揮舞起簪子來簡直毫無顧忌、所向披靡!

林陌染一邊躲,一邊不知不覺就往柳琦的棺材靠了過去——

忽然一道寒光閃過,額間頓時一陣入骨的刺痛!

她中招了!

抬手一抹——鮮血淋淋!

「嘶!真狠!」林陌染伸手就想從棺材裡撈幾個瓷器往柳太妃頭上砸,卻不料一滴血從額間滴落,堪堪落在了柳琦的眉間……

幾乎同一瞬間!火辣辣的灼傷感再一次襲來!比誤點朱砂的那一次尤甚!

林陌染死死咬住了牙關,一手猛地撐住沉重得仿佛要裂開的腦殼!

痛!比被生生撕開皮肉更痛!

她沒有力氣應付一旁的柳太妃了,後者更加無所顧忌,又是一簪紮向她那天受傷的鎖骨!

林陌染後悔了,她不該來,不該自己一個人來!余嬤嬤根本就是想要她的命!

「呯」——

誰在耳邊揮出了一掌!那重拳擊碎胸骨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引發一陣陣嗡鳴!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還完好,沒有受傷,證明這個來者擊打的對象不是她……腦袋被誰一把捧住了,按進溫熱的懷抱裡……

在一抬頭,對上燕樂晟的臉。

「陌染?你怎樣,可還好?」

林陌染回了回神,才發現柳太妃那一簪根本沒來得及紮中她,就已經被燕樂晟一掌推了出去——

如今整個人歪坐在牆角,掙扎著要爬起來。

「我……沒事……」她有些不太確定,只因額間那一股疼痛又瞬間消失了,只留給她一陣餘悸。

燕樂晟目光擔憂地凝望著她,「你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若非朕恰好在太后清修的小院……」

林陌染一時有些迷糊了,余嬤嬤難道不是要她死,而是又一次,要燕樂晟在她和柳琦之間做出選擇?

「先把傷口包紮好。」燕樂晟急急揮手招來隨行太監中懂醫術的人給她包紮,邊又解下自己的披風攏著她,「一會兒朕親自送你回府。」

小太監過來給林陌染處理傷口,侍衛們自去搬那棺材的蓋子——突然,其中一個低叫了一聲。

燕樂晟和林陌染回過頭去。

就聽見那侍衛詫道:「我的娘啊……柳妃娘娘,醒了?!」

她猛地一震,感覺身邊燕樂晟的身子,更是瞬間一僵!

還來不及拉住他,他已經幾步越過她,直直走上前去——帶起一陣風,將他原本攏在她身上的披風,都給刮了下來!

林陌染顫了顫,覺得有些冷。

她默默地彎下身,將披風抱在懷裡,抬頭再看時,燕樂晟已經將柳琦整個從棺材裡抱了出來。

小心翼翼擁著那具身體,掏出懷裡的手帕,替她擦拭額間被林陌染不小心滴上去的血跡。

一點一點,仿佛在擦拭一件精美的玉器。

林陌染的心,也隨著他輕柔的動作,一點一點,懸了起來。

懸得太高,有些缺氧,腦袋很脹,心尖兒很疼。

她思維已一片空白,卻不妨礙身體自發做出選擇。

林陌染一步步走了過去,在燕樂晟微訝的目光中,在眾人詫異的神色間,走過去,抬手輕輕撫了一下柳琦光滑的額間。

就那麼一下,膚若凝脂,帶著柔軟的彈性,還有淡淡的體溫。

她就這麼站著,站著看著燕樂晟抱著她。緩緩扯開了嘴邊一絲笑容。

就像在說一件特別有趣的事情般,林陌染突然笑著問:「你想不想她活過來?燕樂晟,你知道嗎?其實我就是九命貓,我能讓她活過來,讓她回到你身邊……你說,這是不是很奇妙的緣分?」

燕樂晟面色猛地一白!

他僵硬地站起來,將柳琦放回到棺材中,兩手扳住了林陌染的肩,「你在說什麼?!」

「我可以救她……」林陌染抽出一旁侍衛的佩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咯咯笑著,「我的腦袋可以救……」

不等她說完,燕樂晟已經飛手一把將她脖子上的刀甩出幾米遠,眼眸沉著漆黑的光,怒氣騰騰地看著她,「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朕不許你死!」

林陌染失神低笑,「你怎麼能這般貪心?既想她活,又不許我死……我不死,她怎麼能活呢?」

燕樂晟惱怒得快瘋了,兩手緊緊環著她,臉上一片死灰的白,固執地一遍遍強調:「不許!朕不許你做這樣的傻事!林陌染,你聽到沒?!」

他扳得她肩膀有點疼,額間那股子灼燒感似乎又漸漸襲來,眼前越發模糊不清。

正要讓他放開她,燕樂晟的臉色忽然又變了。

從死灰般的白,變得有些不可思議,一臉驚訝,目光深深凝著她眉間。

「怎麼了?」她伸手摸去,沒有發現異樣,然而目光一掃,在場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驚怖的表情。她不耐煩了,「到底怎麼了?」

回答她的,是一直氣息奄奄跌坐在牆角的柳太妃,發出一陣刺耳的尖銳笑聲。

「消失了!三瓣梅花,沒了一瓣!燕樂晟,你還不下手嗎?!九命貓已經渡了一命給柳琦,這個時候,只要你一聲令下,砍下她的貓腦,給柳琦服下,柳琦就能復活!你忘了你尋它尋了大半年?你忘了你有多愛柳琦?快下手,砍了林陌染的腦……」

她話語中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出口,胸口突然爆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花!

一柄飛刀直直插入她的心臟處——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將那顆跳動的心臟擊碎!

柳太妃的身後頓時溢出一灘血,染紅了畫師才繪好不久的壁畫。

定睛細看,已然氣絕。

這個為愛瘋癲一輩子的女人,就這麼可恨又可憐地慘死在最愛的人手裡。

燕樂晟緩緩收回甩刀的左手,深深吸了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再睜眼,眸色一片清冷得幾近絕情的平靜,「所有人,誰膽敢再提一句殺九王妃救柳妃,朕……殺無赦!」

林陌染被他送回了王府。

大半夜的,王府幾乎所有人都被驚動了,窸窸窣窣披好外衣出來迎接,跪了一地。

燕肅祁臉色尤其不好!

他在雲雀閣和趙婉瑩正斯磨到了關鍵此刻,一聲「皇上駕到」又把他吼得半軟!

本想說睡下了。草草將自己這位皇兄打發走,沒成想弄了半天,實在弄不起來,只得垂頭喪氣爬起來跪地請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2:22

第四十四章

燕樂晟壓根當這一群人如空氣,連滿臉怨懟的燕肅祁都不曾放在眼裡。懷中抱著半昏睡的林陌染,就這麼當著王府主人的面,大步直徑邁入了沉雪塢。

夏雪不在,黎笙和許媽媽領著丫鬟婆子出來時,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將人接過放到床上。

安置好林陌染後,扭頭一看,皇上沒走,杵在那兒一言不發。人們才發現這位當朝天子全身冰冷僵硬得仿佛一尊雕像,就這麼繃緊了神色,臉色陰騭黯沉地站在床邊。

沒人敢上前跟他說話,更沒有人敢勸他離開。

被急召而來的太醫們緊張兮兮給林陌染查看了身上的新傷舊疤。發現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但是看皇上這一臉關心備至的神色,又不敢怠慢,磨磨蹭蹭檢查了大半個時辰,才推了一名年長的太醫向皇上稟告了實情。

燕樂晟疲憊地抬手,「都退下吧。」

太醫們先魚貫退了出去。其他閒雜的丫鬟婆子,也紛紛被趕出院子。沉雪塢立時清靜下來。

燕樂晟又抬眼看了看正在給林陌染擦拭身子的黎笙,啞聲淡淡道:「你也出去吧。朕來給她擦……」

讓九五之尊的皇帝來給她家主子擦拭身體?黎笙蒙了蒙,不敢違抗,還是猶猶豫豫退了出去。

燕樂晟拾起盆中的手帕,擰乾了水。先替林陌染仔仔細細擦去額上細密的冷汗,動作雖然笨拙,顯然從不曾幹過這樣的活兒,好在他耐心十足,就這麼慢慢地擦,細細地凝望。竟也將林陌染照顧得十分周到。

如此一晃眼,半夜過去,黎明將至。窗外日暉融融正當好。

魏喜捧著朝服再次趕到時,看到燕樂晟累得趴在榻邊水著了,手裡還捏著一方帕子,另一手輕輕包裹著林陌染交叉在胸前的一雙小手。夢中的神色平靜而溫柔。

魏喜一時有些不忍心吵醒他們,又捧著朝服原路退了出去,對守在外面的內廷侍衛長,淡定道:「皇上昨晚偶感風寒,為安養龍體,今日早朝取消。」

侍衛長不解地左右掃了掃這明顯是王府後宅的院子,欲言又止,但還是什麼都沒問。隨在魏公公後面,腳一踮地,施展輕功直接躍出院牆。回皇宮交差去了。

裡屋。

兩人一趟一坐靜靜相依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陸續醒來。

燕樂晟率先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觸手溫暖,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發燒……咳咳!」話未說完,自己先咳了幾聲。

林陌染支起半身坐著,好笑道:「你不會是在這守了我一整晚,都沒好好歇息吧?」

燕樂晟怕她擔心,急忙搖頭,「朕不累。」

「不累?不累眼睛腫成這樣?一臉倦容,還咳了……」木腸在弟。

燕樂晟連忙起身,擔心地握著她,「好了好了,朕這便回宮休息,你不要動氣,太醫說要靜養。」

林陌染瞧見他眼中真真切切的擔憂焦急,乖乖閉上了嘴,只是望著他笑。

燕樂晟俯身在她額上輕輕琢了一下,不舍道:「反正早朝也誤了,朕可以再陪你一會兒。」

林陌染大笑!還真應了那句話,從此君王不早朝!

燕樂晟聽她笑意盈盈,嘴角也是一勾,陪著微笑起來,道:「朕不過為你誤了一次早朝,你就這麼開心?」

「開心?」林陌染一愣,旋即又大笑起來,「我在笑你呢!不久前說的話,這會兒就有報應了!」

燕樂晟微微側頭,很快想起不久前自己寫給她的那句豔詞,臉色有些訕訕,又好氣又好笑地俯過身去,哄她,「知道笑話朕,怎麼不知道報答朕?朕在這守你一夜,就換來你一句有報應?」

林陌染便坐起來,順手拿了放在一旁的杏仁酥、梅花糕,一股腦塞進他嘴裡,邊看他一嘴巴鼓鼓囊囊費勁地嚼著,邊自顧自笑得開心,道:「多吃點,別客氣!本妃賞你的!」

換來他兩指輕輕掐了一下她鼻尖,酸麻!

他卻在這無比甜膩的味道中,失神淪陷。

「再睡會兒。朕下午就來看你。」好不容易將滿嘴的糕點咽下去,燕樂晟深深凝望她一眼,輕笑算是告別,然後轉身走出沉雪塢。

沉雪塢外,日光高照。

初夏溫暖的氣息,合著院中初生新草的清香,撲面而來。他滿足地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心中的凝重也一點點四散而去。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真正卸下心中的擔子,一下馬車,抬眼便看見辰靳正端坐在政陽殿主殿的偏倚上,見他來了,立馬站起來,一臉沉重,往日那股子玩世不恭的浪蕩氣質,蕩然無存。

「我爹打算起兵謀反,擁九王爺為皇。」

燕樂晟面無表情穿過大殿,一掀袍擺,卻是坐在了辰靳的上首,並不坐那張龍椅,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悠悠地啜了一口。

辰靳明顯焦急難安,一手奪過他的杯子,喝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般優哉遊哉地喝茶!早上為何不去早朝,我爹說你沉迷妖色,不務正業,即位兩年毫無作為!他快把所有大臣都策反了!」

燕樂晟又拾起另外一個杯子,慢慢斟滿了茶,啜一口,眼中神色明滅不定,面上始終那副冷冷的表情,毫無動容。

辰靳長歎一聲,「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你可知道,那晚我二弟從宮中回來,和我爹關了書房門,密談了一整夜!」他頓了頓,穩著自己的情緒,「你知道他們出來後第一個決定是什麼?」

「哦?」燕樂晟挑了挑眉,依舊語氣淡淡,「是什麼?」

辰靳恨鐵不成鋼地一拍桌案,「你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萎靡不振!他們說,第一個要除掉的人,是林陌染!」

燕樂晟眼中銳光一驟,然而很快,又恢復了那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淡笑問道:「這又是為何?她一介女子,一無兵權,二無政謀,值得你們這般興師動眾?」

「她牽扯著趙家手中最重要的兩枚棋子!」辰靳厲聲喝道,「九王府,和林府!」聲音一頓,又極冷地飛快吐了一句,「她還是你的軟肋,你的心尖上的寵兒。」

燕樂晟嗤笑一聲,放下了酒杯,臉色忽然變得冷硬陰沉,「趙家以為,除掉她,除掉了朕心尖上的寵兒,朕就會因此一蹶不振,棄朝綱而不顧?趙家還以為,除掉她,林府才會心無芥蒂地完全倒戈?有了林府龐大資產的協助,起兵謀反就能毫無阻礙、勇往直前?」

辰靳一滯,訝然低語,「難道不是?」

「可笑至極!!」

燕樂晟忽然站起,滿臉怒容地一揮手袖,將一桌的杯盤茶具狠狠掃落在地!

「嘩啦啦」一陣刺耳的瓷器碎裂聲!

轉眼間,方才還被他興致悠然握在手中的杯子,就已變成了一地狼藉的碎片。

辰靳捉摸不透他此刻古怪的情緒,正要抬頭詢問。

燕樂晟又一個轉身,輕笑著揚起一雙剔羽眉,眸子裡方才那股陰騭複雜的神色,已經全部散去,變作一汪明亮的光。

他神色柔軟,吐出了一句讓辰靳始料不及的話。

「朕想接柳妃回宮。」

辰靳猛地臉色一變,「林陌染怎麼辦?」

「趙家不是想她死嗎?」燕樂晟淡然輕哼,「朕也不能讓她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2:34

第四十五章

「你……!」辰靳大驚失色,「陌染」他低喃了一聲,猛地轉頭,三兩步躍出政陽殿,直奔九王府!

在他身後,燕樂晟冷然看著他沖出殿門,擰緊眉,沉聲喝道:「魏喜,攔住他!」

林陌染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見很多從前不記得的事情:小時候,哥哥牽著她在林府後花園放風箏,她不小心崴了一下腳,哥哥將她一路背回正院,還折了一朵牡丹插在她鬢邊,母親看到時,臉色大變,一巴掌就將那朵牡丹打了下來……

後面畫面一變,她夢見自己和燕樂晟在一片遼闊的草原上同騎,雪白的海東青盤旋在他們頭頂。燕樂晟回頭笑了笑,指著前方不遠一簇草叢,忽然拉弓射箭!直到他將一隻嚇破了膽的小白兔拎進她懷裡時,她才知道,原來他在給她抓兔子……

然而漸漸的,林陌染忽然發現,那個女人不是她,是柳琦!

壁畫上的畫面,成了她的夢境,如此真實,仿佛身在其中的就是她自己!可是她卻永遠都成不了柳琦……

她不想再躲在別人的夢裡尋求慰藉!掙扎著想要醒過來。

這時,夢裡突然升起一股濃郁的白霧——她站穩了身子,看見了霧氣蒸騰中,一臉慈祥笑意的覃婆。

萬般委屈瞬間湧上心頭,一向倔強的她,竟在這一刻忍不住哭了出來,一迭身撲進了覃婆的懷抱。

「傻丫頭。」覃婆撫著她的背,「好好的,哭什麼?」

她斷斷續續抽泣,低聲問,「覃婆,我是不是不該借你這條命?我是不是該那一晚就死掉,他就不用這麼痛苦地去選擇,就可以用我……去換柳琦回來。」

「是啊……」覃婆低聲應著,卻在林陌染視線看不到的地方,目中神色一凜!一邊仍輕拍著她的背,一邊沉著聲,「只要你不後悔。」

她會後悔嗎?人死了,什麼都感覺不到,何來後悔?

然而覃婆下一句話,卻讓她更加迷糊。

「她遲早會回來,不用你再舍一次命去換……」

再舍一次?林陌染皺眉,她以為覃婆說的是,她已經渡了一條命給柳琦,不用再死一次將這一條命也渡給她。

可是覃婆顯然不是這個意思,她語氣有些陰狠寒涼,「一旦她回來……這一世,只有她欠你,沒有你欠她!小十三,所有她從你這奪走的東西,你都要一一奪回來!」

什麼意思?柳琦欠了她什麼?又從她這奪走了什麼?!為什麼說柳琦遲早會回來?

林陌染想追問,覃婆卻只是擔憂地看著她,並不回答。

「娘娘!!」

夢外,忽然有人急急喚她。

「記住!柳琦很快就要回來了……」白霧一閃,覃婆丟下這句話,消失了。

她猛地從夢中睜開眼睛——

黎笙在榻邊揉著她的手臂,「雲雀閣!側妃娘娘中毒,流產了!」

雲雀閣。

趙婉瑩面色蒼白地倚在榻上,半張小臉上佈滿冷汗,髮絲紊亂,眼睛半吊,喘著大氣。曾經豐潤的身子,竟然短短時間內就瘦了一圈,往日卡在手腕的銀鐲如今都能套到手臂上了。

榻邊,來來往往的人肅容忙碌,臉上盡是憔悴擔憂。

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去,一碗碗續命的名貴藥材被送了進來。木狂鳥弟。

卻還是沒能保住她未足三月的胎兒。

胎兒還沒成形,在她腹中化成了一灘血水,此刻正汩汩地自她下身流出,場面可怖猙獰。

燕肅祁一臉怒容地站在屋子裡,指著跪了滿地的太醫怒喝不止,腳邊是摔碎了一地的杯盤。

他竟然動怒到將一向吝嗇珍愛的杯子都摔翻了?

林陌染意識到事態嚴重,謹慎地立在一邊,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是何人下的毒?!這幾個月。我不是讓你們嚴格把控出入雲雀閣的各類食材了嗎?為何還會出現下毒事件?!」

燕肅祁一腳將身邊跪著的一個嬤嬤踢翻,怒氣騰騰,「馬上給爺去查!查不出來,爺讓你們一院子的人全給我孩子陪葬!!」

幾個下人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院子。跌跌撞撞消失在傍晚的夜色中。

他又一指兩個恨不得將腦袋埋進地裡的太醫,怒容相向,「不是鴆毒更甚鴆毒?!這是什麼狗屁託辭?!你們要的東西,爺都給了,九草續命露、千年老人參!才忙活了一炷香,孩子就沒了?!」

兩個太醫抖抖索索,嚇得臉色早已泛白。

燕肅祁氣得渾身顫抖,「保不住孩子!就給爺把側妃治好!再出人命,爺讓你們永遠消失在太醫署!」

「是……是!」太醫們抖著兩條小腿,從地上爬起來,又圍坐在榻邊神色緊張地給趙婉瑩診治。

這個時候。燕肅祁才將噴火的一雙紅目轉向林陌染,「守院的嬤嬤說,你昨日將夏雪帶出去後,就沒見夏雪再回來過!」

林陌染聳聳肩,「這事我還想問你呢,把我院子裡的夏雪藏哪裡去了?」

她自在帝王陵暈倒前最後見了夏雪一面。就再沒看到她。一直到現在雲雀閣出事,趙婉瑩流產,一片忙碌混亂中,她根本沒精力去找她。

沒料到此刻,燕肅祁竟然懷疑夏雪是畏罪潛逃,到她這兒興師問罪!

燕肅祁此刻的脾氣十分火爆,看林陌染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頓時更加惱火,「府裡出事,所有人都逃不了干係!況且,夏雪別的時候不失蹤,偏選在這個時候失蹤,嫌疑更大!」

「哎喲!」一旁的趙婉瑩適時地發出幾聲低低的痛苦呻吟。

燕肅祁眉宇鎖得更緊,眸子氣焰沸騰,「看看她!懷了身孕。染了風寒,身體本就柔弱!你們竟然還能對她下手!對那麼小的胎兒下手!簡直喪盡天良!」

「確實很喪病。」林陌染肅容點頭,表示贊同,「可這件事和我沒有一點關係。王爺你清楚,我至昨晚回府後,就一直昏睡到方才……」

燕肅祁一時間啞了聲。

按照趙婉瑩毒發的時間推斷,她確實有不在場的充足證明,連當今聖上都可以為她作證。所以林陌染此刻才這麼有恃無恐。

燕肅祁拿捏不到她的把柄,滿腔怒火逮不到人發洩,又抬起一腳踹向身邊的小廝,「去問問太醫署,宮裡最好的段太醫怎麼還沒到?」

小廝揉著被踢得生疼的屁股,一瘸一拐跑出去。

半刻鐘的時間,領著一位蓄著半百山羊胡的老者匆匆趕了進來。

「娘娘毒發至今,有多嘗試時間了?」段太醫將藥箱裡的工具一字擺開,有模有樣地把著脈問。

趙婉瑩身邊的大丫鬟雲薔道:「約莫三個時辰前,娘娘就開始止不住地嘔吐,說肚子疼,過不了多久,身下就開始出血……」她捂著臉,帶著哭腔續道,「是奴婢沒察覺,其實娘娘半個月前就常說胃口不好,總是反胃噁心,奴婢們還道是妊娠反應,沒有細問……」

太醫邊聽著,突然疑惑地「嘖」了一聲,摸了兩把下巴的山羊須,沉重斂眉。

一屋子的人都靜了下來,緊張兮兮地將目光投向他。

片刻,他開口鄭重道:「王爺,恐怕這毒並不是這幾天才下的,而是很早之前就有了。側妃娘娘這症狀,應是中了慢性毒藥一品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2:47

第四十六章

一品紅,長時間服用,會導致患者噁心反胃,最終流產,嚴重者則可能終身不孕!

到底是誰,竟然這麼歹毒!想絕了九王府的後代嗎?

趙婉瑩驚得兩眼一翻,差點又要昏死過去。

燕肅祁更是氣得滿屋子來回踱步,「是誰?!誰敢對婉瑩下如此狠手!爺將她千刀萬剮!!」

他毒辣的目光巡視到林陌染身上,直勾勾地盯著她,想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一絲破綻。

然而林陌染只是漠然而立,並不為他的怒視而動容分毫。

段太醫開了幾副藥,算是保住了趙婉瑩的命,便告辭離去。趙婉瑩腹中可憐的胎兒,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林陌染望著趙婉瑩慘然的容顏,面上毫不動容,心中卻有些戚戚然。若今日懷孕的人是她,她也不敢保證能識破所有陰謀詭計,順順利利將孩子生下來。

趙婉瑩在一片哀號中漸漸睡去,燕肅祁伴在她身邊寸步不離。林陌染被毫不客氣地請出了院子,回到自己的沉雪塢中。

鬧騰了一夜的九王府,終是漸漸平靜下來。然而這一夜,誰都沒有睡好。

林陌染又想起夏雪最後沖出陵宮的舉動。那舉動至今還讓她心有餘悸!如今想來,她似乎是在逃跑?

難道她真的對趙婉瑩下了毒,可是她一直呆在沉雪塢,根本沒辦法接近趙婉瑩,更別提還是下的慢性毒藥……等等!

林陌染眼皮猛地一跳——

那個鐲子!!

夏雪是用那個鐲子給趙婉瑩下的毒!!

林陌染從榻上翻身而起,抬眼一看,外面天色已亮!來不及梳妝,她披上外衣匆匆走出裡屋。

這時就聽聞前院傳來消息。

夏雪找到了,正被王爺押在前院的馬廊裡抽鞭子呢!

她急忙找來許媽媽、黎笙,帶著一群丫鬟婆子,聲勢浩大地趕過去搶人!

在夏雪被活生生打死前,她一定要知道,她這麼做的原因!

未到馬廊時,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來,聲聲刺耳!

林陌染皺著眉,突然有些不敢看那個被半吊在廊柱中間,全身血肉模糊的少女。

不過是一天一夜未見,那張往日清秀的面容,如今已變得面目全非,浮腫的眼瞼青黑一片,骯髒的小臉上一道道血痕沾染了黑色的污漬。

她急急沖過去,一把攔住正用力揮鞭的小廝,扭頭朝燕肅祁喝道:「住手!我有話要問她!」

燕肅祁噙著滿眼的嗜血殺意,冷冷道:「讓她問!問完了給爺繼續打死!直到打死為止!」

林陌染迅速將夏雪手腕的吊繩解開,將她輕輕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半邊身子,不忍去看她滿身的傷痕。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忍著心中的痛,低低地問。

夏雪抬眼望瞭望她,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張口道:「娘娘,你問我?」

林陌染一詫,「什、什麼意思?」

心中突然泛起非常不好的預感!往事一幕幕迅速跳過她眼前,可是她捕捉不到其中的深意!

夏雪掙扎著,突然放聲狂笑,「你問我?!哈哈哈!娘娘,是你指使奴婢在那對手鐲裡藏毒藥的!你還問我為什麼?!」

「嘭」宛如當頭一盆冷水,直直地潑了下來!

林陌染瞬間全身冰涼!

她早該知道!早該知道夏雪有了異心!

林奕闖入沉雪塢那天,是夏雪把燕肅祁喊來捉姦的,並不是余嬤嬤!

假扮太監被她關押在柴房的小廝,是夏雪示意丫鬟去毒死的,只因怕小廝暴露她在點心裡下毒的事!

還有倦芳閣鬧鬼,是夏雪她用銀帶在樹林裡掛衣服裝神弄鬼嚇人,是她藏的布娃娃來陷害她!

「為什麼?」林陌染慘然一笑。

她什麼時候虧待過她?夏雪,這個被她林府帶來的陪嫁丫鬟,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與她相依為命的少女,這個她始終無保留信賴甚至當做姐妹的親人……竟然從那麼早開始,就謀劃著要取她的性命!

「為什麼?」夏雪陰測測地笑著,笑得嘴角扭曲,「因為你不讓我給九王爺當通房!說什麼親如姐妹情同手足!都是騙人的鬼話!憑什麼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享受所有人的膜拜和寵愛!憑什麼我就要給你當奴婢!我也想嫁給王爺,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通房,也好過一輩子當奴婢,最後嫁個那些無能的俗夫!」

「可是你!」她惡狠狠地用目光刺著林陌染,「連我當通房那麼小小的一個請求都要駁回!哼!你以為我真的是為你著想,想替你邀寵嗎?!不!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偉大那麼傻!我是為了我自己!」

林陌染沉著眉,痛苦地閉上了眼。

她想起來了,或者說她從未忘記,那一晚,夏雪跪在她面前,聲聲泣訴說要替她邀寵,給九王爺當通房……她當時確實天真地以為,夏雪是在替她著想!因為她不喜歡燕肅祁,所以想當然地認為,夏雪也不應該嫁給燕肅祁,而是應該嫁給一個更好的男人!可是沒想到……

夏雪冷冷一笑,方才說了這麼多話,已經讓她有些氣喘,大口大口咳出了幾口濃黑的血,才斷斷續續又道:「等你死了,我才有機會,咳咳!所以,我要陷害你,同時又能除掉趙婉瑩肚子裡那個孽種!哈哈,如此一來,只要我懷上子嗣,就能被王爺抬為姨娘,就再也不是奴婢……咳咳、咳……」

她越說越激動,咳出的血也越來越多。

林陌染雖被她陷害至此,卻仍是於心不忍,顫著手替她順著氣,「別說話了,你的傷……太重了……」

她甚至連說她一句「太傻」都不忍心。

夏雪卻自己說了出來,「我知道我傻。可是,我只有這麼一次機會。」

她慘然一笑,又是一口黑血咳出,這一次,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半吊著一雙白眼,陷入了瀕死前的昏迷。

燕肅祁冷冷一揮手,「你們,方才都沒聽到?!是這個妖婦指使她的丫鬟給側妃娘娘下的毒!還不給爺將她拿下!」

「是!」幾個小廝聽得真切,不敢怠慢,幾步奔過來,將林陌染反手一扣押。

黎笙和許媽媽這才從方才的混亂裡清醒回神,扯開了嗓子就要去護自家主子,「王爺明鑒!這都是夏雪一家之言,怎能就此定我家王妃的罪!!」

燕肅祁憤憤高喝,「把林陌染押在沉雪塢,沒有爺的命令,誰都不准放她出來,也不准給她吃喝!這幾個妖婦的餘孽,給爺各打二十大板!統統趕出府去!」

黎笙和許媽媽被打得半死,像塊破布似的,「嘭」的一聲,被隨意地丟在了王府門口,渾身鮮血淋淋。下身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肉,傷口中流出的濃黑血液,很快將身下的青石板染紅。

圍觀的百姓漸漸將她們包圍,指指點點,就是沒人敢上前扶一把。

丟她們出來的小廝說了,九王爺要眼睜睜看著這兩個人爛死在王府門口!誰要是敢收留這兩個人,就是打九王府的臉,九王爺會讓他和這兩個人同樣下場!

黎笙昏死過去兩回,又掙扎著醒了過來,被板子打過的地方皮開肉綻,火辣辣地疼。

頭頂上,王府小廝的目光和天上的太陽一樣毒辣!直勾勾地瞪著,要親眼看著他們兩個死在當場!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3:06

第四十七章

聞到腥味蜂擁而來的蒼蠅。開始在她們頭頂盤旋。

小廝發出幾聲殘忍的嘲笑,隨手又砸過來幾塊石頭。

黎笙沒有力氣防備,被砸得頭破血流,幾欲痛暈過去。她咬了咬牙。將許媽媽喊醒,兩個人相依偎著爬坐起身。

小廝見這兩人不但沒死,反而爬了起來,頓時氣得不行,抄起門口一把用來掃灑的大掃把,打算親手將兩人打死!

這時,聞訊趕來的林奕,到了!

陰沉著一張冷硬的臉,目光狂囂狠絕!

二話不說,腳步一橫,手中劍舞如雪。三兩下將那個小廝剁成了肉醬!血肉紛飛間,他身上連一絲血跡都未沾!

圍觀的百姓紛紛被震懾,一張張臉上寫滿了畏懼和崇敬!幾個人迅速退開幾步,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林奕快步走到黎笙身邊,難以置信地看著渾身是血的兩人,尤其當目光觸及黎笙那張蒼白的小臉時。心疼得無以復加,痛苦神色寫滿眉宇。

他顫著手解下外衣,小心翼翼將黎笙包裹好,才彎腰俯身將她抱在懷中,又另取了一件給許媽媽,攙扶著她,沿著人群退開的小路,緩緩離開王府門口。

黎笙忍著全身刺骨的痛,猶在他懷中掙扎著喊,「找我哥,找辰靳……叫皇上!」而後一口氣接不上來,終於痛得昏死過去。

林奕穩穩抱著她,腳步走得更快!木狂節巴。

他知道,閣主出事了!九王爺敢如此欺辱閣主的人,欺辱他放在心尖上疼愛的黎笙!這筆血債。他玄色壇林奕,定要加倍討回!

他的人,出山的時刻到了!

林奕扭頭,和許媽媽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肯定的目光。

許媽媽皺著眉,目光瞬間陰涼無比,「我要讓這些人知道,丹色壇的人,還沒有死絕呢!」

王府門前已如此慘烈,可想而知被囚禁在沉雪塢的林陌染,整整餓了一天,滴水未進,本就大病初愈的身體,更加虛弱,堪堪扶著桌子站著,冷冷和一波又一波被燕肅祁派遣來的丫鬟婆子對視。

「九王妃!老奴我還尊稱你一聲王妃,不過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然早就把你抽得皮開肉綻,和那兩個被丟出去的賤人一樣!」雲雀閣的管事陳嬤嬤,揮舞著手裡的小臂粗的鐵棍恐嚇道,「勸你趕緊把一切罪行都招了!痛痛快快地伏誅砍頭,免受皮肉之苦!」

林陌染恨恨道:「燕肅祁把黎笙和許媽媽怎麼樣了?!」

「怎麼樣?」陳嬤嬤冷哼,「打了二十大板,還能活下來就已經算不錯了!如今被丟在王府門前暴曬!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活生生曬死,最後屍體被丟去亂葬崗喂狗!」

「不!」林陌染抓起手邊的杯子,狠狠地砸到嬤嬤腳邊,「讓燕肅祁來見我!馬上!」

「喲呵!」陳嬤嬤陰陽怪調一笑,「你以為你是誰?九王爺正忙著呢,沒空見你這個殺人兇手!」

林陌染忿忿地奪門而出,「他既然沒空見我!那就讓我去見他!」

守在門口的婆子丫鬟迅速將她給擋了回來,猛地一推,將她整個人推翻在地上——猝不及防,腦門狠狠磕在了桌子角上,生疼!

林陌染捂著額頭,跌坐在地上,一身狼狽,卻忽而咧開嘴,無聲無息地笑了。

那樣子配上眉間張牙舞爪的黑色胎記,別提多詭異!

把幾個婆子當場嚇住!

「燕肅祁不是想我認罪嗎?」林陌染冷笑完,陰測測地吐了一句話,「告訴他!我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如果沒法證明,我就當著他的面,將剩下的一品紅全部喝下去!」

所有人都被她這句話給震懾住了!包括陳嬤嬤在內,一時間竟都沒辦法定奪。

「不敢去?」林陌染一聲冷笑,滿臉嘲諷神色地看著眼前這一群人,「難怪趙婉瑩會中毒,瞧瞧她身邊養的都是一群怎樣膽小如鼠的窩囊廢!」她目光一凜,「不敢去傳話的人,一會兒我就拿她試毒!」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片刻,當即有幾個丫鬟撒開腿奔去了前院。

陳嬤嬤此時才反應過來,急追了幾步,「都不准去!什麼證明清白,都是她的狗屁話!下毒的人就是她!」

她見丫鬟跑得太快,再喊也喊不回來,氣急敗壞地一扭身走進來,幾步上前拎起林陌染的衣領,惡狠狠地瞪著她,一字一句道:「我現在就打死你!誰都不用證明你的清白!趙大人說了,不能讓你活下來!」

林陌染心中一片清明。果然不出所料,這一切又是趙琅坤和趙楚珩的陰謀!那一晚沒能溺死她,這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放過她!

只是她沒想到,趙琅坤竟然狠毒到用自己庶女三月大的孩子去設局算計她!

讓二姨娘出賣肉體勾引道長,她只當是大手筆了!

怎能料到,趙琅坤為達目的,連自己親生孫子、九王爺的長子都殺!真真是慘無人道!

她掙扎著推開陳嬤嬤,突然一個起腳,狠狠踹了過去,將陳嬤嬤手裡的棍子踹出老遠!

陳嬤嬤沒了手裡兇器,發狠似的沖上來,像頭瘋狗,竟然想用牙齒去咬林陌染!

林陌染餓得頭暈眼花,還要分神躲避對方的攻擊,實在累得不行,反應遲鈍了好幾拍,被生生咬出幾排血印子!

太噁心了!

她瞅准了時機,撿起地上的棍子,正準備一棍子敲過去!

院子外,一聲怒喝響起——

「你個瘋女人!給爺住手!!」

燕肅祁帶著一身戾氣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後,小廝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湯。

一品紅。

陳嬤嬤跪地大喊,「王爺,切勿方才幾句言語不和,這個瘋女人就要殺了老奴!還請王爺不要聽信這個瘋女人的滿口胡言!趕緊將她賜死吧!」

燕肅祁一揮錦袍,冷冷道:「本王自然不會聽她的葷話!」

他目光狠戾地鎖著林陌染,一擺手,命小廝將一品紅端了上來,嘴角勾起一道冷酷的弧度,「林陌染,今日只要你把這碗一品紅全部喝下去!本王就對你曾做過的所有事既往不咎!」

他似乎覺得自己這個處置非常妥善,隱隱露出一抹得意的諷笑。

林陌染冷眼看著那一碗被端到自己面前的濃黑液體,腦中思緒萬千——

這是僅剩一品紅,用量不足以致命,卻是一碗十足的……絕育湯!只要喝一口,她就有可能終身不孕!

可是她在賭,賭自己是九命貓,百毒不侵!小小的一品紅,自然也不在話下!

「希望王爺說話算話!」她端起那一碗毒藥,凜然掃了燕肅祁一眼,然後眼都不眨一下,將碗裡的湯全部喝了下去!

一滴不剩!

飲罷,她狠狠地將碗砸了過去!摔碎在燕肅祁腳邊!滿眼挑釁的神色!

燕肅祁被她的目光和舉動震得倒退了一步!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直勾勾地看著這個瘋狂的女人!

那是一品紅!絕育湯!她竟然眼皮都不抬一下就全部喝了下去!

她不想要孩子了?她成了不孕不育的人,燕樂晟還會立她為後嗎?她是瘋了,還是在裝瘋賣傻?

燕肅祁突覺脊背生寒!再不敢多看她一眼,悶哼一聲,就如來時一眼,又冷冷地轉身,將沉雪塢和這個一身狼狽卻堅毅得像瘋子一樣的女人,丟在了身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3:24

第四十八章

陳嬤嬤早已被她瘋狂的行為嚇得說不出話,咋見靠山走了,自然不敢多作停留,惶恐不安地跟在後面,也奔出了沉雪塢。

很快,一群人,都跟著她作鳥獸散。方才還來勢洶洶的,如今卻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林陌染手背橫抹嘴角遺留的毒藥液體,目光冷朔地盯著這一方寂靜的院子,還有院外,那淒涼如霜的月色。

立夏就要來了。這一場陰霾,很快就會過去了吧……

她扶著門扉,想走出去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可是突然!下腹傳來一陣劇痛!

「嘶!」仿佛要被撕裂成兩半似的,她痛得矮下身子,死死捂著小腹!要緊了牙關,冷汗卻不受控制地往下飆!

不會的!她是九命貓,不懼任何毒藥!

可是為什麼喝下這碗一品紅,她會痛成這個樣子!

林陌染掙扎著爬到那瓷碗碎片旁,抬手拾起一片,瞳孔頓時放大,驚惶得說不出話來!

那不是普通的一品紅!

這碗裡……抹了朱砂!!

上次被無意中抹了朱砂,她額間都疼得好比火燎!而今一整碗喝下去……她不敢想像五臟六腑將被燒成什麼樣子!

林陌染猛地抓過桌案上的茶壺,逼自己咕咕咕地狂灌下一大壺水!火燒火燎的疼痛感減輕了不少,可是不足以讓她保持清醒!

這時門又被人大力撞開——

她努力撐起痛得快癱瘓的身體,抬眼望去!

趙琅坤捧著一紙金黃刺眼的諭旨。在宮廷太監的簇擁下,當先一步邁了進來,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倒地的林陌染,冷冷哼了一聲,「堂堂九王妃,今日竟如此狼狽,面目可憎!當真好笑!」

「趙丞相說我面目可憎?」林陌染撐著桌沿穩住自己,臉上浮起一抹更加冰冷的笑意,忍著痛,不甘受辱地反擊道:「那我也送大人四個字,俗不可耐!前日搶了我庶妹做兒媳,分得了好大一筆嫁妝!今日前來,可是還想把我也搶去。給你的大兒子當媳婦,再大撈一筆?」

她直言不諱地指出他趙府娶媳婦,不看品性不看他人意願,而是看誰有錢就搶誰!說白了一個字。俗!

趙琅坤一張老臉氣得抖了兩抖,眼裡迅速閃過厭惡的殺意。他擰死眉頭,無情地吐出一句話,「本官今日是來送你下地獄的!」

趙琅坤拉開手中的諭旨,聲聲染著諷刺,「皇上詔曰!九王妃接旨!」

話音剛落,馬上有個太監一腳踹上林陌染膝蓋窩——

鑽心的痛!縱使她再不情願,也只能瞬間跪倒在地!

在趙琅坤身後,辰靳,不——應該說是趙楚桓!此刻正睜圓了銳利的眼眸,目光緊緊鎖著她。

從進屋到被迫下跪。他隱忍地看著她遭受種種迫害,一雙握緊的拳頭死死垂在身側,克制著自己的怒意,那眼神中流露出不忍、酷戾,更多的是無能為力的憤恨。

而另一旁,趙楚珩帶著看戲的心情。嬉皮笑臉地兩手環肩斜靠在門扉上,那神色分明是說,上回讓你逃了不打緊,我有各種方法將你拿捏在手心,在我面前,你林陌染就是區區一介螻蟻!

趙琅坤的聲音冷冷地響徹在沉雪塢裡屋。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林氏繼九王妃以來,上不能積內德以交修,下無以妥善治理後宅,進犯無須有之罪,今貶為庶人,賜匕首,即日處死!」

趙琅坤收起諭旨,塞進林陌染手裡。兩側太監立刻端上一個蒙著金錦的盤子,上面端端正正放著一把匕首,寒光凜然。

「九王妃!」趙琅坤陰沉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你只需一刀刺入心窩,直接斃命,還能留個全屍,皇恩如此浩蕩,你該心懷感激才是!」

感激?林陌染像聽到世間最可笑的笑話!

奪她性命,還要她心懷感激?!她不信,不信這是燕樂晟親自下的詔曰!

可是翻開諭旨,上面鮮紅的璽印如此清晰,每一筆每一劃,確實是燕樂晟親筆寫就的字體,每一句都宛如刀刃,狠狠地刺進林陌染的心窩。

無須有……呵呵!真好!古有嶽飛以莫須有之罪被處死,想不到她林陌染也能步其後塵,以無須有之罪被她最愛的人親手處死!

她嘴角撕開一抹慘然笑意。

再抬眼去看趙琅坤手中華麗的玉制軸柄,只覺得如此礙眼!那是彰顯林陌染一品夫人身份的象徵,可是這絲毫不能讓她感到驕傲,反而如此諷刺!

皇恩浩蕩?!轉眼就能將她棄如敝履!

趙琅坤不耐煩地催促,「時辰不早了!九王妃,趕緊領死,下官也好早日取了你的貓腦,回去救治皇上心愛的柳貴妃啊!」

他話一說完,先自沉沉一笑,滿臉嘲諷的神色。

這就是敗寇的下場。

林陌染緩緩拿起匕首,鋒利的刀尖指著自己的心窩。有句話其實趙琅坤說的沒錯,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再無痛苦,她也不必背負這九命貓的宿命,況且她的死還能救活一個人……

可是,但凡人不願死,都是出於不甘心罷了。

如今她,便不甘心!十分不甘心!

林陌染毅然放下匕首,站起來,眼中堅毅之色漸濃,「我要見皇上!我要親口聽他說,無須有之罪,到底是什麼罪?!」

「哈哈哈……」倚在門側的趙楚珩突然爆發一陣冷嘲的大笑,「九王妃是想知道,無須有之罪是什麼罪?也罷!小爺我就讓你死得再明白一點!」

他嗤笑一聲,不冷不淡地走過來,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就在方才,你心心念念的皇上已經將柳妃迎回了皇宮,加封貴妃品級!而這一邊……」

他做了個手抹脖子的動作,狠笑道:「他轉身,就將你這個替代品處死!無須有,哈哈!世間獨有柳琦,無須再有你一人……這便是你的無須有之罪!」

他一擰她的下巴,迫使她目光轉向院外。

漆黑的夜空,突然間綻放出五彩耀眼的煙花!將一片沉寂的墨藍色,染成了金光的海洋!

「你看!那是皇上親自下的令,命令全江陵百姓同慶!慶祝他最愛的貴妃回朝!你的死,不會在這歡樂的時刻,為他增添絲毫哀愁!」

他狠狠將她下巴甩開,厭惡地抓起她的裙擺擦拭了一下碰過她的手指,冷然大笑著走出了沉雪塢!

林陌染崩緊的雙肩,一下子松了。

煙花綻放的光芒映照出她蒼白的臉,仿佛也在慶祝著她的死亡。

燕樂晟擁著柳琦的時候,是否也會想到和她曾經在一起時,也曾有過的歡樂……太少了!

她這個替代品還沒來得及被他深深愛上,正主就回來了。

不會有人來救她。

很久之前,她就和黎笙說好,如果她不幸出事,商隊和茶樓都歸黎笙,哥哥的下落則交由林奕繼續尋找。

她望著手裡的匕首。這一刻,生死似乎再也由不得她。

然而——

「父親!」

一直抿緊雙唇的趙楚桓卻在此時開口,一字一句咬著牙,悲切道:「請父親懇許,讓兒臣親自動手,取她的腦袋!」

趙琅坤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始終對九王妃懷有念想,不止一次請求他謀反成功後,留九王妃一命,好讓他得以一嘗夙願,將心愛的女人娶做妻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3:36

第四十九章

可是皇上要她死,他也要她死,九王妃註定活不了!

方才前往九王府的路上,大兒子已然悲痛欲絕。如今只有這麼卑微的一個請求,他實在不忍心拂了他的意。

趙琅坤擺擺手,「罷了罷了!我兒,天涯何處無芳草,為父日後定會給你再尋一個更好的女子!」

趙楚桓踏前一步,聲色更加哀慟,「還請父親留一炷香的時間,讓兒子和九王妃獨處片刻。」

苦戀了人家大半年,如今卻只剩最後一炷香時間能和人家獨處,趙琅坤聞言更加心酸,哪裡還會拒絕!

當即喚裡屋的太監,「都出去吧!我兒想和九王妃告個別。」

門再次被關上,裡屋只剩下趙楚桓和林陌染兩人。

「趙大人還有什麼話要說!陌染洗耳恭聽!」

林陌染嘲諷冷笑,抬頭恨恨地看著他,想知道最後時刻,他抑或燕樂晟,還有什麼話要辯解!

不料方才還哀痛欲絕的趙楚桓,此刻神色一變,又成了那個玩世不恭的濁世翩翩佳公子辰靳,只差手裡一把摺扇,他就可以用那張清雋美豔的容顏招搖花叢間!

「你什麼意思?!」林陌染詫然站直,突然有些明白過來,深深為方才自己所流露出的真切悲傷所不值!

趙楚桓學著自家二弟的動作,也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笑眼神采奕奕,搬出方才的話依樣畫葫蘆,道:「也罷!小爺就讓你做個明白人!」

林陌染立刻拍掉他的手,一臉反感,「放開你的狗爪子!」

趙楚桓捂著自己泛紅的手背,非常受傷,「方才我演得可是不錯呢!將你們所有人都騙了!」

林陌染恨不得一刀剁了他,「有屁就放!燕樂晟到底讓你來說什麼!」

趙楚桓輕咳一聲,裡屋的床榻下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定睛一看,卻是滿身傷痕的夏雪!

林陌染瞬間明白了,「你想讓夏雪代替我去死?!」

趙楚桓點點頭,不忘補了一句,「這是皇上的意思。讓你假死,逃脫九王妃這個身份。無論于你,于林府,還是於皇上,都有好處。至於夏雪……」他聳聳肩,「她是自願的。」

「燕樂晟的意思?」林陌染止不住地搖頭,冷笑,「如若我執意要死,如若我今天一不小心,真的死了……他會為他這個愚蠢的主意後悔一輩子。」

趙楚桓只當沒聽明白她話中的諷刺意味,道:「嗯,確實會!」

話音剛落,林陌染突然拿起匕首,對準自己的心窩,作勢要一刀捅進去——

趙楚桓大驚失色,急忙飛起一腳將匕首踢飛!好半天氣喘不定、神色驚慌地看著林陌染,嚇得面色蒼白,「你瘋了!你要是死了!他饒不了我!」

林陌染淡然道:「關我什麼事?」

趙楚桓抓起自己的頭髮,「你不要這樣,皇上真的是為你好!你要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啊!你只有‘死’了,擺脫了九王妃這個身份,他才能將你光明正大地迎進宮!你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林陌染冷笑,「他不是已經將最愛的女人迎進宮了嗎?」

趙楚桓聞言一滯,撇過頭去,不自然地喃喃道:「這不是一碼事。他迎柳妃進宮,應該也是為了將來迎你進宮而做準備。」

林陌染淡淡挑眉,面無表情,「什麼準備?」

趙楚桓急道:「我是猜的!但是你想一想也應該明白!他迎一個死人進宮有什麼用?當然是為了偷樑換柱啊!你假死後,隨我進宮,先藏匿一段時間,等時機成熟,皇上就能昭告天下,這是他的迎進宮的貴妃!反正他是皇上,他說誰是貴妃,誰就是貴妃!沒人敢提出異議!」

林陌染笑意更冷,「那萬一,柳妃不是個死人呢?」

「怎麼可能!」趙楚桓搖頭,「沒有九命貓腦,不可能救活她!」

「她會活的。」林陌染沉聲道。她記得在夢裡,覃婆很肯定地告訴過她,柳琦會回來,柳琦這一世欠她的。

在趙楚桓的詫異神色中,林陌染退後一步,神色可見一抹決然,「我不跟你走,我不進宮。」

趙楚桓猛地抬頭,「什麼意思?你不進宮,要去哪裡?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林陌染輕笑,「也許。」

「江湖險惡,可不比皇宮!」趙楚桓顯然不樂意,「何況你隻身一人!如何教人放心?」

「誰說我隻身一人?」林陌染眉眼間升起一股挑釁意味,「我有茶樓,有商隊,有你那會施暗器的妹妹黎笙,雖不足以成天下事,卻總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趙楚桓邊聽邊琢磨,似覺得可行,但一聽到林奕的名字,就堅決搖頭,「不行!」他低聲警告,「萬一林奕那小子對你有非分之想……」

「打住打住!」林陌染皺眉,「你且放心,那小子是你的准妹夫,跑不了!」

聽聞此言,趙楚桓足足張大嘴巴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話題扯遠了,趕緊將主題又扯回來,懇切道:「皇上希望你能回他身邊!」

他這裡用了「希望」二字,已是婉轉!

需知燕樂晟交待他這件事時,是蹙緊了眉,聲色無比肅然,「務必將她完好無損地帶回來!她少一根頭髮,朕就削你一條手臂!」

而如今……她竟然說她不進宮!

趙楚桓頭疼地抱著自己兩根手臂……這都不夠燕樂晟洩恨的!

林陌染卻很是堅決,「他既助我脫離了牢籠,我便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這天地廣闊,我重活一遍,何以不活出一個新的身份,享受新的生活?」

趙楚桓凝望著她眼中的光彩,一時竟無言以對。

這時,方才一直寂靜的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片刻後,傳來趙琅坤的聲音,「楚桓!處理好了沒?王府前院有馬賊打進來了!!」

光天化日,怎麼會有馬賊?!

然而細想之後,趙楚桓和林陌染都明白了!是林奕!率著他的人來救主了!

「快!」趙楚桓生怕妹妹黎笙也混在其中受了傷,連忙催促林陌染道:「快躲進床榻下,有個暗道,你一直往外走,就能去到城西茶樓附近!」

林陌染急亂中不忘扭頭去看夏雪,她伸出手,「夏雪!跟我走!」

不料夏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匕首拿在了手裡,深深望一眼林陌染,吐出三個字,「對不起……」反手一刺,將匕首整個紮進了自己的心窩!

「不!」林陌染失聲叫喊,拼命上前要將她摟在懷裡,「不要死……林奕來了!我們闖出去!」

夏雪忍著最後一口氣,扯出一絲恬然的笑,「我不死,趙大人沒法交差,還會繼續找你的麻煩……小姐,夏雪之前做了許多荒唐事,這是我唯一可以彌補的了……」

說罷,再也沒有力氣,眼皮漸沉,終是闔上。

林陌染再也無法克制,聲淚俱下,抱著夏雪哭成了淚人,「我答應過你,要為你謀個好人家!夏雪,你回來!」

趙楚桓卻不由分說將她和夏雪扯開,大力將她推進了床榻下的暗道,急喊:「快走!!」

床褥一蓋,眼前一黑,外面的景象再也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她和夏雪相依相偎結伴而來,如今只剩她孑然一身而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3:50

第五十章

從此江湖冷暖一人飲,相忘不見。木吉巨才。

漆黑的暗道,林陌染跌跌撞撞奔出去十幾米,終於忍不住,矮下身子,用力環抱住自己,放聲大哭。

立夏。萬物繁茂。

燕和元年的第一個春天,終於逝去。

北燕皇宮後院,陌雪坊。

一身玄色蟒袍的燕樂晟默然站在院中,負手而立。往日裡熠熠生輝的眸子,如今沉在傍晚昏暗的光線中。淡淡地,凝著一抹令人窒息的愁緒,望著院子裡那一株撐開滿枝綠葉的梅樹,久久不語。

日落西山,他落寞的背影也漸漸地,融入到夜色中,站成了一樽石像,只有眸子裡那一抹陣痛似的入骨思念,愈演愈烈。

辰靳神色黯然地立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著面前那張冷峻又憔悴的面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六日前,這座專門為迎接林陌染入住而修建的陌雪坊終於竣工。

燕樂晟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想給林陌染一個驚喜。這是他送給剛入宮的她,一份特別的禮物。

他要親口告訴她,這是離他的寢宮最近的院子!這個院子,只有她一個女主人。等她搬進來。他們就可以日日相見,夜夜相擁而眠。

可是六日前,正當他興致勃勃地守在政陽殿前,焦急等著林陌染入宮的消息時,辰靳卻獨自空手回來覆命,告訴他,她不會來了……

那時候,他眉眼中的凝重比今日還更深幾許。

那時候,他神色緊張焦灼,拽著辰靳,聯手都是顫的。「她逃了嗎?」

辰靳不忍地移開視線,終是緩緩點頭,「逃了。逃走前,她還讓屬下轉告陛下一句話。」

「什麼?」燕樂晟蹙眉緊緊追問。

辰靳沉聲開口,「她說……她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繃緊的雙肩,終於轟然頹塌。燕樂晟長歎一聲閉上眼。痛苦的神色難以克制地,一點一點侵襲而上他眉間。

他得到辰靳的回復後,第一時間奔赴玉樓春,打開上次她藏匿的暗道口,滿心期待著她會突然蹦出來,驚叫:「怎麼還是被你發現了啊?」

可是……沒有!

也曾帶著大隊人馬執意沖進九王府,親自走了一遍林陌染當晚逃生的暗道。

暗道很黑,他想像不到柔弱的她,是如何在黑暗中獨自走完全程,離開高牆的庇護,走向那個沒有他陪伴的、腥風血雨的江湖。

每當想起,心總是痛得狠狠一擰!沒辦法呼吸!

這一次失蹤,她不再是上次那樣,純粹和他開玩笑而已。

雖然他多麼希望,她真的只是跟他開玩笑!等她玩夠了。就會乖乖地回來,回到他身邊,依偎在他懷裡撒嬌,告訴他,外面的世界沒了他,一點都不精彩!

他每日派人外出尋找她的下落,卻每日都等來一個絕望的消息,她不在茶樓,不在林府,不在他所能想到的任何地方!

每日傍晚,他都要來到這個新建好的華麗院子,從日薄西山一直站到天色全黑。每次來時都不會進去,只是默默地負手站在門口,凝望那院子裡繁茂的梅樹。

不止一次地去想像,倘若她此刻就在院裡,像個知足的小女人在等他這個丈夫回家,聽到他的呼喚後興高采烈地跑出來,給他遞上一杯新泡的上好毛尖……

他的所願只有那麼卑微,她卻忍心讓其統統落空。

第六日,外出尋找她下落的暗衛再一次空手而歸。

他摔碎了書案上所有的杯盤硯盒,沖著跪了一地請求他停止搜索的暗衛一通怒吼,差一點就不管不顧地騎馬飛奔出城,想要親自去尋她!

這狗屁皇帝有什麼用!連最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他還當皇帝做什麼!

他固執蠻橫地扯下一身龍袍,連太后來勸都沒有聽進去半句!

魏喜率領所有大太監,和百官一道,在政陽殿前跪了一天一夜,一邊磕頭一邊勸:「江山為重!請皇上三思!」

他站在伏跪了一地的臣子面前,迎著刺眼的晨陽,忽然覺得自己那麼無助。

辰靳沉著聲在他耳邊低低勸了一句,「皇上,她再也不欠你什麼了……放她自由吧。」

瞬間,那股憋在胸腔裡的氣焰,消散無形。仿佛被徹底掏空了似的,他一下子全身頹然,大病一場。

臥床三日才見好轉。

自由?是啊……她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卻將他從此丟進了名為「林陌染」的終身囚籠裡,思而不得見。

佛經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也許林陌染就是他一心求見的謫仙。他以色見她,以音求她,她卻離得更遠。

從此北燕皇帝燕樂晟,只是一具空殼。

從此庭院重重的北燕深宮,只是一座空城。

立夏。

他站在城牆上,遙遙望著江陵城中,百姓們慶祝夏天來臨所燃放的五彩焰火,升騰而起,照亮夜空,灼傷了他的雙眼。

那一夜,他騙所有人說,是為了慶祝柳貴妃回宮,邀請江陵百姓們普天同慶共燃焰火。

其實那一場焰火,他只為她一人而放。

柳琦是被接回來了,送進她原來的柳翠齋。

至今六日,他只去看過一次。木吉記血。

只一眼,看到那張和林陌染相似的容顏,他就止不住的內心抽痛!匆匆走出柳翠齋,再也沒有興致踏進去一步。

那只是一個活在他過去的死人罷了。林陌染,才是他最想要的現在!

「嘭」!

又一簇火樹銀花被射向了夜空,爆裂出繽紛的火光。刹那間,將江陵點綴成一座不夜城。

他輕輕握緊了手中的荷包,上面針線歪歪扭扭繡著一對鴛鴦,姿態憨厚可愛,實在是惹人喜歡。但是繡工著實太差,好幾處的線頭甚至飛出針腳,顯得毛毛躁躁。仔細看,荷包布面上還染著星星點點的暗紅色液體,像血跡似的。

下人們都不明白,這麼難看的荷包,皇上為何天天帶在身上,不給任何人觸碰?就連夜裡睡覺都要端端正正放在枕邊,平時沒事時,也要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端詳……

只有燕樂晟知道,這是她送給他唯一的禮物。

雖然那日她送給他時,清清冷冷地說了一句:「……乃敢與君絕。」

原來……她竟不是說說就罷了的。

她是真的,與君絕了。

燕樂晟沉沉地歎了口氣,將荷包仔細收入懷中。

眼神飄向遠處,被焰火映亮的江陵城,以及江陵之外,更為廣闊的萬里江山。

她就在某處,是否也曾抬頭看著這半壁夜空,細細思量著曾如此深刻霸道闖入她人生的某個人……

是否知道,他也在思念著她?

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

五月,陽光明媚。立夏剛過,早熟的櫻桃已經擺上了檀木桌案。

江陵城西。

一間破舊的小四合院裡,身著茜紅羅裙的少女,貪婪地伸出兩個指頭。拈起盤裡最後一顆櫻桃,紅唇微啟,輕咬,酸甜的汁液噴香四溢。

她滿足地喟歎一聲,邊用手做扇子狀扇著風,小嘴兒湊近身側那碗冰碟,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因為炎熱,芙蓉似的面上,暈起兩團淡淡的紅雲,連百葉髻上的穿珠步搖也跟著一顫一顫。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4:06

第五十一章

忽而門外傳來腳步聲,少女猛地坐直,捧起方才被丟飛到身後的線裝書,有模有樣地念了起來。「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一旦……哎喲!」

從門外進來的小女孩一手叉腰,一手拿著玉扳子,頭上的羊角辮張牙舞爪。細眼一瞧對面那人嘴上一溜的櫻桃汁,當即面色一凜,猛地一板子就敲了下去!

「短短的《女訓》都念不順溜!還敢偷懶!趁我不在的時候吃櫻桃!」

小瑾學著安逸姑姑平時訓話的摸樣,也有板有眼地訓斥起林陌染來。木爪找技。

林陌染趕緊一擦嘴邊的證據,訕訕一笑,「我的姑奶奶!你不是去午歇了嗎,怎地又回來了……」

小瑾一張圓團團的小臉蛋兒裝得十分嚴肅,「我不放心!怕你偷懶,就折回來看看!沒成想還真讓我逮著了!今兒個罰你抄《女訓》三十遍!」

「哎喲喂!」林陌染當即頭疼地叫了出來,「我吃櫻桃,可不是偷懶!這是調劑心情!調整狀態啊!需知讀書用功。也得講究個勞逸結合,你說是嗎?」

小瑾歪了歪腦袋,似乎沒轉過來,還在想這個勞逸結合是什麼意思……

林陌染一見對方面色鬆懈,心知有戲,連忙將小瑾往懷裡一抱。哄著道:「一會兒姐姐帶你去玉樓春看花燈,怎麼樣?好小瑾就不要罰姐姐抄《女訓》了!」

小瑾一聽可以看花燈,當即將所有事情都丟到爪哇國去,扭頭興奮道:「今晚有花燈?小瑾好久都沒看過花燈了!自從上次清明燈會出事,晟哥哥就不准宮內再舉辦燈會!也不讓放焰火!小瑾可悶壞了!」

聽到久違的名字,林陌染微微失了神,愣片刻才恍惚地笑道:「放花燈是怕人多耳雜,又鬧出不好的事來。可是為什麼連焰火……他都不給放了?」

小瑾撇嘴道:「晟哥哥說,他平生第一次為了一個放焰火,那個人卻離他而去。那個人一日不回來,他就一日不許全北燕的放焰火!他還說,他是堂堂帝王,若是連這點哀愁都不許有,那他乾脆就不要當皇帝了……」

林陌染頓時啞然失笑,許久不見。這人是越發無賴了。

小瑾從她懷裡下來,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細細瞧了她一眼,很是納悶,「染姐姐其實也很想念晟哥哥,小瑾看得出來,可是你為什麼不肯回去晟哥哥身邊,還不讓小瑾告訴他你在這……小瑾覺得這樣不好!有時候,晟哥哥太想你了,會半夜突然爬起來,一個人走到陌雪坊,一言不發地坐上一夜。」

她越往下說,見林陌染的神色越是黯然,終是變成了喃喃低語,最後閉上了嘴。

這些話,自她無意中發現林陌染在這個小四合院裡藏身時,就說了不下十次,可是沒有一次能把她勸回去。

小瑾乾脆學著大人的模樣,也是一聲長歎,人小鬼大地一屁股坐在旁邊的位置上,滿臉愁容。

林陌染覺得好笑,「你小小年紀,愁什麼啊!我又不是永遠不回去!」

小瑾怒道:「你總是這樣說!立夏前,你說阿九懷孕了你就回!如今阿九真的懷上了,你卻又說等黎笙嫁給林奕時你就回!後來我問辰靳,他告訴我,你是在尋你的哥哥,一直要等尋到你哥哥,你才肯回去……」她可憐巴巴地嘟起小嘴,「若是一直尋不到呢?你是不是就不回去,不當晟哥哥的皇后了?」

林陌染苦笑著搖搖頭,「怎麼會尋不到呢?我很快就能找到他。小瑾,你的染姐姐一向是最有把握的!染姐姐的話,你還不相信麼?」

小瑾揪著胖胖的小手指,一臉糾結,「可是我不想看到晟哥哥每天這樣頹廢下去了。」

「這樣啊……」林陌染側了側頭,眸中明光一閃,立道:「我有辦法了!今天你回去,就告訴你的晟哥哥,你在翰林府午歇時做了一個夢。夢到我跟你說了一些話。」

小瑾提起精神,馬上就入戲了,「你對我說了啥?」

林陌染笑笑,迅速在腦中意淫起來,「你就說,夢見我英姿颯爽地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迎著西域獵獵的風,頂著頭頂毒辣的豔陽,豪氣萬丈,率領商隊縱橫千里走單騎……」

小瑾聽得異常興奮,羡慕道:「哇!好英武的女漢子。」

林陌染氣息一滯,女漢子這個詞,還是前幾天她隨口用來取消小翠兒的,沒想到小瑾這小屁妞這麼快就現學現用了,咋一聽,還當自己又回了現代……

回神,清了清嗓門,繼續說:「我在夢裡跟你說,商隊最近找到了一張稀有的藏寶圖,我和林奕率領著大家正前往西域尋找!等我找到了寶貝,就會回宮了。」

小瑾起先還聽得津津有味,然後就皺起了眉,「這跟我昨天說的那個夢,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林陌染坐直身子,「昨天我跟你說的是,我飛越了時空,去到了另一個世界,正忙著尋寶……」

小瑾一手托腮,鄙視道:「看!還是尋寶!真沒創意!」

受到打擊的林陌染神色十分委屈,埋怨道:「天下這麼多寶貝!今天尋一個,明天再尋一個,哪裡有尋完的時候?怎麼能說我沒創意呢!」

這時,布裙荊釵打扮的黎笙捧著一籃子洗好的衣服走了進來,抬眼就朝小瑾笑道:「十二公主又聽我家小姐瞎掰什麼呢?」

林陌染頓時一個激靈拉住小瑾,「噓」了一聲,「別!別說!」

誰知小瑾張口就將她出賣了,「染姐姐說要去尋寶!」

黎笙又是一聲嗤笑,直言不諱道:「尋寶尋寶,這話小姐都說了上百次!哪次作數了!昨天林奕還邀她去西域跑個商,她都不肯挪一步!按奴婢說的,小姐要是想去,早就走了!如今賴在這裡不走,不過是為等皇上罷!」

瞧黎笙這麼直接就戳中她深埋在心裡的痛處,林陌染恨不得當場抱頭鼠竄!咬牙切齒地狠狠瞪了黎笙一眼。

後者頭也不回地自去院子裡曬衣服,留下一連串幸災樂禍的笑聲。

小瑾拽了拽她,「染姐姐別生氣!咱不聽黎笙的!」

「嗯!」林陌染一把抱住身邊這個貼心小棉襖,「關鍵時刻,還是小瑾最懂染姐姐的心!」

哪知小瑾一邊點頭,一邊又很風輕雲淡地補了一刀,「因為黎笙姐姐說的是實話。我們不用聽她說出來,都知道……」

林陌染恨恨地將她扯出自己懷抱!兩手環胸!

寧願抱著空氣哭泣,也不要抱著沒良心的小屁妞假笑!

門外又一人撩起了半壁簾子,探進來一張清雋的面容,狹長桃花眼,染著曖昧不明的笑意,「今兒天氣甚好,染妹妹不出來走走?」

是辰靳。該死的!自從這人辭了官,搬到她隔壁院子住後,就越發娘炮起來!

穿著一身花裡胡哨的海棠紅錦袍也就算了!可是手裡這一把附庸風雅的摺扇是怎麼回事?!

林陌染看不慣地一手將他的摺扇抽去,淡淡道:「一個大男人,穿著舞鳳紋的衣服,還舞著粉紅色的團扇,像個什麼樣!」

辰靳抿唇一笑,「你不喜歡?」

廢話!喜歡她還會說嗎?林陌染白了他一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4:20

第五十二章

辰靳頓時站直身子,斂去那副意興悠然的樣子,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不喜歡我哪點,我統統改掉,一直改到你喜歡上我為止。」

林陌染皺緊了眉,一臉噁心地推開他,「我不喜歡你這個人,可以直接把你從我的人生中刪改掉嗎?」

辰靳聞言一滯,又立時失笑起來,抽回扇子一收,往她腦袋上就是一敲,嗔道:「這麼狠心!把我刪掉了,你的人生可是要少很多樂趣……」

林陌染一擰眉,「比如?」

「比如……」辰靳眸子一閃,忽而從身後變出兩盞精緻的花燈,「比如今晚染妹妹若是肯賞臉的話,靳哥哥我就帶你們去賞花燈!」

還不等林陌染反應過來,一旁的小瑾已然恍惚雀躍,「好啊好啊!靳哥哥最好了!」兩手一伸,摟住辰靳的脖子,毫不客氣「吧唧」就是一吻!

辰靳漂亮的眉眼彎成一道優弧,一把將小瑾抱起來,也由著她在自己懷中胡作非為。

林陌染卻失神地望著那兩盞花燈。上繡百鳥歸巢,濃稠的筆墨,大氣滂沱的寫意手法……還有那右側,用行書寫就的兩行小字。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這……這是?」瞬間,她只覺呼吸有些不暢,千言萬語,說出口時卻只有這兩個字,「這詩……」

辰靳不知這是清明燈會上,燕樂晟和她不約而同寫下過的詩句,只納悶道:「這是大文豪歐陽修的詩,以樂景寄哀情,悼念物是人非的悵惘。」

他忽而醒悟了,緊張道:「你是不是不喜歡?覺得這首詩不好?那我去換了它!」

「別!」林陌染鬼使神差地將他攔了下來,急急將花燈搶過來,寶貝似的護在懷裡,「別換!我……挺喜歡的。」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衝動是魔鬼啊!就為了這一句詩,她躲藏了半個月的努力全部付諸流水。

這一次小滿燈會所造就的遺憾,比之清明燈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雀街熙熙攘攘,四面八方都是趕來參加燈會的百姓。

小滿是個不亞於驚蟄的重要節日,不僅意味著穀粒開始豐收,也意味著今年第一個完滿的日子到來了。

林陌染牽著小瑾,做了普通人家公子的打扮。混跡在人群中,慢慢地沿著玉樓春周圍閒逛

辰靳為了不讓趙家引起懷疑,沒有跟她們走在一起,而是遠遠找了幾個舊日同僚結伴而行,目光不時警惕地注視著這邊。

「那個糖葫蘆,小瑾好想吃!」「還有這個瓜,黃黃的,長長的……」

小瑾指著一個小攤上的水果,歪著頭納悶不已。

小販見她模樣可愛,湊上來道:「小公子,這是西域的哈密瓜,味道可甜了!讓你哥哥買一個回去!保准好吃!」

林陌染搖了搖頭,一眼瞥見那小販腰間垂著一枚玉佩。

她眼睛尖。一看之下,已然變色,面上卻不敢顯露,只把小瑾一抱。道:「我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小心乳娘又打你屁屁!」

小瑾一臉茫然,卻還是配合地沒有問什麼。

待兩人走得足夠遠,林陌染一扯她的手,兩人混在人群中,拐進了玉樓春。

小瑾終於忍不住了,「怎麼回事啊?染姐姐,你怎麼突然把小瑾趕走了?」

細心的她也發現林陌染神色不對了。

林陌染穩了穩情緒,深深望了小瑾一眼,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哄她道:「那個小販是個大騙子,姐姐之前買過他的哈密瓜,根本就不甜!難吃死了!」

「啊?」聞言,小瑾失望地張大了嘴,「我還沒吃過呢……既然那麼難吃,那就算了吧!回去我讓安逸姑姑她們都不要買這個小販的東西了!」

林陌染歎了口氣。小販大哥,實在不好意思,為了保命,把你的名聲都搞臭了。

兩人上了玉樓春三樓雅座,阿九和夫君蘇孟正在靠窗的位置上品茶閒聊。蘇孟前年考上了探花,托父親的照拂,如今在翰林院擔任一個小小的編修,官職雖然不大,兩口子的生活卻十分美滿富裕。

阿九見小瑾一蹦一跳上了樓,當即樂得將她抱上榻,分出一半鋪墊給她,並排坐了,訝然道:「怎麼才逛一會兒就回來了?」

小瑾撇著嘴,只把目光投向林陌染。

阿九便抬頭去看,這才發現林陌染神色不對。

林陌染無奈一笑。低聲道:「小瑾累了。阿九你坐得累不累,要不我陪你走走?」

雖說阿九為了隱瞞她的行蹤,早早把閒雜人等都趕到一樓大堂,如今這裡只剩她和夫君。但為了保險,林陌染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幸而阿九一點就明,當即點點頭隨她走到三樓另一頭。

「方才發生時什麼事?」阿九直接便問了。

林陌染略作回憶,這才謹慎地開口,「方才我在一個小販的玉佩上,借著反觀,看到了身後一處景象。」

阿九皺了皺眉,她沒問林陌染是如何眼睛尖銳到能在小小的玉佩上看到反觀,但她向來直覺林陌染有些常人不及的能力,詫異道:「你看到什麼?可是與你的安危有關?」

林陌染搖搖頭,「我不確定。」她咬著唇,「我看到趙楚珩就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一直打量著我。從玉佩折射過去時,我幾乎覺得,他的視線已經和我的對上了!」

她苦惱地捂著臉,「我今晚就不該出來!我還想著,他們應該放過我了!我現在不是九王妃,不是林府的嫡長女,只是一個死掉的人……」

阿九走過來雙手抱著她的肩膀,安慰道:「辰靳把易了容的夏雪帶回去,當時趙琅坤和趙楚珩雖然有過懷疑,也想過暗中找尋你的下落,但沉雪塢那晚被林奕帶著馬賊一鬧,什麼痕跡都鬧沒了!他們就是想找,也無從下手。更何況,皇上後來也打著確認你是否已死的名義,明裡暗裡尋了你好幾天,雖然還未親口證實你已不在人世,但所有人都道你已經死了……」她肯定道:「趙家,至少趙琅坤目前,還未懷疑!」

林陌染勉強地點了點頭。

阿九續道:「如今林奕又不在你身邊,沒個保護的人,這可怎麼行?」她糾結地擰著眉,「要不,一會兒我找個理由把辰靳叫來?蘇孟與他素有來往,應該不會叫人起疑。」

「不不。」林陌染生硬地搖頭,「我擔心的不是自身安危。我擔心的,是燕樂晟明明知道趙家的陰謀,卻為何遲遲不動手?他是不是有把柄落在趙楚珩手裡?這個把柄,是不是和我有關?」

阿九不解,「你的意思是?」

林陌染語氣沉重道:「我怕趙楚珩騙他,說我在他手上……我更怕,萬一哪天我真的被他拿捏在手上,真的成了燕樂晟的軟肋。」

她憤憤地搖頭,深深地望著阿九一雙眼,忽而神色一亮,「阿九!也許……我們該反擊了!」

阿九簡直失了神,「反擊?發什麼瘋?你一個人,無權無勢,沒有任何後臺背景,怎麼反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4:31

第五十三章

林陌染雙眸越發熠熠生輝,「這不正是我的優勢嗎?從前我身在王府,受諸般限制!你可還記得,我審問屍體追查下毒真凶,差一點就能查到趙婉瑩和柳太妃頭上,結果太后阻止了我!」

這事她從前與阿九說過,後者點點頭,神色有些悟了,「身在大宅後院,確實什麼事都瞞不過眾人。」

「可如今我身在江湖!江湖那麼寬廣,就算他們有心找我,也不能在第一時間摸透我下一步將要幹什麼!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們的事已經辦成!」

林陌染低笑,「說白了!我現在就是一街頭小混混!小混混聚眾打架,一湧而來一哄而散!事兒鬧完了人都跑了,官府大概都懶得派人來抓!」

「不錯不錯!」阿九大笑點頭,「林陌染,你上輩子就是個地痞無賴!」

她定了定神,又慎重道:「只是這事事關重大,機會可能只有一次,你須得仔細策劃。有什麼要幫忙的,只管找我和蘇孟!」

林陌染感激一笑,「這是自然!」

兩人談完話回去繼續喝茶,小瑾已經無聊犯困,歪在鋪墊上睡著了。

阿九自喊了人將小瑾先接回翰林府,又差人進宮向安逸傳話,說小瑾今晚繼續歇在翰林府,就不回去了。

另一邊,蘇孟去把辰靳喚來,準備讓辰靳護送林陌染回去。

沒想到就耽誤這麼片刻的時間,玉樓春出事了。

小滿燈會。兩丈寬的護城河裡,花船紛紛亮起了五彩的燈。

容顏俏麗的姑娘們插花髻坐在船頭撫琴唱曲,吸引著風流墨客紛紛駐足,更有人一揮千金包下姑娘一夜同船共遊。

這其中就有以風流成性而聞名全江陵的趙二公子,趙楚珩。

當夜最大的花船上,他一口氣包下了六個姑娘和七個舞娘,一個人端著酒杯,衣冠不整地遊戲花叢間。

「爺!咬一口嘛!」一個姑娘將葡萄放在自己唇上,大膽地湊過去要他咬。

趙楚珩毫不客氣地大手一攬對方腰身,張口就咬了上去,罷了還戀戀不捨地吸允了一番,惹得姑娘嬌嗔連連。

「爺連著五六天沒來,好不容易來一趟,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宿在我這花船上!」姑娘得寸進尺摸向他腰間。趙楚珩也不阻攔,反而將腰一挺,動作十分曖昧。

這時,船外有小廝跑進來掀起了船簾,一雙小眼謹慎地朝趙楚珩遞了個眼色。

趙楚珩不動聲色地整了整衣冠,走出去,「怎麼回事?」

小廝哈著腰道:「上回爺讓小的盯著大公子……方才發現,大公子果然又去了一趟玉樓春。」

趙楚珩琢磨一笑,「這玉樓春背後的老闆娘是林陌染,他還當我不知道?哼!」他隨手把懷中的姑娘一推,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看看去!」

姑娘失落地在後面扯他衣服,被他嫌棄地反手一甩,摔倒在地,爬起來滿臉委屈。他看都不看一眼。

旁人只道他找到了線索,心急想一探究竟。

哪裡知道,那天他一聽聞林陌染很可能沒死的消息,心窩就一直躁亂不已!他要尋到她!狠狠地蹂躪她!

趙楚珩暗暗握緊雙手。就是這一雙手,至今還懷念著觸碰她肌膚的感覺,懷念著將她死死按在懷中、看她拼命掙扎所帶來的力度!

黑暗中,他腳步急亂而沉重——

林陌染!別讓我找到你!這一次,我不會讓你死!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雜亂的人群中,他沒有看到辰靳,也沒有立刻趕往玉樓春。只是像頭追蹤獵物的犬,嗅著街上的異動。

沒有一個女人像她。趙楚珩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她若敢這個時候出來,勢必要做些偽裝。

他信步來到玉樓春附近,一條小販雲集的街道。街道兩旁用紅繩掛了一溜花燈,都是百姓寫了祝福語後自己掛上去的。

都是些尋常的詩句,沒有什麼特別。

趙楚珩一路看過去,無聊得幾乎開始發怔。他開始納悶,自己這麼急切地想要尋到林陌染並折磨她……是不是一種病?一種變相的相思病?

呵!他笑了笑,想起新婚夜當晚,林萱掀起紅蓋頭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別碰我!趙楚珩,你就是個骯髒的小人!遲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堆裡!」

他就是喜歡征服女人,越是反抗,他征服起來越爽。

於是當晚,他把林萱綁在床頭,狠狠地碾壓,直到她徹底暈死過去,三天后才能下床行走……

這是男人的優勢,有力氣,有權勢,還有讓女人又愛又恨的「武器」,他為什麼不好好利用,去強霸所有他能霸佔的女人?

正思索著,一抬頭,他看到了那盞花燈。

和別的花燈款式差不多,頂多就是材質好一些,燈上的水墨寫意畫得更精細一些……沒有什麼特別。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首詩。

幾乎瞬間,他腦海中浮現一個瘋狂的念頭!

林陌染就在這裡!這對花燈,就是她放的!木歡帥技。

趙楚珩轉身往玉樓春大步走去——就在轉身的同時,他看到了她。

牽著一位小公子,背對著大街,清瘦柔弱的身子雖然裹在了一件質地普通的男式布袍中,卻絲毫無法掩蓋那婀娜的身段。

趙楚珩立刻就能感受到,那晚她被自己按在皇宮、在燕樂晟眼皮子底下折磨時,那透過薄薄的衣料,那完美的胴體帶給他的觸動!

隔著人群,他就這麼望著她。直到她突然拉著小公子的手,轉入拐角。

細看,是進了玉樓春。

趙楚珩冷厲一笑,穿過人群,大步跟了上去。

來到玉樓春大堂,趙楚珩尋了一個坐在熱鬧處的年輕公子,走過去將自己腰間的荷包往他腳邊一丟——

那位公子尚未反應過來!

趙楚珩毫無預兆忽然就是一拳狠狠揍了上去!

打得對方暈頭轉向,耳邊嗡鳴!

他才旋即罵道:「狗娘養的!竟然敢偷小爺我的荷包!不要命了!知道小爺我是誰嗎?」

可憐那公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個勁地搖頭。疼得嘴巴鼻子皺成一團,說不出話來。

趙楚珩將掉在地上的荷包踢起來,單手撈住,伸到他面前,「你是說不知道,還是說沒有偷小爺的荷包!沒有偷的話,這是什麼,為何會從你身上掉下來?!」

公子瞬間就懵了!

還沒開口辯解,趙楚珩又是重重一拳劈頭蓋臉揍上去,直將他打翻在桌子上!

旁邊眾人忙過來勸解。

有人認出這是趙府二公子,紛紛開始竊竊私語。

這麼一來,玉樓春大堂算是徹底沸騰了!

趙楚珩一人騎在那公子身上,只管賣力地打!旁邊幾個手忙腳亂來勸。又是拉又是推,反而被他揍了幾拳,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正在帳房對賬的小翠兒一看形勢不對,連忙將夫君趙七推過去勸架。指著趙楚珩,低聲道:「千萬別讓這人上三樓!」

趙七一臉疑惑。

來不及解釋,小翠自個兒悄悄奔上了三樓,見林陌染和阿九還在,並未打算下樓,頓時松了一口氣,張口就道:「趙府的二公子尋來了!正在樓下鬧事呢!」

林陌染面色一變,「壞了!方才必定是叫他認出我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4:43

第五十四章

阿九忙道:「這可怎麼辦?」轉念一想,「要不我先下去探探風聲?」

「不可!」林陌染伸手一攔,「如今他會找到此地鬧事,必然是幾分把握知曉我在此。如若冒冒失失地下去探口風,反而會被他察覺。」

阿九更急了,「不能下去,又不能避開!難不成就等在這裡?」

林陌染低頭飛速思考,忽道:「就等在這裡,也未嘗不可!」

阿九詫異。「你可是有計較了?」

「不錯。」林陌染點頭,「此處有個暗閣,我且藏進去。你坐到那個暗閣上,該幹嘛幹嘛,千萬不要露出異樣!至於趙楚珩,便由著他鬧,鬧上三樓的話,你們也不要多做理會!」她又轉向小翠,「想辦法通知辰靳,讓他儘快趕到,將他那個麻煩的二弟帶走!」

趙楚珩意在林陌染,在大堂上鬧著鬧著,果然就將注意力放在了樓上的動靜上。並且腳步刻意往樓上挪。

任趙七等人如何勸阻,他一句也不聽,聲稱還有一個小賊在三樓。定要上去將他痛揍一頓!

就這麼相持了片刻,趙楚珩終於一步踏上了三樓。

三樓,雅座。

賓客不多,但大多是江陵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靠窗的角落裡,坐著一個挺著微凸小腹的女子。

趙楚珩定睛一看,認出這是翰林府的大夫人!嘴角獰笑,當即走了過去。

「沒想到竟然在這種地方遇到獨自一人飲茶的定國公夫人!」

阿九端著茶,漫不經心抬頭一看,回以淡淡一笑,並不答話。她品級比趙楚珩大,即便如何冷漠,後者都不能指摘她分毫。

但還有一個原因,她怕自己一開口就要露餡!需知此刻,盤坐在榻上的雙腿早已禁不住抖了起來。

趙楚珩冷冷瞥了暼四周,並未發現任何異樣。當他親眼看著林陌染進來,又未見她走出去,此刻定然還在玉樓春!何況,與她相交最親密的阿九也在,足以證實他的猜測是對的!

趙楚珩也不走,一屁股坐下來,拈起案上的茶,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半笑半不笑道:「這玉樓春風景端的是好!不愧是皇上選的御用茶樓!只是這個位置的風景不太好,看不到朱雀街上繁華的景象。」

他將目光投向阿九,若有深意續道:「自然,夫人也看不到方才,蘇孟急急奔出去尋我哥時,正巧遇到我帶來的小廝。本少爺好心,便讓小廝領著他去尋人了……」

阿九一時氣急,「你!」

趙楚珩狀若無辜道:「本少爺一片好心,夫人無需這般客氣!」說罷,將手裡杯子冷冷一放,起身便走!

待他下樓,阿九繃緊的身子猛然一松,掩面就哭了起來。

林陌染掀開暗閣上的蓋子,起身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面。

方才她在暗閣中聽得真切,一時間也不知怎麼安慰阿九,只得摟著她道:「蘇孟是翰林院編修,想來趙楚珩不敢拿他怎麼樣……」

阿九狠狠地抽泣了一下,搖頭苦笑道:「怎麼不敢,他敢!如今滿朝都被趙家控制了,莫說編修,就是他今日帶走的是我公公翰林府大學士,皇上都不敢拿他怎麼樣!」

林陌染眉頭一擰,「為何皇上今日竟如此受制于趙家?他明明知道趙家要謀反……」

阿九止住哭聲,恨恨道:「還不是拜趙家這個二公子所賜!如今辰靳辭官,再也沒有人能桎梏這父子兩!平日裡,只要有哪個官員得罪他們,私底下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林陌染深深皺眉,「皇上為何不作為?」

阿九歎氣,「你以為皇上不想?他是苦於拿捏不到這二人的把柄!沒有人敢站出來公然反對他們,每每皇上查到了關鍵處,證人要麼就突然消失,要麼就突然改口!根本沒辦法治這父子倆!」

此言一出,林陌染腦海中碎片迅速積聚。拿捏不到把柄,沒有官員敢作證是麼?那是因為他們都身在朝廷,受到牽制!不像她,身在江湖,根本無所顧忌……對!就是因為她無所顧忌,所以,她反而能幫燕樂晟這個忙!

這時樓下又闖入一人。

一上三樓就直奔林陌染面前,臉色驚惶不已,卻是辰靳。

「你如何?可有受傷?」辰靳急急將林陌染拉到自己近前,擔憂之色難掩,「方才聽得小翠急急來說,我二弟竟然找來了玉樓春?」

林陌染擺擺頭,儘量穩住自己的語氣,平靜道:「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一旁的阿九卻猛地醒悟過來,「我夫君呢?你可見到他?」

辰靳茫然搖頭,「蘇孟?我不曾見到他……怎麼了?」

阿九一下子頹然跌坐在榻上,失魂落魄,「怎麼會,他明明是去找你了……難道?」她不敢再往下想,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抽泣又開始了。

林陌染將辰靳拉到一邊,仔細問道:「你確實不曾見到蘇孟?方才趙楚珩來之前,他下樓去找你,被趙楚珩的小廝領走了。」

辰靳面色一變,轉身便要下樓,「我且去尋!你二人儘快回去,不要耽擱!」

阿九還是盡責地將林陌染送到了四合院附近,親眼看著她被黎笙接回院中,這才往翰林府趕。

然而這一夜,蘇孟都似失蹤了般,始終沒有出現。

第二天,林陌染神色不安地在院子裡踱步,就黎笙急急奔回來道:「蘇編修失蹤一夜未歸,翰林府到衙門報官了!」

一顆心,瞬間薄涼!

她不想讓任何人為她的事受到牽連!如今卻……

「黎笙!」她定下神,回想了一下昨天突然從腦海中冒出的計畫,鄭重道:「你去找幾個地痞小混混,每人給一兩碎銀,讓他們到江陵城各處放出風聲,就說玉樓春新招了一個茶藝師,額間有兩瓣梅花!」

黎笙詫異不已,「小姐!你這是要暴露自己的行蹤?」

林陌染搖頭,「放心!我知道分寸。你且照做!」

而後,林陌染雇了軟轎,直奔玉樓春,把小翠和趙七叫到後院,吩咐道:「你們暗中多找幾個可靠的人,將玉樓春的貴重物資全部搬到四合院去!記著,不要讓任何人看出異樣!然後對外宣稱,茶樓今晚會邀請一位茶藝師前來表演助興,希望大家前來捧場!」

小翠和趙七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都是一副想發問的表情。

林陌染沒空跟他們解釋了,言簡意賅一句話帶過去,「今晚,我要火燒玉樓春!」

面前兩人,頓時陷入了呆滯狀!

玉樓春可是他們辛辛苦苦好幾個月打理起來的產業,怎生今日說燒就燒!

林陌染望著面前那兩張苦瓜臉,頓時失笑,道:「相信我,燒了一個玉樓春,皇上會馬上賠給咱們一個更好的!」這就是抱了個有權有勢的大腿的好處!

有錢能使鬼推磨。拿了好處的小混混果然不負眾望,很快就將這位身份特殊的茶藝師今晚蒞臨玉樓春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江陵。

林陌染一直呆在玉樓春,看著小翠等人一點點將貴重物品搬走,直到玉樓春成了一個徹底的空樓。

一個隻為了趙楚珩而設置的圈套。

她生怕他中計,又怕他不中計。

她甚至不敢去想後果!今日她將自己的行蹤暴露了,若是沒法將趙楚珩徹底扳倒,明日還能否保住自己的小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4 18:15:07

第五十五章

正失神間,面前的桌案被輕輕叩響。

她一抬頭,辰靳繃緊了一張臉,怒氣衝衝地站在她面前,「你為了幫燕樂晟抓到趙家的把柄,竟將自己的性命安危,置之不顧?!」

她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

卻不料,下一刻,辰靳卻突然俯身,緊緊地將她擁進了懷中。

有力的心跳聲就在耳邊跳動,陌生的滾燙氣息讓她不禁渾身一僵。

這時便聽到辰靳壓抑著情緒,在她耳邊啞聲道:「林陌染!你今日哪怕只是看我一眼也好!你看著我!看看我,我為你做的,甚至一點都不比燕樂晟少!」

他捧起她的臉,眼眸中那股子狂囂紈絝的玩笑神色,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讓林陌染頓覺呼吸沉重的認真。

她撇過頭,不忍心看。

辰靳卻固執地追隨著她的目光,一定要讓她注視著自己,將心中的話全部說與她聽,「我奉他之命保護你的安危,在昆山,在王府,甚至如今我辭了官,住在你隔壁的院子裡,天天守著你!你以為,我真的只是在執行他的命令?」

「不……」林陌染搖頭。她知道,辰靳不過是在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去表達對他們之間來說略顯沉重的愛意。

可她從未想過他會將這種情緒挑明!她原以為,他一日不說清楚,她就可以繼續裝傻下去。

辰靳歎口氣,「你始終只看到他一人。今日甚至為了助他剷除異党,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

他頹然地肩膀一松,兩手放開她,面色難堪,「我想知道我敗在哪裡?我可以不顧前程,辭官!帶你遠走高飛!我不需要你以命助我!和我在一起,那些沉重的東西,你都不需要再背負!林陌染……我辰靳和他相比,到底輸在哪裡?」

林陌染長長歎氣,古來最難解答的命題就是愛情!要她對一個被她拒絕的人,解釋他到底輸在哪裡……這讓她怎麼開口?

「也許……」她艱難道:「你只是來晚了。」

辰靳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頹然一笑,還是在替她著想,道:「你能說給我一個答案,總比毫無理由就不喜歡我來得強。」

他說罷,忽然極快地俯身,噙著林陌染的下頷,輕輕地就是一個吻,吻在了她額間,那兩瓣宛如翅膀展翅欲飛的梅花上!

林陌染身子一僵!愣愣地,感受著那薄涼微冷的唇,從自己額頭一滑而過——心中,就這麼不期然地泛起了一絲不安!

辰靳收回自己的情緒,恢復了那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浪蕩模樣,笑道:「本公子第一次吻一個女人,味道不錯!」木廳序劃。

「少來!」林陌染白他一眼!她才不信他這麼風流成性的男人,竟然沒吻過女人!

下一刻,辰靳掀起自己的衣袍,毫不客氣坐在她身邊,根本沒打算離開!

「你怎麼不走?」林陌染皺眉抱怨。

辰靳坦然自若,「陪我坐會兒,讓我好好看看你。」

林陌染哪裡知道,當她計畫付諸行動的這一刻,辰靳竟然也在心中暗暗做了打算。

她更沒想到的是,辰靳竟然為她,連命都不要了。

這一個白天過得非常漫長,茶藝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江陵城,小混混沒法散播消息的地方,大概只有燕樂晟的北燕宮。

也好,這件事。她不想他知道。

可她萬萬沒想到,趙楚珩竟然如此沉得住氣,一整個白天的時間,不僅不露面,也沒有放出絲毫蘇孟的消息。

下午,辰靳離開。

臨走前留給她一句話,「放心,那是我的弟弟,我自然會想辦法將他帶到。」

傍晚,阿九匆匆來到,沒有帶來蘇孟的消息,卻忍著擔心反過來勸林陌染,「你無需為了我相公以身涉險!相公怎麼說也是個編修。皇上不會坐視不理的!」

林陌染搖頭,「趙家抓了蘇孟,隨便安一個理由,就能將他置之死地。燕樂晟需顧及滿朝全域。根本沒辦法去搶人。可是我不一樣,趙楚珩最想抓的人是我,若我以身作餌……我相信,趙楚珩會願意冒這個險!」

阿九勸說失敗,怒極離開,皺眉丟給她一句話,「我和公公、二弟,就在翰林府時刻候著!雖然我們手中沒有兵權,但只要你這邊開口,我們馬上進宮晉見皇上和太后,絕無二話!」

林陌染心中感動。面上只是淡淡一笑,催促她離開。

此後再也沒有人來,她一個人,靜靜坐在專為她這個「茶藝師」準備的高臺上,俯看著台下大堂中雲集的來客。

她面前的桌案上,擺著一排紫砂茶具。沒有人知道。離她右手邊最近的這一壺,裡面沒有茶,也沒有水,只有滿滿一壺烈酒。在她左手袖中,三個火摺子蓄勢待發。而她背對的屏風後,一排排淋了烈酒的柴木已經堆放整齊,拿著火把的人就在旁邊小心看守。

這個圈套很粗糙。

她在賭,賭她在趙楚珩心中的地位。

夜幕很快降臨,宴席開始。

林陌染像模像樣地在高臺上開始了茶藝表演。雲袖翻飛間,水流如注如瀑。

她從前喜歡喝功夫茶,這難不倒她。而雲集來此的客人也不是為了欣賞茶藝而來的,他們喜歡看任何表演,只要表演者是個美女。

直到那人踏進玉樓春……他果然還是來了!

趙楚珩一臉張揚冷厲的笑意,目光森森鎖著高臺,以及高臺上面紗覆面的女子。

那一舉一動柔若無骨。卻分明有種張力,舉杯倒茶,細細的皓腕挑起人們的神經。她的茶藝真不怎麼樣!可有什麼所謂?她人長得美就行了!

趙楚珩凜然一揮手!

原本熱鬧的雲樓春大堂,頃刻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趙府的隨從蜂擁而上,拳打腳踢,潑酒砸桌,粗暴地將大堂裡的客人全部趕了出去!

在客人哀嚎奔逃的哭叫聲中,趙楚珩悠悠地尋了一個離舞臺最近的位置,掀袍,不急不躁地坐了下來。

一雙深不可測的冷眸,始終沒有離開他今晚的目標。

仿佛每一眼,都要將那包裹在層層薄透衣料下的肌膚看遍!

雪潤如玉,冰肌絲滑。

他幾近貪婪地,吸允著空氣中傳來的,那近在咫尺的女人身上所散發的清香。

台下的一片混亂,都沒能打斷林陌染有條不紊的表演。

她知道他在看著她,如同獵豹看著一個獵物。

那深寒的佈滿欲望的目光,片刻不停地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終於,他站起身,緩緩走了過來。

來到她面前,貼得那麼近,只要再往前跨一步,他的小腹就要撞上林陌染的唇。

她不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甚至隔著這兩寸距離,她都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的躁動和灼熱。

獵豹,已急不可耐!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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