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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臨雲 - 囂張王妃(卷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16:35:24     標題: 臨雲 - 囂張王妃(卷四)《全文完》

囂張王妃(卷四)》作者:臨雲

林陌染真真覺得燕樂晟是個小氣的男人,
他和她哥哥林肅起衝突,她不過上前勸阻個兩句,沒想到竟惹他不開心,
不僅跟她冷戰,就連他回鍋當皇帝也沒將她領回宮去,

好不容易想起她來了,但她一聽自己入宮後得從妃子做起就氣笑了,
這根本是他生悶氣、小心眼搞的鬼,但她不怕身分被降三級,
她可是和他拜過天地的戰王妃,看她如何以最快速度爬上去!

她一入宮,號稱是他最愛的女人貴妃柳琦就迫不及待想整治她,
可惜貴妃宮鬥的段數太低,手段簡單粗糙到她看不下去,
若非他私底下蒐羅一堆好東西送她,夜探寢宮來賠禮,又分析國家大事給她聽,

讓她知道貴妃所屬的西域小國們有造反的跡象,請求她配合演戲,
好讓他有時間處理出兵事宜,她才不會處處忍讓,讓人踩在她頭頂!
只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貴妃什麼不好要,竟要燕樂晟取她性命,

幸好他及時解決國家大事也處理了家務事,免去她再受到生命威脅,
她被封為皇后,寵冠後宮,又替他生養了三胞胎,日子過得幸福美滿,
識相的都該給他們祝福,可太后卻橫插一腳,居然又要替他辦選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16:35:41

第一章

她還記得,當那只鳳凰第一次幻出人形時,紫袂眼中燦爛的辰光,久久不曾褪去。他親口給她賜名「流綺」,宛如天邊流雲般綺麗!

那一陣子,紫袂特別寵愛這只鳳凰,去到哪裡都帶著。

那時候,她還是小十三,剛向紫袂做了第十二次表白,紫袂躲她跟躲瘟疫似的,每次她要見紫袂,都是這只鳳凰,耀武揚威地攔在她面前,道:「主人位列仙班,身份尊貴,如何能與妖類為伍?」

她要硬闖,沒想到這只鳳凰仗著紫袂的寵愛,竟然對她動了殺機!趁她渡劫最虛弱的時候,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她心有不甘,跑到紫袂面前告狀,紫袂卻只是淡然一笑,道:「流綺愛玩,你便忍讓幾分。」

林陌染想,她就是從那一刻起,失去了堅持癡戀紫袂的信心。

在此之後,流綺不斷找她麻煩,一次比一次傷她更重。

也不知是為了賭氣,還是知道根本於事無補,她卻再也沒有找過紫袂告狀,只是伺機潛伏著,隨時準備報仇。

終於有一次,趁紫袂出遠門時,她招來九淵業火,偷偷將這只鳳凰殺了!

妖界的業火何其兇猛,她一介小白貓妖如何懂得控制?結果一不小心……好好的一隻永生鳳凰,就這麼被她弄得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輪回。

可想而知,當年紫袂是如何憤怒!直接將她趕出了百草穀……沒想到她這一走,就是百餘年。

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十分詭異!

難不成,當年流綺並沒有死透,而是化成了魅?化成了柳琦?

難怪覃婆一直說是柳琦欠她的。看來這筆賬,確實是筆成年的舊賬,連本帶利,都不知道翻了幾番了。

林陌染收回思緒,將目光緩緩投向了半空中,面色冷凝的紫袂。

這件事他還記得嗎?柳琦還活著,這件事他又知道嗎?

感應到她的目光,紫袂也緩緩地回頭。

四目相對,他一雙深邃眸子中蘊含的沉痛懊悔,刺得林陌染雙眼就是狠狠一痛。

「給它取個名字吧。」他居高臨下,兩袖清風,袍裾飛舞,神色卻是那般凝重,若有所指地續了一句,「記得……要好好待它。」

名字嗎?她早就想好了。只是紫袂此時開口問她,不過是想要從她這裡,聽她做出選擇。

是他,還是燕樂晟?

片刻,她緩緩輕笑,並不猶豫,「熾盛。」

林陌染深深望著紫袂的眼眸,堅定開口,「它喚熾盛。」

熾盛。光明熾盛,是為晟。

這便是她的選擇!

一瞬間,紫袂望向林陌染的眸中,那凝重的沉痛,頓時碎成了森冷的冰水,緩緩蔓延。

「別忘了你答應的事!」再開口時,紫袂連聲音都是沉痛的,他不加掩飾那眸中的灼熱和恨意,冷冷道:「三年!」

說罷,他閉上眼,反手揮劍,化作一道冷厲的白光,挾風而去。

「三天?!」這時鳳淩殊側過臉來,「你答應他什麼了?該不會是打爛了他什麼東西,被罰在這裡當丫鬟三年吧?你看他這裡破破爛爛的什麼都沒有,雖然說環境挺好……」

他喋喋不休,林陌染權當耳邊風。可是扭頭看到林奕也面露擔憂地看向她。她就不能不解釋一下了,「我們奔波到此就是為了這件事,不能半途而廢。不過答應他三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林奕微微點了點頭。

鳳淩殊看著兩人打啞謎,自己亂猜測道:「你們來百草穀就是為了找他?找他替你們辦一件事?他竟然要你答應他,留在這裡陪著他三年,才肯幫忙?」鳳淩殊越發氣憤,「太卑鄙了!」

林陌染幽幽看他一眼,「大俠,你知道得太多了。」

鳳淩殊撅嘴,「那又怎樣?!這說明我聰明,洞察世事!」言辭間,盡是一股子小孩子任性的脾性。

林陌染笑笑。「你打不過他,還是別招惹他。人活得久了,難免脾氣也古怪些。」

鳳淩殊果然一愕,小聲嘀咕了一句。「還以為仙人都是慈眉善目的呢,看來也是有例外啊……」

說話間,熾盛展翅飛躍天際,竟是一次就試飛成功!

林陌染面露喜色,「不愧是我養大的鳳凰!」

鳳淩殊也好奇地湊過來,比劃道:「才巴掌那麼點,就能飛那麼高!它還會長大嗎?」

「當然!」林陌染自豪道:「熾盛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長大為成年鳳凰,屆時不僅可以飛得更高,還能載人帶物!」

鳳淩殊頓時面露豔羨,「還能載人啊……我也想試一試飛上天空的感覺。」半晌。又納悶道:「美女姐姐,看起來你就比我年長幾歲,怎麼見識那麼豐富?」

林陌染一時語滯。總不能直接告訴他,她已經活了八世吧?乾脆就不理他得了。

相處這幾日,鳳淩殊也學會了和她的相處方式,她不回答時。他也知道不該多問。倒是一旁的林奕,始終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凝望著林陌染。

一日無事後,天色也漸晚。

一行人用完晚膳,各自回屋歇息。除了紫袂外出,許媽媽在屋內養傷外,這百草穀裡就只剩他們三人,和一隻剛化成人形,被紫袂留在穀裡做飯幹雜務的小鳳凰。

小鳳凰由於年幼,第一次羽化成人,還不會說話,也聽不懂太多語言,因此和他們也沒什麼交流,倒是紫袂交待過她的名字,喚夜澄。

百草穀不比外面,地處低窪山谷。夜裡霧氣濃郁,連帶著氣候也冷了許多。

林陌染本不想出門,奈何覺得還是有必要再跟林奕解釋一下,瞧他白天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不料才走了幾步,瞧見鳳淩殊的屋裡竟然早早就熄了燈!

這個點,還不到他平常休息的時間,怎麼就熄燈了呢?剛開始林陌染還以為他不舒服,想敲門進去探望一下,走了幾步,發現屋裡太安靜,還道是他睡著或是外出了,正要離開。

就在這時,屋裡響起一道陌生的粗獷男聲,聽起來,是刻意壓低了音量。

「淩殊,你今晚必須跟我回去!攝政王交代了,扶胥戰事漸近,你身為都尉,哪有不在城中指揮作戰的道理!」

林陌染皺眉,南燕的人,竟然摸到百草穀裡來了?外頭的八卦陣,他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破掉,端的是高手!

屋裡,鳳淩殊不知在想什麼,始終沉默。

那人又催促了幾句。

忽然鳳淩殊猛地動作,帶倒了屋內的燭臺還是什麼,金屬碰撞聲哐當作響,接著就是他憤怒的一聲低吼,「你要是眼中還有我這個都尉!就聽我的,不准使陰招矇騙戰王!男子漢大丈夫,打仗光明磊落,我不屑於用那種手段去獲取勝利!」

那人顯然被鳳淩殊方才一下子重擊打得不清不楚,此刻說話也是十分暴躁,「我和攝政王都是為你好!光明磊落,呸!也不想想就憑你,不使陰招,能打贏戰王嗎?!」

鳳淩殊氣急敗壞,「反正我就是不允!打不贏,我就戰死在戰王的劍下!哼!旁的不說,單說扶胥的兵符在我手上,只要我不答應,就沒人能動扶胥的一兵一卒!」

「你!」那人極為惱怒地哼了一聲,猛然奪門而出!

幸虧林陌染反應快,幾步輕輕躍到一旁的廂房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16:35:55

第二章

那人沉浸在憤怒的情緒中,大步離去,倒也沒注意到她。

過了片刻,林陌染才輕手輕腳摸出來,就看見鳳淩殊神色激憤地站在院子裡,即便黑暗的夜色中,那眸子裡深刻的銳芒依舊閃耀奪目。

看見林陌染走出來,他繃緊的神色才緩緩一松,小聲問了一句,「你在那……多久了?」

林陌染拍拍身上的灰,「不早不晚,剛好聽完你們說要使陰招對付戰王。」她淡淡一笑,「說說,你那攝政王老爹,想怎麼對付他?」

鳳淩殊轉身推開房門,臉上難得露出一副和平時大相徑庭的嚴肅來,「先進屋再說吧。」

進了屋,他將打翻的燭臺等擺正,點燃,疲憊地坐下。

林陌染看著屋裡的一片狼藉,頓覺心驚動魄,原來方才那一陣哐當聲,竟不是一招,而是兩人已經不知道對招了多少次,才能將這屋裡打成這樣混亂的一片!看來不僅來者的武功高深,鳳淩殊的武功也著實不在話下!

「染姐姐。」鳳淩殊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喊她染姐姐,卻是用這樣沉重的語氣,「方才那人,是我父親,也就是南燕攝政王的近身副將。他來告訴我,父親想到了方法替我打敗戰王……呵!他這麼一開口,我就知道父親想到了什麼方法!他那個人,從來都喜歡從背後偷襲人家。比如策反北燕的趙丞相,比如將鳳大將軍的兒子送到北燕做人質,暗中替他收集情報。」

「所以呢?」林陌染也在他身邊坐下,「你爹的陰謀是什麼?」

鳳淩殊歎一聲,「他讓我先假裝抵抗一輪,然後投降,他再安排一些死囚和婦女老幼,假裝去領取糧食,懷裡卻藏著火藥,等接近糧車後,伺機將其燒毀……」

林陌染倒吸一口涼氣。

這計謀本是小兒科,不過是借了燕樂晟每次進城必會派送糧草這一點來做文章,若放在平常,燕樂晟肯定會覺察到!但這次,鳳疏烈的計謀之陰險就在於,他竟然找婦女老幼去偷襲!

任燕樂晟如何提高警惕,也絕不會懷疑到手無寸鐵,根本無縛雞之力的婦女老幼身上!

鳳淩殊見她神色嚴峻,當即鄭重道:「你放心!兵符在我身上,沒有兵符,即便我父親親自去,我的副將也不會聽令的!而我就更不會讓他們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去陷害戰王!我說了,我仰慕他,一定要和他光明磊落地幹一架!」

可是林陌染卻苦笑搖頭,「區區一個兵符而已。」

鳳淩殊側過頭,疑惑地抬高了音調,「染姐姐,什麼?」斤場私劃。

林陌染正色道:「你忘了嗎?今日白天,紫袂才跟我們說過,這百草谷外楓樹林裡遍佈八卦陣,一般人進不來。可是攝政王的副將,今日如此輕而易舉地就闖入了穀內,他武功之精深,絕不是你我表面所見這般平庸。這樣的高人,想拿你藏匿在身上的一個兵符,談何容易!」

鳳淩殊神色一凜,「這……那我們該怎麼辦?」

林陌染想了片刻,忽而站起來,一口氣吹熄了燈燭,道:「你若是信得過我,就帶上兵符,隨我來。」

她將鳳淩殊偷偷引到了熾盛的鳳凰窩,「我告訴你怎麼召喚熾盛。萬一真的有人來偷兵符,你將熾盛召喚來,把兵符給它,它自會將兵符帶回給我。」

鳳淩殊滿臉不相信,「它還那麼小,萬一被傷著怎麼辦?」

林陌染眨眨眼,狡黠一笑,「相信我,它比你聰明多了!」

原以為那些人只沖著兵符來,沒想到,他們還將林陌染一行人的身份也摸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晚上,一群人黑衣人就悄無聲息地摸進了百草穀,為首的正是昨晚那個聲音粗獷的漢子。

「攝政王說了,將鳳少爺帶回去,同時活捉林陌染!其他人,格殺勿論!」

彼時,幾人還在睡夢中。林奕守了上半夜,正準備回屋休息,換鳳淩殊出來守下半夜。

這時,一枝冷箭就「嗖」的一下從遠處的黑暗中射了過來!

冷箭頭上夾著一管迷煙!

林奕猛地屏住了呼吸,一伸手將迷煙掐掉,扭頭就往林陌染的房間奔去,「有人夜襲!注意迷煙!!」

中間那個屋子裡,林陌染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林奕的喊聲,一下子坐起來,這時候才發現,屋內早已經不聲不響站了一個人。

黑乎乎的面容,一身黑衣,不辨五官,不知是誰,只餘黑暗中一雙深邃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她。

林陌染猛地一個激靈,站起來就要往屋外跑,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後衣領,整個人提了起來。

冰冷的聲音自頭頂幽幽想起,帶著一絲興味,「戰王的女人?哼!也不過如此!」

說話間,就這麼提著她大步走出房間。

而另一間房內,鳳淩殊全無防備,瞬間就給人用迷煙迷倒。

一場夜襲悄無聲息,速戰速決。如此看來,來人各個身手不凡!

林陌染體質特殊,倒不懼迷煙,悄悄四下裡張望了一輪,不見林奕和許媽媽,知道他們是尋了暗處躲著,伺機而動,微微松了一口氣。林奕和許媽媽必然會想辦法救她!

幾個黑衣人完成了任務,就要離開。

不料這時,頭頂的夜空中,突然呼嘯一聲,飛過一群巨大的鳥群!

把黑暗中那些人都嚇得愣了一愣。

「那是什麼?」有人低呼一聲。

抓著林陌染的這人冷哼道:「不過是一群鳳凰!」他一揮手,沉聲下令,「放箭!」

黑暗中,無數隻利箭宛如流星般迅速刺向了半空中的鳳凰。

然而鳳凰何其聰明,展翅間就飛離了射程!陸地上的黑衣人根本拿它們沒辦法!

這時不知又有誰喊了一聲,「大將軍!兵符不在二將軍身上!」

那人聞言果然一惱,恨恨道:「還不趕緊去找!」

林陌染飛快抬頭,看見小小的熾盛也在鳳凰群裡努力飛著,會心一笑。看來鳳淩殊也並非全無防備的,他還來得及將兵符偷偷交給熾盛。

想當然,幾人的搜尋無疾而終。

那被喚為大將軍的人,若有所思看了遠飛的鳳凰一眼,悶哼一聲,「撤!先把人帶回去!」

那人胳膊夾著林陌染,跑出百草穀後,只見楓樹林外停了十余匹馬,幾人迅速上馬離去。

這一路奔波,快馬加鞭。把林陌染顛得全身都疼。偏生身後那人一雙粗壯的胳膊牢牢夾著她的腰身,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快天明時,快馬奔出丘陵地帶,遠遠可以看見一座城。城中人人戒備,想來戰事將近,應該就是鳳淩殊所鎮守的扶胥。

然而一行人又前行了不過數裡後,還未到城門前,前方的樹林裡,忽然緩緩走出一人一騎。

馬背上,那人面容清絕俊逸,一身白色錦袍端莊優雅,風輕雲淡地搖著手中錦扇,一開口。溫潤的聲音中卻夾著幾分冷厲,「攝政王有令,那個女的,如今歸我處置。」

咋聽這熟悉的聲音。林陌染猛地一抬頭,對上了那張清逸絕塵的容顏,一聲輕喚差點自嘴邊溢出!

出了百草谷,往南行不多久,就可見一片綿延的軍營,駐紮在某個丘陵的隱蔽處。此刻正是夜晚,軍營中篝火通明,三五成片,隱隱然有八卦之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16:36:09

第三章

飛在半空中的紫袂穩住身形,緩緩落下,眼中浮現一片欣然之色。不稍說。這軍營中精通八卦佈陣之人,不是旁的,而是他這輩子收下的唯一一個徒弟,林肅。

師尊駕臨,林肅早有感應,早早侯在軍營外三裡處。牽著馬繩,給紫袂拱手行禮,面上帶笑,「原只讓妹妹抱著一線希望,前去求助於你,沒想到師尊你竟然會親自來一趟!」

紫袂微微折了眉,並未接話。他自然不會告訴林肅,他妹妹和他早已相熟,甚至,在他心中佔有與眾不同的地位。

他微一頷首,淡淡道:「那人現在何處?」

林肅恭敬禮讓,「就在那軍帳中,師尊請隨我來。」

一路上,經過無數小型軍帳,看似雜亂。其實暗藏佈陣玄機,而來來往往的士兵看似神色放鬆,其實各個全身戒備。

這些士兵咋見一位仙氣飄逸的外人到來,並未露出太多驚訝神色,反而十分鎮定,顯然是統治者訓練有素,讓這些下屬們也懂得了不動聲色,凡事鎮定的做派。

這裡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即便此刻突然有大軍殺至偷襲營地,想必也沒有幾分勝算。

由此可見,這裡的這位統領者戰王,並不是泛泛之輩。此刻素未謀面,單憑這細微的觀察,紫袂也不禁心中暗生出幾分贊許來。

待入了軍帳大營,便見簡單擺設的桌案上,早已溫好了一壺酒。

嫋嫋升起的酒氣前,端坐著一個身著明光鎧的英武男子。面色沉穩,五官硬朗,氣質非凡,即便此刻神色謙虛含笑,也掩蓋不住他身上那股渾然而就的王者霸氣。

燕樂晟率先步過來迎接,氣質爽朗不失謙和,「真人遠路而來,鄙人理應洗塵接風,無奈戰事將近,只能略備些薄酒,聊表敬意,還請真人萬勿嫌棄!」

一番話說下來,禮節客氣,既謙虛又熱情,紫袂心中滿意,面上卻仍是冷冷的,好歹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無妨。

燕樂晟見他並不入座,反而余光看向左右,立時會意,對林肅道:「林司馬,你師尊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還請你去伙夫那討些吃食來,千萬不要怠慢了貴客。」

林肅當即點頭,帶著大帳中其他人,迅速離去。

如此,軍帳中就只剩下燕樂晟和紫袂二人。

紫袂神色清冷,望著燕樂晟的一雙眸子深邃而飽含涼意。

片刻後,他語氣涼薄地開口道:「你該謝她。若不是她親自來求我,我根本不不會管你的死活。」

燕樂晟神色一愕,轉瞬笑道:「她……可還好?」想起不久前,因為不能碰她,他心中沮喪,竟然賭氣般地不告而別,這會兒心裡只剩下後悔,他當時真應該再好好看看她。

紫袂神色間隱約浮起一絲嘲諷,冷冷道:「很好。」

看樣子,他並不想與燕樂晟多費口舌。燕樂晟也知趣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解魅毒可要準備些什麼?真人儘管吩咐,鄙人讓屬下們儘快準備。」

紫袂眼中凝著寒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漠然道:「我只需你回答一個問題。」

燕樂晟沒想到對方竟然什麼都不需要。他甚至想過要給錢,給稀世珍寶,甚至更稀罕的東西,人,血?然而他卻說,只要他回答一個問題……

「你……」紫袂語氣一頓,神色漸漸又涼了幾分,「若我說,要我救活你須得有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你和她,永世不得再見。你可還願意讓我解這毒?」

燕樂晟原本已經端坐在紫袂身邊,準備脫下明光鎧讓他救治,咋聽此言,猛地起身,神色繃緊地看向他。

方才那客氣有禮的語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戒備。

他擰緊眉,「你到底是什麼人?」

紫袂幽幽起身,面無波瀾,越發淡漠地注視著他,「你只需回答我這個問題。其餘的,恕我無可奉告。」

兩人各據一方,僵持相望,眸色都是一陣森寒的冷意。

燕樂晟在這個問題上,絕不會讓步,他的面色比之方才僵硬了許多。

「抱歉!」片刻,他冷然注視著紫袂,咬牙冷聲道:「絕無可能!」

「如此。請恕在下這便告辭。」紫袂眸色一片沉靜,面無表情地斂了身,穩穩邁出大帳。

只見身後那人並未追出來,依舊是那副毫不退讓的強硬神色。

面上依舊冷漠的紫袂,心中卻漸漸有了些動容。

這人愛她,愛到願意放棄被救治的機會,都不肯委曲求全答應不再見她。

即將邁出大帳的紫袂,忽然腳步一頓,並未扭頭,用漠然的語氣追問了一句,「你可知道,身中魅毒,百日後毒發是如何慘狀?」

身後傳來那人一聲冷笑,「那麼敢問真人,身為一個仙人,你又可知,凡人陷入情愛時,那痛苦相思的滋味,實在是絲毫都不亞於被魅毒毒發……」

紫袂猛地渾身一震!臉色瞬間煞白!

心中有什麼,被狠狠扯痛!

身為仙人……不懂凡人情愛?所以他才錯失了和她攜手的機會?

她在他身邊幾百年!那執拗的表白,他甚至聽了無數次!他有那麼漫長的時間可以去悟透,可是他卻都一一錯過了……

如今,她再也不是那個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口口聲聲喊他「紫袂哥哥」的小女孩。她有了心愛的人……

而他,竟然要在今天,殘忍地將她心愛之人推入死亡的境地嗎?

紫袂愣神之際,他身後的燕樂晟已經緩緩走了過來,替他撩起帳簾,神色依舊非常堅定,「我身中魅毒,即便命不久矣,即便日後會死狀慘烈,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一定會去見她!我的餘生,不論有多長,哪怕只有一日,只要能和她廝守,那便足夠。」

這樣的話,和她說出口的那些話,何其相像!

與其永生為仙不懂情愛滋味,不如像凡人那樣肆意快活,只求一世無愧!

「真人慢走。」燕樂晟冷冷相送,「戰事將近,請恕在下無法遠送。」

紫袂望著帳外,那些激情洋溢,一臉剛毅無畏的士兵們。

他們因為自己跟對了明主,所以信心十足,他們信仰戰王,信仰他能給他們帶來勝利,所以不懼死亡。哪怕他們只有這短短的一世,只有這一條命,一旦失去,就再也無法感受這人世的溫暖。可是因為有了信仰,對戰王有了崇敬之情,他們得以無畏於天地。

這樣真實鮮活,比之他們這些無情無欲的仙人,豈非活得更加肆意灑脫?

紫袂緩緩收回了目光,微側了側頭,目光輕顫,沉聲道:「記住,我今日救你,是因為我欠了她的。今日之後,我于她、於你再無任何關聯。」

燕樂晟一愣,目光凜然,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也不知是出於欣賞,還是出於對林陌染的一點愧疚和惋惜,紫袂在替他解毒時,用清冷的語調簡單敘述了一遍關於林陌染的身世和魅毒的來源。

當聽到柳琦竟是那只下毒的魅時,燕樂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並沒有說話。

紫袂冷笑道:「覺得噁心?自己錯愛上了一隻魅。」

燕樂晟聞言,只是淡然搖頭,「不。現在這個柳琦確然有可能是魅,但我從前認識的那個柳琦……和她不一樣。她給我的感覺,有點像小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16:36:20

第四章

咋聽此言,紫袂神色一訝。然而很快,他就將這抹複雜的情緒從眼中斂去,轉而依舊是那副毫不動容的神色。

解毒完畢,紫袂忽然一揮衣袖,半空中乍現一抹精銳的光芒,將燕樂晟團團圍住。斤有他巴。

「這是……?」燕樂晟驚詫扭頭,正要退出精光的包圍。

紫袂冷哼開口,「想見她的話,就不要動!」

話音剛落,燕樂晟只覺身體猛地飛旋而起,竟然穩穩落在一把劍上!一旁是神色淡漠的紫袂。

他這才知道,紫袂竟然打算禦劍將他帶去百草谷,跟林陌染相見!

可是當劍落下,兩人踏上百草谷的地面時,眼前的一切,卻讓人不寒而慄!

楓樹林處的八卦陣已被盡數破壞,古內木屋處處都是打鬥痕跡和迷煙殘餘的氣息,地面腳印無比淩亂!

穀內僅剩的三人皆是面帶驚惶之色。

紫袂率先大步躍過去,奔至其中還算清醒的林奕面前,喝道:「發生了什麼事?小十三人呢?!」

她沒有如往常那樣懶洋洋地跑出來迎接他,讓他心裡瞬間無比空落!

明白過來的燕樂晟,更是驚恐不已,幾步飛躍,迅速落到林奕面前,聲音帶著揮之不去的怒意和擔憂,「陌染呢?!」他一把揪住林奕的衣襟,手因為焦躁而不停顫抖。

林奕繃緊了神色,自責地閉上眼,「屬下無能!小姐被南燕攝政王派來的人帶走了!」

燕樂晟猛地往林外望去,「哪個方向?!」

不料林奕更是懊惱無比地抱住了頭,「迷煙太濃……屬下不曾看清!」

燕樂晟擰緊了眉,四處踱步查看,不住恨聲道:「鳳疏烈!你最好不要傷害她,否則,我定領兵踏平你的嶺南城!」

這時,半空中忽而響起一陣破空之音,伴隨著幾聲悠揚的鳴叫。

紫袂臉色微變,抬頭之際,身形微動。化作一道白芒迅速刺向天空,再回落時,手中舉著一隻金黃色羽翼燦爛的鳳凰。

「熾盛。帶我們去找她!」

紫袂一聲呼喚,鳳凰瞬間展開羽翼,飛至半空,撲閃著翅膀開始為他們引路。紫袂立刻禦劍跟了上去。

燕樂晟急忙在馬廊處尋了馬匹,催馬緊隨其後。奔出半晌,忽而悟道這「熾盛」二字的含義,僵冷的面容,這才出現片刻的淡笑。

一行人沿著那群人疾奔離去的方向,瘋狂追蹤。

然而出了丘陵,轉上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後,熾盛卻顯得猶豫了。

「怎麼了?」燕樂晟勒緊馬頭。詢問同樣一臉思疑的紫袂。

紫袂皺眉搖頭,「她在這裡停留了許久。此外,還多了一個人的氣息。」

又多了一個人!如此境地,可謂來者不善!

燕樂晟揪緊的心更加擔憂。一甩馬鞭,喝道:「先進扶胥城!他們不可能在野外奔波如此久!」

扶胥城內最大的客棧。

今晚的天字號房被全部包了下來,老闆娘顯得非常高興,嘴角的媚笑久久不曾褪去。

「這位小哥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晚上,老娘還能為你找幾個姑娘,上門提供特殊服務……」

一身飄逸錦袍的男子只是面色清冷地淡淡一笑,遞上銀兩後,默然轉身上了樓。

天字型大小在第三層。他的房間在最後一間。

他先站在門口,整了整衣袖,似微微吐了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身子一晃,速度極快地閃了進去。

再然後,房門無聲無息地闔上。

天字號房外的走廊,又恢復了方才的平靜,仿佛根本沒有人出入過般。

屋內,粉幔垂掛的紫檀木榻上。一個面容清秀、額間一點珠玉朱砂的女子正悠然沉睡。

屋內氣息的突然變化,讓她不滿地皺了皺眉,在夢中低咒了一聲,而後才不情不願地緩緩睜開眼。

對上面前那清冷絕色的男子的視線。

她先是微微一詫,然後猛地坐起來,柳眉一橫,驚呼道:「辰靳!你將我擄到這裡,到底要做什麼?!」

辰靳微有動容地撇過頭去,不敢注視她的目光,只沉聲道:「我不會害你。」

林陌染窸窸窣窣從被窩翻身下榻,「不害我?那就馬上放我回去!」

她腳剛站穩,就被辰靳一把攔下。

「不行!」他神色焦灼,「如今外面都是鳳疏烈的親信,你就這麼貿貿然走出去,根本沒辦法脫身!」

「那麼所以。你要我就在這裡等著?」林陌染噙著柳眉間的薄怒,「辰靳,我從前只道你一心向著北燕,聲稱自己是被鳳疏狂養大什麼的,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和你再沒有關係。可如今看來,你不僅和南燕的攝政王混為一伍,還很得他們的信任……」

她句句帶著諷刺,辰靳卻並沒有像從前那樣,用調侃的語氣反駁她,反而苦澀一笑,低聲肯定了她的話語,「是,他們很信任我。」

「所以……」林陌染一聲冷笑,「現在你要拿我去邀功?」

「不!」辰靳猛然站起來,急忙搖頭,「我怎麼會,傷害你……」說到最後,突然想起自己不久前還欲對她行那等齷齪的事,聲音便低了下去。

他靜默片刻,斂去起伏的情緒,才沉聲續道:「我會找機會救你出去。陌染,對不起……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

他低低哀求的語氣,讓林陌染心也自軟了幾分,原本積鬱在胸口的怒氣,也漸漸消散。

她坐下來,試著心平氣和道:「那現在怎麼辦?林奕他們一定會查出我被你們帶到這裡。可是這裡是扶胥城,他們要想救我,就得首先過了城門守衛那一關,我怕他們會被查出來……」

她斜眼看了看並沒有答話,反而一臉思疑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辰靳,皺眉道:「要不你找個時機,將我送出扶胥城,給我一匹馬,我自己就能回去。」

她只要喚來熾盛。熾盛一定認得路。有時候,鳳凰比人還要聰明。

哪知辰靳還未開口表態,屋外又傳來幾道沉重的腳步聲。

辰靳面色一沉,急著低聲道:「快躺榻上!」

林陌染心知情急,也不多分辨,手腳利索地鑽進被窩裡,將自己的全身都蓋好。

不多時,門就被「咿呀」一聲推開。

鳳疏烈的副將領著幾個下屬,姿態恭敬地走了進來,開口道:「少主。」

被窩裡,林陌染不禁微微一訝。這些人口口聲聲喚辰靳少主,態度還如此恭敬,難不成真將他看做南燕的太子?辰靳到底是正是邪?到底站在哪一邊?

而屋內,辰靳冷然坐著,就著手中一杯茶緩緩啜了一口,神色中哪還有半點方才的思疑和憂鬱,只剩一片清冷嚴峻。

他淡淡應了聲,問:「何事?」

副將的目光投向那被垂簾遮住的木榻,猶豫道:「少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們儘快將這個女人送回嶺南……」

辰靳不耐煩地打斷道:「我方才不是跟我哥說了,攝政王的讓我來處置這個女人!我愛帶她去哪裡,就帶她去哪裡,我哥恐怕管得太寬了吧!難不成攝政王的命令,他也要違抗?」

「這……」副將一時難以開口反駁,猶豫了片刻,又道:「只是少將軍方才給屬下們下了死命令,若三日內不將此女子帶回嶺南,就要屬下們的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16:36:35

第五章

他原以為,這位異性少主行事再怎麼乖張,都會看在自己身為攝政王副將的薄面上,禮讓幾分,就此讓他們將女子帶走。

不料面前的男人,一張清冷絕色的面容,只是冷冷地浮起了一抹笑意,平靜地調侃道:「是他要你們的命,關我什麼事?」

副將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他跨前一步,想用更加強硬的態度,將林陌染強行帶走。

然而辰靳身形一轉,速度比他更快,一手不見如何用力,已然狠狠擊落而下!

只一掌,將他震出幾步遠!

副將訝然睜大眼睛,「少主你!」

辰靳漠然注視著面前的人,擰緊了眉,不讓半分,「我說了!她現在歸我,有任何不滿,你們自去找攝政王理論!我辰靳沒那麼多閒工夫招呼你們!這句話,不要讓我再重複第二次!現在,馬上給我滾!」

他抬手猛地一揮,指向門外,數人立馬被一股深厚凜冽的袖風卷出門外。

副將深深凝望了他一眼,再不言他,迅速轉身走出門外。

榻上,林陌染將半個頭探出來,被辰靳此刻陰冷的表情給震了一下,半晌低聲嘀咕了一句,「那個,你還好吧?」

辰靳崩緊了身體,並未回頭看她,一掀衣袍坐回桌邊,又端起了那杯茶,放置唇邊輕啜,悶悶回了一聲,「無妨。」

未及,又是一陣急亂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朝房門而來。

這一次的來者顯然沒什麼耐心!

「呯」的一聲將門大力推開,猛然就是一聲低喝,「燕辰靳!你使了什麼計謀!讓我爹竟然如此放心將這個女子交給你!」

來人正是昨日夜裡將林陌染從百草穀帶走的粗獷男子,此刻他強健的身板橫在門口,和溫潤悠然的辰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副將在他身後低聲問了一句,「攝政王果真讓少主自行處置這個女人?」

粗獷男子冷哼一聲,「真不知道他給我爹灌了什麼迷藥!虧得我快馬加鞭趕回嶺南,還未告狀,反而被我爹一頓臭駡!」他呸了一聲,大步踏進來,神色高傲地掃過房間中的辰靳,和木榻上隱約露出的半張清秀容顏。

眼神瞬間就是一沉,冷冷幾步上前,居高臨下看著辰靳,眼中怒意橫生,「你且說說,待要如何處置這個女人?」

辰靳神色平淡地依舊飲著手裡的茶,並不看那男子兇橫的目光,淡然道:「自然是如你想像中那般,先玩夠了,再將她折磨至死……」

男子顯然沒料到他如此平淡的態度,竟然也掩藏了如此兇殘的欲望,當即就是一愣。

旋即仰頭,一陣大笑,「好!我原只道你要包庇她!沒想到,二弟啊,你本性其實跟我是一樣的!哈哈哈!不過一個女人,你還怕我跟你搶不成!你若是喜歡,跟大哥我說一聲,我自會讓給你!何需告到父親那裡去!你先玩膩了,再把她交給我也成!」

他口中肆無忌憚,言語越發下流,齷齪的目光隔著被褥,在林陌染身上逡巡了片刻,這才收起貪婪的神色,轉而面向辰靳,正色道:「只不過,這可是戰王的女人。你玩歸玩,別忘了我們拿她還有用處。」斤有溝血。

辰靳淡然點頭,笑道:「那是自然。大哥放心,我自會留她一口氣在,讓她親眼看著,你是怎麼將她心愛的戰王,狠狠殺死在戰場之上!」

他冷厲的語氣,讓躲在被窩裡的林陌染聽了,都不禁感到一絲心寒。

粗獷男子更加不疑有他,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且等我提著戰王的人頭來!戰事將近,春宵苦短,你也別耽誤,趁著迷煙的效果還在,趕緊霸王硬上弓,把她給上了!」

說罷,若有深意地掃了木榻一眼,領著眾人又再次退了出去。

林陌染這才將頭探出來,正想開口說話。

不料辰靳陰沉著一張臉,忽然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同時另一隻手,竟然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你……唔!」她詫異地瞪大了雙眼怒視著他。

衣料被扯破的聲音,突兀地迴響在屋內!

「你瘋了!」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狠命拍打他的背和手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推搡沉沉壓在上方的人。

不料辰靳忽地側頭咬住了她的耳珠,在她耳邊,克制而隱忍地啞聲道了一句話,「叫!叫出聲來!」

幸而辰靳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沉沉壓著她,不停地啞聲要求她叫。

她是賭氣也是撒潑,一聲比一聲叫得痛楚萬狀。到最後,聲音啞了。眸子也暗了。

辰靳才緩緩松了一口氣,躺倒在她身邊。

她這才發現,他額上全是汗水,而後背早已被汗浸濕。

顯然,他克制著自己的渴望,這種痛楚,不會比她的更少。

「為什麼……」她詫異地蹙眉,痛苦搖頭。

辰靳無比疲憊,啞聲道:「他剛在門外看著。我只能,做給他看,免得他懷疑。」

那個男人,竟然要親眼看著他強上了她,才肯相信?!方才在屋內說的那麼好聽。什麼「不過一個女人」,實際上他還是在懷疑辰靳!

「你……」林陌染的目光不經意掃過他繃緊的小腹,猶豫道:「需要解決一下嗎?」

辰靳一聲苦笑,竟然還有力氣調侃。「想解決,你幫嗎?」

「當然不可能!」林陌染趕緊收拾好衣服,跳下床,躲得遠遠的,全身戒備看著他。

辰靳頓時哭笑不得,搖搖頭歎氣道:「過來。我發誓不碰你。」

林陌染斜眼小心翼翼看了一下門,感覺不到外面有生人的氣息,這才緩緩踱步過去。可是看了看辰靳那漲紅色未褪的一張臉,又猶豫了,挑了旁邊的椅子坐下。

想了片刻,一疊聲問:「他們走了?離開扶胥了?鳳淩殊去了哪裡?」

她知道那天鳳淩殊是和她一起被抓來的。可是自醒來後卻一直沒看到他。

辰靳幽幽起身,低聲道:「他是鳳疏烈的么子,昨晚抓走他的那人,是他的兄長鳳淩赫。此刻他被軟禁在扶胥鳳宅裡,自然是安全的。倒是你,一路上跟這種人在一起。一不知道多長個戒心麼?」

「鳳淩殊是好人!」林陌染撇撇嘴,心道,人家一個光明磊落的漢子,可不像你,亦正亦邪,教人捉摸不透。

辰靳見她撇嘴不說話,猜到她在腹誹自己的某些做法,亦不生氣,只是嘴邊凝著淡笑,忽然思疑道:「你把兵符藏哪了?」

林陌染頓時戒備起來,「怎麼?你也想搶?」

辰靳苦笑搖頭,糾正她道:「我想借,就借一會兒,成嗎?」

「在熾盛那裡。」林陌染一本正經,「我也要用呢。既然是我先搶到的。那還是讓我先用吧。」

她站起來,整理好衣服,兩手環臂,好整以暇看著他,「他們既然如此信任你,又喚你少主,想必你權利挺大?」

辰靳一時笑道:「是挺大。所以?」

「所以,現在既然鳳疏烈放出話來,說我歸你處置。那麼,此刻無論你怎麼處置我,他們應該都不會阻攔了?

辰靳皺了皺眉,「確實如此。但我不會拿你的生命去冒險。」

林陌染幾步湊過去,「不需要冒險。你幫我個忙!去鳳淩赫的隨從裡挑幾個壯漢,我要現場表演活春宮!」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16:36:49

第六章

辰靳臉色立刻就變了,想都沒想,斷然道:「不行!那種事情,你怎麼能……!」

「別急啊別急!」林陌染壓低聲音,「你先聽我說……」

兩個時辰後,辰靳帶了數十個牛高馬大的士兵,再次返回客棧客房,當眾將瑟瑟發抖的林陌染拖了出去,一直拖到人潮擁擠的菜市口。

此刻,菜市口已經搭起了一個簡易的架子,就架在一排篝火中間。

夜幕降臨時,篝火被悉數點燃,照亮夜空。跳躍的明媚篝火將扶胥城裡的百姓都吸引出來。

辰靳一身白袍,親自將林陌染抱上高臺,手腳縛在一根粗木杆上。

他冷魅的容顏在火光的映照下,男女莫辯。

系著最後一捆繩子時,他忽而低聲,在林陌染耳邊飛快道了一句,「他們果然在製作大量火藥,此刻就堆積在後面這條巷子口的四合院裡。一會兒你掙扎時,把木杆用力往左拉。」

罷了,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叮囑道:「千萬不要傷了自己,我就在高臺後看著。」

扶胥小城的民風延續了南燕人的彪悍開放的民風,對男女之事向來是肆意而為。加上扶胥城戰事將近,這些士兵都忙著操練,已經好久沒有觸碰過女人柔軟的身體,生理需要非常強烈。

所以,當此時看見竟然有人要當街上演活春宮,而被綁在高臺上的女人,又是一副好相貌,紛紛駐足圍觀,指手畫腳,交頭接耳,顯得異常興奮。

未幾,那幾個被從軍營選中帶出來的大漢,也赤果著上身步上高臺。

剛踏上高臺,這些男人就淫笑著上下打量起林陌染來,一臉貪婪神色,狠狠抖了抖身上的肌肉。各個身強體壯,腰部肌肉縱橫,孔武有力。

光看一眼他們那恐怖的身材,再對比一下林陌染嬌小的身軀,這鮮明的對比,頓時讓人更加瘋狂燥熱。

台下立刻響起一陣歡呼!這活色生香的場面,看得他們個個是血脈噴張,恨不得讓那幾個男人立刻撲上去,將林陌染身上的衣服撕碎!

有幾個好色之徒當即高吼,「快幹她!狠狠幹她!」

台下,辰靳擰緊了眉,全身繃緊,不動聲色將那幾個高喊的人的容貌記在心裡,默默決定,這幾個人活不過當晚!

當然,那幾個男人更是不可能活著走下高臺!

臺上手腳被縛的林陌染顯得非常害怕,渾身發抖,嘴裡不時發出可憐的嗚咽求饒聲。

她越顯得可憐兮兮,越是刺激得台下的群眾興奮無比!

赤果的男人們開始一個個圍上去,大手毫不憐香惜玉地撕扯她的衣服!

林陌染奮力掙扎起來!

這場面太過暴力,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好些婦女老幼趕緊摟緊了身邊的小孩,匆匆咒駡著離開現場。

可是男子們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刺啦」一下將林陌染肩上的一塊布給扯了下來!

幸而她出發前做足了準備,裡三層外三層套了三四件衣服,此刻,雪白的肩膀並沒有因此而曝光。

她又奮力扯動了木杆幾下,感覺果然如辰靳所說,木杆看似牢固,其實早就搖搖晃晃,很容易就被她扯松了。

此刻只要一用力,就能將木杆扯倒!斤住吉才。

木杆上放置的火油,和周圍的篝火一接觸,就會迅速爆發出巨大的火苗,將堆放了火藥的那座四合院吞噬成灰燼!

林陌染心中掐算著時機,等那幾個男人正準備進行下一步動作,台下所有人都興奮得暈頭暈腦時,一個猛力扯動——

身後的木杆發出刺耳的尖銳聲,突然晃了幾下,緊接著就迅速傾斜!

周圍的人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木杆的底部竟然沒有固定,此刻被林陌染掙扎中一扯動,就歪了!朝著左邊那一排四合院,沉沉地砸了下來!

林陌染眼疾手快,將根本沒有綁緊的繩子一下子統統甩開,貓腰一陣小跑,迅速跑下高臺。

辰靳早就在那裡候著,接過她,將她打橫一下護在懷裡,幾個縱躍,就飛離了篝火的包圍圈。

可憐幾個男人還未反應過來,其中一個就被木杆砸成了肉餅,另外幾個正要逃跑,卻被木杆上的火油澆了一身,篝火被風吹起火苗,剛一接觸,就迅速燒了起來!

他們狂叫著滾下高臺,像火球一樣在人群中掙扎哀嚎!

人們紛紛尖叫著四散逃逸。

可是下一刻,就在木杆即將砸中四合院,引爆院裡的大量火藥時,一聲鳳凰的鳴叫刺破了此間的雜亂之音!

是熾盛!

林陌染猛地抬起頭,在夜空中尋找熾盛的身影!

怎料到,就在熾盛火紅色的翅膀扇動著的正下方,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神色焦急而憤怒地看向這邊,擰緊的眉顯示著他滔天的憤怒!

「不是這樣的!」她生怕他誤會辰靳,可是來不及解釋,她一眼就發現他所在的位置距離四合院實在太近了!

「快走!!」她撕心裂肺一聲高喊!

燕樂晟訝然回頭——

然而就在這時,木杆終於「轟隆」一聲倒下!

四合院瓦片碎裂四散!

緊接著,伴隨著一聲巨響,數道火龍騰空而起!猛地將漆黑夜空映照得透亮!

火藥爆炸的衝擊力,帶起滔天的塵海,迅速將四周的人和物盡數吞沒!

就這麼一瞬間!她捂緊了被震得生疼的腦袋,在辰靳的庇護下,再次抬頭去看那個身影時,卻已經再也看不到!

天地間,只剩下滾滾塵浪,宛如蒼茫的生死界河。

將她和他隔成了兩個世界!

「不!」她推開辰靳的手,踉蹌地奔過去!在天地塵埃間,四處搜尋燕樂晟的身影。

可是周圍只有越來越炙熱的火焰,和數不清的各種碎片,被炸飛的肢體,狂舞的塵風……

她一下子慌了,全身冰涼成一片!

「燕樂晟……」她低低哀哭著,一遍遍呼喚這個名字,「不要嚇我,你馬上給我出來!燕樂晟!!」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無盡的火焰灼燒的聲音。就連身後那些百姓奔走哭嚎的聲音,都漸漸遠去。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擊在胸壁上,撞得她好疼。

想要開口,卻發現煙霧已經將她的喉嚨給灼得生疼,根本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就這樣,狼狽地,一點點落下淚來。

她反手去擦,眼睛卻越來越模糊。

然而就在此時,有誰發出低低的輕笑聲,飽含寵溺情緒的一聲輕歎,自她耳邊響起,又溫柔地撫了過去。

林陌染猛地抬頭,對上一雙深情如海、溫潤如玉的眸子。

燕樂晟抿著唇邊淡笑,雪亮的鎧甲已被煙霧染黑,明明一身狼狽,在她看來,卻好比天神降臨。

他緩緩張開雙臂,將她迎入懷中,聲音有著獨特的寬慰力量,輕緩而溫柔。

「陌染,為夫來接你回家。」

兩人皆是一身狼狽,在肆意的火焰下緊緊相擁,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燕樂晟扶著她的肩,細細打量她眉眼,「你如何。可有受傷?」

林陌染抿唇,喉嚨也不知是被煙嗆的,還是太過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

燕樂晟將她左右看了下,知道她並無外傷,只是受到驚嚇,拍拍她的額頭,「先離開這!」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5:08

第七章

她就像個六神無主的可憐小貓,緊張兮兮地牽緊了他的手,讓他帶著她,穿過火海,回到安全的地方。

辰靳見兩人攜手回來。眼眸一眯,雖有些不悅,繃緊的神色好歹鬆懈下來。

他迎上去,「都沒事吧?」

燕樂晟將自己的大麾解下。裹著林陌染,搖頭,「不礙事,先離開這裡。」

他打量著四周,壓低聲音,「鳳疏烈的人也快到了。你如今搞出這麼大事故,小心被他責罰。」

辰靳不以為意,「大不了罷黜我這個准太子,或者流放。我不在意。」

他還想說什麼,可是望一眼燕樂晟,想起不久前曾鄭重答應他。要替他護著林陌染,自己卻做出那等事情,一時語塞。

歎口氣,終究什麼也沒說,緊隨在兩人身後離開。

遠離火海後,三人不敢再回客棧。辰靳的人將早就備好的馬匹牽來。燕樂晟帶著林陌染同騎一匹,趁亂飛奔出城。

城門口,辰靳和兩人告別。

「我不能走,以免鳳疏烈生疑。」他將熾盛攜帶來的扶胥兵符還給她,鄭重交待,「沒了火藥,攻取扶胥如囊中取物。萬事小心便可。祝你們成功!」

燕樂晟亦鄭重點頭,旋即什麼也沒說,帶著林陌染沒入城外的黑暗中。

奔出數裡,已經有北燕的大軍暗中趕來接應主帥,為首那人一身精光閃爍的銀甲,神色顯得頗為擔心,一照面就道:「主帥離開軍營後沒多久,就聽聞探子來報,說百草穀方向突然殺出十余黑衣人馬。直奔扶胥城。屬下想著主帥可能會追蹤而去,就趕緊領了人來查看,沒想到奔至半路,就看到扶胥城裡突然升起火光……」

他左右打量了兩人,眼光飛快掃過燕樂晟懷中抱緊的林陌染,松一口氣,「沒事就好。屬下恭迎主帥回營!」

在黑暗的城郊行走,有了大批士兵隨從的保護,兩人不再獨自奔波,這才恢復了些許安全感。

繃緊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就感到說不出的疲憊。加上馬匹一路晃悠,林陌染感覺困意陣陣襲來,倏忽間就睡了過去。

等醒來時已經躺在了燕樂晟的帥帳裡,外面天色大亮。

她一骨碌爬起來,就見燕樂晟已經脫去鎧甲,一身墨藍錦袍,正坐在案前批閱檔,眉頭微微皺著,神情冷峻肅然。

都說男人專注工作時最有魅力,此話當真一點不假。

瞧他兩道剃羽眉深深擰著,目光深邃專注,毫無波瀾,仿佛一座禁欲的石像。

她輕手輕腳踱過去,忽然一手拍向他的背,正準備嚇他一下!

不料就被他反手一扯,整個人兜進了懷中——溫潤醇香的氣息瞬間將她籠罩。

燕樂晟低眉輕笑,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抬頭,眼眸裡星光點點,「醒了?餓不餓,想吃什麼?」

林陌染失笑推開他,「行軍打仗,能有什麼好吃的!給我來一份齋面就好!」

說是要齋面,燕樂晟還是特意吩咐伙夫加了雞蛋和肉餅。

許是這幾天都過得膽戰心驚,沒有好好吃東西果腹,林陌染此刻聞著蛋香四溢的麵湯,竟然覺得無比開胃!三兩下就扒了大半碗。

她正吃得津津有味,燕樂晟忽然眸色一沉,聲音啞了幾分,緩緩道:「昨夜紫袂為救我,受了重傷。」

咋聽此言,她一口面嗆在喉嚨,差點咳出來。

紫袂啊!那可是在人世間修煉了上千年的神仙紫袂真人!他一貫是逍遙世外,沒有什麼能傷到他的……昨晚竟然……

「他昨晚跟你一塊來的?現在在何處?」

這剩下的面她是一口也吃不進去了,頓時坐直了身體,滿臉焦急。

她的擔憂神色,落在燕樂晟眼中,激起一片漣漪。

燕樂晟沉了沉眸,閉眼歎氣道:「你……比我想像中在意他。」那語氣,夾著不虞,冒著酸氣!

是!她能體諒,一個男人,聽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無比關心另一個男人時,肯定是會介懷的!她慶倖燕樂晟能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這說明,他還是信任她。

林陌染飛快解釋道:「他之前救過我一命,對我有養育之恩。你若是介意,我……」

燕樂晟打斷她,「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和他的關係,他已經告訴我了。他還說,為了救我,你曾經答應他,三年留在他身邊。」

林陌染急了,「我只是留在他身邊,我的心還是向著你的。」

燕樂晟語氣一滯,忽而停下來,久久望著林陌染,那眸中諸般神色。

看得林陌染就是一陣慌神,她伸手握住他,「燕樂晟,你不要多心……」

哪知話還沒說完,就被猛地擁進一個熾熱的懷抱!

燕樂晟雙臂箍緊了她的身體,心跳鏗鏘有力。

他啞聲,在她耳邊歎道:「陌染,謝謝你!謝謝你眷顧我這個半路冒出來的一介凡人……」

林陌染一時有些怔懵,不太習慣他用「謝謝」這麼生疏客氣的詞,拍拍他笑道:「亂說什麼!凡人怎麼了,我現在也是凡人啊!還有啊,要當時換作是你,也會這麼做的啊!對吧?」

本是很隨意加上去的一句問話,然而話音說出去良久,卻沒有得到該有的肯定回應。

林陌染有些不安,心跳慢了幾拍,不自禁就催促道:「你說,對吧?」

燕樂晟身體顫了一下,半晌,才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在她耳邊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裡面包含了太多含義。林陌染不敢去深究。又怕氣氛變得更加古怪,只好悶悶地轉移了話題,「那紫袂現在,在哪裡?」

「林肅陪他回了百草穀。」燕樂晟鬆開她,面色又恢復如常,仿佛剛才的顫抖只是錯覺,「等你休息好,我讓虞一龍送你去。」

想到虞一龍那個糙漢子,林陌染就連忙擺手,「還是免了,我跟他八字不合!而且這人有龍陽之好,喜歡我哥哥!千萬不能讓他去百草谷,萬一又纏上我哥,可就煩人了!」

話題扯到虞一龍身上,氣氛頓時好了一些,林陌染又笑道:「可是怎麼說,虞一龍都是我的人,我用得好好的,憑什麼你說借走就借走!封個太守就了不起嗎?我琉璃閣也是江湖中的大派呢!」

燕樂晟輕飄飄一句笑著打發了她,「琉璃閣發俸祿嗎?太守不用做事,不用刀尖舔血,只需天天駐守在扶胥城裡,就能領取每年五千兩銀子,換作是你,你選哪個?」

林陌染一時無言以對。

這個……好像似乎讓她選的話,也會選當太守吧?尼瑪!這些剝削階級,太懂得抓住人性的弱點了!

林陌染忿忿地住了嘴,怨懟地看了燕樂晟一眼,

換來他飽含笑意的一個吻,輕輕落在眉間,「快把面吃了。我今天剛好沒事,就親自送你去百草穀,如何?」

她簡直要歡呼雀躍!

和男神漫步草原什麼的最浪漫了有木有!

然而並不是這樣的。

等騎上馬,倚靠在燕樂晟懷裡,正準備舒舒服服欣賞南國風光時,林陌染才發現,一切和預想中相差太遠了!

燕樂晟一夾馬肚,馬兒一高一低晃著屁股優哉遊哉地顛了起來!

沒錯就是顛起來!

走得越慢,反而顛簸得越厲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5:27

第八章

林陌染只覺得一碗面在肚子裡忽上忽下,幾次欲邁過喉嚨那道坎沖出去……哪裡還有心情欣賞沿途風光!

最後實在受不了,一聲令下,「能不能走快點?」

燕樂晟失笑,噙著她耳珠,「方才不是還說,要好好享受一下和我同騎漫步山林間的浪漫嗎?」

「秀恩愛死得快!浪漫也要分場合!」林陌染捂著肚子,急忙擺手,「此間不適合!一個字,快走!」

燕樂晟揚聲大笑,渾身散發出一股逍遙灑脫的江湖味來。他一揮馬鞭,將林陌染摟緊在懷,兩人一馬當即卷塵而去!

在山林的樹叢間,隱約望去,只見兩人衣袂飄飄飛揚,真如神仙眷侶,要化雲歸去。

快馬半日便行至百草穀週邊,楓林樹依稀還顯示出當日的淩亂痕跡。由於紫袂傷重,八卦陣無人修復,此刻也形同虛設。兩人長驅直入,一路沒有任何阻攔。

百草穀內十分清幽,空中鳳凰三兩結對,悠然飛行。斤尤長圾。

若不去看那被破壞的房屋,此地一切和從前沒什麼兩樣。

林肅也不知如何感應到二人接近,此時早已候在百草穀口,面含焦慮地等著二人走近。

「哥!」林陌染疾步迎上去,「紫袂怎樣了?傷勢如何?」

林肅閉目搖了搖頭,神色凝著幾分沉重,「師尊現在穀後鳳凰窩旁的舊居,你自去看吧。勿要吵擾了他。」

鳳凰窩是整個百草穀中靈氣最盛的地方,當初她受了重傷,無法化出人形時,紫袂就曾將她送到鳳凰窩裡休養。不懂事的她,還偷吃了一隻剛孵化的小鳳凰,把紫袂氣得不行,狠狠抽了她一鞭子,關樹洞裡餓了整整三天!

靈氣旺盛之地,本是最宜養傷。可是紫袂不同,他是仙人,凡間的靈氣純度不夠,他每次受了重傷,基本上都是要返回天界休養的。

這次為什麼……難道說,他竟是受了很重的傷,沒辦法返回天界?!

心念至此,林陌染更加擔心,連忙拽著眼燕樂晟,就急急奔去鳳凰窩。

鳳凰窩裡只有一隻未能化出人形的小鳳凰,熾盛。如今正眼巴巴地守在洞口,見到林陌染時,哀哀地鳴叫一聲,烏溜溜的黑眼睛只是望著洞內那端坐著一動不動的白色身影。

紫袂凝神坐在洞裡,那飄逸俊美的眉目,平靜如畫。全身融在一片顫動的微瀾氣息中,白色衣袖,隨著空氣間的波動,緩緩飄動,仙氣四溢。

她和燕樂晟輕輕走過去,剛站定。

就聽見紫袂沉聲一笑,開了口,「小十三,你來見我,還帶上他……是想讓我的傷變得更重嗎?」

燕樂晟聞言便要離去。

林陌染卻握緊了他的手,堅定道:「紫袂,你昨日救了他。我們一起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一起?你們?」

紫袂聞言哼笑一聲,緩緩睜開眼。神色依然顯得十分虛弱,霧氣繚繞中。他的雙眸甚至顯出一絲哀寂之色。

「若我說,我救他,是為了讓你覺得愧疚,從而留在我身邊呢?若我再說,為了救他,我傷了根基,永生永世都再不能離開這百草穀呢?」

他緩緩敘著,身形一起,踩著洞內沒踝的青草踱步而來,衣衫在他背後隨風揚起。

直到站在林陌染面前,那雙漠然的眸子,才泛起一點暖色。

「林陌染,我救了你心愛的男人一命。除了說一聲謝謝意外,你難道不打算用更好的方式來報答我?」

隨著他話語尾音落下,周遭本是微瀾起伏的氣息,猛然凝結成冰。寒意刺骨襲來!

常年習武的燕樂晟,幾乎瞬間條件反射,立刻拔出腰間佩劍,猛然指向面前的紫袂,不讓他再近一步。

然而紫袂望著他還發顫的劍尖,輕蔑一笑,堅毅地繼續踏前一步。眉宇間又揚起了那邪魅的神色,男女莫辯的絕美容顏之上,緩緩綻放出一抹帶著絕望又凜然的笑容,「你的劍傷不了我。」

他反手,兩指輕輕夾住燕樂晟的劍刃。毫不費力將其移開,撲閃的目光只盯著林陌染,再次追問,「你要怎麼報答?」

林陌染將眼睛一眯,心裡迅速轉起念頭,不能永生永世陪著他。三年還行,但這是下下策……怎麼才能脫身?她畢竟只剩下這一世了,短短數十年,她一刻都不想浪費,只想跟燕樂晟長相廝守。

種種思索不過一瞬間,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回望紫袂時,目光矍鑠得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紫袂愣了愣。

她鄭重道:「我幫你把流綺找回來!」

紫袂頓時就是一僵,冷眉狠狠一折!

什麼流綺?!該死!他要流綺做什麼!他只想要她!

「就這麼決定了!」林陌染不等他做出回應,擅自拍手下結論,「從前是我不好,害得流綺灰飛煙滅……不過你放心,她並沒有死,她現在成了一隻魅,我將她找回來。你一定有辦法讓她恢復原形!以後她就能一直陪著你了!」

紫袂冷聲怒道:「我不要她陪!」

林陌染一滯,「啊?為什麼?從前你不是很喜歡她的嗎?從前她打我,你都是站在她那邊,還說她是貪玩,要我讓著她呢……」

說到從前,紫袂神色就是一黯,語氣落寞了下來,「從前,我待你不好?」

「其實挺好的!」林陌染大度擺擺手,「我不是要興師問罪跟你翻舊賬!都過去那麼久,我早就不介懷了!其實如今想來,無非就是因為看到流綺更得你寵愛,我吃醋而已。那時候我年紀小,心胸狹窄,都是小孩子心性,眼裡見不得別人比我過得好。所以嚴格算來,應該是我的錯。」

「是這樣嗎?」她越說,紫袂神色越是黯淡,喃喃重複著她的話,「都是小孩子心性?」

那麼對他的可謂瘋狂的癡戀呢?也是小孩子心性嗎?

這句話,他卻沒敢問出來。原來他紫袂也有不敢、不願面對的事情。

「你們走吧。我不需要人陪。」

他疲憊地閉目一聲輕歎,拂了拂袖,帶起一陣涼透心肺的寒風,「記住,流綺是魅,而你們是凡人,用強是鬥不過的,必須騙。」

他言罷,揮手招出更加濃郁的霧氣,將自己層層包裹,陰鬱的背影丟下最後一句話,「符咒都在林肅那裡,你們去找他。現在,我要閉關了……」

輕飄飄一句話,飽含太多情緒。

林陌染一愣之下,剛想喊住他,他已經走入那片霧氣縈繞的冰雪之中,白茫茫的色澤,瞬間將他的身影吞噬。

兩人在原地久久默立,直到再也分不清那皚皚的白色,到底是他,還是冰雪?

片刻後,燕樂晟攏著她的肩,勸道:「我們走吧。此地越來越冷了。」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由他牽著,小心翼翼地邁過漸漸開始凝結成冰的地面。

鳳凰不懼寒,所以熾盛還留在門口,巴巴地候著。

林陌染看著它那期望的眼神,頓時心裡又一陣難過,「他這一閉關,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見……」

如今自己成了凡人,就這麼短短一世,而他閉關養傷,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或許這一別後,就真的再也見不到紫袂了。

「熾盛。」她撫著小鳳凰的翅膀,歎道:「你留在這,替我照顧他,好不好?紫袂總愛口是心非,說不需要人陪,其實特怕寂寞,不然當初也不會養一窩鳳凰陪著他,也不會將還是妖類的我帶回穀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5:39

第九章

她低低敘說著,越說越難過。

熾盛歪著腦袋,似懂非懂,一雙眼睛專注地望著她。最後眸色終於堅定起來,往洞內又邁了幾步。可是很快,又不舍地回過頭,目送林陌染和燕樂晟走出鳳凰窩,那神色滿是留戀。

「他出關了,你就來找我。」林陌染鄭重道:「我會等到看你化成人形的那一天!」

二人在百草谷內找到林肅,拿了道符,當即騎馬趕回軍營。

扶胥城一役迫在眉睫,身為主帥的燕樂晟不得耽擱,而林陌染既已尋到對付魅的方法,也不願獨自留在百草谷中,自然是隨他同去。

林肅則因要修復穀外的八卦陣,所以暫留穀內,並不和兩人一同離開。

這一路回趕,中途經過一片水草豐潤的窪地時,燕樂晟忽然停了下來。

林陌染認出這是那晚他獨自一人,使計制服五百敵軍的地方,又想起紫袂曾提醒她,燕樂晟對這一帶很熟悉,心中思疑,便問他,「怎麼了?」

燕樂晟指著那處窪地,「你大概聽說了,我將那五百人引到這裡,利用暗河陷害他們的事?」

林陌染點點頭,略一思索,還是直白道:「你對這一帶,很熟嗎?」

「嗯。」燕樂晟竟然毫不避諱,「很熟。」

「你從前來過?」林陌染失神訝然道,「還來過許多次?」

「不。」燕樂晟搖頭失笑,「我沒有來過。我只是……」

他頓了頓,神色有些緊張,又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懷中的林陌染,「我曾不止一次,夢到你來過。就在那裡。」

他指著暗河旁,大概居於窪地正中間的地方,「我夢到你站在那裡,四周狂風暴雨,烏雲怒卷,一道道閃電狠狠地劈下來,就朝著你所在的位置。而你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燕樂晟擔憂地歎了口氣,「我在夢裡拼命想奔過去救你,可是卻怎麼都跑不過去,我喊你,你也沒有回應……」

「陌染。」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向她傳遞著他的不安,苦笑搖頭道:「我曾說過,這裡就是我的噩夢,就是因為我不止一次夢見你在這裡受難!那晚我實在忍不住,想知道為什麼那個夢境常常困擾我,就領著六十多個精兵,偷偷來到這個地方。我從前並沒有來過,可是因為那個夢,我對這裡的一切都瞭若指掌。」

林陌染在他懷裡低笑著扭了扭身子,「那你還真得感謝我和那個夢。讓你想到了對抗偷襲的辦法!」

「可是,我還是害怕!」燕樂晟轉向她,眸子裡並沒有笑意,反而十分沉重,「我怕這個夢會變成現實。你可以笑我傻,笑我連夢和現實都分不清……但我真的,很怕。」

「怎麼會呢?夢就是夢,不可能變成現實。而且,我大概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百草穀了。所以你放心吧!這個夢,就是一個夢而已!」

林陌染雖然嘴上這麼安慰他,心裡卻仍有一絲驚訝。

想起紫袂當時若有所指的語氣,充滿暗示的眼光,就不禁有些擔憂。

紫袂也許知道什麼,而這個夢,是不是也暗示了什麼?

還是說,這是她上一世渡劫時的畫面?柳琦就是那時候趁機奪取了她的元氣,從而進化成魅的?

林陌染搖搖頭。大戰在即,她不能讓燕樂晟為這些事分心!

「別想了,好嗎?」她努力仰頭,對上他俯看著她的臉,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裡充滿了溫情和眷念,「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我這麼聰明,怎麼會被雷劈呢,你說是吧!」斤引介技。

「呵!」燕樂晟一聲低笑,寵溺地吻上了她的唇,歎道:「你明明笨得要死……為了我,跑到南燕這鬼地方來受罪!你說你是不是笨?」

「這不叫笨!」林陌染在他的深吻下,扭著身子,大聲抗議,「這叫真愛!」

話音剛落,唇上狠狠一疼!

燕樂晟大掌捧起了她的臉,猛地加深了這個吻!

刹那間唇齒相融!

溫潤的觸感,帶來無盡的顫意,酥軟而幸福。

她被動地仰起頭,接納更多來自於他的寵愛,腰間被他摟緊的地方,傳來他堅定而沉穩的力度,宣誓著他對她霸道的佔有欲。

山谷間,夾道綠蔭扶秋風。

此間,兩人身影交纏相融,久久難分難解,春意繾綣綿長。

耳邊,似有低低的喟歎,沉沉拂過。

「陌染,吾妻……」

軍營的人咋見主帥帶了個女人回來,都紛紛訝然駐足,夾道圍觀。再一看,只見此女和司馬林肅像足了六七分,更是無比詫異。

當初一語道破玄機的老兵。頓時成了眾人眾星拱月的對象。

「原來咱的主帥不是龍陽之好啊!當時聽你那語氣,還以為戰王愛上林司馬了呢!」

老兵抹著額上的汗狡辯,「哪有!我分明說的是,林司馬像極了一個人,那人才是咱主帥心心念念的物件!」

「那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啊?」

老兵立馬壓低聲音,「說了你別不信!這女人啊,不是別人,正是九王爺燕肅祁八抬大轎迎進門的正妃,江陵總督林博的長女!」

「不對啊!」立刻有人反駁道:「我聽說九王妃早就墜崖死了……」

老兵一時也沒了主意,望瞭望被燕樂晟牢牢護在懷裡的女人,又覺得不太像,喃喃道:「也是。聽我那宮裡當差的三叔說。九王妃額上是三瓣黑色梅花,這個女的卻只有一滴紅色朱砂……」

路邊眾人嘀嘀咕咕,林陌染全不在意。她只乖乖窩在燕樂晟溫暖的懷裡,暗中幻想著兩人就此浪跡天涯的畫面。就不禁偷偷暗爽。

沒有宅鬥,沒有謀略,只有快意恩仇。

冷不防燕樂晟一勒馬頭,在軍帳前停了下來,率先下了馬,然後輕聲問她,「冒然將你帶了回來,部下們多有猜疑。怎麼說,我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他猶豫了一下,「你是想先進大帳休息?還是……」

「我跟你一起!」

林陌染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輕盈地站在他身邊。「以後我就要在軍營長期生活了,總藏著掖著,像什麼樣!還不如大大方方和你的部下們打成一片,將來見面也不尷尬!」

燕樂晟溫潤一笑,無奈地搖搖頭,在她耳邊欠扁地低語了一句。「可我只想將你藏著掖著!」

聞言,林陌染頓時耳根泛紅!這算不算當眾調情?

燕樂晟斂去笑容,神色變得鄭重,走到她面前,對周圍漸漸圍攏上來的軍士們,朗聲道:「諸位,本王今日,有件喜事想同大家宣佈!」

大家一聽主帥有喜事,具是面露驚喜之色,紛紛揚起興奮的神色,凝神靜聽。

燕樂晟牽起林陌染的手,將她引到自己身邊,兩人並排站著,這才笑道:「實不相瞞,出征前夕。我曾和一位女子私定終身,結為夫妻。那位女子,就是她。」他笑著凝望林陌染,輕聲續道:「軍中缺糧時,是她雪中送炭,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我身中劇毒時,是她求得高人尋來解藥,替我解毒。」

他緩了緩,「可惜,戰亂不止,我始終出征在外,遲遲不能給她一個該有的名分。在此,我想請大家為我做個見證!我戰王燕樂晟宣佈,今日迎娶她為我的戰王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5:53

第十章

此言一出,全場愣了一秒,片刻後,頓時爆發出一股熱烈的歡呼聲!

眾人都是又驚有喜!

需知戰王當年還是皇帝時,並沒有立後,後宮雖有三位妃嬪,但嚴格來說,他並沒有結髮妻子!

而辰靳繼位,廢除他的帝位後,他更是一位妃嬪都沒有帶走!

所以,此刻被他親口封為戰王妃的林陌染,可謂是他的唯一一位妻子!

如果將來他能再次登上帝位,林陌染無疑就是那獨掌後宮至高無上的皇后了!

此等榮耀,是北燕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啊!

「恭喜戰王新禧!!」

不知誰帶頭喊了一句,方才雜亂吵囊的高呼聲,頓時變成了此起彼伏的恭賀。

「戰王!此等喜事,應該開一壇好酒,好好慶祝一下啊!」

燕樂晟也是喜上眉梢,大笑應了聲,「好!」

晚上,軍營升起一堆巨大的篝火,眾人圍坐在篝火前,熱切地續杯痛飲!不時就有人上前給燕樂晟敬酒,林陌染一臉微笑地坐在他身邊,聽這些充滿了崇敬語氣的祝賀。而每當有人要求王妃喝酒時,燕樂晟都不動聲色擋了回去。斤匠聖弟。

「她不能喝。」

「就一杯!戰王,你就遂了小的心意吧!一小杯,權當助興啊!」

「不行!」

「一杯都不行!戰王,你太不給屬下面子啦!明日上陣,若是屬下的箭瞄得不准,你可別怪咱!」

燕樂晟皺眉,「你的箭法,與王妃喝不喝酒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王妃喝了這杯,屬下一高興,明日一箭雙雕都不成問題!若是王妃不喝,屬下興致不高……」

燕樂晟突然一把奪過他遞到林陌染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乾脆俐落!

末了將杯塞回他手裡,平靜道:「王妃懷孕了,不能沾酒,這杯我替她喝!」

林陌染睜了睜眼,眼咕嚕一轉,決定還是不揭穿他為好,當即也對那屬下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人蒙了蒙,旋即高興地大叫起來,「王妃有了身孕?!咱主帥,要當爹了!」

眾人還在熱切痛飲中,咋聽此言,都是紛紛一震,旋即全場又爆發出熱烈的高喝,「戰王大喜啊!沾了這喜氣,明日上陣,戰王必然是神勇無敵!咱們小的沾了這光,一定會殺敵百倍,大獲全勝!!」

燕樂晟富有深意一笑,那笑容沉在眸中,化成星光斑斕,光輝奪人。

忽而,他側過頭,嚴肅道:「娘子,為夫不應該騙人。」

林陌染點點頭,「確實不應該。」

燕樂晟又道:「可是現已說了謊話,沒法收回,怎麼辦?」

林陌染皺眉思索了片刻,實誠道:「妾身也不知道。」

燕樂晟突然猛地一陣大笑,抱住她,情不自禁深深一吻,「那咱們今晚就把謊話變成現實,如何?」他掃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認真道:「還來得及,不怕!」

「去你的!」林陌染一掌推開他,「大戰將至,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燕樂晟更加認真道:「娘子,行樂要及時啊!我怕明日開戰後,萬一為夫回不來,就享受不到此種人間極樂了!」

林陌染忍著泛紅燥熱的臉,嗔了一聲,「沒皮沒臉!」

他突然握起她的手,撫上自己臉上,促狹笑道:「誰說我沒皮沒臉!你摸摸,這不是皮和臉嗎?」

林陌染啐一口,「我是道你臉皮厚!」

燕樂晟正色辯解,「怎麼可能!為夫臉皮可是很薄的,不信你親我一下,我立馬害羞給你看!」

「噗嗤!」林陌染頓時失笑。

旋即就被他大掌打橫抱起。

燕樂晟邁著大步走入軍帳之中,那步子雖看似沉穩,然而細眼打量,就會發現,其實端的是無比急切!

很快,帳內的燈被熄滅。細聽之下,就能聽到稀稀疏疏的衣料摩擦聲,夾雜著曖昧的輕喘,真真讓人臉紅心跳!

忽然,帳內有人壓抑著低低叫了一聲。

隨即又傳來男人低沉嘶啞的聲音,「你儘管大聲叫!他們都喝醉了,聽不到的……」

女人輕罵了一句什麼。

男人低沉的笑聲緊接著響起,磁性十足,聲聲撩撥人心,「娘子,為夫想當爹了……今晚,多來幾次可好?」

帳內春光一片。帳外亦是歡聲笑語。

營中歡樂興奮的氣氛久久不散,落在扶胥城派來的暗探眼中,更是驚訝不無。

「大戰將至,他們竟然還有心思飲酒作樂?」

「一群莽夫!真是不怕死!」

另一人若有所思,「就怕不是莽夫,而是成竹在胸,根本無懼明日之戰!」

「還是趕緊回去稟報城主吧!」

扶胥城,鳳宅。

這本是鳳疏烈替自己的兒子鳳淩殊修建的宅院,然而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卻是鳳淩赫。

「他們不在謀算明日的行軍佈陣,卻在飲酒作樂,此話當真?!」

鳳淩赫疑惑地皺起眉,「這戰王,腦子有問題?就不怕喝醉了,誤了明日的戰事?」

他冷哼一聲,「老子可不屑於跟一個喝醉的酒鬼對戰!」

在他身旁,一身低調黑布衣的老者,低聲勸道:「將軍不可小覷此人。需知當年武陵城被迫,你父親就是因為……」

鳳淩赫不耐煩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休要囉嗦!」

那老者便閉上了嘴,然而垂首之際,眸中卻閃過一絲精明。瞧那張陰沉的臉,赫然就是當時逃出南燕,又在武陵跟隨鳳疏烈潛逃到嶺南的趙琅坤。

「天色已晚,老臣這便告退!」他拱手施禮。

鳳淩赫目光還凝在書案的軍事圖上,敷衍地擺了擺手,「去吧!」

待趙琅坤走出房間,他才斂去那一臉不耐煩的神色,眸中露出陰狠精明的銳光,對左右低聲道:「這個北燕的叛賊!不知道能信幾分,明日他若是有什麼動作,你等密切監視,速報與我!今晚還有一事……」他忽而一聲冷笑,「燕辰靳竟然敢耍我!不僅騙我,將那女子趁亂放走,還毀了我的火藥計畫!你們,今晚就去,把辰靳綁來見我!」

「是!」

卻說趙琅坤走出鳳宅,回到不遠處自己暫時租下來的小四合院裡,也喚來了左右四人,「明日一戰,鳳淩赫必然不敵!你們兵分兩路,先拿著我的腰牌,去嶺南請來援兵,再潛伏在鳳淩赫身邊……伺機殺了他!」

與此同時,戰王軍營。

酒宴剛歇,眾人盡皆睡去,主帥大帳亦是早早熄了燈。

未幾,卻有一人,攏著大麾,撩起大帳帳簾,滿面春光地走了出去。

他先是深深呼吸,發出滿足的喟歎,又仔細地將帳簾拉上。這才踏著月光,走入旁邊司馬的帳中。

林肅正就著一點昏黃燈光,仔細查看佈陣圖。

「研究得如何?」燕樂晟邁步進去的同時,神色已轉為肅然。

林肅抬頭看他一眼,點點頭算是行了禮,便開始分析,「扶胥背靠嶺南,是距離嶺南最近的附城。若扶胥失守,嶺南的防備就會十分被動。所以,嶺南必定會派出援兵,支援扶胥!若不出我所料,援兵明夜便到。」

「嗯。」燕樂晟擰著眉,「也就是說,我們要攻下扶胥,必須速戰速決。」

林肅一笑,「此為一。還有其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6:08

第十一章

燕樂晟瞧著他眼中亮光一閃,笑道:「願聞其詳。」

「這意味著,派出援兵後的嶺南,兵力將大打折扣!」

燕樂晟神色一明,「你的意思是,我們暗中派出大軍,繞過扶胥,直接攻取嶺南?」

林肅輕聲一笑,「還請戰王寬宥,實際上,屬下昨日從百草穀回來前,已經拿了妹妹手中那枚原屬於扶胥城的兵符,從武陵抽調了一批精壯人馬,偽裝成戰敗後逃亡嶺南避難的南燕逃軍,由虞一龍率領著,明日一早就可混入嶺南城。」

「然後我再帶領一部分精兵前往!」燕樂晟撫掌大笑,「好!好一條聲東擊西,裡應外合的計謀!我一會兒便親自清點兵馬前往!」

他斂了眸,「只是,我此役前往嶺南,諸多兇險,斷不能讓陌染知曉!還請林司馬替我代為照看她!」

林肅淡然一笑,「這是自然。」

他抬眼望瞭望外面月色,已是接近子時,神色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深意,而後才扭頭道:「時候不早了。還請戰王速做準備!」

第二日天未明,幾隊人馬悄悄摸出軍營,趁著夜色,從百草谷茂密的樹林間,兵分四路繞過了扶胥城。

過了扶胥城後。又在一片隱蔽的丘陵中,和另一隊人馬匯合,為首那人五官粗獷,細看真是虞一龍。

天泛明時,又兵分兩路,一前一後離開。

而另一邊,林肅親自掛帥上陣,領著軍營中的大部隊,拔營行軍,半個時辰後,便來到扶胥城外,列陣叫囂,氣勢震天。

鳳淩赫全副武裝。陰冷著一張臉,站在主城之上。低頭掃一眼,不見燕樂晟的身影,旋即鄙夷大笑。喝問道:「你們的戰王呢?難不成是怕死,躲了起來?竟然要一個文弱的書生披掛上陣?哼!我鳳淩赫最最看不起這種人!」

林肅面色沉穩平靜,朗聲開了口,「扶胥小城,無需勞煩主帥親戰。我一人,足矣!」

那聲音看似平淡無波,然而卻氣勢十足,很難想像竟然能從一介書生口中聽到這樣的聲音。自然更沒有人想到,其實林肅是借用了紫袂傳授的仙家秘術,將自己的聲音放大了而已。

城牆上,鳳淩赫愣了愣。微皺起眉,正要開口。身邊突然冒出一個部下,掩在他耳邊低聲道了句什麼。

鳳淩赫聽完,神色一凜,旋即怒氣衝衝轉身離去。

城門之外,林肅將這一幕盡收於眼底。靜待片刻,並沒有宣佈攻城,只是讓軍隊們列陣,蓄勢待發,嘴邊卻漸漸揚起一抹冷笑。

他在等,等援軍的到來。

此時,扶胥城內。

鳳淩赫急匆匆走下城樓,一聲怒喝,「趙琅坤人在哪裡?!誰讓他找我爹討要援兵的!區區一個北燕王爺,我鳳淩赫領軍迎戰綽綽有餘!根本不需要援兵!」

他憤怒地一拉馬繩,正準備沖去趙琅坤的四合院責問。

冷不防,面前突然走出一隊人馬,簇擁著為首的那人,正是趙琅坤,此刻正冷冷笑著。故意挑撥道:「少將軍稍安勿躁,嶺南的援軍很快便到。屆時,扶胥城戰事將由我來指揮!」

鳳淩赫滿眼通紅,「你找我爹要援軍!分明是看不起我!我爹一向不將我這個兒子放在眼中,從來就只看到燕辰靳的好!我今日本是要證明給他看,我才是最有能力勝任南燕太子的人!」

他憤怒一扯馬頭,忽然又冷靜笑道,「援軍還有半日才到,此刻,我依然還是城中主帥!你們去將辰靳帶上來!給他五百殘兵,讓他率軍出城迎戰!這是主帥的軍令!」

辰靳昨日本要逃出扶胥城,憑他多年混跡江湖的預感,已經知曉此間不安全,尤其又有一個多疑善妒的鳳淩赫在。

卻沒料到,鳳淩赫比他想像中迅速,當晚就派了一隊人馬,以「大戰將近,少主需要密切保護」為由將他囚禁在鳳宅。

此刻,他被幾人押著,來到城門附近的大軍面前,披甲上馬,美其名曰讓他要挑選五百精兵出城迎戰。

可是細眼看去,眼前這些歪瓜裂棗老弱病殘,哪裡配稱精兵?

這根本是讓他送死。

辰靳無奈苦笑,隨口點了五百名家中無老幼的士兵,緩緩走出扶胥城門。

五百人面色沉鬱,簇擁著一將一馬,腳步沉重。在北燕大軍面前,他們顯得如此勢單力薄。

待看清那率領著敢死隊的將領竟然是辰靳時,林肅眼中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凜然。

辰靳倒是十分坦然,排兵佈陣,冷靜地擺足了架勢,這才朗聲對眾人道:「今日有幸能和各位一起,打響人生中這最後一場戰役,燕某備感幸甚!縱然此役必死無疑,但作為南燕的軍人,我們還是要拿出南燕軍人該有的氣勢!死戰!直到最後一刻!」

一番話,激起了眾人赴死的決心!

就連遠在城牆上觀戰的其他南燕士兵,都不禁感到一陣佩服!

不是不畏死,他們和所有人一樣怕死!但是死亡來臨時,他們沒有人一人退縮,而是努力讓自己死得其所!

最後的高呼聲,響徹扶胥城外方圓百里。

辰靳一揮馬鞭,左手舞起長槍,率先沖向北燕的軍營!

五百人馬,面對著北燕的大軍,就像一群企圖撼動大樹的蚍蜉,那麼弱勢,卻又那麼壯烈!斤匠助扛。

鳳淩赫抬眼看著這悲壯一幕,心中赫然就是一沉,眉宇間浮起一抹心虛。

明知是死,還能勇敢赴死,絲毫沒有露出膽怯和猶豫。

他自問這一點,沒法和辰靳比。也難怪父親器重他,無論生或死,無論何種場合,他始終顯得如此鎮定沉著,遊刃有餘。

城外。

轉眼間,五百人馬沖入了敵方的陣營,廝殺聲轟然而起。

林肅沉著聲,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下令迎戰,卻見不遠處,辰靳果斷揮起了手裡的長槍,狠狠一下劈斷了他們的燕字戰旗!

瞬間,林肅便明白過來,必須迎戰,不然辰靳的身份就會暴露!

可是迎戰,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林肅萬般思緒從腦海晃過,終於舉起手中的劍,冷聲下令,「迎戰!全殺!」

不過半柱香時間,城外廝殺聲就停了。

五百人馬,有去無還,瞬間已成了一地的屍體。

此時一個小兵急急越過眾人,奔至林肅身邊,「嶺南援軍大隊,此時距扶胥還有一個時辰路程!」

林肅當即低笑,「反言之,他們若想趕回嶺南,最快也要三個時辰!」

他抬眼望向扶胥城上的鳳淩赫,冷然喝道:「諸軍聽令!攻城!!」

鳳淩赫還沉浸在五百人被迅速絞殺的愕然中,此時咋聽林肅突然要攻城,猛地回神,立刻對左右道:「讓城外埋伏的軍隊,迅速從後方包抄北燕大軍!」

他原想北燕對扶胥志在必得,必定會派出最精銳的部隊攻城,還想著等林肅全力攻城時,派出後方事先埋伏的軍隊,來個前後夾擊。

卻沒想到,就在北燕大軍的後方,大隊人馬正神色凜然地等著他們。

為首那人卻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子,手裡並沒有任何武器,神色間卻給人一種迫人的氣勢。

隨著前方廝殺聲起,女子也朗聲喝道:「琉璃閣所有人聽令!埋伏在此,企圖偷襲前方大軍的所有南燕士兵,統統給我截殺!一個都不准放過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6:21

第十二章

此一役沒有絲毫懸念。

鳳淩赫派出了大部分兵力,無論前方守城,還是後方埋伏的,全都敗退。

此時的扶胥,就是一座空城。

鳳淩赫一臉戾氣地坐在主城中,面前是同樣焦急的趙琅坤。

他冷冷一笑,對趙琅坤道:「你的援兵呢?」

趙琅坤神色焦灼,「照他們的行軍速度,按理說此刻應該到了!」

這時城外忽然飛奔進一名探子,急急稟報道:「將軍!戰王領著八千人馬,正在圍攻嶺南城!」

「八千人馬?」鳳淩赫嗤笑一聲,「他是找死嗎?」

不料探子又道:「嶺南城內不知何時冒出了近萬北燕士兵,此刻城內已經陷入混戰!城門即將失守!」

「什麼!」鳳淩赫這才慌了神,一拍桌子重重站了起來,立刻道:「備馬!所有人跟我殺回嶺南!」

趙琅坤道:「那扶胥城?」

鳳淩赫一陣冷笑,「把我弟放出來!給他兩百士兵,至於他能守多久,就看他命有多硬了!」

此時北燕大營。

打了勝仗的士兵們正沉浸在歡呼雀躍的氛圍中。

主帳內,卻有兩人愁眉苦臉。

林陌染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辰靳帶著五百人來迎戰?!而你,居然下令全殺?!」

林肅面色平靜得近乎冷酷,「必須戰,不然會暴露他的身份。」

林陌染大怒,「暴露身份和死,孰輕孰重!我寧願他暴露身份被南燕懷疑,都不會眼睜睜看著他送死!」

林肅沉聲道:「五百人的屍首,我已派人去一一清點。此刻還未見到辰靳的屍首,他是生是死,言之過早。更何況,我身為燕樂晟欽點的司馬,必須為這場戰役負責!如果辰靳身份暴露,嶺南那邊,鳳疏烈就會生疑!燕樂晟他們,就會面臨極大的危險!」

咋聽燕樂晟也有危險,林陌染一愣!旋即也顧不得辰靳了,愕然喝問:「燕樂晟怎麼了?他不是和虞一龍匯合,截殺援軍去了嗎?」

林肅搖頭一歎,「他領著八千人,進攻嶺南。」

「什麼?!」林陌染一把揪住林肅的衣領,「八千人!他是去送死!你這個司馬,到底是怎麼當的?!」

林肅漠然看著她。

林陌染心中瞬間閃過不好的預感,「你不打算去支援他,是嗎?」

林肅依舊神色清冷沉默。

「很好!哥哥,是我認錯了你!我還道你是全心全意跟隨他的!」

林陌染狠狠看了他一眼,猛然轉身就要走出大帳,「你不去!那便我去!」

卻不料,她才走出去一步,卻被林肅反手一下扭住,「抱歉。我答應了他,不能讓你去。」

說話間,手臂狠狠就是一揮,砍在了她的後頸處。

林陌染掙扎了一下,驚恐地睜大雙眼,終是軟軟地倒了下去。

林肅望著她無力的眼神,神色十分複雜,「陌染,對不起,你的燕樂晟,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此時嶺南城內外,亦是硝煙四起。

不久前,虞一龍領著數十人,喬裝打扮混入城中,利用這些年馬幫行商積累下的人脈。暗中打通了幾個暗道,將近萬人分批悄悄引入。等燕樂晟的八千精兵來到嶺南城外,便一發開始了進攻,卻時刻謹遵燕樂晟的吩咐,不傷平民,亦不殺放棄抵抗之人。

而嶺南主城內,一人身著白色錦袍,手舉錦扇,穿過一群神色焦急的官員。

官員見來人是他,具都恭敬垂首,喚道:「少主!」

那人輕飄飄應了幾聲,面無波瀾,走入了正殿。

鳳疏烈正在大殿之上焦急踱步。猛然大門外走入一人。

他還道是來稟告戰況的將士,煩躁道:「城外如何?!」

來人卻是冷冷一笑,清雅的嗓音中,毫不掩飾諷刺之意。「攝政王是在問我?」

鳳疏烈猛地一回頭,訝然瞪大眼睛,「是你!你沒死?」

「是我。我沒死。」

辰靳搖著手中錦扇,那模樣,依舊是清冷飄逸,哪裡有半點風塵僕僕趕路的樣子。斤匠圍弟。

鳳疏烈被他這般冷靜近乎冷酷的神色,震了一震,壓抑著恐懼,故作冷靜道:「你來得正好!如今嶺南城戰事吃緊,你快幫我想個辦法!」

辰靳淡然一笑,「辦法是有的。就怕你做不到。」

鳳疏烈急道:「你且說來聽聽!」

辰靳錦扇一合。冷笑著走近他身邊,低聲道:「你死了,這場仗不就結束了?」

鳳疏烈又是一震,「你!你開什麼玩笑?!」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辰靳一陣輕笑,突然腳步微晃。再落下時,已經近在鳳疏烈眼前,猛地將扇柄頂在他喉間,神色無比凜然。

鳳疏烈退後一步,「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辰靳笑容嘲諷,「這話應該我問你!你敢說派趙琅坤打著督戰的名義去扶胥,不是為了暗中激怒鳳淩赫殺我?!」

鳳疏烈眉宇一沉,「我派趙琅坤去扶胥,是為了助你!」

「哦?助我?」辰靳大笑,「若是助我,就不會任由鳳淩赫將我囚禁在鳳宅!若是助我,就不會在鳳淩赫讓我率領五百殘兵對陣北燕大軍時,絲毫不加阻攔!更有甚者,趙琅坤搬來援軍,也不過是為了激怒鳳淩赫。讓他以為你們是小覷他的能力,既而遷怒於我!」

鳳疏烈頓時瞪眼。

辰靳卻放開了他,沉下聲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身上流著北燕皇族的血脈,是外人。你覺得你哥哥立我為太子,是瞎了眼!你覺得南燕的皇權,應該落在鳳家人手裡,若是能殺了我,就能讓你那寶貝兒子順理成章坐上太子之位!」

心中所想被悉數揭穿,鳳疏烈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辰靳輕蔑一笑,「可惜了,我從沒想過登上帝位,更從沒想過要你兒子的命。這些在我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不過話說回來,還得謝謝你那寶貝兒子,若不是他放我出城,我還沒機會來這裡……」

鳳疏烈眼中漸漸升起殺氣,「所以你現在,是要來殺我?!」

「殺你?」辰靳輕笑,「大戰將至,我卻要殺主將?這不是找死嗎?」

他展開錦扇,在鳳疏烈面前搖了搖,道:「放輕鬆,我今日來,不是要來殺你,相反,我是來救你!」

如今已是深秋,那扇子帶起的一陣風,可謂寒涼刺骨,鳳疏烈不禁就往後躲了一步,擰眉道:「救?如何救?!」

辰靳邊扇邊走到屋內主座上坐下,架勢十足,語氣卻十分輕佻,「你可知,素來擒賊都是先擒王,此一役,那姓燕的恐怕不殺了你,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鳳疏烈狠狠道:「那我便與他同歸於盡!」

「那你也得有機會近他身才行!」

鳳疏烈一想,確實,便道:「我可以假降!」

「不成。」辰靳當即搖頭,「你一人打不過他。」

他略一思索,道:「這樣吧,你把玉璽給我,我就在這屋裡等著他,假裝投降,屆時他必然不會帶太多人進屋。你在屋內設下埋伏,將他一舉抓獲,拿做人質,繼而威脅北燕退軍!」

鳳疏烈一聽要交出玉璽,果然猶豫了,「這不妥!臣如何能讓少主以身涉險,還是讓臣做誘餌罷!」

辰靳輕蔑一笑,「就憑你那功夫,還沒出招,就被他給一劍抹了脖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6:34

第十三章

鳳疏烈面色有些不虞,然而辰靳說的確是事實。

這世間,能和燕樂晟過招的,恐怕就只有辰靳一人了。

辰靳見他猶豫不決,又續道:「不必擔心我的安危,我身為南燕的准太子,自然是要做些犧牲。但你莫要忘了,我和他武功不相伯仲,假降時,我又是突然發難,他不一定能全力應對!你們再從旁協助,定能將他制服!」

他語氣十分誠懇,鳳疏烈一時聽不出他真正的意圖,心想,難不成他真要為了南燕做出犧牲?

鳳疏烈只能拖延時間,讓自己能從中理一理思緒,便悶聲道:「且讓臣再仔細考慮一二。」

他藉口讓眾人帶辰靳去偏殿休息,招來幾個心腹,低聲問話。

「少主既已察覺你想殺他的意圖,如何非但不殺你,還要救你?」

鳳疏烈也是滿臉疑惑,「他語氣十分真誠。而且,他素來一心跟隨我哥哥,一心向著南燕,應該……不會叛變。」

「這麼說來,他問攝政王你要玉璽,真的是為了假降?」

鳳疏烈點點頭,忽然狠戾道:「我且把玉璽給他!他只有一個人,即便拿了玉璽想要殺我,他勢單力薄,也不能得逞!屆時燕樂晟和他打成一片時,我們晚點才施救!最好等燕樂晟與他鬥了個兩敗俱傷時,再一舉將兩人全部殺死!」

幾個屬下紛紛點頭應和。

未幾,鳳疏烈便在眾多親隨的簇擁下,親自前往偏殿,將玉璽交到辰靳手中。

辰靳果真如他所言,獨自一人去到主殿,然後下令打開城門投降。

鳳疏烈等人埋伏在主殿暗處,眼看著燕樂晟果真只帶著數人進殿,辰靳假裝將玉璽遞過去的同時,猛地抽出了錦扇柄內的短劍,一劍狠狠刺了過去!

卻不料,那劍刃快要刺入燕樂晟心窩的時候,卻突然一個轉向!

看似還在遠處的辰靳,突然不知怎麼的,就到了眼前!

手起劍落,劍尖已經抵在了鳳疏烈咽喉,突然發力!

鳳疏烈痛苦悶哼,掙扎道:「你……你是燕樂晟的人!」

這是他留在世間最後一句話。

一管熱血,刹那間飛濺滿牆。

辰靳錦扇橫揮,乾淨俐落割斷了鳳疏烈的脖子,反手一揪他的頭髮,將汩汩冒血的頭顱,倒提在手中,就這樣宛如地獄修羅般,一步步走出了主城。

看見此景的南燕士兵們,紛紛愕然。這場戰爭,已經沒有必要打下去了。

攝政王被殺,還是被南燕太子所殺!

這意味著,他們的太子已經臨陣倒戈,倒向了北燕。這也意味著,再多的流血犧牲,也不能改變一個事實:北燕勝了,戰王……勝了!

眾目睽睽之下,辰靳一步步走到燕樂晟面前,將手裡還帶血的頭顱,獻了上去。

旋即單膝跪下,單手從懷中掏出兩枚玉璽,遞到燕樂晟眼前,恭敬叩首。

再抬頭時,他神色凜然,朗聲喝道:「恭喜吾皇拿下嶺南城,剔除叛國賊子鳳疏烈,收復南燕,一統大燕!!」

這一聲恭賀,在此時靜謐的嶺南城中響起,突兀卻又氣勢十足,震懾全城!

燕樂晟鄭重從他手中接過玉璽,肅然道:「這些日子來,你潛伏南燕,委實辛苦。如今大燕一統,你功不可沒!今日你只要開口,無論要什麼,朕都允你!」

辰靳苦笑,低聲道:「若我想要一個女人呢?」

燕樂晟咳了聲,也低聲回絕他,「換一個別的……」

辰靳便大笑道:「我什麼都不要!只求皇上將我貶為庶人,從此遠離朝綱,逍遙市井!」

本是兩國太子,卻拱手交出皇權!這世間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一切,他說不要就不要了……眾人當即是又震驚,又無比佩服!

燕樂晟搖頭歎道:「你此話,可是當真?你可知,即便今日你開口問我要皇位,我都會二話不說送給你!」

辰靳擺擺手,「免了!當皇帝太累!不若庶人自在!」說罷,突然起身一躍,奪了一旁士兵的馬匹,翻身上馬!

一拱手,道:「後會無期!」

留下這麼四個字後,旋即策馬踏塵而去!

這自在來去,肆意而行的舉動,看在眾人眼中,當真是豔羨又敬慕。

辰靳走後,燕樂晟很快整頓了嶺南城中軍民。

不久,趙琅坤和鳳淩赫率領的三萬大軍也殺回了嶺南。

咋見嶺南已被攻克,又聽聞鳳疏烈已死,鳳淩赫怒氣衝天,在城外瘋狂叫囂,「燕樂晟,有種你就出來,和我單獨對戰一場!」

沒想到燕樂晟果真單槍匹馬,出城迎戰。

鳳淩赫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幾個回合後,槍法賣了個破綻,就要找人放冷箭!

不料燕樂晟早有準備,躲過冷箭後,迅速反手一劍刺入他的胸膛!

嘴角泛起冷然笑意,「聽說你企圖染指我的女人?!」

說話間,抽出帶血的劍刃,又是狠狠一下刺入,貫穿對方身體!

「這是你覬覦她的代價!」

最後一劍,毫不留情刺入他咽喉!

鳳淩赫瞪圓了雙眼,直挺挺低摔下馬去。

主帥陣亡,其餘人紛紛投向,趙琅坤被五花大綁押進嶺南城,當即斬首示眾。

兩國之戰終於落下帷幕。

嶺南城外,某座青山孤墳旁,一聲染血錦袍的辰靳,肅穆而立。

墳頭上沒有立碑,不知其人是誰。

但見辰靳一臉哀寂神色,望之令人十分不忍。

他默立片刻,將懷中酒罈的酒,盡數灑在墳前,忽而低聲笑了,「鳳疏狂,你看見了嗎?大燕終於統一了!那日我殺你,你曾問我後不後悔,今日我來告訴你,我不悔……若時光倒流,歷史重演,我還是會毫不猶豫一劍刺入你的胸膛。因為你若不死,北燕就永遠沒法攻下南燕城池!鳳疏狂,你可曾恨我?你若是恨,大可不必了!因為今日,我便要舍了這條命,去九泉之下陪你,以盡我未完的孝道!」

話音落,酒罈碎。

青山猛然飛起一群驚鳥。

再然後,又歸於永恆的死寂。

嶺南主城牆上,燕樂晟負手遠遠看著這群飛鳥,躍過遠方丘陵,不知去向,一陣默然。

他正欲斂去目光,此時卻意外發現,城外正遠遠行來一匹單騎。

馬背上的少年,神色毅然,五官俊朗,穩穩端著手中一杆長銀槍,步步逼近城門,毫無膽怯之色。

「這時?」燕樂晟皺了眉。

虞一龍在一旁解釋道:「是鳳淩赫的弟弟。鳳疏烈的小兒子,鳳淩殊。」

鳳淩殊來到城門之下,穩住馬頭,當即就是一聲高喊,「請戰王前來應戰!」

燕樂晟站在城頭,居高臨下看著那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忽而笑了。

他點點頭,滿眼贊許,「後生可畏!來人,備馬!我要親自出城迎戰!」

鳳淩殊大概不曾想到,他會因為這一戰而一舉成名。

然而他成名的原因,不是因為戰勝了燕樂晟,相反,他幾乎兩招內就敗下陣來。

此役之所以被人津津樂道,是因為,鳳淩殊身為南燕人,卻豁出自己的性命,不顧一切為燕樂晟擋下身後的冷箭,救了燕樂晟一命!

冷箭是虞一龍放的。

放箭的同時,他跨馬提槍也沖入了兩人的戰陣中!

大刀一揮!

卻不是看向鳳淩殊,而是直直劈向燕樂晟!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6:45

第十四章

「小心!」

鳳淩殊後背還插著一管短箭,手中長槍卻絲毫不減力度,為燕樂晟擋下了這一擊!

虞一龍根本不是兩人聯手後的對手,幾招之後,就被重重擊下馬背。

摔下的同時,他亦反手給了自己一刀,一刀抹斷了自己的脖子。

燕樂晟根本沒想到虞一龍會突然謀反!

這麼些天來,他凡事親力親為,發兵出戰,也是沖在最前面……為什麼會突然行刺他?

對戰被打斷,鳳淩殊一臉不滿!當即蹲下去查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究竟想幹什麼!不料這一看,就從虞一龍懷裡翻出個東西來。

是一根毛筆,上面用清秀的字體雕刻了一個「林」字,筆尖的毛已經有些脫落,顯然是有些年份了。可是看那筆管,卻保管得十分好。可見虞一龍十分珍愛此物。

鳳淩殊將筆塞到燕樂晟手中,憤憤道:「戰王,你先查清此事,我以後再來找你對戰!」

燕樂晟接過那只筆,神色一凜。

這個「林」,自然不是別人,而是林肅!

他皺著眉,忽然發現筆管和筆尖處並未縫合,試探著一扭,筆管中掉落出一封書信來。

清秀的字體,寫著短短的一句話,「虞兄且放心,你若失敗,我便替你殺了他。」

燕樂晟瞬間擰緊了眉,手掌將筆管狠狠捏成了粉末。

燕樂晟將鳳淩殊帶回嶺南,直接封為嶺南太守。

鳳淩殊起先不肯,被他一句話安撫了下來,「等你能守好一座城的那一天,才有資格和我對戰!」

而此時。虞一龍行刺燕樂晟的消息,也已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到了林陌染和林肅耳中。

彼時,林陌染才從昏迷中蘇醒,後頸一陣劇痛。

咋一醒來,就聽聞燕樂晟被行刺,嚇得半條命都沒了,抓著前來稟報的小兵,怒道:「是誰行刺他?!」

小兵臉色青白一片,哆嗦道:「是,是虞一龍……」

林陌染腦袋當即就是一蒙!直接被這句話給震得死機了!

等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找到林肅。

「你早就知道虞一龍要謀害他!所以你才跟我說,燕樂晟不會回來了!」

林肅正低頭描繪著一幅畫,畫上山河壯麗。卻不是此間風景。

他並未抬頭,淡淡應著,「是。」

「而你沒有阻止?」林陌染一把奪過他的筆,「別畫了!我問你。你和虞一龍,到底什麼關係?」

林肅看著被她奪取的筆,輕歎一聲,這才抬起頭,眼神一片寂寂之色。斤乒叨才。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是什麼關係……」他輕笑,似有些自嘲。半晌,斂了眸,低聲道:「我只知道,他若死了,我也不活。」

林陌染頓時一陣愕然!

靠!這是什麼關係!這關係不是一目了然麼!

自己的哥哥竟然是個斷袖!

若不是情形所逼,她一定會很好奇追問到底誰是攻誰是受!

可是現在……

「燕樂晟肯定會遷怒於你!」她焦急分析。「虞一龍是由你引見給他的,要說你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誰信啊?」

哪知林肅坦然一笑,道:「嚴格來說,其實是我讓他去行刺的。」

「你!」林陌染只覺得頭好疼,「哥。你還是趁燕樂晟沒發現你也有份參與時,趕緊逃吧!」

她真不知道,萬一燕樂晟要殺林肅,她會站在哪一邊?

林肅卻搖搖頭,「燕樂晟已經知道了。我在送給虞一龍的筆管中,留了一封書信,供認了自己的罪行。」

林陌染頓時抓狂,「你還留書信?!幹嘛不讓虞一龍閱後立刻燒掉,還留在筆管中……」

「他不知道。」林肅一笑,「我偷偷藏在筆管裡,是為了讓燕樂晟看到,然後讓他來找我。書信被發現,就意味著虞一龍已經死了。我說過,他死了,我也不活……我就在這裡。等著燕樂晟來……取我的命。」

言罷,他淡淡放下畫卷,跟沒事人一樣,依舊負手悠閒地走入了軍營中。

留下滿臉錯愕的林陌染。

「你必須馬上離開這裡!」午膳的地方,她又截住了林肅,「你先回家!燕樂晟這邊,我來頂著!」

林肅默默地夾著菜。

「想想父親!他一直在等著你!他還說了,要等你回去繼承他的官職!他才能告老還鄉……」

林肅夾菜的手抖了抖。

「哥,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虞一龍死了,可他肯定不希望你也跟著他一起死,他也想看到你好好活著……」

林肅放下了夾菜的筷子,緊緊擰著眉,「別說了!」

他噙著怒氣起身,甩袖離去。

一整天,都將自己鎖在大帳中,不肯見任何人。林陌染自然也進不去。

林肅不肯走,林陌染只能想著從燕樂晟身上下手。

第二日傍晚,燕樂晟飛騎奔回扶胥城外的營地時,一身風塵僕僕,神色更是不怎麼好看。

他下了馬,提著劍,越過前來迎接的眾人,二話沒說,腳步沉重地直奔林肅的軍帳。

卻訝然看見林陌染張開雙臂攔在帳前,眉間就是狠狠一揚!

「讓開!」燕樂晟鮮少對她用這種冷酷的語氣說話。

林陌染聽聞也不禁抖了抖,卻仍是固執地堵在帳前,「你答應我不殺他,不治他罪,我才走!」

燕樂晟眼中盛怒騰起,咋見自己最愛的女人不僅不站在他這邊,還幫著對方來阻撓自己,心中就是猛地抽疼。

「你可知他想對我做什麼?!」

燕樂晟壓抑著滾滾怒氣,雙眸鎖著林陌染那張焦灼的臉,沉聲道:「他不僅要殺我,他還企圖幫虞一龍……!」

他語氣猛地一滯,臉色更加難看,「我早該知道!虞一龍,虞家軍,父皇之死就是拜他們所賜!」

這是林陌染所不知道的內幕。

她皺起眉,「他們對先皇做了什麼?」

燕樂晟恨恨開口,「當年南征,大軍即將跨過長江,殺向武陵。虞家軍卻臨陣倒戈,勾結南燕反臣,企圖行刺父皇!父皇身中數箭,勉強保住一命,卻從此臥病不起,掙扎了兩年後,終於撒手人寰……」

他神色哀寂又憤怒,「而如今,虞一龍又想用同樣的手段殺死我!你可知,父親去世那天,我就發過誓,這輩子絕對不會放過虞家軍任何一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企圖和虞家軍勾結的人!即便那人是你哥哥!」

林陌染見他越發惱怒,趕緊勸道:「許是有誤會!這都是上一輩人的糾紛了!更何況,那是虞一龍和你們皇家的恩仇,跟我哥沒有關係啊……」

燕樂晟臉色一沉,聲音染著哀慟,「你是打算護著他?你是覺得,即便他真的行刺了我,也不應該怪罪他?」

「不……不是……你冷靜點。」

林陌染看著他越發失控的神色,不由得退後一步。

然而燕樂晟下一句話,卻讓她身心瞬涼。

「陌染。」他沉聲苦笑,「是不是今日他即便把我殺了,你還是會護著他?我那麼愛你,可是在你心裡,還是沒法和你的肅哥兒比,是嗎?我對你來說,並不是那唯一一個至高無上的所在……」

「燕樂晟!」林陌染再也忍不住了,大聲打斷他,「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可是在我眼中,就是一樣的!」燕樂晟狠狠擰眉,「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如果誰企圖謀害你性命,即便那人是我兄弟,我一樣不會姑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6:57

第十五章

他言罷,一手將林陌染扯到一邊,另一手冷冷地掀翻了帳簾!

清幽靜謐的大帳內,旋即傳出一聲更加清冷的嗓音。

「燕樂晟,你來了……」

兩人激烈的討論,被這一聲清冷的話語打斷。

林陌染頓了頓,焦急的神色顯露出一分擔憂,她試圖再去阻止燕樂晟。

大帳內,林肅卻開了口。「陌染,你回去。這是我和他之間的舊賬,今日應該做個徹底的了斷。此事與你無關。」

「怎麼可能無關!」

林陌染哪裡肯走,面向燕樂晟,神色肅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哥!燕樂晟,我今天決不允許你傷害他!」

咋聞此言,又眼見他們兄妹倆一唱一合!燕樂晟眼中怒氣更盛,握緊了拳頭,深深看她一眼。

旋即,卻繃緊身體一言不發,直接冷冷地越過了她。

這人,竟然不給她面子?!

「燕樂晟!」她追了進去。

卻被他身後的林奕攔下。「閣主小心!皇上現在,殺氣很重……」

殺氣重!怎麼可能殺氣不重?!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替父報仇!即便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林肅根本不是虞家後人,而只是和虞家有所勾結,他都不肯放過。定要置他於死地……

「燕樂晟!」她又急又難過,帶著哭腔又喊了一聲。

燕樂晟腳步頓了頓,身體一僵,並未回頭,很快,又殺氣騰騰地走上前去。

相較於這幾人的情緒波動,林肅顯得非常平靜,他手中還握著染了彩墨的筆,在畫紙上細細描摹著什麼。

直到燕樂晟停在他面前,一手舉起了劍,指向他的心窩。冷厲陰寒的語氣。旋即從嘴邊清晰而沉重地溢出。

「為什麼幫他?你們是從何時起,就謀劃著要潛伏到我身邊,暗殺我?」

林肅勾勒完手中這一筆,才緩緩抬頭,眼神無波無瀾,宛如一片冰冷湖面。卻又似乎泛著點點星光。

他輕笑了一聲,「我幫他,不僅因為他救過我一命,還因為……我可憐他。可憐當年那些被先帝流放的虞家軍後人!」

放下筆,他直面燕樂晟,眸色沉斂,「你大概不知道,那些虞家軍被先帝流放後,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可我知道。當年我赴京趕考,遇到南逃的叛賊流寇。一行十三人,有死有傷,萬幸我遇到了虞一龍,被他所救。而當時,他正在被流放的途中……」

他頓了頓,面色閃過一抹哀寂之色。似又想起了那段時光,語氣沉重了許多,「和他在一起的,是另外二十餘位同樣被流放的虞家軍。他們帶著父母妻兒,老幼婦孺,淒淒慘慘地跋涉在丘陵荒地上,期間還不時被押送的官兵們抽鞭子。可惜你不曾親眼看到,那些曾經的熱血英雄,曾經為大燕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兒們,就因為先帝一句話,一個個都成了什麼樣子。」

林肅慘然抬起頭,「我再問你,你可知道虞家軍為什麼會反?」

不等燕樂晟回答,他突然抬高音量續道:「因為……先帝忌憚虞家軍功高蓋主,胡亂尋了個罪名,就要問斬虞家軍的將領虞保成!」

高亢的聲音,迴響在大帳之中,震痛人的耳膜。

林陌染被這厲聲的喝問,給震得五臟六腑都顫了顫。

就連燕樂晟的臉色也凜然了幾分。

忌憚臣子功高蓋主,試問世上哪個帝王不曾犯下這樣的通病?

先帝此舉實乃情有可原。可是大戰將至,卻要問斬主將,這一點實在說不過去,也難怪虞家軍會反……

林陌染覺得有些頭疼。朝綱之事,最是讓人費解。都說伴君如伴虎,常年伴在帝王側,需要的不僅是忠心,更多的,反而是一種圓滑處世的智慧。

林肅話語出口後,大帳陷入了順時的沉寂之中。

凝滯的氣氛,讓人倍感壓抑。

直到燕樂晟神色漠然地開了口,「父皇最後一次出征武陵,是抱著必勝的決心去的。出征前,他甚至放言,若這一次不能收復南燕,他就戰死沙場。你可知,那一年,他其實已經六十五歲,是個行動遲緩的老人了。他知道,若這一次親征再不能凱旋,他這一生就再沒有機會。」

他無奈搖頭,「可是虞家軍,把這一切都毀了。他們暗中召集了三十多個人,對著父皇放冷箭……那可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啊!他們竟然能如此狠心,用三十多把製作精良的弓,瞬間射出一百多把冷箭!父皇的五位副將當場就被射成了篩子!父皇也身中數箭,勉強撐著回到了京城。他本可以親眼見證大燕一統,然而兩年後卻含恨而終……」

燕樂晟歎了口氣,「父皇不是恨虞家軍叛變弑君,他是恨最後一次原本必勝的親征,就這麼毀在了虞家軍手中。」

言罷,他抬眸冷笑看著林肅,「虞家軍因為一人的恩怨,使國家造成多大的損失。北燕由此錯失了收復南燕的最好機會,大燕的統一更是平白推遲了五年!林肅,你如今,還可憐他們虞家軍嗎?」

此問一出,就連林陌染都搖了搖頭。

虞家軍是可憐,但也可恨……話說他們就不能另外找個時機刺殺先皇嗎?

她聳聳肩,突然又想起,自己嫁給了燕樂晟,先皇不就是自己的公公?額,這樣算不算是詛咒自己的公公呢?先皇在天之靈,千萬不要動怒啊!

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此事已經不需要對比。縱然先皇問斬虞家軍統領是做錯了,縱然虞家一族的仇恨再濃烈,也不應該在先皇親征,即將一統大燕的時候弑君!

然而林肅卻沒有如他們預想中那樣妥協,反而幽幽地笑了。

笑罷,他輕飄飄道:「所以,我助你一統了大燕,完成了先皇的遺願後,才讓虞一龍行刺於你。這是兩筆不一樣的帳,我們應該一筆一筆分開算,你說對嗎?」

「林肅!」

這次是林陌染忍不住了,一開口直接喚了他的全名,「你就不能少說幾句?!這本是虞家和皇族的恩怨,你非要趟這淌渾水!你以為虞一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樣?他身負恩怨,身不由己,為此而死,本是解脫!你呢?你打不過燕樂晟,今日根本就是死路一條。虞一龍年紀輕輕就死了,不能再繼續好好感受這個世界了。你不替他去感受,不替他去完成沒能完成的心願,就急著找死!你死後,有臉面對他嗎?!」

她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是目光太狠戾,還是話語說得太重。林肅倏忽就是一震,皺眉移開視線。

林陌染這才轉向燕樂晟,「還有你!你殺林肅能解什麼氣?先皇已經去了,你就算今日手刃幾百幾萬個虞家軍餘黨,他也不可能看到!林肅才華橫溢,你應該想著怎麼勸服他,而非殺他!」

「不殺他?」燕樂晟冷笑起來,反問:「呵!你竟然還讓我不殺他?」

「你什麼意思?」林陌染心中頓時升起一抹寒意,不解地皺眉望著他。

燕樂晟卻跨前一步,一手掀翻了林肅的書案,再一抖,狠狠抽住那張筆墨未幹的畫,怒道:「你可知他今日畫的是什麼?!」

林陌染訝然看去。

圖中山河壯麗,畫盡了北燕的江山全貌!

而在這山河之上,赫然標注著北燕的軍事戰力分析圖!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7:09

第十六章

林陌染頓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林肅竟然畫這樣的圖,而且還考究得如此詳細!

若不是為了行軍打仗,那就只能是因為謀反!

而如今,他和燕樂晟之間還橫貫著巨大的恩怨,這張分析圖自然不可能是為了幫燕樂晟排兵佈陣……那麼只能是,謀反!

「哥!」林陌染無法相信地搖搖頭,「你畫這張圖,是為了入朝領兵,是嗎?一定是的……你當年還未進京趕考時,就常愛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談論北燕軍事!」斤陣助弟。

可是林肅卻極輕地歎了一口氣,「不。陌染,這張圖,我是替虞家軍畫的。」

一句話,將林陌染徹底打入冰窟!

後背寒涼,刺疼入骨!

燕樂晟已經怒不可遏,大手猛然將圖紙撕成了碎片!手中長劍,瞬間刺向林肅心臟——

「不!!」

一聲叫喊,林陌染已經甩開林奕的阻攔,整個人飛撲了過去!

堪堪擋在林肅身前!

燕樂晟手中的長劍,只差一寸便要刺入她咽喉!

他手勢一僵,頓時將劍勢止住,因為後怕,額上一層冷汗。然而更多的,是怒氣!

狂囂如浪的怒氣!在他眼眸中,燃起劇烈的焰火!

「讓開!」燕樂晟咬著牙,恨聲吐出兩個字,眼睛死鎖死著林陌染。

「不讓!」她仰起頭,一臉固執的無謂,「你若眼裡還有我這個妻子,若不想我恨你一輩子!就收回你的劍,放我哥走!若你還頑固不化地要殺他,那麼就先從我開始殺!」

「林陌染!」燕樂晟狂怒不止,猛然抬高了音量,咬牙切齒,「他聯合虞一龍置我於死地!他還想謀反!」

「我不管!」林陌染強硬地吼了回去,「我只知道!他是我哥!!」

「哐當!」

一聲撞擊!

卻是燕樂晟猛然摔下了手裡的劍。

眼中死灰遍佈,無比陰沉。

他盯著林陌染,恨恨的,一字一句,「你真讓我心寒!」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出軍帳。留下身後錯愕的林陌染。

她自問沒有說錯什麼……林肅是她唯一的親哥哥,也算是他燕樂晟的兄長了。他再怎麼動怒,也不能說殺就殺啊!他不看她面子也就算了,竟然還責怪她。說她讓他心寒!

果然伴君如伴虎!久居帝王之位的男人,性格就是難以捉摸!

可是誰讓她自作孽愛上了他呢?她只能認命地望著他的背影,長長歎了一口氣。

直到身後,也同樣響起一聲輕歎。

林肅望著她的面色十分平靜,眼眸微微斂著,看不出絲毫情緒,「你又是何必……」

「何必?!」

林陌染本來是默然的,咋聽他這句不鹹不淡的話,頓時氣惱,「你還問我何必?!你是我林家的人!是父親唯一的兒子!我不管從前,你因為母親的緣故,有多討厭他,可他畢竟是你父親。林府畢竟是你的家!我們都等著你回去!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時候,家裡發生了太多事,我差點死掉。後來又被迫嫁給九王爺,萱兒也……」

她聲音低沉了幾分,無法繼續往下說,緩了緩語氣,難過道:「你若不回去,林府的氣數,也許……就真的盡了。」

此話已經說盡了林府目前的辛酸處境。

可是林肅卻絲毫不曾動容。

他閉上眼,語氣仍舊十分強硬,「林府的氣數盡否,與我何干!若那人從前能多尊重母親幾分,就不至於落得如斯境地!還有你!」

他扭過頭。「你忘了從前顧清媚那女人是怎麼欺負你的?!我身為嫡長子,尚且要小心翼翼地周旋,才能護著你和母親不被趕出林府!試問當今世上,有哪戶大家族裡的正房,是活得如此窩囊!」

「好好!打住!」林陌染不想跟他吵,如今他剛失了摯友。心情本就不佳,她不必再次來給他添堵。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她低頭看一眼被燕樂晟狠狠擲在地上的劍,柳眉輕跳,「燕樂晟應該是不打算殺你了。你還一心要赴死嗎?」

林肅搖頭,「不。」他的眼神中,初次顯露出一絲帶著懷念的傷感,「我想替他守墓,三年……找個僻靜的地方,把這幅圖完成。」

他從地上撿起被撕成碎片的畫,心疼地將折皺撫平。

「你還要畫?!」

林陌染錯愕。她搶過去,一手就要扯他手裡的碎片,「林肅,你不能這樣!燕樂晟已經放過你了,你就不能放過他。非要謀反,奪他江山嗎?!!」

「我要畫!怎麼能不畫!」

林肅緊緊護著,眼眸微眯,神色卻十分堅定,「我答應過他,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林陌染搶不過他,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難以置信道:「那麼畫完之後呢?你還要給虞家軍,讓他們用此圖去謀反?!」

一言至此,林肅忽然猛地沉寂下來,是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瞬間沉寂。

他呆呆地,有些無措地攏著手裡一堆碎片。斤島農圾。

半晌,苦歎了一聲,嘴角溢出的笑容苦澀而心酸。

「虞家軍?呵!」他抬起頭,冷笑一聲,「這世上,哪裡還有虞家軍?他們都死絕了!虞一龍,他是最後一個……」

震驚!

徹底的沉寂!

林陌染一時間沒有辦法說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話。

聽林肅這麼輕飄飄說出來,這短短的二十餘字,卻道盡了一族人夾縫中求生,最終卻抵不過命運的慘烈,不幸滅門的辛酸。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燕樂晟,還要在他面前,假裝背負著虞家軍謀反的使命……」她愕然問出這句話,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也有些替虞家的人難過。

林肅輕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他?我反而要以此來懲罰他!就讓他以為虞家軍還有人,還盯著他那寶貝的王位!讓他時刻膽戰心驚,時刻為了保住大燕的江山而勵精圖治!這樣……不是也挺好?」

林陌染搖搖頭,「只是對他來說,這懲罰未免太殘酷了些。」

然而她心中卻暗想,一會兒見到燕樂晟,一定要告訴他這個事實!

虞家軍已經沒有人了,林肅即便畫下那種圖,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就更沒有理由殺他了……

林肅收拾好碎畫,又將燕樂晟的劍撿起來塞到她手裡,神色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去找他吧。他是個好皇帝,也會是個好丈夫。方才因為我的事,讓你們鬧了不愉快,為兄在此給你賠罪了。」

她悶悶地接過劍,抬眼看他,「那你呢?三年後,你就會回林府嗎?」

林肅疲憊道:「再說吧。世事無常,哪能算盡?」

就這樣將她半送半趕出了軍帳。

第二天。大軍撤營,一路凱旋返回江陵。

所有人都將物品收拾好了,唯獨不見林肅。

有人說,半夜似乎看到他,獨自一人,點著盞孤零零的小油燈,爬過了丘陵的山道,一路往嶺南的方向去了。

燕樂晟跨上馬,冷冷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又回頭,面無表情地望了一眼林陌染,一夾馬肚,領著大軍率先離開。

林陌染遠遠地和他對視,心中一沉,只因他的眸光中,沒有半分曾有溫情。

他竟然這麼生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7:23

第十七章

昨晚她將劍捧過去時,他甚至沒有正眼看她,只沉沉道了兩個字,「放那!」就再也不理她。

她一個人呆呆地守在大帳裡,站了許久。

一直等到他和陸續進來的三個將領說完事,他都不曾看她一眼。

最後還是林奕將她送了出來,也是心疼她,猶豫著勸道:「皇上正在氣頭上,閣主還是回去早些歇下吧!」

她歎了一口氣,和許媽媽找來一輛馬車,將不多的物品都搬進去,又喚來柳十八等人,讓他們打理好虞一龍的馬幫,留下一部分人跟著林肅,其他人也隨在大軍後面一同返回江陵。

吩咐完後,馬車才急急追上前面的大軍。

彼時,燕樂晟騎著高頭大馬,已經走出去好遠了。

他竟然不等她……難道他就不擔心她的安危?就不打算看一眼她有沒有跟上來?

許媽媽看出了她臉上神色有異,在一旁笑著勸道:「新婚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偶爾鬧鬧脾氣,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姐且消消氣,過不了兩天,皇上就會主動來找你了!」

林陌染抄著手,撇嘴道:「誰稀罕他找我!」

此刻,在他們身後的山道上,一人白衣翩翩,負手而立,清冷的神色浮現出一抹釋然。

在他身旁,一身白色麻衣的林肅,默默提起腳邊的小油燈,愛惜地擦了擦,幽幽道:「柳十八他們一會兒便出發,你若是要去江陵,可以隨他們一路。」

「不了。」辰靳紈著手腕處的袖子,望瞭望遠處絕塵而去的馬車,自嘲地笑道:「我一個人自在慣了!難得不用再護著她,陪她到處瞎折騰,我終於能找個地方過幾年清閒的日子……」

他一笑回首,搖著手裡錦扇,道:「你呢?要去給他守墓?」

林肅默默點頭。

「他就在虞家村東邊的墓地裡。我把他葬在了虞保成的旁邊。」

林肅斂了袖,「多謝。」提著油燈,又不急不緩地走入山道。

半個月後,大軍日夜兼程,終於回到江陵。

正是白日午時,初冬陽光燦爛溫暖,江陵城門大開,百姓夾道慶賀。

無數人奔湧而至,見到親人的頓時熱淚盈眶,而那些不幸失去親人的則默默掩面垂淚,望之讓人哀傷。

林陌染默默放下車簾,回頭望一眼許媽媽,歎道:「可惜肅哥兒沒能和我們一起回,不然父親定會很高興。」

許媽媽搖搖頭,「老爺得知少爺還活著,就已經很滿足了。再說,三年很快就會過去。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還在乎這短短三年嗎?所以啊,一會兒小姐回府,面上要顯得高興些好!府裡的人,心情也能愉快些……」

是啊,自從母親去世那一日開始,林府就已經都好久沒有如此歡樂的氣氛了。

可是林陌染原本想著,她已經嫁給燕樂晟為妻,應該是要跟他一起回宮的。

不料坐在車裡,一路晃悠悠的,兩人卻被直接送回了林府。

車夫說,是燕樂晟的命令。

他不親自送她回家就算了!半個月沒說過一句話,如今連分別時,都不肯見上一面嗎?!

林陌染氣鼓鼓地月下車,神色惱怒地叉腰站在了林府的大門前,把請來迎接的林府家丁們給唬了一下。

許媽媽在後面下了車,大嗓門一吼,「傻愣著幹啥!趕緊去拾掇東西啊!車裡的東西可多了!咱這一趟出門,去得遠了些,物什也多了些……」

家丁們戰戰兢兢地應著,一邊搬,一邊不時扭頭看一眼還殺氣騰騰站在那裡的小姐,想問又不敢問。

許媽媽逮了其中一個,手腕一甩,就朝著人家腦門敲了上去,「看什麼看!咱小姐在想著皇上呢!」

「額?!」家丁揉著腦門,詫異皺眉,「許媽媽,你確定小姐這表情是想?可是小的怎麼聽說,一路上,皇上都沒怎麼搭理小姐……哎喲喂!」

「趕緊搬東西!再多嘴,仔細我扒了你的皮!」

半年未見,許媽媽氣勢上又威武雄壯了不少,家丁被她這一聲喝,嚇得就是狠狠抖了抖,待反應過來,捂緊腦門連忙開溜。

而林陌染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將家丁的嘀嘀咕咕,盡數聽在耳中,頓時一聲輕笑。

燕樂晟突然對她的這番冷待,早就被軍營中的人傳開了。恐怕這時都已傳入宮中……也就是說,柳琦也已經知道,興許此刻正在得瑟呢!

她晃了晃僵硬的身體,暗暗握緊拳頭,將這一且撇在身後,大步瀟灑地邁入府中。

她林陌染,今天從江湖回來了!

然而明日起,又將有一個全新的江湖在等著她!

兩日後,北燕宮內。

燕樂晟悶悶不樂地坐在書房裡,正一手握著筆,久久沒有寫下一個字。

魏喜將他神色看在眼中,忍不住歎道:「皇上。若是想接林府長女入宮,就……」

「呯」!

卻聽見一聲脆響,燕樂晟將筆仍在在檀木書案上,墨汁濺了一紙。

「誰想她!誰要接她入宮!她眼裡不是只有那個一心想謀反的哥哥嗎?!她眼裡根本沒有朕,朕為何還要想她?!」

魏喜抹著額上的汗,心道你臉上每一寸都寫滿了「朕很想她」四個字,嘴上怎麼還如此強硬地狡辯呢?可見帝王還有一個通病,就是口是心非。

他想了想,委婉道:「太后昨日又勸著你立後了。皇上,再過數月你就年滿三十,不僅連個子嗣都沒有,這後位還一直空著……」

「要你管!」燕樂晟猛地站起來,一句話頂了回去。

魏喜被回絕得愣了一愣。有些詫異地發現,皇上這語氣怎麼變得和林陌染如此相像了?

他想著,皇上這股氣憋了好幾天,還沒消。看來一時半會是消不了啦!還是閉嘴保命要緊!索性就再也不開口。

哪知道他這邊沉默下來,燕樂晟又嫌他太安靜了,負手在屋內狠狠跺了幾步,怒道:「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也覺得朕對她開苛刻?還是覺得朕小氣?!覺得朕不應該為了這件事不理她?」

魏喜是恨不得趕緊點頭,皇上你太有自知之明了,可是嘴上哪裡敢這麼直白,咳了聲,忍著笑道:「這些事,皇上自己心裡最明白,奴才這輩子都沒這福分和哪位姑娘家談情說愛,對情這一事。實在是無法捉摸。」

聽了這席話,也不知是可憐他,還是覺得自己能遇到林陌染這麼個姑娘、和她談情說愛一場挺幸運的,反正燕樂晟擰緊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

他又踱了幾步,悶了半晌,點頭道:「朕也覺得。朕此舉有些過分。」

燕樂晟站穩腳步,皺眉道:「這樣吧,你找蘇禦史來朕的書房,朕要親自擬一份諭旨,召陌染入宮為妃!」

「哎!」魏喜樂津津地點頭,咱家傲嬌的主子終於看開了,不容易啊!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插嘴道:「皇上方才是說,召林府長女入宮……為妃??」

「怎麼?」燕樂晟惱怒挑眉,「難不成一進宮就讓她當皇后?在宮外她都敢頂撞朕了,要是剛進宮就讓她當皇后,她豈非要鬧翻天,天天頂撞朕?!」

魏喜愕然,「可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7:35

第十八章

可是她畢竟是你的結髮夫妻,你倆拜過堂、拜過天地的啊!古來能有資格和皇帝拜天地的人。不是只有皇后嗎?更何況……再退一步來講,你以為不讓她當皇后,她就不敢頂撞你了嗎?咱家主子怕是這輩子都沒法從她的「壓迫」中翻身了……

這些話,魏喜沒敢說出來。

「可是」了半天,見燕樂晟臉色越來越差,只好把話都咽下去,假裝一臉「主子真聖明真寬容」的崇敬模樣,恭恭敬敬地走出了書房。

等轎子晃到蘇禦史府上時,剛好在門口遇到林府的轎子。

而這轎子裡坐的不是別人,竟然正好就是林府長女林陌染!

魏喜一撩簾子下來,看見林陌染正在府裡神采奕奕地和阿九聊天,先是愣了愣。天啦嚕,咱家主子在宮裡生悶氣,這位主子卻跟個沒事人似的到處串門走親戚?唉,這事一定不能讓宮裡頭那位知道!

他打定主意,就裝作沒看見林陌染,直直走了過去。

林陌染眼尖,聲音也大,一開口就喚住了他,「魏公公!這麼晚了還來蘇府串門啊?」

魏喜乾笑一聲,「是啊!」他哪有心思串門啊?好不容易從低氣壓遍佈的宮裡頭逃出來喘一口氣,還得想著怎麼講宮裡那位哄回來呢!

林陌染卻是笑著就走了過來,一手還抱著阿九那位剛出生的小郡主,揮著寶寶胖乎乎白嫩嫩的手,去撓魏喜的臉,「小寶琳,你看看,這位就是宮裡頭最厲害的叔叔,可惜是個太監……你知道什麼是太監嗎?」

魏喜本來聽著前半句,還覺得挺受用的,後面這句是什麼鬼?當即臉色就不好了。

拱拱手,「咱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說罷,抬腳就走。

身後,林陌染詫異地「咦」了一聲,就聽到阿九小聲解釋了一句,「魏公公這個時候來找老爺,肯定是要請老爺入宮擬定諭旨!陌染,說不定一會兒皇上就要宣你入宮,指不定啊,還是當皇后呢!」

聽那語氣,諸多羡慕!

魏喜也是沒來由覺得一陣自豪,咱家主子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瞧瞧大燕多少女人希望嫁給他當皇后,甭管已婚未婚,可都將他當成最佳相公人選呢!

不料卻偏偏有人不是這麼想的。

林陌染一撇嘴,道了句:「不成!都沒求婚呢!戒指也沒一個!玫瑰花呢?婚車呢?婚房總該給一套吧?別家還得送足八副金鐲子金項鍊呢!他就一道諭旨,太沒誠意了!」

沒過多久,魏喜將蘇禦史請入宮後,偷偷將燕樂晟請到書房後頭,嘀嘀咕咕了一番。

燕樂晟大驚失色,「她當真這樣說?這是哪裡來的習俗?婚車又是什麼,牛車還是馬車?婚房倒是可以有,但這八副金鐲子金項鍊……庫房還來得及打造嗎?」

魏喜抬頭,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百日裡,他還信誓旦旦說不想她、不想接她進宮……這才過去多久啊,怎麼態度就來了個徹底的大轉變,竟然一聽她開了入宮條件後,就著急了,就開始擔心滿足不了她的條件,她不肯入宮怎麼辦了?

唉,別說當不當皇后了,就算這林府長女只當個小小的九品才人,都照樣將皇上治得妥妥的!

燕樂晟還急著,抬眼一看魏喜面上表情很豐富,頓時站直了,怒道:「你還站在這幹什麼!陌染的話你不是都聽清楚了?她要的東西,一個都不准少!朕命令你,諭旨擬好前,就要準備好一切!將來和諭旨一起送到林府去!」

他就知道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肯定要分攤到他頭上!

魏喜苦著一張臉,虛弱地應了聲,「奴才遵命。」

卻說林陌染在蘇府舒舒服服地喝完了下午茶,正和阿九一人一邊躺在軟榻上,就著窗外漏進的半闕陽光,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從打仗說到百草穀趣聞,又說到她不在時,江陵各戶人家的變化。

這時,初娘子就挺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攜著夫君蘇靖過來羞怯地見禮了,手邊還挎著自己親手做的糕點,看得林陌染一陣嘴饞。

「都是自己做的,比不得外間酒樓廚娘的手藝!」初娘子很謙虛。斤呆池號。

阿九便笑道:「昨日小瑾來我這,才貪吃了好些,直誇比宮裡頭禦膳房做得還要好!」

林陌染趕緊拿一塊嘗了一口,味道果然不俗!

「玉樓春就缺你這樣的廚娘!」她大贊,「趕明兒我讓小翠兒過來學幾招!你可不能藏私,定要把她教會!我玉樓春要把這幾樣糕點打造成招牌!」

初娘子畢竟懷了身孕,不好久坐,沒多會,林陌染就讓她回去歇了。

人都離開後,阿九才湊到她耳邊,接著方才的話題,低低續道:「你走後,聽說宮裡那位柳貴妃很是威風了一陣。連太后都避讓到昆山去了,直到現在都沒回宮。」

林陌染嗤之以鼻,一個小小的魅,看她進了宮不好好收拾它!

阿九擔憂道:「你可別不把她放在眼裡,如今雖說她是異族女子,在朝中沒有後臺,可大燕如今正一心要和西域交好,乾羅國遺民也多次提及這位數年前被俘入宮的國主,想來燕樂晟一時半刻還是不會動她。」

「乾羅國怎麼又冒出來了?」林陌染皺眉,「他們不是早就被滅了嗎?」

阿九歎氣,「你不在朝中,自然不知道其中利害。乾羅國雖然早已國不成國,但乾羅的遺民民風還是十分彪悍!而且聽說,他們有一種秘術,十分厲害,可以迷惑人心,重則能壓制人的情感和記憶!所以大燕這邊的人,輕易不敢冒犯他們……」

「這麼說來,燕樂晟只要把柳琦歸還給他們,繼續當他們乾羅國的國主,不就好了?」林陌染琢磨著這是最省事的一種辦法。

阿九卻笑了,「你以為女人是物品,說要就要,說還就還?再說了,要不是忌憚著國主還在大燕皇帝手上,乾羅國人早就該鬧翻了!」

「鬧翻?」林陌染失笑,「難不成他們也想謀反?」

「那到不至於。」阿九搖搖頭,壓低聲音道:「我也是聽父親從前提及過一兩次,聽說乾羅國的人,在找一個人!這人十分了得,據說有九條命,可以死八次都死不掉……」

林陌染心裡「咯噔」一下,暗歎,乾羅國果然和琉璃閣有密切關係啊!不然怎麼會繞了千八百回後,還是繞回到她身上呢?

晚上,她就帶著滿腹心思回了府。

黎笙和林奕在林府正式謀了個職業,搬去正院新建的一座小院子裡住,平時沒事,她也不讓黎笙過來伺候,而是讓她好好養胎。

黎笙卻偏要呆在她屋裡,等服侍她睡下才肯回自己的屋。

剛回江陵那兩天,久別重逢的主僕倆,自然是好多話要說。半夜是林奕親自過來接人,黎笙才肯回去。

門一打開,林奕沉著半張臉,都不肯讓黎笙自己走回去了,將她打橫一抱,直接施展輕功奔出了院子。

第二天,林陌染學乖了,早早趕她回去。

沒想到今晚回來時,不僅黎笙在,林奕竟然也在,還十分焦急地在屋裡候著。

「咋了啊?今兒人這麼齊?」林陌染一聲招呼,先扶著黎笙坐下,避開林奕那張暗怒的臉,「你們兩是有什麼事要說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7:48

第十九章

黎笙猶豫地看了林奕一臉,思疑著開口道:「方才林奕被皇上召進宮,喚了好些問題。問題都比較奇怪……」

林陌染抬眼一看,可不是嘛!從江陵回來後,林奕就被封為了輔國右將軍,和蘇禦史平起平坐,無需奉召就能自由出入宮門,如今是剛從宮裡回來,身上還穿著朝服呢!

「什麼古怪的問題啊?」林陌染隨意道,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來靜等黎笙的回話。

不料黎笙接下來的話,卻差點讓她一口茶噴出來!

「皇上讓魏公公找林奕來問你……這個戒指你想要什麼款式?玫瑰花又是什麼花?換成牡丹或者芍藥行不行?還有婚車是要牛車還是馬車,皇上對魏公公說,比較想用馬車,看你意下如何?」

她一疊聲說了這麼多,仿佛不急著開口說完,就會怕自己忘掉似的,緩了口氣又續道:「皇上還讓魏公公問林奕,江陵城西郊的四合院當成婚房行不行?他手頭最近比較緊,剛打完仗,國庫都空了……還有八副金鐲子金項鍊都讓庫房趕制了!你看能不能先嫁進宮,以後再補上呢?呼!終於問完了!」

黎笙長舒一口氣,埋怨道:「小姐你這是又整出什麼歪主意調侃皇上呢?害的我家林奕大晚上的被急急召進宮,就為了回答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林陌染愣完後,卻是再也忍不住,一陣放聲大笑,「哈哈哈!燕樂晟,他真是太可愛了!」

她讓林奕進宮回復了燕樂晟。果然第二天,諭旨就來了。

林府全體,老老少少出來跪迎,林博自告病在家中靜養後,這還是三個月內第一次穿上朝服。而顧清媚至今還未從林萱之死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一直不曾出偏院,今日也不曾見到她。

於是正院裡,便只有林博和林陌染領著眾人,跪在魏喜面前。

魏喜除了一隻胳膊行動比較僵硬外,似乎還是老樣子。

他抖開諭旨,扯著嗓子念:「皇帝敕旨,今林氏嫡女賢淑聰慧,特賜封為一品德妃……」

林陌染愣了愣,跪在她身邊的許媽媽等人也是暗中叫喚了一個思疑的眼神。

他重歸帝位,皇后不是她?要不要那麼狗血?

「娘娘!」魏喜念完後催促道:「請德妃娘娘上前領旨吧。」

她紈著長裙,緩緩站起來,盯著魏喜手裡金黃色的諭旨。皺了皺眉。這時就見魏喜朝她隱晦地眨了眨眼。

林陌染略一思索,明白過來。

也對啊,身為一介臣女,又無功績在身。沒理由一進宮就是皇后,如此反而會樹敵。先從四妃之首開始,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待遇了。

而且燕樂晟還非常聰明地沒有指明是賜封林氏嫡長女,僅僅是嫡女。

百姓大概都以為曾經的九王妃已經摔死在懸崖下了,所以,今日她自然要換另外一個身份入宮!

她嫣然一笑,從魏喜手裡恭敬接過諭旨,「謝聖上隆恩!」

魏喜就領著人,將皇上御賜的聘禮等物,從車上搬下來。

這一搬,眾人又傻眼了。只見諸多金銀等物,卻不是慣常人家送與女方的物品。

而是數十盤金銀玉石打造的戒指?飛鳥戒、綠松石戒等等,各色各樣,簡直是把大燕所有戒指款式都打了三四個。

然後是一盆盆盛開的牡丹、芍藥……裝飾了鑲金紋繪的馬車……

林博眼看著小太監們一箱箱往府裡抬,眼都直了。

他一生斂了不少珍寶,何時見過富貴人家娶女送這些的?

縱然見聞再豐富的人。一時也說不準皇帝為何送來這樣的聘禮?

說是敷衍嘛,這玉石雕工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

說廉價嘛,就連這一盆盆看似不起眼的牡丹,都是外面價值十幾二十輛黃金的名貴品種!

只有林陌染,一直忍俊不禁。她不過是隨口說說,將自己那個年代的風俗習慣搬了過來而已,沒想到燕樂晟真的一樣不漏全部照做。

在場的人,大概除了魏喜之外,沒人能看出,燕樂晟對和她的這場婚事,花費了多少心思!

魏喜笑眯眯迎上去,「娘娘收拾收拾,現在便跟咱回府吧!皇上已經等著了。」快要等不及了!

林陌染故意吊著他胃口,「魏公公請待我去寬衣換妝。府裡中饋諸事,也得一一和下人們交待清楚。以免日後我不在府裡,沒有人主持,全都亂套了。」

魏喜點點頭,「如此,娘娘便快去吧。」

而另一邊,北燕皇城。

燕樂晟是急得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定,負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蘇禦史和禮部大臣等人,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面前走過去,又走回來。

數十回後,蘇禦史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皇上勿要著急,娘娘一會兒就到。」

「我哪裡著急了!」燕樂晟一口反駁,掩飾道:「又不是第一次納妃!更有甚者,又不是立後!」

「是是。」蘇禦史忍著笑,心道,納她為妃都急著這樣,那以後立她為後,皇上豈非更焦急?不成,到時候自己得尋個理由告假,被他這來來回回晃得自己老眼都花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夜色降臨。

本來納妃是要在宮中設宴,象徵性地宴請百官。

燕樂晟許是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毫不猶豫將宮宴取消,「直接把人抬到陌雪坊去!」

蘇禦史愣著應了聲,心想皇上這次可真急!這是要直接洞房的意思啊!趕緊轉身和禮部大臣張羅去了。

等林陌染被大轎抬進陌雪坊時,晚膳時間已過。燕樂晟早就換了便裝,巴巴地坐在屋裡等著她。

魏喜將人領進來,笑得一臉深意,不動聲色退出去關上了門。屋裡乾脆連個服侍的人都不留。

燕樂晟大步上前,挑起她的喜帕,眉宇間是又急又喜。

林陌染雙眼剛恢復清明,就見眼前男人一張清潤佈滿焦灼神色的臉,沉沉壓了下來。

一句話還來不及說。

滾燙的吻,封住了她的唇,細細碾磨。

他是真急了,兩手捧住她的臉,將她身子一撈,越貼越近,呼吸也越發急促起來。

「陌染……」他啞聲換了一句,翻身就將她帶倒在了榻上,「朕錯了,朕好想你……」

她低哼一聲。想說的話,卻都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結果這一晚,林陌染什麼都沒來得及做,話都沒能說完全一句,就被他給徹底撲倒,吃幹抹淨。

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遍,還在那氣喘吁吁地回味無窮。

天微明時,他才躺倒在她身側,發出滿足的喟歎。

林陌染已經累得睡了過去。

帝王新婚,普天同慶,第二日更是放百官的假,連早朝都免了。

林陌染緩緩睜開眼醒來時,他還睡在身邊,神色安寧舒適。

她側身,一手撐著頭,一邊凝神打量他這張英武俊朗的面容,忽而福至心靈,伸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捏住不許他呼吸……

燕樂晟在夢裡發出一聲不滿的嘀咕,大手胡亂拍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她眼疾手快,將手鬆開。

待他又睡進去後,再伸手捏住……如此反復三四次。他似終於煩了,又困倦得不願睜開眼,胡亂咒駡了一聲,眉頭緊緊蹙起。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7:59

第二十章

林陌染忍著笑,低聲念叨了一句,「讓你昨晚猴急!讓你傲嬌,明明這麼想我,還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不肯來見我!讓你把我折騰一晚上……啊!」

話未說完,後腦被大手一摁,整個人直直撲進了燕樂晟的懷中。

腰間更是被手掌牢牢掌控著!

耳邊是他沉重渾濁的呼吸,帶著灼熱的溫度!

燙人!更加磨人!

燕樂晟發出一聲低笑,輕輕柔柔的,飽含寵愛,「一大早就當著我的面說我壞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不滿地反抗,「你個騙子!一定是早就醒了,還假裝熟睡的樣子……混蛋!把手放開!那裡不准摸!」

大手卻更加放肆起來。

燕樂晟埋首在她頸窩處斯磨,沉聲道:「讓為夫再摸一下,昨晚不夠……」

一語罷,自然又是顛鸞倒鳳,春光無限。

如此一直折騰到了近午膳,燕樂晟才起身穿好衣服,準備回他的禦書房處理政務。

林陌染在榻上懶洋洋地賴著,看他脫下單衣,果著精壯的上身,後背肌理縱橫,高脹有力,面色頓時一紅,趕緊撇過頭去。

想了想,問道:「你準備怎麼處置柳琦?」

燕樂晟皺眉回過身,這一次,是半果的胸腹正對上林陌染的視線,那塊壘分明的肌肉,飽脹噴張,更加富有挑逗性!斤縱找血。

他一個帝王,沒事練那麼好的身材幹什麼啊!

「你!」林陌染一手將被子拉高,惱怒道:「你就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燕樂晟笑著將她被子拉開,依舊是半果著身體,忍笑不俊望著她一雙眼,調侃道:「你一張小臉上都寫滿了想看兩個字,又何必遮遮掩掩,用被子將自己捂起來?更何況,以後你可是要經常見的。」

林陌染嗤之以鼻,「我在跟你說正事呢!別有事沒事就拿美色誘惑我!我問你,你準備怎麼騙柳琦?」

燕樂晟眼眸的色澤深了幾分,「恐怕要委屈你一下。不過,這事交給朕就好。你只需心裡明白,朕心中,只有你一人!」

走之前,他還不忘一手挑著她的下巴,親自喝了半杯合巹酒,又親自將剩下半杯喂她喝下,邊戲謔道:「這合巹酒,一年前我們就喝過了,沒想到這輩子竟然有幸和你喝兩次。」

林陌染仰頭,挑釁地提醒他道:「皇上是貴人多忘事,那第一杯合巹酒,我可是半口都沒喝呢!」

燕樂晟壓眉噙著薄怒,兩指鉗起她的下巴又抬高一寸,俯身貼著她的唇,半是威脅半是愛憐,「那便罰你,這後半輩子每天晚上都跟朕洞房一次!」

真不要臉!

林陌染啐一口,「流氓!」又媚笑補了一句,「一次你就夠了?」

「你!」這次換燕樂晟惱羞成怒,狠狠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小東西!今晚你等著!」

林陌染睡了個飽覺,才懶洋洋地起身,喚人進來伺候。

陌雪坊一切還和她第一次入住時一樣。

院裡的三個丫鬟,果然依著她起的名字,兩個一等大丫鬟喚作陌魚、陌鴛,二等丫鬟喚作陌雀,只是那陌鹿今年年紀大了,放出宮嫁了人,中宮又抽了另一名喚作陌荷的來當二等丫鬟。

陌鴛因是之前就跟了她,今兒入屋替她梳洗時,話也多得很。

「余嬤嬤回了太后宮裡,重新領回管事嬤嬤的差事。那安逸則被分去了十二公主身邊當管事嬤嬤,說是再過兩年,十二公主也該及笄了,院裡沒個老人教導著,說不過去……」

絮絮叨叨扯了一堆,來來去去都是宮裡的八卦。

林陌染含笑聽著,並不插嘴,倒是一一用心記了下來。知道如今自己雖然位於四妃之首,卻還是比柳貴妃柳琦低了一個等級。

如今太后離宮清修,這後宮沒了管事,大臣們肯定會從她和柳琦之間推舉一個,扶上後位。

入宮第一天,按理說她是要去給柳琦請安的。陌鴛給她挑了件偏素的衣服,想著她是新妃子,等級又不足,不好太張揚。

不想林陌染一抬眼。道:「不成!給我整一套豔麗的!這是新婚又不是新喪,第一天就穿這麼素,傳出去倒被人說我的不是了!」

陌鴛趕緊解釋,「可是娘娘,若你穿得太豔,宮裡那一位……」

「就怕她不刁難我!」

林陌染笑道:「她若是借此發作,尋機處罰我,那就說明她心胸狹窄,新妃入宮頭一天就不能容人,皇上正好以此為由,拒絕立她為後。可她若是從容應對,非但不作難,還笑容可掬。那才證明此人難對付呢!」

陌鴛聰明,一點就懂,點點頭,掩口笑了。「這樣看來,若那位主子今日刁難娘娘,被皇上責駡了,豈非就再也不能跟娘娘爭寵了?」

「傻丫頭。當然沒這麼容易。」林陌染拍拍臉上厚重的鉛粉,笑駡,「若是立後一事能這麼簡單,這宮裡的娘娘也不必整天爭來爭去。我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想著多多少少也能產生點影響吧!不過,以後出了我這陌雪坊,你說話也要注意點。記住,若今日柳貴妃非但沒有刁難我。反而對我親如姐妹,以後你們就得當心,決不能被她拿捏到任何把柄。不然……會死的很慘。」

出了陌雪坊,陌鴛和陌雀一人一邊,隨在轎子旁慢悠悠地走著。

按林陌染的意思,這請安也不能去得太早。路上要儘量慢,姿態要高傲。今天之內,務必要將耍大牌的精神發揚光大!接下來,就看和柳琦的現場對壘了。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翠柳齋卻十分平靜。

小太監通報後,幾人進到院子,柳琦剛用完午膳,正靠在屋裡軟榻旁,點了熏香,閉眼歇著。

林陌染被陌鴛牽著,神色高傲地走進來。

「妹妹來啦。」柳琦不急不緩地睜開眼,眼眸微漣地看著她,柔柔地笑了,連聲音都十分溫柔可親,「素來聽聞妹妹姿色不凡。讓皇上念念不完,姐姐我一直想見卻不得,今日才得以一睹真容,果真是天仙般的人物!」

說罷就親昵地挽起了她的手,將她拉到偏坐,也不分尊卑等級,兩人隔著中間的小茶几,一人一邊坐了。

再喚來丫鬟,「給德妃上茶,要最好的那壺白毫銀針!」

一切水到渠成。

林陌染看她滴水不漏的一番作態,心裡暗歎,完了,計畫落空,此人比想像中難對付!還是走的極品白蓮花路線!

再低頭一看杯子裡的茶,哪裡是什麼好茶!一片片茶葉跟銀針一樣,喝著喝著,就起了心理作用,以為自己在吞銀針呢!這不是故意的麼!果然能裝!

柳琦恍若不覺,只是淡淡續道:「聽聞昨日,皇上在你的陌雪坊一直歇到今日近午時才走。」她莞爾一笑,體諒道:「妹妹真是辛苦了!」

瞧瞧,這態度,明明是醋勁十足的,卻演繹得如此大方得體,叫人看不出絲毫破綻,還反過來安慰她,說她辛苦……這可怎麼對付呢?

林陌染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要裝白蓮花,看誰比誰更白蓮!

立馬轉換了態度,一改高傲神色,忙委屈又惶恐地捏著帕子,戰戰兢兢站起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8:11

第二十一章

一疊聲,開口就是求饒,「求貴妃娘娘恕罪!只因昨日皇上勞累,睡得晚了些,早上便也起晚了。妾身無意霸佔皇上,更不敢和娘娘爭寵!娘娘若是覺得妹妹哪裡做的不好,還請責罰!妹妹絕無怨言!」

柳琦也被她突然的轉變給唬得愣了一愣,片刻才回神,敢情這小妞是故意拿捏姿態,裝出被她的氣勢打壓得戰戰兢兢的模樣,好叫下人們覺得,她是仗著貴妃的身份在欺負新入宮的妃子!

柳琦心中冷哼,面上卻伸手客客氣氣地將林陌染又拉到身邊,「妹妹這說的是什麼話呢?妹妹如今進了宮,第一天就能替我分憂,好生照顧皇上,得了皇上的喜愛,我作為姐姐的,感激歡喜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想要責罰妹妹?」

這一次,她卻是直接要拉著她去主位坐。主位是個約莫能坐下兩人的寬椅。看樣子,柳琦是要顯示出自己的大度容人,要親自跟她一塊坐主位。斤團尤亡。

林陌染被她柔弱無骨的手牽著,正要再坐上主位時,卻眼尖地發現,主位的軟墊下赫然藏著一條毛絨絨的不明生物!看著像巨型的毛毛蟲,還在不停地蠕動!

這柳琦,難不成想用蟲子嚇唬她?

屆時她怕蟲,無論如何不肯坐上去,就會落下把柄,傳到外人耳中,就是:柳貴妃親自賜座,這位新德妃還百般嫌棄不肯坐下,成何體統!

林陌染大大方方施了個禮,卻不往前走了,握著柳琦的手,裝出感激涕零的樣子,道:「娘娘待妾身如此親厚,妾身今日理應在左右伺候著,斷不敢再和娘娘一同坐上主位平起平坐。還請娘娘上座,讓妾身站著孝敬娘娘!」

說罷就要推著她往那個主位坐。

柳琦臉色一變,她本來要坐寬椅的另外一邊,卻被林陌染一推,直直往放了蟲的這一邊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的同時,她眼睛幾不可查地睜了睜!

看著她那細微的面部表情,林陌染仿佛都能聽見那條蟲子被她屁股坐扁,肝腦塗地膽汁四濺的畫面!太噁心了!

偏偏柳琦還不能動,不能起身,更不能讓她察覺出動靜,依舊維持著溫柔的笑容,「妹妹喜歡什麼口味的糕點?我讓禦膳房送幾盒上來,也好讓我們兩姐妹邊吃邊敘話。」

難為她屁股下面坐著條死蟲子,口中還要誇誇而談吃什麼。

林陌染都不禁替她抹了把冷汗。

想了想,道:「聽聞宮裡有位老師傅手藝了得,能將麵團做成蠶蛹的模樣,烤得金黃酥脆,如今天寒,正好吃些新烤的熱事,驅驅寒氣!」

柳琦一聽,臉色瞬間又變了!

她坐著一條死蟲子已經很要命了,如今還要她吃蟲子形狀的麵團?這林陌染真的不是在故意整她嗎?

心裡的火苗差點就要猛竄起來!好歹死死壓抑了回去,面上維持著笑容,喚了個丫鬟,「那便讓師傅趕緊去準備吧!」

兩人一站一立,又說了些話。

未幾,外面有人通報,說是東籬院的兩個六品尚儀來請安。

這兩位尚儀,是上次全國大選時,皇太后硬塞給燕樂晟的。一個姓陸,一個姓安,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兒。進宮半年多,自持出身不凡,有幾分姿色,性子很是嬌蠻強勢。

不過別說侍寢,到如今,是連燕樂晟的面都沒見過!

今日趕在這個時間來請安,不稍說,肯定是柳琦安排的。

林陌染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規規矩矩站在一邊,等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果不其然,兩女還未進屋,嬌笑的說話聲就傳了進來,還故意說得十分大聲,「我爹爹當巡撫那會兒,掌管著江陵以北共五省道的糧草。每到秋季豐收後要運糧上京時,哪個省道的總督不是巴巴地趕來巴結我爸……」

這是暗裡說林陌染呢,一個出身小小總督府的女人,一進宮就爬到她們頭上,成了正一品的德妃,憑什麼啊!

另一個似扯了扯對方的袖子,「小聲點,屋裡頭那位就是總督府出來的。」

嗯,這位更加陰險,直接把林陌染的身份給點了出來。

林陌染臉上掛著淡笑,不動聲色將進屋的兩人打量一眼。

都是有鼻子有臉、模樣清秀的女子,怎生說出來的話,卻這麼惡毒。

柳琦看她沒有發作,眼眸一沉,閃過幾分狠意,開口卻是笑著道:「兩位妹妹今兒是結伴來看我呢!快坐吧!」

看來柳琦無論對著誰,都是這樣一副白蓮花的模樣。

安尚儀聽了很受用,毫不客氣一邁腿,一屁股坐在緊靠在主位的下首。另一個猶豫著看了一眼還站著的林陌染,不是很敢坐,眼神卻是十分精明,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模樣。

德妃還未坐,哪有六品的尚儀先坐下的道理!

按理說,林陌染肯定是要發火的。但這是柳琦親口安排的,她若是真的發火責難安尚義,那不是間接指責柳琦安排不周?更有甚者,屆時柳琦這朵白蓮花反過來護著安尚義,指責她林陌染不能容忍怎麼辦?

林陌染將柳琦這一條陰謀詭計看得通透,眼神十分平靜,忽然卻捂著腦袋,腳下一歪,眼看就要摔下去!

白蓮花趕緊抬手扶著她,「妹妹怎麼了?」

林陌染委屈道:「許是昨晚沒休息好,這會兒頭有些暈。」

昨晚沒休息好?

這話一說出來,屋裡幾個女人當即都是心思各異!

這擺明是說,昨晚和皇上折騰了一夜,所以才沒休息好,而她們幾個連皇上的面都見不到!誰更受寵,一目了然!

安尚義當即忍不住了,眼看就要發作。被一旁的陸尚儀按著。

林陌染這一邊,歪著歪著,就走到了主位旁,對著柳琦抱恙道:「方才娘娘許妹妹一同坐主位,妹妹嘴硬沒坐,這會兒卻頭疼得著實厲害,也不好逞能了!還請娘娘原諒則個,讓妹妹稍歇一會兒。」

她說得楚楚可憐,什麼嘴硬逞能,什麼頭疼得厲害,柳琦就算心裡再恨,又哪裡能當面拒絕?

眼睜睜看著她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旁邊。兩個人一同擠在了主位上。

而本想借此羞辱林陌染的安尚義,不僅沒有得逞,還只能坐在偏坐上,依舊比林陌染低了一級,更是刹那間臉色無比難看。

而柳琦更是煩躁,本用來嚇唬林陌染的蟲子,被她自己坐扁了。本安排來激將林陌染的安尚義,自己受了一肚子悶氣。

兩個女人,誰也沒能從林陌染這裡討得好處。

回陌雪坊的路上,聽陌鴛講起這兩個尚儀,家裡都是趙家黨派,如今趙琅坤已經倒了,皇上重新扶持蘇禦史等親皇派。後宮裡就更加沒有這兩人的出頭之日。而太後身為趙家出身的,為了避嫌,也是採取了對後宮不管不問的態度。

林陌染幽幽歎口氣,「按理說,這後宮四個女人中,只有我是最有地位和前途的,偏生如今還得受那柳琦的氣。」暗暗想,不知道燕樂晟到底要怎麼懲罰她。

晚膳的時候,魏公公派了個小太監來傳話,說是皇上公務繁忙,今夜就不過來陪她用膳了。

她點點頭,很大度地回了句,「請替妾身轉告皇上。忙歸忙,也要注意休息。」心裡並沒有起絲毫懷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8:24

第二十二章

然而到了更晚些的時候,皇上還沒有派小太監過來傳她侍寢,林陌染穿戴整齊端坐在八仙桌旁。眉頭就皺起來了。

「他難道還不想休息?」

許媽媽道:「許是有事耽擱了。」

林陌染不滿地嘀咕道:「今天明明說好的,讓晚上等他!你說我這是先睡呢,還是不睡呢?」

許媽媽琢磨著,「娘娘還是先別睡吧。若是皇上晚上過來時,看到你還徹夜苦苦等著他,定會很感動。」

林陌染心裡雖然想著:丫的我是這麼矯情的人嗎?面上卻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且等著。」斤巨叨扛。

好吧,她就承認自己其實很矯情吧……

沒想到這一等,就等到了中夜。林陌染正趴在桌上呵欠連連,屋外一個小丫鬟輕手輕腳地跑了進來。

卻是她派去打聽消息的陌雀。

「娘娘。」

她睜開眼,眼前就出現了陌雀那張精緻的小臉。湊在她耳邊,小聲道:「聽宮裡的姐妹說,皇上方才去了翠柳齋那邊。」

林陌染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當真?!」

陌雀被嚇了一跳,眼睛睜了睜,神色肯定。「當真!我的好姐妹親眼見到的。」

又見林陌染臉色不對,忙安慰道:「娘娘莫難過,昨夜皇上都在咱陌雪坊待那麼久了,今兒個去別的娘娘院子裡,也不為過……」

林陌染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想了片刻,她直接站起來,披上避寒的披風,「你跟我一起去瞧瞧。」

她想到了兩種可能,其一,這也許就是燕樂晟所謂的對付柳琦的辦法,其二,柳琦興許又想到了什麼花樣出來矇騙燕樂晟,就像當初給他下魅毒一樣!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她都不放心燕樂晟,定要跟去看一眼。

中宮左右。皇上和太后的寢宮居中,左右才是妃子的住處。而她的陌雪坊和柳琦的翠柳齋,剛好是一東一西兩個方向。

早上請安時,她走得慢,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如今卻是恨不得立馬就飛過去。

抬轎子的小太監被她連聲催得,臉都白了,一路小步顛著,上氣不接下氣。

快到翠柳齋時,林陌染才讓轎子慢下來,又將耳邊的墜子扯下來,喚陌雀找個離翠柳齋近的地方扔了。

然後才慢悠悠晃著去了翠柳齋,讓守門的婆子通報。

陌雀按她的吩咐,有模有樣道:「我家主子今兒下午來給貴妃娘娘請安時,把一個碧玉墜子不小心丟在翠柳齋了。主子最是喜歡那墜子,剛發現不見時,就帶了奴婢要親自過來找,如今正在院外等著呢!老媽子可否通告一聲,讓我家主子進去小坐一下?」

婆子望望林陌染的轎子,又望望屋內,不置可否。片刻,才下決心道:「現皇上在娘娘屋裡歇著呢,娘娘不方便見客。還請德妃娘娘先回去,明兒再來吧。」

陌雀還想爭取一下,這時轎子裡就傳出了林陌染的聲音,「算了,我們回去吧,明兒來找也一樣。」

話是這麼說,可是坐在轎子裡的林陌染,分明不滿地嘟起了嘴。

燕樂晟果然去了柳琦院子。

她知道這是他的陰謀,可還是不免有些吃醋。

想了想,轎子走到不遠處的小湖邊時,她一咬牙,開口道:「停轎。陌雀,扶我到湖邊,用荷葉舀一瓢水,淋我身上。」

陌雀訝然道:「娘娘!好端端的淋水做什麼?這是深秋,天涼著呢,若是染了風寒怎麼辦?」

林陌染不耐煩道:「快!照我說的做,晚了就沒用了!」

小太監趕緊將轎子停了,陌雀上前扶了她往湖邊走,湖邊荷葉很多,伸手一拽就能拽到。

陌雀猶猶豫豫地舀了一瓢水,擔憂地又問了一句:「娘娘到底要做什麼?奴婢代你淋這一瓢水不行嗎?」

林陌染心中感激,面上一笑,卻搖頭,「你代替不了。」又迅速解釋了一句,「一會兒你先喊幾句‘娘娘落水啦’,記得一定要喊得非常急切擔憂,然後再舀水淋我頭上,一定要淋得全身濕透,知道嗎?」

陌雀哭喪著點了點頭,「一定非淋不可嗎?」

林陌染堅定道:「必須淋!非淋不可!」

又指旁邊幾個也是神色擔憂的小太監,道:「一會兒她用水將我潑濕後,你們幾個也到湖邊,裝出拉我上岸的樣子。一會兒皇上帶人來了,你們就一口咬定,我是為了找墜子,不幸失足摔入湖中,你們拼死相救才將我拉上來的!」

小太監面面相覷,都是點了點頭。

林陌染打起精神,「好了!這便開始吧!演得像一點!」

她暗暗打定主意,若是一會兒這幾個小太監的戲碼演得不到位,她就只能真的跳進湖裡讓他們救了……

卻說燕樂晟正在柳琦的屋裡漫不經心地喝著茶,聽她在耳邊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著些閨房媚話,可謂是用盡了心意百般挑逗。無奈他越聽越是覺得噁心,越是沒有半分感覺。

柳琦的媚和林陌染的媚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柳琦的媚,非常豔,非常性感,也非常俗。她可以輕易勾起一個男人肉體上的欲望,而這種欲望卻沒辦法直達內心。

林陌染則不同,她的媚,有種欲拒還迎的疏遠感,還有種難以控制的野性,讓你忍不住想去捕捉,想去馴服,一旦觸碰,就會上癮,身心俱顫。

想著想著,他就忍不住想起每一次和林陌染的肌膚糾纏……那種美妙,似乎只要想起來,就會渾身熱血沸騰。

而就在他想得入神時,屋外突然傳來嘈雜聲,打斷了柳琦的敘述。

「怎麼回事?」他立刻站起來,脫離了柳琦的糾纏,心裡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是當小丫鬟急急進屋稟告時,他的心瞬間涼了。

「回皇上,是德妃娘娘不慎墜湖了!聽聲音,似乎就在翠柳齋旁邊,隨行的小丫鬟陌雀說,是娘娘執意要尋不小心丟失的耳墜,才失足落入湖中的。」

柳琦故作關切道:「還不趕緊差人去救人?!」又回頭,「皇上可是要去看看?」

燕樂晟心裡早已急得不行,想起自己來翠柳齋的事情,皺了皺眉,面色冷了幾分,出口時說的話就變成了,「真是個麻煩!」又故作惱怒地一揮袖子,「且去看看她這回又惹出了什麼事?!」

說罷,壓抑著心中的焦急,大步踏出去。

柳琦趕緊跟上去,嘴邊露出一抹冷冷的諷笑。

湖邊,林陌染全身濕透,正冷得直哆嗦,陌雀又心疼又擔憂地攬著她,不停給她呵氣取暖。

燕樂晟來到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心裡一揪,嘴邊卻沉著氣冷冷道:「大半夜的,你就為了找一個破墜子,鬧得翠柳齋雞飛狗跳,成何體統!虧得朕還封你為德妃!」

林陌染臉色本就慘白,見燕樂晟來了,不由分說先是責駡自己不配當德妃,臉色就更加難看了,一開口,聲音都是染著哭腔的,「皇上,妾身知錯。可那個墜子,是皇上送給妾身的啊!妾身視若珍寶,如今發現丟了,是坐立不安,一心只想趕緊將它找到……」

燕樂晟聽了,只是陰沉著一張臉,「不過一個墜子,有什麼好稀罕的!」又硬了硬心腸,轉向柳琦道:「柳妃,方才朕給你送了那許多新制的首飾,你挑一副墜子出來,送給德妃便罷了。身為一宮妃嬪,沒必要為了一個墜子鬧成這樣!這要是傳出去,讓朕的面子往哪兒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8:36

第二十三章

他句句滿不在乎,聽在林陌染心裡,心都涼了。

他答應了之後又不去見她,跑來柳琦這裡,還送了她一堆首飾……如今她最珍愛的墜子不見了,他不僅毫不在意,還讓柳琦從他送的首飾裡隨便挑一個出來施捨給她!

柳琦卻是十分得意,燕樂晟今天才給她送去了十盤款式各異的時新首飾,件件都十分精緻出挑,晚上還親自來了她院中,替她選了一條項鍊,親自幫她戴上。如今林陌染不見了墜子,甚至為了找到這墜子不惜墜湖,他竟然都不放在眼裡,還讓她隨便挑一堆墜子來打發林陌染……可見在燕樂晟心中,林陌染也不過如此。

唉,男人的愛啊,都是心血來潮的,初初見著你時,覺得你比全世界女人都好,天天捧在手心裡呵護著,等時間長了,他膩了,又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將你徹底丟在腦後,甚至會開始厭惡你,覺得你什麼都不好。

若這是再如林陌染這樣,耍手段,施展苦肉計半夜墜湖撈,只會增添他的厭惡而已。

柳琦心中冷笑,面上卻十分友善關切道:「墜子找不到便罷了,大冬天的,妹妹可別染了風寒,趕緊回去吧!一會兒姐姐挑了首飾,讓大丫鬟親自給你送去院子裡!」

林陌染自然是十分不甘,固執地凝著腳步,不肯走,又開口苦苦哀求著,「皇上,妾身就喜歡你送給妾身那個墜子,別的都不要!今日若是找不到,妾身就不回去了!除非……」她捏著衣角,低聲羞澀道:「除非皇上親自送妾身回去。」

「混帳!」

她話未說完,燕樂晟率先發火,「林陌染,你這是在威脅朕?!」聲音沉著滾滾的怒氣。

林陌染聽了,身子一抖,就跪了下去,忙道:「臣妾不敢!」

燕樂晟似火氣頗大,冷冷瞅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真真掃興!魏喜,今晚不用傳喚妃子侍寢了,朕見到她們就頭疼!傳令下去,朕回寢宮!」

此言一出,人人臉色都變了。

皇上這是發了多大的脾氣啊,連欲望都給直接氣沒了!嘖嘖,看來林陌染這次惹禍了!

本有很大希望能今晚侍寢的柳琦,更是憤憤不平地怒視了一眼林陌染,直怪她壞了自己的好事,然而片刻後,又有些幸災樂禍。惹了這麼大攤事出來,她林陌染以後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別想再被燕樂晟傳喚侍寢了!

等一眾人都隨著發怒的燕樂晟走掉後,林陌染才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落葉,再一看她那張芙蓉面,哪裡還有半分惶恐擔憂?

不僅一點也不著急,反而還藏著一抹得逞的偷笑。

陌雀更加不解了,「娘娘今日演的是哪一齣戲呢?奴婢橫豎是一點都沒看懂!」

林陌染笑笑,「你聽過這麼一句話嗎?站得越高,摔得越疼。要想往死裡整一個人,先把她捧上高處,再將她推下來,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皇上今天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啊!娘娘不怕嗎?奴婢可是連看一眼皇上那張陰沉的臉都不敢!」

「怕他做什麼?他又沒生氣,他感激我還來不及呢!」林陌染滿不在乎地擰著袖子的水,笑著鑽進了轎子,「回陌雪坊吧!時候不早了,我要洗個熱水澡,趕緊歇下!明兒還和小瑾約了要陪去昆山踏青呢!」

燕樂晟本就不想在柳琦房中留宿,被林陌染這麼一攪和,心情甚是愉悅!回寢宮的路上,腳步都是輕快的,哪裡還有一星半點的怒氣!

魏喜將他神色看在眼中。方才的疑惑頓時消了一半,卻還是忍不住問道:「皇上怎麼知道德妃娘娘是在配合你演戲呢?萬一德妃娘娘今日真的為了找墜子墜湖,而皇上你卻如此冷漠打發了人家……豈非叫德妃娘娘很是傷心?」

燕樂晟嗤笑,「魏喜,你跟朕這麼多年了,怎還如此糊塗?陌染什麼樣的人,朕和她相處一年了,還不清楚?她才不會為了一個墜子就墜湖呢!她若真不見了墜子,最可能做的事,就是馬上差人到朕面前稟告一聲,讓朕速度找人給她重新打造一副。」

說話間,大有一種「朕是妻奴朕自豪」的感覺。

魏喜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忍著心裡的笑,道:「還是皇上聖明!」

又走了幾步,燕樂晟似忽然想起什麼,腳步一頓。

魏喜趕緊停下來。「皇上這是要做什麼?」他還道皇上是突然反悔了,想折回去陌雪坊傳喚林陌染侍寢呢!斤共乒亡。

誰知燕樂晟皺了皺眉,一臉嚴肅道:「明日小瑾是不是約了陌染去昆山踏青?」又是一聲歎氣,「看來明天又得演戲。魏喜,前些日子朕讓你尋名匠打造的精弓,你準備好了嗎?」

「早已備好了。皇上可是想明日去昆山時,送給德妃娘娘?」

魏喜心想,那把可是絕世難出的好弓,是皇上一聲令下,從全大燕範圍內尋來二十五名手藝絕佳的匠師,花了十天緊鑼密鼓打造出來的。樣式精巧,專為女子設計。皇上花了這麼大心思,定然是給林陌染準備的。

當時朝中還傳,不知道後宮哪位娘娘有幸,能夠得到這麼一把獨一無二的精弓。

不料燕樂晟滿不在乎,「明日帶上。送給柳貴妃吧!」想了想,又壓低聲音鄭重道:「我給你的那些東西,記得暗中找幾個可靠的人,偷偷熔解後加進去!」

魏喜聽到要送柳琦時,已經有些訝然了,再一聽皇上給的那些東西,竟然不是用來做法祈福而是用來……就更加吃驚!

但是他也不敢多問,恭敬應了聲,就著手去準備。

卻說魏喜去監督弓箭的製造後,燕樂晟自在寢宮榻上臥著看奏摺。到了半夜時,已經晉升為輔國右將軍的林奕,請示後匆匆走了進來。

「暗衛探得消息,林肅前日已經離開了武陵,似有意提前結束守孝,準備返回江陵林府了。」

自從辰靳退隱江湖後。暗衛一把手的位置就交到了林奕手上。如今他既是燕樂晟手裡的暗衛統領,也是林陌染琉璃閣的總管。雖說兩個幫派並不相同,一個為朝廷辦事,一個行走江湖兼做商人,但因為燕樂晟和林陌染的關係,兩個幫派其實常常聯合行動。而林肅離開武陵一事,其實也是從柳十八那邊探聽出來的。

燕樂晟放下書卷,思索片刻,「從武陵返回江陵,快的話,半月可到。屆時我們做兩手準備。若他有意為官,朝中兵部尚書一職還是空缺,可是調任他立刻上任!若他不願為官,朕就得想個計謀,逼他不得不為官!」

他眸色銳利,「反正這個人,朕是要定了!」

既然林肅有反心,那麼與其讓他遠離朝綱,在暗處偷偷謀劃策反,不若將他安排在身邊,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天天盯著!

林奕面上並無太多表情,「若皇上執意要將林肅少爺收在麾下……屬下倒有一個建議!」他抬頭,沉聲道:「只是,恐怕德妃娘娘要做出些犧牲才行!」

「不行!」燕樂晟斷然拒絕,「朕答應過她,絕不會為任何事犧牲她的任何利益!」

林奕想了想,「那麼,皇上,請恕臣下直言,即便此事能一勞永逸同時解決掉林肅和柳貴妃兩個問題,並且最終的結果對閣主來說是有好處的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8:48

第二十四章

這一次,燕樂晟有一絲猶豫,「為了除掉柳琦,陌染已經犧牲夠多了。朕不能事事都從她身上下手……」

林奕沒再說什麼,「如此,那麼臣先告退,還請陛下再三考慮。」

第二天天氣不錯,林陌染起了個大早,穿上最近剛開始流行的騎馬服,騎上馬在陌雪坊後面的馬場小跑了兩圈,又練了練箭術。當是熱身。然後才前往東宮門和小瑾匯合,一起前往昆山。

算來,自從小瑾被太后勒令要準備兩年後出嫁的嫁妝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踏出院子一步。整日裡被安逸教訓各種為人婦的禮儀,還要每天學繡花。雖然小瑾身為太后最寵愛的公主,但這些三從四德的東西,還是一樣都不能少學。

兩人在東宮門剛碰頭,小瑾就嘟著嘴開始抱怨。

半年不見,她鼻子上的胎記已經全部消失,圓圓的臉蛋也漸漸變成了有棱有角的瓜子臉,終於有了那麼點美人的感覺。

也是不久前回宮,林陌染偶然得知,原來當初幫她治療胎記的所謂高人,不是別人,正是紫袂……

「那個漂亮叔叔真的是你師父嗎?」自從知道這個真相後,小瑾每次逮到她都要確認一次,「可他看上去一點都不老,小瑾覺得吧,他頂多也就比你大三四歲,這麼年輕,就能當人師父了嗎?他武功是不是特別厲害?小瑾真的好想再看看他!如果小瑾日後能嫁給像漂亮叔叔一樣厲害的人就好了!」

果然就連古代也是個看臉的社會!只要一張臉好看,什麼都是好的。

林陌染趕緊遏制住她後續的想法,「師父已經很老很老了!你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還有,長得越漂亮的男人越會騙人!比如你的晟哥哥,他就老是騙我!昨日答應好好的,讓柳貴妃從那麼多首飾中挑出一對墜子來送給我,結果我等到今天,別說墜子了,就連一顆珠子都看不到!」

小瑾頓時歪著頭,擔心道:「那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晟哥哥啊?」

林陌染想都沒想,狠狠點頭,「討厭啊!討厭死了!」

「可是你為什麼還笑得那麼開心啊?」

「額?啊,我有在笑嗎?」林陌染撇撇嘴,掩飾道:「生氣也可以是笑著生氣的嘛!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少白頭,邊笑邊愁的話,兩者一綜合,就不用擔心會出現少白頭了!」

「原來是這樣!」小瑾恍然大悟。

林陌染心中流汗,這麼小就被她扭曲了三觀……不太好吧?

說話間,兩人領著各自的隨行,沿著宮道一路騎上了昆山。因為知道今日有後宮女眷要來,所以昆山早早就清了場,如今除了前山的寺廟還有香客外,後山包括皇家林場這一片,都不見一個人影。

時至初冬,昆山林場裡的小動物為了過冬,各個都是養了一身肥膘,肉十分厚實。

一行人從山道上去時,不時就能看到肥胖的松鼠、野兔等小動物穿過前方的草叢。林陌染興致勃勃地拉弓,躍躍欲試。被悶了三個月的小瑾更是一臉期待。兩人都是第一次狩獵,雖然手裡的弓箭射程只能射一些野兔等小動物,也已是十分開心。

一夾馬肚,小跑入叢林後,正準備尋個獵物試試手感時,卻聽到叢林深處傳來低低的說話聲,似兩人在親昵地竊竊私語。

小瑾當即有些害怕地躲在了林陌染身後,「這林子裡怎麼好像還有別人?」

林陌染也是疑惑,「當時不是說了,今日只有我和你要來嗎?」

「是啊,就連母后都嫌熱,躲在了小四合院裡不肯出來……」

她想了想,害怕道:「聽說新的帝陵離這裡不遠!是不是帝陵中的祖先們跑出來了……」

「瞎說什麼呢!」林陌染笑著安撫她,「這光天化日之下,鬼怪最怕陽光了,怎麼敢跑出來!」

正說著,前方就隱隱出現了零零星星幾個人影。

小瑾更加害怕,「他們來了……」

林陌染拍拍她的馬頭,「你看馬兒們都乖乖的,不吼也不跑,來者肯定熟人!」

來者果然是熟人!還是非常熟的熟人!前天他們還睡在一張床上。

燕樂晟身邊陪著同樣一身騎馬服的柳琦,垮下一匹漂亮的小白馬,手邊還挽著一把一看就知道品質十分出色的彎弓。

柳琦見了林陌染和小瑾二人,輕笑打起了招呼,「我道怎麼遠遠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原來是德妃和十二公主!」她故意彈了彈手裡的弓,「德妃和十二公主也是來試弓箭的嗎?」

林陌染直接忽視了她手中炫耀性的動作,不動聲色回擊道:「回貴妃娘娘,妾身和十二公主不是來試弓的,而是來試一試我們的箭術的。」

言下之意,你來炫耀弓箭,不過是外物,是虛的;我們來炫耀箭術,那可是實打實的實力啊!因為只要箭術在手,甭管弓好還是弓差,技藝肯定是比箭術不好的人勝一籌!

柳琦聽罷,臉色果然一沉。

而小瑾畢竟年幼,看了一眼柳琦手裡的弓箭,再看一眼自己的,一眼就能輕易分辨出兩把弓的品質差距,心裡有些不爽,眼裡流露出一股濃濃的豔羨神色。

柳琦將她神色收入眼底,眼中頓時又升起了一抹微微的嘲諷。

她轉向燕樂晟,神色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柔笑續道:「聽說這把弓是皇上召集了二十五位名匠,花了十天打造的精弓!今日一大早,匠師們將這把弓趕制出來遞呈給皇上,皇上就急著尋到臣妾院裡來,非要拉著臣妾上昆山試這把弓!這不,本來昆山狩獵場今日是你們預訂了的,姐姐我卻要厚著臉皮來分你們的地盤,實在是心有慚愧……」

這話說得真叫一個高水準,首先告訴林陌染,這把弓有多麼珍貴,而燕樂晟將弓送給了她柳琦;再告訴她們,是燕樂晟親自帶她來昆山的,足見兩人感情十分融洽;最後,預訂皇家狩獵場是要經過皇上批准,一般有人預定後,就不可再對其他人開放,如今她柳琦卻能在林陌染已經預訂的情況下進來,可見是燕樂晟不惜為她打破了規矩……

柳琦飽含慚愧地道歉,「需知昆山歷來只接待兩到三人預訂狩獵,超過三人就要分開兩日進行。若是德妃和十二公主今日確想留在此地狩獵,那麼臣妾唯有辜負皇上的美意,提前撤離昆山了……」

柳琦每說一句,那眼中的得瑟神色就更加濃厚,但嘴上依然是客氣又體貼,句句情真意切地聲討自己的不是。

她都把話這麼挑明瞭,林陌染還能怎麼說?

不是林陌染走,就是她柳琦走。而如此情形下,她柳琦是皇上親自帶來的,是斷然沒理由走的。

若林陌染再不領情,死皮賴臉賴在這裡,只會叫人覺得她無理取鬧。

而一旁的燕樂晟,只是柔柔望著柳琦笑,似乎並不打算為林陌染說話。

小瑾這時才從一臉豔羨中回過神來,咋聽柳琦一臉笑容燦爛,說出口的話卻是在趕她們走,當即扯緊了林陌染的袖子,兩人牽牢了馬繩。誰也不打算離開。

燕樂晟將目光從林陌染身上收回,聲音中是幾分滿不在意,對柳琦道:「反正我們的弓也試了,如今林中起了風,也不好久留,這便回宮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8:59

第二十五章

「妾身聽皇上的。」柳琦柔柔一笑,帶著幾分得意的神色,跟在燕樂晟身後往林外走去。

而燕樂晟,直到離開也不曾看林陌染一眼。

「晟哥哥這是怎麼了?」小瑾氣不打一處,「竟然被那個狐狸精迷住了!」

林陌染一笑,「你人小小的,也知道什麼是狐狸精?」

「那當然!」小瑾將小胸脯驕傲地一挺,轉念又道:「不對!我哪裡小了。人家再過兩年就要嫁人了!」

林陌染扶著她上了馬,一改方才的沉凝,笑容舒展,取笑她道:「那你可有相中的駙馬人選?」

小瑾將嘴一撇。「定然不要晟哥哥這樣的!見異思遷!花心大蘿蔔!」

林陌染掩嘴一笑,好像前不久,這小妞才在自己面前誇她的晟哥哥,說以後要嫁人,定要嫁給像紫袂那樣完美漂亮的,再不濟,也是像晟哥哥這樣的。

當時她將燕樂晟排第二,燕樂晟都很是埋怨了一聲,說這小妮子胳膊肘往外拐,如今他若是知道自己連倒數都排不上了,可不得鬱悶死?

小瑾在馬背上坐好。低頭看了林陌染已經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神色,反而心情大好,頓感驚訝,「你就不恨柳琦嗎?也不怪晟哥哥?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林陌染輕拍馬頭,「我不笑,難道還要去你的晟哥哥面前哭訴嗎?」她擺擺手。「算了吧,冬天本來就乾燥,省點眼淚,肌膚才不會缺水。」

兩人低聲說話間,隨在燕樂晟和柳琦身後的大部隊,才漸漸從旁道走完,這時,斜刺裡竟然又冒出一匹飛騎,馬背上一個英武俊朗的少年,舉著一把巨大的銀弓,另一隻手提著箭,從眼前的樹林裡大馬而過,真如風一樣。

「皇上!這便回去了嗎?看我再一箭射下一對大雁!」說罷,坐直彎弓,手臂肌肉噴張。用極帥氣標準的姿勢,以絕對的力量將手裡的箭射了出去!

驚擾了天空中一排南飛的大雁!

可惜,姿勢雖標準,準頭也實在是不行!別說一對,連一隻都沒有。

少年收了弓,似難以置信般,左手彈了彈手裡的箭杆,又歪頭騷了騷腦袋,再抬頭時,滿眼受傷的神色,「皇上,你們江陵的大雁才精明了!飛到我們武陵過冬的大雁,都是養得一身肥膘,飛都飛不動!根本不會躲開我的飛箭!」

小瑾訝然睜大眼睛看過去,片刻後,噗嗤一聲笑了。

林陌染這才定睛看去,那自稱來自武陵的少年將軍,果然不是別人,竟然就是鳳淩殊!

他怎麼會從武陵跑到這裡來?

遠處,燕樂晟沉聲回應他,「技不如人,就不要找藉口。遇到聰明的大雁,就要懂得用聰明的方法去捕捉。」

他話一出口,林陌染遠遠聽著,心念一動。

此話一語雙關,旁人聽不出來,她林陌染卻是能聽懂的。這是說柳琦是一隻聰明的大雁,他正在用聰明的方法去對付她,讓她林陌染放心。

林陌染垂頭低低一笑,目光落在蔥蔥玉指間,燕樂晟送的精緻戒指,在冬日陽光下閃爍發光。

鳳淩殊這時已經催馬趕上來了,也看到了林陌染,正要不顧形象地大喊一聲,一抬眼發現林陌染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青春靚麗的小少女,正睜著一雙星星般明亮的大眼,帶笑看著自己,胸口頓時有些燥熱,臉上就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

「德妃娘娘。」說話間,也規矩了不少,「武陵太守鳳淩殊,給德妃娘娘問安。」

林陌染早就瞧見了身旁小瑾望人家的神色不對,眼神亮亮的,毫不掩飾心裡的好感,順勢就把小瑾介紹了,「這是十二公主。」又替小瑾引見道:「這是新任武陵太守的鳳淩殊鳳大人。」

小瑾大大方方笑道:「我姓燕名樂瑾。大人喚我小瑾就好!」

鳳淩殊撓了撓腦門,嘴巴張了好半天,就是不好意思開口喚她名字,結果支吾了片刻,竟然手腳飛快地從包裡抓出一團毛絨絨的什麼,往燕樂瑾懷裡一塞,低聲道:「這個送你!」

然後就縱馬逃離現場!看那倉皇逃跑的背影,還略有點狼狽呢!

小瑾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低頭一看,懷裡靜靜窩著一頭小狐狸,正蜷著尾巴,用一雙明亮的黑眸子好奇打量著她,應該是才剛出生不久。

咋一看,憨態可掬,十分可愛!

小瑾當即愛不釋手,將小狐狸抱在懷中,哄道:「小狐兒,快叫媽媽!你毛色白白的,像雪一樣,我喚你作小雪球怎麼樣?」

小狐狸尖尖的小嘴張了張,發出輕輕的叫聲,仿佛在答應一般,更顯可愛。

一旁的林陌染卻是忍不住了,大笑起來,「你讓小雪球喚你媽媽,那它是不是該喚鳳淩殊做爸爸呢?哈哈哈哈!」

「你!」小瑾被調侃,臉色頓時變紅,悶聲一聲,「不理你了!滿嘴葷話!」一夾馬肚就往前走去。

林陌染擔心她的安危,趕緊跟上去,口中還是止不住笑道:「剛還說要選駙馬呢!難不成這麼快,就選中了?」

「誰選中了!」小瑾嘟起嘴,緊緊摟著小雪球,將臉撇去一邊,就是不看林陌染,「你再胡說!我以後都不跟你出來狩獵了!」

「哎!是是!」林陌染應著,「我可不敢說了!萬一下次你果真嫌棄我箭術不好,不跟我出來,要跟箭術好的那位出來,我可就慘了……要被十二公主打入冷宮咯!」

「染姐姐!」小瑾一把捂著她的嘴,「叫你不要說了!誰要跟他出來!人家今天才見了他第一面……」

林陌染點點頭,「第一面就十分滿意。以後再見可還了得?」

小瑾氣得在馬背上一跺腳,「不說了不說了!小瑾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

兩人就這麼亂七八糟起哄著,竟然也獵到了不少田鼠和野鴨。田鼠都分給隨從們了,只留了一隻野鴨,交給禦膳房烤來下酒。

林陌染琢磨著要將這事跟燕樂晟說清楚,剛好鳳淩殊未娶,小瑾也未嫁,兩人歲數相差也不大,正是登對!

可是鳳淩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許是來江陵辦事?她想了想,覺得也沒必要小題大做,邊吃著烤鴨,邊就將這事丟到了腦後。

不料第二天,壞消息就傳來了。

說是武陵來了人,查出林博利用江陵總督的身份,在武陵從事非法的商業活動。具體是什麼商業也沒有細說。只知道燕樂晟聽了後,在禦書房大發雷霆,當天早朝結束,就把告病在家的林博給宣進宮來,狠狠訓斥了一頓。

陌鴛知道林博是她父親,一得知消息就趕忙過來通風報信。

「也不知道是查出了什麼,皇上氣得厲害,要將林大人投入獄中,還要命人搜查林府!」

林陌染細細聽著,蹙緊了眉頭。

這武陵來了人……昨日才見到鳳淩殊,難不成竟然是他在燕樂晟面前舉報的林博?不可能啊,鳳淩殊很清楚,林博是她父親,而鳳淩殊和她一向是交好的,怎麼會害林博呢?

「娘娘要不要去找皇上說情呢?林大人都快退休了,一直在家休養,怎麼會突然去從事非法的商業買賣,這期間定然有什麼誤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9:11

第二十六章

「不錯。肯定是誤會了。」林陌染神色維持著淡定,「看樣子,皇上現還在氣頭上,我們現在過去,只會幫倒忙……陌鴛,你拿我的權杖,去找蘇禦史!什麼也不必說,看到權杖,他就懂的。」

找蘇禦史,是為了找阿九,看到了權杖,再結合林博的這攤事,阿九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定會尋機入宮見她。

如今她身為德妃,又正值林博非法從商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的,莫說出宮,就連想在宮裡約見誰都成問題!但阿九是定國公夫人,品級身份俱在,她要進宮見誰,連燕樂晟都不能加以阻攔。

下午的時候,阿九不負眾望來了,帶著一雙孩子,還有兩個丫鬟。

再一細看,那另一個丫鬟不是別人,竟是黎笙!

林陌染趕緊揮退了左右,訝然喚道:「你怎麼來了?」斤估女圾。

當初她進宮時,黎笙和林奕本是一起跟來的,許媽媽當管事,她就當個女官夫人。可是前不久懷孕後,林府也缺人打理中饋,林陌染就以她年紀大為由,讓她出了宮,依舊回林府,當了個管事媽媽。

今日竟不知她挺著微隆的小腹,竟然也跟著阿九一起來了!

林陌染心疼她懷著身孕,正是最關鍵的兩三月時,不禁擔憂道:「你身體不好!不在府裡呆著,跑來宮裡,多費神,要讓林奕知道了,非得說我不成!」

哪知黎笙一句話還未說,直直走上來,就是一跪!

「娘娘!奴婢對不起你!」

林陌染心裡一個咯噔,還是上前要扶起她,「有什麼話不妨起來再說!我們的情分不比一般的主僕……你這是做什麼呢?」

黎笙聲音染著哭腔,「奴婢和相公,做了對不起娘娘的事,這一跪,奴婢理應受罰!」

「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你起來再說!說了再由我決定你要不要跪!」林陌染伸手不由分說將她拽了起來,神色嚴肅,「你且說來聽聽,你和林奕。到底做了什麼?」

黎笙垂頭歎氣,「娘娘有所不知,三日後,林肅少爺就要回林府。剛好宮中兵部尚書一職空缺,皇上有意招他入宮為官,可林肅少爺說什麼都不從……」

「所以你和林奕就提議,從我爹身上下手?將林府逼到絕境時,就由不得我哥說不了?」林陌染搖頭道:「林奕為了扶他心中的准閣主上位,還真是一份情面都不留給林府啊!」

黎笙神色擔憂,「我這幾天在府裡,都勸過他,可他一意如此,半句話都不聽我的。還說什麼朝政上的事。女人家不懂,就不要過問了。我心想,林肅少爺不想為官,一定有自身原因的。我們又何必逼他呢?」

林陌染皺著眉,「皇上和鳳淩殊斷不會用如此強硬的手腕去逼迫一個人,如此看來,這一切都是林奕在從中作梗,而皇上只怕是誤會了我爹,還真以為他做了什麼違背禮法之事……」

黎笙眼神更加焦急了,「這可怎麼辦?自老爺今日一大早被急急喚進宮後,府裡都亂套了,二夫人的瘋病說犯就犯,這會兒被關在屋裡,正滿屋子砸東西呢!」

「依我看。此一事急不得。」一直不說話的阿九,這時謹慎開口,道:「我可以拖相公幫你們向皇上傳話求情,但林奕對此事的執念應是相當深,恐怕不達目的不會甘休……」

她轉向林陌染,「所以此事還是要看你。你是想林肅回來做官,還是想阻止林奕呢?」

林陌染失笑,好像自從她蘇醒,所有重大的決定似乎都和她繞不開干係,但往往,她的決定通常最後都是不會被兌現的。

她歎口氣,「我能怎麼想,我唯有站在燕樂晟那一邊。免得以後他又怨我,說我眼裡只有這個肅哥兒,沒有他。」

阿九噗嗤一笑。

黎笙見她這麼說了,就是不會再怪罪林奕了,也放下心來。又說了些林府的近況,除了二夫人近來時不時發病外,一切都好,讓她放心。

林陌染心裡明白。顧清媚這個病,恐怕是裝的。

正院的嫡長子要回來了,而這個嫡長子從前的死估計和她也有些許關聯。一個曾經被她害過的人,活著回到自己身邊,她肯定逃不開被報復的結局……還不如就此裝病,希望林肅能看在她已成為一個半瘋子的狀態下,饒了她。

因此,她也沒有多做過問。

傍晚,阿九自回府尋相公商量。黎笙也回林府,準備當天府裡一家老小的晚膳事宜。

只是苦了林陌染,陌雪坊一下子就冷情下來。她想找個人說說話都不行。只好抱了酒罈子,就著禦膳房送來的剛出爐的烤鴨,一個人在院子裡吃起來。

陌鴛和陌雀一人分得一塊鴨翅,在一旁站著邊吃邊抱怨,「禦膳房那幾個也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見娘娘這幾天不受寵,皇上常去柳貴妃屋裡,都忙著巴結柳貴妃去了!明明是咱娘娘親自獵回來的烤鴨,憑什麼要分一半給翠柳齋送去!」

陌鴛低聲噓道:「快別說了,小心被人聽到!我說人說,這是皇上的旨意。說柳貴妃今日去昆山狩獵,用的是好弓好箭,卻連一點皮毛都沒獵到!這會兒正在翠柳齋生悶氣呢!皇上為了討好她,才讓禦膳房將半邊烤鴨送過去的。」

兩人這邊嘀嘀咕咕,低頭一看,林陌染吃得津津有味,手指嘴邊油乎乎的,看著都覺得誘人。

陌鴛不禁笑道:「瞧咱娘娘心態多好,依舊吃嘛嘛香,根本不受影響!咱們要向娘娘學習!」

哪知林陌染抬頭大笑,「你們道我為什麼心態好?只因今天這只烤鴨,不僅沒有昨天的那只肥膘豐厚,就連禦膳房做出來的味道也差了一大截!難怪皇上讓人給柳貴妃送過去,他知道我不喜歡吃……」

陌鴛和陌雀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她什麼,是對皇上充滿信心呢,還是在自欺欺人盲目自信?

第二天請安的時候,林陌染起得很早,不同第一次那樣,她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換了一身素色的衣服,頭上也只插了兩個古樸的銀釵,再無其餘裝飾,火速坐上轎子,早早趕到了柳琦的翠柳齋。

柳琦剛起來,咋見她那麼早就侯在了裡屋,也是神色一訝然。

「喲!妹妹今日可早,姐姐我剛起來,你就到了。」她抬眼瞧了瞧屋外,未施粉黛的臉比之平常的濃妝,少了一份媚俗,倒是和林陌染更加相像了。

「回姐姐的話,冬日天亮得晚,所以顯得妹妹我來早了。」林陌染不動聲色回著話,故意聽不懂柳琦懷中那濃濃的埋汰。

柳琦是在說她,來得太早,影響她休息呢!人啊,一旦被別人捧起來,就覺得自己真有那麼矜貴了!

說話間,柳琦已經坐上主位,四五個小丫鬟神色恭敬地給她梳妝打扮。

柳琦今日也不跟她客套了,就讓她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喚丫鬟捧來了平常喝的花茶。林陌染抿一口,這味道比昨日那個差不了多少,真不知道是昨日那個茶檔次太低濫竽充數,還是柳琦平日裡喝的茶太高檔竟然和好茶的味道都不相上下。

她端著茶杯,一臉笑吟吟,並不說話。耐心地一直等到柳琦畫完妝。

柳琦甚至在手指上套了幾個常常的銀指套,像模像樣端起茶杯,慢條斯理抿了一小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9:22

第二十七章

這才扭頭看向林陌染,「昨日的烤鴨味道不錯,還真是謝謝妹妹了。」

林陌染笑回道:「娘娘謝皇上就行了,皇上怕我吃不完,所以特意給娘娘送來。」

柳琦面色一滯,再開口,面上是微笑著,語氣卻是幸災樂禍的,「可是依姐姐看,妹妹的那只烤鴨,不應該給姐姐吃,而是應該拿去孝敬皇上。聽說令父林博林大人,昨日被急召進宮,不知因何得罪了皇上,一直到現在還被關押在宮裡。皇上昨日來我翠柳齋閑坐時,神色很是氣惱呢!若妹妹有心,親自做一道烤鴨給皇上吃,皇上一吃,覺得味道不錯,就放了林大人也說不定啊!」

林陌染又笑道:「一隻烤鴨,他看不上呢!不過啊,皇上既然生氣,那就說明皇上在乎。若皇上總是對一個人愛理不理任之由之的,反而說明皇上對此人不重視。」

柳琦又是臉色一白。

一隻烤鴨都能被她來來回回明裡暗裡嗆這麼多次,她心裡能舒坦嗎?

但一想到後面這句,皇上對一個人愛理不理任之由之,這不正是林陌染如今的處境嗎?!心中頓時又釋然了。

她笑著放下杯子,不冷不淡道:「妹妹說的有理!不過這宮裡人這麼多,皇上卻只有一個人,是想在乎也在乎不過來啊!只能愛理不理任之由之了,妹妹你說對吧?」

哦哦!這是在說皇上心裡滿滿裝著的都是她柳琦,對她林陌染顧不過來呢!林陌染趕緊裝出落寞的神色,不住點頭歎氣道:「也不是我們這些當妃子的怨什麼,就是有時候想想吧,青春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皇上卻是一面都見不著,最美的年華里不曾受寵,日後宮裡來了新人,就更沒有咱們的份了……」

柳琦一聽林陌染這麼唉聲歎氣,心裡就舒坦了。斤台狂扛。

從前她只道林陌染對這些受寵與否壓根不在乎,一個對此一點不在乎的人,不管你怎麼打她罵她冷落她,她都不會覺得痛。可如今她在乎了,覺得痛了,她柳琦就覺得有地方可以發洩了。

柳琦一笑,「妹妹快別這麼難過,皇上寵誰,也只是一時的。興許過幾天,又念起你的好,要去陌雪坊尋你了呢!」

「承娘娘吉言!」林陌染故作誠心道,心裡卻在默默翻白眼,我在燕樂晟心裡一直都這麼好,不勞你操心他寵誰,反正不寵你。

說話間,兩個尚儀也優哉遊哉晃來了。

給柳貴妃請了安,又不冷不熱給林陌染請了安。

其中那個姓安的,不懷好意搪塞道:「林大人如今正被軟禁在宮中,真難為德妃娘娘還有這份閒心半夜讓禦膳房弄烤鴨吃。」

林陌染全程帶笑,假意聽不懂對方的諷刺,「確實心情不好,但一想著有得吃,總好過沒得吃,而且烤鴨味道又這麼好,吃著吃著,心情也慢慢變好了。」

眾所周知,後宮裡只有一品以上的妃子才有資格去昆山狩獵,像她們這種四五品的尚儀,別說去昆山了,連平時想出一趟宮門都很難。

安尚儀臉色當即就不好看了。

還是姓陸的那位沉得住氣,一邊扯著她的袖子,一邊笑著回林陌染道:「德妃娘娘心胸闊達,實屬難得,我們該向你學習才對。」

林陌染抹著嘴邊的茶漬,根本不聽她話中帶刺的恭維,連忙擺手道:「可別學我。方才柳貴妃說了,這宮裡人多,皇上只有一個人,是想在乎也在乎不過來,只能對某些人愛理不理任之由之了。我不巧就是這某些人其中之一。所以你們千萬別學我,學了我,就得不到皇上的寵愛了。該多向柳貴妃學學!」

眾人聽完,頓時面色各異。

安尚儀沉著臉向柳琦投去幾分帶有敵意的目光。柳琦這話裡說的某些人,可不就指的是她和陸尚儀?她倆可是自進宮起,就沒見過皇上的面!

而柳琦更是恨得牙癢癢。那句話,她本是用來諷刺林陌染的,怎知此刻竟然被她反用在了兩位尚儀身上,讓她平白當了一次壞人!本是同盟的三人,眼看是徹底生出了膈應!可偏生這話確確實實是從她口裡說出來的。她又不能開口反駁……

氣氛微微凝滯。

就在這三人面色各異心思各異的時候,林陌染坦然淡定地站起來,笑笑,「如果沒什麼事,妾身就先回去了。今日來請安,起得早了些。回去正好睡個回籠覺!」

柳琦面無表情挑了挑眉。她是沒什麼事了,鬧完事,拍拍屁股走人,將她們仨丟在這裡!

不料林陌染將出門之際,又一扭頭,道:「對了!貴妃娘娘,上次我的墜子不見,皇上說可以從你的諸多首飾裡挑一樣?不知這話還作數不?」

柳琦嘴角一抿。說不作數,這話又是皇上說出來的,幾時輪到她來說作數不作數?可是說作數嘛,又真心不想讓這小妮子從自己的首飾裡挑一樣帶走……

陸尚儀看看柳琦,又看看林陌染,果斷做出自進宮後第一個決定以後命運的正確決定。她決定站在林陌染這隊!

「德妃娘娘的墜子不見了?可知是在哪裡不見的?妾身院裡養了一隻松獅,鼻子可靈了!娘娘若不嫌棄的話,妾身這便讓下人帶出來幫你找!」

很好!收穫野生後援一枚。林陌染暗中滿意點點頭,算這位陸尚儀有眼光,嘴上笑道:「我也不知道在哪裡掉的,而且上次聽皇上說,可以從柳貴妃這裡討一對更好的,我早就將另一隻也打掉做成了別的首飾,這會兒就算找回來,也是沒什麼用處了……」

前不久她還哭著求著說那是皇上送的墜子,寶貝得不行!如今一轉眼,就說已經打成了別的首飾。可見之前種種俱不過是在演戲!

柳琦看透了她的行為,又恨她搶走了自己的一個有力同盟,眼神就是一凝!

林陌染也回以挑釁的目光,她柳琦能演,她林陌染也不在話下,定要奉陪到底的!

柳琦恨恨地一咬牙,還是要拿捏出那副白蓮花的溫柔強調,只可惜實在是心裡有氣,強調柔中帶狠,反而有些走音,說出來更是顯得無比滑稽。

「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你要的墜子,姐姐早就為你準備好了!來人,去給德妃娘娘呈上來!」

柳琦送給她的是一副款式非常普通的玉耳墜,質地卻是不錯,看來燕樂晟送給柳琦的這批首飾,確實不是一般的好,難怪能將她哄得這麼服服帖帖。

林陌染連聲謝謝地捧在手裡,一路捧回陌雪坊。回到陌雪坊的裡屋後,卻立刻摒退眾人,用燭臺「哐當」一下將玉墜砸了個粉碎!

只見那玉墜中,果然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黃色粉末——那玩意兒她不會陌生,曾經跟在紫袂身邊幾百年,她最怕的就是這玩意,捉妖幡!普通的妖類,只要沾一點,都是魂飛湮滅的結果。只不過柳琦是個吸了她一條魂魄的高級魅,對付她還得多下一番苦功。而她已經成了凡身,所以不再懼怕這符咒。

如今看燕樂晟在玉墜裡下的量,和磨粉的火候,就知道肯定是經過紫袂調教的。紫袂口口聲聲說她再與自己無關,但其實還是放不下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9:33

第二十八章

她原來就想著,燕樂晟無緣無故給柳琦送那麼多好東西,又是首飾又是弓箭的,其中肯定暗藏玄機,所以她始終不眼紅。反而在一直坐等好戲。如今親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更是松了一口氣。

柳琦大概是從未得寵過,現在一旦得寵,就昏了頭腦,連這麼點小計謀都沒發現。

林陌染抬頭看著那屋外清輝四溢的月亮,已是臨近小雪。

等下一輪缺月,陰衰陽盛之夜,符咒之力就會達到鼎盛,屆時等著柳琦的,就是再一次魂飛魄散。

想來,她曾經錯手殺了流綺一次,流綺重生成了柳琦後,又被紫袂殺一次……真不知道該有多恨呢!

可是這世界,本就沒有誰對誰錯,她要怨,就只能怨她自己,總是去搶那些不屬於她的、別人的東西。

晚上的時候,燕樂晟來了。

怕被宮裡紛雜的眼線盯上,他還特意換了一身太監服,偷偷摸進來時,差點沒把林陌染給笑死。

她趕緊揮退了左右。只道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沒想到燕樂晟把遮著臉的帽子一摘,大步邁前,什麼也沒說,先是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林陌染一愣,「你不是來問我罪的?」

他啞聲,「先抱夠了再說。」

林陌染嘴上凝著笑,並沒有推開他,等他緩緩將自己鬆開時,才調侃道:「這就抱夠了?我還以為你準備抱一輩子呢!」

燕樂晟面色一僵,擰起了眉,「我倒是想抱某人一輩子!可某人,總是給我使絆子!」

「誰?我?」林陌染指著自己的鼻尖,頓時失笑。「皇上,臣妾冤枉啊!還不是你執意逼肅哥兒入朝為官,林奕才給你想了這麼個餿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是正兒八經的琉璃閣繼任閣主。林奕自是巴不得他手中權力越大越好!」

她目光擔憂,「倒是你,怎也不忌憚些!暗衛知道你那麼機密,你不把暗衛的指揮權攬入自己手中,反而全權交給了林奕。林奕和肅哥兒要是聯合琉璃閣造反,我看你怎麼辦!」

燕樂晟搖頭笑道:「反不了。有你在呢!你才是最厲害的角色。」

他拉起她的手,「我只要把你栓牢了,就是真的後顧無憂了。」

是啊,她是琉璃閣現任閣主林肅的妹妹,是林府的嫡長女,是定國公夫人的摯友。又是蘇禦史府上的常客,還有紫袂這個強大的靠山,有鳳淩殊喊她美女姐姐,就連太后和太后最寵愛的十二公主,都十分喜歡她。

一念至此,林陌染心裡一暖。她還不算給燕樂晟丟臉,總的來說,以後是擔得起皇后這一位置的。

哪知燕樂晟又正色道:「還有更重要的。我不逼著林肅為官,將來你父親辭官,你失了娘家的勢力背景,又該如何?就算我一意將你扶上後位,太后和百官也肯定會想盡各種方法,將各種身後勢力更加強大的女人塞進來。屆時你在後宮的生活,興許會變得更加艱難。」

他歎口氣,「我不希望看到日後有一天,你落入如此境地。在打定主意接你入宮的那一天,我就暗下決定,定要讓你在宮內的生活和宮外一樣自在輕鬆。」

他句句語氣都那麼自然真誠,句句都說到林陌染心坎中,暖暖的。像海風一樣,又潤又厚重。

她低頭斂眉,淡淡笑了,開玩笑道:「快別說了。情話說太多,倒顯得你不誠心了。」

眉眼狡黠一閃,故意道:「如今我就問你一句話,你今晚是留還是走?」

留?以太監的身份?還穿著一身太監的衣服?這未免太煞風景了些……燕樂晟皺眉,陷入尷尬的猶豫中,又怕說不留,顯得自己方才那番話沒有誠心。

他這廂糾結得要死要活,那廂林陌染很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逗你玩兒呢!哪能留啊,一個小太監,怎配留宿本妃的陌雪坊!」

被說成小太監,燕樂晟十分不自在地愣了一愣,面色有些難看。

哪知林陌染又好死不死地加了一句,「妖孽!等你現出原形了,本妃再陪你玩兒!」

「哈哈哈!」燕樂晟終於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小東西!等我現出原形了,第一個將你吃幹抹淨!」

這一夜他雖終究沒有留下,但因為這短短的一次見面,林陌染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就連覺也睡得十分甜蜜。

第二天一大早,還睡得意猶未盡迷迷糊糊的時候,卻被陌鴛給搖醒了。

陌鴛一臉的魂不守舍,又因為未經她同意,將她搖醒,行動上更是賠著千萬分小心,見她睜了眼,趕緊鬆開手,恭恭敬敬退在一旁,低聲道:「奴婢萬不得已,驚擾娘娘睡夢,還請娘娘以後責罰。」

林陌染揉揉眼睛做起來,聲音還沙啞著,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無妨,什麼事讓你萬不得已,說說。」

陌鴛小步湊過來,壓低聲音,「翠柳齋那邊傳來消息,說柳貴妃昨晚突然暴病,半夜驚醒起來喊疼,喊了一整夜,把皇上都驚動了,這會兒十四五個太醫全被招了過去,都看不出個所以然……」

她突然無比擔憂地掃了林陌染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了?」

林陌染意識到符咒可能起效果了,這比她預計中要早了許多,如今柳琦吊著半口氣,將死未死,真不知道又要打什麼鬼主意。

情況興許有變!

接下來,陌鴛果然道:「柳貴妃聲稱,是昨日你去翠柳齋時,給她下了毒藥。這會兒正吵著要皇上殺你取血,用血來驅毒呢!」

她哭喪著臉,「奴婢怕皇上真的答應下來,一會兒要派人來抓娘娘,所以才急著把娘娘喊醒……」

須知道,在這大燕後宮,主子若是死了,她院裡的奴婢們可都是要被打回浣衣局,變成最低等的丫鬟,以後若有新主子認領,才能繼續去當宮女,若沒有,就一輩子困在浣衣局中,幹著最苦最累的活。

所以陌鴛此舉,也是在為自己保命。

林陌染坐直了,思索到:這柳琦既已身中符咒之力,燕樂晟的目的就可謂達到了,就沒必要繼續裝下去,為什麼如今燕樂晟還巴巴去翠柳齋守了大半夜?如今還招了幾乎所有太醫去給柳琦診治?

她坐起來,「給我更衣!」

眼下燕樂晟沒有按常理出牌,她哪裡還坐得住!生怕節外生枝!只能化被動為主動,自己先去探探路了。斤盡央技。

陌鴛也自知情形嚴重,火速替她簡單梳妝打扮一番,就急急打開了房門,找小丫鬟去喚軟轎過來。

屋外,門口站了一堆的宮女婆子,各個都是神色不安。

這些人被分給她院子,就是她的人,她手裡的命,為了她們能在宮裡安心生活下去,她必須爭氣!

林陌染深吸一口氣,知道此刻必須先安撫人心,遂目光堅定道:「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備好早膳等我。」

一句輕描淡寫的「備好早膳」,瞬間顯示出了她的勢在必得和無所畏懼。

一個還一心掛念著早飯的人,肯定是知道自己必然不會被處死的。

宮女婆子們頓時放下心來,目光流露出淡淡的崇敬。

一個人,不懼生死只能算是勇敢,在面臨生死局面時,還能淡然處之的,才可謂是智勇雙全。

有這麼一個主子在,她們還怕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9:46

第二十九章

軟轎很快便將林陌染送去了翠柳齋。

院子裡跪了一地的太醫,吵雜聲一片,見林陌染不請自來,具是露出一臉驚訝的神色。

她不怕死嗎?她是不是想到什麼解救之法了?

眾人如是作想,所以有人露出佩服的神色,有人露出求救的目光。

林陌染踏進院中的第一步時,卻只將目光投向燕樂晟。

只見他面露擔憂看著自己,眼中盡是責怪,怪她不該來涉險。

如此看來,燕樂晟自己也不想節外生枝,他是遇到了什麼麻煩,自己也沒有辦法了……

她淡然一笑,施施然上前給他請安,「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一夜未睡,多有勞累,一會兒還要早朝,不若讓魏公公送皇上回寢宮歇息,此間事,讓臣妾來處理便可。柳貴妃身染重疾,妾身定當如親姐妹般照顧於她!」

說話間,她調皮地抬了抬眉,目光一閃。

燕樂晟接收到她的眼神,愣了片刻,心裡雖然清楚,她如此鎮定地主動來此,定然是想到了什麼方法,但又實在不放心留她獨自一人在此涉險。

「你……」他想說,她一個人顧不過來,他陪她一起處理。

想了想,還是搖搖頭,「罷了。魏喜,擺駕回宮,準備早朝吧!」

女人之間的後宮宅鬥,就讓女人自己去處理,他相信林陌染有這個能力。而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任務!

「昨天聯名上奏要朕立柳琦為後的那幾個大臣,今日可都來上朝了?」

燕樂晟坐在轎子裡,臉色沉重。

轎外,魏喜疾步跟著,低聲應道:「都來了。就連前不久重病的安將軍,今日都早早侯在了政陽殿外。」

安將軍?

燕樂晟略一皺眉。

這個安將軍,他印象是十分深刻。

平日裡,他仗著自己有軍功在身,是跟隨先皇的遺臣元老,態度十分強橫,並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從前趙琅坤暗中攛掇眾臣謀反時,他倒是立場堅定,斷然拒絕同流合污。太后便以他忠君為由,將他最小的女兒迎入宮裡,在他身邊當了個尚儀。

按理說,這人性格怪異是怪了點,到不至於如此不明事理,竟然參與上奏,要將無權無勢的柳琦扶上後位……

魏喜見他久久不語,忍不住道:「除了這位安將軍立場十分奇怪外,其餘幾人,倒是多多少少和西域有所勾結。而據蘇靖將軍回饋的邊疆戰情來看,乾羅國近日隱隱有一統西域的企圖。」

轎子裡,燕樂晟默默聽著,伸手苦惱地壓緊了眉心。

半晌,他沉聲道:「朕讓你加的符咒,用量再多一些……」

昨日已是月圓夜,離月缺不過半月。

此事必須萬無一失,再不濟,也要先廢了她的法力!

朝堂之上,百官跪迎遲來的燕樂晟。這當中,又有以安成祿為首的一批臣子,在暗中交換眼色。

燕樂晟腳步沉重地邁上龍座,粗粗往下看了一眼。匍匐一地的眾臣裡,有幾人是真正的忠臣?他也不能輕易下結論。就連曾經被太后喻為不世出的忠君之臣安成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未曾想,第一個上奏的臣子,竟然就是安成祿。

「啟稟皇上,如今滿朝太平,百姓安居,實屬難得之盛世,放眼天下,邊疆穩定,穀物豐收,事事和美,卻獨有一事。臣等實在是替陛下著急!」

燕樂晟冷哼一聲,並不答話,挑著眉等他的下文。

只聽安成祿續道:「皇上繼位三年有多,勵精圖治。禮讓賢臣,卻獨缺了一位伴君左右的皇后。中宮空虛,兩位娘娘又無出,這實乃犯了大不孝之罪!」

「要朕立後很簡單。」燕樂晟神色冷淡地打斷他,搬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誰先懷上子嗣,誰就能當朕的皇后。」

安成祿為首的一批臣子聽了,都面帶喜色。

這段時間來,燕樂晟對柳琦的寵愛是顯山露水,無人不知,幾乎是夜夜都要去翠柳齋常坐……誰能先懷上子嗣。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安成祿略一思索,又道:「如今西域太平,俱都臣服於皇上天威,可巧柳貴妃又出身西域。若皇上能立柳貴妃為後,真真不失為安撫西域臣民的上策!」

西域太平?

燕樂晟邊聽,邊折起了眉。這安成祿真當他傻了不成?乾羅國召集西域十六國國主入石城密會,搞出這麼大的動作,還以為他不知道?如今還在他面前滿口胡謅、大放厥詞,聲稱西域太平?

他微惱地抬眼,卻見安成祿幾不可察地朝自己遞了個眼色,眯了眯眼,將要出口的話,又悉數咽了回去。

這其中,怕是有異數!

接下來,幾位大臣輪番上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到了早朝將結束時,從人群之後,慢悠悠走出一位豐神俊朗的年輕文官,身著正二品官服,頭戴烏黑襆頭。神色間隱隱有幾番倨傲,目不斜視,似乎根本不屑於看其他人一眼,而那副面容,竟與不久前入宮的德妃有幾分相似!

眾人眼見來了位從未謀面的新官,又是如此倨傲之人,一時都有些愣住,再然後,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林肅踏著沉穩的步子,銳利的目光只看著龍椅上的燕樂晟,那眼神,說不清是厭惡,還是臣服,抑或是其他。

隨著他越走越近,魏喜有些擔憂,準備護在燕樂晟面前。

燕樂晟卻一手推開他,目光直直地和林肅對視,絲毫不曾退讓。

他知道,林肅既然肯穿上官服,就已經是一種讓步,他已經勝券在握,最後關頭,他需要徹底地說服他!

林肅走到龍椅前,冷著一張臉,默默注視著燕樂晟腳邊三寸處,這是大燕的規定,臣子不能平視君主。可是他卻不跪,也不開口。

一張嘴,語氣非常的冷硬,「請皇上立刻將臣父釋放!否則,千里之外,臣親手繪製的大燕軍事分佈圖,就會迅速被轉交到逆賊手中!」

不錯!有備而來,還敢出言不遜威脅皇上!

燕樂晟心中滿意。

這一招果然有用,逼得林肅直接上朝來要人!他人既已在此,目的也達到了一半,斷沒有再「囚禁」自己岳父的必要。

燕樂晟大手一揮,「魏喜!」

魏喜立即應聲,走下臺階,對一旁的小太監低聲吩咐,並故意讓林肅聽到,「趕緊去陌雪坊轉告一聲,請林大人來政陽殿相見。」

在陌雪坊?皇上會將犯人囚禁在自己後妃的宮殿裡嗎?犯人還和這位妃子是父女關係……

一低頭,燕樂晟滿意地看見,林肅面上果然閃過一絲訝然。

林肅何等聰明,很快明白,這是燕樂晟為他設的苦肉計!

林博並沒有被囚禁,昨夜燕樂晟扮作太監偷偷去見林陌染時,就將林博護送到了陌雪坊一個偏僻的廂房裡。

燕樂晟本想著,等林陌染見到林博不僅沒有受苦,反而被照顧得好好時,就能體諒他此番設局的用心良苦,沒想到昨晚,林陌染自己識破了他的計謀,壓根不提林博的事。

就在眾人紛紛指責林肅身為臣子,出言忤逆的時候。

林肅卻毫無預兆地一掀袍裾,直直雙膝跪下,朝著燕樂晟恭敬俯身磕頭,「臣林肅,蒙聖上厚愛,虛領兵部尚書一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後半生,臣定當為大燕竭盡綿力!」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09:58

第三十章

一句話,終於讓整個早朝都繃著臉的燕樂晟有了一絲笑容。

眾目睽睽之下,他身為九五之尊,竟然親自步下龍椅,親自伸手將林肅扶了起來。

林肅站定後,卻從袖中掏出一卷紙筒,雙手呈上去。

只稍看一眼,燕樂晟就知道這是什麼了。

這是那天被他撕碎了的軍事分佈圖,林肅又重新繪製了一遍,卻是從千里之外的武陵,帶回了江陵,呈獻給他。

燕樂晟鄭重地接過,目光毫不掩飾賞識之意,「林愛卿曠世奇才,得之,乃朕之幸!」斤叉助血。

林肅淡淡然受了他的誇讚,既不謙虛禮讓,也不謝皇上恩賞,反而道:「臣今日以此物,換皇上一句話。」

眾臣又是愕然。

這人先是神態倨傲地威脅皇上,又是毫不客氣地和皇上談條件……果然曠世奇才的為臣之道,就是和他們此等凡人不相一致啊!

燕樂晟並不惱,「林愛卿請講。」

林肅目光毅然,「臣請皇上金口承應,立德妃為後,永不悔改!」

此言一出,一旁的安成祿果斷按捺不住了!伸手一指林肅的臉,「大膽狂徒,在皇上面前竟然敢如此出言不敬!皇上立後乃是舉朝之大事,豈是爾等能左右的?!」

林肅施施然回以淡笑,「安將軍說得好!皇上立後是大事,我等臣子還是勿要干擾比較好。」

一句話,讓安成祿閉了嘴。

方才安成祿給燕樂晟打眼色,燕樂晟心中有數,知道安成祿並非如面上所裝出的那樣,非要立柳琦為後不可,此時便站出來和緩道:「此事不急,稍後再議。今日下朝後,還請安將軍和林尚書留步,隨朕到書房小敘。」

朝堂之上風起雲湧。朝堂之下,後宮宅院裡,亦是毫不遜色。

卻說林陌染將燕樂晟趕走後,隻身入了柳琦的寢室。

見柳琦雖然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眼神卻是一片清明。

她冷哼一聲,悶笑道:「別裝了。皇上已經走了。」

柳琦猛地一抬頭,咋見進來的人不是燕樂晟而是林陌染,目光瞬間銳利了幾分。然而很快,又柔和下來,故作姿態地咳了一陣,道:「妹妹說什麼呢?妹妹難道以為,姐姐這病,竟是裝的?呵,妹妹怎麼會有此等心思……」

「我什麼心思?!姐姐還來問我?」

林陌染大步走到她床頭,眼看著她惺惺作態,神色驟然變得更加厭惡,毫不忌諱,一伸手,就扯掉了她的被子,冷笑道:「那我便告訴你!我今次入宮,一是為了和燕樂晟團聚,二就是為了除掉你!你兩次偷我魂魄,還在我額頭上下了奪命蠱,害我失了記憶,若不是覃婆將我喚醒,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想起自己原來竟是一隻九命貓!我始終沒吭聲,你就以為我好欺負?!」

此言一出,柳琦瞬間目光凜冽起來,抿著唇邊一抹諷笑,「你想起來了?那你大概也記起,我如今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拜誰所賜咯?從前你和我搶紫袂,現在你又來和我搶燕樂晟!林陌染,搞清楚,現在到底誰更討人嫌!!」

喲呵!她還有臉說……

說起紫袂,她和紫袂相識相伴了快四百年,她柳琦才不知道從哪個鳳凰蛋裡蹦出來的。

再說起燕樂晟,若不是她渡劫時,被柳琦搶去了原身,又搶去了記憶,替代她成為柳琦躺進了棺材送入帝陵,如今作為貴妃被迎入宮的人,就是她林陌染了。

林陌染抄起兩手,「你要我搞清楚是嗎?那我問你,十年前在石城擔任琉璃閣主的女人,她發上經常插著的一根閣內信物,是什麼?」

柳琦一愣,強辯道:「我如何得知?!我又不認識什麼琉璃閣!」

「你不認識?」林陌染失笑,噙著冷嘲的目光掃過她那張從自己這裡偷去的臉皮,「柳琦和當今皇上相識時,自稱出身西域,是琉璃閣閣主……而你,柳琦,你竟然說你不知道?!」

柳琦一慌,她竊取林陌染的原身和記憶時,並沒有將她所有的記憶都原封不動地搬過來,是以她並不知道琉璃閣這一段往事,她只知道原身會施奪命蠱,卻不知道奪命蠱是琉璃閣主承襲的技能之一。

但是她仗著自己有原身,有法力,根本不懼林陌染的逼問。

反而冷冷站起,居高臨下看著林陌染,神色倨傲,「就算你才是當初那個和燕樂晟相識相戀的女人,那又如何?如今,燕樂晟全副身心都放在我身上,根本不寵你,不屑於看你一眼!昨晚,我鬧了一夜,他便守了我一夜!我吵著要取你的血吸毒,他也只是稍稍猶豫了片刻……」

「那如果你死了呢?」

林陌染輕聲一句話,將她打斷得啞口無言。

柳琦滿眼狠毒,「你殺不死我!」

「是嗎?」林陌染搖頭歎氣,「你早已沒有魂魄,只是一隻無法投胎轉世的魅,不過依附了我的原身,又搶了我一個魂。才得以存活至今。可你不該忘了,九命貓其中八魂,和主魂都是相連的。你知道九命貓為什麼要舍了這八魂,獨留主魂?就是為了舍掉這層聯繫!你又可知,和主魂失了聯繫的其他八魂,是什麼結局?」

林陌染每說一句,柳琦就面色蒼白一分。

她繼承了林陌染的部分記憶,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屬於林陌染最深刻的意識。

「離了主魂的八魂,比之魅還不如,無法依附於世間萬物,只是一縷毫無意識的靈氣。」

林陌染淡然續道:「對了!紫袂從前最喜歡拿這些靈氣去煉符!抓一把,放進他的火爐中。一炷香的時間就燒得一乾二淨……」

「啪!」

話音剛落,一個瓷杯狠狠砸在林陌染腳邊。

「你不敢!」

柳琦臉色惱怒,目光狠辣,直直盯著她。一手還維持著方才擲杯的動作,「林陌染,要對我動手腳,你就先得在自己的主魂上下咒,如今你已是凡胎,根本承受不起符咒噬魂的威力!」

林陌染失笑,「我不敢?那你呢?」

她淡淡抬腳越過那一地碎瓷片,目光冷靜,「你口口聲聲說我不敢,那你今天裝病喊疼,又是為了什麼?因為你起了疑心。不知道下咒的人到底是我,還是燕樂晟?你這邊說著我不敢,那邊又不禁懷疑我敢……甚至今天裝病,也是為了試探是不是燕樂晟下的符咒,還故意吵著要殺我,看他會不會狠下殺手。」

她的話。讓柳琦陷入了片刻的沉靜。

然而很快,她又抬起了一張芙蓉面,面上清清淡淡的涼薄笑意,已沒有了方才的驚慌。

「你看得真透徹。」柳琦冷魅一笑,「所以你今天是來告訴我,燕樂晟並沒有想要殺我,想殺我的是你?」

「呵。」她輕笑,滿臉不屑,「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就此不再懷疑燕樂晟,好任由他對我下手?」

「不。你儘管懷疑他。這時候,你越是生疑,我越安全。」

林陌染冷笑,漠然續道:「所以我今日來,其實是為了告訴你。不管燕樂晟是真心寵你,還是真心想殺你。只要我想殺你。你就活不過今晚。而你若是敢動燕樂晟動手,別怪我提前結果了你的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0:11

第三十一章

「那你先得殺了你自己!」

柳琦神色挑釁,「你捨得嗎?流落成凡人,不就是為了他,你捨得為了除掉我,就這樣死去?」

「我自然捨得。」林陌染挑眉,目光冷朔,「別忘了,我剛能恢復人形時,就敢招來業火!玉石俱焚這種事,你又不是沒見我做過……」

柳琦靜了靜。似想起了從前被業火焚燒的痛楚,不禁皺眉。

那種痛苦的過程,那失去一切無法挽回的感覺,還有後來被鎖在一具死人的屍體裡,靜靜蟄伏等待重生的漫長歲月,她是一點都不想再經歷一遍!

卻在這時,屋外傳來有人疾奔的聲音,隱隱還夾雜著宮女的阻攔聲。

屋裡兩人具是驚愕,齊齊側臉看向了屋外。

腳步漸漸靠近裡屋,猶豫了片刻,一雙小手掀起玉簾,一張白玉小臉也緊接著探了進來。

竟然是小瑾!

此刻,小瑾的臉上滿是擔憂,目光停留在林陌染身上,那抹擔憂更甚。旋即又望向柳琦,那目光瞬間變得刻毒狠辣。

她大步踏進來,不由分說拉起林陌染的手,也不給柳琦請安,恨恨地掃了她一眼,對林陌染道:「我們走!去找晟哥哥說理去!我不相信!不相信他竟然不立你為後,反而要立她!」

她口中說的「她」,自然是她目光所及的柳琦。

柳琦一愣。

燕樂晟要立後了,皇后不是林陌染,而是她!

她終於圓了自己的心願,成為全大燕最至高無上的女人!她再也不用惺惺作態裝模作樣,她可以立刻就尋個理由將林陌染除掉!砍去手腳,丟進糞池,做成人彘。

一念閃過,她旋即嘴角一揚,徹底釋放出一陣得逞的笑意。

「林陌染!你看到了,他要立我為後!哈哈哈!你死心吧,皇上寵我!」

她狠狠地諷笑著看向林陌染,厲聲道:「他確然對你動了殺意,相信我,他很快就會下令殺了你!」

林陌染冷冷起身,「既然左右逃不過被他殺的命運!我何不先自殺,順便殺了你?!」

說罷,再不看她一眼,隨著小瑾疾步走出翠柳齋。

出了翠柳齋不遠處,一路死死拽著林陌染袖子的小瑾,才長長松了一口氣,道:「我真怕柳貴妃不會讓你活著離開……」

「她不敢殺我。」林陌染笑道,「她還一心想坐上後位呢!今日我若是在她翠柳齋出了事,她能逃得了干係?能護得自己清白?背著殺人的罪,她就別想坐上後位!旁的不說,林府和蘇府第一個不放過她!」

小瑾揚起臉,「那你今日跑去翠柳齋是想幹什麼?萬一柳琦根本不考慮這些,就是一心要殺你呢……多危險啊!」

說到這裡,林陌染就有些鬱悶。

「我本是想去刺激一下柳琦,讓她以為施咒害她的人是我,和皇上無關。卻忘了,說再多也比不上一紙立後的諭旨更有說服力。」

她長歎一聲,「你的晟哥哥該不會真的想立她為後吧?」

小瑾突然狡黠一笑,「若是真的,你準備怎麼懲罰他?」

「拉到吧。」林陌染疲憊地捏著眉心,「你一這麼說,我就知道肯定是假的,看不出來啊,你人小小,演技這麼好,一騙一個准!」

大概也是因為,小瑾之前在宮裡從未騙過人,而通常是被人利用的那個,所以沒有人覺得她會說謊吧。

小瑾和林陌染還在回陌雪坊的路上時,暗衛就將此間動態悉數轉告給了燕樂晟。因為時刻擔憂著林陌染的安危,他一聽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想去陌雪坊見林陌染。

書房裡,另外兩人卻是不約而同阻止道:「皇上,切勿操之過急。」

語氣冷冷,還用了「操」這個字,一語雙關!還不忘搪塞他!不用看是誰說的……肯定是林肅這傢伙沒錯!

燕樂晟皺眉抬頭,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此間事已討論完畢,朕欲去哪裡,大概和愛卿無關吧。」

林肅只是清冷一笑,再不多話,簡直悶騷到了骨子裡。

「皇上,臣以為此間事並未討論完畢。」

這一次,卻是安成祿,扳著一張臉,道:「還有幾處細節,臣覺得,需要再次囑咐皇上……」

又來了!又開始擺他的長輩架子了!

燕樂晟是一點都不想聽,抬手就要喊魏喜送客。

安成祿面色一沉,「若是先皇在時,定會訓斥皇上性子急躁!皇上如今繼位三年,理應改掉從前做皇子時的不足,需集思廣益、群策群力、廣開言路,迅速成長為一代得以獨當一面的帝王……」

他滔滔不絕。

燕樂晟皺起的眉是越皺越深,若是今日不聽他的,恐怕這貨會跟著自己一整天,不聽在耳邊嘮叨。

想來離徹底收拾柳琦還有一段時日,確實不急於一時,他抬起的手就這麼放下了。

然而將手放下之際,燕樂晟卻打了個眼色,對魏喜道:「去給柳貴妃送藥。另,讓安逸帶多些宮女婆子去陌雪坊,就說小瑾要跟德妃學女工,先不回自己的寢宮了。今晚也在陌雪坊歇下吧。」

吩咐妥當,這才轉向安成祿,歎口氣,「愛卿你且說。午膳前,務必將應對西域的事宜全部理清!」

「方才臣說了,臣在朝堂之上,先表現出欲積極和西域結盟的一面,其餘人等就不會懷疑臣其實在暗中部署兵力應戰乾羅國。而林大人則一意主戰,如此,他們自然會將主要精力用在排擠林大人一事上……」

此刻,翠柳齋。

柳琦沉浸在即將成為皇后母儀天下的喜悅中,找來最華麗的衣服,讓人梳了最繁複的髮髻,笑意張揚地靜坐在院子裡,等候封後的旨意。

然而不多時,派去打探消息的宮女卻一臉茫然地回來稟告說,宮裡並沒有風聲說皇上要馬上立後。

「十二公主興許是從哪裡偷聽來到,第一時間就找來咱翠柳齋討人,這會兒,消息許是還沒傳開呢!」

柳琦皺了皺眉,將信將疑。

太巧了,林陌染才跑來她這裡鬧,那邊皇上就要下旨封她為後?

「娘娘!娘娘!」這時,屋外有一個小宮女急急奔來,「魏公公領著人來了!」

柳琦大喜,「趕緊將魏公公迎進來!」

遠遠就見著魏喜果然雙手捧著一盤東西,用金黃色的布蓋著,很是搶眼。

柳琦欣喜不已,一心以為那就是給她的諭旨,擺弄擺弄頭髮,就要迎著諭旨跪下——

哪知魏公公一腳踏入翠柳齋,卻沉沉道:「貴妃娘娘,皇上囑咐咱來送藥了。娘娘如今大病未愈,體虛氣寒,這藥名貴滋補,是皇上特意尋了奇醫對著症狀給娘娘開的,還特意囑咐了,要咱家服侍娘娘喝完。」

柳琦一聽是藥,而不是封後的諭旨,面色涼了半截,起身走過去,端起碗就欲一飲而盡。

猛然之間醒悟過來——斤休每劃。

這上午她還是痛得臥病在床,中午卻能下地行走,依照她的病情,哪能恢復得如此迅速?

方才她沒顧上這等破綻……可是魏公公如何也不問一句?

柳琦淡淡放下了碗,並未飲一口,卻道:「既然是補藥,德妃今日上午照料本妃有功,還請魏公公也給德妃送一碗去吧。」

若這碗藥真的被下了咒,那林陌染肯定也不敢喝!

魏喜立刻道:「藥材名貴,如今宮裡只熬得這一碗,皇上顧念娘娘的病,讓奴才只給娘娘送來。其他人沒這福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0:25

第三十二章

他回答得很快,柳琦卻似乎看出了他眼中閃過的一絲幾不可察的愣然。

柳琦喊來小丫鬟,「將藥端進去。魏公公,本妃一會兒就喝,還請公公先回去覆命吧。」

魏喜站著沒動,「皇上有吩咐,這碗藥珍貴,奴才得親眼看著娘娘喝完。」

柳琦眼中瞬間有了殺意,然而一眨眼間,稍縱即逝,又掩了下去,抿嘴輕笑一聲,「魏公公如何這般固執?本妃方才剛用了午膳。如今腹脹得很,等一會兒消了食再飲,可好?」

魏喜想了想,沒轍。只能先告退。

「如此,還請娘娘記得,一會兒便喝,喝完了,便讓奴婢來通報一聲,咱家好向皇上覆命。」

柳琦收了笑容,「那是一定。」

將魏喜送出門後,柳琦在院子裡默然站了片刻。

她看見院子裡,燕樂晟很久之前種下的樹,那時候,這具身體裡的靈魂還不是她。而是一隻名叫十三的九命貓。

十三在百草穀裡將鳳凰流綺燒得魂飛魄散後,受不了紫袂的怒斥,離穀出走,不知怎的,附在了琉璃閣閣主柳琦的身上。

後來乾羅國戰敗,柳琦流落到北燕。結識了燕樂晟。

她雖沒繼承柳琦所有的記憶,卻偏偏,繼承了柳琦對燕樂晟的情感。

從棺材中蘇醒時,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十三復仇,而是找到他,找到燕樂晟。

這麼多日子來,她被這種情感折磨得快要瘋掉,久而久之,竟然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他。

可惜,燕樂晟始終對她很是生疏,甚至自她醒來後,都不曾主動來探望。

她為此心酸難過,每夜裡黯然落淚。

前不久,燕樂晟突然表現出對她的關愛。送首飾,每天必定抽空到翠柳齋小坐。她受寵若驚,仿佛一下子擁有了整個世界。

那種被寵著被愛著的感覺,她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感覺到,第一次覺得這麼不舍,小心翼翼護著。

不讓林陌染接近,不讓任何女人接近,她用進一切手段霸佔燕樂晟。斤休布巴。

誰知道,今天才發現,她如此可笑地活在夢中!

活在燕樂晟和林陌染聯手為她編織的噩夢中!

她眼中騰起狂怒,忽而甩袖揮出一道銳利的冷光,院子裡那株柳樹應聲斷成兩半,轟隆一聲巨響倒地。

柳琦勾起冷笑,「林陌染,是你逼我的!」

轉身,吩咐宮女將藥裝好,穿上最豔麗的衣服,梳起更加繁複的妝容,點唇畫眉,鏡子中儼然一張絕世神女的容顏。

這般美,他卻不喜歡!更可恨的是,還是十三用過的!

再次起身出門,柳琦的聲音如冰封蝕骨,「把藥帶上!去陌雪坊!她不是要玉石俱焚嘛?本妃這便親自去領教一番!」

那株柳樹傾倒的時候,魏喜已經知道不好,事情敗露了!

皇上這次委實急了點,不該這麼快就給她送藥!

可他不明白,為何柳琦會突然起疑?

直到一路上聽到宮女們竊竊私語,說皇上要立後,是十二公主傳出來的……才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皇上讓十二公主隨便找個理由去將林陌染接回來,沒想到十二公主竟然用了這個理由!生生壞了他們的好事!

他頓時顧不得身後一群隨行的小太監,腳步一點,施展輕功就往政陽殿奔去。

陌雪坊裡,林陌染正和小瑾下著棋。

「晟哥哥昨晚是不是偷偷來過陌雪坊啊?」小瑾一邊歪著腦袋,隨意落下黑子,一邊興致勃勃地八卦著,「我帶著小雪球偷溜出來散步時,好像看到他和林大人,穿了一身太監服,偷偷摸摸地朝這邊走。」

林陌染放下一子,毫不客氣堵了她的退路,這才回神,道:「是是是,什麼都瞞不過你,他將我爹送來陌雪坊,未免被人認出來,穿的是太監服。」

小瑾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又落下一子,「哦」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他再怎麼生氣,也不敢囚禁自己的岳父大人!」

其實昨晚,她並沒有去看林博,怕人起疑,只是讓陌鴛對外面說,這位公公明天要替自己出宮辦一件事,今晚她得把事情都交待清楚,就留他在陌雪坊外不遠處的一個獨立小院子裡住一夜。那時候已是夜深,倒也沒有人察覺。

而她也整整一夜不敢邁進那座院子,就怕被人發現。

林陌染落下最後一子,松了一口,「你輸了!」

小瑾淡淡看一眼,滿不在意,「不錯啊,你今天都能贏我三局了。」語氣間夾雜著調侃。

林陌染頓時不忿地反駁,「燕樂晟給你請了最好的棋師教你,我都是苦逼自學的,能贏你就不錯了!」

小瑾點頭一笑,「是的是的。不錯了,不錯了。」

瞧那神色,簡直和她哥沒啥區別!果然尤其兄必有其妹,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兩人正你來我往鬥著嘴,院外突然想起一道通報聲。

「柳貴妃駕到!」

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

林陌染和小瑾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戒備!

沒給她們對話商討的時間,外間就傳來一陣吵雜聲。

柳琦剛進院子,眾人還未請安,就聽得一把女聲忽然驚訝地尖叫了一聲——接著是什麼人倒地的聲音!

「不好!」林陌染迅速奔出院子。

小瑾緊隨她身後。

只見院子正中,柳琦一身豔麗裝扮,神色倨傲狠戾,宛如九天妖後,那渾身騰起的濃烈殺意,不斷逼得周圍的宮女步步後退。

她淩厲的目光,只鎖著林陌染一人,那氣魄,沉重而渾濁,無盡地彌漫。

「林陌染。」她一開口,連聲音都染著妖氣,「我今天不殺你。我只需把你廢了!變成個半死不活的活死人!你就永遠不可能再跟我爭寵!玉石俱焚是嗎,我倒想看看,今天的你還有沒有資格跟我提這四個字!」

她的手迅速凝聚成銳芒。

林陌染緊緊護著小瑾,將她交給安逸,「帶十二公主進屋!不要出來!」

而安逸帶來的一群婆子宮女,則驚慌失措地簇擁在林陌染身邊。她們來之前得了魏公公的命令,一定要護好德妃娘娘。可她們怎麼想到,今日要面對的竟然是個妖?!

一聲巨響!

伴隨著刺眼的白光!

整個陌雪坊仿佛被一團厚重的雲霧籠罩!

站在外層的宮女婆子紛紛被力量巨大的氣流橫掃開去,遠遠跌飛在一旁,不知死活。

佈滿殺意的雲霧,驟然積聚,越來越陰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柳琦輕蔑一笑!緩緩收回了手!

在她強盛的實力下,沒有人能存活。陌雪坊今日註定橫屍遍野。

而林陌染,她會先毀了她那張臉,再廢了她的筋骨,將她丟去宮裡的浣衣局,找幾個莽漢汙了她的身子,再貶為最低等的宮女!

然而雲霧消散而去時。眼前卻不是她預想中的局面。

林陌染原本所站之處,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

一人一身虯龍錦袍,將林陌染緊緊護在自己懷中,是燕樂晟。

另一人一身白衣勝雪。冷冷舉著一把光澤清冷的長劍,正面色沉冷地看著她,卻是紫袂!

「殺夠了?」紫袂踏前一步,眼眸冰封如雪,剛才的異動對他來說,仿佛根本不曾有絲毫影響。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0:37

第三十三章

他將手裡的劍舉起,劍尖對著柳琦,「當初我顧念舊情,明知你尚有執念留存于世,易生邪魅,卻始終不忍對你狠下殺手。才錯釀成今日大禍!而今,你也該徹底死去了,鳳凰流綺……」

紫袂的突然出現,已經深深觸動了柳琦的記憶,而時隔多年,咋聽他突然又喚起自己另外一個名字。更是默然久久不能言語。

她是流綺。她來到世間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燕樂晟,不是十三,而是宛如神祗般的紫袂。

「紫袂……」她低低喚了一聲,眼角流露出一絲悲涼,「當初是十三害我變成這樣!我好不容易活過來,你為何不幫我,卻要幫著她?!」

她聲色哽咽,這一次,不再是裝出來的,她真的陷入了絕望,「你還要我死,要我再死一次……?」

紫袂的聲音清冷不帶任何情感,「你眼中只見小十三害你魂飛魄散,卻為何不見自己從前曾在我眼皮底下百般折磨侮辱她?你說是她害你。如今你兩度搶了她的原身和魂魄,還使用西域秘術,封印了她的記憶,又豈不是在害她?更何況,你是魅,沒有任何實體,活著與死,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他每一句,都宛如刺刀一眼,狠狠紮在柳琦心上。

每一句,都宛如一簇火苗,引誘著柳琦內心那座瘋狂的火山爆發!

「你殺不了我!」她猛地抬頭,狂笑而起,「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那只需要你庇護的鳳凰流綺,我是魅!我若是盡全力,即便拼得與你們同歸於盡,也是值得!」

殺意再一次席捲而來。

「小心!」燕樂晟將林陌染緊緊擁著,生怕她被風刮傷。

而狂風浪卷之中,紫袂巋然不動,聲音冷漠無情,「你以為,你還有能力再次驅動法力?如今的你,怕是連我的劍都推不開!」

不遠處,柳琦神色一變,「符咒……你!」

她惶然睜眼。

「小十三早就從我這裡討了反噬的符咒,下在自己身上。一旦你大肆驅動法力,魂魄牽連,符咒就會產生反噬效果。她是人,那道符不會傷她,自是無妨。而你……」

紫袂搖頭,「即便我這一劍不刺進去,你也活不過今晚。」

柳琦狠狠咬牙,「那我便先殺了她!」

她反手一掌,拼了全力,撲向林陌染,燕樂晟護著她疾速後退,紫袂也橫劍阻攔。所有人都護著林陌染的時候,卻不料她半空中突然變向,手中銳芒交替,竟是刺向了燕樂晟——

「不!」

林陌染情急之下推開他,下一秒,只覺得後背火燒一般騰起了劇痛,一隻無形的手,刺穿了她的肌膚,直抵心臟,狠狠一抓——

心臟猛地一陣緊縮!

最後一口氣,仿佛抓不出的氣泡,迅速從肺部一湧而上!

到了嘴邊時,卻只化成一句輕輕的歎息。

她沉沉地落回在燕樂晟懷裡。

視線所及,是燕樂晟那張驚慌到極點的臉。

抱歉,這一次,讓你親眼看到了我的死亡。

一滴淚,從眼角無聲無息滑落。

最後的景象,是紫袂狂怒中一劍刺穿了柳琦的心臟!

她仿佛還能聽到,兩個靈魂同時破碎的聲音,就輕輕一聲,比梅瓣飄落在地所發出的聲音更輕。

眼皮緩緩地蓋上。

這是她和這個世界,最後的告別。

林陌染闔眼之際,環抱著她的燕樂晟,嘴邊竟也溢出一抹濃黑的毒血。

紫袂旋即將劍一丟,席地而坐,運氣替他療傷。

「你這是何苦?!」他皺眉怒道。

燕樂晟依舊抱緊著懷中的女人,目光柔和充滿了濃濃的愛意,揚起一抹苦笑,「我知道她會再次對我施展魅毒。所以我給自己身上也下了反噬的符咒……咳!你也看到了,她揮手間就殺了陌雪坊裡這麼多人,陌染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除了這種方法,我沒有任何辦法保護她……」

「兩個都是瘋子!」紫袂狠狠站起,「我救不了你!先帶你回百草穀,再想辦法!」

「不必了。」燕樂晟沉沉一笑,「將來,麻煩你……把我和她葬在一起。我答應過她,要娶她做朕的皇后,將來和她在帝陵裡,同棺共枕,一世不離……」

一言盡,身體已經無法支撐,他緩緩伏倒在林陌染身上,閉上了眼。

這般看去,仿佛兩人只是相依偎睡了過去。

在夢中,還隱約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

紫袂滿眼悲戚,不忍地抬頭,緩緩閉上雙眼。

天邊,最後一批南飛的候鳥,咿呀鳴叫著劃過蔚藍的晴空。

這是個離別的季節。

可是候鳥將迎來開年的新春。

有一些人,卻只能永眠在這個微涼的初冬。

他沉沉歎氣,俯身,牽起林陌染冰涼的手,那雙手,很久之前,他也曾這般握住……那時候,她剛能化成人形。

而他一直忘了說,那一刻她是如此美豔,世間僅有的第一眼就震懾他身心的美。

「陌染……」他聲音一啞,「熾盛已經能化成人形了,我帶你去看它,好不好?」

掌心裡,那柔若無骨的小手,仿佛動了一下。

他愣了片刻,餘光掃到一旁死去的柳琦,突然想起什麼——迅速伸手探向她鼻尖。

冰涼的雙翼,一絲溫熱的氣體,緩緩地傳遞出來。

紫袂猛地睜眼,大喜過望,立刻將她扶起療傷!

他明白了!是那道被柳琦吸走的魂!

「陌染!」他難得一次如此驚慌失措,生怕稍一不慎,再一次失去她,「你聽到我的聲音嗎?」

「唔……」林陌染痛苦地低哼一聲。

他立刻將她抱起,「別急,我這就帶你回百草穀!」

紫袂正要結印離開,身後的屋裡,卻突然急急奔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晟哥哥!!」

小瑾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院子慘烈的戰況,婆子宮女躺倒一地,死傷難計,而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燕樂晟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地歪坐著,嘴邊還凝著一抹刺眼的血跡。

她縱然沒有見過生死場面,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再抬眼,看到林陌染被曾經見過一面的紫袂真人抱在懷裡,後者就要帶她離開。

她頓時急了,疾奔上去拽緊了紫袂的袖子!

「不准走!」她哭喊著指著燕樂晟,「救他!仙人,你救救晟哥哥啊!」

紫袂一張臉神色冷硬,不動聲色拂開了小瑾的手。

小瑾沒力氣,被他這麼一拂,當即摔跌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剛好歪靠在燕樂晟身旁,可是燕樂晟,再也不會柔聲抱起她,安慰她……

疼痛加上無助,小小的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安逸在一旁看著,一向冰冷麻木的面容,竟然也佈滿了悲傷。

院外也漸漸傳來魏喜、林奕等人的聲音。事發太突然,誰也料不到柳琦竟然會如此不顧一切,說毀滅就毀滅。

魏喜和林奕帶領暗衛趕到,所有人踏進院子裡時,看到的便是如此悲戚的一幕。終究是遲了。

在眾人不忍的目光中,在小瑾悲切的哭聲中,紫袂緩緩地放下了林陌染,走到燕樂晟身邊。

「你又欠我一命。」

他苦笑搖頭,微光升騰,將兩人籠罩,漸漸變得刺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0:50

第三十四章

數秒後,光芒散去。

可院子裡,卻再也不見紫袂此人,只餘地下一把光澤清冷的長劍,證明著此人曾經出現過。

而方才還分開的燕樂晟和林陌染,此刻卻已經相依偎著靠在一起。片刻後,緩緩地,一同睜開了眼睛……

八月十五,皓月當空,又是一年中秋佳節。

燕宮裡人聲鼎沸,花燈星羅棋佈。

花燈之下,又見一人在十餘人的簇擁下,急匆匆穿過燈光點綴的宮道,邊走邊急著問身邊的人,「皇后現下如何?」語氣很是焦急。

一旁的大公公立刻回道:「皇上且悠著點,方才太醫來報,說是快了,但還未到時候呢!」

一聽「快了」,燕樂晟是再也等不了!

方才西域前方傳來捷報,安成祿非要拽著他邀功一番,根本不體諒他心中那股的急迫和緊張感!

還是林肅一句話,輕描淡寫將安成祿打發,「昨日臣去貴府陪令郎喝酒,不小心醉倒,留宿了一夜,醒來後,又不小心順走了令郎一件貼身衣物……」

說話間,從袖中掏出一塊錦緞,竟是男子所穿褻褲!

安成祿眼都瞪直了,「這這!!」難以相信自己兒子的褻褲怎麼會出現在另一個男人手裡?!

林肅不輕不重道:「大人你看,是你替臣還給令郎好呢?還是臣這便去貴府,親自向令郎道歉?」

話未說完,安成祿一把將褻褲扯在手裡!

狠狠瞪了林肅一眼,轉身就走,看他那急迫的腳步,是分毫都不想耽誤,直往宮外奔。

燕樂晟含笑道:「多謝!」

然後敞開步子直奔陌雪坊!

今年新年,他將林陌染冊封為皇后,天下慶賀。而林陌染本該搬到他的寢宮,從此和他同床共眠,哪知她卻死活不樂意,定要住在她那座小院子裡。

燕樂晟沒轍,思來想去,乾脆將自己的禦書房、龍床什麼的也一股腦搬了過去。

於是現在的陌雪坊,其實就是帝王的寢殿。

他走得十分急促,本以為趕得上,不料才走到陌雪坊院門前,屋裡婆子一聲高喊,「生了生了!!」

旋即就是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他大喜,連忙抬起一腳欲奔進去——

這時又是一聲啼哭,和方才的第一聲重疊在一起。

婆子的大嗓門又一次高喊,「還有一個個!這個是帶把的啊!!」

燕樂晟愣了愣,腳懸在半空,差點沒把自己給絆住!

突然又是一聲!

這次,就連婆子的聲音都有些顫了,「又一個!又一個……三喜臨門,恭喜皇后娘娘啊!!」

燕樂晟倒吸一口涼氣!

這也太能生了吧?!當初還跟他說三年抱倆比較困難,如今這都反過來了!變成兩年抱仨了?!

「快!太醫!」

燕樂晟又喜又慌,語不成句,率先大步邁了進去。

「哎喲皇上你可不能進來!」婆子立刻就要阻攔他。

他袖子一揮,也顧不得推沒推傷人,根本當她是空氣,一陣風就越了過去。

榻上,他心愛的女人正歪靠著,緩緩地喘氣,滿臉是汗。

而在她懷中,三個小小的身子正蜷縮著,時而發出幾聲不安分的哭鬧。

他的心,頓時就軟得一塌糊塗!

人人都道,生孩子,就是女人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十個裡七八個命硬的活下來。

而如今,林陌染竟然如此爭氣,頭一胎就一口氣給他生了三個?!

這命是得有多硬啊?!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生怕吵擾到母子四人,終究還是沒忍住,緩緩張開雙手,將四人統統擁入了懷中。

刹那間,那湧上心頭的滿足感,無以復加!

轉眼又是一年春。

燕宮裡因為有了兩個小皇子和一個小皇女,顯得比以往更熱鬧些。

雖然時常有宮裡人小聲抱怨,說這唯一一個公主,太鬼機靈,連著氣跑了三個女先生!愣是不肯背《三字經》,還說這玩意兒將來宮鬥用不上?

眾人就納悶了,這才四五歲的孩子,怎麼如此早就想了以後宮鬥的事呢?

殊不知,每天夜裡,都有一個女人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神神叨叨地傳授自己的經驗,「若是將來哪個高幹子弟看上你,跑來你面前說,我要娶你神馬的……你第一次一定要回絕!你回絕得越爽快,人家越覺得你性格特別,越將你當成寶貝!」斤休池才。

小公主嫌棄道:「媽!爹都說了,這招兒太土,早就不實用了!」

女子一愣,「那什麼招實用?!」敢情燕樂晟這古人,還比自己這穿來的思維更先進?

小公主非常認真轉述道:「爹說了,要是哪個男人跑到我面前跟我說這樣的話,我要二話不說先一拳揍翻他!」

林陌染頓時扶額,「我的兒啊,你可千萬別信你爹……他這是壓根準備把你培養成大齡剩女啊!」

元宵節前一天,又恰逢十二公主出嫁。駙馬是武陵太守鳳淩殊。

十年過去,這位當初跟在林陌染身後一臉稚氣喊「美女姐姐」的少年,也長成了英武不凡的青年。武陵在他的治理下,迅速發展成為大燕國僅次於江陵的最繁華的都市。

據說,十二公主出嫁時,花轎旁還跟著一頭忠心耿耿的雪白大狐狸。只要它在,任誰都不能靠近公主一步。只有駙馬上前接新娘時,它才會舔一下駙馬的手臂,乖乖地讓在一旁。

還據說,駙馬洞房夜喝得有點多,結果當晚就被罰跪搓衣板了……不過這些都是酒後佳話,權當博君一笑。

在大燕王朝百姓看來,所有的美事都比不上元宵這天,能一睹皇上和皇后真顏更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花燈簇擁下,皇上騎馬當先而行,一身明黃龍袍,軒宇昂揚,氣魄不凡。

兩位和公主同年的皇子,則一左一右騎行在轎子兩旁,身子板和臉蛋雖都還帶著童稚,卻隱約能看出和皇上相似的那股傲人氣質。

而藏在轎子裡的皇后,則不時抱著懷中的小公主,露出半張臉,微微一笑,便已美得驚為天人!

一行人簇擁著帝后來到江陵城西的玉樓春,才緩緩停下。

眾人只見皇上下了馬,又幾步走到身後的轎子旁,一手替輕輕撩開轎簾,親自將皇后牽了下來,又回身將小公主一把抱在懷裡。

那股子溢於言表的恩愛勁兒,簡直羨煞旁人!

待帝后登上玉樓春最高一層早就為他們備好的看臺時,江陵城數十年來最大的一場燈會,正式宣佈開始!

五彩繽紛的煙火在夜幕下綻放,映照出林陌染那張瑩玉般純淨的容顏。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絲毫未變老,更有甚者,晚上熄了燈摸到她的肌膚時,他總覺得她越來越年輕了。

是以每到晚上,他總是有些欲罷不能。

那種青春的活力,那純美的笑容,還有那性感的啞聲誘惑……

這麼多年過去,他不僅沒有覺得膩,反而一次又一次,發現她更多的美好,一次又一次,在夜裡,感受著她帶給他的無盡的戰慄。

他含笑回想著,情不自禁一手緩緩移到她腰下,輕輕捏了一下。

耳旁聽得她低叫一聲,又迅速放開,面上依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正經模樣。

林陌染羞惱地瞪他一眼,比了個嘴型,「晚上,你等著!」

燕樂晟喜津津回了幾個字,「為夫迫不及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1:02

第三十五章

「流氓!」

「就愛流氓你!」

「別吵我看煙火!」

「你看你的煙火,我看我的你……」

煙火之後,便是花燈花船遊行。

這時,阿九也帶著兩個孩子和蘇孟登上了玉樓春,邊走邊抱怨,「人真多啊,半路上給塞在巷子口了,唉……遲到了,我自罰一杯啊!」說罷端起杯子,卻是遞給了一旁的蘇孟,「罰我的酒,你來喝了吧?」

蘇孟低笑一聲,二話不說,接過一飲而盡。

在他們身後,許久不見的初娘子也挺著個大肚子,在蘇靖的攙扶下,緩緩邁上樓梯。

林陌染頓時驚訝,趕緊也上前扶她,「你這二胎都快生了吧,怎麼還出來走動啊?」

「都出來走走好。夫君說了,他大將軍的兒子,才不會如此嬌貴……」

蘇靖頓時悶紅了一張臉。

坐了片刻,男人們飲了酒,就開始大肆討論朝綱之事。小孩子也自有自己的玩樂。倒是苦了林陌染這些婦道人家,坐著什麼也幹不了。

嗑了幾把瓜子後,林陌染率先按捺不住了,拉起阿九的手,「走!我們下樓看花燈去!」

玉樓春一如當年那般熱鬧,而樓外的街,也還是那條街。

那一年,她火燒玉樓春仿佛還是昨日,猛竄的大火下,她就在這裡,和久別重逢的燕樂晟緊緊相擁。

算來,她這短短的二十餘年,竟然死了三次。卻沒有一次真正死去。

而如今,她重塑了仙身,燕樂晟也分得了紫袂一般修為,成了仙人。

他們兩人,倒是成了真正的神仙眷侶,再也不會死了。

阿九一邊賞燈,一邊笑,「上次你說你那師父,後來如何了?」

「紫袂啊……」林陌染眼神越過了這片燈海,望向遙遠的南邊,百草穀又將迎來一年新春,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大概是回去了。」她的目光從遠處收回,望向了頭頂的天空。

自知道自己和燕樂晟有了仙身後,她曾讓林奕帶著暗衛,搜遍了整個大燕,卻沒有發現紫袂的蹤跡。

他仿佛徹底消失了一般,說沒有就沒有了……

「仙人會死嗎?」阿九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天空。

漆黑的夜空,火焰太燦爛,連星星都看不到。

林陌染像是對自己說,喃喃道:「不會的,肯定不會……」

這時,阿九又似乎看到了什麼,轉身摘下來一個花燈,「你看!這花燈上的詩,字寫得真漂亮!」

「寫了什麼?給我看看。」林陌染收回了思緒,也低頭去看。

然而一看之下,臉色瞬變!

這花燈上,寥寥數行,寫的是: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她突然想到一個同樣消失了許久的人!

猛地抬頭在四處尋,抱著一記希望。

張望了片刻後,卻只見陌生的人群,並沒有那張熟悉的臉。

林陌染悶悶地放下了花燈,一旁的阿九已經轉去看別的東西了。

其實這樣也好……知道他還在身邊,過得逍遙自在……

正自我安慰著,耳旁傳來一道溫潤清雅的聲音,「你在找我嗎?」

她回頭——對上一張清雋的面容,一襲錦袍,手中錦扇,翩翩如仙外客!

「辰靳!」兩個字喜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辰靳含笑點頭,「嗯,是我,我回來了。」

「太好了!燕樂晟也在,就在玉樓春頂樓,我帶你去見他!知道你回來,他定會很高興的!」

辰靳默默搖頭,輕笑著拒絕了她伸過來牽他衣袖的手,淡淡道:「入朝為官太辛苦,不適合。這幾年,我江湖逍遙,自在慣了!見了他,若是他也逼迫我回去做官呢?還是算了吧……」

「那你以後打算如何?」林陌染擔憂道:「就這樣一直飄泊下去?」

「非也!」辰靳搖著錦扇,邪魅一笑,湊到她耳邊道:「城西的那座小四合院,又被我盤下來了。他若是對你不好,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林陌染愕然。

在她驚愕目光之下,辰靳朗聲一笑,如來時一般,轉身又沒入了人群。

良久,她抬頭,望向三層高的玉樓春頂樓。

嘈雜的鬧市中,樓上那人,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溫柔如水。

事後某人狡辯,「朕當時在看風景!」

「拉倒吧!你就是怕我跟他跑了!」

「胡說!朕怎麼會連這點自信都沒有!相較之下,不對,完全沒有可比性!朕比他優秀千倍!」

「好好!那你說說看,你望著風景,怎麼眼睛卻是朝樓下看,嗯?」

某人眉頭一皺。

「不狡辯了?沒詞兒了?」

某人狠狠擰眉。

「你就承認一句你當時是在看我又如何了?我還會笑你不成?!」

某人低咳一聲,「其實這麼多年來,每當你離開朕的視線時,朕都會不安。要親眼看著你,知道你無恙,朕才能放心。」

「傻瓜……你這麼時時刻刻盯著我,你不累,我都嫌累了!」

一揮手,不幹了!

「我要休假!!」

某人很配合地喊了一聲,「諾!」緊接著道:「生一個生一個休假半年,生一雙休假三年,你自己看著辦吧!」

天啦嚕!見過坑爹坑娘的!沒見過孩子他爹坑孩子他娘的!

憤憤不平,「我之前還一口氣給你生了三個呢!難道不算?!」

「那是試用期轉正。」

「……燕樂晟,我今晚跟你沒完!!」

「為夫,永生永世奉陪!」

燕和十二年,朝政安穩,天下昌盛,帝后和睦美滿,百姓安居樂業。而到了這一年冬季。兩位皇子和小公主,也迎來十周歲的生日。

這一天,宮內外大舉設宴,為皇子公主慶生。

就連皇太后也自昆山回宮,坐著大轎一路晃悠悠回到了她的清正宮。還沒休息呢,就先傳旨要見三個孫子女。

彼時,林陌染正領著三個孩子在陌雪坊曬太陽。自身邊多了這三個活寶後,林陌染覺得自己就沒什麼時間能好好休息,因此逮著空閒的時間,什麼也不幹,就是一整天閑坐著發呆。就連燕樂晟來了,也難得起身伺候她,反而使喚著兩個兒子給他斟茶遞水。也因此。燕樂晟總說她為老不尊,把小公主養得和她一樣懶了。

這時,一旁總會冒出一個顆小腦袋,忿忿不平地嗆道:「母后說了。將來女子要生兒育女,苦一輩子,不若趁著能閑的時候,趕緊偷閒!」

燕樂晟苦笑,生兒育女確實太累,所以這麼些年過去了,他始終不捨得讓她再次懷上身孕。但仍是每晚宿在陌雪坊,從來不去其他妃子宮中。

說起來,安尚儀和陸尚儀,這麼些年也著實安分了不少,壓根不敢跟林陌染爭寵。只不過陸尚儀會做人。經常帶著些自己做的糕點到陌雪坊給林陌染請安。

宮中本來就人少冷清,只不過這些年多了三個孩子,稍顯熱鬧一些,如今既然有人主動和她交好,林陌染也樂得多一個人和自己嘮嗑。只要兩位尚儀不整什麼么蛾子,她還是會以禮相待。

但因為她不是古人。始終改不了那種一夫一妻的觀念,所以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燕樂晟去臨幸她們。雖然將她們困居在宮裡不得帝王寵愛很是殘忍,但這是觀念問題,她不想遷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1:14

第三十六章

燕樂晟因對這些男女之事向來沒有什麼大的渴望,便也由著她。而太后更是看在她一口氣連生三胎的份上,這麼些年也沒提選秀的事。

帝王專寵一後,這事也成為了大燕國的美談,從江陵一路傳到武陵,又傳到西域。

而西域乾羅國,更是被安成祿和林肅的聯手打得落花流水,自柳琦死後,就再也沒興起任何風浪。

燕樂晟某夜攬著她入睡時,突然想起,「既然你就是那位被父皇從乾羅國俘虜到江陵的乾羅國國主。為何乾羅國如今兵敗,你沒有絲毫動容?」

林陌染反問道:「我歷劫八世,難不成每一世留下的爛攤子都要去插手管一輪?」她漠不關心擺擺手,「太忙了,本宮沒空。」

對她來說,那些都是前塵舊事,她只需過好現在的生活就行了。她的心很小,腦容量也很小,管不過來的。

燕樂晟就愛她這點,懶。明明是有幾分小聰明的,可一旦從他這裡獲得了安定的生活,就開始不思進取了。懶得去動腦子,懶得去爭什麼。只要他一日不停止給予她美好安穩的生活保障,她就一日不會自己爬起來去覓食。

「朕把你養得太懶了。」他不止一次抱怨。

而她回駁得十分在理,「這不是正合你意麼?本宮以懶出名,旁的人自然沒人稀罕要我這麼個懶人了,那我就不會被人搶走,你就有安全感。再說了,本宮懶成這樣,這世間除了你,可能還真沒有別人養得起我……」

也有某種時候,燕樂晟會恨鐵不成鋼地抱怨她懶。

夜裡壓著她的時候……燕樂晟就不止一次哭笑不得歎氣道:「你懶也就算了,這個時候,你總得配合著動一動,總是朕在上面賣力,你在下面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林陌染撇撇嘴,「誰讓你每次一來就得壓夠一個時辰才肯下去?我又沒你那麼好的體力,做著做著,當然就乏得睡著了啊。」

說得燕樂晟無言以對,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管白日裡多累,只要一對她起了那個念頭,肯定是要折騰個半宿才夠的!第二天下了榻,他通常是一整天神清氣爽無比精神,而她則是苦哈哈地臥到正午才下床,還不停抱怨這裡疼那裡疼,聽得一屋子宮女嬤嬤面紅不已。然而一整天,她都不會出陌雪坊了,就窩在榻上看閒書。那都還是他每次微服出巡,替她從各地搜羅回來的。

後來大臣們不知怎的,知道了他愛給皇后搜集閒書的習慣,幾乎每月都能收到幾個大臣討好地送來的幾箱子書。慢慢的,她在陌雪坊新建的小書閣,裡面的藏書都快趕上他禦書房裡的書了。

也因而今日,清正宮新進的趙嬤嬤領著太后的旨意來陌雪坊請人時,看到的亦是這樣的場面,林陌染捧著書,歪靠在軟榻上,而原本放在屋內的軟榻,此時也已被搬到了屋外的廊柱旁,借著屋簷遮去一半陽光,林陌染就舒舒服服地躺著看書呢。

皇長子燕翎和皇次子燕熾,卻是一人舉著槍,一人拿著劍,在屋裡鬥舞,而小公主燕芸正窩在林陌染臂彎裡睡得香,手邊是一卷白宣紙,手上還抓著一隻墨早就幹了的畫筆,布上亂七八糟寫著零零丁丁幾個字,雖然少,倒是有模有樣。

話說原來這小公主是頭一抬出來的,只因皇后當時說,女孩子當長姐太累了,硬是改成了最小的公主,希望將來頭上兩個哥哥能寵她。

而兩位皇子非常頑皮,經常相約鬥架,其中一個善文,一個善武,攀比來去,總有一方獲勝,這麼多年來,誰也贏不了誰,但兩人卻都對這個寶貝妹妹好得不行。一旦小公主在時,兩人就會自動停止爭吵。

至於小公主為什麼要學寫字,這還要追溯到帝后相識不久時的一段往事,據皇后娘娘說,這輩子寫字都趕不上皇上了,那就生一個小公主,寫字比他好看就不算輸!

燕樂晟這些年,也是傾囊相授,一身武藝教給了皇子們,治國之策也慢慢傳授給了皇長子,才情筆墨則是悉數教給了這位小公主。是以小公主小小年紀,非常聰慧,寫字作詩具是十分了得,宮裡的人都特別喜愛她。就是有點兒懶……看這樣子,是沒寫幾個字就歪著睡著了吧?斤冬央亡。

趙嬤嬤不忍打擾小公主睡夢,走到林陌染身邊清喚,「皇后娘娘,老奴來傳話,太后在清正宮有請。」

林陌染揉揉眼睛,從書的世界裡回神,看著眼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趙嬤嬤,又看一眼院子裡舞槍弄棒的兩個兒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規規矩矩立在一旁,雖只有十歲,卻是各個身姿英武,隱約可見未來那卓爾不群的非凡氣質。

嗯,倒是像他們的父親!

而燕芸則是眯著眼,沉沉睡著了,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自己懷中,十分眷念。

林陌染心中不由得一軟,不禁脫口道:「芸兒方才用了午膳,就急巴巴地找出了筆墨和字帖,囔囔著習字,委實太累了些。」

趙嬤嬤一愣,斜眼看那字帖,也沒寫幾個字呢,心知皇后是護犢心切,便趁勢道:「五日後便是皇子公主的十歲生日,也該好好辦一場,讓皇子公主們盡興玩一玩。」

經這番話提醒,林陌染總算心裡舒暢了些。燕樂晟平時教子十分嚴厲,請來的都是大燕最有名的先生,稍有不對就要受罰。偏生三個孩子都是要強的性格,不願服輸,所以經常私下裡自己苦讀訓練。

她早就不滿了,想來自己一代懶妃,除了燕芸稍稍有點自己的懶勁外,養出來的兩個皇子都是這般勤奮刻苦,著實有點貨不對板啊……

太后回宮急著見孫子女,不好讓她老人家久等,林陌染差人給三個孩子換了衣服,重新拾掇一遍,就跟著趙嬤嬤前去。

這幾年,太后深居山中,清修禮佛,倒也保養得十分不錯。咋一見,和從前她還未入宮時見到時一個樣。

林陌染進了清正宮,還未請安,兩個孩子已經飛撲過去,皇長子燕翎還算懂事,先規規矩矩請了安,才笑著上前給祖母一個大大的擁抱。

趙容寶貝得不行,逐個賞了好些東西,尤其喜愛燕翎,看到他就想起燕樂晟小時候,心中寵得一塌糊塗,又知道他喜歡讀史書,更是多賞了好幾本難得的珍品藏書。

燕翎十分懂禮地謝過,餘光撇見弟弟燕熾投來羡慕的目光,特意翻幾頁顯擺了一番,「這是前朝開國大宰相蘇甯唯一一本傳於後市的書,描寫的是如何開闢和維持前朝盛世景況。」

太后滿意地誇道:「上回聽皇上說,你一直追問林尚書,如何不用兵而使盛世恒久,哀家便想著,這本書裡興許有你想要瞭解的事情。」她目光寵愛,「想當年,這還是先皇贈給哀家的呢!」

燕翎愕然,「祖母也喜歡看這些書?」

趙太后大笑道:「哀家看不懂,但是哀家善於保管東西,是以先皇總愛將他喜愛之物賜給哀家,讓哀家代為保管。」

趙太后成為皇后前後,據說很是受寵,先皇對她既尊敬又喜愛,甚至一度到了廢棄整個後宮只為專寵她的地步。

想來,倒是和林陌染如今的狀況差不多。大概燕家一脈,都是極專一之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1:27

第三十七章

這時燕翎顯擺夠了,又插嘴道:「那太后有沒有收藏什麼稀罕的寶劍,或者字畫?」他撓撓腦袋,目光在一雙弟妹身上一晃而過。

林陌染笑道:「這孩子!得寸進尺了,是想送給熾兒和芸兒吧。」

燕熾和燕芸當即亮起一雙渴望的眼眸望向趙容。

趙容看著燕翎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而燕熾和燕芸更是知書達理,不是自己的東西,他們不強求,也不會哭鬧著去討要。

當即心情舒暢,道:「有有!都有的!先皇有一把小短劍,正適合燕熾!字畫就更是多了,燕芸一會兒跟趙嬤嬤去藏書閣取,看中了哪副,直接拿便是!」

一旁的趙嬤嬤領命應了聲。

而燕熾和燕芸更是樂不可支,要知道,就連他們的爹爹,皇上燕樂晟都沒這個待遇走進太后的藏書閣一步!

燕熾分得了好東西,斜眼想燕翎投去嘚瑟的目光,燕翎一笑而過。

兩人的這番神情,被趙容和林陌染盡數收在眼中,兩人私下裡回望一眼,知道彼此想法是一致的,燕翎性子穩重大度,是太子的最佳人選。而燕熾,年輕氣盛,還需經過一番歷練才行,他這麼愛武,興許放他帶兵打仗幾年也是好的。

打發了三個孩子去玩,趙容才轉向林陌染,談起了正事,「五日後的十周歲慶生宴,皇后打算如何操辦?」

林陌染道:「橫豎不過是請幾家關係特別要好的大臣,帶著家屬入宮赴宴。」這些年來,由於她懶,大大小小的宴會都是避之不及,能小搞就絕不大搞,能小搞還不若不搞。

果然,趙容面露幾分不滿,「皇長子十周歲生日,這是大事,如何能如此敷衍了事!你身為皇后,理應將這後宮諸事打理起來!悄悄哀家不在這幾年,後宮就沒辦過幾場像樣的宴會,如此太過冷清!」

林陌染想了想,沒有出聲,心道皇上還沒說什麼呢!這後宮又不是你老人家的後宮。她這幾年專寵,有點兒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又因為沒了宮鬥物件,不僅懶惰,腦袋也鈍了,拙于應付宮裡女人這些舌戰。

所以今兒太后隱隱有發怒跡象時,她乾脆不說話,明哲保身。

不料趙容一語盡了,緊接著又道了一句,「你既然不愛管,那就莫怪哀家設立大選,從良家子裡選幾個進宮,替你管這後宮!」

什麼?又要大選?!

林陌染一下子坐直了!

看趙容神色無比堅定,根本不是說笑的。

她剛想開口辯解幾句,趙容一句話大發了她,「大選諸事,你不需要插手,哀家親自來辦!皇后這便回去,講皇長子的生日宴準備好就成了!」

林陌染頓時心中哀嚎遍野!完了完了,若這大選真的選了幾個姑娘進宮,年輕貌美不說,肯定又是出身朝廷重臣權貴之家,背後有權有勢的……

就她這將宮鬥技能早八輩子忘光的半老徐娘,可怎麼鬥得過啊?!

林陌染決定先從燕樂晟下手!夜裡回去,趕緊湊他耳邊說了這事,哪知燕樂晟竟十分贊同地點頭,「母后所言極是!這次選秀,多招幾個女人入宮。正好治治你的懶病!」

林陌染當晚就氣得將他趕去禦書房睡了。

第二天起來,沒成想,燕樂晟竟然不吭聲就去上朝。林陌染坐在榻上發呆,總覺得心裡十分空虛,他從前不管走得多早,都必定會給自己一個吻,替她掖好被角!

今日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他得知即將有新人入宮,就開始冷落她了?!

男人都是見異思遷,沒一個好貨色!

林陌染恨得牙癢癢!一咕嚕爬起來,決定制定一個詳細的作戰計畫!決不能讓燕樂晟被那些個年輕貌美的陌生女人蠱惑走!

第一日,她積極督辦採買皇子皇女生日宴的各種物品,招來全江陵最好的繡樓繡娘,給孩子們各量身訂作了八套衣服。按布料薄厚分為夏冬兩季,又按款式分為宮裝便裝。

第二日,她差人去清正宮打探消息,看是準備迎哪家的女兒入宮?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打探起皇上最近對哪家大臣更倚重?

第三日。她開始琢磨燕樂晟近來的喜好,大到家國政事,稗官野史,小到用膳口味如何,喜歡哪種甜食,穿什麼衣服,聽什麼曲子……

魏喜將這些事細無巨細稟告給燕樂晟聽,燕樂晟在禦書房裡拾筆批閱奏摺,只是挑眉笑笑,「由她去吧,有事做。總比沒事做在那兒發懶來得好!」

瞧他那眼角帶笑的,根本是在幸災樂禍!

第四日,林陌染找了個無人的時候,偷偷把魏喜袖子一拉,討好地遞上一枚金元寶,道:「魏公公昨日將本宮這些日來的行為告知皇上後。皇上是什麼個態度啊?」

魏喜得了燕樂晟的吩咐,不能點破皇上是在治她懶病,只能板起臉,有些擔憂道:「皇上聽了之後,只對老奴說了四個字,由她去吧……唉,還望娘娘好自珍重啊!不過這後位,也不是誰都能當得起的,娘娘只要不出差錯,即便不受寵,還是能在後位上待一段時間。」

林陌染一聽,腦袋轟就炸了!

尼瑪她做了這麼多事,就換來四個字,由她去吧?!

如今,魏喜還用這副表情安慰她。說橫豎不過是失寵……失寵已經很嚴重了好嗎?!她才不要把燕樂晟和別的女人分享!

一想到以後清清白白的燕樂晟變成了公用的黃瓜……嘖嘖!她也挺燕樂晟擔憂啊!就他那不到一個時辰絕不偃旗息鼓的旺盛精力,夜夜和不同的人這樣折騰,哪裡吃得消?!

不行!為了改善夫妻關係,更為了燕樂晟的健康著想,選秀這事,她管定了!而且,既然暗中來不行,那就明著來!

於是,當天下午,她就領著兩個宮女,提著兩盒膳食,自己親手捧了一壺好茶,親自到政陽殿給燕樂晟送去。

燕樂晟剛送走安成祿等一批大臣,正歪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抬眼見林陌染遠遠走來,眉眼一笑,又迅速斂去笑容,故作一副深沉模樣。

林陌染進了屋,見他無動於衷,神色冷淡,心裡一沉,又安慰自己他肯定是累了。

剛成為皇后那會兒,她經常午膳時領著宮女親自來伺候他用膳,給他捶背,皇后賢慧體貼,一時傳為後宮美談。後來她懶了,就許久沒來政陽殿,燕樂晟只好一到午膳時候,就自己走去陌雪坊,午歇過了又自己走回來。

再後來,七月大暑,燕樂晟也嫌熱,午膳就變成各吃各的了。

這會兒林陌染來送下午茶點,他其實是十分懷念的。但為了搪塞一下她,還是閉著眼不作理會。

林陌染給他擺好茶,沖泡好,就轉到他身後給他捶背按摩,動作行雲流水,一時自己也怔惘起來,原來從前自己做這些事時是如此熟練。

而龍椅上,燕樂晟眯著眼,感覺肩膀上的嬌柔小手,時輕時重地按捏著,只覺得半天的疲憊都頃刻間煙消雲散,全身無比舒坦,不禁內心感歎,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了,真是難得!為了能讓自己多從陌染那兒討得些享受,母后應該多搞幾次選秀!

按摩了小半會兒,林陌染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下手的力道輕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從一旁取來也不知道是誰做的糕點,遞到燕樂晟面前,聲音也酥軟了幾分,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這是臣妾今早親手做的糕點,皇上您嘗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1:40

第三十八章

難得能吃上她自己做的糕點,更難得她親手喂自己,燕樂晟生怕是夢境,趕緊張開嘴,一口吃了下去,味道甜而不膩,確實非常美味。

燕樂晟點點頭,「味道不錯。」卻隻字不提選秀之事。

林陌染柳眉沉了沉,這貨擺明瞭是要狠狠敲詐她一筆,只能按捺下內心的急躁,給他泡了一壺茶,遞上去,柔聲道:「這是臣妾今早趁著朝露摘的茶,說來這株茶樹還是臣妾剛當上皇后那會兒,皇上您親手摘下的。如今也有七八年了,一年比一年泡的茶香。只可惜太少,每年五月摘下的茶葉,也只夠泡一壺的。」末了,不忘討好道:「皇上如今喝的這一壺,可就是全燕宮裡唯一的一壺呢!」

燕樂晟泯了一口,入口甘甜,唇齒清香久久不散,確實是壺好茶!

只是放下茶杯,他依舊不提選秀之事。

林陌染更急,沒辦法,只能使出殺手鐧!

遂又娓娓道來:「明兒就是翎兒他們的生日宴,你答應給他們仨準備的禮物,可不准賴帳啊!」

燕樂晟心知這不是她今日來的重點,滿口答應下來,只是態度依舊是不冷不淡的。

果然,繼而又聽她道:「這幾日也不知怎的,頭疼得十分厲害,夜裡也經常靨著,睡醒時一身冷汗,白日裡總是魂不守舍,走路也時常犯暈……」聲音越說是越低了,還隱約可聞一絲擔憂。

「臣妾如今倒也不盼什麼,就盼著三個孩兒平安長大,盼著臣妾能健康長壽活著看到翎兒當上太子那一天。只是近日來身體越發不好,就難免想到些不好的事情。」

燕樂晟聽了,微微坐直,眉頭皺了起來。

林陌染見他臉色正經起來,心道有戲,趕緊趁熱打鐵,換上低低的哭腔,「你說,若是哪一天,臣妾不幸去了,這宮裡新進的皇后,待他們不好,那可怎麼辦?若是將來皇上和新後有了自己的孩子,翎兒不再得陛下歡心,被罷黜太子之位,滿懷才情無處展示,鬱鬱寡歡,那可怎麼辦……」

「胡說什麼!」燕樂晟終於猛地轉過來,又是皺眉又是無奈地看著她,苦笑道:「不就是一個選秀,看把你急得!開頭倒還好好的,後來怎麼滿嘴盡胡亂說些不好的事情!」

他語氣微惱,說的音調不覺大聲了些。

倒把林陌染給震了一震,蒙在當場。

他只能歎氣,起身笑著將她擁入懷,道:「朕答應你,沒有別的女人。你也需答應朕,好好活著。」

林陌染頓時從驚訝轉為訝然,等反應過來,眼眉一折道:「你不是一心盼著選秀,多找幾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入宮嗎?我前些日子做了那麼些事,你滿不在乎,就說了四個字,由我去吧,就連魏公公都來安慰說,望我珍重!如今怎生又說沒有別的女人,燕樂晟,你是耍我呢?!」

燕樂晟一愣,自己一時心急,怕她當真亂想,想壞了身體,不自覺露了陷,須得趕緊扯謊騙回來,不然她若是知道自己心裡只有她,裝不下別的女人,以後也根本不需要宮鬥邀寵,就不會這麼殷勤待他好了……那損失多大啊!

他旋即飛快板起臉,「朕答應你沒有別的女人,又沒答應你說太后不會給朕塞女人。選秀這事是太后的主意,又是後宮之事,朕向來是不會插手的。要想朕身邊沒有別的女人……」他眸光一閃,深笑,「皇后還請自己想想辦法吧!」

鬧了半天,還是要她自己想辦法!

林陌染氣得一跺腳,茶也不給他喝了,收拾糕點一併帶走!

這麼鬧鬧騰騰,五日過去,林陌染一心顧著籠絡燕樂晟的心,倒也沒把翎兒他們的生日宴給怠慢,張羅好了一切,又在政陽殿和清正宮兩處同時設宴,分別邀請大臣權貴以及他們的家眷赴宴。

因算是林陌染登上後位操辦的第一個宴會,太后有心辦得熱鬧些,所以讓不是命婦的女眷都來參加。各方女眷也十分配合,各方各府是一個都沒少,清正宮內外熱熱鬧鬧的。

一個個請過安後,按著品級坐下。林陌染和太后分別端坐主位和下首,邊吃邊應酬,眼睛還不時到處瞄,竟是不約而同替三個孩子尋覓起夫家來。

「禮部尚書有個孫女倒是不錯,聰慧開朗,模樣喜人,只是家族勢力弱了點,將來指給熾兒倒是不錯……」林陌染分析得頭頭是道。

結果一旁的阿九插嘴道:「聽說禮部尚書最小的女兒剛及笄,正準備參加這次選秀呢!」

林陌染一嘴的茶差點兒噴出來。斤夾腸技。

正巧太后和一個命婦寒暄完,扭頭來問:「女兒孫女都迎進宮來如何?」

林陌染趕緊擺手,「剛聽阿九說,這家人的小女兒有怪癖,半夜睡覺愛打鼾,著實有些失禮,且會影響皇上夜裡休息。」邊說邊一腳踢向桌下的阿九。

阿九吃疼,「哎喲」一聲,在太后質疑的目光中也是忙道:「可不是嘛!樣樣都好,就這點著實要不得!」

太后半信半疑,竟然也沒有再提。

結果一晚上,但凡是家裡有剛及笄的女兒想要送進宮來的,都被林陌染以各種理由推掉了。

這事後來傳到燕樂晟耳中,在場的人說,小太監在他耳邊嘀咕完什麼之後,本還是淺笑的他,忽然就如風吹柳絮般猛地笑開了。

晚上送走大臣後,某人聲稱吃得太飽要消食,負手一路「閒逛」到了陌雪坊,結果一晚上都沒有再從屋裡出來。

宮人卻紛紛表示,夜裡主屋鬧了一夜,什麼動靜都有,笑聲求饒聲,後來是低低的喘氣聲,床榻搖擺聲,再後來又吵起來了……亂七八糟,曖昧不已。

第二天,眾人又開始傳,帝后感情和睦美滿,難分難舍,實屬大燕立國以來頭一樁美事。

若問,既然這兩口子感情怎麼好?幹嘛還要選秀?

年齡稍長的宮女就羞著臉道:「就好比那道醋排骨,甜甜的太膩味,要加點酸醋來調劑一番才好。」

轉眼就到選秀的日子。

這一天,林陌染穿上皇后的冕服,帶上鳳冠,梳一頭淩厲的朝天髻,妝容也是華麗霸氣。手指上六個金指套尖銳鋥亮,眼神裡透露出來的盡是生人勿近。

接著,一行數十人,八抬大轎,把她轟轟烈烈送到了政陽殿。

今日皇上已經放出話來,他不參與選人,所有事宜一概由皇后和太后負責。

彼時,秀女們已在殿外等候多時,遠遠見著鳳輿來到,都是紛紛讓開道路。

林陌染戴著沉重的頭飾,慢悠悠步下轎子,只是抬眼隨意掃了一眼人群,也不讓眾人起身,就這麼踩著她們讓開的路。一路神色高傲地走了過去。

她氣勢淩人,難免有些心高氣傲的秀女不服。

走了幾步,果然聽見身後有人小聲嘀咕,「不能容人,脾氣又這麼差,真不知道皇上是看重她哪一點,竟然讓這樣的女人母儀天下當上皇后……」

林陌染嗤笑一聲,默默記住了這把聲音,繼續不聲不響地往前走。

她和太后都不能坐龍椅。只能各自搬了一張椅子,分坐龍椅左右,算是坐在主位上。坐定後,她朝也是剛剛到來的太后請了安,目光淩厲一掃大殿內眾人,聲音空靈嚴厲,「把第一個秀女帶上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1:53

第三十九章

那秀女怯怯地邁進大殿,規規矩矩朝太后皇后請了安,還未說一句話,主位上的林陌染已經直接開口了,「太醜,不要!」

眾人都愣了。哪有第一個進來選秀,就這麼不給面子的?

秀女更是差點就要當場哭出來!

一旁的太后愣了愣,深吸一口氣,好歹克制住了脾氣,只低低道:「皇后,第一個你就不由分說罵人家醜,若是得罪了人,可不要怪哀家!」

林陌染挑眉一笑,淡定道:「臣妾自有分寸。」

為了這場選秀,她昨晚可是通宵做功課。哪個秀女是哪家的,早就把一張張臉強記下來。而眼前這一位,是普通家庭出身,父親只是個小縣尉。一心想把女兒嫁入宮裡,為自己博一份出路……可是可想而知,這樣沒有權勢的女人,進了宮也是個炮灰的命!還不如放出宮去嫁個富貴人家,享一世安穩呢!

所以她林陌染第一批要淘汰的,就是這種娘家沒有權勢的秀女。其次才是那些沒有才情、性格驕橫的官家千金。

秀女見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終於又氣又羞,哭滴滴地跑了出去。

接下來又進了兩個,都被林陌染三言兩語打發了,其中一個當場就被她的毒舌給毒哭了。

太后又在一旁說了幾句,這次語氣重了點。

林陌染面上乖巧地應了,心裡卻渾不以為然。殊不知,前面打發的這些都是打醬油的,厲害的角色還在後面呢!

再進來一個,卻是方才暗中編排林陌染脾氣差的秀女,一腳走進來。不由分說先借先朝幾個皇后不能容人,被打入冷宮的典故,明裡暗裡責怪了林陌染一番,然後才驕橫地請安,滿眼挑釁神色。

對於這種人,太后也是不喜歡的,性格太厲害了,將來把後宮鬧得腥風血雨不說,還給皇上添堵,於是給林陌染添了個眼色,讓她趕緊將此人打發。

林陌染早有準備,一開口就笑道:「本宮倒是不知,喜愛背後說人壞話的女人,如今倒還有資格在本宮面前信誓旦旦地指責本宮疏於禮儀?」

那秀女面色一僵。

林陌染繼續幽幽道:「方才你不是說,本宮脾氣太差?這話委實可笑了些,本宮長得如此好看,脾氣好還得了?屆時只怕別說選秀了,就連是直接欽點進宮的女人,皇上恐怕都不會多看一眼。」

哪有人這麼厚臉皮,自己說自己長得好看的?可林陌染是皇后,全大燕最尊貴的女人,她這樣說了,倒真沒人敢站出來說自己比她好看……

秀女氣得狠狠跺一腳,匆匆施禮,轉身就走。算是自己棄權了。

一旁的趙容有些看不下,低咳一聲警告道:「恰到好處就行了,于人於己總是要留點分寸,沒必要嘴巴那麼毒。」想了想,又道:「下一個進來後,你還是不要開口了。」

林陌染卻是想,最好能再毒點,讓全天下都知道燕樂晟有個狠毒不能容人的皇后,看以後誰還敢往燕樂晟的後宮塞女人!

這事又傳到了燕樂晟耳中,那時他正在禦書房會見大臣,太監在他耳邊說完,他兀自一拍桌案,哈哈大笑起來,惹得眾大臣都是一臉莫名其妙。

他也顧不上事情還沒談完,起身笑道:「今日家裡有事,明日再續!各位辛苦,請回吧!」

說罷,迫不及待就出了書房,直徑往選秀的地方去。

邊走還不忘自嘲道:「這小東西,霸道起來真是沒邊了!偏生朕聽後,心裡怎麼還這麼樂呢……」

禦書房其實就在政陽殿后面,他步子邁得急,一會兒就到了。來到門口,卻不讓隨行的太監通報,就領著魏喜一人,悠閒自在地負手穿過人群。

眾人見他來了,紛紛愕然,旋即跪倒一地。

整齊響亮的請安聲中,燕樂晟面帶淡淡笑意,昂頭邁進了大廳,剛一進去,視線就急不可耐地尋到了那個坐在龍椅旁的女人。

見她雖然緊緊閉著嘴,面上卻是隱隱有些焦急的神色,坐在椅子上的小身板也是扭來扭去很不安分。

而另一邊,太后正詢問大殿上一名秀女,不時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她就是為這個在發急呢!

燕樂晟頓覺好笑,正準備走上龍椅坐著看戲。他估史巴。

不料前方林陌染一眼瞥見他進了大殿,猛地眼眸一亮,像尋到救星似的,騰地就站起來,邁起小碎步,遠遠就迎向他走來。

燕樂晟一看她這神情,就隱隱覺得事出不妙,正想著該怎麼躲避一二,腳步一退,林陌染的喊聲就傳來了!



皇上!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來的正好,如今選秀剛開始,臣妾瞧著幾個秀女的品性都比從前那位德妃好!想來日後入了宮,應該不會落得和德妃娘娘一樣被亂棍打死的結局……」

燕樂晟正想說,前任德妃不就是你麼?然後醒悟,她說的德妃應該是之前被毒死的那位。

而一旁的秀女聽了林陌染這句話,頓時就是渾身一顫,眼中流露出一絲恐懼的神色。

四妃之一的前德妃,據說是趙府出身的嫡女,入宮八年,素來位高權重,突然一日之間就傳出暴斃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是被亂棍打死的!身世背景這麼厲害的女人都遭殃了,她這種小官小吏家庭出身的,還哪有本事自保啊?

沒想到林陌染指著大殿上的修女,緊接著又說了一句,「這位妹妹看著水靈,想必也是個聰明的角色,想來以後入宮,也是不會跟柳貴妃一眼,盡做些糊塗事,最後被皇上您親手所殺……對了,還有柳妃,她是怎麼死來著,哦對了!是利劍穿心,嘖嘖!那血都飛濺幾尺高了!」

秀女是再也聽不下去了!發出一聲尖叫,匆匆一屈身子算是請安,掉頭就往殿外跑了出去!

太后趙容面色十分不虞,眯眼盯著林陌染。好半晌,神色嚴厲道:「哀家怎麼覺得,皇后娘娘今日不是來幫忙的,倒是來阻止皇上選秀的?」

林陌染背對著太后,沖燕樂晟擠了擠眉眼,換來後者無奈一聲苦笑。她這才轉向趙容道:「太后明鑒!臣妾不過是據實而論,那些個秀女心性不堅定,聽聞些困難就自己放棄入宮而已!臣妾可沒有逼她們離開啊!」

太后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將手裡的茶杯一放,「還請皇上到龍椅上坐好,皇后接下來不准插手!哀家要親自替皇上選一個妃子入宮!」

林陌染聳了聳肩,吐著舌頭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燕樂晟在她身後輕笑一聲,一手自自然然地就將她的手牽著,帝后並肩牽手一同走向他們各自的位置,看在眾人眼中,盡是豔羨。

這般深厚無間的感情,要說能被一個小小的秀女所取代,那是誰都不信的。

太后拿了名冊,親自挑了一個秀女,喚入殿中。

咋一看,這秀女冰肌玉骨,眉目如畫,確是好看!就連燕樂晟也不自禁誇了一句,「陳將軍養得謫仙般的一個好女兒!」

那陳氏秀女頓時面色飛霞,落落大方地道了謝,揚眉笑道:「是大燕近來國泰民安,百姓宜居,人與人相處平和,心境和環境都好了,人自然也養起來了。」

一句話將赤果果地盛讚了一番燕樂晟治國有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2:07

第四十章

太后不禁喜上眉梢,越看此女越是滿意。又問了幾個問題,此女一一作答,神態大方得體,回答得也十分圓滑。

眼見著就連燕樂晟都在一旁附和地點起頭來,林陌染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偏偏她被欽點了不能說話,也不能插手,只能幹坐著,眼睜睜看著太后在名冊上輕描淡寫一勾!選中了這個女子!

她忿忿不平扭頭去看燕樂晟,只見燕樂晟竟然也沒有絲毫要幫襯的意思,任由著太后宣佈,將此女迎入從前柳琦的翠柳齋,封號昭儀。

接下來,太后再也沒有選中哪個滿意的女子,片刻後,就宣佈選秀結束。

林陌染騰地從座椅上站起來,朝太后請了安告退,帶著一臉恨恨的神色就走了出去。

趙容在大殿中看著她的身影,朝燕樂晟一陣歎氣,「她從前也是個頗識禮數的,卻是被你給慣壞了。」

燕樂晟失笑,道:「朕定回去好好約束她!」

陳昭儀就這麼被接入了翠柳齋。

只是燕樂晟當晚並沒有去翠柳齋就寢,而是出政陽殿一拐彎,命轎子直徑抬到了陌雪坊。

陌雪坊裡燈火通明,他站定在門口,隱約可以聽到裡面傳來女子的啜泣聲。

「娘娘莫哭了……娘娘從前可不曾這般小氣……」

林陌染抽著鼻子。「從前?哼,都是被他害的!你說,好幾百年了,這宮裡都沒有別的女人跟我爭寵,突然冒出來一個,要和我分享皇上,我能不難過,能不哭嗎!」

頓了頓,又非常憤恨道:「我為他做了多少事,一口氣生了三個孩子,選秀前對他多好,選秀時那麼賣力去阻止秀女入宮……結果呢!昭儀昭儀!還是那麼年輕漂亮的小妞……」

似乎又傳來一聲摔鏡子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哀嚎。「天啊!我都有魚尾紋了!!」

燕樂晟站在門外,當真是哭笑不得。斤木農圾。

悄悄推開了門,正準備暖言安慰幾句,冷不防就是一個不明物體摔到自己面前。「出去!誰都不要來告訴我,皇上今日去了哪裡!哼!他肯定是留宿翠柳齋了,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燕樂晟皺眉,將那個不明物體伸手接住,甩到一邊時才發現,竟然是女人的肚兜,當即眉頭皺得更深,噙著薄怒道:「誰說朕去了翠柳齋!」

屋裡的聲音一下子靜下來。

陌鴛等人見是燕樂晟,匆匆請了安告罪,就趕緊溜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燕樂晟手裡拽著那個肚兜,緊緊蹙眉走過去,將肚兜擲回她榻上,「這玩意兒是能隨便丟的嗎?!萬一剛才進來的是個太監呢!」

林陌染聲音一下子矮下去,「我就是順手拿的……」

「這玩意兒還能順手拿?!」燕樂晟扶額,心裡想像著她從懷裡猛地一拽。將肚兜拽出來,丟出去,心裡就是一陣又怒又燥的火!

林陌染抬起一張淚痕未幹的臉,眼神無辜又可憐,撇著嘴道:「這可不是我的肚兜……是方才陳昭儀來探望我時,不知怎的落下的。」

燕樂晟愕然,「她來探望你,還能落下肚兜??」

林陌染後知後覺,「是啊,就藏在她給我的食盒裡,也不知道怎麼會藏在那裡……」

燕樂晟頓時氣不打一處,一把抓起她的手,將她拽到自己面前,恨鐵不成鋼道:「我不過把你養在這宮裡寵了十年,你怎麼如今。竟笨得連女人間最基本的宮鬥陰謀都分不清了?」

林陌染滿臉莫名其妙,「唉?陳昭儀才剛進宮,就敢欺負到我這個皇后身上了,她膽子也太大了吧!」

燕樂晟恨恨低聲道:「分明是你太笨!」

林陌染抄著手,「那你說說,她準備如何害我?」

燕樂晟眼光銳利地掃了一眼那個肚兜,猜測道:「方才送食盒來的,一定是個小太監?」

林陌染愕然,「你怎麼知道?」

「我不光知道,還知道他並非真太監,而是假太監!他奉陳昭儀之命,將藏了肚兜的食盒送來,待會兒一轉眼,陳昭儀必定會到太后處誣衊你和這個假太監偷情!而那個太監屈打成招後,一定會承認,他從你房間出來後,隨手將你的肚兜放在食盒裡,準備一會兒去取食盒時拿走……」

林陌染驚得渾身一抖索,「這麼狠毒!」

燕樂晟亦是後怕道:「幸好朕來了!否則,就你這個豬腦!」他一指頭戳上林陌染的額頭,道:「照你這個速度退化,你說朕如何敢將別的女人娶進宮來?你肯定會被吃得渣都不剩!」

林陌染趕緊點點頭,滿眼「吾皇聖明」的崇拜目光。

燕樂晟看了看肚兜,左思右想,決定先去太后那裡稟告一番,這陳昭儀如此狠毒精明,城府高深,實在不宜放入宮來為妃,他可不願將來枕邊睡著這麼一個惡毒的女人,遂道:「你且乖乖留在院中,一會兒太監若是來了,你就讓人將他抓住。朕先去一趟太后宮裡,以免陳昭儀那女人惡人先告狀!」

林陌染乖乖應道:「嗯!你趕緊去!千萬別讓那女人把我害了!」

燕樂晟哪裡知道,當他步履匆匆離開陌雪坊後,林陌染再也忍不住,彎腰捂著肚子就笑了出來!

「還真信了!燕樂晟,可不是我真心想騙你,這陳昭儀今晚雖沒有用肚兜害我,可柳十八等人卻打探得清清楚楚,她確實從家裡帶了幾味極陰寒的毒物進宮!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罷了……」

她笑聲還未止住。

突然屋外又傳來腳步聲,未幾,門被「呯」的一聲打開,露出燕樂晟那張哭笑不得又怒又憐的臉。

林陌染一下子蒙住了,「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燕樂晟佯裝生氣,「該是朕問你,你為何竟如此歹毒,設計害那才剛入宮的陳昭儀?!」

林陌染捏著衣角不說話了。

燕樂晟眼神銳利地盯著她看了幾秒,直看得她身子越縮越矮,心裡直發毛。

半晌,她幾乎承受不住就要主動求饒時——

燕樂晟忽然一聲輕笑,猛地將她擁入懷中,聲音瞬間柔和了,「朕知道你委屈,眼看著太后又塞了別的女人進宮,生生插足在我們之間。莫說你,若是眼看著你有了新歡,朕心裡也會難受的。」

林陌染的心,快被他這一句話融化了,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贏得這位帝王的寵愛,贏得他為自己而換位思考!

燕樂晟撫著她的背,續道:「朕答應你,明天就將陳昭儀和她帶入宮的那些毒物,統統清理乾淨!」

燕樂晟果然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尋了個理由,將陳昭儀連人帶物統統打包出府。

然而出乎林陌染意料的是,他竟然一直婚約,將陳昭儀賜婚給了一直隱居在江陵城郊小四合院裡的辰靳!

可憐的辰靳,當天接到諭旨,看到那太監身後領著的哭哭滴滴的小娘子時,一個頭都兩個大了!

又見小娘子可憐得緊,不得不先暫時收下。

於是,一向逍遙自在的辰靳,終於被迫成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

而深宮中,燕樂晟聽聞魏喜回來稟告後,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來,辰靳這個隱患終於被他解決掉了!既哄回了娘子,又除掉了多來來的情敵,真可謂一石二鳥!

嗯……今晚要去陌雪坊好好「放鬆」一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2:28

番外篇一(1)

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那,若是在夢中呢?

辰靳被迫成了有家室的男人這一天,依舊早早起來,先到廂房。看新娶進門的娘子還未起身,便換一身白玉長袍,拿了他的錦扇。又逛到江陵城中的玉樓春。

玉樓春正是早市。往來小販在外吆喝,絲竹喑啞在內彈唱,熱鬧非凡。

他搖著錦扇,尋了個好位置,叫上一壺武陵的鐵觀音,點了幾個宮廷點心,神色悠閒地聽臺上唱著黃庭堅的《水調歌頭》。

「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

他眯了眼,跟著哼了幾句,也不知是一大早嗓子沒開,還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竟一時聲音啞了,哼了哼覺得實在沒趣。又默默地拾起桌上的杯子,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小口。

這時,臺上的小倌開始唱起下闋。

「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

他一口茶輾轉在喉間,聞見此句,又是悲寥又自嘲的,竟覺得喉間的茶也苦澀了幾分。

長歎為何?

若她能聽到。聽到後還會對他產生幾分憐憫……他倒是不妨多歎幾聲。只是,那人深居宮裡,莫說聽,就是平常想見一面,也是極難。

辰靳舉杯飲罷,將口杯往桌上一扣。滿目人海潮湧。他卻宛如隻身漂泊,實是寂寞得很!

一曲絲竹唱罷,又悠悠地轉了腔調,這一次,卻是唱起了另一首更加為人所熟悉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敢情今天一大早的,玉樓春就在趕客人走吧?怎麼盡唱些悲傷切切的曲兒?!

辰靳再也沒有心思坐下去。將兩枚銅板丟在桌上,起身便搖著錦扇,搖搖晃晃往小院走。

小院門開著,前些月買回的一個小丫鬟,正舞著掃把在院裡艱難對付著滿地的落葉。

辰靳習慣地抬頭看了看隔壁小院,一樹枯葉越過了牆頭。

又是一年秋啊!這個惹人苦惱的季節。

廂房裡,小娘子剛起,正在指點著陪嫁丫鬟替自己梳妝打扮。

望著窗紙隱隱映出的人影浮動,聽那一聲聲輕言細語,辰靳眼中神色複雜,不由想到,她本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不管她打扮得多漂亮,在他心中,也終究抵不過那人一分一毫。

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她實在可憐,原是宮裡的昭儀,堂堂陳府嫡女,被無緣無故打發到他這間小四合院裡,同他這個窮人一起過上了荊釵布裙的生活。

嫁過來這麼些日子,倒是沒聽她抱怨。每日裡默默替他做飯洗衣。夜裡他躲去偏房睡,她也不曾過來質問一句。

一念至此,辰靳倒覺得有點對不住她,腳步一拐,不由得就往廂房走了過去。

不料才邁了幾步,卻聽得從屋裡傳來一聲低低的說話聲。

「你整日裡哭著那張臉做什麼?本小姐倒是覺得,在這裡的生活,要比在宮裡好!起碼在這裡,娘親給我準備的那些個毒物都用不上,我不必去害人……」

她輕笑一聲,聲音染上幾分羞怯,「在這裡,只有他和我兩個人,一夫一妻,一心一意,生活簡單而安穩……」

一夫一妻?一心一意?

呵!辰靳嘲笑地揚了揚眉,心裡又浮現那個人的影子,這邁出去的腳步,是怎麼都不能繼續了。

在半空中僵硬地一抖,又掉頭返回了自己那座小屋。

將門一關,和衣便躺倒在木榻上,屋裡有早開的淡淡梅花香,讓他更加想念起某人,和著他身上的茶香,倒也不失為一種催眠的好熏煙。

臥了半晌,正迷迷糊糊間,忽聽得門外有人激烈地叩門,把木榻都震得抖了起來。

他猛地坐起,幾步沖過去,將門一開——

只見屋外赫然站著一個神色焦急、渾身浴血的人!

細眼一看,竟然是燕樂晟!

他大驚失色,立即伸手撐著他腋下,「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傷成這個樣子!」她呢,她可曾有事?!

然而這後半句話,卻生生咽了下去……

因為他敏銳的洞察力正告訴他自己,眼前這個曾經英武不可一世的帝王,已經不行了……

燕樂晟嘴邊溢出血沫,一股股,豔如殘陽,心驚動魄!

「帶她……走……」

他虛弱地伸出手,指著玉樓春的方向。

辰靳立刻會意,林陌染在那裡等著,情況危急!

「你且放心養傷!我這便去玉樓春!」

他話音剛落,燕樂晟似了卻心願般,終於沉沉地闔上了眼睛。

良久,再也沒有睜開。

辰靳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去探他鼻翼,觸手沒有絲毫的空氣微瀾。

他的心,在這一瞬間,狠狠地扯痛!

到底是什麼人,把燕樂晟傷成這樣!這可是弑君啊!

陌染……陌染!

他的心,驚慌失措地默念著這個名字,腳步一躍,旋即奔出院子,直徑奔往玉樓春!

早上還繁華熱鬧的大街,此刻宛如末世!百姓攜家帶口奔逃出城,城門方向擁堵成黑壓壓的一片,而燕宮方向更是硝煙四起!

有人謀反!這是辰靳的第一個念頭!

然而當看到玉樓春陷入一片火海時,他瞬間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她還在裡面!他能仰頭看到她小小的一張臉,驚恐地探出三樓窗外,正茫然絕望地看著自己!

「陌染……」他低咒一聲,迅速撥開人群,飛蛾一般紮進了火堆裡。

樓外大火肆虐,樓裡竟然還未波及,看來是有人故意縱火,要封鎖樓裡某些人的出路。他毫髮無損地輕鬆竄上了三樓。

「陌染!」

伴隨著他嘶聲大喊,窗邊的女子回過了頭。系池豐亡。

這時他才看清,她額上被什麼擦傷,鮮血直流,往日裡那本就無辜的大眼睛,此刻更是茫然失措。

辰靳頓時心疼莫名,來不及細想,跨前一步猛地就將她擁入了懷中!

擁緊之後,腳步輕躍,幾個縱跳,從窗戶躍了出去,抱著她穩穩落在地上。

「沒事了!」

他第一時間捧起她的臉,細聲安慰。

而她卻依舊是那副茫然的神色,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好半晌,才客氣而生疏地擠出兩個字,「謝謝。」

那語氣,就像在跟陌生人說話。

辰靳的心一涼。

然而情勢所逼,容不得他細想,抓緊她的手,帶著她藏進了嘈雜的人群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2:44

番外篇一(2)

兩日後,他們隨著人群出了城,一直往南奔逃了數十裡,才尋了一間破舊的山中小院,暫住下來。

這期間,林陌染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問他燕樂晟的去向。

他雖然心中存疑,卻始終沒有說破。

直到方才,他從山溪取了水回來,讓她梳洗乾淨。

她解著發釵,突然揚起臉,滿眼疑惑地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辰靳這才肯定,她果然失憶了。

「我從前,認識你嗎?」眼前的小女人還眨著那雙無辜又茫然的眼睛,固執地追問著。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對辰靳來說,她的樣子有多迷人!

衣衫半解,風塵僕僕,面容卻依然如中月般皎潔,碎發淩亂散於胸前,半遮著白玉無瑕的脖頸……

辰靳聽見自己心猛地跳慢了一拍。

在那雙黑曜石般眸子的注視下,他頓時有些六神無主,

鬼使神差般,他張了張嘴,聽見自己堅定而溫柔的聲音,清晰地回答她道:「陌染,我是你的夫君,辰靳。」

話音剛落,他覺得唇焦口燥,心跳狂烈。

原來得到她時,是這樣一種感覺;原來想要獲得甜頭,也不過是說一句謊言而已。

然而下一刻,他卻沒料到,還有更加巨大的狂喜等著他!他幾乎難以自抑,甚至寧願就在這一刻死去算了!

林陌染眨了眨眼,歪頭思索了片刻後,竟然抿唇一笑,梨渦淺淺如梅盛開。

她輕聲,帶著點嬌羞道:「原來我的夫君,長得這般好看……」

他是在做夢吧?曾經夢寐以求的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喊著自己「夫君」!

辰靳激動地執起她的手,「娘子可是餓了?為夫替你獵些野味來!」

說罷,不顧她微微驚訝的神色,將小院門鎖好,交待了一句,「我回來之前,千萬不要離開小院,好好照顧自己!」

晚晴飛揚,秋高氣爽,正是一年好時節!

他心情愉悅無比,獵起野物來,竟然也是從所未有的得心應手!不過小半個時辰,就一手提一隻野雞返回了小院。

見林陌染已經梳洗完畢,正挽起袖子,拿著院中被主人遺棄的掃帚,仔仔細細整理著院子,心中又是漾起一股暖意。

從今以後,他和她就要這樣生活在一起嗎?他打獵,她持家,荊釵布裙,一世安穩。

原來陳昭儀所言極是,只不過,他想要一心一意對待的那個人,只有林陌染而已。

林陌染瞧著他滿載而歸,喜上眉梢,原就俏麗的容顏,一笑之下,仿佛梅花瞬間綻開。

看得辰靳更是心神蕩漾,當即三下五除二將野雞弄好下鍋燜煮,不一會兒,就端上了一鍋香噴噴的油燜雞!

這一夜,兩人吃得飽極,神色滿足地並肩臥在四合院堂屋裡。原主人的床,他們思來想去,還是沒有睡,而是找來被子鋪在地上,和衣而眠。

一整晚,林陌染就睡在自己身旁,辰靳眯著眼,卻是一動不敢動,更不敢睡著。生怕一覺醒來,發現一切只是一場夢。

一夢了無痕。

而腦海中,除了浮現日後和林陌染相依為命的生活外。還不時浮現燕樂晟的臉。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他。

「可這於她。於我們,都是最好的結局。」他在心裡默默發誓,若有一天她想起來,他絕不會阻止她為燕樂晟守孝。

但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手!

兩人在院中過了三日,才得知大燕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將軍反了!只因燕樂晟不由分說處死了他的女兒陳昭儀……陳昭儀不是在自己的四合院裡嗎?什麼時候被燕樂晟處死的?

他甩了甩頭,決定不去想這些,畢竟此刻照顧好林陌染。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

林陌染今天已經換上了院子主人的衣服,絳紅上衣配煙色褲子,雖然稍顯樸素,卻絲毫掩蓋不了她那渾然天成的俏麗。

「又要出去打獵嗎?」她一雙眸子不放心地凝著辰靳。

讓辰靳心中頓時一暖,點點頭,「前幾天的存糧吃完了,我今天再去打多點,以後就能歇個六七天再出去。」

「我前些天去院子外尋了些果子,後院還種了小半畝的豆苗,摘下炒了,還能頂一天,不礙事,你打些野雞就回來,不要走遠。」

聽她細細絮叨。辰靳心中暖意更甚,鄭重地點頭,「為夫知道!」

林陌染又小步走過來,挽著他的肩,在他臉頰旁輕輕落下一個吻,依舊有些不舍。「小心點,快些回來!」

「嗯!」他輕快地應了聲,邁出去的腳步有些虛浮,帶著濃濃的不舍。若是可以,他真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天天陪在她身邊,哪裡也不去。

辰靳打來獵物滿載而歸時,林陌染已經在屋裡生了火煮好了飯,他從來不知道嬌生慣養的林府嫡長女,竟然也會幹這些粗活,一想起是為了他,就又是心疼又是驚喜,搶過去說什麼都不讓她繼續幹了。

「這些讓我來!你去那邊坐著等就行!」

林陌染隨手抹著額上的汗,道:「哪有丈夫辛辛苦苦打獵回來,妻子還坐著等的道理?」

辰靳喜在心頭,嘴上依舊心疼她,「莫要傷了手!」

林陌染乾脆搶過他手裡的碗,「我心疼你,你又心疼我!這飯乾脆別做了!」

辰靳愣了愣,突然又覺得,這才是他從前認識的林陌染。

有點小霸道,不讓人。

嘴角不自禁一勾,就撐著手,在一旁細細看著她將飯煮了,碗筷擺好,下油鍋開始燜雞……

「我從前並不知道你懂這些。」辰靳望著望著,就脫口而出,「還道你是千金小姐,只有那潑天的富貴才配得上你……」

林陌染頭低低的,埋在菜籃子邊,小臉上神色並不能看得太清。她邊摘著豆苗,邊輕聲回了一句,「我從前也並不知道,有一天我會和你過上這樣的生活。」

辰靳聽罷,本是暖意溫熱的心頭,突地就是一沉。

他站起來,目光自那張小臉上逡巡而過,聲音沉悶得幾乎將自己嗆住,「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你覺得我應該想起什麼?」林陌染抬起頭,卻是朝他清澈一笑,那雙明亮的眼眸中依舊如這幾天相處時那般無邪真誠,帶著點茫然。

辰靳一時琢磨不透,不敢再開口。

晚飯後,他攜了她的手,趁著夜色,帶她走到山腰一個開闊處,並肩看著山下燈火悉數的江陵城。

陳家軍的鐵蹄踏過,大燕都城江陵完全淪陷,如今戰事剛結束不久,整個江陵還未恢復生機,夜裡看去,如同死城。

頭上繁星都比城中的燈火明亮。

「在男人看來,奪得王位,就那麼有成就感嗎?」林陌染悶悶一歎。

辰靳不知如何回答,又想起燕樂晟,只能閉上眼驅散關於他的一切,低笑回道:「也許因為……只有得了天下,才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某些東西。」

比如說心愛的女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3:00

番外篇一(3)

林陌染卻似並未聽出他話中的自嘲,反駁道:「在女人看來,沒有什麼比一生一世一雙人更重要。」

辰靳連忙執起她的手,輕笑道:「如今我們不正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為夫只覺此生足矣!」

林陌染笑駡,「沒出息。」歪倒在他懷中,半晌,自他懷中悶聲傳出一句話,「只是天下依舊有許多人並不知足,不懂憐取眼前人。」系來住劃。

辰靳忽而不知如何回答,他對陳昭儀,算不算是不懂憐取?

夜幕漸沉,辰星璀璨如初,細看之下卻能發現依然有鬥轉星移的變化。天地如此龐大,尚能一朝一夕旋轉不止……何況人心呢?

「回去吧,天涼了。」他牽起林陌染的手,帶她往小院走去。

路上,林陌染瞧著幾處飛在半空的螢光,興奮起來,指著對辰靳喊,「螢火蟲!是螢火蟲!」

辰靳悶笑,「你喜歡?」

「喜歡!」林陌染用手去捕捉,兩手一握,卻抓了個空。

辰靳挽起袖子,「為夫給你抓!」

他身懷武藝,眼明手快,區區螢火蟲自然難不倒他,不一會兒,便抓了好幾隻,拘禁在兩手掌內,遞到林陌染面前給她看,「三隻,捉了回去纏在布裡,可以當燈用!」

林陌染笑著看了幾眼,臉上一陣滿足笑意,突然又攤開了他的手,讓螢火蟲四散飛逃。

辰靳目光詫異看著她。

她卻笑道:「你把他們捉了拿回去做燈,殊不知他們也是這天地之間的燈。你捉了三隻,天地之間就少了三盞燈呢!」

「這是什麼歪理!」辰靳嘟噥了一句,可心裡分明有種奇怪的念頭,總覺得林陌染今天內說的好些話,都特別有道理。

「快走!」林陌染抓了他的手,「快到中夜了,屋後面的那株曇花今天就要開了!」

辰靳道:「你還喜歡花?」

誰知林陌染搖搖頭,喜滋滋道:「我一直在等它謝啊!花謝之後,我才能摘了它,曬成花幹,以後用來煲湯……」

辰靳頓時失笑。

兩人攜手趕回小院,只見曇花果然已經開了一半。

辰靳搬來兩個小木椅,兩人靠著坐了,一直守在花旁邊。開它緩緩綻放出風華,又在暗夜中悄悄地收斂,謝落。

「真可惜。」林陌染摸著謝落的花瓣,又有些於心不忍,「都說女人如花,其實女人還不如花。花開時,起碼有人在一旁欣賞它的美。而有些女人,花容月貌就那麼短短數年,偏生還無人欣賞,只能獨自老去……」

「你今天一直在感歎。」辰靳摟著她,一手勾起她下頷,「是不是我去打獵時,你又胡思亂想了?」

「我還能想什麼。」林陌染推開他的手,「無非是材米油鹽!你胃口那麼大,我光想著怎麼喂飽你已經很頭疼了!哪還有空想別的!」

說話間,她提著裙子就奔進了裡屋,「呯」的一下將門給甩上,留下一串清脆的笑聲。

辰靳笑著喊了一聲,「小妖精,別跑!」步子一邁,大步趕了上去。

他吹熄蠟燭,摸到被褥上蜷縮的小小身影,一陣心亂如麻,胡亂地欺身而上,手掌觸到那滾燙的肌膚時,百感交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又顫巍巍地將手縮了回來。

「睡吧。」片刻後,他只是擁著她,在黑暗中強迫自己理順繁雜的心跳。

第二天,他照例出去打獵,不知是因為昨晚,還是為什麼,心神始終不安寧。箭法也失了準頭。結果一上午就打了一隻瘦小的野鴨。

即將回到院子時,他敏銳地發現,院裡多了一個人!

辰靳悄悄地挨過去,從半掩的院門閃入,院中多了一匹馬,見了他,正不安分地噴著鼻息。他躡手躡腳踱步到房門,耳朵剛貼上去,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

「等他回來,我們便走吧。說來,這麼多天,還得感謝他替我照顧你。」

竟然是燕樂晟!

他竟然沒死,此時此刻,竟然又要來搶走他的林陌染!

一陣難以壓抑的怒火竄上辰靳心頭,辰靳猛地將門推開,手裡的弓箭尋了屋裡那聲音的方向,就猛地刺了過去。

那一刻,他一定是瘋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可那一刻,手裡的箭還是不管不顧地刺了過去——

屋裡並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他猛地睜大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是一場夢。一場持續了很長時間的夢,他夢到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一切,甚至還夢見自己欲殺死最親的摯友……

辰靳兩手撐著額頭,又疲憊地躺倒在床上,手指沉沉按著眉心。

屋外人影晃動,陳佩儀的聲音透過厚重的木門,隱約傳來,「姑爺這場風寒來得突然,一病就是七八天,整日裡也不見睜眼,就這麼昏沉沉睡著……奴家守了他七八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大夫,求你一定要好生看看!」

門被推開,辰靳睜開沉沉的眼皮,看見一個年邁的大夫正一手搭在他的手腕處,不時叮囑一旁的陳佩儀該抓什麼藥。

一旁神色焦急的陳佩儀,眼睛早已哭得紅腫,仍然堅忍地點著頭,一道道記下來。

大夫把了脈,站著等陳佩儀給診金。

陳佩儀毫不猶豫摘下手腕最後一個玉鐲遞了上去,「這玉鐲是陳府的家傳之寶,值五十多兩,還請大夫拿剩餘的錢替奴家把藥也抓了,姑爺這個模樣,奴家實在是不敢走開……」

辰靳的心忽而就揪痛起來。

他昏迷的這些天,陳佩儀就一直這樣?守著他,哭紅了眼,為了治好他,將身上的首飾都變賣了。

「咳……」他掙扎著坐起來。

陳佩儀猛地一喜,走過來撐著他的肩,將他扶起來,「姑爺醒了?姑爺你終於醒了!」

原本一直強忍的淚水,在這一聲呼喚中頃刻決堤。

辰靳笑著將她擁入懷中,「為夫病重這些天,辛苦娘子了!倒是娘子,也該改口喚我夫君了吧……」

他懂得了,林陌染帶給他的那場夢,並不是為了圓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而是為了告訴他,憐取眼前人。

那個等著和他過一生一世的人,等著將風華美貌悉數展現給他欣賞的人,已經在他身邊了,此刻他要做的,就是放下曾經的執念,重新真正地愛一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3:19

番外篇二(1)

「宰夫之職,掌治朝之法……」

武陵前往燕都的山道之上,五輛馬車前後緩緩地行著。倒數第二輛車內,傳出一陣清朗溫潤的朗誦聲。

忽而又被一陣嘈雜的笑聲所打斷。

「林生,你快瞧瞧!」

發出笑聲的那人。一手撩起車簾,拽著身旁一個模樣清秀的男子的衣袖,目光促狹望著車外。「那個壯漢。又來看你了!」

車裡眾人聽罷,具是朝那清秀男子投去曖昧的眼神。

「不得了!我們的林生,沒惹得郡主千金垂憐,倒是惹了一個壯郎君回來!」

「可不是!眼瞧都跟了我們的車走了整整三天了!」

林肅苦笑著放下手裡的書,餘光掃過那高坐馬頭上的人一眼,眸子並無半分漣漪,淡然道:「他愛看便由他看罷。這荒山野林的,還指不定那人是不是想趁火打劫的馬賊。諸位須得提防一二。」

眾考生只當他這番話是託辭,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自然都沒往心裡去。

沒想到車行到夜裡,竟然真的出事了!

當時車夫貪圖方便,將車都綁在一起,若是有人偷偷將車趕跑,勢必會牽連後幾輛車,發出巨大的動靜,如此勢必將所有人驚醒。而十三個考生們各自在車上睡,車夫就聚到其中一個車旁打盹。

到中夜時,半山坡上突然傳來嘈雜的馬蹄聲,伴隨著一聲聲張揚的呼嘯。

「弟兄們!都給老子搶!」

馬背上的男人們揮舞著手裡的砍刀,從半山腰裡一湧而下,沖到這群黑夜裡手無寸鐵的人們面前。見人就砍,見物就奪!

驚醒的考生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尖叫奔走間,瞬間就被放倒在地。

刀鋒尖銳,夜色中如流星劃落,瞬間身首異處者數不勝數。屍橫遍野,腥臭的血漿將馬車四周染成泥潭般的黑色。

林肅自然也嚇得不清。他是林府嫡長子,從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見過最血腥的畫面,也頂多不過父親用鐵棍打下人們板子,何曾見過這種一命相搏的場面?

好在他勝在頭腦清醒,趁夜色鑽到一輛馬車下面,一時之間,倒是沒有人發現他。

黑暗中不知躲藏了多久,耳畔盡是同伴慘呼的聲音。越到後來,慘呼聲越弱,漸漸變成了絕望的呻吟和低哼,最後只剩下一片死寂。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顫巍巍從車底探出半張臉,眼前的地面上全是黑漆漆的血,和被翻到在地的衣物書籍,被胡亂地散放在四處,此外,便是那些早已沒有任何氣息的一具具可怖的屍體。白日裡,這些還曾經是他的同伴,在同一輛車裡拿他的趣事開玩笑,不過一夜間,卻成了這副模樣,背部、頸部、身體各處都是猙獰的刀傷……

林肅再也看不下去,捂著翻騰的小腹,在雜物堆裡胡亂尋了一些想來還有用的東西,跌跌撞撞就往山道旁的樹林裡跑去。

也不知奔出來多久,樹林裡黑洞洞的不可辨物,他找到一個空曠處,借著月光,才看清自己手裡抓著一本染了血的《周禮》,和一件不知誰家的大麾。也不知馬賊們嫌棄它顏色不好,還是下擺縫了個補丁,竟然沒有被掠去,時刻他撿拾起攏著自己的冰寒的身體,倒也在這個絕望的夜晚裡掙得了幾分溫暖。

林肅在黑暗的樹林裡輾轉難眠,周圍一有點風吹草動,他就會驚醒,驚恐地四處打量。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他又聽見樹林裡傳來落葉被踩碎的聲音。

有什麼人,或是什麼物品正往自己身邊靠近?

他嚇得裹緊了大麾,驚慌失措地想挪到更隱蔽的地方,不料手掌一壓,竟壓在了什麼滑溜的物體上,應聲傳來一陣蛇信子的嘶叫聲,旋即就是蛇曳地的逃竄聲。

林肅愣了愣,心瞬間沉底。

與此同時,那道正在接近自己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對方正在確定他最終的方位!他要來抓自己了!

林肅驚恐地站起來,正準備撒腿就跑,忽而腰間一熱,耳邊一陣灼熱的氣息噴灑而來,緊接著,雙腳突然離地而起,他被穩穩地托到了樹幹上!

他正要扭頭看,身後那人輕輕「噓」了一聲。並示意他低頭看。

這一看,林肅倒吸一口涼氣。只見方才他站立的地方,此時已經多了兩個陰森森的身影。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彙報,「頭兒,那隊馬車確實少了一個人!想來應該是逃竄到這個樹林來,方才聽得聲音趕過來,可不知為何卻沒見到人……」

另一人聲音沉冷,「繼續搜!萬萬不可讓他走漏了風聲,把我們捅到官府那裡去!」

兩人又分頭趕往別處。

過了許久,身後那人才將林肅又輕輕送到樹下。

林肅回頭看時,借著月光,這才發現那人竟然跟了自己三日的壯漢!

他一詫之下,憑著多年來的良好教養,並未顯出任何情緒,依舊不失禮節地拱手,謝道:「多謝少俠今日相救!」

那人憨厚一笑,自報家門,「叫我虞一龍便可!什麼少俠不少俠的,聽著怪彆扭!」

林肅莞爾,倒是個爽朗的人。但略一細想,這虞姓……不知是否和那年的大案有關係?

他沉吟著未有發問。

虞一龍倒是熱情道:「要不今晚你且跟我回去,我們的人在山道另一邊紮了個營地。」他抬眼瞧了瞧山道那邊,略有些擔憂道:「你可還有什麼物件要取?你要是怕,就別過去了!告訴我要取什麼,我幫你拿來就是!」

林肅見他說得急,知道他既在擔心自己,又在擔心那兩人會再尋回來,心裡一熱,忙搖頭道:「不取了,都是身外之物。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虞一龍帶他往山道深處走,並細心地指點他注意腳下,又替他撥開擋道的樹枝。

林肅默默看在眼裡,心中有些驚訝。初見時,只道他是個魯莽的大漢,沒想到這短短的時間相處下來,竟發現他其實心思細膩縝密不輸自己分毫。

好比他懂得沿途抹去行走的蹤跡,以免被別人發現他們的行蹤。又好比他雖嘴上說不會替他去馬車上拿東西,但還是借著月光,連夜替他搬回了好些書和衣服。

「我們這裡住的都是粗人,怕你不習慣,有些書看看還是好的!這衣服嘛,先將就穿幾天,我們這裡只有粗糙的麻布,小心擦破你的皮膚,還是棉質的好啊……趕明兒做得一樁好生意,一龍哥我再替你買幾件新的!」

他拍著胸脯打包票,笑意爽朗,容光煥發。

林肅在這裡住了幾日,也瞭解到一些他們的人的情況,虞一龍對林肅沒有絲毫隱瞞。

這裡的虞姓族人,果然就是背叛了皇上的虞家軍餘黨以及他們的家眷!

一開始,他和眾多北燕人一樣,以為虞家軍都是十惡不赦之徒,身上背著一條條諸如弑君、謀殺大臣、放火打劫等血淋淋的罪名。然而相處之後卻慢慢發現,他們不過亦是一群可憐人。系豆在號。

「狗皇上要殺我爺爺!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

某天夜裡,虞一龍睡在他身側的草堆,談起了這樁往事,問他道。

林肅不置可否,他心想,自己大概會以死明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3:31

番外篇二(2)

虞一龍的看法卻和他大相徑庭,「我們是粗人!不懂你們文人死諫的那一套,更不信什麼因果報應!我們只知道,自己的命在自己手裡,是要自己去爭的!狗皇上殺我爺爺,我爹爹和叔叔們便先殺了他!沒想到讓他僥倖逃了,爹爹和叔叔卻死在亂軍之中……虞家軍其他人則統統被抓起來,流放嶺南。我和哥哥不甘心,帶著眾人殺了獄卒,逃到武陵,你現在見到的這些人,都是當時逃難倖存下來的。」

林肅知道他心中憤恨,便安靜地聽他說。聽到「自己的命自己去爭」時,不由得也是心頭一沉,想起了林府後宅那些糟心的破事。

「你別嫌我囉嗦!」虞一龍說到最後,又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難得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一肚子文墨,定有很多道理可以教我!所以我才來問你,你說我們這樣恨著那狗皇帝,卻又奈何他不得,那這恨……到底值當不值當啊?」

林肅被他問得一愣,沒想到他快嘴快舌地抱怨一通後,最後竟然丟給他一個如此富含哲理性的問題。

這豈不是跟他自己的處境一樣?庶母庶妹為爭得父親的寵愛,百般損辱母親和他們兩兄妹,正院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偏生母親又是個不愛爭的人,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由著偏院去了。他只盼著自己能儘快謀出一份事業,當家作主,然後將庶母趕出去……

那麼他對偏院這入骨的恨,如今無處可解,只能給自己平添愁緒,他又值不值當去恨呢?

虞一龍見他久久不回答,有些急躁,搖他手臂,「你別怕我心裡難受,你想到什麼,就照直說!我這個人,看似兇橫,其實很通情達理的!你瞧我跟你相處這麼多天,從來沒為難過你吧?」

林肅失笑,「虞兄何止沒為難過我,還天天替我到山上打獵,給我煲湯,在下感激不已,一一銘記在心。只是虞兄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恨此一物,由心而不由人,通常是沒有道理可言。莫說在下肚裡筆墨尚淺,就算你找來當世的大文豪,他也不一定能為你解說一二。」

虞一龍歪頭思索,半晌,也是呢喃地點了點頭,「說的有道理。」忽而又眼睛一亮,「只要你說出來的話,都很有道理!林肅,不若你給爺當軍師,我們上山把那幫馬賊的窩給捅了吧?!」

林肅當即面色一變。

「馬賊人數眾多,又有武器,我們如何等敵得過?」林肅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虞一龍卻不以為意,「我們從前可是帶兵打過仗的!怎會怕了他們這些小賊?!」

林肅張口就反問,「那如何你們從前不去打他們。卻在今日突然提起?」

虞一龍張口一愕,他總不能說,自己是想在他面前逞能耍帥吧?支吾了片刻。眼睛一亮。好不容易尋到了個說法,「再過半月,我們就進不去了!今年雨量大,錯過了這幾天,就要等上足足一個月!老子可不想等!」

「慢著!」林肅見他神色興奮,還以為他找到了什麼好理由說服自己,不料聽他胡謅幾句,仍舊不明白他在說啥。「什麼半個月就過不去,和雨量有什麼關係?」

然而虞一龍也不知是太興奮還是在他面前怕露陷緊張,結果一句話沒答他,就自顧自出去點兵了。

林肅追出來時,他已經領了三十四個壯丁,穿上昔日的盔甲,雄赳赳氣昂昂地列隊在院,整裝待發。

他面帶擔憂神色,上前拽著他,「莫要冒失前往!你若真想去,我們坐下來,先商量一個對策!不才雖沒有帶兵實戰過,但自小飽讀兵書,倒是可以為你們略盡一分綿力!」

虞一龍一聽。自己去打馬賊,還要一個斯斯文文的秀才幫忙,可真是太丟臉了,當即說什麼也不肯再耽誤,定要馬上就走,甩下一句話。「你一個秀才,就在這裡呆著,莫要添亂,安心等我回來!」

說罷,帶著身後的壯丁們,就大步踏上了山道。

這一晚,林肅輾轉難眠,心中十分不安。對付馬賊,和上陣打仗根本不是一回事,像虞一龍這樣,對那片林子不熟悉,又沒有林中散兵作戰的經驗,定然會不知不覺中進了對方的圈套,使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虞兄救過我!我何嘗能對他見死不救?!」

林肅想通後,猛地坐起,找來一個最近相熟的同齡男子詢問,「你們的虞頭領,為何非要趕在這半月內去打馬賊?為何說過錯了這幾天,就得等上足足一個月?」

那人一細想,明白了,「虞頭領是怕山上那水庫,半個月後這片地方就要進入枯水期了,那個水庫就會開閘放水,屆時,出入馬賊窩的唯一一條山道,就會被瀑布淹沒。今年雨量大,看這情勢,那水閘一旦打開,瀑布溢出,恐怕沒一個月是乾涸不了的!咱們就沒辦法進去,更沒法打馬賊了!所以虞頭領才著急!」

林肅略一皺眉,思索道:「我們進不去……那馬賊也出不來了?」

那人笑了,「林兄,瞧你說的!我們進不去,難不成馬賊就長了翅膀,能飛過那道瀑布?你們這些文人啊,就是滿腦子不切實際的想法!」

林肅並不計較他話語中的輕視,相反,他心裡已隱隱有了計較。

第二日,在他的遊說下,一部分擔心虞一龍的人,也自發跟在他身後上路了。

林肅的打算是,暗中找到馬賊存放糧草的地方,等虞一龍那邊發動進攻,他們的人就趁亂將他們的糧草一把火燒掉!

過了這半月,馬賊足有一整個月的時間無法出入,自然也不能外出覓食,若糧草再被燒掉,而短時間內恐怕也無法籌集足夠多的糧草,那麼水閘放水後,他們就要餓一個月的肚子!

這根本就是死路一條!所以,馬賊肯定會先去護糧草!

那麼最好的結果就是,馬賊為了護糧草,自亂陣腳時,虞一龍能夠趁亂將他們一舉擊敗!再不濟,虞一龍等人起碼能脫困。

其中有一些人,聽到不是去幫助虞一龍,而是去偷襲糧草,都有些不願意,自發離開了林肅的隊伍,找到虞一龍後,將這邊的計畫轉告他。一向心直口快的虞一龍聽了,竟然難得沒有說話。

等到了山道深處的馬賊窩,境況果然如林肅所料,馬賊的馬養得肥碩彪悍,一把把砍刀磨得鋥亮,顯然就在等他們到來。

虞一龍心知不妙,但又怕損了弟兄們的志氣,只要撿了些鼓勵的話,道:「兄弟們,跟著哥上!見一個砍一個!殺光了這幫滿手血污的惡人,他們的糧草,他們的馬就都是我們的了!屆時,我們再也不用委屈躲藏在那片貧瘠的山谷!我們就能在這裡,自耕自足,過上我們曾經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的生活!」

他的所言皆道出這群早就餓瘋了、也受夠了拘束的漢子們的心中所想,是以話一出口,很快得到了熱烈的回應。所有人齊聲高喊著,跟著他沖入馬賊隊伍。

亂戰開始了!

不時傳來的高喝聲,讓遠在山道這頭的林肅等人,聽了一陣心驚膽戰。尤其林肅,他自詡聰明,但並不膽大,更不喜歡這種喊打喊殺的場面。當初進京考試,他知道自己在排兵佈陣上頗有天賦,但卻也明白自己更喜歡坐守後方,最好永遠都不用親臨真正的戰場。所以他的目標,一直都是兵部尚書等職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3:44

番外篇二(3)

然而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為了救虞一龍這個念頭十分強烈,竟讓他到了不自己親自來救,就無法安寧的地步。

等那邊酣戰進入高潮,虞一龍的人漸漸不支時,他們也終於摸到了糧草倉庫邊,早有壯丁放到了守倉的馬賊,就等林肅一聲令下。

馬賊不愧是方圓百里燒殺掠奪最厲害的一支幫派,他們倉庫的存糧,竟然如此豐盛,莫說撐一個月,就是撐半年,也是綽綽有餘!如果這筆糧草能夠拉回去,分給營地那些老弱病殘……尤其這些已經臘好風乾的肉,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飽餐一頓肉食了!

「林兄!這糧草燒了恁可惜啊!」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樣。

將糧草運走,顯然是不可能的!林肅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這時前面戰場傳來更加激烈的金屬撞擊聲,夾雜著男子痛苦的叫喊……

虞一龍還在那裡血戰著!

林肅的心一沉,再也不猶豫了,當即果斷下令,「全燒!」

正直秋季,糧草本就乾燥,一經點燃,很快燃燒成一片火海!熊熊烈火騰空而起!

醒悟過來的馬賊,全都一臉驚慌失措,再也無心戀戰,都飛快地奔回來救火。

趁此機會,虞一龍等人絕地反擊,很快迎來了壓倒性的勝利。

然而他們卻忽略了,盛怒之下的馬賊會做出如何瘋狂的事。他們抓到了縱火的人,其中就包括手無縛雞之力的林肅。

虞一龍殺紅了眼,渾身是血,然而當一眼看到被俘的林肅時,整個人瞬間死寂了下來,那眼神嗜殺之意濃烈而憤恨。

半晌,他突然瘋了似的要衝上去,眼睛瞪圓只望著那一身白衣的清秀男子,口中一陣瘋狂叫囂,「媽的!!你們!放了他!他根本不會武功!他就是個文人,你們有什麼事沖我來!我才是殺了你們幾十個兄弟的人!」

虞一龍本來就壯碩,發起瘋來,更是沒有人能攔得住,幾刀殺退身邊的人,踩著大步就飛撲過來!一路腥風血雨,見人就砍,那速度竟然極快!

馬賊們見狀亦是大驚失色,他們方才見識過這人的功夫,只道力氣雖大,卻只有蠻力,不成什麼大氣候,不料見林肅被扣押後,這人竟然變了個人似的,一身蠻力瘋了似的發揮到了極致!系叼樂圾。

「按住他!!把他攔下!」

「頭兒,根本按不住……啊!!」

馬賊慌了,一刀架在林肅脖子上,「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他話音剛落,虞一龍瘋狂的刀鋒已然逼近,「哢嚓」一下將他的手連根斬斷!

那人痛得全身痙攣,發狂似的按著自己的傷口大叫!

虞一龍卻毫不猶豫,再揮起一刀,直接砍下他的腦袋……

眾人見頭兒身死,群龍無首,紛紛跪地磕頭,喊虞一龍為「老大」「大俠」「大力神轉世」,總之好話說盡,只求饒命。

虞一龍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通紅擔憂的眸子,只是緊緊盯著那一人。

「你傻了嗎?!老子不是讓你待在營地等老子回來!你跑來做什麼,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沒命了!」

他激動地邊大喊大叫,邊手舞足蹈,然而縱使再怎麼惱怒,都不捨得像對待別的兄弟那樣,對林肅揮上一拳!說到最後,滿心後怕無從發洩,竟然一刀深深剁進了腳下的泥地裡,直沒入刀柄!

眾人頓時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竟都摸不准眼前這人到底有多大的蠻力,又有多麼巨大的毀滅性的力量!

然而在眾人的驚愕中,卻獨有一人,竟然以袖掩面,忽而輕輕地,柔柔地,風輕雲淡地笑了出來。

虞一龍看著面前那張笑意融融的清秀面容,只覺得那一笑,仿佛奪盡天地日月星輝……不!世間任何美麗的事物,都不及林肅這一笑的萬分之一!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若能天天看到他的笑容,就算每天讓他死一回,他也心甘情願!

那劫後餘生的激動和驚險情緒,在這一思量間,突然混合爆發出一種更加暴漲的情緒,急需發洩!

他忽然發現,沒錯,自己要的人,那個人就在眼前!

虞一龍猛地踏前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動作!

他就這麼張開手臂,猛地將林肅整個人納入懷中,緊緊相擁!

回程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各自走在隊伍前後兩端,都是默默無語。

說實話,那一抱之下,虞一龍已經後悔了。他察覺到懷中人的僵硬和抗拒。是啊,這世間哪有男子相愛的道理?事後想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麼風。

回到營地後,兩人長達數日不曾相見。

林肅更絕,他甚至連自己的木屋都不踏出一步,平日裡只讓同住的好友給他帶一餐飯。

每天就吃一餐?虞一龍看在眼裡,心疼得要死。

又過了兩日,他按捺不住了,撞開木屋的門,直接闖了進去!

「林肅!老子來給你道歉了!你要是不想見我,想躲著我!儘管跟我說一聲,我離開這裡就好!何必整日裡藏在這屋中,連飯都不出來吃!」

然而,他絕想不到的是,林肅的狀態其實也比他好不到那裡去。只見他衣冠不整、披頭散髮地頹坐在鋪墊上,面前攤開了亂七八糟的書,都是胡亂翻了幾頁又隨手丟開,還有一地的紙,揉成團,丟得到處都是。

看得出,林肅的心情也很煩躁。

虞一龍忽然就靜下來,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樣的林肅,要知道,從前的林肅,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貫的優雅淡定,甚至有些冷漠……他怎麼會想到,林肅也會有遇到想不開的事情,也會有頹然煩躁的一面?

「你來了……」

就連他的聲音,都是如此嘶啞無力。

虞一龍更加心疼難抑,幾步走過去,一下就將他擁入懷中,「你怎麼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你看老子,雖然也是日日裡苦悶不已,可也不至於如此頹然啊!」

林肅苦笑搖頭,「你不懂……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虞一龍頓時自責不已,「老子怎麼不懂!老子沉思了這幾天,也想明白了!這世間哪有男子和男子相愛的道理?!是我錯了,連累你受了委屈!」

「不!」哪知林肅突然神色激動坐起來,拽著他的手,「你不懂……你可知道,從前我一貫是對這些殺人放火的事避而遠之,然而那日想著救你,竟然有了不顧一切的力量!我這輩子,出了對母親和妹妹外,從未對任何人有這種不顧一切的感覺……」

他聲音哽咽,「然而,正如你所說,這世間絕沒有男子和男子相愛!我們……註定不可能!」

虞一龍雖然早已知道了會有這樣的答覆,卻仍是不禁滿腔悲切從心生,他緩緩放開林肅,逼著自己沉靜下來,望著那張就連夢裡也朝思暮想的臉,一字一句道:「不能言愛,那麼至少,我還能一直守著你吧!」

說罷,不給林肅任何拒絕的機會!轉身決然走出木屋。

此後,虞一龍仍如從前那般,在他面前嬉鬧爽朗,無拘無束。而林肅,亦是從前那一貫的清冷淡然。然而在心中,他們倆都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在無人的靜謐夜晚,還是會偶然想起,那一天,在木屋裡,兩人曾經有過的最接近彼此內心的時刻。

許多年後的某一天,身著白衣披麻戴孝的林肅,站在一塊無字的墳墓石碑前,神色清雅平靜。

「你說過,不能言愛,那便一直守著我。如今卻怎麼食言了呢?呵。」他低頭自嘲一笑,幽幽道:「那便換我來守著你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3:59

番外篇三(1)

「我自山中居,逍遙狂仙人……」

一身飄然白衣的優雅男子,神色悠閒地坐在湖邊,手裡是一卷翻了過半的山河畫冊,腳邊斜靠著一支魚竿。細細的魚線隨意拋在湖中,也不知放了魚餌沒,老半天也不見有魚兒上鉤。

男子卻毫不在意。偶爾翻一頁畫冊。淺褐色的眸子半眯起,時不時抿一口白玉杯裡的清茶。

頭頂上,藍天碧落,櫻花簌簌而落,清香四溢。正是一年春正好。

他笑意淺漾,緩緩抬眼望向遙遠天際那一叢叢群山遠黛。

心中輕歎,如此歲月,也不知過了多少。雖不至於膩味,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若是有個人……最好是個有趣的人,能在一旁和自己嘮嘮嗑,像尋常凡人那樣吵吵嘴……

「啊啊啊!!快讓開!!讓開!!」

一陣毛毛躁躁的大嗓音突然自頭頂傳來——

紫袂略一皺眉,身形未見如何動作,腳步輕移,人已如一片葉般飄忽而開。

再一抬眼,天空落下一團毛絨絨的白色物體,就砸在方才他坐著的地方。

地面的震動,影響了湖中的平靜,一圈圈輕微的漣漪,自案邊漾開,魚竿也抖了抖。歪倒在一旁。而桌上的白玉茶具,更是被震得茶水四濺。

幸而這幅流傳了三百年的名貴畫冊還被他拿在手裡,不然可就被這不明生物給糟蹋了!

紫袂皺了眉,神色間浮起一顧厭惡,真想抬腳就此走開,但礙于自己那張鬆軟的松木榻還被那東西壓在身下。嘴邊就不自禁地勾起一抹薄怒,目光冷冷地望了過去。

那物體艱難地蠕動了幾下,終於轉過身來。

毛絨絨的一張小臉上,烏溜溜的大眼睛澄澈清明,正無辜又好奇地回望著他,小小的烏黑色鼻尖一聳一聳,吸允著周圍陌生的味道,未幾,似發現了什麼,肉團團的小爪子往前一伸,抱住了那個差點被震倒的白玉杯,湊到嘴邊,粉紅色的小舌頭疏忽鑽出來,輕輕舔了一下。

就這一下,又苦惱地擰緊眉,像上當受騙一樣,氣呼呼地吐了吐舌頭,將那杯子丟了回去。

紫袂看著眼前這只巴掌大小的小貓咪,淡定自若地品嘗完自己珍藏了數百年的龍井,還一副嫌棄的表情,真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他卷好畫冊,兩指捏上貓咪的後頸,拎到自己面前,笑道:「哪裡來的小貓咪,嘴還挺叼!」

貓咪圓圓的大眼睛烏溜溜一轉,眸中狡黠目光一閃,忽而張嘴,嬌滴滴地發出一聲柔軟的「喵嗚」聲。小肉爪攀著紫袂的手,似要努力將他的手扳下來。

那滑稽的模樣,憨厚可愛,惹得原本繃緊一張冰冷面容的紫袂,竟然揚起了眉,薄唇一勾,緩緩舒展開一抹清幽淡雅的笑意。

「你叫什麼?」他的語氣帶著好奇。這種情緒,他原以為以後的萬世萬年都不會再從他身上覓得,卻不料,今日被一隻小貓咪給勾了起來。

貓咪揮舞著爪子,歪著頭看他,故作聽不懂。

紫袂無奈搖頭,苦笑道:「怎麼,方才你喊得那麼大聲,還以為我沒聽見?小小貓妖,也敢來騙我百草谷紫袂真人?」

說罷,另一手瞬間聚起淡黃色的銳芒。

「嗷嗚~」貓咪後怕地往後縮了縮,「慢慢慢!真人饒命!我不是貓妖,我是準備修煉成仙的九淵洞天裡的九命貓小十三!」

「九淵洞天?」紫袂饒有興味地笑了笑,「原來是覃夫人的子嗣。」他揚手一拋,將貓甩回松木榻,語氣又恢復了一貫的清幽,「現在的九命貓,都如此不自知嗎?明明是妖,卻非說自己不是妖,還妄想得道成仙。」

小十三被他甩得一陣頭昏腦漲,軟趴趴跌坐在松木榻上,還未回神,就聽得他這句句飽含諷刺意味,不由得心頭一怒,喝道:「你敢污蔑我們高貴的九命貓一族?!」

伴隨著話音剛落,瞬間亮出鋒利的爪子,「嗷嗚」一聲就飛撲了過去。

別看貓平時軟綿綿的一副萌態,發起火來,也是很恐怖的!

當然,這只是小十三自己心裡覺得,而紫袂,完全沒有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側身輕描淡寫躲開,根本連手指頭都未動一下。

可憐紫袂身後就是冰冷的湖水,他這一躲,小十三收勢不及,猛地就一頭直直紮進了水中!

「啊啊啊!!救命!!」

貓天生怕水,她這一跌,只感覺自己像被鎖進了一個冰涼刺骨又無邊無盡的冰窟!嚇得尾巴都倒豎起來,眼中盡是驚懼不已!

偏偏岸上那男人,只是輕蔑一笑,轉身就負手離開,根本不打算救她!

該死!!小十三在心裡將他全家詛咒了個千八百遍,手腳亂趴,好不容易將自己弄上了岸,趕緊找了個有太陽的地方,拼命舔舐自己濕透的毛。

這時,一道溫暖的橘色光團輕輕飄飄地飛至,緩緩將她攏了進去。

好舒服!

小十三眯起眼,全身放鬆地趟在這團光芒中,直覺得這裡比覃婆給她們設置的霧瘴更舒服也更溫暖。

沒過多久,身上濕噠噠的毛就全幹了。

小十三還想再趟多一會兒呢!

冷不防眼前出現了一個頎長飄逸的身影,一身白衣飄飄欲仙。

「趟夠了?」紫袂冷冷地掃了一眼,神色嘲諷,緩緩出手掐訣,將那團光一點不剩地收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冷,讓正徜徉在夢中的小十三不由得渾身一顫,僵硬坐起來,看一眼面前這人的掐訣姿勢,才恍然道:「這光團是你召喚出來的?」

紫袂勾勾唇,「不然你以為?」

小十三面色稍緩,站起來,一伸腿,毫不客氣跳進了紫袂的手臂彎裡,挪了個舒服的姿勢臥下後,這才抬起那一雙大眼睛,眨巴幾下看向他。

那速度快得,竟然讓紫袂一時忘了躲。系低夾號。

「你也沒有看上去那麼冷漠嘛!我以後喚你紫袂,你喚我十三,讓我住在這養傷,成不?」

那軟軟的毛絨絨的身子,還帶著他光賦訣的溫暖。紫袂微一分神,再低頭時,懷中那團軟軟的毛,已經閉上眼,安心地睡了去。

心中不由一軟。

片刻,他苦笑一聲,自歎不已,方才他不是想找一個有趣的人嗎?如今竟這麼快就靈驗了,上天還真的待他不薄!

只不過,這個不是人,而是一隻妖。

自古仙妖不兩立。得道成仙之人,基本上見妖就滅。這一隻,見了他這個九天上古之神,不僅不躲,反而還不怕死地要住在這,和他同住?

其實方才他掐出的真訣,明明是帶著冷冽殺意的弑咒訣,不知為何,臨說出口時,又突然換了……

紫袂覺得有點頭疼。

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反正小十三是說到做到,果然當晚就在百草穀中住下,誰在他榻旁木椅的軟墊上。只是等他醒來時,卻發現她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再一低頭,這貨妥妥地睡在自己的胸口上,正滿足地打著呼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4:12

番外篇三(2)

紫袂擰眉,本想一揮手將她趕下去,豈料手一觸到她柔軟的毛時,心也隨之柔和下來,竟改揮的動作為摸,輕輕地撫摸起她的背部。

睡夢中的小十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溫暖,舒適地挪了挪身子,睡得更加香甜。

於是這一天,一向準時起床餵養鳳凰的紫袂,竟然遲到了。

等小十三睡醒,邁著優雅的步子外出覓食,他才從床上起來。一邊換上自己萬年不變的白衣,一邊自嘲地笑。

鳳凰窩裡的鳳凰,早就餓得急不可耐。見他手裡拿著仙丹走來。紛紛探長了脖子要搶。

紫袂清幽的神色,也寸寸柔和下來,這些是他從世界各地搜集來的瀕臨滅絕的名貴鳳凰,就連仙界也不一定有這麼多。而其中一隻,通體雪白,神色高傲清冷,是極其難得的雪鳳凰!

平日裡,他對這一隻鳳凰就鍾愛有加。今天過去摸了摸她漂亮的羽毛,突然驚喜地發現,她周身靈氣薈萃,至多不過三日,就能化成人形!

紫袂神色一喜,掂量了一下手裡的仙丹靈丸,全部賞給了她。而鳳凰一揚脖子,毫不客氣將這些原本要分給同伴的食物全部吃下,眼中盡是對其他人的挑釁神色。

紫袂不僅沒有著惱,反而含笑道:「你若喜歡,我這兩日再去尋些來!羽化成人期間,定不叫你缺了靈氣!」

出了鳳凰窩,他因一時心急,竟忘了百草穀還有一隻九命貓。就這麼不告而別。

沒想到一時大意,竟換來慘重的代價。

想當然,小十三本就在渡劫時受了傷,化成貓身,又這麼小,根本沒辦法自己捕食。紫袂離開前,也忘了給她留一點食物。

等了一夜,見紫袂沒回來,十三只好憑著自己的動物本性,一路尋到了鳳凰窩。

窩裡有幾隻剛破蛋而出的小鳳凰,十三早已餓得兩眼發昏,根本沒考慮這是多麼珍貴的動物,「嗷嗚」一聲揮爪撲上去……

於是,天明時,紫袂回來,在鳳凰窩裡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一隻小貓翻著飽脹的肚皮,正懶洋洋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本用來給鳳凰孵蛋的靈草堆上,而她周圍,還散落著一地的鳳凰羽毛——幾隻前不久才破蛋而出的鳳凰不見了!

紫袂瞬間明白過來!氣急敗壞!

一道淩厲的符咒就襲了過去,把熟睡中毫無防備的十三打了個正著!

十三正睡得香甜,哪裡曉得,一團炙熱的火瞬間從天而降,將她全身燙得幾分燒起來!趕緊一個翻身,四腳著地,才發現自己已經被縛妖咒給徹底捆住了,只要動一下,身子就像被割裂了一樣疼!

面前,站著的一臉狂怒神色的紫袂,雙眼嗜殺之意濃烈分明!

「你瘋了!幹嘛用縛妖咒捆住我,趕緊解開!」

十三一陣心驚膽戰,再捆下去,就以她這修為,遲早要化成一地血水!沒想到餓著肚子等他等了兩天,他一回來,就要殺自己!

紫袂面色如冰,冷笑決然,「為什麼?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麼?!那幾隻鳳凰呢?!」

鳳凰?

小十三詫異地看了看四周,只見一地鳳凰羽毛,心驚動魄!她突然醒悟過來,她中計了!

「不是的!」她立刻急著辯解,「紫袂,你一定誤會了!我根本沒有……」

話還未說完,旁邊盈盈走出來一個雪白的身影。

陌生的女子揚起一臉清澈的笑意,目光澄明地望著紫袂,帶著點餘悸,卻堅定道:「她撒謊!我昨天親眼看見她把這一窩的鳳凰全部吃進腹中!」

「你胡說什麼!為什麼要血口噴人!明明是……」

「真人!那些可都是剛孵化出來,根本沒有反抗之力的鳳凰幼雛啊!她竟然狠心下得了手,不愧是妖!果然妖類都是心狠手辣毫無憐憫之心的歹惡之徒!」

小十三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昨晚根本沒有動那些鳳凰,頂多只是搶了那些鳳凰碗裡一半的仙丹而已!還免費幫它們趕走了幾隻老鼠……

她轉向紫袂,滿臉失望,「你不信我?」

紫袂凝著一雙沉冷的眸子,揮手喚訣的動作,表明了他此刻的態度,「不管是不是你,擅闖鳳凰窩禁地,也該受罰!縛妖咒!」

「唔!!」

一陣鑽心的痛,瞬間襲遍她的五臟六腑!

本就傷重的軀體,此刻更加無力承受,她稍一掙扎,就再也無力,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睜著一雙絕望的眼睛,死死盯著紫袂身後,空口無憑污蔑自己的陌生女子!

女子卻是揚起冷嘲的笑容,眼中佈滿了寒意。

紫袂終是沒有殺她。留了她半口氣,送出了百草谷,任她自生自滅。

黑暗中,也不知躺了多久,才稍稍恢復了一點力氣。她掙扎著起身,卻突然想起那個女子陰冷的笑容,又想起昨晚自己去時還好好的幾隻小鳳凰,嗷嗷待哺的模樣惹人可憐……

不知道那幾隻鳳凰怎樣了?不會真的被殺了吧?

不行!她必須得去看看!最好能及時將它們救出來!

可不是什麼憐憫之心作怪,那種東西,她自認為自己是沒有的,她畢生追求只是為了自己能好好活著。可是……若是有比自己還弱小的生物,在她面前被生生剝奪了活的機會,她也是決不允許的!

貓爪落地無聲,趁著夜色,她飛快又潛回了鳳凰窩!

只見那幾隻鳳凰,果然不知被哪個黑心的人,塞到了一個不起眼的水溝裡,幾乎就要淹死了,此刻正奄奄一息地垂頭趴了一地,看見她到來,具是眼神一亮,燃起了求救的希望!

「別怕!我這便帶你們離開!」

十三尋到一個破鳥窩,將鳳凰一隻只輕輕放進去,然後把鳥窩叼在嘴裡,快步往鳳凰窩裡跑。必須馬上找到他們的父母!

然而她傷勢未愈,剛孵化的鳳凰雖然不大,但重量卻實在不輕,她又體型嬌小,不多時,就氣喘吁吁,勉強撐著跑到了鳳凰窩門口,體力不濟,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一連滾了好幾個跟頭。

縱然這般狼狽,她還是記得將鳳凰全部護在柔軟的腹部。

這麼一溜滾了好幾圈,身子撞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終於停了下來。

正要抬頭去看,耳邊就傳來了一聲極輕,又富含無奈的歎息。系低狀巴。

「你還是回來了……」

身子被溫暖的大手柔軟地抱起,落在了更加溫暖的懷裡。

小十三抬頭,看見面前,紫袂那張清冷俊逸的面容,擰緊的眉宇,洩露出一絲淡淡的憐寵和擔憂。

他將小鳳凰放回父母身邊,又抱著她,回到自己的住處。

「傷得這麼重,你是怎麼跑回來的……」

他似並未想著她回答自己,只是斂眸苦笑,眉宇間那抹憐憫更加深邃。他抬起手,聚起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4:25

番外篇三(3)

小十三後怕地看著那團光接近自己,動了動。

「別動。」紫袂輕輕按著她,「我給你療傷。」

柔和的光覆蓋而下,疼痛一絲絲減緩,終於肌膚開始癒合。他竟然用了極耗費靈力的癒合訣!

「你為什麼又救我?!」小十三警戒地看著他。

紫袂卻揚眉苦笑,反問她,「那你為什麼又回來?」

「我回來是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根本沒有碰你的寶貝鳳凰!」

紫袂淡淡點頭,竟然道:「我知道。」

小十三愕然,「你知道?!你知道還對我下這麼重的手?!」

「若我不對你下手,只怕流綺出手,你就必死無疑。」他歎氣,目光一時極冷,又一時溫熱。

冷,是因為想到自己一手養大的雪鳳凰,竟然具有這麼恐怖的嗜殺之意。

溫熱的是,他竟意外發現了一隻仙賦凜然的九命貓妖,還是一隻心懷憐憫的妖。

小十三不懂他此刻心中所想,淡淡哼道:「流綺?你還給那只鳳凰起了名字!她才是惡魔!她把剛孵化的同類放在水溝裡,讓它們自生自滅!」

紫袂一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安撫她道:「我都知道。」半晌,又續了一句,「我對不起你,這……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說話間,光芒微聚,一陣暖意瞬間襲遍了小十三全身。

在她詫異的目光中,自己的貓神緩緩發生改變!

紫袂竟然將自己的修為渡給她,助她化成人形!

不過片刻,她那憨萌的貓身就悉數消失,轉而成了一個身姿玲瓏的妙齡少女,肌膚白玉無瑕,額間卻有三瓣妖冶的紅梅,襯著那張芙蓉面,端的是風情萬種。

只不過……她竟然沒有穿衣服!通體赤果!!

小十三自己先是一愣,正想找東西遮掩,可是許久不曾用人形,一時竟沒有控制好力度,整個人一歪,就是直直撲進了面前紫袂的懷中!

紫袂下意識伸手去撐,結果一觸之下,是瑩玉般潤澤的肌膚!

呼吸間,是她清甜得有些發膩的味道!

再然後,全身都立刻感覺到了,她那光滑的肌膚,隔著薄薄的衣料,貼在自己身上的觸感!

紫袂瞬間僵硬!

下一刻,心頭騰起的那絲燥熱,讓他猛然清醒!

他根本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然而一愣之下,他旋即收回手,起身,轉過去背對著她,迅速解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了她身上——

只是心魂仍舊蕩漾無比,腦海中,那一抹雪白的誘惑,根本揮之不去!

他竟然,在那一刻,對一隻妖……動了那種念頭?!

渾身滾燙,逼得他不得不暗自掐訣,用冰冷的咒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卻再也無法淡定地面對她,僵硬地邁步,逃離似的疾走了出去——

身後還聽得那絕麗的嗓音,猶不知罪地自顧自喊著他的名字,「紫袂!喂!你好歹給我拿一套衣服來!就裹著這披風,我出不了門啊……」

紫袂走到湖邊,掬起一把冰冷的瀑布水,對著自己兜頭淋了下來!

冰冷刺骨的同時,他突然好死不死地想起,不久前,當她還是貓時,膩歪在他懷中熟睡的樣子!

原來那時候,他懷中抱著的,就是這樣一具身體,那柔軟的觸感,讓他回想起來,瞬間一滯!

狠狠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他猛地飛身而起,乾脆整個人直直飄到瀑布之下,任由那冰冷刺骨的水流,急速沖刷自己的全身……

紫袂一身濕漉漉地爬上岸,還來不及用內力除去身上的水跡,抬眼一看,差點壓抑著叫出聲來——

那個沒有丁點兒自知之明的罪魁禍首,竟然穿著他的一襲白色長衣。就這麼兩手提著曳地的衣袂,施施然走到他面前!透薄的布料,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真真引人無邊遐想!

此刻紫袂的內心是奔潰的。

然而小十三卻是壓根沒察覺般。俯下身,彎腰湊到他面前,清甜的氣味,瞬間撲面而來——

紫袂狠狠滾動了一下喉結!

「讓你幫我找件衣服,你跑那麼快做什麼?」她抬眼四下一看,眼中露出一抹驚喜,「哎!紫袂,這地方不錯!以後我也可以來這裡洗澡嗎?」

紫袂心中低嚎。沒忍住,咬牙切齒地憋出了半句話,「不可……」那嘶啞壓抑的聲音剛溢出喉間,自己都愣了愣。

小十三歪頭,似有所悟,一伸手,雪白的纖纖玉指伸向了他,「你感冒了,快上岸來吧!我拉你!」

紫袂擰緊眉,長袖一甩,冷冷拂開她伸過來的手,起身就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間,把門狠狠一扣,直接無視了她的存在。

「什麼人啊。年齡不小,脾氣更是一大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十三撇嘴嘟噥著,又踮著腳,兩手提起那曳地的長袍,踉踉蹌蹌地走回去。

她沒有想到。下午的時候,紫袂就親自出穀,替她買來了春夏秋冬各兩套衣服,看樣子,竟是料到她會在這裡長住。同時也順帶給流綺也買了。

流綺奉命捧著衣服敲響她的門時,那張臉噙著複雜的神色。

「主人給你準備的衣服。」語氣冷冷的。

流綺放下衣服準備走時,小十三攔住了她,眼中同樣是冷若冰霜,「你為什麼要嫁禍我?我自問從前和你並無交集,你對我的厭惡,從何而來?」

流綺聳聳肩,嘲笑道:「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小十三笑了,「只怕所有出現在他身邊的人,你都看不順眼吧?身為一隻馴養的鳳凰,竟然愛上了自己的主人,嘖嘖……」

流綺顯然被捋到了痛處,狠狠地回瞪她一眼,轉身就走。

第二天,紫袂把她叫過去,「昨晚我讓流綺給你送衣服,她是哭著回來的,說你對她出言不遜?」

小十三抄著手,「你知道她是什麼德行,到底誰對誰出言不遜,你自己心裡明白。」

紫袂淡淡飲著手中茶,「流綺可能是世上唯一一隻留存下來的雪鳳,脾氣驕縱了點,你便忍著些她。」

小十三當即氣得將他面前的杯子全部掃羅在地,轉身就憤然離去。

這一次,她長達十日沒有和紫袂說過話。

如今她得了紫袂的修為,傷勢恢復大半,可以自己捕食,行動也自如,就思索著要離開。

第十一天,她給紫袂留下一封短短的書信,一大早不告而別。

快出谷時,突然兜頭降下鋪天蓋地的縛妖索,堪堪砸在她腳邊!那時的她,比後來成為林陌染時,性格更加無拘無束,當即也不管來者是為何而來,直接凝氣一道銳光就射了過去——

紫袂一身白衣從天而降,輕輕揮袖,毫不費力擋掉了她的攻擊。

「是你?」小十三抬頭看著那張清逸絕塵的面容,詫異道:「你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4:40

番外篇三(4)

紫袂眸無波瀾,「那你呢?這麼早起來,不告而別。你就打算這麼回報你的救命恩人?」

「反正你也不需要我留在身邊……」

紫袂忽而毫無預兆一掌壓在她胸前,「你既要走,就先把我給你的東西還來!」

言辭間,大有要立刻抽回她身上屬於他的修為!

小十三大驚,連忙後退!

紫袂隨之而退,最後竟然一手將她撈起來,輕而易舉騰空而起——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將她又帶回了百草谷住處,冷冷丟在她的小屋前。

「什麼時候把百草穀的落葉全部掃完,我就什麼時候放你出穀!」紫袂面冷如冰,語氣狠絕,「這是你的回報!」

說吧,負手離開。

留下小十三一人瞪大了眼睛,錯愕地望著他無情離去的背影——靠他娘啊!這百草穀方圓數十裡,這麼大片地兒的落葉,她掃九輩子也掃不完啊!

「想我留下就直說啊!何必用這麼卑劣的手段!」

回屋後,她氣呼呼地摔打著榻上的軟墊,嘴角卻不小心溢出一股違和的笑容……原來被人在乎,是這麼一種感覺,雖然那悶罐子嘴巴硬死不承認,可他肯定是不想她離開!

一念至此,十三又瞬間打起精神,笑眯眯地臥倒了床上。

後幾日,紫袂雖沒有找她,卻也沒有催促她打掃落葉。

十三更堅定了心裡的想法,紫袂就是不想自己走!

這個口是心非的神仙!

轉念又一想,他大概只是在在生悶氣,想等她主動道歉呢!不若今晚便去穀裡打個野兔回來,親自烤給他吃,哄一哄他!

如今正是冬季,野兔少得很,十三在林子裡轉悠了半天,才獵到一隻瘦瘦的,身上倒是掛彩七八處,疼得她直吸氣。好不容易叼回來,烤得香噴噴,興高采烈獻寶似的拿到紫袂屋前,走到門口,突然腳步僵住了——

只見院子裡,流綺正和著紫袂手中彈奏出的琴聲,舞動著曼妙的身姿,那豔麗的容顏,真真宛如天邊一抹流綺,叫人過目難忘!

十三再看一眼手裡的烤兔子,忽然覺得有點褻瀆。人家都是仙人,做事吃飯自然都是仙氣飄飄的,哪會像她一介小妖,腦海中想的嘴裡吃的,都是些俗物。

心裡不太爽利,這種悶酸的感覺,對十三來說還是頭一次。

她原地悶頭想了想,實在不想再看那院子裡情投意合的兩人的身影,果斷轉身走人!

烤兔送不出去,只好自己吃了。十三在木屋前架了簡單的架子,拿來紫袂酒窖裡的酒,一口酒一口肉吃起來。沒想到,平時最愛的兔子肉,今天卻是怎麼吃都不覺得香。

眼看著大半個兔子剩下了,兀自覺得可惜,耳邊卻突然想起一陣清朗的輕笑聲,「小十三難道沒有聽過一個詞,獨食難肥。」

抬眼一看,果然是那個濫情的紫袂!

「誰要跟你分享!」十三趕緊將兔子肉一把抓在手裡,想咽下去,又太飽,實在吃不下……想了想,乾脆一甩手,將所有兔子肉都直接丟在了地上!

紫袂頓時一愕,許是想不到她竟如此決然,微眯起眼,掃了一眼地上已經變髒的兔子肉,又緩緩抬眸,看向了她。

半晌,終是什麼都沒說,輕歎一聲。

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散落一地的兔子肉撿起,仔細拂去上面的塵土,繼而伸手扯下一塊放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吃罷,他笑道:「想不到我們家小十三的手藝,如此了得!百草穀煙火沉寂了數百年,今兒是終於迎來一位掌勺的了!」

那一笑間,不知怎地,本是氣氣呼呼的十三,心裡一下就舒展開了。望著他揚起的好看的眉眼,竟覺得有些移不開目光。

她是第一次見到活的神仙,沒想到第一次就遇到仙界中最好看的一個,只一眼,瞬間沉淪。

她生性大膽,無拘無束,喜歡什麼便去追逐。

是以這一晚後,她開始每天纏著紫袂,給他煮各種好吃的東西,施展了渾身解數。

然而紫袂從來只是誇她,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

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鬧了,將他堵在房門口,手裡還提著半盒剛做好的糕點,往他懷裡一塞,瞪著他的眸子,直白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紫袂眼眸一沉,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十三急了,拽住他的衣襟,將他推進屋,反腳將門勾上,直接將他推倒在床上,一翻身,壓了上去,目光炯炯,「你不開口,不願開口?那成!今日,你不需開口,你只需要躺在這!」

說罷,伸手就要去扯他衣服。

這一刻,紫袂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微一用力,反客為主,將她壓在了身下,兩手一勾,勾住她的一雙手腕,反折到頭頂,眼中一片深邃的涼意。

「夠了!」他怒道,「從前你撒野,我都忍了!今日這是要做什麼!盡是胡鬧!」

「胡鬧?!」十三滿眸不甘,「你以為我是在胡鬧?!」

紫袂再不說話,直接將她拎起來,丟下床,「出去。」

十三一臉憤然,腳步凝著不肯走,目光恨恨盯著他,「我沒有胡鬧!紫袂,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我不信你對我沒有一點感覺!你若是不喜歡我,就不會強迫我留下,不會替我買一堆食材,讓我每天變著花樣煮東西給你吃,不會在我氣得撒潑將兔子肉打翻時,過來安慰我……」

她振振有詞,細數那些在她看來俱都是喜歡她的表現。系上女才。

可是卻料不到,紫袂輕描淡寫一句話,狠狠地堵上了她的聲音,「照你這麼列舉,我應該更喜歡流綺才對。」

他目光嘲諷,「你是妖,她是仙。你什麼都不會,只懂煮些俗物,她卻是琴棋書畫皆精。我撫琴時,她以舞作陪,而你呢……呵,小十三,你恐怕連琴韻都不懂!說白了,你在我眼中,不過是個寵物!」

十三踉蹌地退了一步,不相信這麼惡毒的話,會從他口中說出來。

「你嫌棄我是妖?!」她滿目瘡痍,仰頭一笑,「好!紫袂,那你便等著!等我百年後修成仙身,我定會再來找你!那時候,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我!」

她怒而甩門離去。

紫袂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屋中,凝望著那一盒被她丟棄的糕點,隨著她漸漸走遠的腳步聲,他繃緊的神色,才猛地一松,方才臉上那冰冷諷刺的神色,迅速褪下,轉而浮起一抹深邃的憐惜。

「小十三……」他自嘲一笑,滿目悲痛,「你若不是妖,那該多好……」

百草穀居於山中,此間的夜,自是比外面要寒涼些。

晚上,紫袂睡不著,點了一盞燈。靜靜坐在書案邊,手中是他一向喜愛的歷史志趣,視線落處。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4:54

番外篇三(5)

半晌。只好披衣提燈,緩緩推門走出小屋,屋外,冬末氣候,端的是寒風徹骨,眼眸一抬,不經意發現,十三的屋子裡也隱約透著一絲燈光。

念及上午自己對她的刻薄話語。心裡就是一陣添堵,腳步隨之輕移,下意識想過去看看。

不料才邁出一步,右側不知什麼時候,顯出一道清瘦的人影來,伴隨著一道清冷低醇的嗓音。

「紫袂仙友天性凜然,又身居人間洞天福地,卻為何……周身感染了一股濃郁的妖氣?」

來者一襲黑衣,黑髮披散在肩,面容冷峻,眼角勾著一絲別有用意的嘲諷,餘光卻是掃向了那處仍在夜色中發出微弱光芒的小木屋。

紫袂的腳步,頃刻便僵在了原地。

心中一沉。

然而他不愧是修煉了數千年的上神,只是一詫間。又很快斂去了眸中的沉凝,轉而狀若漫不經心地轉向來者,悠然笑道:「執明神君素來事務繁忙,今夜怎會到我這小小的百草穀來?」

黑衣男人面色一冷,踏前一步,冷朔的目光直視著他。聲音壓得更加低沉,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明知道我為何而來!那個妖,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活得自在無拘,又不曾害人,我為何要處理她?」

男人冷冷一笑,「這麼說來,你是打算就這樣一直養著她,養在你的百草穀裡?」

紫袂沉吟不語。

「堂堂一個九天上神,竟然與一隻沒落的小妖為伍!此話傳出去,教天界的人如何看你?!」

紫袂依舊神色漠然地望著前方,隱在月色下的小木屋。

那盞小燈,即便在遮風避雨的屋裡,也依舊閃爍不定,叫人時刻擔心它會一不小心就突然滅了。

黑衣男人旋即搖頭後退,他已經明白紫袂眼中的神色,闔眼,發出一聲長歎,「雖說百草穀一帶的仙妖軼事,都是由我上報,但帝君一向洞察清明,我也不知道能替你隱瞞多久,你和她終究……」

紫袂平靜一笑,「無妨,你照實說便可。日後帝君如有怪罪,我紫袂一人承擔。」

男人驚愕,「就為了一隻妖?!紫袂,你真是越活越糊塗了!那可是九天落雷!十個上神中曾有七個被直接打得灰飛煙滅……」

「我知道。」紫袂已決然地抬起手,「執明神君,慢走不送。」

說話間,轉身返回自己的屋內,只留下一襲黑衣的陌生來客,在黑暗中無聲歎息。

其實他說的沒錯,他和她越是走得近,她暴露在天界諸神的視線中的幾率就越大,這也是他遲遲不肯接受她的原因。

他是神,她是妖……兩人終究沒有任何可能。

那一夜後,兩人又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冷戰期。白日裡,十三自去林中晃悠,他自在屋裡閑翻小說,偶爾和流綺說說話,她見了,也不曾流露出絲毫的神色。

然而,不管是他,還是她,都沒有提過「走」這一個字。

五年後,十三傷勢徹底恢復。她打算開啟修仙之旅,那麼第一步,就是踏出她蝸居的百草穀,離開紫袂。

她穿上便於遠行的衣服,打算和紫袂告別。

紫袂在他一貫喜歡的那株梅花樹下,靜靜翻閱著手裡的書冊,面目清冷俊美,白衣翩翩絕塵。

然而不等她走到過去,卻被一人攔了下來。

流綺一臉冷蔑的寒意,「你還敢來?」

十三毫不退讓,「為何不敢?」

「他不會願意見你的。」

十三回以冷笑,「這得由他說得算!」語罷,仍舊固執地往前走,今天,她一定要見到他!

流綺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頃刻間,流光溢彩,浮游於四周。

十三從前不知道,紫袂還會鑄劍,且還能鑄成這樣好的一把流光劍。

可惜,卻不是給她用的。

流綺神色高傲,笑容囂張,「他知道你也是用劍高手,卻將這把劍給了我,而非你!十三,憑此一點,你也該看出來,他心裡最在乎的人是誰!」

十三笑意更冷,一雙明亮的眸子,將流綺那淺薄的驕傲看在眼裡。

流綺並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紫袂對她這般好,不過是因為她是天地間唯一留存下來的雪鳳罷了!

天地諸神都在看著這獨有的一隻雪鳳,紫袂……自然得好生照顧著。

可是流綺卻因此而誤會,以為紫袂喜歡的人是她?

「真是可笑。」她薄唇吐出四個字,不由得就笑了出來。

這一笑,生生破壞了流綺打造出來的驕傲神色,她狠道:「你笑什麼?!」

十三毫不掩飾眸中的嘲諷,「流綺,你不過是一隻禽鳥。而我,卻是天地間唯一擁有九條命的動物九命貓。你下的是蛋,我十三生的卻是崽!如今你倒還信誓旦旦地反過來,在我面前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你說我在笑什麼?」

「你!!」流綺顯然被她的話激怒了,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頃刻間變得猙獰,「你這只死貓,你也就只能在嘴皮子上逞逞能而已!身為一個妖類,妄敢和仙物雪鳳攀比,還覬覦九天之上的尊貴上神!」

她哐當一聲將流光劍徹底拔劍出鞘,猛然劃向十三的臉面,「今日我便替主人教訓教訓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妖孽!」

十三多年來流亡于人世,反應和速度都遠非流綺能比,更遑論流綺的武藝其實遠遜於十三,但她勝在一把流光劍,劍鋒凜然,帶起的劍氣就足以傷人。

十三只能回手招架,凝神迎戰。

她雖然速度夠快,卻快不過流光劍的劍氣,不多一會兒,便渾身都是劍氣劃破的血口,異常狼狽。然而她天性不服輸,暼起一口氣,打算硬戰到底——這時,流綺的劍卻突然淩厲起來,竟然用起了狠絕的殺招!

十三連躲數招後,漸漸無力,手中短劍又比不過流光劍。

只一瞬,錯過了躲避的時機,一抬眼,那把冰冷的堅忍已經懸在了頭頂,下一刻,狠狠劈了下來!

銳利的劍芒宛如暴風雪雨,鋪天蓋地而來!

十三心裡就是一沉,心知躲不過去,眼眸一閉,打算就這樣痛快領死。

不料就在同一時刻,耳邊突起一陣馨香清雅的風氣,一襲白衣,翩然而至——紫袂手中一本薄薄的書冊,輕輕鬆松架在流光劍劍刃上,隔開了混戰的兩人。

「流綺!夠了!」

他眼眸中那一抹肅然狠戾,毫不加掩飾。

這一刻,他是徹底選擇護著小十三。就連流綺,都詫異地看著他眼中從未有過的狠絕,渾身抖了抖。

下一刻,流光劍已經被他反手一抽,收回到手裡,「你心性太傲,此劍不適合你用。暫且放在我這,什麼時候把脾氣改了,什麼時候再來問我取回!」

說罷,竟是轉身,一手牽著小十三,帶著滿臉未消褪的怒氣,大步走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5:09

番外篇三(6)

十三被他緊緊拽著,他腳步太快,加上身上傷口疼痛,有點跟不上,好幾次一個踉蹌。

紫袂乾脆停下來,兩手一把將她撈在懷裡,打橫抱起,護在自己胸前。

那張原本俊逸的臉,此刻沉冷陰鬱,眼眸深得宛如海床下的暗湧。

他一如從前那樣替她療好了傷,卻命她跪在院中,親自折了樹上的柳枝,當著流綺的面,一鞭鞭狠狠抽向她瘦削的背部。

「我說過什麼,你都忘了是嗎?!」

他用力極狠,竟然沒有絲毫留情,一鞭下去,頓時皮開肉綻。

十三死死咬著牙,不肯開口,也不服軟,堅挺地跪著,小小的身板,挺得宛如石碑般筆直僵硬。

「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區區妖類,怎敢和仙物鳳凰相提並論?!」

又是一鞭!那鮮紅的血沫,將地面染上星星點點的斑駁血跡。

落在紫袂眼裡,一陣膽戰心驚。

他的心,只會比正在受罰的她更痛。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怕一旦流露出絲毫對她的憐愛和偏袒,天界諸神就會看破他的內心,知曉他竟然對一隻妖起了貪慕之情……他們會徹底毀了她!

九天落雷,身為上神的他都不一定能活著承受下來,更何況,她一隻那麼柔弱的小貓……

他只望這一鞭下去,能徹底斷了她對自己的癡念。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他做不到的這事,便讓她來做!

直到最後,整整二十鞭,將她光潔的背部,抽打得一片血肉模糊。

就連一旁的流綺,都深覺觸目驚心,惶然皺眉。

倔強的十三,卻死死咬著唇,在受到那麼重的鞭傷之後,仍舊依靠自己的力量,緩緩地,堅定地站了起來。

一身浴血,她面無懼色,目光坦然而堅毅,抬起沉重的腳步,根本不看院中的這兩個人,一步步,朝著百草穀外走去。

然而流綺,卻橫上前一步,再次將她攔下,「你欠我一句道歉!」

「流綺!」身後,傳來紫袂壓抑著怒氣的一聲喝斥。

流綺神色異常冷傲,「跪下來,向我磕一個頭,說句對不起,我就放你出穀!」

「不然呢?」十三忽而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那眸中寒光流轉,竟將流綺刺得生生打了個寒顫。

「不然我就殺了你!」

流綺掩飾著自己心頭突然泛起的恐慌,維持著一派高傲的神色,「一隻妖類,早就該死了!我流綺今日殺了你,是替民除害,為天下蒼生造福!根本沒有人會顧及你的死活!」

「是嗎?」十三眼中寒意更甚,宛如大地七尺冰封,手掌中,一股寒涼的火光,已然漸漸聚集——

「流綺!小心!」

紫袂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十三召來的九淵業火,流星火雨一般,將那張高傲的臉,徹底包圍!

一陣淒厲的尖銳叫喊聲中,紫袂一襲白衣,迅速沖了過去——

然而都太晚了!

來自地獄的火焰,可以焚盡天地萬事萬物,只一瞬間,便已將流綺整個兒活生生吞噬殆盡!

被業火焚燒而亡的結局,只有一個,灰飛煙滅。

紫袂心知已來不及,半空中一個轉身,折返回來,張開雙臂將十三牢牢護在懷中,帶出火焰包圍圈,這才念動口訣,將業火慢慢熄滅。

兩人自半空中穩穩落下。

十三力竭歪在他懷中,眉目間盡是疲憊和錯愕。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召來的業火,竟然會如此厲害,將那天地間僅存的唯一一隻雪鳳,就這麼吞噬掉,從此時間,再也沒有流綺這個人。

若非紫袂方才動作迅速,只怕她自己也是在劫難逃。

「我做了什麼……」她無助地環抱著自己。

紫袂心疼難抑,若非他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竟想著用流綺來刺激她,刺激她離開自己……若非他一開始就逃避這段感情,今天就不至於發生這樣的事。

「是我的錯。」他低低地勸著,用盡力氣,將懷中那小小的人兒圈住,護著,感受著她的脆弱和顫抖,她的心跳,她的身體髮膚散發出來的溫暖和香氣。

「我愛你……十三……」

這句話,她永遠都不會聽到了。

「你走吧。」

三天后,他和她在百草穀口分別。

十三依舊是懨懨的疲憊神色,眼中卻流露出一絲不舍和詫異,「你當真……不準備懲罰我?那可是唯一一隻雪鳳……」

「走吧。」紫袂輕歎。

她又哪裡知道,一千一萬隻雪鳳,在他眼中,都不如一個她珍貴。

他自袖中取出了那封很久之前,她第一次鬧出走時給他留下的書信,面無表情拋在她面前,「記住你在信中說的話。」

十三心裡突地一抽,隱約想起,那封信裡,只有很短的一句:此生恩情無以為謝,來世再報!

紫袂噙著眉宇那一道幾不可察的悲痛,冷冷續道:「來世,若你仍舊無法修成仙身,就別怪我去九淵洞天,親自將你這只區區九命貓捉拿上天界。」系亞叉扛。

夜裡,只剩下他一人的百草穀,安靜得近乎死寂。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此地居住了上千年,本該早已習慣了清冷寂寞,怎麼她小十三突然闖入又離開後,短短百年,就將他千年來的習慣改變了呢?

這小東西,就知道丟下一堆爛攤子,讓他去收拾。

「紫袂上神。」

身後,忽而無聲無息出現數十人,皆是一身黑衣。

為首那個,正是數年前曾暗中潛入穀中,給紫袂勸告的執明神君,此刻面容隱隱有些擔憂和不安。

紫袂卻是一臉無謂,「你們來了。」

有人踏前一步,神色凜然,「那只貓妖呢?」

「死了。」紫袂眸中一片平靜,「和雪鳳一同死在她召來的業火中。」

「哼!既然死了,那麼九天落雷的懲罰,自然要由窩藏包庇她的人——你來承受!」

紫袂順了順身上的雪白衣袍,神色一派悠然,「這是自然。在下,早已恭候多時。」

這一夜,百草谷附近的居民,都道遇見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驚雷!

「未過驚蟄先打雷,四十九天雲不開!這是惡兆啊!」人們奔相走告的同時,都是憂心忡忡。

沒有人知道,整整三日的落雷之後,昔日昌茂的百草穀,被劈成了一片荒地,四處都是飛竄的火焰,在這其中,竟然有一人,身著白衣,擰著沉痛的眉,撐著遍體鱗傷的身子,緩緩坐了起來。

原本潔淨的白衣,早已沾染了灰,俊逸的面容,此刻也佈滿傷痕和痛苦神色,他拖著劫後餘生精疲力竭的身軀,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往穀口挪。

好幾次,支撐不住,跌倒在地,片刻後,又固執地站了起來,繼續往穀口,一步步慢慢地挪著。

直到視線中出現了那一塊界碑。

他蒼涼的目光中,才浮起一抹心酸的笑意。

「小十三……」眼前仿佛還能看到她飛揚的笑臉,還有那眉間,妖冶的三瓣紅梅。

「這一劫我替你受了,答應我,要好好活著,在那廣闊的天地中,依舊活得那般自在無拘。」

微一凝神,他聚動光輝。

銳芒落處,只見原本平坦的石碑背後,落下了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百年好合。

「是我欠你。」

他悽愴一笑,望著那丘陵深處,喃喃重複著,「這一世的百年好合……是我欠了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5:24

番外篇四(1)

燕和十三年,武陵以南大旱,燕昭帝親自南巡,隨行的還有皇后林陌染,和他們唯一的女兒燕芸公主。

可巧的是。燕芸公主今年剛好及笄,朝中兩個同齡的哥哥都已指婚,唯有她。因為挑不中駙馬。婚事一直拖到現在。所以有人暗中傳聞,說這次南巡,皇上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即給燕芸公主找物件!

不管皇上意思如何,燕芸自己是一點意思也沒有。自從在母后的宮中看到一幅畫像後,她對世間所有男子都不屑一顧,除了那畫中人。

那是一幅什麼畫?說來還挺神秘的。據說是母后二十歲生日那年,有人託付林奕將軍從南方帶回來。專為送她作賀禮的。母后當時一看到這副畫像,就抱著父皇哭了。結果父皇完全無視大殿上的眾人,專心致志安慰母后,安慰了半柱香的時間。

燕芸在一旁偷偷瞄了一眼,只見畫像上群鳳展翅,飛翔天際,而在這熱舞的鳳凰之中,卻出了一個清秀如仙的男子,淺笑嫣然,眉眼如畫。畫像中所有的鳳凰都圍著他飛舞。咋一看,他似乎和自己差不多般大。

小小的燕芸想不通,為什麼母后一看到這個小哥哥就哭成了淚人,難不成這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她的兩個哥哥都是一表人才,俊逸非凡。畫中這個男子面貌如此姣好,說不定還真的和她有親戚關係!

只是後來她才明白,讓母后落淚的不是這副畫,而是畫上的落款。

清清雅雅的兩個字,「紫袂」。連印章都懶得刻。

「他回百草谷了……」林陌染窩在燕樂晟懷裡,斷斷續續啜泣道:「熾盛也長大了。我好想回去看看啊。嗚嗚……」

燕樂晟哭笑不得撫著她的背,「皇后莫哭了,這麼大的人,怎麼還跟小孩子一眼。朕答應你,有空一定帶你回去一趟,可好?」

林陌染抽著滴滴答答的鼻子,狠狠點頭。

也因此,這次燕樂晟去武陵整治大旱,才會帶上林陌染。

晌午的時候,百餘人的隊伍終於浩浩蕩蕩渡過長江,在武林一個小鎮歇下。用了午膳,燕樂晟體恤她們母子趕路辛苦,特意讓人在附近包下一間客棧,讓眾人都進去休息。

然而燕芸都一次出門,哪裡睡得踏實。翻了個身,見一旁的乳娘睡得香,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打開窗,順著窗外的老槐樹,爬了出去。

客棧外,大街上鬧市繁華,往來人好奇打量著這位不知哪家偷跑出來的小娘子,瞧她模樣清秀可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燕芸卻是沒空分神去注意周圍的人群,她頭一次獨自出宮遊蕩,看著滿大街的商品,什麼都覺得新鮮!

走走停停,待來到一處糖面人的小攤前,想買一個來遲,摸了摸腰間,才發現沒帶錢袋!

懊惱地一拍腦門——

正準備作罷,就這麼空手回去時,身邊卻傳來一道優雅的男聲,像釀酒的冰泉,潤過山間溪澗的青石面。

「老闆,麻煩來一串糖面人。」

「來咯!」小攤老闆麻利利地裝好,遞給這位一襲青衣、面容俊逸的少年。少年接過之後,一轉手,直接將糖面人遞到了燕芸手裡,嘴邊勾起的溫言笑意,滌蕩人心,「小妹妹,這個拿好。趕緊回客棧去吧,替我問候你的父母,就說熾盛辦完手頭上的事後,定當親自上門拜訪。」

燕芸歪了歪頭,正欲追問,那少年已經輕笑著牽起她的手,不見如何行動的,待燕芸眼睛一眨一睜之際,人已經到了老槐樹下。而少年,卻像一縷陽光似的,從眼前消失了。

她帶著滿腹的疑惑,又沿著樹幹爬回去。

客棧裡已經炸開了鍋——

「燕芸公主!誰看見小公主了?!」

「奴才方才四處找過,小公主……不在客棧中!!」

「誰說我不在客棧中?」

燕芸風輕雲淡吃著手裡的糖面人,眸子掃過跪了一院的一溜奴才,暗地裡卻在拼命掩飾自己的笑意。

燕樂晟負手站在院中,威嚴的目光掃過她手中的糖面人,沉聲開口,「你說你未出客棧,那這東西哪裡來的?!」

「一個好看的小哥哥給我的。他還讓我代為問候你和母后。」

眼見燕樂晟眸子又凜然了幾分,燕芸眨眨眼,眸光狡黠,「你答應不罰我,我就告訴你那個小哥哥是誰?」

燕樂晟懊惱地捏著眉心,他怎麼生了這麼個小惡魔?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十分聽話有擔當,偏生這最小的女兒,跟林陌染未進宮時簡直一模一樣……不!比她尤甚!

燕芸還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圓溜溜看著他。那惹人憐的小模樣,看得他心裡一陣酥軟,不由得歎口氣,道:「你且說。朕答應不罰你。」

燕芸有模有樣對著跪地的奴才道:「大家可都是聽仔細了!父皇方才可是親口答應了,不會罰我!一會兒你們,誰都不許打我,知道了嗎?!」

滿地的奴才,哪有人敢應一聲。

燕芸這才滿意地開口道:「他說他叫熾盛。」

燕樂晟眸子瞬間一沉。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裡屋又突然急急走出一個人影,猛地幾步走到燕芸面前,扶著她的肩,神色緊張,「芸兒,你方才說什麼?你有沒有記錯,那人真的自稱熾盛??」

燕芸懵懂地看著她這個成了皇后之後,就越發冒失逗比的娘親,點了點頭,「對啊!他說等辦完了事,定親自上門拜訪。」

話音剛落,林陌染一拍燕樂晟的大腿,神色激動,「緣分啊!老公,我們這一趟可真是來對了!」

一聽她嘴裡又蹦出了「老公」這個不明詞彙,燕樂晟眉宇卻是緩緩舒展,忍俊不禁,「不是說了,沒人的時候才能這麼叫我嗎?」

林陌染擺擺手,「叫順口了,一激動,就喊了出來。」

「叫順口」這三個字,顯然讓燕樂晟很滿意,竟然笑了笑,「以後他們都喊我皇上,就准你喊我老公,可好?」

哎喲喲!

看這兩人,面前還跪著一地奴才呢,也不顧及一下旁人的感受,就這麼肆無忌憚地秀氣恩愛來!還有啊,她這個當女兒的還在場呢!也不怕教壞孩子……

燕芸嘟起嘴,雖然自己也十分不情願當這個電燈泡,但一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父皇,母后,你們先把話說完再摟一塊……什麼緣分啊?」

咋聽自己的女兒開口,剛準備摟一起進屋甜蜜蜜的兩人,臉色一變。

燕樂晟掩飾尷尬地咳了一聲,「這個,你聽父皇的安排就行,天機不可洩露!先回去睡覺……」

「又睡覺?」燕芸百般不情願,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嘿,這兩口子不想讓她知道,她就自個兒偷聽牆角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5:36

番外篇四(2)

果然,不一會兒,她趁沒人注意,掏出了自己的偷聽神器,一個小紙筒,按在了牆上。這個偷聽方法,還是她姑姑燕樂瑾教她的。

問姑姑哪裡學來的,姑姑說:「你管哪裡學來的,儘管用就是!你還未出生,你姑姑我就開始用這種方式聽你爹媽的牆角了!」

隔壁屋子,先是傳來一陣奇怪的嗯嗯啊啊聲,然後母后突然輕叫起來,再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燕芸就納悶了,這兩人待一屋子裡,交流都不用說話的,就用嗯嗯啊啊這些象聲詞?

等了好久,又是一陣嗯嗯啊啊重複之後,母后終於開口了,卻是說:「不就沒給你吃兩天嘛!竟然餓成這樣!」

燕芸訝然地睜大了眼睛——父皇竟然被母后餓了兩天沒吃飯?父皇這是犯了什麼錯,又把母后給得罪了?

她壓根就不知道,此時屋裡的那兩口子,經歷過連續兩場的酣戰,正躺在床上享受著快活的餘味呢!

等終於平復下來後,林陌染率先挑起了話頭,「也不知道熾盛願不願意娶燕芸……唉,我們給燕芸物色了那麼多位駙馬,都是頂尖的人物,沒想到她卻一個都看不上。真希望這次見到熾盛後,能挑起她那顆少女春心。」

燕樂晟神色間頗有幾分不願,喃喃嘀咕了一句,「可是熾盛是只鳳凰……」

林陌染不樂意了,「我還是只貓呢!」

「那怎麼同!」

「那怎麼不同了?!」林陌染乾脆坐起來,「算來,熾盛比我還高一級呢!人家生下來就是仙物……」

「可熾盛永遠不死。」燕樂晟滿眼憐愛,「陌染,我們的女兒,燕芸……她只是個凡人,會老,會生病,終有一天會消失于人世。」

此話徹底戳到了林陌染的痛處。

她和燕樂晟,因為得了仙身,可以永不死,但他們的兒子女兒們,卻都是凡人。孩子長大前,兩人曾約定,等大兒子燕翎繼承皇位後,他們就對外宣佈死亡,離開江陵,四處遊蕩,再也不回來。

林陌染垂頭長歎,「那,要不還是讓他們自己去相處?」

燕樂晟輕笑摟著她,「孩子們都長大了,一個個比你當年還有主見。這些事,不需要我們過多干預,由他們自由發展吧!」

他俯身一吻印上懷中那柔滑的香肩,啞聲續道:「我們還是來幹正事比較重要……再給朕生幾個,好不好?」系以宏弟。

「滾……唔……」

第二天,林陌染自然又是神色懨懨地下了榻。

等梳洗罷,打開房門,一個嬌小的身影一溜煙跑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行色匆匆,「母后!芸兒除了他,誰也不嫁!!」

嗯?林陌染還沒搞清楚狀況。「除了誰?」她四下裡望望。沒見到其他人。

這時就見燕芸小手輕輕抖開了一副畫,畫像上,不正是紫袂所畫的那只一輩子光靠賣臉都能活下來的鳥——熾盛麼?

林陌染頓時眉間一喜,「此話當真?芸兒,你果真非他不嫁?」

燕芸沒料到母后會是這個反應,愣愣地點了點頭,「是又怎樣?」

下一秒,林陌染差點喜極而泣。提著裙角就奔了出去,「孩他爹!你姑娘終於能嫁出去了……」

燕芸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早膳過後,繼續南行的馬車裡,三堂會審。

會審官:燕樂晟,林陌染。被審問者:燕芸。

「爹,娘,這是幹什麼呢?」燕芸委屈地嘟起小嘴,「都問了我快二十遍了,我說了,我就喜歡他!」

林陌染抄起手,神色激動,「他是一隻鳥你知道嗎?」

「……」燕芸愕然,「我、我怎麼會知道。」

燕樂晟趕緊皺眉將林陌染攔下。柔聲對女兒道:「你母后的意思是,那是一隻鳳凰。」

「鳳凰??」燕芸更加愕然,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鳳凰!可是鳳凰不應該是兩隻翅膀,渾身火紅羽毛的大鳥嗎?

林陌染笑嘻嘻道:「這你就不懂了。說實話,有件事,我和你爹隱瞞你們很久了……其實啊。我們倆是仙人。而鳳凰呢,也是仙物。所以說起來……」

她側頭看著女兒的反應,卻見她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驚訝,頓時有些失望,不滿道:「女兒,你怎麼能這麼淡定呢!太不給你媽面子了!」

燕芸一臉鄙夷神色,「我早就知道你和爹是仙人,可是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若告訴你,我從小就能變成貓,還能潛入人家的夢境,你信麼?」

這回輪到燕樂晟和林陌染雙雙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燕樂晟急道:「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如何沒見你提起過?」

燕芸聳聳肩,「及笄那天吧,我夢見自己變成了貓,夜裡跑進了母后的宮殿,結果一睜眼,才發現根本不是夢,而是現實,我真的成了一隻貓。」

林陌染倒吸一口氣,「就是那天!我問你怎麼突然跑到我床上來了?你說……」

「我說我晚上睡不著,偷偷溜過來的。」燕芸撇嘴,「我才不敢告訴你實話,我怕你們覺得我是妖怪。

燕樂晟和林陌染兩兩對望一眼,眼中都是欣慰和驚喜。從前他們只道,生下來的三個孩子都是凡人,可惜了兩人一身的仙力,沒想到,這個小女兒竟然無意中繼承了兩人的部分仙為,還能在這麼小的時候,就輕易潛入夢境!

「女兒啊……」林陌染一激動,就想伸手去抱她。

燕芸趕緊退後一步,一伸手制止,「打住!回到剛才談話的重點,要我嫁,我就只嫁個你們口中所說的那只鳳凰!其他任何人,想都別想!」

林陌染感歎一笑,「果真是緣分啊!芸兒,你可知,你昨天見到的那個男子,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畫像上的人!」

昨天在大街上突然相遇,她根本沒來得及細看,就被他一陣風攜裹到了大槐樹下,然後他就消失了。是以燕芸都沒看清他的容貌。

如今咋一聽,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竟然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個人!心裡當真是又驚喜又懊悔!

她一拍車窗,「停車!」轉頭對林陌染道:「我要去找他!我去昨天那條街上等,他一定還會來的!」

燕樂晟揉著眉間,歎道:「說風就是雨,陌染啊,咱家女兒還真是跟你當年一模一樣。」

林陌染朝他低咳一聲以示警告,然後才轉向燕芸,哄道:「芸兒啊,鳳凰的嗅覺很靈的!不管我們去哪裡,他都一定能找過來,所以你放心好了!他既然答應了要來拜訪我們,就一定會再次出現的!」

燕芸滿懷希望等了七天,又是七天,結果一行人已經去到了嶺南,都不見熾盛前來拜訪。

即便是見了最疼愛她的姑姑燕樂瑾,也還是整日裡愁眉苦臉,誰都不肯理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8-11-25 23:15:55

番外篇四(3)

彼時燕樂瑾已經懷了身孕,正是嬌貴的時候,結果脾氣一湧上來,沒控制好,語氣重了一點,燕芸竟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他不來找我!我就自個兒去找他!」

一甩馬鞭,燕芸在山道上飛馳起來。

她一心想趕回武陵,覺得他一定是被什麼事情耽誤了,所以才來不了。

沒想到走到半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燕國小公主,竟然……迷路了。

天漸漸黑下來,她一人守著一匹馬,在山道上亂轉,滿心希望能遇到一個人指點一下去往武陵最近的路程。

卻忘了……今天剛好是七月半。鬼敲門。

路上星星點點的磷火,閃爍著綠幽幽的光,次第亮了起來,就像一雙雙猙獰的眼睛,躲在暗處窺視她的一舉一動。

方才說了,燕芸什麼都不怕,可就怕鬼!

「別怕啊!馬兒乖……」她一邊拍著馬頭說些安慰的話,一邊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其實也是在給自己壯膽。

好不容易拐出了這座荒山,看見前面有個小村落,燕芸大松一口氣,急急策馬奔了過去!

她卻忘了,這荒山野林的,哪裡來的村落?

果然,走了幾步,她就發現不對勁了。村落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卻亮著兩大火堆,遠遠看去,上面似乎還架著一個人……燕芸渾身一激靈,想趕緊回去,又架不住自己的好奇,下了馬,將馬鞭收在手裡,一步步探了過去——

火堆燃燒正旺,上面架著的,卻不是人,確切來說,是一個紙糊的人!

天!這兩堆火上的東西,竟然都是燒給死人的,紙人,衣服,房子……燕芸嚇得連忙倒退,急急上了馬——

正準備逃離現場,斜刺裡,猛地沖出一隊人馬!

為首那人高喊了一句,「逆賊!哪裡逃!」揮著手裡的大刀,竟是直直朝她砍了過來!

數十把鋒利的刀劍,齊齊刺向她!

完了完了!這距離,她根本躲不過去!燕芸嚇得面無血色,兩眼驚懼地閉上——

意料中的劇痛卻沒有襲來!

她慢慢睜開眼,眼前那恐怖的景象消失了,火還在燃燒著,那火堆旁,卻多了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正負手面對著自己,神色一片凜然。

「小妹妹,你還好吧?」低醇的聲音,是那麼熟悉。

燕芸猛地細看過去,那張臉,不正是自己魂繞夢牽的畫中人麼?!她失聲驚呼,「熾盛?!」

男子微微一笑,「看來,你父母向你提過在下。不錯,在下正是熾盛,問候燕芸小公主金安!」

他說罷,溫雅俯身作揖。

燕芸覺得自己都不會說話了,臉上一片滾燙。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出現這樣的感覺!

熾盛並不在意她的失神,走過去,輕輕揮袖將她一拂,就將她整個人穩穩地帶上了馬背,自己也坐在了馬背上,手裡持著韁繩。

「天晚了,莫要到處亂跑,今日七月半,正是陰氣重的時候,山間很多孤魂野鬼,最喜歡吸納你這種小姑娘的陽氣……」

燕芸渾身一抖,卻不是因為害怕,相反,有熾盛護著她,她巴不得再來多幾隻不長眼的孤魂,好讓她再多看幾次熾盛捉鬼的英姿!

她發抖,其實是因為,後背緊緊貼著熾盛滾燙的胸膛。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即便是兩個哥哥,都不曾和她如此親近過!系土腸技。

等兩人一騎回到鳳淩殊的太守府時,府裡的人已經全部驚醒了,無一例外,都在尋找這個再次走丟的小公主。

林陌染狠狠地磨著牙看著她怒道:「你要是再敢出走一次,我發誓以後都不帶你出宮!回去後就立馬找個又醜又肥的男人,把你給嫁了!」

扭頭看見她身後的熾盛,又立馬換上一副熱情的笑容,「哎喲!我的小熾盛!這麼多年沒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說話間,就要將他引進屋。

熾盛依舊是那副溫文儒雅的笑容,雖然年少,卻依舊顯露出翩翩君子氣質,在一群人中,顯得如此出眾不凡。

被他們丟在身後的燕芸,想到母后的那番話,頓時又氣又怕,冷不防腦海中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來不及細想,她的嘴巴已經將這個念頭付諸於實踐。

「母后!方才在路上,熾盛和我已經發生了……」

「什麼?!!」林陌染一聲低咒甩開熾盛的手,滿眼怒意,「你、你!!」

燕芸一見有戲,急忙奔過來,不由分說拽著還搞不清狀況的熾盛,猛地就跪下了,「母后!請母后成全我們!我和熾盛是真心相愛的!方才在路上,也是因為情之所至,才會……才會那個……」

「天啊!」林陌染一捂腦們,沒眼看了,朝熾盛撇去古怪的一眼,道:「小子!你這下手也太快了吧!唉,這樣也好,比你那悶騷的主人強幾百倍了……」

此刻,遠在百草谷中閉關的紫袂,冷不丁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熾盛已經有些明白過來了,正準備解釋。

燕芸狠狠一拽他袖子,突然臉色一變,「哎喲」一聲歪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小腹喊疼。

「怎麼了?怎麼了!!」林陌染愛女心切,當即也顧不上責駡,連忙來查看燕芸的異狀。

燕芸滿臉羞澀,低聲道:「許是方才……太激烈了……」

此話一出,現場眾人瞬間石化!

熾盛更是渾身一僵。

然而此刻,已經由不得他承不承認!

林陌染怒氣衝衝朝裡屋一喊,「孩他爹!你女兒被別的男人給欺負了!!」

孩他爹燕樂晟聲音一晃,瞬間沖了出來,「光天子腳下,誰敢欺負我女兒?!」

林陌染一指熾盛,「孩他爹,就是這個人!」

燕樂晟一摸下巴,點頭道:「長得不錯,我女兒有眼光……」走過去拍拍傻掉的熾盛的肩膀,「好孩子,駙馬就是你了!」

關於熾盛被拐騙成了駙馬一事,大燕史書上是沒有任何記載的。但是日後他寵妻顧家的美名,卻流傳後世,也成就了他大燕第二美男的稱號。

你問第一美男是誰?

林陌染從被窩裡探出一張小臉,「當然是孩他爹啦!」

「專心點!」

被窩裡,專心進攻的男人不滿地將她拎了回去,猛地用力起來,「明年的目標是生兩個!生不出來,就扣你俸祿,讓你天天下不了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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