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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 -【翻紅閨女卷二:婚事不由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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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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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 -【翻紅閨女卷二:婚事不由人】《全文完》
《翻紅閨女卷二:
婚事不由人
》作者:八重櫻
「你才十二歲,不要想太多。」
「王爺,我不小了!我再過三年就十五,及笄後可以嫁人了……」
沈婠以為只要遠離平南侯世子,便能不再重蹈上輩子的惡夢,
卻沒想到對方以狩獵時拔得頭籌,向皇上請求賜婚,
幸好,他誤以為她是沈府二姑娘,到時上花轎的人是二妹妹不是她,
她千防萬防別露出馬腳,卻在蘭華寺被他發現她是沈府大小姐,
他怒氣騰騰質問她,一不小心跌落山崖,她明明親眼目睹他已慘死,
怎知事後他仍活得好好的,難道,平南侯世子像她一樣重生了?
怕對方耍陰向她報復,勢單力薄的她並不排斥成為魏將軍的兒媳婦,
至少多個將軍公公做靠山也不錯,這門親事只等太后下個旨,
怎知聖旨搶先到,新郎官仍是魏二公子,新娘卻是四妹妹不是她,
發生這變故她只想到去找閑王想辦法,最後婚事沒了她一點都不在意,
反倒將下棋總是贏她、曾送她黑寶石的閑王一直放在心坎上,
雖然他有恐女症,一碰到她就起紅疙瘩、全身不舒服,
雖然他知道一些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她發現他有個弱點──怕女人哭!
只要她一哭,似乎可以為所欲為的向他做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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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3:03
第一章
長公主雖是不曾婚配,但在宮外仍是有一座府邸。
沈婠與李氏到達長公主府後,一進去就不禁感到詫異,比之皇宮,此刻眼前的府邸明顯是僭越了,可長公主卻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李氏也只好繼續當作不知道。
下了馬車後,沈婠更是大開眼界。
十六個隨從排成兩行,身著一樣的衣裳,面容皆是一個賽一個的俊秀,長公主一下馬車,十六個隨從齊刷刷地開口:「長公主萬福。」
長公主含笑擺手。
有宮娥上前,「公主殿下,午膳已是備好。」
進了屋裡頭後,長公主施施然在食案前坐下,李氏才和沈婠跟著坐下來。若干個宮娥魚貫而入,手裡的托盤皆是上好的佳肴,甚至有些是沈婠從未見過的。
沈婠一時間好奇得很。
「起筷吧。」長公主道。說是起筷,可沈婠卻是見到她手裡拿的不是筷子,亦不是勺子,而是銀光閃閃的仿若魚叉一般的東西。
李氏之前是見過長公主在祥寧宮裡用膳的,也是看過此物的。
那時回府後她特地詢問了魏平一番,魏平告訴她:「那是從西洋傳過來的餐具,長公主尤愛西洋的東西。」李氏聽了,也記在心裡頭,如今見沈婠面露好奇之色,她悄聲與沈婠說道:「那物喚作叉子,是西洋之物,跟我們所用的筷子一樣。」
沈婠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愈發地覺得古怪。
怎麼這一世的長公主跟上一世的完全不一樣?
午膳畢,宮娥遞上潔淨的帕子,長公主輕揩脣角,含笑與沈婠道:「你多大了?」
「回長公主,臣女十歲了。」
長公主細細地看著沈婠,忽道:「來,過來,到本宮身邊坐著。讓本宮好好地看看你。」
沈婠應諾,起身行到長公主身側。
長公主拉住了沈婠的手,一雙美眸認認真真地打量著沈婠,沈婠被看得渾身都是不自在。李氏在一邊也是心驚膽戰的,長公主看沈婠的眼神並沒有任何喜愛之情,反倒像是在透過沈婠在看誰似的。
半晌,長公主說道:「不必拘謹,也不必害怕,本宮就是瞧著你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一樣。」她笑了笑,問道:「怕貓嗎?」
沈婠搖頭,「不怕。」
上一世的自己是極怕貓的,因為曾經有一回見到夏氏懲罰意圖勾引沈州的婢女,她讓人將一隻凶狠的野貓塞進婢女的衣裳裡,然後命人棍打野貓。那隻野貓哇哇地慘叫,將婢女撓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肌膚是完好的。自此,沈婠就怕極了貓。
可這一世重生後,沈婠經歷了那麼多,對裴淵的怨恨勝過了對貓的恐懼,自然而然地也就不怕了。
長公主又道:「可喜歡吃葡萄?」
沈婠道:「喜歡。」
長公主又問:「最喜歡彈什麼曲子?」
沈婠回道:「臣女還不曾習樂理。」
「也對,本宮險些忘了你才十歲。」長公主摸了摸沈婠的腦袋,「等以後習了樂理再告訴本宮答案吧。你這丫頭,本宮很是喜歡。以後多來本宮這兒坐坐。」
沈婠又應了聲「是」。
離開長公主府時,沈婠仍然覺得古怪得很,悄悄看了長公主一眼,剛好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沈婠心中一顫,心中驀然有了想法。
莫非……長公主也是個重生的?
沈婠今日入宮拜見太后,老夫人頗是緊張,心神不寧了一整日,得知沈婠回府後便馬上喚人把沈婠叫了過來。老夫人焦急的神色落入采鶯的眼底,采鶯一直在老夫人身邊侍候著,那一日李氏過來與老夫人說的那一番話,采鶯也是聽見的了。
李氏的意思,老夫人明白,采鶯也明白。
這幾年來,大姑娘在沈府裡的地位是愈發不一樣了。采鶯原本以為大姑娘從舟城回來後不出半年便又會被大夫人打發出去,誰能料得到大姑娘竟是這麼有能耐,如今還被魏夫人帶進宮裡頭去拜見太后了。要曉得沈府裡的四位姑娘,可沒有誰能有這份殊榮。且現在觀老夫人的神色,似乎也開始對這個孫女上心了。
采鶯暗自記下,以後是萬萬不能怠慢大姑娘的。
沈婠踏進寧心堂,一步一步地向老夫人走來時,老夫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儘管老夫人不願意承認,可她還是不禁感慨他們沈家的孩子樣貌沒有一個是差的,尤其是沈婠。她也許不是府裡四個姑娘裡頭最好看的,可她一定是氣質最為上乘的那一個。老夫人可以想象沈婠再過多幾年後的模樣,必然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那一雙烏溜溜水靈靈的眸子,總是沉澱著冷靜的神色,仿若一株風雨飄零中的嬌花,綻放出絢麗奪目的光彩。
老夫人想起了唐氏。
她這個孫女似乎一點也不像她的生母,唐氏太過柔弱,仿佛只要風一吹便會被輕易折斷。
「祖母。」
老夫人道:「坐下來吧。」
采鶯搬了張繡墩過來,沈婠坐下後,老夫人開門見山便道:「太后娘娘可有說什麼?」
沈婠回道:「太后娘娘一直在說長公主,並未說其他。」
「哦?說長公主什麼?」
沈婠將太后所說的話一一重複之,語畢,她只覺有些渴,剛想捧過桌案上的茶杯時,采鶯已是遞了過來,「大姑娘,茶。」
老夫人琢磨著太后所說的每一句話,看向沈婠的目光少了最初的幾分殷切。
沈婠這丫頭始終沒有李氏的福氣。
老夫人淡淡地道了句:「沒有出差錯,也算是不錯了。」
沈婠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她眨巴著眼睛說道:「離開祥寧宮後,婠婠在宮門處遇見了長公主。婠婠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後來長公主還邀請了婠婠和魏夫人去了公主府用午膳,還問了婠婠好些話。最後長公主還和婠婠說,以後要常去公主府坐坐。」
當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夫人聽得此話,眼裡多了道喜色。不得太后的喜歡不要緊,能得長公主的喜愛也是一樣的。長公主極得聖寵,若能攀上長公主府,那也是極好的。
老夫人看向沈婠的目光又恢復起初的殷切,但話語間還是淡淡的。
「以後在長公主面前要謹言慎行,不能無理取鬧。知道了嗎?」
沈婠乖巧地應道:「婠婠明白。」
老夫人露出笑意來,「如今天色也晚了,你陪我一起用晚飯吧。」
沈婠頗是不解長公主的舉動。
她細細地回想了長公主問自己的三個問題,長公主一來便問自己害怕貓嗎,二來又直接問可喜歡葡萄,最後還問喜歡彈什麼曲目。
上一世的自己是怕貓且喜歡葡萄的,長公主問的這些問題不可能是湊巧。
若是長公主也是重生的,性格大變也正常,好比她自己性子也變了不少。可即便長公主是重生的,上一世的長公主與自己也沒有多大的關聯,甚至連話也沒說過幾句,長公主會不會知道有自己這個人的存在都難說,又怎會知道她的喜好和厭惡?
怪矣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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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3:16
第二章
容銘一大早便過來接沈婠過去,口裡是說要看看她的棋藝有沒有生疏,實際上是他最近又得了好多新藥草,急需整理。
與容銘相處了那麼久,沈婠多多少少也能摸得清容銘的性子。
瞧他一副急切的模樣,沈婠便笑著問:「先生可是需要學生幫你整理藥草?」
容銘咳了咳,仍是面不改色地道:「嗯,順便考驗下你能不能沉下心來。」
沈婠也不揭穿,笑著道:「是的,先生。」
到了容銘那兒後,剛下馬車,沈婠就怔了怔,容銘「啊」了聲,說道:「王爺來了。」
沈婠有些不想進去。
但是人都在這兒了,她也不可能說不進去,只好硬著頭皮和容銘一塊進了屋裡頭。裴明澤坐在輪椅上,手裡握著一冊書卷,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來,溫和一笑。
「你回來了。」
容銘說道:「你怎麼過來了?有事的話讓覽古過來便是。」
裴明澤合上書卷,含笑道:「無妨,我見今日陽光好就想出來走走,剛好路過你這兒,便想與你下盤棋。沒想到剛好碰上你不在。」
容銘道:「我過去沈府接沈婠過來。」
裴明澤說:「我看見門邊的那幾筐藥草了。」
容銘又咳了咳。
對上裴明澤的目光,沈婠欠身行禮,「見過王爺。」
裴明澤擺手,「這裡不是宮中,你不必多禮。」
沈婠規規矩矩地應了聲「是」,而後又和容銘說道:「先生,我去整理藥草了。」說罷,便急急地帶著霜雪去了偏廳裡。
容銘摸摸鼻子,說道:「我這學生似乎有些怕你。」
裴明澤笑了聲。
「來下棋麼?」
「好。」
兩個草籮筐裡的藥草,沈婠很快就整理分類完畢。
沈婠只覺肩膀有些酸痛,便伸手捏了捏肩膀,霜雪馬上說道:「大姑娘可是累了?讓奴婢來。」霜雪伸出手替沈婠揉著雙肩,沈婠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霜雪姐姐,你這雙手真是巧得很呀。」
霜雪笑道:「大姑娘別誇奴婢了。」
半晌,想起還在正廳裡的裴明澤,沈婠說道:「等會我們便與先生告辭,想來先生與王爺下棋,今日也無法考察我的棋藝了。我們早些回府,剛好還可以陪祖父用午飯。霜雪姐姐,你現在去看看容先生是否還在和王爺下棋。」
霜雪剛應了一聲,便有人敲了敲門。
「沈姑娘。」
霜雪去開了門,覽古進了來,說道:「沈姑娘,容大夫有急診。」
沈婠道:「先生有急診,我也不便打擾,這就……」回府二字還未說出口,覽古便已是道:「容大夫說讓王爺來考察沈姑娘的棋藝,如今王爺正在等著沈姑娘。」
沈婠強顏歡笑地道:「是……是嗎?」
真是害怕什麼就來什麼,果真姓裴的一家都是她的剋星。
覽古笑道:「是的,沈姑娘這邊請,」微微一頓,「對了,還請霜雪姑娘去灶房裡做些糕點吃食,王爺有些餓了。」
門一關,正廳裡就只有沈婠和裴明澤兩人。裴明澤坐在棋盤前,上邊還擺著之前容銘與他所下的棋局,他拈了顆白子,對沈婠微微一笑,道:「你來了。」
沈婠極是不喜被人看透的感覺,每次見到裴明澤,她總覺得自己無處可逃。她咧開一個笑容,「還請王爺手下留情。」
「還是黑子?」裴明澤問。
沈婠也不扭捏,直接道:「是。」
裴明澤眼裡浮起笑意,說道:「小姑娘就是直接點才可愛。」
沈婠說:「王爺也只比婠婠大九歲。」
「是麼?我有時會覺得我已是二十有九。」裴明澤落下一白子。
沈婠緊跟裴明澤的步伐,也道:「王爺既然覺得自己二十有九,難道就不覺得難為一個小姑娘很無趣嗎?」
裴明澤微微挑眉,「我有時覺得你像是雙十年華。」
沈婠笑了聲,「方才還說婠婠是小姑娘,如今又說婠婠像是雙十年華的姑娘。王爺豈不是自相矛盾?」
裴明澤微怔,隨後大笑道:「你倒是口齒伶俐得很,竟是將我繞了進去。」
「多謝王爺誇獎。」
裴明澤也不下棋了,睜眼看著她,緩緩地道:「你不是很怕我麼?」
沈婠說道:「婠婠認為,越是怕就越是要迎難而上。」
「迎難而上……」裴明澤琢磨著這四字,哈哈一笑,只道:「你這性子真不像沈州。」他又道:「你如今可還會怕我?」
沈婠老實地道:「怕。」
「你怕我什麼?」
沈婠說:「王爺像是一陣風,捉摸不透,且還有些古怪。」說到這裡,沈婠有些渴,她伸手去摸茶杯,卻不料裴明澤也伸出手來去落下一白子。
剛剛好的,兩個人的手輕輕地碰了下。
沈婠倏地縮了回來。
裴明澤一直帶著溫和笑意的臉猛然大變,紅疙瘩迅速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一粒一粒的,一張俊俏的臉瞬間就變得慘不忍睹。
看到此般巨變,沈婠先是張大了嘴巴,而後猝不及防地笑出聲來。
沈婠深吸一口氣,很辛苦地才忍住了笑容,心裡仍然大笑不止,總覺得狠狠地出了口惡氣,讓你平日裡總在裝模作樣,明明自己也是老氣橫秋的,偏偏還來說她老氣橫秋。
沈婠說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明澤黑了張臉。
屋裡一片寂靜。
容銘回來時,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副這樣的場景。沈婠坐在角落裡,離裴明澤遠遠的,一臉心虛的模樣,還時不時抬眼瞅瞅裴明澤,而後又迅速垂首,肩膀微微地有些抖。
而向來臉上都是溫和神色的裴明澤,很難得的出現了黑臉。
瞅著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無需沈婠解釋,容銘也知發生了何事,他輕咳一聲,道:「王爺,我去給你開個藥方。婠婠,你且跟我過來。」
沈婠連忙站起,跟著容銘走了出去。
一離開正廳,容銘就和沈婠說道:「你不必擔心,王爺不會責怪你的。說起來,你怎麼會無端端地碰到王爺?」
沈婠很是心虛。
她說道:「我……我想要喝茶,不小心碰到了王爺的手指頭。」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蓄意的,雖然她有過這個念頭,也想過抹他一臉手掌印,但是沒想到上天真的如她所願。
沈婠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的。
方才見裴明澤的臉色極是隱忍,拳頭也微微握起,想來是難受得緊。沈婠問道:「那些紅疙瘩什麼時候才會消去?」
容銘說道:「一兩個時辰左右。」
沈婠稍微松了口氣,幸好時間不長。
「不過,」容銘又道:「那些紅疙瘩奇癢無比,王爺這兩個時辰有得熬了。」
沈婠臉色微變,表情也有些苦巴巴的。容銘見狀,說道:「王爺的忍耐力非比尋常,雖是奇癢,但王爺還是能承受得住的。你若是擔心的話,下回記住不要碰到王爺便是了。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王爺也不會與你計較什麼。你大可放心。」
沈婠問:「王爺這怪癖可以治好麼?」
容銘嘆了聲,「我試了許多法子,也不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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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3:30
第三章
沈婠好奇地問:「王爺這怪癖是何時開始有的?」
容銘說道:「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只依稀聽王爺提過,說是很小的時候就有了。」
沈婠一臉唏噓,心想真是可惜,這麼好的容貌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娶妻生子了。
容銘煎好了藥,親自端了進去。
覽古在廳裡侍候著裴明澤,見到沈婠進來,齜牙咧嘴地看了沈婠一眼。沈婠躲在容銘身後,露出怯怯的神色來。容銘說道:「婠婠也不是故意的。」
沈婠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裴明澤此刻是渾身又癢又痛,仿佛有無數蟲蟻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似的,只不過瞧了瞧沈婠的模樣,他又雲淡風輕地對覽古說道:「無妨,我早已習慣了,不是什麼大事。」
沈婠心底愈發愧疚,看著裴明澤一臉隱忍的樣子,她小聲地道:「王爺,是我不好,對不住。」
裴明澤瞅了沈婠一眼。
容銘道:「王爺,喝藥吧,等涼了藥效就沒那麼好了。」
一碗堪比黃連的苦藥,裴明澤面不改色地喝下。容銘問道:「估摸著再多一個時辰,紅疙瘩就能消掉了。在此期間,王爺還是暫時留在我這裡,以便有什麼突發狀況。」
裴明澤頷首。
沈婠問:「王爺,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裴明澤凝望著她,良久,他問:「會彈琴麼?」
沈婠是會的,只是她這個歲數還不曾習樂理,沈婠左思右想了一會,還是咬牙道:「不會。」
裴明澤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那給我念書吧。」
沈婠道:「好,王爺要聽什麼?」
裴明澤說:「容銘這兒有什麼,你便念什麼。」
沈婠看了眼裴明澤手邊的書冊,想到之前進來時便是見到裴明澤在翻看此書,她剛想走過去,但又急急地止住步伐。
裴明澤說道:「覽古,把書拿給沈姑娘。」
覽古應了聲,遞給沈婠時,瞪大了雙眼,裡面的警惕之色不言而喻。沈婠嘿嘿一笑,自個兒搬了張坐墩,離裴淵遠遠的。
她坐定後,開始翻開手裡的書冊。
是一本史記。
沈婠清清嗓子,緩緩念起。
女童的聲音軟糯而柔和,仿若深山裡涓流不息的小河,山風飄拂,枝葉沙沙作響,伴隨著河水低吟的清涼迎面吹來。身上的癢痛稍微有了緩解,裴明澤安靜地看著沈婠。
她讀得很認真,也很入迷,一雙烏漆亮黑的眸子似是星辰般在熠熠生輝。她定是不知,她此時的神色壓根就不想一個十歲的姑娘。
裴明澤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
沈婠並未注意到裴明澤的神色,她起初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可後來卻是越讀越沉迷。上一世姑娘家該念的書都念了,唯獨沒有看過史書。那時的她對這些壓根提不起興趣來,只想著要相夫教子。
這一世重生後,她更多的興趣在醫書上。
如今一讀,沈婠只覺眼前的天地豁然開朗起來,有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感受。她甚至都忘記了裴明澤就在她的附近,也忘記了此時自己不是一個人。
她完全沉浸在書裡頭。
直到裴明澤咳了咳,她才抬起頭來,發現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消了一大半時,沈婠這才驚覺時間過得飛快。她說道:「什麼時辰了?」
這話一出,她又覺得不妥。
裴明澤是王爺,她這語氣也隨意了一些。她望瞭望周圍,容銘早已不在,覽古在門外站著,霜雪亦是在外邊候著。她輕咳一聲,又道:「王爺看起來似乎好了許多。」
裴明澤也不在意,他道:「已過了午時,見你念得入神便沒讓人打擾你。第一次看史書?」
沈婠點了下頭。
裴明澤笑道:「你這話倒是真的。」
沈婠的嘴角微抽。
裴明澤說道:「與你說話挺累的,你總不愛說真話。」
許是與裴明澤相處了久的關係,沈婠此時有些幾分放鬆,她回應道:「可王爺總能分辨出哪句是真是假,不是麼?」
「老氣橫秋。」
沈婠道:「王爺也是。」
「你……」裴明澤頓了下,卻也不說話了。他捧起茶杯慢慢地喝口茶,「讀史書可有什麼感悟?」
沈婠心知裴明澤說不過她才轉了話題,也不揭穿,她含笑道:「頗有感悟,且有幾處不懂。」
「哦?說來聽聽。」
沈婠道:「宋太祖的將領石守信等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輩,與宋太祖一起打天下,其汗馬功勞也是不勝枚舉,為何宋太祖登基後會如此防範他們幾人?雖說石守信等人手掌兵權,但既奉宋太祖為帝,豈不是……」
沈婠怔住了。
她瞬間想通了。
若她為石守信,手有兵權,宋太祖又是黃袍加身稱帝的,有先例在前,自然也會有後例,無關信任。
裴明澤淡淡地說道:「宋太祖為帝,自是會擔心有人功高蓋主。有史以來,當皇帝的都不喜歡哪個將臣會功高蓋主,若是有之,皇帝信任他還好,若不信任功高蓋主便是誅九族的罪。」
沈婠似是想到了什麼,她露出驚愕的神色來。
「若皇帝是個多疑之人,而其朝臣中有人極得百姓愛戴,手中又握有兵權的話,那麼……」沈婠看向裴明澤,「皇帝會殺了那一位朝臣?」
裴明澤道:「誠然。」
沈婠恍然大悟。
莫非若干年後威遠將軍府一家之所以敗落,並不是威遠將軍有意謀反,而是太得民心,且又打了勝仗,所以才會功高蓋主惹得當今聖上不喜,捏了個造反的理由便一腳踹開了威遠將軍?
沈婠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
裴明澤的眼神深意幾許,他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沈婠搖頭。
「沒有。」
裴明澤也不揭破,他說道:「其實想要解決功高蓋主的狀況也不難。」
沈婠緊張地看向他。
裴明澤說道:「好比宋高祖,他怕石守信等人權力過多,便杯酒釋了兵權。他的將領對他沒有威脅了,皇帝自然也睡得安心,而不會想著辦法去殺害他們。又好比這茶杯,皇帝覺得它太好看了,比宮裡頭的還要好看上幾倍,這茶杯也只能落入皇帝的手裡才能安全,又或者是……」
裴明澤重重地磕了下桌角,茶杯缺了個口子。
他說道:「宮裡頭的杯子就沒有任何威脅感了。」
沈婠深思著裴明澤的話,她總覺得裴明澤隱隱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方才的那一番話裡也是暗藏深意,她琢磨著,然後對裴明澤說道:「多謝王爺為婠婠解疑。」
沈婠彎眉笑著,忽覺眼前的裴明澤博學多才,與他談話如沐春風。
容銘此時走了進來,見到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消得七七八八了,他笑著說道:「看來也好得差不多了,王爺……」話猛地一頓,容銘的臉色忽變,「這……這……這茶杯怎麼缺了道口?」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說道:「它自己破的。」
「怎麼可能!」
裴明澤說:「你若不信的話,大可問問沈姑娘,我喝了幾口茶後忽然間就掉了道口子下來,險些就劃破我的嘴脣。是吧,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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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3:42
第四章
裴明澤笑得如沐春風。
沈婠輕咳一聲,「……好像是。」
容銘哭喪了張臉,「這茶杯可是上回寧風過來留下的,要是被他知道弄壞了他的茶杯,半間屋子的錢都不夠賠呀。」
裴明澤微笑道:「不急,下回寧大夫過來時,讓他也弄壞你的一個茶杯,這數也就平了。」
沈婠呵呵笑著。
她怎麼就沒發現這閑王也是個愛坑人的?
長公主曾和沈婠說,待她習樂理後再告訴她喜歡什麼曲目。這話,沈婠也不曾放在心裡。但那一日與老夫人說後,老夫人卻是牢牢地記在心裡頭。
試問京中有誰不知最能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是長公主?
本來請夫子一事,是由夏氏操心的,即便是夏氏不給沈婠請夫子,老夫人也是打算睜隻眼閉隻眼的,可是現下不一樣了。
長公主等著沈婠習樂理,沈婠在長公主面前得若是彈奏得不好,那丟的可是沈府的臉面。老夫人心想,這事可不能讓夏氏管,若是萬一得罪了長公主,那可就不是關上宅子的事情了。
老夫人立馬著手讓人在京城裡尋找教習樂理的夫子,甚至還一一把關,最後千金聘請了曾經名動一時的秦懷夙來教導沈婠。教習樂理的夫子有了,老夫人順帶也給沈婠請了其他夫子。
沈婠開始變得很忙。
卯時起榻,與老太爺老夫人請安,隨後開始練字,直到辰時秦懷素過來教導沈婠琴藝。琴棋書畫,樣樣都沒有落下。華燈初上時,沈婠方是有歇口氣的機會。
雖是辛苦,但沈婠學得很是認真。
老夫人倒也因沈婠的刻苦有了幾分改觀,心裡覺得這孫女還是不錯的。雖說有個令人厭惡的外祖母,但畢竟是自己的孫女。
這麼一想,老夫人心裡對沈婠也放下了不少成見,見到沈婠時,面上的笑容愈發慈祥了。
一時間,沈府裡的人都曉得大姑娘如今正得寵愛,兩位老祖宗都擺在心裡頭疼著呢,對待沈婠也是越來越不敢怠慢了。
夏氏半躺在床榻上,紅胭在一旁侍候著,手裡正端著一個漆木托盤,托盤裡放著一碗補身子的藥。夏氏慢條斯理地喝完一碗後,又接過托盤的另一碗,面不改色地喝下。
養了大半年,夏氏的身子總算是有所好轉,只不過她也沒有急著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如今沈婠風頭火勢的,夏氏不打算硬碰硬,且夏氏在休養的這大半年裡,意識到了一事,她根本無需對付沈婠,再過幾年沈婠始終是要嫁出去的,婚事仍然掌握在她這個嫡母手中。
只要嫁了出去,她一樣可以眼不見為淨。
以前是自己性子太傲,容不下一點沙子,再會屢次中了沈婠的圈套。她是沈府的主母,區區一個娘親被休的女兒又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她根本沒有必要去計較。
如今最為重要的是重新取得沈州的歡心,鏟除掉所有礙眼的姨娘。
於夏氏而言,沈婠可以忍,唯獨青蘭那賤人不能忍。
所有覬覦她夫婿的女人都該死!
沈妙走了進來,她微微撅著嘴,小手握成了拳頭。紅胭一瞧,說道:「哎喲,是誰惹到我們的小祖宗了?」
沈妙一聽,眼眶就泛紅了,她吸吸鼻子,眼巴巴地喊了一聲「娘」。
夏氏擱下藥碗,也沒有問沈妙怎麼了,反而是蹙起眉頭,「妙兒,娘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這都第幾回了,喜怒不形於色,你這是什麼表情?」
沈妙心裡本來就委屈,聽到夏氏如此說,更是委屈了,眼眶開始掉起淚珠子,一顆一顆的,像是掉線的珍珠,停也不停不下來。
夏氏再恨鐵不成鋼,也抵不過女兒的淚水。
她招招手,將沈妙拉到身邊,「哭什麼,別哭。娘不就只說了你一兩句,娘也是為你好。好了好了,別哭了,瞧瞧你哭得跟淚人兒似的。若是以後嫁了人還這麼哭,你的夫婿定會嫌棄你了。」
紅胭遞過手帕子,夏氏接過來輕輕地揩走了沈妙的淚水。
沈妙才這停住哭泣,睜著水盈盈的眸子。
「妙兒才不嫁人,要一輩子都陪在娘身邊。」
夏氏笑道:「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胡話,」頓了頓,夏氏又道:「這個時候你怎麼過來了?李夫子呢?」
沈妙一聽,又開始止不住地委屈。
「娘!妙兒不要李夫子教習琴藝,妙兒也要秦夫子教!祖母偏心,給大姐姐請了秦夫子,卻不給我請!」
夏氏早就知道了這事,她看著沈妙忿忿不平的模樣,嘆了聲,「妙兒,你記住,你是我們沈府的嫡女,以後定會嫁得比你大姐姐好。這些小事就不必跟她爭,過多幾年,娘就隨意給她找戶人家嫁過去。妙兒,你要看的將來,不是現在。秦夫子雖是曾經名動一時,琴藝也極是高超,但若是論起教習,李夫子經驗豐富,在京城裡也數一數二的。你好好學,不要跟你大姐姐再計較什麼。知道了麼?」
沈妙似懂非懂的。
見自己母親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沈妙便是再心有不甘也只能說道:「是的,母親。」
沈妙又問:「母親的病不是已經好了麼?」
夏氏說道:「好了是好了。」
沈妙不解,「那為何母親還……」仿佛想起了什麼,沈妙撅著嘴道:「昨夜妙兒還瞧見父親宿在蘭香苑裡頭,母親再不好起來,父親都要被蘭姨娘搶走了。」
夏氏自然也是知道這大半年來,沈州大多數都歇在蘭香苑裡,來她這兒的日子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清。且每回沈州一來,見到她病懨懨的模樣,也只是說幾句話便離開了。
她要輓回沈州的心,自然就不急在一時。
夏氏微微一笑。
「夫子可有教你一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沈妙說:「……母親的意思是?」
夏氏道:「不急。」
沈妙咬脣,「若蘭姨娘又懷上了呢?」
夏氏仍是微笑道:「上天有眼,不會讓她懷上的。」
蘭香苑裡,蘭姨娘正在侍候著沈州洗漱。
沈州眼睛半睜半閉的,昨天夜裡頭蘭姨娘使勁渾身招數,纏得沈州興致大發,在床榻上纏綿了一回又一回。沈州很是滿意,以至於今早起來都有些眷戀蘭姨娘的身子,上朝前還特意在蘭姨娘的翹臀上捏了幾把。
蘭姨娘嬌嗔一聲,眼眸泛出盈盈水光。
她知道沈州最愛這般的模樣。
果不其然,沈州又回來狠狠地在蘭姨娘身上游移了一番,嘴裡只道:「晚上看老爺如何懲罰你。」說罷,才真正離開了蘭香苑。
沈州一走,蘭姨娘的表情頓時松懈下來。
她有些吃疼地揉了揉手臂。
青碧擄起蘭姨娘的袖子,只道:「大爺真是不疼惜姐姐,都紅成這般模樣了。」
蘭姨娘說道:「無妨,老爺就愛這樣。若是手臂紅一紅,能讓老爺常常來我這兒宿下,這也值得了。如今大夏氏的身子還未痊愈,我尚有機會懷子,若等她的身子好了,定又不知想些什麼法子來對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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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3:55
第五章
青碧說道:「姐姐放心,前幾日不還打發人去茹苑裡打聽了麼?夏氏的身子還虛著,到底是年紀大了,小產一回養個半年也好不了。」青碧似是想到了什麼,吃吃地笑著:「這大半年來,老爺大多數都是在姐姐這兒歇息呢。聽說即便是去了茹苑,也只是去看坤哥兒的,連一步都沒有踏進大夫人的房間裡。」
蘭姨娘雖是高興沈州來她這兒的次數多,但卻也有幾分遺憾。
明明都這麼賣力了,可不知怎麼的懷也懷不上。
她悄悄地找了大夫來看,大夫只說是上回產子留下的後遺症,要好好地將身子調養好了,方是能懷胎。可調養了這麼大半年,也沒哪裡不對勁,偏偏就是懷不上。
蘭姨娘起初以為是夏氏做的手腳,可夏氏這大半年來足不出戶,最多也就讓人送些補品過來。那些補品她都沒有碰過,全都偷偷地倒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
蘭姨娘想不明白。若是思哥兒不是早產兒的話,那便好了。
想起思哥兒,蘭姨娘心裡有些感傷。
青碧說道:「姐姐,上天一定會眷顧著你的,姐姐遲早都會再懷上孩子的。」
蘭姨娘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青碧的手,「妹妹,姐姐已是開始為你物色好人家了。你也不小了,等姐姐尋到一戶好人家後,便馬上將你嫁出去。這沈府呀,富貴是富貴,榮華是榮華,只可惜活得太辛苦了,每一步都過得心驚膽戰的。」
青碧有些害羞,「姐姐在胡說什麼,我才不要這麼早嫁出去。我若是嫁人了,姐姐怎麼辦?」
蘭姨娘說道:「我這兒還有嬤嬤呢,再說你嫁人了,自然也會有新的丫環過來。雖是用的不順手,但沒什麼比得過自己妹妹的幸福。」
青碧跺跺腳,「不和姐姐你說了,我去把早飯端來。」
一會,青碧回了來,剛剛布好飯食,青碧唯恐蘭姨娘又會說起自己的婚事,連忙說道:「自從大夫人不管家後,姐姐的吃穿用度都比以前好多了,尤其是吃,以前大夫人當家時,飯食哪有這麼豐富。還是老夫人好呢,知道姨娘近來夜夜都在侍候大爺,所以才這麼體恤姐姐。」
蘭姨娘笑道:「是呀,老夫人雖是不怎麼喜歡我,但還是個心善的,起碼在飯食方面也不曾克扣過。」
沈州的生辰在六月初六,沈州今年的官途頗通,連做了好幾件大事使得龍心大悅,上個月皇帝更是賞了沈州不少東西,雖是沒有加官進爵,但沈州也算得上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了。
沈州是極其擅於觀察聖心的,曉得皇帝不喜人鋪張也不喜人高調,是以原本想要大肆慶祝生辰的沈州也只好在府中辦了個家宴,也不曾邀請平日裡交好的同僚過來。
兒子的生辰,老夫人本是想要大辦的,老夫人自身就是個愛熱鬧的人,可是一聽沈州說只辦個小家宴,老夫人也興致寥寥了,尤其是上回自己親自辦了個家宴,結果當夜自個兒的孫子就離開了人世,此事在老夫人心中一直是道陰影。
老夫人正愁著要讓誰來接手,夏氏剛好就出現了。
這是夏氏病了大半年以來,頭一回離開茹苑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因之前子嗣一事,對夏氏頗為失望,但看在坤哥兒和夏家的份上,老夫人也不會對夏氏如何。且雖說夏氏在茹苑裡休養,但坤哥兒隔三差五地就過去寧心堂給老夫人請安,一張小嘴常常將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
時日一久,老夫人倒是念起夏氏的好來。
況且老夫人將心比心,自己過去也是一路這麼過來的,當家主母,難免是要有些狠手段的,太過柔弱又沒有心機的女人如何擔當起沈家的主母?
夏氏的確是做錯了事,但人生在世難免會犯錯。
更何況夏氏嫁進來後,夏家的確幫了沈家不少,如今沈府能官運亨通,功勞少不了夏氏的。
老夫人這麼一想,也對夏氏和顏悅色起來。
「你身子剛好,快坐著吧。」
夏氏溫婉一笑,「媳婦不孝,病了大半年,也沒時常來向母親請安,還讓府裡的繁雜瑣事擾了母親這麼久,都是媳婦不好。」
老夫人說道:「你身子不好,養養便好了。」
老夫人打量了好幾眼夏氏,見她面色如常已是沒有之前的病態後方開口說道:「你如今身子大好,這府裡的諸多事宜也該交還給你管了,以後你定當要三思而後行,萬萬不能再出差錯。」
夏氏應道:「是的,媳婦定當銘記於心。」
老夫人頷首,忽然想起一事,她又緩緩地道:「婠姐兒雖說不是你親生的,但好歹也是我們沈府的姑娘。你為人母親,自是曉得要如何做了。」
夏氏倒是沒有想到老夫人會親自叮囑她這話,如此看來,沈婠倒是個好本事的,竟是能讓老夫人說出這番話來。夏氏笑得和藹,「那是自然的,婠姐兒聰慧可人,又是個乖巧的,有她當我女兒,我疼惜她都來不及了。」
「六月初六的事,你可知道了?」
沈州的事,夏氏哪裡會不清楚。前陣子程氏過來探望她時,已是和她說了不少朝廷的事,都是哥哥轉達給她的。夏氏早就摸清了沈州的心思,她頷首道:「媳婦知道的,老爺不想大辦,媳婦便在府裡辦個家宴,把二房三房的人都請過來。」
老夫人滿意極了。
果真還是夏氏會打理府裡的事宜。
夏氏去給老夫人請安,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她悄悄地帶著紅胭去,又悄悄地帶著紅胭回,路上半個人都沒有遇到。而老夫人卸下肩膀上的擔子,只覺一身松,關上院門,喝茶歇息去了。
此時,府裡曉得夏氏重新掌握回當家大權的人五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不過也有人瞧見府裡的管事往茹苑跑,悄悄地派人去打聽,茹苑裡的嬤嬤一律回答,大夫人的病已是有所起色,開始接管府中的一些事務。
蘭姨娘得知消息後,嗤笑了一聲。
「剛有起色就急著管家,可別又累倒了。」
青碧笑道:「想來大夫人是怕太久不管家,老夫人不肯還回去了。」
沈府每一月都給每一個人做一套新衣裳,以前向來都是夏氏挑了布匹,按照夏氏的喜好給各個院落送去的。之前夏氏臥病在床,老夫人管家時倒也沒這麼精細,隨意分成了幾份,便讓沈管事給各房送去,至於怎麼挑便是各房的事了。
如今夏氏再次掌權,分配這些布匹時,夏氏換了個法子。
她先是留下了老夫人喜歡的樣式,隨後將剩下的所有布匹通通讓沈管事送到了沈婠的院子。若干僕役抬著花色各不一樣的布匹浩浩蕩蕩地走到了沈婠的院子,沈管事笑容可掬地說道:「大姑娘,大夫人疼惜著你呢,讓大姑娘自己先挑喜歡的。大夫人吩咐了,只要是大姑娘喜歡的,通通拿去也沒關係,庫房裡還有新的。小姑娘家這個年齡,就是要好好打扮才不辜負呢。」
沈婠之前就已是知道了夏氏開始管家了,在得知夏氏的病情有所起色時,沈婠便立馬過了茹苑想要給夏氏請安,不料卻被紅胭擋在了外頭,說是夏氏雖有起色,但病氣仍在,等她痊愈後再來請安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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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4:06
第六章
沈婠只覺古怪,但也不曾在意。
沈婠含笑道:「母親的疼愛,婠婠必然記在心裡頭。只是如果逾越了府中的規定,怕也不好。況且婠婠每月都新衣裳,穿也穿不過來,母親的心意婠婠心領了,還請沈管事轉告母親一聲,待母親痊愈後婠婠再去茹苑給母親請安。至於衣裳……」
沈婠看了看,隨意地挑了一匹。
「就這匹吧。」
沈管事此刻倒是有幾分佩服沈婠,若是尋常姑娘家見到這麼多錦緞布匹,怕是眼都要挑花了,都恨不得想要多選幾匹。可是眼前的大姑娘卻是十分隨和,也不曾恃寵而驕,看來老太爺老夫人看重大姑娘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沈管事說道:「大姑娘眼光是極好的,這匹櫻紅側金盞雨花錦我們府裡唯獨一匹,做成了衣裳後定會好看。」
沈管事離開後,霜雪好奇地問道:「大姑娘,大夫人這是在做什麼?可是剛病好又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大姑娘了?」
沈婠沉吟片刻,說道:「按照如今的情況,倒也不像。母親雖是不喜歡我,但是也個懂得顧大局的人。如今祖母如此待我,想必母親也會有所忌憚。」
頓了頓,沈婠笑道:「母親現在當務之急要做的,怕是要討回父親的歡心。只不過即便是討回了歡心,母親的眼中釘也只會是蘭姨娘,有蘭姨娘幫我擋著,我在這府裡起碼能安生好幾年。」
霜雪問:「我們是要幫著蘭姨娘麼?」
沈婠搖搖頭,「看看情況吧。」
蘭姨娘此人,不太可靠。如今幫了她,她興許會尚且感恩一時,可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事,恐怕到時候會被反咬一口。
六月初六那一日,天氣很是不錯。夏氏也沒在院落裡擺宴席,她別出心裁地在花園裡搭了個棚子,棚子裡設了桌宴席。
宴席的不遠處剛好就是沈府裡人工挖的荷池,如今正值夏季,粉荷亭亭玉立的,微風拂來,還有淡淡的荷香。往棚子裡一坐,左手荷池,右手夏花,景色十分宜人。
沈州坐下來時,不禁感覺到神清氣爽,曉得這一切都是夏氏布置時,面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今日是沈州生辰,蘭姨娘也被允許過來了,甚至位置也在沈州的左側。蘭姨娘瞧見沈州面上的笑容,心底有些不舒服,她柔柔地開口道:「怎麼姐姐還沒有來?大家都到齊了。」
蘭姨娘這麼一說,沈州又有些不悅了。
兩位老祖宗都到了,身為媳婦竟是遲到,這成何體統?
此時,紅胭趕來,只道:「稟告大爺,坤哥兒突然肚子不適,離不開夫人。夫人說莫要因為她而耽誤了大爺的生辰,帶坤哥兒好些了,夫人便過來。」
聽到是坤哥兒的事,沈州有些擔心,「請大夫了嗎?」
紅胭說道:「請了,大夫說坤哥兒吃錯了東西,上茅廁便能解決了。」
沈州一聽,這才放心下來。
但凡涉及到坤哥兒的事,沈州都會特別寬容,他說道:「回去和夫人說,坤兒要緊,遲一些也沒有關係。」
紅胭應了聲。
此時,沈妙開口說道:「父親,妙兒給您備了禮物。」
沈州笑道:「哦?妙兒準備了什麼?」
沈州這回生辰,沈妙可是費盡了心思。她拿出一盞花燈,花燈上寫了壽比南山四字,只要一點上蠟燭,在燭光盈盈中,壽詞會變成福如東海四字。
沈州一瞧,只覺有幾分新奇。
沈妙笑意盈盈地道:「妙兒恭祝父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很好。」沈州笑不攏嘴的。
沈妙瞅了眼沈婠,眼裡頗是得意洋洋。沈婠此時也站起來道:「婠婠備的禮物不及二妹妹的新奇,還請父親莫要嫌婠婠手笨。」
沈州問:「你又備了什麼?」
沈婠說道:「婠婠近來學了琴,便想著給父親彈奏一曲。」
老夫人一聽,倒是高興了。
「這麼快就學會了?」
沈婠笑道:「婠婠天資愚鈍,也只學會了丁點皮毛,不算精通。」說罷,便有人抬來了一五弦琴,沈婠輕撥琴弦,彈了一首琴曲。
雖說不上極好,但也挑不出有什麼差錯。
老夫人顯得比沈州還要高興,沈州還未開口,老夫人便已是拍手稱讚,「好,非常好。」
老夫人高興了,沈州自然也高興。
沈妙心裡不滿,嘀嘀咕咕了好幾聲。
就在此時,夏氏牽著坤哥兒姍姍來遲。
夏氏今日身著桃紅牡丹圖案雲錦襦裙,髮髻上戴著牡丹金簪,耳垂上是胭紅的寶石,這麼緩緩走來,優雅而端莊。
陽光之下,夏氏的臉紅潤紅潤的,一點也不像是病情剛有起色的人。
沈婠許久不見夏氏,這麼一見,也不禁有幾分驚艷,只覺夏氏極具丰韻。
沈州不經意一瞥,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想起了與夏氏洞房花燭的那一夜,喜桿挑起喜帕時,那一低頭的風情點燃了小登科之夜的旖旎,就如同此刻緩緩而來的夏氏,沈州心中柔情四溢。
「外頭匆匆忙忙的在做什麼?」
蘭香苑外,蘭姨娘只見若干丫環手裡捧著托盤,托盤上遮了胭紅帕子,也不知擺了什麼。但見他們行色匆匆的,所行方向倒像是通往茹苑的。
蘭姨娘輕蹙眉頭,遂遣了青碧去問個清楚。
須臾,青碧回來,面色卻有幾分猶豫。她瞧了瞧蘭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日蘭姨娘心情本就不太好,見青碧這般模樣,是愈發地不爽利。昨天夜裡頭老爺明明是答應了要來她這兒的,可結果一整夜都不見人影,她盼了一夜,心都涼了。
她不耐煩地問:「到底在做什麼?」
青碧軟聲道:「姐姐別氣,身子最為要緊。那些丫環只是往茹苑裡送東西,興許是大夫人娘家裡送來的。」
蘭姨娘一聽,哪裡還有不明白之理。
若是娘家的人送來哪需這麼招搖,分明就是沈州所送,特地經過她的蘭香苑顯擺來了。
蘭姨娘手裡的帕子握得緊了又緊!
她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夏氏會以這樣一種姿態出現在沈州面前,那一天的宴上,沈州的目光時不時就往夏氏那兒飄,毫無之前的冷絕之態。
夏氏果真好手段!
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奪回了沈州的心。
她咬牙道:「我們回屋裡頭去!」
一大早沈婠便帶了霜雪和輕羽趕往茹苑,茹苑裡新來了個嬤嬤,是夏氏娘家裡送過來,在夏氏還未出閣前曾侍候過夏氏幾年,姓何。
何嬤嬤來了沈府有好幾日,也大抵認清了府裡的人。
沈婠一來,何嬤嬤便含笑著道:「這位定是大姑娘吧,夫人時常在奴婢面前提起大姑娘。今日一見,果真是個可人兒。奴婢是新來的嬤嬤,奴婢給大姑娘行禮。」
沈婠連忙虛扶起何嬤嬤來。
「何嬤嬤客氣了,我昨日還從祖母那兒聽說母親這兒來了位得力的嬤嬤,沒想到今日就能見到。何嬤嬤不必多禮,你是母親身邊的人,無需行如此大禮。」
何嬤嬤說道:「夫人說大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怪不得府裡上上下下都如此疼愛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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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4:16
第七章
沈婠笑了笑,說道:「母親可在裡頭?」
何嬤嬤說道:「在的,大姑娘是要給夫人請安吧?」
沈婠頷首,「之前母親病著的時候便一直想來的,無奈母親怕過了病氣給我,也一直不讓我來。如今母親總算痊愈了,我也能給母親請安了。想必這一回紅胭姐姐也不會攔我了。」
「哎,大姑娘真是孝心有嘉呀。」何嬤嬤說道:「大姑娘這邊請,夫人正在屋裡頭和坤哥兒說話呢。」
沈婠進了屋裡後,就見到坤哥兒坐在夏氏的膝上,兩母子極是親密無間。見到這樣的場景,沈婠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娘親也是這般疼自己的。
可如今娘親被休,她連寫封信也要偷偷摸摸的。
前些日子裡托容先生送到蘭城的家書,娘親雖是隻回了寥寥數句,但言語間裡皆是對她的擔憂和思念,最後娘親甚至囑咐她有這份心意便可,莫要再頻繁寫家書送來。
沈婠知道,娘親是在擔心自己所做之事會被沈府的人發現,怕她會給自己蒙羞。
沈婠心中酸楚無比。
若不是沈州!若不是夏氏!娘親又怎會置於今日之地!
終有一日,她定要讓娘親風風光光地回京,一洗以往的屈辱!
思及此,沈婠定了心神,露出笑意施施然上前,她說道:「婠婠給母親請安,母親病體康復,婠婠不勝欣喜。」
「喲,是婠丫頭。」夏氏放下了坤哥兒,含笑道:「來,紅胭,快些搬張椅子來,莫要讓大姑娘站累了。」
沈婠坐下時,夏氏又說道:「其實婠丫頭你不必過來的,你的心意我也知曉。老夫人也和我說了,你近來課業繁重,學好琴藝要緊,請安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沈婠道:「母親嚴重了,為人子女,孝道自是最為要緊的。」
夏氏捂嘴笑道:「坤兒,瞧瞧你大姐姐這張嘴,真是伶俐。以後呀,坤兒要向大姐姐學習,知道麼?」
坤哥兒響亮地回了一句。
「知道。」
夏氏笑出聲來,「好孩子。」
接下來,沈婠與夏氏說了些話,離去時,夏氏笑容可掬地吩咐著霜雪和輕羽,「你們倆要好好侍候大姑娘。」
霜雪和輕羽紛紛應「是」。
離開茹苑時,霜雪很是好奇地說道:「大姑娘,大夫人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輕羽附和道:「興許是大夫人知道大姑娘是個不好惹的,所以也不與大姑娘你為敵了。」
沈婠久久不曾言語。
半晌,她才道:「父親過幾日說要來考一考我的琴藝,霜雪,你去和蘭姨娘說一聲,接下來的想必蘭姨娘也知道要如何做。」
如今夏氏風頭正盛,不搓搓她的銳氣,她心有不甘。
天一熱,容銘就犯懶。他弄了一大鍋的冰塊放在屋裡頭,往竹席邊的小案上擺了個從井水裡撈出來的涼西瓜,往竹席上一躺,容銘便恨不得一輩子都黏在竹席上。
沈婠打從在忙其他課業後便很少過來,容銘偶爾會有些想念沈婠,尤其是沈婠身邊婢女的手藝。不過有時候容銘又覺得沈婠不來也好,這也少了不少事端。
比如平南侯府的那一位世子。
前些日子隔一段時日便要來一回,口裡是說找他下棋,實際上卻是想找他的學生。雖說平南世子為人不錯,但是容銘總覺得沈婠對裴淵似乎有些莫名的敵意?
容銘躺在竹席上左想右想的,一會又從沈婠身上想到了在溟州裡遇到的趣事。
此時,阿潭敲了敲門。
「主子。」
容銘說道:「何事?是不是平南世子又過來了?」都歇了一段時日,莫非現在又來了?
阿潭說道:「不是,是閑王爺身邊的覽古過來了,說是王爺半個時辰後過來與主子下棋。」
容銘抱著西瓜坐起,嘀咕了聲,個個都來找他下棋,不知他現在只想和周公下棋麼?且與王爺下棋也太折磨他了,下一盤從不會贏的棋好比打一場沒有勝算的仗,有誰樂意去送死呀。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麼,容銘眼睛一亮。
他說道:「阿潭,去沈府問問沈姑娘得空否,若是得空便把她叫來。」
沈婠進來時,裴明澤已是到了。
見到裴明澤,沈婠倒也不驚訝。雖說阿潭在路上並沒有與她多說什麼,但是根據以往與容銘相處的日子看來,容銘忽然叫她過來,只有一個可能性,便是懶性子又發作了。
那麼她過來容銘這裡,不是整理藥草便是替容銘待客,而容銘的友人,數來數去,除了寧風便只有閒王爺了。
沈婠還是執了黑子,裴明澤執白子。
棋局進行到一半時,裴明澤忽道:「你的心不靜。」
沈婠一怔。
裴明澤說道:「下棋時最能體現人的心境,你若是心靜,你的棋也不會如此雜亂無章,甚至帶有煞氣。可是近來遇到什麼糟心事了?若是你不介意,倒是可以與我一說。小時候我還在宮裡住著的時候,我幾個侄女常常與我訴其心事。」
沈婠說道:「沒有,沒有糟心事。」
裴明澤也不勉強,喝了口普洱茶,含笑道:「那便罷了。」
沈婠一聽,卻覺心癢癢的,她也喝了口普洱茶,說道:「王爺不是很擅長揣度人心麼?王爺現在能看得出來我有何糟心事?」
裴明澤瞅了沈婠幾眼,「我聽容銘說,你也讀佛經?」
沈婠點了點頭。
裴明澤說道:「那你可曾聽過一段佛語?昔日寒山問拾得,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沈婠琢磨著最後一句,忽而眼前一亮,說道:「多謝王爺。」
這兩日她是太過心急了,心也靜不下來,總想著要如何去與夏氏作對,險些就將自己的初衷給忘了。她難得有重生的際遇,是上天讓她來向裴淵復仇的。
夏氏如今不難為她,她也暫且沒必要因一時的氣憤和不甘矇蔽了自己的心,若有差錯,吃虧的反倒是自己,且讓夏氏與蘭姨娘慢慢鬥罷,她大可坐山觀虎鬥。
她這一生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夏家,況且若說真正對不住自己娘親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若父親對母親哪怕有一絲的真心,她們母女上一世也不至於落到那般地步。
裴明澤微微一笑,「我們重新來一盤。我讓你三子如何?」
沈婠說道:「不必,若是要贏便要贏得堂堂正正,我無需任何相讓。」
裴明澤道:「也好。」
一盤棋下來,毫無疑問的,贏的人仍然是裴明澤。不過沈婠也不泄氣,她說道:「我這不年紀小,再過幾年磨練磨練,定能有贏的機會。」
裴明澤笑道:「我倒想看看你何時能贏得過我。」
沈婠眨眨眼,「王爺,若我贏你了,又如何?」
裴明澤問:「你想要什麼?」
沈婠想了想,「暫時沒有想要的東西。」
裴明澤微微沉吟,說道:「那……便在我的能力之內,應許你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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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4:50
第八章
沈婠生怕裴明澤會反悔,她連忙道:「一言為定,王爺可不許食言。」
裴明澤笑道:「好。」
沈州坐在紅木鏤空雕花靠椅上,手指微曲,輕輕地敲著扶手,他的雙眼閉著,耳邊是一曲沈婠所彈的江南小調。
琴音悅耳悠揚。
沈婠嫻熟地輕攏慢捻著琴弦,邊彈邊端詳著沈州的神色。
沈州的脣角微微勾起,看起來對於沈婠所彈的琴曲還是頗為滿意的。實際上,沈州如今在腦袋瓜子裡想著沈婠的婚事。老夫人已是與他說過了,威遠將軍府的李氏很是喜歡沈婠,雖是沒有挑明白,但話語之間已經認定了沈婠做他們家的媳婦。
威遠將軍有四子,無論是哪一子都沒有幹係。和威遠將軍成為了姻親,他們沈府可就不止丞相府一個後台。雖說夏家於他的前程上幫了不少,但在同僚中偶然也會有閒言蜚語,他不曾親自耳聞,但多多少少也知他們在說些什麼,無非是說他攀附了丞相府才有了今日,靠著夫人娘家才得以前程似錦。真是可笑之極,他沈州堂堂一個男子漢能有今日,又與夏家有多大關係。
思及此,沈州的心裡有些不滿。
之前他冷落了夏氏,在朝中時夏丞相總是有意無意地打壓著他,雖說是無關要緊的小事,但如今想起沈州心裡就是吞不下那口氣。
若是過多幾年,他的女兒當真與威遠將軍成了姻親,他也無需處處避讓著夏丞相。
沈婠的琴音止,沈州睜開眼來,他的眉目間充滿笑意,「好,很好!」此聲好意有所指,只不過能聽明白的也就只有沈州自己一人。
沈婠盈盈起身,「謝父親誇獎。」
沈州愈來愈喜歡自己這個女兒了,他摘下翠瑩瑩的玉扳指,「來,婠丫頭過來。彈得很好,父親賞你。」
沈婠喜笑顏開。
「多謝父親。」
就在此時,蘭姨娘帶著青碧進了來。蘭姨娘含笑道:「大老遠便聽見琴音,我道是誰在彈琴,原來是大姑娘。大姑娘的琴藝是愈發地好了,我走過來時都要醉在大姑娘的琴音裡了。咦,老爺也在。」
沈州笑道:「你也過來了。」
蘭姨娘說道:「以前大姑娘便愛吃我做的蘭心酥,剛好今日做了便想拿過來給大姑娘嘗一嘗。」
青碧放下食盒,拿出了兩三碟蘭心酥。
沈婠笑了笑,「蘭姨娘有心了。」
「大姑娘客氣了,」蘭姨娘側頭輕輕一笑,臉頰上有抹煙霞升起,她含情脈脈地看向沈州,「老爺,妾身也做了您愛吃的菜肴,老爺可要過來蘭香苑一用?」
沈州最愛的便是蘭姨娘這般模樣,且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宿在夏氏那兒,如今一見蘭姨娘,心裡倒有幾分想念,尤其是想念蘭姨娘的身子。
他的眼神微微一深,道:「也好。」
蘭香苑裡,蘭姨娘和沈州皆是坐在圓桌前,青碧在身後站著,而蘭姨娘正給沈州布著菜。
「老爺,這是您愛吃的明珠蝦子。」
沈州嘗了口,「嗯,不錯。」
蘭姨娘微微一笑,青碧說道:「那可不是,姨娘為了做這道菜,剝蝦時都把手指頭給剝紅了。」蘭姨娘嗔了青碧一眼,「不許胡說。」
沈州看了看青碧,也笑道:「你們兩姊妹長得可真像,容貌一樣的溫婉可人。」
沈州目不轉睛的,眼神裡帶了絲微不可見的灼熱。
沈州的樣貌是極好的,如今雖是年過四十,但仍是風流倜儻得很,接觸到這般的眼神,青碧心裡猛地一跳,害羞地垂下了頭。
青碧比青蘭小幾歲,若當真論起容貌來,青碧除去勝在年輕之外,還有一點是青蘭比不上的。青蘭知沈州愛柔弱美人,她的柔弱都是刻意裝出來的,還沒成蘭姨娘時,青蘭本就是剛強之人,之後為了迎合沈州的喜好,她特意對鏡學了好些時候。
而青碧不同,進了沈府,她就一直在自己姐姐的庇佑之下。她自身就是個膽小的姑娘家,一舉一動都是真真正正的柔弱,且青碧還有一道極是柔和的嗓子。
沈州頓時心癢癢的。
蘭姨娘正在低頭布菜,並未注意到此刻桌上的異樣。
她抬起頭來時,沈州的目光已是望向了她,方才被青碧無意間勾起心底的那一把火正茲茲地燃燒著。他擱下筷子,說道:「青蘭,你辛苦了。」
「哪裡……」蘭姨娘話還未說完,沈州的手便是捏上了她的腰肢,手指正在她的腰間有意無意地摩挲著,這代表著什麼,蘭姨娘哪裡會不明白。
她給青碧使了個眼色。
青碧便安安靜靜地退下了,關上門時,青碧悄悄地往裡邊瞅了眼,這一瞅青碧整張臉便紅了個透,老爺竟是埋首在姐姐的胸膛間,她甚至依稀可見姐姐瑩白的酥胸。
青碧大大地咽了口口水。
一場巫山雲雨過後,蘭姨娘趴在沈州的胸膛上,輕輕地說道:「方才老爺弄疼妾身了。」
沈州撫摸著蘭姨娘的翹臀,漫不經心地說道:「是麼?」沈州不會告訴蘭姨娘,剛剛那一場雲雨裡,沈州滿腦子都是青碧的臉。
按理來說,青碧該喚他一聲姐夫的。
只是愈是這麼想,沈州便愈是覺得刺激。
蘭姨娘嬌嗔道:「其實疼得有些舒服……」她看了看沈州的臉色,見他果真受用,蘭姨娘又喚了聲,「老爺……」
「嗯?」沈州仍是漫不經心的,他想著若是此刻趴在自己身上的是青碧的話,那該是如何的銷魂。想必青碧的肌膚要比青蘭的嫩滑得多。
蘭姨娘試探著地道:「我妹妹青碧也不小了……」
沈州回神,心想這青蘭果真是個會揣摩人心的,他還沒開始說她便主動提出來了。沈州的眼神柔和起來,「嗯?」
蘭姨娘道:「妾身想給青碧找門好人家嫁出去,前些日子裡妾身瞧見沈管事的兒子……啊。」蘭姨娘的臀部一疼,她不禁叫出來聲來,抬眼一瞧,沈州面色不豫,方才的柔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老爺……」
沈州道:「夜了,睡吧。」
次日蘭姨娘左想右想,始終都想不明白昨天夜裡頭到底發生了何事。她不過是提了句沈管事的兒子,老爺便立馬不高興了。
可她平日裡也沒有聽過說老爺不喜歡沈管事的兒子。
沈管事的兒子她瞧過了,忠厚老實,而沈管事又頗得府裡各位主子的喜歡,妹妹膽子小嫁給沈管事的兒子最合適不過了,且有她在一旁看著,出了什麼問題她也能幫襯。
蘭姨娘與青碧說了。
她問:「妹妹,你覺得沈管事的兒子如何?」
青碧仔細想了想,說道:「姐姐是想將我嫁給他麼?」
蘭姨娘道:「沈管事的兒子忠厚老實,若是你嫁給他,以後他也會替姐姐護著你。且平日裡沈管事也頗是喜歡你,有一個喜歡你的公公,你在沈管事那兒斷不會受委屈的。」
青碧著急了。
她道:「姐姐,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嫁給沈管事的兒子。我……我……妹妹還想陪在姐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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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4:58
第九章
蘭姨娘嘆了聲:「既然你不喜歡他,那便罷了。反正老爺也不贊成。」
青碧一聽,心裡有幾分欣喜,「姐姐,老爺不贊成嗎?」
蘭姨娘道:「昨天夜裡頭我與老爺提起,老爺一聽到沈管事的兒子,便不高興了。想來也是不贊成的。」蘭姨娘深思了一會,抬起頭來時一看驀然發現青碧的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喜色。
蘭姨娘心中咯■一跳。
她想起昨天夜裡老爺的反應,她猛然明白過來。
老爺這哪裡是不喜歡沈管事的兒子,他分明是看中了自己的妹妹!
這姨娘哪裡是妹妹能做的!
若妹妹也成了姨娘,夏氏也不知會如何整治她!妹妹心性膽小,這宅院裡的勾心鬥角又豈是她能應付的。
蘭姨娘著急了!
「不行!青碧,你快快斷絕你此刻的念頭!」蘭姨娘杏眼圓瞪,一副嚴厲之態,「老爺的姨娘哪裡有這麼容易做,你也想像我那樣在閻羅殿裡轉一圈嗎?你的性子本就膽小,在大夫人那兒當差時就已是受盡委屈,你若成了姨娘,你覺得大夫人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嗎?」
「我……我……」青碧有些不知所措。
蘭姨娘軟下聲音,「妹妹,姐姐也是為你好。當姨娘雖有僕役侍候,但不自在的時候更多。嫁給沈管事的兒子後,你便是他的正妻,當人正妻也總好過當人妾侍,天天受著主母的臉色呀。」
青碧低下頭,小聲地道:「姐姐,妹妹明白了。」
蘭姨娘松了口氣,「你明白便好。」
青碧的嘴脣動了動,仿佛想說些什麼,可最後仍然是合上了脣。
她抿緊了脣瓣,袖下的拳頭也微微地握起。
姐姐是自己不小心才會遭了大夫人的算計,她又不是她,怎麼能一提並論。她其實一點也不膽小,只不過是姐姐平日裡總護著她,讓她沒有表現的機會罷了。
她若是當姨娘,肯定能比姐姐當得更好。
況且當富貴人家的妾侍比當平民百姓家的正妻好多了,姐姐可以享榮華富貴,為何她不能。
蘭姨娘知道了青碧有過這樣的念頭後,是再也不願在青碧面前提起沈州了,且每每沈州過來,蘭姨娘總是不著痕跡地將青碧打發出去。
沈州的心思,蘭姨娘如今多少能揣摩一二。平日裡她也總是迎合著沈州的喜好,可現在事關她妹妹,她總不能將自己的妹妹往火坑裡推,是以即便沈州面有不豫,蘭姨娘也只能當作沒看見,或是在床笫之間更好地愉悅沈州。
一段時日下來後,沈州也不提起青碧了,而青碧亦是像以前那般,仿佛不曾發生過之前那事,甚至開始與沈管事有所往來。昨日沈管事過來送秋日時節的吃食,還笑眯眯地向青碧問了聲好。
蘭姨娘總算放心了不少。
心一松,蘭姨娘卻是得病了。想來是前些時日憂思過甚,如今稍微有些松懈,病也一併來了。所幸只是小小的傷寒,大夫過來看了看,開了幾劑藥,說是休養個七八天便能痊愈了。
蘭姨娘得了病,沈州過來看了一回,夏氏也讓人送了些補品過來。
中秋那一日,蘭姨娘還在榻上躺著,不過她堅持要去小灶房裡做些中秋佳肴給沈州送去。沈州頗是喜歡蘭姨娘做的釀團子。今日中秋佳節,若是老爺能吃到她做的吃食,想來多多少少也會有幾分掛念之情。
蘭姨娘在小灶房裡忙碌了許久,華燈初上時方是做好了吃食。本來親自送過去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帶病在身,也不便在時節裡給人過了病氣。
蘭姨娘親自將吃食一一放進食盒裡,她吩咐林嬤嬤。
「給老爺送過去吧,若是老爺不在的話便送去書房。妹妹,你扶我回房裡歇著。」
蘭姨娘回了屋裡頭後,許是累了半日很快便睡下了。青碧瞧了幾眼,確認蘭姨娘的的確確睡下後,悄悄地去了小灶房裡撿了些糕點裝進食盒。
今日宮中有中秋宴,沈州為禮部尚書,有不少事宜需經他的手,沈州忙了一夜,回府後已是亥時。老太爺老夫人早已歇下,夏氏本是要等著沈州回來的,只是今日府裡的中秋家宴折騰了夏氏好些時候,入夜後夏氏也累得睜不開眼來,最後直接睡下了。
沈州無地方可去,便去了書房裡頭。
見到案上的食盒,沈州微微有些詫異。
收了蘭姨娘不少好處的小廝開口道:「大爺,是蘭姨娘送來的,說是病體在身不能與老爺共度佳節,所以做了些中秋佳肴聊表心意。」
沈州頓感貼心。
他笑道:「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不用在這裡侍候了。」
片刻後,有道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誰?」
青碧的聲音柔柔軟軟的,「老爺,是奴婢,蘭姨娘落了幾樣吃食,說是老爺您平常愛吃的,特地吩咐奴婢送過來。」
「進來吧。」
青碧推門而入。沈州坐在案前,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青碧身上。青碧穿了前些日子裡蘭姨娘給她做的新衣裳,耳垂上別了兩顆小小的珍珠白的珠子,顯得耳垂更為白皙誘人。
沈州目光幽深,道:「都拿過來吧。」
青碧應了聲,行到沈州身側,一一將吃食從食盒裡拿出,又輕輕地擺在案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遠,青碧擺放吃食時,身子亦是隨之微微地晃動著,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湖邊楊柳一般,晃得沈州春心盪漾。
青碧的手不經意地碰到了沈州的手掌,青碧嚇了一跳,連忙跪下來,「老爺,奴婢不是有心的。」
「無妨。如今天涼,別跪著,小心傷了身子。」沈州扶起青碧,灼熱的掌心握住了青碧的手,青碧怦然心動,臉上綻滿了紅霞,她羞答答地說:「多謝老爺。」
沈州看得愈發心癢癢的,只是沈州卻是克制住了。
若青碧只是蘭姨娘的婢女,要了她的身子也無妨,可青碧是蘭姨娘的妹妹,名義上是他的小姨子。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是會被人說饑不擇食?況且還有夏丞相那兒,納了青蘭,夏家已是諸多不滿,再多一個青碧的話……
只不過,若是由青蘭主動開了這個口,那又不一樣。
沈州在青碧的小手上狠狠地揩了一把,而後又鬆手了。
他一本正經地道:「你姐姐的心意,我曉得了。」
青碧驚慌失措地抬頭。
這……這怎麼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沈州見青碧這模樣,也能猜出青碧的心思來。這樣的一個可人兒放棄了又太可惜,他可不願便宜了沈管事的兒子。沈州的聲音又柔了下來,「你的心意,我也曉得。只不過畢竟有你姐姐在前,我也不好背著她。若沒有你姐姐的首肯,我對你的心思也只好藏在心底。」
沈州柔情脈脈的模樣,讓青碧都快心醉了。
老爺果真是喜歡她的。
這個認知讓青碧不勝欣喜,甚至讓青碧將以往的種種都忘光了,她只有一個念頭,要讓姐姐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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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5:29
第十章
蘭姨娘病好後,特地去了茹苑給夏氏請安並致以謝意。算起來,蘭姨娘也當了有一年多的姨娘了,這一年多,蘭姨娘學會了不少東西,也懂得變通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蘭姨娘此時是掌握得游刃有餘。
她曉得坤哥兒愛吃甜的,便特地做了蘭心酥帶過去。
夏氏笑道:「妹妹過來請安便罷了,剛剛病好,怎麼又勞累起自己的身子來?」
蘭姨娘說道:「姐姐客氣了,坤哥兒喜歡吃妹妹做的蘭心酥,妹妹高興都來不及了。莫非是姐姐怕我將病氣過給坤哥兒了?」
「妹妹這又是哪兒的話。」夏氏說道:「你肯給坤兒做蘭心酥,坤兒不知有多高興了。你瞧,他可愛吃妹妹做的糕點了。」
蘭姨娘順口接了句,「若是姐姐和坤哥兒不嫌棄的話,我改日再做些過來。」
夏氏說道:「也好,我這便等著妹妹你送糕點過來。坤兒,還不給姨娘道謝。」
坤哥兒嘴裡還含著糕點,口齒不清地道:「謝謝蘭姨娘。」
蘭姨娘說道:「姐姐當真好福氣,有個這麼懂事的兒子。」
夏氏笑得真誠,「哪裡好福氣了,妹妹不知坤兒頑皮起來,我得頭疼上好幾日呢,」夏氏又一臉可惜地道:「若是妹妹的思哥兒活下來了,妹妹那才是有福氣呢。」
提及思哥兒,蘭姨娘的面色有幾分僵硬,她勉強地笑了下,「還是姐姐有福氣。」
離開茹苑時,青碧說道:「姐姐,大夫人分明是在諷刺你。」
蘭姨娘說道:「罷了,忍忍吧。我也不求什麼,只要我們兩姊妹能在沈府裡平平安安活下去便好。」
青碧說道:「姐姐,大夫人詭計多端,不如姐姐找個幫手?我……」
「幫手?」蘭姨娘打斷了青碧的話,她說道:「大姑娘如今忙得很,我也不便去打擾她,還是自求多福罷了。青碧,等會你去讓林嬤嬤買些元寶燭火回來,我給我的思哥兒祈祈福,但願地下的小鬼莫要看他年紀小又是個早產兒就欺了他去。」
青碧咬咬脣,也不再言語了。
沈婠忙於課業後,也甚少過去魏府了。李氏心裡掛念得很,瞧見自家兒子也是眼巴巴地盼著,便乾脆讓人過去將沈婠請了過來。
如今在老夫人心裡頭,儼然是將沈婠當作魏家媳婦看待了。李氏一讓人過來,老夫人便立馬應承,免去了沈婠今日的課業。沈婠離開沈府前,老夫人還特地囑咐了一番,讓沈婠好好地陪著李氏說話。
沈婠一到魏府,倒也是輕車熟路,很快便走到李氏那兒。
李氏打量著沈婠,心裡頭是愈看愈是喜歡,數月未見,婠婠這丫頭是出落得愈發好看了,笑起來時臉上的那對梨渦依然這麼誘人,她捏了把沈婠的臉頰,眯起眼睛呼出一口氣。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呀……
瞧見自家兒子又開始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李氏又捏多了幾把,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去外邊的水榭上坐著吧,那兒剛好可以看到新開的秋菊,景色極是怡人。子騫,你先帶著婠婠過去,我遲些再來。」
魏子騫應了聲。
李氏對他擠擠眼。
魏子騫很是彆扭地笑了下,臉蛋微微有些紅,看得李氏心裡直樂。
水榭上,只有魏子騫和沈婠兩人坐著,輕羽和阿爾都在一邊侍候著。石桌上擺了不少精緻可口的糕點,沈婠拈來一塊,道:「味道真不錯。」
魏子騫與沈婠相處久了,也沒那麼容易臉紅了。
他輕聲說道:「你喜歡的話,下回你過來我再讓下人做一些。要不我等會讓人包起來讓你帶回沈府裡去?」
沈婠笑道:「不用了,我吃幾塊就夠了。下回來再吃也是一樣的。」曉得魏子騫的心思,沈婠心裡有幾分彆扭和尷尬,見魏子騫久久不說話,她輕咳了聲,說道:「你們這兒的菊花開得真好看,金黃金黃的,剛好合了秋意。」
魏子騫道:「我的菊花才好看哩。」
「嗯?」
魏子騫道:「我院子裡移植了不少波斯菊,比這兒的菊花開得還要大朵。你想去瞧瞧麼?」
「這……」沈婠又輕咳一聲,「還是不要了,若是你母親過來了,沒見著我們兩個,心裡定會著急。」
魏子騫有些失望,不過很快的他又高興地道:「你每次來都沒見過我的父親,你看看,從這裡望過去,我父親就在那兒。今天是休沐日,父親在那片林子裡指導大哥的武藝。估計等會就過來了,平常都是這個時候會過來這兒歇一歇的。」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忽而,她笑著問魏子騫:「你平日裡可有看什麼書籍?」
魏子騫說道:「悄悄與你說實話,平日裡夫子要求背的書籍我都極是不喜,我最喜歡的是一些演義和話本。只可惜父親管得嚴,都不許我們看,所以只好偷偷地看。」
沈婠不禁莞爾,果真是少年心性。瞧他這麼緊張兮兮地說著這番話,模樣實在是有趣得緊。
沈婠說道:「我平日裡喜歡看《史記》。」
魏子騫道:「你喜歡《史記》。我也有看過,我最喜歡講大禹治水的那一段。」話音剛落,魏子昌的聲音便響起來,「二弟,你在與沈姑娘說什麼悄悄話?」
沈婠抬眼望去,是魏子昌與威遠將軍魏平。
沈婠上一世是見過魏平的,但只是在魏平大勝仗凱旋的那一日,魏平坐在英武的驪馬上,面容是何等的威武不凡。可如今在府裡一見,卻是十分的隨和。
沈婠起身拜見。
魏平坐下道:「不必多禮,你便是沈婠吧。」
沈婠還未答,魏子騫便已是說道:「是呀,她便是沈府的大姑娘,母親可喜歡她了。」
魏平私下裡也有聽李氏提起,見魏子騫一副怕他欺負了沈婠的模樣,魏平心裡只覺好笑。不過他也不欲在沈婠面前為難魏子騫,遂笑著道:「你們方才在說些什麼?」
魏子騫說道:「在說《史記》來著,沈姑娘正要說她喜歡裡邊的那一段故事,父親和兄長就過來了。」
「哦?」魏平眉毛一挑,「你喜歡哪一段?」
沈婠說道:「喜歡倒是說不上,只是頗是敬佩宋太祖和石守信。」
「杯酒釋兵權,唔,此話怎說?」
沈婠眨巴著眼睛,說道:「敬宋太祖有一顆溫和之心,雖是擔心石守信等人兵權過重,但不曾不問分毫便用了暴戾的法子來解決,縱觀歷史長河,不知有多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可見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之溫和。至於石守信將軍,則是佩服其機智,知皇帝心疑,便放下所有權利,得以安享晚年。婠婠讀到此段時本來也頗有不解,幸得有閒王爺多加指點,婠婠才得以理解。閑王爺只道石守信乃是聰明人,不僅僅忠心為國,且能揣得聖意,知曉歷來君王最怕功高蓋主的將領,便毫不猶豫交上兵權。如此一來,不僅在留名於青史,且能保得住全家性命。」
魏平眸色頗深,「閑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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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16:55:33
第十一章
沈婠道:「教婠婠棋藝的先生與閑王爺相識,有一回恰好遇見了閑王爺,剛好閒王爺在讀《史記》,婠婠平日裡也有所翻閱,閑王爺一時興起便與婠婠談論起來,剛好就說起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這一段,婠婠聽之,亦有同感。」
魏平若有所悟地看了眼沈婠。
是夜,夏氏在哄著坤哥兒睡覺,嘴裡輕輕地哼著柔和的曲子。坤哥兒前兩年喜歡青碧的嗓子,如今漸漸長大,倒也不黏著青碧了,而是愈發地黏著自己的母親。夜裡總是要夏氏陪在身邊,說些話或是哼哼曲子才能入睡。
坤哥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睡著的模樣直讓夏氏心裡頭軟了又軟。
她輕輕地撫摸著坤哥兒的臉頰,眼神極是專注。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夏氏收回了手,輕輕地嘆了口氣。
紅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在夏氏耳邊說道:「夫人,老爺過來了。」
夏氏說道:「你在這兒好好地照料著坤兒。」
紅胭應了聲。
夏氏離開前,攬鏡一照,理了理髮鬢方是施施然走了出去。沈州在偏閣裡坐著,深秋的夜涼得入心,沈州尋思著是不是差不多該把地龍給燒了。
正這麼想著時,夏氏走了進來。
她端了一碗熱湯,說道:「妾身原以為今夜老爺要在妹妹那兒歇著的,沒想到老爺竟然過來了,也沒有備上什麼吃食,所幸廚房裡還有熱湯。老爺一路過來,深秋夜涼,趕快喝點熱湯驅驅寒吧。」
沈州拍了拍夏氏的手,「還是你貼心。」
夏氏在沈州身邊坐下,笑著道:「說起貼心,哪裡比得上妹妹。以前是妾身不好,誤會了妹妹,如今才發覺妹妹當真是個可人兒,老爺也當真有福氣。」
沈州說道:「你能這麼想,很好。」
夏氏又笑了笑,說道:「妹妹待坤哥兒也是極好的。老爺定也知曉妹妹的那一雙手做出來的吃食和糕點十分可口,尤其是蘭心酥,坤哥兒是極其喜歡的。這些日子來,妹妹知道坤哥兒喜歡,也常常做了蘭心酥過來哄坤哥兒高興。」
沈州聽到夏氏這麼一說,也想起來了。他說道:「是呀,青蘭做的吃食的確十分可口。坤兒喜歡,婠丫頭也喜歡。果真是倆姊弟,婠丫頭也特別喜歡青蘭做的蘭心酥。」
「這還真跟妹妹的名字相應了,青蘭青蘭,怪不得蘭心酥能做得如此美味,讓坤兒和婠姐兒吃了還想再吃。」
沈州喝完了熱湯,擱下了湯碗。
夏氏拿起帕子替沈州擦了擦脣角,她忽然嘆了聲。沈州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嘆起氣來?」
夏氏說道:「前幾日與妹妹說話時,無意間提起了思哥兒。剛好坤兒也在,妹妹難免觸景生情,妾身瞧著妹妹似乎不太高興,這幾日也是悶悶不樂的,想來都是妾身不好,不該忽然提起思哥兒的。」
一說起思哥兒,沈州心裡就有些埋怨蘭姨娘,懷著孕好端端的去什麼水榭,還這麼不小心掉進水裡去了,把他的兒子都掉沒了。
夏氏說:「老爺,妾身今夜陪著坤兒,老爺您去陪陪妹妹吧,免得妹妹又胡思亂想了。」
沈州握住夏氏的手,「還是你識大體,只不過今夜我定是要陪你的。」沈州一笑,輕輕地捏了捏說夏氏的腰。
在沈州心裡,夏氏是妻,蘭姨娘是妾,妻是用來尊重的,妾是用來玩弄的。
夏氏說:「那妹妹……」
沈州攬上夏氏的腰,「不管她了。」
漆黑的夜裡驀然亮起了數盞燈來,一抹淡紅色的人影慌慌張張地從房間裡竄出。緊接著,本是安靜的沈府倏然慌亂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今夜沈婠睡得不深,很快便被吵醒了。她披了件天水色的斗篷,叫道:「發生什麼事了?霜雪?輕羽?」
回答沈婠的是輕羽。
「大姑娘,不好了,快些起來吧。坤哥兒出事了。如今所有人都往茹苑裡趕去了。」
這事倒是有些似曾相識,要曉得上一回也是這個時候坤哥兒出了事,最後夏氏想要誣陷到沈婠頭上,沒想到反而被沈婠倒打一把。只是如今坤哥兒又出了事,沈婠下意識地覺得又是夏氏的詭計。
不過這段日子她只顧著課業,根本就沒怎麼去過茹苑,想來夏氏想要栽贓到她的頭上也難了。
沈婠當機立斷,「我們去瞧瞧。」
霜雪也想起上回的事了,她憂心忡忡地問道:「大姑娘,我們還要不要去個大夫回來?要是大夫人又像上回那樣……」
沈婠搖頭,「這回不用了,有了前車之鑒,便是母親有那麼愚蠢,祖母和父親也不見得會。要是我這個時候請了大夫,難免會讓人以為我疑心母親。總之,我們去瞧瞧,左右這事落不到我們身上。」
茹苑裡燈火分明,坤哥兒的房間裡站了不少人,大夥兒皆是被吵醒的,陳氏此時還是一副行送到模樣,她身邊的沈蓮更是哈欠連連。
蘭姨娘亦是早早地到了,此時正一臉擔憂地站在沈州身後。
沈婠趕到時,老夫人也到了。
老夫人緊張得很,一進去看到坤哥兒面無血色,嘔吐不止時,臉色變了又變,直直地望向夏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坤哥兒怎會如此?今早不還好端端的麼?」
沈州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夏氏說:「我也不知為何,今早的確還是好端端,就連睡前也是好好的,跟以往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妥。可一到半夜,不知怎麼的,就突然嘔吐起來,如今整個人都虛脫了。我已是著人去請了王大夫過來。」
老夫人對身邊的采鶯說道:「再去請多一位大夫回來。」
王大夫很快就趕過來了,他一到,夏氏便急急地道:「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兒。到底是怎麼回事?怎會好端端的嘔吐不止。」
王大夫先是把了坤哥兒的脈搏,而後又翻了翻坤哥兒的眼和脣,他面色凝重地道:「這恐怕是中毒之兆。」
夏氏的身子一顫。
「怎麼會中毒?」
老夫人亦是問道:「中了何毒?」
王大夫沉吟片刻,問道:「請問大少爺這幾日可有吃些什麼?」
夏氏揩了揩眼淚,吩咐道:「紅胭,去把今日坤兒吃剩的吃食都拿過來。哪個小人竟然敢害我的坤兒,若是查了出來,我定當不讓她好過。」
沈婠瞅了瞅夏氏的臉色,很是真切。她再瞧了瞧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兒,盆裡的嘔吐物不假,面色慘白也是真的。看來這回不是夏氏動了真格就是坤哥兒真的被人下毒了。
紅胭將吃食捧了過來,王大夫一一檢驗。檢驗到蓮紋瓷碟上的蘭心酥時,王大夫的臉色驀然一變,「有毒!是這糕點有毒!」王大夫又問:「請問大少爺吃了多少這種糕點?」
紅胭答道:「大少爺每天用一塊,已是吃了小半月。」
王大夫松了口氣,「所幸用得不多,若是用多了,那可就棘手了。夫人,這糕點裡放了一種名為鞠紫的藥粉,用多了會使得小兒吐瀉不止,若是常年累月地服用,後果則是不堪設想呀。還請夫人以後對大少爺的飲食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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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7:57
第十二章
夏氏的身子猛抖,嘴脣也在哆嗦著。
她看著蘭姨娘,「妹妹,蘭心酥你是做的,你為何要下毒害我的坤兒。我知你掛念思哥兒,可你再掛念也不能讓我坤哥兒去地下裡陪你的思哥兒呀!」
「賤人!」
夏氏的話音未落,沈州就狠狠地往蘭姨娘的臉上扇了一巴,「狠毒的東西。」
沈婠看得心有餘悸,想當初那巴掌也是這麼往自己的臉上招呼過來的。上一回自己能僥倖逃過,這一回也不知蘭姨娘能不能逃過。
蘭姨娘哭道:「老爺,真的不是妾身呀。妾身哪裡去找那個什麼紫的藥粉呀。蘭心酥是妾身做的,可是能碰得了蘭心酥的人不止妾身一人呀。」
夏氏恨恨地道:「妹妹是說我下毒害我的坤兒?」
蘭姨娘磕著頭,「除了姐姐,有機會碰蘭心酥的人也不少呀。老爺,妾身是冤枉的。再……再說吃了妾身的蘭心酥的人,可不止坤哥兒一個,大姑娘也吃了。」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地看向了沈婠。
沈州陰沉著臉,道:「王大夫,給大姑娘診脈。」
須臾,王大夫只道:「大姑娘的身子裡並無任何毒素,敢問大姑娘的蘭心酥還有剩嗎?」
沈婠說道:「我都吃光了。」
夏氏此時道:「妹妹和婠丫頭曾有主僕之情,自然不會去害婠丫頭。我可憐的坤兒呀……」夏氏哭得眼淚直流。
此時,采鶯請的另外一位大夫也過來了。大夫一診脈,和王大夫所說的結果無二。老夫人開口說道:「要知道蘭姨娘清白與否,去蘭香苑搜一搜便知。」
沈州道:「來人,去蘭香苑搜查。」
蘭姨娘抹了抹眼淚,心裡緊張起來。半晌,護院捧著一個鎏金小盒進來,小盒一開,裡邊有些淡紫色的藥粉。王大夫說道:「這的確是鞠紫。」
「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沈州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
蘭姨娘百口莫辯,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青碧輕呼一聲,也跪了下來,她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姐姐!」
沈州惡狠狠地道:「先關押柴房,此事待賤人醒後再說。」
如今正值深秋,夜裡的柴房冷颼颼的,還有拳頭大小的老鼠在乾草上游走。蘭姨娘即便是在當二等丫環時也不曾受過這般待遇,尤其是當了姨娘,享受多了舒適的日子後,蘭姨娘此時萬般不適應。
她冷得直窩在角落裡,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她可以對天起誓!她真的沒有毒害坤哥兒。
明明她已是不想與夏氏相鬥了,她只是想與青碧好好地活下去而已,為什麼夏氏就不能讓她安生下去。蘭姨娘知道此事定與夏氏脫不了干係,可是現在人贓並獲,她百口莫辯,當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呀。
她死了沒關係,可她妹妹又該怎麼辦。
青碧膽子這麼小,手腳又不伶俐,在夏氏手中定會被紅胭欺負了去。沒有她的庇佑,她的妹妹要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沈府生存下去!
蘭姨娘此刻前所未有地無措。
她忽然想到了沈婠,眼裡剛剛燃起一絲希望來又瞬間滅了下去,她現在被關押在柴房裡,能不能出去都是個問題,又要如何去向大姑娘求救。
且這回人贓並獲,大姑娘再有本事也不能扭轉乾坤了吧。
蘭姨娘低聲啜泣起來。
驀地,一道聲音響起,「姐姐,姐姐。」
是青碧的聲音!蘭姨娘趕緊抹掉眼淚,「妹妹,你怎麼來這裡了。」
青碧說道:「我擔心姐姐,我偷偷地給姐姐帶了些吃食,還有一床被子。夜裡涼,姐姐前不久才受了風寒,若是再病了的話,怕是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了。姐姐放心,我是偷偷過來的,並沒有人發現我。」
蘭姨娘熱淚盈眶,她的好妹妹,若是她去了,還有誰能護著她。
青碧又道:「姐姐,我從窗子裡把被子遞進去,你接著。這些吃食還是暖的。」
青碧打開了窗子,蘭姨娘抱過棉被,眼淚又是掉個不停,「妹妹。」
青碧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紅,「姐姐莫要怕,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如今老爺還在盛怒中,過幾日氣消了,我再去探探情況。此事定是大夫人做的,姐姐,我一定會找出證據來證明你是清白的。姐姐才不會毒害坤哥兒。」
蘭姨娘說道:「妹妹,你去大姑娘那……」
話還未說完,青碧就輕聲嘆道:「姐姐,找大姑娘也於事無補呀。這些日子以來大姑娘忙於課業,都沒過來我們這兒,也甚少去茹苑裡,大姑娘便是有火眼金睛也救不出姐姐你來呀。」
蘭姨娘頓時心如死灰。
她含淚道:「妹妹,此回姐姐定然是躲不過了。你……」
青碧也跟著流淚,她揩了揩眼角,仿佛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她說道:「姐姐,我有一個法子。」她抓住了蘭姨娘的手,「我曉得姐姐是為了我好,沈管事一家也都是善人,可……可是如今能救姐姐的也只有老爺了。老爺心系於我,只要……只要……」
青碧看著蘭姨娘。
蘭姨娘迅速明白了青碧的意思,她睜大了雙眼,「這……這怎麼可以?」她哪裡能為自己的平安而換取妹妹一輩子的幸福。
青碧一臉堅定地道:「只要能救姐姐,妹妹做什麼都願意。我心意已決。若無了姐姐,妹妹也絕不獨活!」
青碧這般斬釘截鐵的話語讓蘭姨娘無法拒絕。
蘭姨娘唯有含淚點頭。
霜雪走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床被子。
輕羽正在替沈婠梳著發,沈婠詫異地道:「怎麼沒送出去?出什麼事了?」
霜雪回稟道:「大姑娘,奴婢原想著要送過去給蘭姨娘的,只不過還沒走近柴房便瞧見青碧姑娘已是給蘭姨娘送了,且還在說著悄悄話,奴婢凝神細聽,也只依稀聽著沈管事,老爺這些許字眼。奴婢想著蘭姨娘都有被子了,且青碧姑娘也沒有走的意思,奴婢便先回來了。」
沈婠說道:「霜雪姐姐,你再給蘭姨娘送過去吧。蘭姨娘是有了床被子,只不過有道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經此一回,蘭姨娘必然難以忘記我的恩情。」
輕羽說道:「可這回蘭姨娘不是人贓並獲嗎?若是坤哥兒當真因此而落下什麼病根,恐怕大爺是饒不了蘭姨娘的。大姑娘的恩情,恐怕蘭姨娘也無法回報。」
沈婠道:「此事想必與母親脫不了干係,母親雖是意在鏟除蘭姨娘,但母親不會讓坤哥兒落下病根的。況且……」沈婠輕輕地理了理鬢發,她笑著說道:「我們沈府裡若是主子犯錯了,身邊的丫環定然脫不了罪責。蘭姨娘被關柴房,可青碧卻是好端端的,甚至可以躲過夜裡巡邏護院的耳目去給蘭姨娘送東西,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這……」輕羽不解。
霜雪卻是明白了,她一早就覺得大爺看青碧姑娘的眼神不對勁,原以為只是自己多想了,可如今看來也未必了。她興奮地說道:「大姑娘是覺得蘭姨娘這一回能安然無恙地走出柴房?」
沈婠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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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8:10
第十三章
「為什麼呀?」輕羽急了,「霜雪,你明白了也不與我說一聲!大姑娘,奴婢愚昧。」
沈婠說道:「怕是我們大房裡又快要多一位姨娘了。」
輕羽詫然,她瞪大了眼睛。
「大姑娘是說青碧?」
沈婠道:「再過些日子看看便曉得了。」
蘭姨娘毒害坤哥兒一事,沈州起初是極怒的。可過了幾日後,坤哥兒漸漸好轉時,沈州的理智也回來了。坤哥兒中毒是事實,害人的藥粉在蘭香苑裡發現也是事實,只不過這也未必是蘭姨娘做的。
在沈州的印象中,蘭姨娘一直是溫柔可人的。
這種事,蘭姨娘未必做得出來。可若不是蘭姨娘做的,又是誰做的呢?
沈州頗為煩惱。
夏氏打從蘭姨娘進了柴房後,也不死心,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害死蘭姨娘的,到時候也能說她畏罪自殺。只可惜沈州盯得緊,雖是無人看守柴房,但柴房附近都是護院,她難以下手。
夏氏斷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她隔三差五就在沈州枕邊吹耳邊風。她說得很是委婉,明面上是替蘭姨娘求情,實際上卻是在不停地勾起沈州對蘭姨娘的厭惡。
只不過夏氏千算萬算也是沒有想到沈州遲遲不殺蘭姨娘,小部分原因在於證據不夠確鑿,而大部分原因卻是在青碧身上。蘭姨娘與青碧姐妹情深,若是蘭姨娘當真是毒害了坤哥兒,青碧也難逃罪責。
沒有得手的美人兒,沈州總是特別寬待。
所以沈州也是暫且將蘭姨娘關押在柴房裡,青碧去探望蘭姨娘時,沈州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如今坤哥兒大好,沈州心裡倒是起了幾分念頭。
沈州對夏氏道:「我自有打算,這事夫人可以放心,我必然給我們的坤兒一個交待。」
見沈州說得信誓旦旦的,夏氏松了口氣。
她溫婉地點頭,「時候不早了,老爺歇了吧。」
沈州望瞭望外面,月圓夜色美,他道:「還有些公事,你先歇著吧,無需等我,別累著了。我去書房處理完公事便回。」
沈州沒有帶小廝,一個人離開了茹苑。
路經綻梅園時,沈州忽聽一道衣袂窸窣聲響起,他猛然一喝,「誰鬼鬼祟祟的。」
一道碧色身影裊娜地出現在沈州的面前,青碧盈盈一拜,「老爺,是奴婢。奴婢……有事稟報。」
見到是青碧,沈州的目光微微一深,「何事?」
青碧道:「奴婢……奴婢那一日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到蘭香苑裡,當時奴婢迷迷糊糊的,只以為是哪個走錯園子的丫環,可這幾日奴婢細想,只覺不對勁。原本那一日便想說出來的,可是……可是奴婢擔心大夫人會以為是奴婢胡謅的。」
青碧身上有股淡香,沈州輕輕一嗅,只覺口乾舌燥。
「哦?你看見了誰?」
青碧答道:「是灶房裡當差的紅鴦。」
沈州道:「明日我會讓人去細查,定不會讓你姐姐白受冤屈。」
青碧又是盈盈一拜,「奴婢感激不盡。」她起身時,又道:「不瞞老爺,奴婢曾去探望過姐姐,姐姐對奴婢道,如今不能盡心侍候老爺,只盼著奴婢能多注意一些。天涼添衣,老爺莫要受寒了。」
青碧遞上披肩,眼波柔柔,好似湖心裡的漣漪,讓沈州春心盪漾。
沈州接過披肩時,順帶握住了青碧的手。
青碧羞澀地垂首,卻也未掙扎,只是低低地道:「若是姐姐曉得奴婢盡心侍候了老爺,想必姐姐心底也會高興的。」
沈州拉青碧入懷。
「嗯,青蘭有個好妹妹。」
次日,沈州讓人一查灶房裡當差的紅鴦,竟是當真在紅鴦的被鋪裡查出那害人的藥粉。原來這紅鴦是與青蘭一道進府的,後來看青蘭當了姨娘,日子過得好生風光便心生妒意,本是想著要毒害青蘭的,未料蘭心酥卻是進了坤哥兒的口。
沈州二話不說便命人打殺了紅鴦,放了蘭姨娘出來。
夏氏恨得牙癢癢的。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還算是小事,過幾日蘭姨娘竟是因產後傷了身子以後懷胎怕是不易了為理由,主動向老夫人提出要沈州抬自己身邊的青碧當姨娘。
沈州當時也在場。
老夫人哪裡能不知兒子的心思,哪有女人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婿,即便是妹妹也不行。可若是當真提出來了,那便只有是沈州自個兒的意思了。
老夫人看向夏氏。
夏氏袖下的掌心都快要捏出血來了,瞧著青碧滿臉紅暈的,恐怕那身子早就被沈州破了。夏氏微笑著道:「妾身和妹妹都無能,添個新人為老爺為沈家開枝散葉自然是極好的。」
冬去春來,僕役丫環們在掃著地上的積雪,不遠處的墻角綻開了一抹嫩綠,襯著白雪,極具生機。沈婠的院子裡,霜雪和輕羽都在外邊掃雪,留下郭嬤嬤一人在屋裡侍候沈婠。
郭嬤嬤給沈婠沏了一壺茶,配上一兩碟糕點。
沈婠坐在窗邊,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郭嬤嬤笑道:「大姑娘今年十二了,再過幾年及笄後也能嫁人了。」
沈婠說:「都快四年了。」
郭嬤嬤微微一怔,隨後方是反應過來,她感慨地道:「是呀,大姑娘從舟城回來已經四年了。」估摸著也無人能預料到一個半點大的小姑娘能有此般能耐,步步經營,走至今日的地位,連老夫人也不敢輕視了大姑娘。
沈婠心裡感慨的與郭嬤嬤的不一樣。
她有些氣餒。
回來四年了,除去對付夏氏,沈婠無時無刻地都不在想著要如何置裴淵於死地。可惜平南侯府的勢力比她想象中還要大還要廣,她無法下手,也沒有那個能耐下手。
若是她如上輩子那般再次嫁給裴淵,興許還有法子攪得平南侯府不得安生。只是她不想嫁給裴淵,這輩子她就想遠遠低看著他生不如死的,為上一世他所作所為而贖罪。
沈婠想起裴明澤的話,她默默地在心裡告誡自己,總會有辦法的,不急。
郭嬤嬤瞧見沈婠神色不妥,以為自己勾起了大姑娘的傷心事,她連忙說道:「大姑娘,你瞧瞧,外邊早春的花開得多好看,紅的黃的,再過些日子,百花爭相開放定會美不勝收,到時老奴和霜雪輕羽他們摘些鮮艷的花骨朵兒回來放在老太爺賞的那尊白釉瓷瓶裡養著,等花一開,屋裡也會有股春日的氣息。」
沈婠笑著道:「呀,這花開得真好看。咦,那不是母親身邊的紅胭姐姐麼?」
話音未落,紅胭便已是走了過來。
郭嬤嬤道:「想來是大夫人有事要通傳。」
紅胭進了屋子裡,笑意盈盈地與沈婠打了聲招呼,方是道:「大姑娘,奴婢是奉夫人之命來給您送帖子的。」
「哦?帖子?誰的帖子?」
紅胭遞了過來,「不就是威遠將軍府的帖子麼?過些日子便是威遠將軍的四十歲生辰,聽聞平日裡與威遠將軍交好的達官貴人都收到了請帖,我們沈府也是收到了,且還單獨給大姑娘寫了一張呢。夫人交待姑娘,說是讓姑娘這幾日好好準備著,威遠將軍如此看重姑娘,到時候是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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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8:29
第十四章
沈婠道:「還請紅胭姐姐回母親一聲,說婠婠明白的。」
紅胭說道:「大姑娘一向聰慧,想來無需大夫人叮囑,大姑娘也一樣能做得好。」
紅胭離去後,沈婠打開請帖瞧了又瞧。
郭嬤嬤覺得奇怪,便問:「大姑娘,可是這請帖有何不妥?」
沈婠低聲道:「沒有。」
她只是有些失落而已。原以為威遠將軍已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如今看來,威遠將軍是沒有明白。連父親這麼愛顯擺的人都懂得迎合聖意,不招搖不出風頭。而威遠將軍大肆慶祝,還邀請與他交好的同僚,怕是以後會被皇帝更為忌憚了吧。
魏平生辰的那一日,威遠將軍府格外熱鬧。
府門打開,門庭若市,不停地有各府馬車駛來,將軍府裡的管事還點燃了炮仗,劈裡啪啦的,像是過年一般。
沈州與夏氏,還有沈婠沈妙都來了,送上賀禮後,有僕役領著走到了早已設下的席位。沈婠坐下後,往四周打量了會,已是來了不少人。
位於下首的魏子昌正在食案後頭飲酒,一杯接一杯的,一直垂著眼簾,目光並沒有與哪個賓客相觸過。且其餘的魏家三子也不見人影。
沈婠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此時,夏氏與沈州說道:「威遠將軍的生辰宴怕是要花不少銀錢了。」
只聽沈州低哼一聲,「果真是武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夏氏問:「老爺是何意?」
沈州附身過去,壓低聲音說了句。夏氏聽得眼神微深,「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原因,老爺果真英明。」
沈州受用地一笑。
沈婠雖是沒聽清沈州與夏氏說了什麼,但也大抵能猜得出來。沈妙與沈婠說道:「這宴會好生無聊,怎麼李夫人不像我們府裡那樣,分開兩場宴會,男人一場,女眷一場,這樣也能偷溜出去玩了。」
夏氏聽到了,橫了沈妙一眼。
「不許胡說,好好學著你姐姐,安靜少言。」
沈妙嘟嘟嘴,「哦,是。」
沈妙平日裡一有話便喜歡與沈蓮說,可如今沈蓮不在,身邊的又是個自己討厭的沈婠,沈妙只好吃著食案上的糕點,悶悶不樂的,一雙眼睛四處打量著前來的賓客。
驀然,沈妙注意到了一人。
她輕呼一聲,「是平南侯。」
沈婠一瞅,果真是平南侯。平南侯身邊的正是他的夫人韓氏,韓氏與旁邊食案的官家夫人說著話,不知說了些什麼,韓氏捂嘴笑得厲害。
沈妙說道:「一直聽聞平南世子才高八斗,相貌不凡,可惜都沒有機會遇見。姐姐,你有沒有見過平南世子?」
上一世沈婠還真的沒有看出來沈妙喜歡裴淵,可如今看來興許是上一世她太過沉迷於裴淵的溫柔,以至於連沈妙的心思都沒有發現。
還沒有見面,便已是有了這般好感。
若是當真相見了,而裴淵又的確是個相貌不凡的,他一旦溫柔起來,想必沈妙是插翅了也難逃。
沈婠只道:「見過一面,但只是遠遠地見過。」她壓低聲音與沈妙道:「如傳聞所言那般,那模樣極是俊朗。」
說著,沈婠低頭一笑,仿佛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嬌羞。
沈妙的眼珠子轉了轉,她湊到沈婠的耳邊,問:「姐姐是不是喜歡世子爺?」
沈婠急急地道:「妹妹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我才不喜歡他呢。妹妹可別胡說,你再胡說我就惱了呀。再說,我的身份哪兒配得上世子。」
這番欲蓋彌彰的說法,沈妙一眼就識破了。
她難得柔聲安慰道:「姐姐別灰心,若是世子爺當真喜歡你的話,身份低一些也是不相干的。」她暗自思量著,如今父親仕途蒸蒸日上,母親娘家又是有權勢的,且姑姑又進宮當了寵妃,沈婠配不上世子爺,她沈妙可就未必了。
沈妙心中喜色滿滿,也不再與沈婠說話了。
目光在宴席上不停地來回打量,時不時就瞅瞅門口與平南侯那邊,仿佛在盼著誰似的。
沈婠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沈妙,又垂下頭來,安靜地喝著果茶。
魏平攜著李氏進來,兩夫妻之間看起來十分恩愛。魏平舉杯與眾人連敬了三回,又說了一番客套的話,眾人方是坐下來繼續吃酒。
此時,有人問道:「聽聞將軍有四子,個個才華輩出,怎麼如今只見一子?」
魏平往宴席一看,「這倒是真的,夫人,子騫他們呢?」
李氏道:「許是一時貪玩,誤了宴會的時辰,妾身這便讓人喚他們過來。子昌,去把你那幾個貪玩的弟弟喚來。」
魏子昌方才喝了不少酒,一站起來,坐在魏子昌附近的人都不禁掩住了嘴鼻。
好重的酒氣!
魏子昌打了嗝,走起路來也是輕飄飄的,看起來似是有些醉了。
有人不禁看向了威遠將軍,不料威遠將軍依然笑吟吟的,看起來是習以為常了。眾人又繼續吃酒,說了好些話後,也不見魏子昌把魏子騫等人帶過來。
沈婠瞅了幾眼魏平和李氏,兩人皆是言笑晏晏的,一點也不著急。
就在此時,魏子騫的聲音驀然響起,「大哥!你在做什麼?」
魏子騫的聲音不小,屋裡頭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李氏道:「是子騫的聲音,老爺,妾身去看看子昌出了何事?」
魏平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兩位主人家一走,連聲招呼也沒有,剩下來的賓客不由得面面相覷。有不少人離開了席位,也跟著一道出去瞧瞧,想著若是出了何事興許還能幫得上忙。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一出去就見著了一幅這樣的場景。
光天化日之下,威遠將軍的長子竟是在調戲一美婢,那美婢滿臉通紅的,眼睛淚汪汪的,雙手抓著衣裳,哭兮兮地道:「公子,請……請放開奴婢……」
魏子昌笑嘻嘻的,「本公子就是不放,美人兒好香,本公子親一個。」
說罷,就摟著美婢親上去。
美婢一躲,不小心摔倒在地。魏子昌一見,竟是整個人撲了上去。
「胡鬧!簡直是胡鬧!」
魏平威嚴的聲音響起,魏子昌的酒頓時醒了一大半。他結結巴巴地道:「父……父親……」不等魏平開口,魏子昌又看向李氏,「母親,我……我只是喝多了些酒。」
魏平怒道:「酒喝多了就能如此糊塗!孽障!簡直是孽障!」
「什麼孽障!」
眾人沒有料到的是,比魏平還要怒的李氏凶巴巴地道:「哪有人像你這樣說自己的兒子,我們兒子哪裡不好了?不就喝多了點酒,調戲了下府裡的婢女而已。而且你又怎麼知道不是這個美婢故意來勾引我們的兒子?子昌年紀輕輕就已是在聖上身邊的當差,是孽障的話能在聖上身邊當差嗎?」
「這……這……」
李氏哼了聲,「子昌當得了羽林郎雖說你是出了一份力,但若不是他自身就是個優秀的,能當得了嗎?孽障能當得了嗎?」
眾人不禁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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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8:43
第十五章
他們就曉得魏子昌年紀輕輕就爬到羽林郎頭領一職,威遠將軍在其中定是出了不少力。本來也就是個猜測,可如今從威遠將軍夫人口裡說出來,眾人都不由得感慨,什麼年少英才都是假的,有個好父親才是真的。之前聽說威遠將軍長子酒後在秦樓楚館裡鬧事,原以為是謠傳,現在看來估摸是真的了。
有人看向威遠將軍剩下的三子。
魏子騫魏子興等人方才也不知去哪兒玩耍了,渾身弄得髒兮兮的,尤其是魏子興,髒得像是從泥坑裡爬出來一樣,且此時三子都是畏畏縮縮的模樣。
之前也不知聽誰說,威遠將軍四子一個賽過一個優秀,有人在心底冷笑一聲,怕是一個賽過一個胡鬧吧。長子光天化日之下調戲美婢,剩下三子竟是不顧父親生辰到處胡鬧。
威遠將軍如此英明神武,怎麼就有四個如此不堪的兒子?
且太后所賞識的李氏也未免……霸道了些吧?一副市井潑婦之態,簡直是不堪入目。
李氏驀然捏住了魏平的耳朵。
「以後不許再說我們兒子孽障了。」
魏平求饒,「夫人,為夫再也不說了,別捏了,有人看著,丟臉。」
李氏鬆開,「你知道丟臉就別說我們兒子孽障。」
魏平嘆道:「夫人說的是。」
眾人回到席位上後,皆是心有戚戚,望向威遠將軍和李氏的目光多了幾分異樣,尤其是威遠將軍。沒想到在府裡的威遠將軍竟是個懼內的,如此懼內之人,當真能勝任保家衛國之職?
怪不得威遠將軍遲遲沒有納妾,府裡有此悍婦,且還是太后賜婚的,哪裡敢拈花惹草。
在座的男人皆是嘖嘖嘆息,也有不少女人厭惡起李氏來,但也有些人是打心底的羡慕李氏。夏氏與沈州說:「家有惡婦,家宅不寧呀。」
沈州說道:「還是夫人賢惠。」
夏氏雖是一笑,但心底卻是真真地欽羡李氏的。只可惜她也無法傚仿,多年來的家中教導不允許她做出此般驚駭世俗之事。剛剛是有那麼幾分心動的,不過也僅僅是心動而已,很快便與周圍的婦人一同鄙夷起李氏的市井之態來。
威遠將軍的四子早早離席,威遠將軍很快又恢復正常之態。酒過三巡,李氏笑意盈盈地站起來,端的是落落大方,仿佛不曾發生過之前的事情一般,她說道:「我們還請了個戲班過來,大家不妨一同前去看戲。」
眾人雖是心中鄙夷,但這面子還是得給的。
威遠將軍在府裡如何雄風不振,如何懼內都影響不了皇帝對他的信寵,況且若是沒有了威遠將軍,以後若有戰事,派出去的將領也未必能場場戰勝,再說打仗可是性命攸關之事,在場雖有其他將領,但他們的夫人是萬萬不願自己的夫婿前去涉險的。
遂眾人含笑起身,與魏平李氏兩人一同前去看戲。
似是想起了什麼,李氏又說道:「怕年輕一輩嫌悶,我們還在花園裡備了一場小宴。琳琅,帶各位公子姑娘過去吧。」
有人很是給臉地誇道:「魏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李氏笑了笑。
沈婠本是想一同去看戲的,年輕一輩聚在一塊,尤其是又有沈妙在,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么蛾子來。只不過沈妙一聽能去花園裡,高興得連忙道:「姐姐,我們一塊去花園裡吧。」
沈州此時也開口道:「你們兩姊妹去吧,小孩子家向來都是不喜這些沉悶的戲文。」
沈婠只好扯脣一笑,「妹妹,我們走吧。」
花園裡有不少各府裡的小姑娘小公子,童言童語的,十分熱鬧。沈妙拉著沈婠過來後,眼睛不停地掃著周圍,都是些熟悉的人,沈妙有些失望。
不過轉眼間,沈妙又高興起來。
方才她見到宴席上有舅舅一家在,不過卻是沒有見到大表哥他們。可現在卻是在花園裡見到了表姐夏玥,難得來了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沈妙也不顧沈婠了,興衝衝地走了過去。
「表姐。」
沈婠見狀,也樂得空閒,在花園裡轉了圈後,忽然見到阿爾向她走來。阿爾悄聲道:「沈姑娘,還請跟奴才過來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
阿爾道:「二公子有話想和你說。」
沈婠瞅了瞅沈妙,沈妙正與夏玥說得高興,她道:「好。」
夏玥彈得一手好琴,來魏府時也不忘讓丫環帶上自己的愛琴。沈妙說道:「表姐,我也學琴了,不過定是彈得不及你好。」
夏玥道:「表妹說笑了,你年紀比我小,又學得比我遲,且表妹有極有天賦,等再過幾年興許我都趕不上表妹了。」說到這兒,夏玥忽然停了下。
沈妙順著夏玥的目光望去,剛好看到了一位容貌俊朗的少年郎。
沈妙一怔,問:「表姐,那位公子是誰?怎麼我不曾見過?」
夏玥笑道:「表妹連平南世子都不曾見過麼?」夏玥壓低聲音,「那便是平南世子,單名一個淵字,不知有多少閨閣女子傾慕呢。以平南世子的家世,便是配個公主也是綽綽有餘的。」
沈妙暗自心驚,她問:「表姐喜歡平南世子麼?」
夏玥道:「表妹不害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婚姻之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是父母安排的,我必然是喜歡的。」
沈妙微微松了口氣,若是表姐要與她相爭,她未必能爭得過。
她悄悄地望了眼裴淵,剛好裴淵望了過來。
沈妙的心頓時如小鹿亂撞。
原來他就是平南世子裴淵,果真如傳聞那般。
沈妙輕聲道:「表姐,能借你的琴一用麼?我近來學了一首新曲,有個地方總是彈不好,還請表姐多加指教。」
夏玥笑道:「好呀。」
沈妙素手一撫,園中琴音錚錚。裴淵望了眼,眼神一深,相貌與沈妙有幾分相似,想來也是沈家的姑娘。方才在戲台那邊瞧見了沈州與他的夫人夏氏,想必這一位就是沈婠了。
沈婠既是來了,那麼沈妙定然也在。
裴淵往周圍一掃,並沒有見到沈妙的身影,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他邁開步伐離開了花園。
沈妙一直留神著,見裴淵離去,面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失神,手中琴弦也按錯了。夏玥笑道:「原來是此處,我學這首曲子時,也常常是在這兒出錯。後來我想了個法子……」
沈妙心不在焉的,魂魄早已跟著離去的裴淵一塊走了。
「表妹?」
沈妙回神,「原是如此,多謝表姐,我記住了。」
魏子騫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便急急地趕往了將軍府的一處涼亭。亭內只有魏子騫一人,他不停地在亭內踱步,看得出來他有些忐忑和緊張。
他時不時往通往涼亭的小徑探望,手心裡盡是汗水。
見阿爾遲遲不來,他又左右探望了會,重重地咳了聲,「沈姑娘,剛剛不是這樣的,唔,嗯,你知道的,我……唉,不對!這樣子太矬了!一點也不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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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9:02
第十六章
魏子騫又道:「沈姑娘,剛剛你看到的並非是真的,是父親特意如此的。也不對。咳咳,沈姑娘,算起來我們都相識已久了,相信以你的聰慧定能明白我方才……」
「咳咳!」驀然,一道重咳聲響起。
魏子騫緩慢地扭頭一望,阿爾和沈婠不知何時竟是站在涼亭的後面,阿爾對他擠眉弄眼的,無聲地道:二公子。
魏子騫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
「沈沈沈沈姑娘……」
沈婠不禁失笑,「是,二公子。」
魏子騫怒瞪阿爾,「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阿爾摸摸鼻子,「回二公子,奴才怕二公子久等,就帶了沈姑娘抄了近路,從後邊的花叢繞過來了。」
魏子騫也沒繼續責怪阿爾,他輕咳一聲,「好了,你退下吧。」
阿爾憋著笑,應諾退下。
涼亭裡剩下魏子騫和沈婠兩人,方才魏子騫在口裡說了好幾回,可如今對著沈婠,卻是一字也說不出來。他心裡著急,魏子騫呀魏子騫,快點開口說些什麼吧。
沈婠哪裡會不知魏子騫的窘態,可是瞧著他一張臉憋得通紅通紅的,她只覺有趣得很,心想著逗逗他倒也是不錯的。
沈婠故意不說話,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就這麼無聲地看著他。
一時間,涼亭裡安靜得只能聽到偶爾拂過的風聲。魏子騫的臉也紅得堪比不遠處的嬌花,鮮紅似火,良久,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句,「你……你用過午飯了麼?」
沈婠忍不住了,笑出聲來,「二公子,已是用過了,魏府招待得相當周到,飯食很是精緻美味。」
「我,我去讓廚娘再給你做些帶回沈府去。」
說罷,竟是拔腿就要跑。
沈婠道:「二公子不是有話要和我說麼?」
魏子騫停下步伐,轉過身來,撓了撓頭,「我差點就忘了。」
沈婠見狀,也不逗他了。她道:「我曉得二公子想說什麼,我常常來將軍府,幾位公子性情如何,威遠將軍和夫人又如何,我都有看在眼底的,心裡是再明白不過的。二公子無需向我解釋什麼,我知道的。」
不料魏子騫卻是搖頭,「不,我得和你解釋。」
他走回涼亭,一臉鄭重,「沈姑娘,你萬萬不能誤解了我。」
沈婠笑道:「我怎會誤解了二公子,二公子一表人才,乃是人中龍鳳。」
魏子騫剛消退下去的通紅又恢復了。
「你……你真的這樣認為?」
沈婠認真地點頭。
魏子騫喜笑顏開,眼神熠熠生輝,仿若夜空裡最為耀眼的星辰。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沈婠不得不推翻先前自己的念頭。
魏子騫此人,甚好。
她……有些心動。
只要威遠將軍不再走上一世的老路,若想扳倒平南侯府,威遠將軍府也能是一大助力,且李氏當真是待她如女兒一般,魏府裡的人也是極好相處的。若是能嫁給魏子騫,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下半輩子鏟除裴淵後的美好生活。
沈婠在心底算計著,她瞅了瞅魏子騫,忽而又覺得有些內疚。
他待她如此真誠,她卻是滿懷心機。
魏子騫不曾注意到沈婠的心思,他此刻腦子裡只有沈婠誇讚他的話語,面上笑容是愈發燦爛了。阿爾看著自家公子與沈姑娘站在一塊笑得意氣風發的,心裡也十分欣慰,只覺他們倆就是金童玉女,天下間找不到比他們更為相配的了。
孰不知,這般場景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底。
裴淵抿住脣角,眼神幽深,只聽他輕哼一聲,悄然離去。
裴淵回了平南侯府,他的面色頗是難看。
今日威遠將軍生辰,衛節並未跟著裴淵一塊過去。隨著裴淵年紀的增長,裴淵愈發不喜有人跟在自己身邊。所幸裴淵手腳功夫不錯,今日又有平南侯夫婦同去,衛節便留在了府裡。
衛節遞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可是誰在威遠將軍府裡惹你不高興了?」
裴淵喝了口茶,面色也有所松緩。
離開威遠將軍府時,裴淵的腦子裡一直都浮現著沈妙與魏子騫相視而笑的場景,那般情景下,孤男寡女的,兩人又是年紀相仿,笑得如此歡喜,說他們倆沒有私情,不管別人信不信,橫豎裴淵是不信的了。
他堂堂平南世子,哪裡比不過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裴淵重重地擱下茶杯。
瞧著裴淵面上烏雲沉沉的,衛節迅速地在腦袋裡想著威遠將軍府裡到底有什麼能惹惱了世子。衛節很是懊悔,早知就跟著世子一塊過去了,不然如今也無需在這兒瞎猜。
衛節道:「世子這是怎麼了?」
裴淵說道:「去把檀香點上吧。」
平南侯老夫人乃是禮佛之人,平日裡極愛點檀香,裴淵常常會去與老夫人說話,潛移默化之下,裴淵也漸漸喜歡上檀香的味兒。每回一點,他的心神總會變得寧靜。
衛節點上了檀香,扭過頭一瞧,裴淵已是在榻上躺著了。
裴淵閉著眼道:「衛節,我歇一會。到晚飯時再叫我起來。」
衛節應諾,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時,衛節悄悄地看了裴淵一眼,裴淵正把玩著一個福袋。那個福袋衛節並不陌生,這幾年來他常常見到世子在把玩,繡功並不算是上好的,但世子卻格外鍾情於它。
衛節知道那個福袋是世子與沈家的姑娘下棋時贏來的。
只不過這幾年來,世子專心於課業,甚少提及沈姑娘,衛節也幾乎要忘記了沈姑娘此人。如今也不知怎麼的,冷不丁就想起來了。
不過見世子臉色陰晴不定的模樣,衛節也不曾往那方面想。
他退了出去。
丫環茗曦在外頭站著,她問:「衛大哥,世子是怎麼了?」
衛節嘆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威遠將軍府遇到不順心之事吧。世子如今在榻上歇著,茗曦姑娘你看著點,莫要讓人擾了世子。」
茗曦笑道:「我侍候了世子好些年,世子的喜好厭惡都是牢牢地記在心底的。」頓了下,似是想起什麼,茗曦又道:「方才藍嬤嬤過來了一趟,老夫人要見你。」
平南侯老夫人這一生什麼沒有經歷過,如今年紀大了,人一老便總喜歡熱熱鬧鬧的,要是有幾個糯米糰子圍著自己哭哭笑笑的那就更好不過了。
如今自己最為寶貝的孫子年已十七,老夫人開始打起曾孫的主意來。
只是如今裴淵還不曾娶妻,這曾孫就像是天邊月亮,撈也撈不著。老夫人記得自己的兒子十五歲便已有了通房,可現在這孫子都十七了,她特地為孫子準備的幾個美貌可人的丫環完全沒有派上用場,說句憂心的話,這孫子正經得很,怕是連開葷都不曾有。
衛節進來時,老夫人正是一臉陰沉的。
衛節心裡咯■一跳,心想今日是怎麼了,個個都烏雲壓頂的。
老夫人問:「你平日裡常跟在世子身邊,可知世子有無屬意的姑娘?」
之前裴淵囑咐過衛節的,他去容神醫那兒與沈姑娘下棋一事不得說與其他人。衛節是個忠心為主的,保密功夫乃是一流。他道:「回老夫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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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9:21
第十七章
老夫人細想一番,只覺這樣下去不行,都這個年齡了還沒有開葷,以後說出去了難免會被人笑話,等一開葷,孫子自然就曉得女人的好處了。
老夫人道:「你去讓茗曦過來吧。」
裴淵用過晚飯後,去書房裡看了會書。下午歇了會,裴淵的腦子也清醒得多。他相當有自信,魏子騫壓根兒比不過自己,無論是身份還是才華,若他與魏子騫相爭,他根本就沒有贏的勝算。
他堂堂平南侯世子,怎麼可能會比不過如此庸碌無為的魏家二公子。
裴淵決定過幾日再去容神醫那兒守著,他得見見沈妙。
「世子,夜深了。」
裴淵一看外頭天色,果真夜深了。他也有些乏,他起身道:「回去吧,衛節,你也不用侍候著了。」
衛節應諾。
裴淵獨自一人回了房,他點了燈,剛剛脫下外衣時,眼角的余光驀然瞥見床榻上的一道身影,他喝道:「誰。」
茗曦穿著單薄的衣裳,隱隱可見裡邊的胭紅肚兜,她的眸子水光盈盈的,「世子,老夫人讓奴婢來侍候您。」
裴淵立馬就聽明白了侍候的意思。
他目光沉靜地打量著茗曦的身體,他亦是此時方是發現一事,他十七了,是該需要通房了,若不是祖母派人過來,裴淵還當真沒有想起這回事。
裴淵不打算拒絕。
茗曦見狀,心中一喜,爬下床榻,「奴婢侍候世子寬衣。」她彎下腰替裴淵脫了靴子,裴淵可以清楚地瞧見兩團如玉般的山峰。
茗曦湊前,兩團柔軟壓住了裴淵的臂膀,她含羞道:「世子……」
藍嬤嬤今日教導了她不少法子,她心知自己會成為世子的第一個女人,無論世子以後娶誰為正室,她的身份總會特別一些。
茗曦心中竊喜。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裴淵忽然推開了她,「出去,我不需要侍候。」
茗曦愕然抬頭。
裴淵已是徑直地往床榻走去。他也不知為何,竟是提不起一點興致來,平日裡偶然瞧見父親調戲身邊的美婢,父親看著美婢胸前的兩團高聳,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多得的珍寶一般。
可今日珍寶便在眼前,裴淵發現自己清心寡慾得很,一點也不想碰女人。
阿爾悄悄地與李氏稟報了那一日的所見。
李氏高興得笑不攏嘴的。她就曉得自家兒子如此優秀,婠婠怎會不喜?日久生情是最正確不過的事了。李氏決意再接再厲,次日又讓人去沈府把沈婠接了過來。
李氏笑眯眯地道:「婠婠,昨天忙著招待其他賓客,都沒有怎麼好好地與你說話。今日府裡就只有我們,正好可以好好地說一說。」
李氏不忘一捏沈婠的臉頰,看向沈婠的眼神是愈發柔和了。
這兒媳婦,她很是滿意,相當滿意吶。
沈婠嘴巴也甜,「夫人若喜歡與婠婠說話,只要婠婠得空,必天天陪著夫人。」
「這小嘴真乖,」李氏仍是笑眯眯的,「琳琅,你去廚房裡瞧瞧有沒有婠婠愛吃的糕點。罷了,還是我去吧。」
一離開偏閣,李氏便問琳琅,「子騫過來了沒有?」
琳琅道:「快過來了,奴婢說夫人有話要與他說,正在偏閣裡等著他呢。」
李氏頷首,「嗯,很好。」
李氏這招數也不知用了多少遍,她一離開,沈婠就曉得她在打什麼主意。果不其然,她一撇頭,就見到了魏子騫走了進來。
昨天夜裡頭,沈婠想了又想,決定不刻意地拒絕,乾脆順其自然。
兩人聊得很是暢快,說起醫術時,魏子騫換上一副敬仰的模樣,道:「京城裡若是論起醫術,怕是沒有人能及得上容銘。沈姑娘,你可有聽過容神醫之名?」
沈婠是容銘的學生一事,京城裡甚少人曉得。
容銘不願太多人知道,特地與沈老太爺說了最好莫要聲張。老太爺也應允了。如今曉得沈婠的棋藝由容銘教導的也只有沈家人,且老太爺還囑咐了不要外說。
夏氏自然是不會與外人說,能得容銘青睞,說出去也是為沈婠添了名聲,這樣的事夏氏才不會做。
沈婠聽到魏子騫提起容銘,笑道:「嗯,自是聽過的。你定是不知容先生除去醫術外,棋藝也相當不錯。」
魏子騫一怔。
「容先生?」
沈婠道:「我的棋藝便是由容先生傳授的。」
魏子騫的眼睛一亮。
沈婠看得出魏子騫很想與容銘交結,她輕咳一聲,「過幾日我會去容先生那兒,若是你想結識容先生的話,可以同我一起過去。」
魏子騫喜不自勝,迭聲道:「好。」
閑王府裡,覽古看著自家王爺,心都快揪起來了。
這幾日他守夜時常常聽見王爺在咳嗽,一咳就是好長時間。覽古聽得很是心疼,他苦巴巴說道:「王爺,你這樣咳下去也不是辦法,不若奴才去把容大夫喚過來吧。」
裴明澤道:「一到春日時節,我的身子便會如此,不要緊。」
覽古道:「王爺,還是把容大夫喚過來妥當些吧,好歹也讓容大夫開個方子止止咳。不然夜裡這麼咳下去,王爺你也睡不成,一樣影響王爺您的身子呀。到時候沒有侍候好王爺,太后娘娘怪罪下來,奴才即便有九條命也無法擔當呀。」
他這隨從什麼都好,就是太愛嘮叨。不過這些年來,裴明澤也習慣了。他笑了笑,說道:「罷了,過兩日我剛好要出去,便順便去容銘那兒讓他看看吧。」
容銘一大早起來便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疼,他伸手一揉,望瞭望外邊泛白的天色,接著對阿潭說道:「阿潭,不知道怎麼的,我總覺得今日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阿潭笑道:「主子,是您多想了吧。」
容銘想了想,「興許是寧風又想過來找我討錢了。」上回他特地邀了寧風過來,請他喝了上好的碧螺春,用的便是一個將破的瓷杯。不料寧風的眼睛精得很,還沒碰那瓷杯,便與他說,上回落下一茶杯。
容銘無可奈何,只好說不小心弄壞了。
最後寧風敲了他好大一筆竹槓,以寧風的性子,容銘估摸著他還會拿此事說上好幾回。容銘對阿潭道:「把門關緊,今日別放寧風進來。」
阿潭只覺寧大夫像是一陣風,每次來總會刮走一些銀錢。
阿潭心有戚戚,連忙道:「明白!阿潭一定把門關得緊緊的,絕不讓寧大夫鑽進來!」
容銘吩咐完畢,心情也放鬆了,他打了個哈欠,「行,我再睡一會。過多小半個時辰,你便去沈府接婠婠過來。」
阿潭應了聲「是」。
裴淵今日是獨自前來,連衛節也沒有帶。前幾日茗曦來爬床,定是祖母的授意,否則茗曦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且如此一來,祖母的意思也十分明顯了。
祖母極是疼他,若是曉得他的心思,定會二話不說,為他娶來沈妙。
他裴淵要的女人,必定是她心甘情願。
裴淵拍拍門,並沒有人出來回應。且不說此刻容銘正與周公下棋,便是當真聽到了他也只當是幻覺,若是急診,也會破門而入,總之別指望他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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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9:35
第十八章
裴淵也不死心。
他的人前一刻還來告訴他,容銘的小廝往沈府去了,想來是要去接沈妙過來。既是無人應門,那他等一等便是。約摸一炷香的時間,裴淵見著有輛馬車正往他這兒駛來,他心中一喜,站直了身段。
未料笑容還未完全擺出來,他又見著一輛馬車駛來,車廂上明顯是威遠將軍府的標誌。
裴淵的眉頭緊蹙,但轉眼間又勾起脣角——
魏家小兒,甭想與我相爭,我若出手,你定死無葬身之地。
裴淵站定。
沈婠今日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遇到裴淵,她一下馬車,就見到裴淵揚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看得她毛骨悚然的。裴淵前來,微笑,「沈姑娘,真巧。」
沈婠心中一窒。
此時,魏子騫亦是下了馬車。他自是認得裴淵的,平南世子,京城中甚少有人不知其名,之前不少的宴會上,魏子騫也曾遙遙見過裴淵幾面,周圍的人都在誇讚平南世子風采如何如何,他很難記不住。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魏子騫未與裴淵結交時,心裡一直想與他認識認識的。只不過如今一照面,裴淵眼底的敵意濃厚得讓魏子騫愕然。
魏子騫左想右想也不知自己哪兒得罪了裴淵,他拱手道:「沒想到竟能在這兒見到平南世子,在下魏子騫,早已久仰世子大名。」
裴淵皮笑肉不笑的,「哦,原來是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瞧二公子的模樣,是來求診的吧。」
「多謝世子關懷,我並非來求診的。我早已聽聞容神醫聖名,恰好沈姑娘認識容神醫,便想來結識一番,沒想到竟能碰上世子。」魏子騫一板一眼地回道。
沈婠在心裡嘆氣。
這魏子騫不是裴淵的對手呀,裴淵陰陽怪氣的擺明是暗有所指,偏偏魏子騫卻聽不出來,還一本正經地回他。不過呆頭呆腦的也是種福氣,想必裴淵此刻內心惱火得很。
裴淵瞧了眼沈婠,沈婠默不作聲的。
裴淵又說道:「雖是春日,但如今時辰尚早外邊還是頗涼,我們進去吧。沈姑娘身子單薄,莫要受寒了才是。沈姑娘,請。」
沈婠點了點頭,先進了去。
魏子騫剛想跟著沈婠走,卻被裴淵擋在身前。魏子騫一怔,裴淵冷颼颼地道:「魏二公子想要先進去麼?」
魏子騫退讓一步,「世子先請。」
待裴淵進去後,魏子騫摸了摸腦門,奇了怪了,他到底是哪兒得罪了平南世子。
容銘是萬萬沒有想到一醒來,屋裡頭就多了兩個人,裴淵他認得,另外一張生臉孔他就不認得了。沈婠笑眯眯地介紹道:「先生,他是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魏子騫,早已久聞先生大名,特來拜訪。」
容銘明白了,是沈婠帶過來的。
自己的學生總要給幾分薄面的,容銘笑道:「原是魏二公子。阿潭,去沏壺好茶過來。」
沈婠道:「霜雪姐姐,你也去廚房裡幫幫忙吧。」
容銘今日註定是要勞碌的,沈婠剛來不久,就有急診上門,且聽起來還頗為嚴重,寧風也治不好。容銘只好急急地拿了醫箱離去,離開前還囑咐沈婠幫忙招待客人。
於是乎,屋裡頭只剩下沈婠還有裴淵以及魏子騫三人。
阿潭與霜雪在廚房裡做著糕點。
沈婠對魏子騫道:「沒想到今日先生有急診。」
魏子騫連忙道:「沒事,等哪日神醫沒有急診時再過來就是。神醫的事要緊,想要與神醫結識,也不在這一天半天的。」
沈婠笑了笑,眼角的余光不經意瞥到裴淵,她驀然發現裴淵的腰帶上還掛著前些年她輸給他的香囊,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許是注意到沈婠的目光,裴淵開口說道:「沈姑娘,記得上回你與我對弈,輸了我好些物什,此香囊便是其一。沈姑娘的女紅極好,囊中的香料亦是奇特,不過如今時日久了,香味也淡了。我一直記掛著要與你再來一局,好贏多一個香囊回去。」
沈婠淡淡地道:「世子過獎了,我所做的香囊不過爾爾,想來平南侯府裡精通女紅的人定然也不少。」
「原來沈姑娘早已與世子相識。」魏子騫打從進來後便一直覺得裴淵不對勁,除了對自己有敵意之外,看沈婠的眼神也頗是怪異,甚至還有幾絲灼熱。本來魏子騫是不解的,可現下一聽,饒是魏子騫再懵他也明白了。
裴淵此刻面上正赫然寫著情敵二字。
魏子騫眼神頓變,他摩拳擦掌的,只道:「在下曾聽聞世子的武學師父是當年赫赫有名的曾泉,早已想與世子切磋一二,不知世子是否賞臉。」
裴淵道:「威遠將軍之子定然也是武藝高超,二公子請。」
沈婠在屋外的小庭院裡看著兩人施展拳腳,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剛剛好端端的,這下就打起來。說是切磋武藝,可怎麼瞧一招一式都似帶了殺氣一般。
霜雪端著糕點出來時,見到此般場景,嚇了一大跳。
「大……大姑娘,二公子和世子爺怎麼打起來了,要……要是鬧出人命來了……」
沈婠聽到「人命」二字,目光立馬掃向裴淵,心想著若是魏子騫一不小心打傷了裴淵,也算是暫時替她狠狠地出了口氣。
不過想歸想,要是裴淵在這兒出事了,容銘也難以脫得了干係。
沈婠收起心裡的失望,只道:「霜雪姐姐大可放心,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僅僅是切磋武藝而已。」
阿潭捧著托盤出來。
恰好此時魏子騫的拳頭直勾勾地揮向裴淵,裴淵側身一躲,往前一躍,正要來一招無影腿時,將阿潭嚇得手重重一抖,托盤上的茶壺和幾個杯子掉落下來,碎了一地。
阿潭慘叫一聲。
魏子騫側目一望,就在魏子騫分神的這一刻,勝負已定。
魏子騫老老實實地挨了一記無影腿,整個人跪倒在地。
「二公子!」
沈婠驚呼一聲。
魏子騫連忙對沈婠擺手,「我沒事。」他忍著痛意,站起來對裴淵一拱手,「世子果真武藝超群,子騫受教了。」
裴淵心中得意,他笑了笑,只道:「承讓了。」
魏子騫的臉火辣辣的,在喜歡的姑娘面前輸了,委實丟大發了。
沈婠看不過去,道:「二公子輸給世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二公子今年只得十五,比世子小兩歲,學武時間亦是少了兩年。二公子能與世子接招,已是很不錯了。」
魏子騫抬起眼來,晶亮晶亮的。
沈婠予以一笑。
裴淵看不下去,輕哼一聲,只道:「既是容神醫不在,我改日再來,告辭。」臨走前,他又與魏子騫道:「下回與二公子切磋,我可以讓你兩招。」
裴淵一離開,魏子騫笑得有些勉強,他道:「世子待我頗有敵意。」
沈婠不動聲色地道:「威遠將軍得聖上寵信,平南侯興許心有不滿,私下裡與平南世子說了些話,以至於今日平南世子見著了二公子,便滿懷敵意。」沈婠一笑,「當然,這也只是我的揣測而已。只是一個人也不會無端端的對陌生人懷有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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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09:58
第十九章
魏子騫原以為裴淵當自己是情敵,所以才會如此,可如今聽沈婠這麼一說,魏子騫細細一想,也覺有理。
那一日父親的生辰宴上,平南侯與其夫人雖是到場了,但言語間也似有不滿之意。平日裡聽大哥說,在朝中之時,平南侯也常常和父親政見不一。
魏子騫心想,看來回去後得好好地與父親一說,好讓父親提防著平南侯。
魏子騫離開後,沈婠總算是松了口氣。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日,竟然有兩個少年郎為自己爭風吃醋,且還動起手來,且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仇人。
霜雪問道:「大姑娘,我們要回去嗎?」
沈婠搖搖頭,「不急,等先生回來後再走。」每次來容銘這裡,沈婠心裡就特別輕鬆。難得過來,她才不願這麼早回去,尤其是如今沈府大房的明爭暗鬥是愈發激烈了。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本來有了蘭姨娘後,夏氏已是夠頭疼了,可如今又多一位碧姨娘,且還是蘭姨娘的親妹妹,兩姊妹站在同一艘船上,說句話也是暗藏腥風血雨。
不過也幸好夏氏手段高超,且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沈州也是不敢做出寵妾滅妻之事來。兩位姨娘雖是纏得了沈州,但是仍然不能動搖夏氏一分一毫的地位。
霜雪聽罷,便道:「大姑娘,廚房裡還有剛剛做好的糕點,奴婢去端出來,是大姑娘愛吃的。」
沈婠頷首,她正要往正廳裡走時,驀然瞧見一道月牙白身影,從偏廳的窗子一閃而過。沈婠愕然,就在此時,覽古從偏廳走出,打了聲招呼道:「沈姑娘。」
「是……是覽古呀,」沈婠回過神來,道:「王爺何時過來了?」
覽古說道:「王爺身子不適來尋容大夫,見大門開著便進來了,瞧見沈姑娘與兩位公子在正廳裡談聊甚歡,王爺不欲打擾便進了偏廳裡。」
裴明澤的咳嗽聲傳了出來,聽起來似乎頗為嚴重。
庭院裡偏廳極近,窗子又是半開著的,也就是說方才裴淵與魏子騫兩人切磋打鬧的場景完全映入了裴明澤的眼底。沈婠頓覺心中尷尬,想要轉身一走了之,可是禮數上並不允許她這麼做。
沈婠道:「我進去與王爺行禮。」
覽古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裴明澤坐在輪椅上,手裡握著一本書冊,聽見腳步聲進來,他抬頭一望,剛好迎上了沈婠閃躲的目光。沈婠心裡有些緊張,並非是因為見到了裴明澤,而是擔心裴明澤會聽到她與魏子騫所說的那一番話。
她故意誤導魏子騫,只欲讓威遠將軍與平南侯為敵。
魏子騫聽不出來,可她知,以裴明澤的聰慧,定然能明白。
「王爺安好。」
裴明澤笑:「嗯,沈姑娘也安好。」
沈婠道:「怎麼方才王爺過來了也不說一聲?」
裴明澤擱下書冊,道:「你們年輕人說話,我去了反倒讓你們拘束了。」
沈婠不禁笑道:「王爺又開始老氣橫秋了,王爺也不過是比婠婠大九歲。」
裴明澤咳了幾聲,想要喝水潤潤嗓子,剛要抬起桌案上的茶杯時,發現茶杯空了,而茶壺卻是在沈婠的身側。沈婠立馬會意,連忙站起身來。
有了上回的事故,這回沈婠是萬萬不敢太過接近裴明澤的,便是倒茶也是盡量離得遠遠的。
裴明澤見狀,笑道:「上次我知你不是有心的,你不必太過介懷。」
沈婠低聲道:「王爺如今有病在身,要是再因我而出了一身的紅疙瘩,婠婠也難以過得了心裡那一關,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裴明澤緩緩地喝了口茶。
他道:「前些時日魏平私下裡來尋過我,並未說些什麼,只是過來與我閒話家常。」沈婠一怔。裴明澤又道:「那是我第一次見魏平。實話實說,你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
沈婠不解,「王爺的意思是?」
裴明澤道:「你可知我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
沈婠頷首。
裴明澤緩緩地道:「我出生時,恰好天降祥雲,呈瑞龍之態,國師與先帝道我乃是命中註定的真龍天子。先帝極其信任國師,曾三度想改立我為太子。只是後來先帝不到半年便駕崩了,當今聖上乃是早已立好的太子,他與先帝一般,亦是信鬼神之說,雖是殺掉了國師,但心中仍是不安。若非母后一力保下我,恐怕我早已活不到今日。這些年來我閉門不出,且有腿疾,又不能近女色,聖上對我的忌憚方是有所減緩。」
沈婠頗是驚愕,原以為裴明澤閉門不出是性子使然,沒想到還有這一層的原因。
她心中有所警惕,「王爺為何告訴我這些?」
裴明澤淡道:「方才你對平南世子似乎頗有敵意,言語間又似對平南侯頗有不滿。我曾讓人去查探過,沈府與平南侯府並未有什麼宿怨,而你亦是跟平南侯府不曾有過交集。我揣測了一番,想來你欲要討好太后,且與長公主結交,並煽動魏府與平南侯為敵,雖是不知原因,但你為的便是對付平南侯府吧。」
沈婠身子一顫。
裴明澤的確聰明,聰明得可怕。
她的心思完全被看透了。
裴明澤又道:「我不會與任何人說,你要做什麼都罷,只是莫要來算計我。魏平來尋我,定然與你脫不了干係,對嗎?」
沈婠默然,她的確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一日借史實提醒威遠將軍,她大可不必拉出裴明澤來。只是她沒有料到當今聖上會如此忌憚裴明澤,她還以為裴明澤如此聰慧,定不會甘心只當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所以她才想著在魏平面前提起裴明澤,好讓裴明澤多個人情。
如今看來,是她自作聰明了,她把裴明澤想得太過複雜。裴明澤是才華橫溢,且有顆玲瓏剔透的聰慧之心,但他沒有野心,他要的是安分度日。
沈婠的脣翕動著,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垂下頭來,只好默默不語。
外頭響起一道驚雷,轉瞬間春雨淅瀝而下。
離窗邊極近的沈婠只覺有雨點吹到自己的身上來,微微地有些冷,沈婠打了個寒顫,鼻水冒出,她用力吸了吸。恰好此時,有風沙入眼,沈婠伸手輕揉眼睛。
此場景落入裴明澤的眼裡,卻是變了個樣。
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抹眼淚吸鼻子的,活生生像是自己欺負了她似的,尤其是這種無聲的哭泣,瘦弱的肩膀微微聳著,頭垂得低低的,還不停地抹眼淚。
裴明澤一見,頓時也慌了。
他平日裡最見不得的就是太后見著他總抹著眼淚,他只好使出渾身解數,哄得太后喜笑顏開方是安心。如今沈婠一哭,無疑像是外頭的驚雷一樣,轟隆隆地劈下來,把裴明澤劈得不知所措。
覽古探進頭來,剛想說「王爺起風了」時,就見到如此古怪的場景。他微微一愣,接下來就被裴明澤瞪了眼,「出去。」
沈婠眼裡的沙子怎麼揉也揉不出來,聽得裴明澤這麼說,她如獲大赦,低著頭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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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10:13
第二十章
不料接下來裴明澤卻是急急地道:「不是說你。」
沈婠站定。
裴明澤努力地回想著自己平日裡是如何哄太后的,三個要點,一聲音溫柔,二承諾下回再進宮,三送上一份小禮。
裴明澤輕咳一聲,聲音前所未有地溫柔。「別哭了,我也沒有凶你,方才是我不好,語氣重了一些,我只是一時情急而已,不是有意的。你莫要哭了,姑娘家哭得眼睛紅紅的,以後長大了就不好看了……」
見沈婠停住了抹眼淚的動作,裴明澤暗自心喜,很好,接下來第二點——
「母……咳咳咳咳,婠婠。」
裴明澤這一聲「婠婠」委實把她嚇得不輕,她抬起眼來,便見著裴明澤一副著急的模樣,她立馬明白是裴明澤誤會了。
她趕緊低下頭。
裴明澤的確著急,對著太后他能承諾下回再進宮,可對著沈婠總不能說這話吧。見沈婠又低著頭,裴明澤更是急了,等容銘一回來看見自己的愛徒被自己欺負哭了,少不了要說自己一番。
裴明澤咳了幾聲,「下回我帶你去看山茶花好麼?我知曉有一處地方,一到夏季山茶花便滿山遍地開,煞是好看。」
這時沈婠終於抬頭,一雙眼睛被揉得紅通通的。
很好,不哭了。
裴明澤暗自松了口氣,現在該是第三點了——
他摸了摸衣襟,又摸了摸袖袋,皆是空無一物。他瞅瞅沈婠,沈婠正眼巴巴地看著他,那雙眼睛仿佛在說小禮呢小禮呢不給我就繼續哭了……
裴明澤輕咳一聲,「你轉過身去。」
片刻後,沈婠只聽輪椅轉動聲響,裴明澤出現在自己的身前,他伸出手,「送你,乖,別哭了。」
他的掌心上赫然躺著一塊黑寶石,色澤極好。
沈婠訝然。
恰好此時容銘的聲音響起,「誰打破了寧風的茶壺!下回寧風定要宰了我!阿潭!快來,毀屍滅跡。下回要是寧風過來就說王爺看中了,被帶走了!讓寧風去敲詐王爺吧……」
阿潭說:「主子,小聲點,王爺來了……」
覽古進來了,「王爺,容大夫回來了。」
裴明澤頷首,「嗯,我知道了。」
離開偏廳後,覽古驀然發現一事,他驚詫地道:「王爺,你腰帶上的黑寶石不見了,今早我還見著的。」
裴明澤說:「沒事,興許是在馬車裡落下了。」
摳了腰帶上的寶石送人,這麼丟臉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茗曦爬床不成,被其他丫環取笑了好些時日,連老夫人見著了她,也斥責了她一番。茗曦很是委屈,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
老夫人便以為是自個兒的孫子不喜歡茗曦,過了幾日,又派了另外一個丫環,沒想到依然是被趕出來了。連著半月,老夫人陸陸續續地派了五六個丫環,可惜沒有一個能成功爬床。
老夫人開始憂心了。
孫子都十七了,竟然如此不近女色,以後要如何承繼裴家香火呀。老夫人思來想去,讓人去把裴淵喚了過來。老夫人靠著軟枕,緩緩地道:「淵兒,這是什麼回事?」
裴淵這段時日心頭郁結,那一日明明是他贏了魏家小兒,可是沈妙的目光依然只有他一人,甚至還幫著那不成器的魏子騫來嘲諷他。
他左想右想也沒有想通為何沈妙偏偏就看不上他。
平南世子之名名滿京城,有多少家的貴女都盼著他青睞,那些貴女,裴淵沒有一個看得進眼裡。唯一一個看得進卻又鍾情於魏家小兒。
裴淵愈想心中就愈發不悅。
碰巧老夫人這些時日又總派些丫環過來,名曰侍候,可裴淵越瞧便越覺得她們個個都搔首弄姿,沒有哪個能及得上沈妙的半分。如此一來,裴淵也沒有興致,乾脆眼不見為淨,通通趕出去了。
但自己看上了一個姑娘,那姑娘卻看上一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人,如此丟面子的事,裴淵定然說不出口,遂裴淵答道:「祖母,成家立業,孫兒想些立業,成家一事不急。」
老夫人道:「這哪兒是讓你成家,淵兒你都十七了,再過三年也及冠了,這種時候沒個知心的人在身邊侍候著哪裡成。」
老夫人雖老但心不老,一眼就看出了裴淵有不對勁的地方。
她眯眼道:「淵兒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沒有。」
答得這麼快,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老夫人也不追問了,她只要想查自然就能查得出來。老夫人道:「若是有了,淵兒便告訴祖母,祖母進宮為你求聖上賜婚。」
裴淵一離開,老夫人就對身邊的丫環道:「去讓裴管事過來。」
「是麼?」老夫人眉頭微蹙,手裡的佛珠手釧擱在了桌案上。
裴管事回稟道:「回老夫人,千真萬確。奴才查了兩日,才得知前些年有一段時日世子往容銘神醫那兒跑得勤快,上個月世子爺也去了一趟。不過有一處奇怪的地方……」
裴管事想了想,道:「奴才著人去查探,容銘神醫收了個學生,隔幾日便會去向容銘神醫學藝。那學生是沈家的大姑娘。可是從衛節口中得知的卻是,世子所鍾情的是沈家的二姑娘。」
老夫人不太喜歡沈家,聽裴管事這麼一說,眉頭蹙得愈發緊了。
當初沈州娶夏氏時,老夫人便開始看不起沈府,只覺沈州此人太過功利。且不說自家孫兒鍾情於沈家的哪個姑娘,單單是姓沈,老夫人就已是心有不悅了。
只不過……
若是自家孫兒喜歡的話,那又不太一樣。裴淵眼光高,能入得了他的眼的姑娘,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老夫人微微沉吟,「到底是大姑娘還是二姑娘?」
裴管事也拿不準。
老夫人又眯起眼睛,心裡頭思量著沈府的兩位姑娘。
若說門當戶對的話,沈府的二姑娘也勉強算得上,但是大姑娘,有那麼一個母親,若是哪一日當真嫁入他們平南侯府,豈不是要鬧翻天了。
裴管事驀然想起一事,他連忙道:「去年初六,沈府女眷去蘭華寺燒香,我們府裡的丫環說是在沈二姑娘身上見到世子的玉佩。當時奴才聽了也不曾放在心上,可如今想起來,世子前幾年十分喜愛的玉佩的確很久沒有佩戴了,想來是送給了沈二姑娘。」
「她多大了?」
裴管事答道:「回老夫人,沈二姑娘十一了。」
老夫人是最疼孫子的,但凡是裴淵所要的,便是天上的星辰老夫人也會想法子給他要來的。如今孫兒有了中意的姑娘,雖說年紀尚小且又是沈家人,但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老夫人道:「今夜我要與侯爺一塊用晚飯,傳話出去吧。」
沈婠帶了霜雪和輕羽去向夏氏請安。
剛進屋裡頭便見著了蘭姨娘和碧姨娘,她們兩人面含笑意地與夏氏說這話,若不細看,倒也是一副妻妾和睦的場景。只可惜三個女人雖是言笑晏晏的,但心底裡所想的卻都是些不懷好意的東西。
夏氏道:「婠丫頭過來了,我正想讓何嬤嬤去給你送東西,你現在來了,倒也是省了何嬤嬤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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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10:26
第二十一章
「母親安好。」沈婠欠身行禮。
「不必多禮了,紅胭,去搬個繡墩來,別讓大姑娘累著了。」說起來,這兩年夏氏待沈婠倒是不錯,許是有老夫人在一旁盯著,夏氏也不敢亂來。夏氏對何嬤嬤道:「把帖子給婠丫頭吧。」
夏氏道:「是長公主府送過來的。」
沈婠坐下後,說道:「兩位姨娘也在。」
碧姨娘笑道:「許久沒見大姑娘,大姑娘生得是愈發好看了,相信再過幾年定也是個大美人兒,這眼睛呀,鼻子呀,真是像足了你的生母。蘭城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也不知唐氏過得如何。不過大姑娘如今這麼爭氣,得了長公主的青睞,興許以後還能接你生母過來。」
這話一出,蘭姨娘心裡就有些著急。
她這妹妹的性子是富貴榮華養得愈發口無遮攔了,這樣的話哪裡能當著大夫人和大姑娘的面前說。蘭姨娘連忙轉移話題,道:「大姑娘的琴學得如何了?前陣子我聽老夫人說,大姑娘的琴技是愈發好了,聽得鳥兒都不禁停下來呢。」
唐氏是夏氏心裡的一道傷疤,儘管沈州已是休了她,可是也難以掩蓋掉過去心高氣傲的她曾與一個身份卑微的女人平起平坐數年。
即便蘭姨娘轉移了話題,夏氏的面色也仍是難看得很。
沈婠淡淡地瞥了眼碧姨娘,心中有幾分不悅。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夏氏,夏氏攥緊的拳頭正在緩緩地鬆開。
沈婠心想,碧姨娘如此囂張,只怕是在沈府裡留不久了。
她慢條斯理地道:「姨娘說笑了,婠婠的琴技也不過是普普通通,若說鳥兒停下來,估摸著也是因為碧姨娘的歌喉吧。」
蘭姨娘拉了拉碧姨娘的衣袖,給她使了幾個眼色。
最近沈州都歇在碧姨娘那兒,對碧姨娘極好,可以說是碧姨娘要什麼沈州便給什麼。起初碧姨娘還是有些擔心夏氏會自己下手的,可時日一久,夏氏不僅僅沒有任何動靜,且似乎還對自己有幾分忍讓。碧姨娘頓時覺得揚眉吐氣,開始恃寵而驕了。
且沈州夜裡還說就喜歡自己有幾分嬌氣的性子。
思及此,碧姨娘無視了蘭姨娘的眼色,捂嘴笑著道:「大姑娘真是會說話呢,不過說起來上回我唱著歌兒時,的確有好幾隻鳥兒停下來了。」
沈婠道:「婠婠也曾聽聞前朝有個名滿都城的女子,每回一展歌喉,便引得禽鳥注目,那場景曾經轟動一時。若是婠婠沒有記錯的話,那女子便是喚作崔梨。只可惜紅顏薄命,崔姑娘不到二十便已是撒手人寰,秦樓楚館裡的文人騷客為崔姑娘賦了不少詩作。」
碧姨娘的臉色頓變。
大姑娘竟是把那些醃臢的娼妓與她相較!
「你……」
蘭姨娘猛地站起,「姐姐,妹妹身子不適,先告辭了。」說罷,又急急地和碧姨娘道:「妹妹,你陪我一起回蘭香苑吧。」
碧姨娘咬牙,極是不甘心。
蘭姨娘嘆了聲,只能改日去給大姑娘替妹妹請罪了。她硬是拉起碧姨娘。
就在此時,夏氏忽然開口說道:「青碧妹妹,你何必如此生氣。婠丫頭不過是說前朝的事罷了。我也曾有所耳聞,那位崔姑娘不僅有道好嗓子,且做得糕點也十分美味。說起來,倒是跟青蘭妹妹有些像,那位崔姑娘也十分擅長做蘭心酥。」
蘭心酥三字一出,蘭姨娘就打了個顫。
雖是已然過了很長的一段時日,但每每想起在柴房裡的那幾日,蘭姨娘就不禁心有餘悸。這小半年來,夏氏明裡暗裡的也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幸虧有菩薩庇佑,她才得以躲過。
只是這些日子委實累,如今她還得替妹妹注意著。
蘭姨娘勉強一笑。
夏氏又道:「其實每次說起那事,我都心有愧疚,那一回幸好是抓住紅鴦了,若不是的話,我怕是要誤會青蘭妹妹一輩子了。」
提起這事,蘭姨娘也心痛。早知是紅鴦所為的,根本就無需犧牲了青碧。
夏氏捂嘴笑道:「前幾日老爺方是和我提起,能揪出紅鴦也多虧了青碧妹妹呢。若不是青碧妹妹告訴老爺曾經見過紅鴦偷偷摸摸跑進蘭香苑裡,青蘭妹妹恐怕是要含冤而死了。你們倆果真是姊妹情深,真是教我嫉妒。」
蘭姨娘一怔,看向碧姨娘的眼神頓變。
蘭姨娘不停地告訴自己,夏氏只是在使離間計,她不過是想看她們兩姊妹不合而已。可是儘管蘭姨娘在心裡跟自己說了千萬遍,她還是忍不住去回想那一日。
有了之前大姑娘的前車之鑒,蘭姨娘對自己的蘭香苑是格外地注意,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看守著的,怎麼就如此恰巧被紅鴦鑽了空子?
且青碧既然見到了紅鴦,為何那一日卻不說出來?
蘭姨娘越想越是心驚,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美人榻上,臉色慘白慘白的。但想到夏氏和沈婠還在,蘭姨娘仍是強撐著說道:「姐姐,我和妹妹先告退了。」
說罷,也不等碧姨娘,由身邊的嬤嬤攙扶著徑直離去。
碧姨娘見狀,頓時有些心慌,也顧不得什麼了,連忙追了前去。
夏氏淡淡地勾脣一笑,與沈婠說道:「婠丫頭,你瞧,她們倆果真是姊妹情深。以後你與妙丫頭也要這樣才好。」
沈婠說道:「婠婠謹記母親的教訓。」
「這哪兒是教訓,不過是閒話家常罷了。說起來,婠丫頭你今年也十二了,再過兩三年也該議親了。我是你的母親,這幾年我會替你留意著好人家的。」
這話也只是客套話,夏氏哪裡會不知老夫人屬意了魏家公子,且李氏也頗是喜歡沈婠。夏氏知曉時心裡有些不滿的,沈妙剛出生不久,夏氏就已是開始為沈妙留意夫婿的人選,魏家的幾位公子都曾是夏氏所屬意的。
只是那一日威遠將軍生辰宴後,夏氏就已是在心裡劃掉了魏家幾位公子。
魏平如此不識趣,難保將來哪一日不小心得罪了人。得罪人了也就罷了,竟連聖心也不懂迎合,若是哪一日陛下一個不高興,抄了家的話,豈不是將自己的女兒也賠進去了?且不說魏平,單單是他那幾個兒子,一瞧就知道是些不成器的。
若是沈婠當真嫁入了魏家,夏氏真真是做夢也偷笑。
「姐姐!你聽我解釋。」
碧姨娘氣喘吁吁地追到蘭香苑裡,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蘭姨娘坐在椅上,臉色仍是有些難看。屋裡的丫環不知所以,面面相覷的。碧姨娘瞪了她們一眼,喝道:「全都出去。」
丫環們都曉得平日裡蘭姨娘最疼的就是青碧,青碧還沒當姨娘時便已是常常使喚她們,蘭姨娘也不曾說過什麼。如今青碧當了姨娘,又極得沈州寵愛,是以話音未落,丫環們便已是魚貫而出,屋裡就只剩下蘭姨娘和碧姨娘兩人。
碧姨娘走到蘭姨娘身側,柔柔地道:「姐姐,莫要聽夏氏胡說。夏氏不過是想離間我們的姊妹之情。」
蘭姨娘說:「是麼?」
碧姨娘道:「你是我姐姐,我怎麼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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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10:38
第二十二章
蘭姨娘道:「你既是明知紅鴦來了我的蘭香苑,為何不早在大家面前說?」
碧姨娘支支吾吾的,只道:「我……我怕大家不信我。」
聽碧姨娘這麼說,蘭姨娘此刻心裡哪有不明之理?怕是自己的好妹妹早就看見紅鴦進來做了手腳,可是卻當作不知道,直到她出事了才說出來。
為的便是要當沈州的姨娘!
枉她這一年多以來,時常在心底愧疚著,擔心爹娘在九泉之下不肯原諒自己把妹妹拖進了這樣的一個深淵裡。可到頭來,竟然全都是假的。
她的親妹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誣陷,最後還以此來要挾自己!
她!竟是設局來害她!
蘭姨娘推了碧姨娘一把,「你出去,我沒有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妹妹。我為你犧牲了多少,你到頭來又是如何待我?出去!出去!從今以後莫要再與我說姐妹情分!」
蘭姨娘這麼一推,碧姨娘的身子踉蹌了下,跌倒在地。
她輕呼了一聲。
蘭姨娘冷冷一瞧,又扭回頭來,「碧姨娘,你回你的翠碧園吧。」
碧姨娘只覺委屈。
她明明也沒犯什麼大錯,上回蘭心酥一事,她的確是耍了個小心機,可最後姐姐不也安全出來了麼?如今她們姊妹兩人聯手對付夏氏不是很好麼?姐姐總是如此,一直想護著她,她又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姐姐就瞧不見老爺如今有多疼愛她麼?
這個月裡老爺都不知來了她的翠碧園多少回……
姐姐是在嫉妒她吧。
若不是嫉妒現在又怎會不諒解自己,她是她妹妹呀,姐姐不是應該包容自己才對麼?
碧姨娘想到這裡,心裡也隱隱有些怒氣。
罷了,不說姐妹情分就不說。
她才不稀罕。
碧姨娘摔門而去。
蘭姨娘方才話是這麼說,可到底也是個心軟的。剛剛瞧著碧姨娘摔倒,蘭姨娘是廢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了去扶起她的衝動,但一想起自己的親妹妹竟是如此算計自己,蘭姨娘的心就拔涼拔涼的。
她重重地嘆了聲。
沈婠離開茹苑後,霜雪頗是好奇地問道:「大姑娘,方才大夫人是什麼意思?」
沈婠道:「本來我以為是母親在使離間計,只是從蘭姨娘的臉色和碧姨娘的舉止看來,恐怕是真有其事。」沈婠不禁感慨道:「看來蘭姨娘有個白眼狼妹妹。」
「大姑娘的意思是……是……」霜雪聽明白了,整個人都驚呆了。老天爺,真沒想到以前膽小如鼠的青碧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婠頷首,「只能說富貴榮華容易矇蔽人的心性。」接下來若是蘭姨娘與碧姨娘當真反目成仇的話,父親身邊想必會更加熱鬧了。
「咦,」霜雪忽然注意到沈婠髮髻上的黑寶石雕花簪,「大姑娘,怎麼以前沒見你戴過這簪子,好生別緻。」
沈婠摸了摸發簪,笑道:「最近才得來的。」
上回裴明澤送了她一顆黑寶石後,剛好被郭嬤嬤見著了,郭嬤嬤說若是鑲嵌到簪子上興許會別有一番風情,於是沈婠便交給了郭嬤嬤,沒想到製成後竟是如此好看,沈婠一見便喜歡得很。
以至於一見到這簪子,沈婠就不禁想起裴明澤那一日的反常。
他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實在是讓她忍俊不禁,她怎麼就不曉得一直老氣橫秋的閑王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下回他若是再語氣怪一些,而她又不知該如何應付時,就使勁掉眼淚吧。
霜雪道:「那大姑娘是何時去長公主府?」
沈婠看了看帖子,「再過兩日。」
那一回和李氏一道從長公主府出來後,沈婠便再也不曾踏足過。長公主雖說等她習了樂理後再來回稟,但長公主沒主動開口,沈婠也不方便去。
現在長公主總算記起她這人了。
沈婠心裡有些緊張,她悄悄地去打聽過,可惜也沒有打聽出什麼來。沈婠下意識地覺得這一位與上一世迥然不同的長公主並非泛泛之輩。
她得打足十二萬分精神應對。
兩日後,沈婠在老夫人的期盼之下坐上了沈府的馬車緩緩地往長公主府駛去。老夫人怕沈婠會出什麼漏子,特地讓府裡有經驗的嬤嬤陪著過去。
長公主府裡頭的擺設依舊如兩年前一樣,沈婠上回詫異了,這回也顯得淡定得多。
侍女領著沈婠進去時,長公主正在慵懶地趴在鋪了鵝毛墊子的長榻上,幾個貌美如花的侍女分別揉捏著長公主的手腳,還有一個在喂著長公主吃水晶葡萄。
長公主一見到沈婠,懶懶地道了句,「你來了,婠婠。」話音未落,長公主似乎在回味著什麼,她說道:「婠婠,真是個好名字,叫起來朗朗上口的。」
「多謝公主稱讚,」沈婠欠身行禮,「臣女見過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道:「這些虛禮就免了,快起來吧。」
「是。」
有侍女抬來繡墩,沈婠坐下後,長公主又在打量著沈婠。沈婠心裡雖是侷促,但面上仍是落落大方的。半晌,長公主才道:「彈首你最喜歡的琴曲吧。」
沈婠規規矩矩地彈了一首京城貴女所喜愛的名曲。
長公主聽了,面上竟又幾分失望,但也僅僅是一瞬間。很快的,長公主又恢復一臉慵懶的模樣,侍女喂她吃了個水晶葡萄,她吐出籽兒後,方是緩緩地道:「本宮以為你會喜歡《蘭花草》。」
沈婠心中大驚。
《蘭花草》並非什麼名曲,甚至可以說京城裡知道的人定也不多。此曲只在蘭城盛傳,是唐氏最為喜愛的琴曲。受了唐氏的影響,沈婠上一世也是對此曲情有獨鐘。
只是……
長公主又是如何得知?
沈婠道:「長公主是如何得知此曲的?此曲乃是臣女生母的摯愛。」
長公主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沈婠一臉疑惑。
長公主道:「本宮一直有個疑惑,想了許多年也沒想通。後來見到了你才覺得有一絲頭緒,如今是完全解開了。」
她坐了起來,「來,婠婠,過來本宮這裡。」
沈婠仍是一頭霧水的。
長公主伸手摸了摸沈婠的臉蛋,「這如花的年紀真好呀,這小臉蛋上的膠……」頓了下,她改口道:「小臉蛋也好看,本宮很喜歡你,你以後常常過來坐坐,陪本宮說說話,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本宮也覺得年輕了。」
沈婠問:「長公主是如何知曉《蘭花草》的?」
長公主笑道:「偶然得知的。」
沈婠見狀,便知長公主不欲多說。她也識趣,不再追問。
能得長公主喜歡,若是哪一日長公主能在她皇弟面前說說平南侯府的壞話,若是這一世皇帝對威遠將軍的忌憚轉移到平南侯府上的話……
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那日之後,長公主時常讓人去沈府接沈婠過來。
沈婠原先也是心有恐慌的,以為長公主藏了些試探的心思,未料接連一月下來,長公主言語間也不曾有過試探,相反卻是十分的平易近人的,一點長公主的架子也沒有。
沈老夫人從嬤嬤口中得知長公主的確十分喜歡沈婠,心裡也甚是高興,每當沈婠去長公主府時,總是和顏悅色的,讓一邊的沈妙看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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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10:49
第二十三章
很快的,京城裡有不少人都曉得了最得聖上喜愛的長公主殿下很是喜歡沈府的大姑娘沈婠。
裴淵亦是有所耳聞,只不過他也只是一笑而過,和身邊的幾位友人道:「沈府裡的姑娘,可不止沈婠一人,還有一位也極是聰慧可人的。」
裴淵友人甚少從裴淵口中聽到姑娘家的名字,他細細地瞧了瞧裴淵,只見他眉目含笑,脣角微揚,仿佛得了寶貝似的,友人問:「沈府裡還有哪一位姑娘能讓我們的世子如此稱讚?」
裴淵順口道:「說起來,她的名字也如其人一般,稱得上精妙絕倫。」
友人也聽過此名,「哦?你是說沈妙?沈二姑娘?」
裴淵頷首。
友人頗是詫異,他也是聽過沈妙之名的,不過卻是上一回在威遠將軍府裡夏氏開茶話會時知道的。沈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紛紛落水,落得個貽笑大方之境。可如今從裴淵口中聽來,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過他轉眼一想,能入得了裴淵的眼的姑娘,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裴淵的幾位友人歸家後隨口與相識的人一說,這麼口口相傳之下,不到兩日,話便傳入了夏氏的耳裡。
夏氏心中大喜,連忙喚來沈妙。
「妙兒,你何時識得了平南世子?」
沈妙聽到裴淵所誇讚的話時,亦是大為驚喜,驚喜過後心裡便是滿滿的甜意。她那一日借了表姐的琴來彈果真是明智的做法,原以為平南世子不在意,沒想到他竟是擺在了心裡頭,還如此誇她。
聰慧可人……
她沈妙也的的確確擔當得起。
沈妙含羞道:「那一日威遠將軍生辰宴,母親不是帶了我去麼?父親和母親去聽戲時,我和姐姐去了花園裡,剛好見到表姐帶了琴來,我琴興大發便在亭中彈了一曲,沒想到這麼恰好就遇見了平南世子。」
沈妙兩頰有煙霞暈染,此般女兒羞態,夏氏哪裡會有不明之理?她這些年為妙兒挑夫婿挑得眼都花了,一會嫌那家門第太低,一會覺那家妯娌太多,夏氏是有想過平安世子的,可當時她只覺與平南侯府是高攀了,便沒有多做他想,如今見女兒之態,又聞世子之言,夏氏頓時心花怒放。
妙兒若能嫁得平南世子,以平南世子之才,後半輩子定然是無憂了,她這幾年來受的苦也不算白費了。沈婠能得長公主喜歡算得了什麼,她的妙兒以後可是要當侯爺夫人的。
這京城裡最好的適齡夫婿被她妙兒得了,沈婠便是有通天的本領也變不出另外一個裴淵來。
夏氏想想魏府的那幾位公子,心裡是愈發地幸災樂禍。
夏氏暗想,待老爺回來後,定要好好地與他一說。不是快到狩獵時節了麼?每一年的狩獵老爺都會參加,雖是在一旁觀看著的,但平南侯也會在。到時候讓老爺好好地去打聽下平南侯的意思。
兩家的兒女互相看了對眼,何不做成人之美?
一到夏日,樹上知了唧唧,覽古捕下許多,可一到下午,又不知從何處跑來不少知了,吵得覽古頭都大了。本來吵著他是沒什麼關係的,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吵到王爺。
見覽古在樹上爬上爬下的,身上汗水揮灑如雨,裴明澤道:「你下來吧,不過些知了,待入秋了便不吵了。」
覽古道:「可王爺你這幾夜總睡不好……」
裴明澤笑道:「哪裡是知了的問題,如今夏季炎熱,睡不好也是常態。」
覽古在心裡重重地嘆了聲,從樹上一躍而下。宮裡雖是有讓人送來冰塊,涼是涼,但王爺的身子哪裡受得住,前陣子往冰盆裡擱了冰,房裡也不熱了,可翌日王爺就受了寒,喝了好幾日的藥才好了。
裴明澤推了輪椅往屋裡頭去,覽古趕緊跟上,他邊走便道:「王爺,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呀,不如我夜裡給您搖搖扇子?」
裴明澤道:「也不必。」
「欸,王爺,您也別心疼奴才。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覽古心裡又嘆了口氣,恐怕歷朝歷代中也沒有哪個王爺像自家主子那麼寒酸了,只得了個閑王的名號,俸祿雖有,偶爾太后皇上也有所賞賜,只是這些哪裡能維持偌大的王府的一切開支。
皇上是明知王爺的情況,可卻偏偏當作不知,太后也怕皇上對王爺做出些什麼,也只能暗中送些東西過來。幸虧王爺也不在意這些身外物的,早早就辭退了府裡的大部分僕役,只留下了一名廚子,一位護院,兩個看門的,以及既擔任管事又擔任隨從的自己。
王府頗大,不過為了節省開源,如今在用的也只有王爺所住的庭院,其餘院落早已是塵封了。
且王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辭退了大部分僕役後,本來只靠偶爾太后的賞賜就已是能活得很是瀟灑,但奇怪的地方是每一月送來的俸祿,王爺從來都不花,都是穩穩妥妥地收好。
覽古曾問過裴明澤,裴明澤只道:「夠用了便好,我雖有王爺的名號,但也無需王爺的排場。」
覽古後來想了想,也覺得自家王爺說得有理。王爺甚少出門,的確也不需怎麼花銀錢,況且京城裡都曉得王爺不愛見客,自然也沒人上來打擾。王爺樂得清閒,這更是有利於王爺養病呢。
裴明澤正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覽古瞧了瞧,又再次一嘆,「王爺,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今年的夏季別熱,若是熱出病來了也不好。」
覽古忽然想起一事,他眼前頓時一亮,「王爺,我們去避暑吧。郊外不是有一片竹林麼?王爺可曾記得?有一回我們誤入竹林時,只覺遍體生涼,炎熱之氣頓散。若是能在那兒砍竹建一座小屋,夜裡頭也無需受夏熱之苦了。」
見裴明澤久久不語,覽古以為王爺沒記起來,他又道:「王爺可是忘記了?那時王爺還說若能來這兒住上一段時日,必然是人生樂事,既有青竹為伴,對面山頭又種滿了山茶花,一到時節,漫天遍地的火紅,佐以黃昏彩霞,實在是美不勝收。」
裴明澤並沒忘記自己所說的話,他之所以久久不語是想起了一事。
他似乎答應了沈婠要帶她去看山茶花……
裴明澤是言出必行之人。
他道:「我知道。」
覽古道:「那王爺要去麼?」
裴明澤頷首,「也好,你去尋幾個人早日把竹屋建起,不必好看,把屋子扎得結實些能住便行。等建好後,你容銘那兒說我要借他學生一用,讓容銘去沈府接沈婠過來。」
「沈大姑娘?」
裴明澤笑道:「嗯,我帶她去看山茶花。」
覽古極是詫異,這話實在容易讓人誤會,可轉眼一想,沈大姑娘今年十二,王爺二十一,雖是輩分相差得有些遠,但年紀也不算差得多,皇上前幾天剛納了一個小自己二十五歲的姑娘為才人呢。
覽古越想越覺得有盼頭。
王爺這些年來哪裡有接觸過什麼姑娘,沈大姑娘可是屈指可數的與王爺最為親近的了,下棋念書說話,如今還來一道去看山茶花,欸,這怎麼看都是他們閑王府裡的最佳王妃人選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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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11:01
第二十四章
雖說王爺有個怪癖,但興許接觸著接觸著就好了呢?
覽古摩拳擦掌,道:「是的!王爺!奴才定會把話傳到!」
裴明澤瞧了瞧覽古,見他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馬上便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他淡淡地道:「覽古,你想多了,我這身體,即便是沒有怪癖,也不能娶妻。無論娶了誰,也都只是禍害了她一輩子。」
裴明澤這話,覽古聽了不下十遍。
每回一聽,覽古都是心中黯然,「王爺,您別沮喪。這幾年您的身子已是比前些年好很多了,興許再過幾年便能好了。容大夫不是說了麼?王爺的腿敲打有痛感,是好事。上天庇佑,王爺您一定會康復的。且我瞧著沈大姑娘也很是喜歡王爺……」
裴明澤輕描淡寫地道:「她已是有了意中人。」
那一日,裴淵與魏子騫在外面切磋,沈婠站在一旁,魏子騫受了裴淵一記踢腿時,沈婠眼裡的緊張和擔心他看得分明,之前沈婠又問了這麼多與威遠將軍府相關之事,想來是屬意於魏子騫此人。
且兩人年紀相仿,若他為沈婠,也會擇魏子騫為夫婿。
他這種殘敗之軀,娶妻生子也不過是妄想罷了,再說身邊多個女子,他也不習慣。從懂事那一刻起,裴明澤便知能如此悠哉游哉地獨自過完餘生已是上天對他最好的賞賜。
先帝極愛狩獵,尚在人世時便已是命人在京城郊外圍了個獵場,專供皇家狩獵之用。
先帝駕崩後,當今聖上雖不似先帝那般狂愛狩獵,但每年夏末時也會來一場與朝臣同歡的狩獵之行。當天天未亮,數支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從皇宮東門駛出,穿著朱紅盔甲的羽林郎們行在最前頭,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往郊外走去。
到獵場時,隊伍方是停下。
朝臣們紛紛跪下恭迎皇帝聖駕,威武雄壯的聲音響徹獵場。
滿朝皆知,當今聖上最疼愛的人是自己的皇妹——長公主,疼愛到連皇后娘娘都要禮讓長公主三分。此回皇家狩獵,伴駕的人也是長公主。只不過朝臣們沒有想到的是從皇帝的龍輦上下來的竟然會是長公主!
原先他們還在好奇著為何不見長公主的步輦,如今見到長公主下來,個個都在心中震驚著!聖上竟是不顧禮制與長公主同乘一輦!
獵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內侍想要上前扶皇帝下來,不料卻是被長公主拒絕了,只聽長公主笑道:「皇兄,由臣妹效勞如何?」
皇帝爽朗的笑聲大起,「自然是好的。」
一襲黃袍從龍輦而下,牢牢地握住了長公主的手腕,皇帝雖到中年,但氣魄仍是十分足,他滿意地看著跪了一地的朝臣,緩慢地道:「愛卿們平身,今日狩獵大家無需多禮,都隨意一些。」
朝臣們紛紛應「是」。
站在最前頭的是幾位皇子,還有幾位王爺,威遠將軍站在平南侯的後面,皇帝的目光掃來時,魏平打了個哈欠,同時瞪了站在羽林郎中最前面的魏子昌一眼。
近來魏子昌愈發混賬,連皇帝對魏子昌的混賬事亦有所耳聞,皇帝本是半信半疑的,但見到魏平為子憂心忡忡添了不少白頭,並在下朝後向自己替魏子昌求情時方是全信了。
聽說前幾天的時候,魏平在府中抄傢伙追著魏子昌打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走起路都是一拐一拐的,想來今日狩獵魏平是無法上場了。
皇帝心安,很是關懷地問道:「魏卿,你的腳傷如何了?」
魏平答道:「多謝皇上關懷,雖是無法上馬,但已是大好,御醫說再休養半月就能痊愈。」
長公主站在皇帝身側,目光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在場的朝臣,掃過平南侯時,長公主微微地蹙了下眉頭。這一個多月來,沈婠不少在長公主耳邊不著痕跡地抹黑平南侯府。
話說回來,平南侯能有今日也不易,平南侯的父親乃是先帝的兄弟,先帝登基後,為鞏固政權,把所有的弟兄都打發到偏遠的封地,有封號卻無實權,平南侯的父親當時便被封了平南王。平南王一生庸碌無為,沒想到卻生了個厲害的兒子,在先帝臨駕崩前的皇位之爭裡跟對了人,風風光光地被封侯,成為皇帝面前的重臣之一,如今連當今太子也要給平南侯幾分薄面。
雖說按輩分而言,平南侯還得喚長公主一聲堂妹,但長公主卻不怎麼喜歡平南侯,第一次見到平南世子時,長公主的心裡就格外地不舒服。
皇帝一一慰問了不少朝臣,而後方是道:「今年的狩獵,還是老規矩吧。」他笑著問長公主,「平興,平日裡你最多鬼點子的,你且來說說今年的狩獵有什麼好的主意?」
長公主道:「皇兄這話真叫人不喜,我哪裡多鬼點子了,若是被母后聽見了,又要說我不規矩了。」
「好好好,不說你多鬼點子。」
長公主這才笑靨如花地道:「今日天氣正好,皇兄也別老規矩了,不如給博得頭籌的人一個獎賞,他想要什麼皇兄便給他什麼。」
皇帝道:「這個主意不錯,可惜魏卿不能下場,否則這頭籌其他人想奪也奪不成。」
長公主瞅了瞅魏平,隨口道:「威遠將軍不是有四子麼?既是長子身負獵場安危不能下場,讓二子下便是。正所謂虎父無犬子。」
魏平連忙道:「微臣二子年紀尚小。」
皇帝道:「朕記得魏卿的二子已有十五,想當年魏卿你十五時已能單挑大梁了。無需謙虛,便這樣定下來吧。由你的二兒子替你上場,若能博得頭籌,朕重重有賞。」
魏平只好道:「是。」
皇帝又道:「說起這個,朕記得平南侯的兒子亦是文武雙全,不妨也一起上場比一比,看看是平南侯府厲害些還是威遠將軍府厲害些。」
平南侯和裴淵出列應聲。
與此同時,裴明澤與沈婠兩人行到了竹林深處,霜雪與覽古都在遠遠地跟著。
沈婠十分驚奇,「我在京城裡活了這麼久,竟是不知郊外有片竹林。若非王爺帶我來,恐怕我這輩子都不能發現。」
裴明澤笑道:「你這話說得好像你已是活了大半輩子似的,我也是偶然發現。」
沈婠道:「這兒真是幽靜,」看了看不遠處的竹屋,她羡慕地道:「王爺住在這兒,與青竹為伴,實在是人生樂事。」
這話裴明澤也說過,他沒有想到沈婠這個年齡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詫異地道:「你羡慕?不嫌安靜?」
沈婠說道:「王爺不是已經知道我喜靜了麼?之前我騙王爺說喜歡熱鬧些,結果王爺還識破了呢。當時我就在想王爺的眼睛真是可怕。」
裴明澤笑道:「我知你喜靜,但沒先到這般枯燥無聊的日子你也會羡慕。只是這兒沒有你想象中那般好,雖有青竹為伴,但要想吃得精緻些,卻是有些困難,每日粗茶淡飯的,日子未必及得上你在沈府裡的。」
沈婠不以為然,「雖是粗茶淡飯,但也有粗茶淡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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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2:11:20
第二十五章
上一世她貴為世子夫人,錦衣華服,吃的用的都是頂頂的好,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只能關在一方天地裡,不停地受折磨,那時有個侍候她起居的僕婦,雖是侍候得不盡心,但沈婠仍是十分羡慕她。
她有個好夫婿,兩人粗茶淡飯的,卻過得很愉快。
那時沈婠便想若可以的話,她下一輩子寧可不要榮華富貴,只要她能過得如自己的心意。重生之後,在沈府裡過得的日子起初是步步驚心,後來她雖是努力討得了大多數人的喜愛,日子開始沒那麼艱難了,但沈婠還是會擔心。
她擔心自己哪一天醒來夏氏又在誣陷自己,自己沒來得及防範最後如了她的心意,也擔心自己哪一天醒來後會躺在平南侯府的小房間裡,裴淵陰惻惻地對自己微笑。
她有時候想過乾脆什麼仇都不報了,想個法子利用上一世的優勢賺點銀錢,然後逃到遙遠的山林裡隱居,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下,不用再擔心這麼多。
可是沈婠她知,她不能這麼做。
她要向裴淵復仇,向裴淵討個明白,為何上一世要那麼待她!她還要為自己的母親洗清屈辱,不能平白無故地被父親和夏氏如此污衊!
沈婠望向裴明澤,「若是在王爺面前有兩者,只能擇其一,王爺會如何選擇?一是平平安安粗茶淡飯的日子,二是步步驚心前後難行的富貴榮華。」
裴明澤道:「你才十二歲,不要想太多。」
「王爺怎麼不答我?」
裴明澤看著她,「你又會如何選擇?」話音剛落,裴明澤就笑了開來,「我問了也是白問,你年紀太小,很多事情都……」
沈婠有些懊惱,「我不小了!我過多三年就十五,及笄後可以嫁人了。」
話音剛落,沈婠就後悔了,這些話怎麼能在裴明澤面前說出!兩頰上微微染了一抹紅暈。
裴明澤不禁笑道:「你也知道害羞。」
沈婠只好轉移話題,「王爺不是說帶我來看山茶花麼?怎麼只見青竹,不見山茶花?」
裴明澤道:「你且跟我來。」
他轉動起輪椅,沈婠跟著前去,須臾,兩人穿出竹林,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對面的山頭看滿了火紅的山茶花,在晴朗的日空下,像是一大團火焰在山林間綻開。
沈婠滿臉驚艷之色。
「真好看。」
裴明澤含笑道:「是呢,我第一次見也覺好看,若不是身子太弱,我倒是想過去對面山頭在花叢中遊覽一番。」
「咦?怎麼有號角聲響起?」沈婠詫異。
裴明澤亦是愣了下,過了會他方是想起來,道:「翻過對面的山頭便是皇家獵場。」
沈婠也想起來了,她前陣子還聽長公主說過,今日會陪同皇上去狩獵。
沒想到獵場竟是這麼近。
魏子騫躍上馬匹,動作極是不嫻熟,幸虧有魏平托了一把,才不至於摔下來丟人。不少官員一瞧,面上都不禁有譏諷之意。
魏子騫垂著頭。
號角聲響起,煙塵滾滾,若干馬匹飛奔而出,魏子騫落在最後。
魏子騫自是有實力的,即便不能博得頭籌,但也至於會落得最後。只是魏子騫上馬前,魏平早已是千叮萬囑。魏子騫看了眼得胸有成竹的裴淵,心裡的滋味不太好受。
不過魏子騫深歆,沒有什麼能比得過家族的安危。
裴淵的騎射深得曾師父真傳,年紀雖小,但射箭卻是百發百中的,平日裡曾師父也不禁誇他能百步穿楊。裴淵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且今日又有魏子騫在場,裴淵只想狠狠地贏他一把。
往年的狩獵中,通常博得頭籌的都是威遠將軍。
威遠將軍的風頭亦是沒有多少人願意去搶,今年威遠將軍受傷了,其子看起來又是個沒用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平南侯身上。
平南侯的騎射,先帝在世時常常是讚不絕口。
大半個時辰過去,兩匹烏驪馬從林間竄出,大家定睛一看,竟是平南侯與平南世子,兩人手中都提有獵物,眾人不禁拍手叫好。
眾人回來後,只聽皇帝道:「平南侯當真是寶刀未老,平南世子更是青出於藍。很好。你們平南侯府想要什麼獎賞?」
平南侯哈哈一笑,道:「皇上恩澤,平南侯府得皇上庇佑無需其他獎賞。只是微臣心中有一樁心事,犬子已滿十七,雖不到及冠之齡,但也該議親了。京中貴女甚多,微臣只盼皇上能為犬子賜一門好婚事。」
這幾日皇帝倒也有所耳聞,夏嬪曾提起過,平南世子對她的侄女讚不絕口。如今平南侯當眾請求賜婚,想來是兩情相悅了。
皇帝也樂意作成人之美。
魏子騫大驚失色,一張臉頓時毫無血色。平南世子想要賜婚,除了沈婠還能有誰!
皇帝大笑道:「允你所求,賜婚平南世子與沈尚書之女沈妙。」
長公主瞧著裴淵心裡就不舒服,她淡淡地添了句,「沈尚書之女才十一呢。」
皇帝摸摸下巴,道:「那便先定親,待沈妙及笄後擇日成婚。」
裴淵一愣,平南侯已是拉著裴淵下跪,「謝主隆恩。」
魏子騫也愣住了。
什麼?沈妙?那個無理取鬧的沈二姑娘?
裴淵是沒有料到父親竟是會開口請求皇帝賜婚,他對沈妙的心思,偌大的平南侯府裡也只有衛節一人知曉。裴淵有些懊惱,他剜了衛節一眼。
衛節低下頭來,一副心虛的模樣。
他是喜歡沈妙,在裴淵的計劃中,是先要讓沈妙鍾情於他,而後他方是請求祖母或是父親與皇帝開口賜婚的。可如今計劃被打破,沈妙喜歡的是魏子騫,若是她得知了聖上的賜婚,此刻怕是會恨死自己了。
平南侯笑眯眯地對裴淵道:「此事你祖母早已與我提起,我們府裡也讓人去瞅過沈府的二姑娘,的確是個妙人兒,年紀小小便是知書達理的。」
裴淵笑得有些勉強,只不過如今皇帝都開口了,斷不能收回去的。裴淵轉眼一想,左右他以後也是要娶沈妙的,現在雖是提前了些,但也不要緊。皇帝金口一開,威遠將軍府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皇帝收得回去,沈妙是個聰慧的人,即便會恨自己,但時日一久,她也會死心了。況且他裴淵堂堂平南世子,還怕入不了她的眼麼?
到時候沈妙也會曉得他與魏子騫一比,是雲泥之別。
瞧得魏子騫一臉驚愕的模樣,裴淵的心情前所有未地愉悅。華燈初上後,皇帝設宴,裴淵行到魏子騫的食案前,很是大方地道:「魏二公子,我敬你一杯。」
魏子騫詫愕了一整日,也不明白為何賜婚會落在沈二姑娘身上。按理來說,平南世子喜歡的明明是沈婠,那一日在容銘神醫那兒他也是看得分明的。
莫非是短短數月內,裴淵就變心了?
魏子騫想不通,甚至替沈婠有些不值得。平南世子怎麼能變心!沈二姑娘哪裡及得上沈婠。那個無理取鬧的滿懷心機的小姑娘連沈婠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魏子騫恨恨地喝了一杯,咬牙切齒地道:「恭喜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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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3:58:50
第二十六章
裴淵哪裡會曉得魏子騫這麼奇怪的心思,他只當魏子騫是在嫉妒,他微微一笑,「到時候魏二公子定要來喝一杯喜酒,畢竟你們也算是相識多年。」
一口酒梗在魏子騫的喉嚨裡,他連忙咳了好幾聲。
「什……什麼?」他何時與沈妙相識多年了?
裴淵含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與妙兒相識這麼久,且在魏府裡時也頗得魏夫人的照料,我與妙兒成親,魏二公子怎麼說也得來喝一杯。」
「我……」驀然,電光火石之間,魏子騫似是知道了什麼,「你……你……」
見他連話也說不出來,裴淵勾脣問道:「魏二公子想說什麼?」
「世子……似乎很喜歡沈二姑娘?」魏子騫試探著道:「所以那一日才會與我切磋?」
裴淵頷首,「可惜你輸了。」
魏子騫又道:「……沈二姑娘的棋藝深得容銘神醫的真傳,上回我與她下棋輸得落花流水。」
裴淵只當魏子騫心中嫉妒,故意說這樣的話來膈應自己,他回應道:「我也與妙兒下過幾局,可惜從未輸過。」
沒有否認……
魏子騫只覺自己知道了一個秘密,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他仔細回想,但凡有裴淵在場時,裴淵都是喚沈婠沈姑娘的,他喚的也是沈姑娘,沈二姑娘也是沈姑娘!
所以……裴淵誤會了?
魏子騫心裡一喜,聖上金口一開,斷沒有收回的可能,也就是說裴淵娶定沈妙了!而裴淵卻誤以為沈妙就是沈婠,魏子騫不著痕跡地瞥了眼裴淵,瞧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魏子騫在心中哈哈大笑。
他垂下頭來,黯然傷神地道:「世子請回吧,到時候世子成親,我若是得閒,定然過去喝一杯喜酒……」
聖旨一下來,沈妙可謂是揚眉吐氣。夏氏亦是連著好幾日眉開眼笑的,本來想著讓老爺在狩獵時探探平南侯的口風,沒想到狩獵過後,賜婚的聖旨就下來了。
沈老夫人先前本是有些不喜沈妙這個孫女的,可如今竟是攀上了平南侯府,老夫人看沈妙的眼神又恢復了最初的和善與慈祥。
沈婠曉得賜婚的消息後,也有些詫然。
上一世的時候,她與裴淵的親事也是聖上賜婚的,不過那可是在她及笄之後的事情。而這一世,不僅僅換了個人,且時間亦是提前了幾年。
想來如今裴淵仍是不知她就是沈婠,待裴淵知曉真相後,想必他與沈妙臉上的表情都會很精彩。
沈婠去向夏氏請安時,沈妙是滿臉的得意。
沈婠笑眯眯地道:「恭喜妹妹了。」
沈妙輕輕一笑,下巴微微揚起。沈婠問道:「妹妹是哪一日定親?」
夏氏道:「下月初六。」
沈婠道:「真是個好日子呢。」
夏氏道:「平南侯府特地查了日子,下月初六宜嫁娶,最適合定親不過了。看來平南侯府對你妹妹也是十分看重的。」
沈婠笑道:「那是,妹妹入得了平南世子的眼,平南侯府又怎會不看重,」微微一頓,沈婠佯作好奇地問道:「母親,聽聞男女嫁娶之前,是不得見面的,此話可是真的?」
沈婠心裡始終有些擔心,雖說聖旨下來了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但是裴淵若在裡邊使些手段的話,這也難說。
夏氏道:「一般而言都是這樣,只不過若是隔得遠遠的見上一兩面倒也沒有什麼大礙。」
夏氏看著沈妙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由莞爾一笑。
女兒果真是越大越不中留,怕是此時妙兒心都飛到平南世子身上了。夏氏心想,橫豎聖旨都下來了,妙兒是當定裴家婦的。妙兒若是想見的話,稍微安排安排也不是大問題。
如此一想,夏氏便笑道:「過多幾日,我正好要去蘭華寺上香,你們兩姊妹同我一道去吧。」她已是派人打聽過,平南侯府的老夫人是禮佛之人,每逢初一十五必然是要去蘭華寺上香的。
她若是放出消息,平南世子有意的話,定也會跟著過去。
夏氏摸了摸沈妙的頭,眼神愈發地柔和。
她生了個好女兒。
這麼爭氣。
果不其然,裴淵得知過幾日沈妙會去蘭華寺上香時,立馬眼巴巴地跟了過去。這幾日裴淵一直想見沈妙一面,他派人在容銘那兒守株待兔了幾日,都不曾見到沈妙的身影。
如今得知沈妙回去蘭華寺,裴淵心裡頓覺天助我也。
到了蘭若寺後,夏氏與沈妙先下了馬車,沈婠在後邊跟著。沈妙心不在焉的,夏氏見著了,她笑道:「妙兒,先與我進去燒香,跑不了的。」
沈妙聽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兩頰燒得紅紅的,她嗔道:「母親就會笑話妙兒。」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沈婠,沈妙悄聲問道:「母親怎麼也讓她一起來?」
夏氏微微一笑,「自有我的意思。」
裴老夫人是極其注重名聲的,唐氏被休,裴老夫人定也是有所耳聞的。一個名聲不好的母親,其女又能好到哪兒去。有了沈婠的襯托,她的妙兒才能顯得愈發地好。
沈婠走得很慢,離夏氏與沈妙有些遠,她們倆母女都進了寺廟裡,沈婠還在寺外。霜雪一直注意著外頭,忽然她道:「大姑娘,平南侯府的馬車到了。」
沈婠抬眼望去,正好看見丫環扶著裴老夫人下車,隨後從馬車裡鑽出來的還有裴淵。
沈婠眼神一深。
裴淵果然來了,不能讓他與沈妙見面,否則一開口便什麼都拆穿了。沈婠吩咐了霜雪幾句,霜雪立馬進了廟裡與夏氏道:「大夫人,大姑娘忽然肚子不適,去如廁了。」
夏氏眉頭微蹙,不過仍是道:「仔細照料著大姑娘。燒香拜佛講求誠心,我們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少了婠丫頭的份,等她出了茅廁快些讓她過來。」
霜雪應了聲「是」。
沈婠走得很慢,以至於扶著老夫人走過來的裴淵剛好瞧見沈婠在轉角一閃而逝的身影。裴淵心癢癢的,只道:「祖母,您先進去。」
裴老夫人也沒多問,只當孫子年輕心性不定貪玩,笑道:「去吧,你能陪我過來已是不錯了,去外頭玩吧,待結束後我再讓人去尋你。」
今日燒香的人不多,裴老夫人一進去便馬上瞧見了夏氏。
夏氏驚訝地笑道:「真是巧,裴老夫人也來燒香。妙兒,還不來見過老夫人。」
沈妙抿著羞澀的笑,規規矩矩地與裴老夫人行了一禮。
裴老夫人本是有幾分不喜沈妙的,但後來想想是孫子喜歡的,裴老夫人也就愛屋及烏了。如今見沈妙如此乖巧,心裡倒有了幾分喜歡,想著是自己的孫媳婦,裴老夫人和藹地道:「這就是妙丫頭吧,果真生得白白嫩嫩的,跟朵花似的。」
裴老夫人摘下手腕上的玉鐲,「這鐲子好,跟了我許多年,靈氣足。」
夏氏連忙道:「老夫人,這鐲子也太貴重了……」
裴老夫人道:「送給孫媳婦的,哪裡算得上貴重。」
沈妙這才收下了,「多謝老夫人。」
裴老夫人又笑道:「年紀小小的就能陪自己的母親來蘭華寺,這份孝心是極好的,像我們侯府的淵兒,也是孝順之人。今日也大老遠的陪我來蘭華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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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3:59:06
第二十七章
沈妙聽得心花怒放的。
此刻哪裡還耐得下心陪夏氏禮佛,夏氏也看出了女兒的心思,只道:「妙兒,我有東西落在馬車裡了,你回去替我拿過來吧,是一個湖藍色的荷包。」
沈妙應了聲,帶著丫環雨瀾出了寺廟。
沈婠行到山間桃林涼亭處,她記得上回便是在這裡見到了裴明澤。當時的驚鴻一瞥,她只當是幻境,也不曾料到後來竟會通過容銘結識了他。
原以為是謫仙一般的人,沒想到卻有那般的怪癖,且性子也古怪得很。起初她是怕他的,總覺得他有一雙如明鏡般的眼睛,可是到了後來又覺他頗是善解人意,且還有那麼幾分有趣。
思及此,沈婠不禁莞爾。
霜雪道:「大姑娘,奴婢瞧見平南世子了。」
沈婠順著霜雪所指一望,裴淵果真來了。她斂起笑意,說道:「霜雪姐姐,你退到一邊吧。我有些話要與平南世子說。」
霜雪平日裡常常跟在沈婠身邊,她多多少少也是曉得平南世子誤將大姑娘當成二姑娘的,聽到聖上賜婚的時候,霜雪第一反應就是弄錯了,可是瞧大姑娘的神色,似乎也沒有不高興。霜雪想了想,也罷,沒有了平南世子,還有魏家二公子呢。
裴淵踏上涼亭。
他打量著沈妙,看得出來她的臉色有些難看,想來是惱了他。裴淵也不急,沈妙惱也是在他的預想之中,等成親後她自然就曉得他的好了。
裴淵道:「妙兒。」
沈婠打了個寒顫,只道:「世子,還請喚我沈姑娘。」
裴淵不以為意,「你我都是快定親的人了,哪需拘泥於禮節,」見她臉色不對,裴淵擺擺手,「既是你不喜,那我便成親後再喚你一聲妙兒吧。」
沈婠垂下頭來,不語。
裴淵說道:「沈姑娘,你且聽我一言。聖上賜婚之事,我原先也是不知的,是我父親向聖上提出來的,當時我父親只說賜婚,也不知聖上是如何得知我鍾情於你。若是我知道我父親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我定然會阻止他的。我裴淵光明磊落,絕不會是那些強迫弱女子的宵小之輩。只是,如今聖旨已下,如若抗旨我們二人甚至身後的家族都會因此而被牽連受罪。你何不放寬心來看我,我裴淵縱然不是人中龍鳳也非池中之物,成親後我會好好待你,我母親和祖母都很喜歡你,你進門後也不必擔心她們會為難你。」
沈婠仍是默默不語的。
裴淵頓時有些不耐煩,可他仍是耐下性子,他又道:「我會少納妾的,即便是納了妾,她們也會敬你,絕不會生出什麼事端來,若是有我第一個饒不過她們。」
沈婠的嘴脣動了下,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又是緩緩地問:「你有恨過一個人嗎?」
裴淵一怔。
沈婠盯著他的眼睛,「恨得只盼著讓她生不如死,她懷胎數月,卻狠心地灌她紅花湯,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懷不上孩子。」
裴淵道:「實在是令人發指。」
沈婠冷笑一聲,「是麼?」
她的眼神仿佛在指控著什麼,裴淵連忙道:「我斷不會做這種禽獸之事,你……是不是聽了什麼謠言?」
「我只是前些年一直都在做一個夢,夢見有個人如此待我,」沈婠欠欠身,「讓世子笑話了。」
裴淵道:「無妨。」
沈婠露出笑容來,「我信世子之前的話,只是成親之前我們二人還是別見面了,聽母親說,若是成親之前相見會壞了習俗。」
裴淵大喜,她這是心甘情願嫁過來了,他應道:「好。」
沈婠道:「那世子請回吧。」
裴淵說:「我是陪著祖母過來的,待祖母燒完香我便回府去。」沈婠又道:「日頭曬著,世子不如回馬車裡等裴老夫人,如此一來也不會曬著了。」
裴淵本是想說這兒的日頭不大,但難得從沈妙口中聽到關心的話語,裴淵哪裡有不從之理。
他道:「也好。」
沈婠離開涼亭後,霜雪好奇地道:「大姑娘,世子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沈婠沒有多說,只道:「嗯,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大夫人方才說讓大姑娘快些過去呢。」
沈婠道:「不急,即便是遲一些,母親也不能說什麼。那邊景色不錯,我們走一會再回去。」
夏氏帶她來燒香,心思定沒這麼簡單,橫豎也不過就是想要襯托下沈妙罷了。她上一世侍候了裴老夫人這麼久,哪兒會不知她是極其注重名聲的。上一世,裴老夫人已是極其不喜唐氏,這一世也亦然。
霜雪應了聲。
沈妙一出廟門就四處張望,看了許久也沒瞧見裴淵的身影。她心裡正著急,便隨意尋了個掃地小僧詢問。剛好小僧認得平南世子,聽沈妙一問,立馬給她指了路。
沈妙剛剛離去,掃地小僧一轉身就見到了裴淵向自己走來。
掃地小僧看看沈妙離去的方向,又瞅瞅裴淵走來的方向,便知自個兒指錯了,他趕緊和裴淵道:「男施主,剛剛有個小姑娘尋你。」
「小姑娘?」
掃地小僧比劃著,「大概有這麼高,穿著桃紅衣裳,」頓了下,「對了,她姓沈。」
裴淵一怔,「可是喚作沈妙?」
掃地小僧想了想,剛剛進來時,那位雍容華貴的夫人的確是喚那位姑娘妙兒,他點點頭,「是的,那位小施主往這個方向走去了,就在半刻鐘之前。」
裴淵頓覺奇怪,之前沈妙還說成親前莫要再見的,怎麼一轉身就來尋他了?莫非是有什麼急事?
這麼一想,裴淵也道:「多謝。」
說罷,他急急地往小僧所指的方向走去。
沈婠與沈妙相差了一歲,兩人身形相差得並不大。今日沈婠出門前,特地讓輕羽去茹苑裡打聽了沈妙要穿什麼樣式的衣裳。出門時,沈妙瞧見沈婠穿了與自己顏色相近的衣裳後,心裡就有幾分不高興,不過一想到遲些可以見到自己意中人,又高高興興地與夏氏說著話。
沈妙現在在桃花林裡瞎轉著。
這個時節,桃花早就謝了,到處都是些光禿禿的枝椏,沈妙看得心煩。驀地,她猛然想起沈婠也不在。打從得知了她要嫁給裴淵後,沈婠面上竟是連點妒忌的神色都沒有,反而是十分真誠地祝賀她。
沈妙越想就越覺得不妥。
她要嫁的人可是平南世子!京城裡所有閨閣女子都會羡慕的夫婿!
沈妙心想,沈婠定又不知想做什麼!她邪門得很,總能把鐵板釘釘的局面一下子扭轉過來。沈妙頓時有些恐慌,她對雨瀾道:「快去看看沈婠在哪裡。」
雨瀾道:「可是二姑娘你一個人……」
「在蘭華寺裡怕什麼,快去!」
雨瀾只好離去。
沒多久,裴淵就見到了沈妙的身影,他邁大步伐走了過去,喚道:「沈姑娘,你找我……」話音戛然而止,裴淵走近方是發現眼前的人不是沈妙而是沈婠。
沈妙聽到有人喚自己,一扭頭就見到裴淵,她不禁心花怒放,人也開始變得羞答答的。她正想著要怎麼開口稱呼裴淵時,裴淵就露出奇怪的神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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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3:59:20
第二十八章
他的眉頭一蹙,不過仍是溫和地道:「你妹妹呢?」
沈妙大愣。
過了會,她才反應過來,「妹妹在府裡,今日並沒有過來蘭華寺。」
裴淵也是一愣,那他剛剛見到的又誰?驀然裴淵想起夏遠帆常常說沈婠與沈妙不合,見眼前的沈婠將謊話說得如輕描淡寫,裴淵心裡有些厭惡。
他道:「罷了,告辭。」
「啊……」沈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裴淵大步走開。就在這時候,雨瀾步伐匆匆地走了過來,她高聲喚道:「二姑娘,奴婢找不著大姑娘。」
裴淵停住步伐。
他轉過身來,驚愕地看向沈妙。
沈妙輕聲道了句:「世子……」
裴淵盯著雨瀾,「你剛剛說什麼?」
雨瀾有些慌張,「奴……奴婢說找不著大姑娘。」
「你喚她什麼?」
「二、二姑娘。」
裴淵的目光宛若刀刃,「你叫什麼名字?」
「沈妙呀,世子你是怎麼了?」沈妙擔憂地道。裴淵只覺腦袋一片空白,轟隆隆的仿若又無數道轟雷炸響,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今日你們沈府來蘭華寺的有幾位姑娘?」
沈妙說:「就我和姐姐呀。啊,世子你去哪兒……」
裴淵走得極快,沈妙壓根兒追不上,她只覺莫名其妙,而後又憂心忡忡地問雨瀾,「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好惹他生氣了?」
雨瀾也覺莫名其妙,不過她答道:「興許是世子今日心情不太好,與二姑娘無關。世子之前常常誇讚二姑娘,又求得聖上賜婚,怎會生二姑娘的氣?」
沈妙想了想,說:「也是。」
沈婠與霜雪兩人一邊賞景一邊說著話,不知不覺中兩人行到了山崖邊。沈婠停下腳步,道:「瞧瞧我們,竟是走到這兒來了。」
霜雪道:「大姑娘可要小心些,有不少人來這兒尋死。」
沈婠探頭一看,她道:「這也不算高,還能見得到底。我在舟城時,大靈山才算高,攀到山崖上時,低頭一望,底下煙霧重重,壓根兒見不到底。」
霜雪心有戚戚的,她道:「大姑娘還是小心為妙,若是摔下去,不說撿不撿得會性命,少胳膊少腿的那是必然的。」
沈婠道:「嗯,小心為上。我們走回去吧,想來母親也差不多想要回府了。」
霜雪道:「好。」
就在沈婠剛邁出步伐時,天空驀然劃過一道閃雷,本是好端端的晴空瞬間烏雲籠罩,霜雪擔憂地道:「大姑娘,我們快些走吧,看來等會要下大雨了。」
沈婠仰頭看了眼天空,應了聲,在她垂下頭來時,三尺之外倏然出現了裴淵的身影,他的面色烏雲沉沉,仿佛有轟雷在他頭頂炸響似的。
他怒目瞪向沈婠。
霜雪嚇得連忙行禮,裴淵也不看她,只是冷冷地道:「你到一邊去。」沈婠對她微微示意,霜雪這才退到一邊。
沈婠此刻心裡已是猜出裴淵的怒氣從何而來,她開口道:「快下雨了,世子怎麼過來了?」
裴淵看著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愈發憤怒。他冷笑一聲,道:「沈姑娘,我應該叫你沈婠還是沈妙?」
沈婠道:「世子覺得我是誰那便是誰。」
裴淵向前逼近一步,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起就開始欺騙我,到底是為什麼?」
沈婠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裴淵頭一回在沈婠眼裡看到如此濃厚的恨意,明明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可她眼裡的恨意仿佛在控訴他血洗了她全家。裴淵怔怔地道:「你恨我,你恨我什麼,我從來沒有對不住你。我們平南侯府祖祖輩輩更不曾愧對過你們沈府!」
是呀,平南侯府不曾愧對過沈府,沈府又何曾愧對過平南侯府?她沈婠上一世又何曾對不住過裴淵?他又為何要那般對自己趕盡殺絕!
他們倆的仇恨像是一道死結,解也解不開。
上輩子的所有事情歷歷在目,沈婠胸中一痛,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害得我有多慘!你可曾試過看著自己的骨血一次又一次地離開自己,而殺人凶手就是他父親!你試過被逼入絕境嗎?你又何曾知道自己一心依賴愛慕的良人最後卻成了儈子手的感覺?」
裴淵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婠回過神來,她意識到方才的自己太過激動了。她不該如此的,她應該像是上輩子的裴淵那般,無論自己多麼的聲嘶力竭,他也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眼神像是死水那般。
沈婠深吸一口氣,她轉身就走。
不料卻被裴淵一把箍住了手臂,「今日你不給我一個說法,誰都別想離開。」
霜雪叫道:「世子,男女授受不親!快放開我們的大姑娘。」
「大姑娘」三字刺痛了裴淵,他狠狠地瞪了霜雪一眼,霜雪心中雖是恐懼,但是仍然十分勇敢地上前來拉開裴淵,只不過一個弱女子的力量哪能與習過武的裴淵相較,裴淵一用力就直接把霜雪甩了出去。
裴淵緊緊地箍住沈婠,「不管如何,你今日一定要給我一個說法。我不娶沈妙,我要娶的人是你。」仿佛想到了什麼,裴淵睜大雙眼,「魏子騫!你為了魏子騫是不是!你早已料到我不會罷手,所以才一直誤導我。」
裴淵想起那一日在獵場上魏子騫的神色。
裴淵心裡的怒火燒得更旺,他不是在嫉妒自己!而是在嘲笑自己!
「你們倆聯手的對不對?」
裴淵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殺死自己,沈婠咬牙道:「是,我就是為了子騫。」她用力掙扎著,「你放開我!」
沈婠張嘴就咬上了裴淵的肩膀。
裴淵一吃痛,手勁也小了,沈婠趁機掙脫開了。恰好此時狂風大作,隨著轟隆一聲,大雨傾盆而下。裴淵剛要往前一跑,卻不知踩到了什麼,身子一個踉蹌竟是打滑摔了下去。
活生生的人影瞬間在眼前消失。
霜雪尖叫了一聲。
沈婠也怔楞住了,直到視線裡映入裴淵的十根手指時,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救我。」裴淵吃力地道。
裴淵死死地看著沈婠,眼裡是乞求之意。
沈婠猶豫了。
她在想,要是裴淵死了,她也無需復仇。且裴淵跑過這邊來,並沒有帶任何隨從。若是裴淵一死,大可說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她完全可以撇得乾乾淨淨。
雨越下越大,幾乎要模糊了沈婠的視線。她眼睜睜地看著裴淵的十根手指慢慢地變成八根,五根,三根……他的眼神也慢慢地變成絕望。
沈婠沒有忍住,她終究是伸出了手,但此時已然是來不及了。
裴淵摔了下去。
雨水衝刷了滿地的血跡,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腳一軟,重重地跌倒在地。霜雪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整個人都嚇懵了。過了會,沈婠一抹臉上的雨水,站了起來,她哆嗦著脣,道:「霜雪,今日之事,只當做沒有發生。你和我誰也沒有見過世子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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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3:59:32
第二十九章
霜雪心裡明白,要是被人發現世子臨死前見的人是她和大姑娘,她們兩人誰也承受不起平南侯府的怒火。她連忙點頭,扶起了地上的沈婠。
霜雪扶著沈婠走在桃林裡,路過半山腰的五角涼亭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沈婠眼底,是裴明澤。覽古喚道:「沈姑娘!霜雪姑娘!」
沈婠走進涼亭裡,霜雪連忙行了一禮。
裴明澤打量著沈婠,她的小臉蛋毫無血色,表情甚至有幾分驚嚇之色,仿佛剛剛遭遇了什麼,而她身邊的丫環亦是如此,不是被雨水淋出來的蒼白,而是看見了什麼恐怖之事的白。
裴明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婠走過來的方向。
沈婠生怕裴明澤會注意到什麼,連忙道:「王爺,我母親還在廟裡等我,我先告辭了。」
裴明澤打斷了沈婠的話,「不急。如今雨也大,你再淋下去怕是會受寒了。」
裴明澤吩咐道:「覽古,你去叫輛馬車過來。」
覽古應了聲,離開後,裴明澤對沈婠道:「雖是不知你做了什麼,但此刻你們主僕兩人的模樣只要一回去必然會讓心細的人發現不妥之處。」
沈婠一驚。
裴明澤又道:「我送你回沈府吧,等會我讓人去和你母親說一聲,唔,便說是容銘有急事尋你。容銘今日也來了蘭華寺。」
沈婠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裴明澤道:「原想著何時能見到你驚慌的模樣,沒想到今日這麼恰巧就見到了。」
沈婠勉強一笑。
看得出來沈婠並不欲多說,裴明澤也不開口了。兩人靜靜地看著涼亭外的雨簾。須臾,覽古駕了輛馬車過來,覽古跳下馬車,給裴明澤穿上蓑衣,之後整個人抬起了裴明澤,送進了馬車裡。
沈婠和霜雪也跟著上了去,兩人離裴明澤遠遠的。
山路顛簸,馬車也一巔一巔的。
沈婠問道:「王爺今日怎麼來蘭華寺了?」
裴明澤道:「容銘今日特地過來蘭華寺的藥草園子尋一株藥草,我見天清氣朗的便與他結伴而來。」
覽古在外邊駕著車,聽得裴明澤此話,不由得重重地咳了幾聲,心中腹誹,王爺,明明是你告訴容大夫蘭華寺裡有株奇怪的藥草,容大夫才會過來的吧。
裴明澤微微有些窘迫,但仍是面不改色地道:「不曾想到竟會下這麼大的雨。」
沈婠附和道:「是呀。」
裴明澤送了沈婠回府後,覽古問:「王爺,我們現在是回府麼?」
裴明澤沉吟片刻,「不,我們再去蘭華寺。」
雨很快就停了。
雨後的蘭華寺空氣格外清新,到處都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山崖下,經過雨水的衝刷,血腥味已是漸漸淡去。有隻山貓跳到了無生氣的屍首上,正要探出脖子嗅一嗅時,那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忽然轉了下,手指亦是微微一動,嚇得山貓弓起身子喵喵喵地直叫。
裴淵坐了起來,他摸了摸後腦勺,疼得他眉頭直擰。
他看了眼山貓,山貓仿佛受到了驚嚇,叫得愈發大聲。裴淵站起來,直接就是一腳踢開了山貓。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往四周望瞭望,恰好方才下了雨,地上好幾灘水跡。
他低頭一看,水跡裡清清楚楚地映出了自己的模樣。
就在這時候,有道聲音在山崖上響起,「世子爺,你怎麼摔下來了?」
裴淵怔楞了下,過了好久他方是反應過來。
他的眼神微微閃爍著,似又想到了什麼,他喑啞著聲音道:「不小心摔下來了,扶我上去吧。」
平南世子從蘭華寺回來時,真真是把侯爺和夫人嚇了一跳,衣裳上沾了血,整個人濕淋淋的,後腦勺還有個大包。
不過幸好大夫診後說並無大礙,喝幾服藥便能痊愈。
老夫人只覺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安然無恙,定然是有菩薩庇佑著。當即又去給供奉的菩薩上了一炷香。
衛節慶幸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跟在世子身邊這麼久,世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揣摩出來一二的。可是打從蘭華寺回來後,世子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樣貌還是那般樣貌,可性子卻沉靜了不少,且整日裡臉色陰沉沉的。
衛節斟酌了良久,也不知要怎麼開口,後來衛節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從裴淵喜歡的沈二姑娘身上下手。衛節輕咳一聲,「世子可是有心事?有關沈二姑娘的?」
裴淵一怔,「什麼沈二姑娘?」
衛節說道:「世子去蘭華寺不是想見沈二姑娘麼?世子回來後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所以屬下就猜測是沈二姑娘惹世子不高興了。」
裴淵不動聲色地道:「不是,沈妙怎會無端端的惹我不高興了。」他打量著衛節的神色,只見衛節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他笑道:「也是,世子這麼喜歡二姑娘,又怎會生二姑娘的氣。算起來,再過些日子世子也要和二姑娘定親了。」
裴淵大驚失色。
「什麼?」
裴淵的表情委實嚇著了衛節,「世子,這……這……你不記得了?」
「興許是摔了腦袋的緣故,有些事情想起來特別模糊。不過你一說,我倒也記起來了。是聖上賜的婚吧。」
見裴淵面色如常,衛節才稍微緩了口氣,附和道:「是呢,前陣子狩獵時,侯爺博得頭籌,特地請旨的。世子與二姑娘當真是天生一對。」
裴淵問:「威遠將軍呢?」
衛節道:「威遠將軍摔了腿不能上場,是威遠將軍的二子魏子騫上場的,且魏子騫不精騎術,上馬時若無威遠將軍托扶著,恐怕也是要在皇上面前丟臉了。」
裴淵蹙了下眉頭,怎麼在他印象中魏家四子個個都是精通騎術的。
衛節又道:「世子不記得了麼?本來屬下也是不信的,可是自從威遠將軍生辰過後,朝中百官才曉得威遠將軍口中值得驕傲的四子都是窩囊廢,都是膽小怕事之輩,就連擔任羽林郎統領的魏子昌都是虛有其表,全是靠著威遠將軍才爬到這個位置的,前些時日魏子昌還在秦樓楚館裡醉酒大鬧了一場,被林御史參了一本,幸虧有威遠將軍擔著,不然懲罰定是逃不了的。」
裴淵極是詫異,他沉吟片刻,又道:「我記得沈妙有個姐姐。」
衛節道:「是的,名字喚作沈婠。」
「如今在京城裡?」
衛節疑惑地道:「沈大姑娘不是一直都在京城裡嗎?」一頓,衛節又道:「屬下明白世子的意思了。沈大姑娘四年前曾在舟城待過一段時日,後來就被接回沈府裡。說起這位大姑娘,京城裡的人都曉得,雖是有個名聲不好的母親,但是卻入了長公主的眼,前段時日長公主日日招沈大姑娘去府上作陪。甚至有不少說,沈大姑娘會是下一個李氏。」
裴淵久久不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衛節憂心忡忡地道:「世子,不如還是把大夫叫過來看看吧。」
裴淵道:「不必,不過是一些事記不情罷了,其餘的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我還記得七年前我們路經郊外的一家農戶時,你被他們的鵝追了大老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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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3:59:48
第三十章
衛節一聽,倒也完全放下心來了,他摸摸鼻子,嘿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
平南侯府遲遲沒有傳出消息來,沈婠心中隱隱覺得有不妥,她連忙讓霜雪出去打聽。霜雪一回來,整個都在哆嗦著,她小聲地回稟:「大姑娘,平南世子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沈婠大驚。
霜雪也覺得好不可思議,「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竟是一點事都沒有。」
沈婠道:「可有去找大夫問過?」
霜雪回道:「奴婢依照大姑娘的指示,悄悄地向給世子看診的大夫問過了。大夫說世子除了有些磕到腦袋之外,其餘並無大礙,都是些很小的傷。」
「知道了。」
那一日裴淵掉到崖底,眼睛是沒有閉上的,沈婠看得分明,他明明是死了的。可如今卻活過來了。沈婠百思不得其解。
霜雪緊張地道:「大姑娘,我們該怎麼辦?世子會來找我們算賬的吧?」
沈婠道:「冷靜些,那一天是裴淵自己掉下去的,我想過救他的,但來不及。況且若不是他硬要拉著我,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且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事到如今,她不能等著裴淵上門來找她,她得主動出擊。
沈婠道:「霜雪姐姐,你去喚人備車。若是有人問起,便說長公主要見我。」
沈婠並不知長公主為何會如此厭惡平南侯府,平日裡字裡行間也是頗不待見平南侯和平南世子。不管是什麼原因多好,她現在需要能護著她的靠山,而長公主是目前的最佳人選。
裴淵的傷痊愈後,他帶著衛節和若干隨從出了平南侯府。他沒有坐馬車,而是跺著慢吞吞的步子在街道上行走,路經東街與西街的交口處時,裴淵停下腳步。
那兒有一棵碩大的槐樹。
衛節順著裴淵的目光望去,和平時一樣,還是那棵槐樹,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衛節好奇地問:「世子在看什麼?」
裴淵收回冷冰冰的目光,他道:「沒有,走吧。」
走了些路後,裴淵又停了下來,這回他看的是一間香囊鋪子,生意很是紅火,甚至有不少京城權貴的馬車停在鋪子前,裴淵問:「這鋪子什麼時候開的?」
衛節道:「五年前就有了。」他壓低聲音道:「這鋪子的老闆是長公主面前的紅人。」
裴淵道:「長公主可曾嫁人?」
衛節道:「不曾,雖是歲數有些大,但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疼著,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閒言蜚語。」
「皇上和太后很疼長公主?」
衛節道:「是的,上回狩獵唯獨長公主有伴駕的殊榮,還與皇上同乘一輦,連皇后娘娘也要給長公主幾分薄面。」
裴淵的眉頭蹙得愈發緊了。
衛節剛想說什麼時,忽然眼尖地發現沈府的馬車,他改口道:「世子,是沈府的馬車。從這個方向看來,應該是要去長公主府的。」
裴淵不假思索就道:「讓人攔下來。」
衛節一怔,「馬車裡應該是沈大姑娘。」
裴淵冷道:「攔下來。」
衛節這才道:「是的,世子。」衛節讓隨從去攔車,轉過身來時發現裴淵已是大步往沈府的馬車走去。馬車被攔截下來,停在大槐樹下。
霜雪探出頭來,「是何人?」
話音未落,霜雪便見到裴淵一張陰惻惻的臉,她嚇了一大跳,幸好沈婠之前再三囑咐,霜雪此刻才不至於亂了陣腳。她鎮定地道:「世子攔下我們沈府的馬車所為何事?」
裴淵說:「叫你們大姑娘出來。」
霜雪道:「世子爺,這恐怕於理不合吧。」
裴淵道:「我是沈妙的未婚夫,遲早也是你們大姑娘的妹夫,都是一家人,何來於理不合?」
霜雪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沈婠的聲音傳了出來,「那就等世子成為婠婠的妹夫後再來說吧。」
裴淵此時冷靜下來,他恢復了理智。沈婠又道:「世子攔下我們沈府的馬車究竟所為何事?」裴淵輕咳一聲,「只是久聞大姑娘之名,想要見一見罷了。」
這話一出,沈婠就愣住了。不對,這話不像是客套話。
沈婠試探著道:「世子謬讚了,待來日世子與二妹妹成親後,總有見面的機會。婠婠聽二妹妹說,世子最近受了傷?」
裴淵道:「多謝大姑娘關心,都是些小傷,不足掛齒。」
沈婠道:「世子以後還是小心些為妙,聽二妹妹說世子是從山崖上摔下去的……」
「那天雨大,看不清路腳一滑就摔下去了,幸好無恙。」裴淵道:「大姑娘是要去皇姑那兒吧,在下也不打擾了,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大姑娘多多包涵。」
說罷,裴淵帶著人離開了。
馬車裡的沈婠和霜雪面面相覷的,霜雪壓低聲音道:「大姑娘,怎麼世子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似乎也不氣您之前欺騙了他……」
沈婠細想,方才從裴淵的語氣看來,的確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且似乎也忘記了他與自己是見過面的。那天裴淵分明是死透了,眼睛瞪得老大,可現在安然無恙的,又一副和善好說話的模樣,到底是什麼回事?
沈婠道:「先去長公主府再算吧。」
馬車停在長公主府前,霜雪褰起簾子遞出一塊玉牌,看門的侍衛一見立馬開門放行。如今整個府邸裡的人都曉得沈府的大姑娘深得長公主的喜愛,連進府也無需讓下人通報,現出令牌便能直接入府,這份殊榮是連當今的太子殿下也不曾有的。是以侍衛們也不敢怠慢,一見玉牌便知是沈大姑娘來了,連忙讓人去通知府裡的管事。
沈婠一下馬車,林管事便含笑迎了上來。
「婠姑娘來得真巧,今早長公主還在口裡說著最近怎麼婠姑娘都不過來了,這不一過未時,婠姑娘便來陪長公主說話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長公主惦記著婠婠,是婠婠的福氣,」微微一頓,她又道:「長公主一直厚待婠婠,婠婠也想不出要如何回報殿下,這幾日在府裡繡了扇面,並央求教婠婠棋藝的先生幫忙題了字,以此聊表心意。」
「婠姑娘當真有心。」林管事很是客氣地應了句,但瞧清楚了扇面上的字後,林管事不由得驚呼了一聲,「你的棋藝先生是容銘?傳聞中的容銘神醫?」
沈婠道:「是的,婠婠跟容先生學棋已有數年了。」
林管事這會真真是對沈婠另眼相看了,原以為婠姑娘入了長公主的眼只是湊巧,不料這沈婠還真的是有心的。府裡的人都曉得長公主頗是崇拜容銘在醫術上的出神入化,前些年還想過拜容銘為師,沒想到容銘那時卻是拒絕了。當時府裡的眾人都以為容銘神醫這回得罪了長公主,定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沒想到長公主卻一點也在意,反而是愈發地崇拜容銘,甚至還對外揚言,京中誰也不許欺負容銘,若是有違者便與長公主府過不去。
長公主發話了,京城裡有些達官貴人想要請容銘去看診,遭拒後他們也不敢對容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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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 23:59:58
第三十一章
「婠姑娘,這邊請。」林管事待沈婠又熱情了不少,沈婠一進正廳,林管事便喚了婢女端出糕點果茶來招呼沈婠,他笑著道:「還請婠姑娘稍等片刻。」
沈婠來的次數多了,也摸清了長公主的習慣。長公主喜愛用過午飯後歇一會,未時左右便會起來。現在算來也差不多到時間了。
她邊用著糕點邊在心裡盤算著等會要如何跟長公主開口。
不過須臾,林管事就回來了。沈婠細細一看,林管事的面色有些不對勁。林管事輕輕地咳了聲,說道:「長公主還在睡著,不如婠姑娘先回去,明日再來吧。」
沈婠微微一怔,平日裡便是長公主還在睡著,林管事也只是讓自己再等等的。今日卻讓她回去,沈婠頓覺古怪。不過她也不欲深究,起了身道:「好的,婠婠明日再來。還請林管事將這把團扇送給長公主。」
林管事松了口氣,迭聲道:「好的,老奴定會親手交到長公主手中。」
沈婠笑道:「林管事也無需相送,婠婠自個兒走便行了。」
林管事也沒有堅持,送沈婠出了正廳後便沒有再送了。長公主府特別大,堪比兩個沈府,沈婠走了一小會後,忽然有些想上茅廁,正好她記得附近有個茅廁,便吩咐了霜雪在這裡候著,她去去就回。
沈婠從茅廁裡出來時,剛好刮了陣風,吹走了沈婠的月牙白繡玉蘭花蜀錦帕子。
沈婠一瞅,帕子隨風飄落到不遠處的假山上。
沈婠也未多想便小跑著過去,幸好假山不高,沈婠踮著腳尖就能拾回帕子。這帕子雖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但卻是李氏親手繡出來送她的。
這份心意,沈婠一直帶在身邊。
沈婠收好帕子,正準備離去時,驀然有一道粗喘聲響起。
「蕓蕓可喜歡這樣?」
沈婠一怔,緊接著是又是一道嬌吟聲,混雜著令人臉紅心跳的味道。沈婠並非未經人事,且上一世她也不知聽了多少回裴淵與沈妙行魚水之歡時的聲音,此刻聽見了,哪裡會不明白髮生了何事。
她有些面紅耳赤,但沈婠也不欲多管閒事,正要悄聲離去時,一道嬌柔的女聲傳來,「嗯,本宮就喜歡這樣的,三郎,再大力一些,嗯……啊……」
男人低笑聲響,「遵命。」
又是嬌喘聲起,還有斷斷續續的話語和淫靡的拍打聲,「三……三郎,如此……實在……是……嗯……委屈……啊……你了。」
「不委屈,我知你也是無奈……」
沈婠著著實實是驚住了,這聲音是長公主的,蕓蕓正是長公主的閨名!她迅速反應過來,也來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地屏住呼息輕手輕腳地離去,直到見著了霜雪時,一直繃得緊緊的心弦才松緩下來。
霜雪道:「大姑娘怎麼臉色這麼白?可有哪兒不適?」
沈婠搖頭,「沒事,我們快些走吧。」
馬車離開長公主府後,沈婠方是徹徹底底地松了口氣。但轉眼一想,沈婠又覺怪異,那位喚作三郎的男子莫非是長公主的意中人?若是意中人的話,以長公主的受寵程度大可直接求皇上或是太后賜婚,為何要拖到現在?難不成是長公主的面首不成?
雖說本朝不似前朝的蓄養面首之風那般盛行,但也並非沒有。可從方才的話語裡聽來,喚作三郎的男子也不像是面首。
「啊,大姑娘,您看,是平南世子。」
霜雪褰起簾子,沈婠順著霜雪所指望去,果真又是裴淵。之前與裴淵說話時,沈婠是隔著車簾的,可這回沈婠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裴淵這個人。
沈府的馬車停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而裴淵帶著衛節坐在茶肆裡,正在用著些許吃食。
沈婠微微地擰起眉頭。
沈婠可以很確定一事,此時此刻所見的裴淵,與之前她所見的裴淵有些不一樣。重生以來,她每次見到裴淵,裴淵所著的衣袍皆是素色的,而現在她所見的裴淵,他穿了件墨綠錦袍,微微垂著頭似是在盯著桌上的吃食,眼神極是深沉。
沈婠想起了上一世時她常常能見到裴淵這樣的眼神,也是這般深沉看不見底,而非像是之前的裴淵那樣,畢竟年紀尚輕,雖有故作老成之態,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麼。
沈婠怔怔地看著裴淵,直到店小二送上一壺茶後,沈婠方是猛然回神。
她倒吸一口氣,仿佛見到了什麼可怖之物似的。連霜雪也看出了沈婠的不妥,「大姑娘,您怎麼了?」她往外瞧了瞧,並無什麼奇怪的東西。
沈婠打下簾子,命令車夫:「回府吧。」而後又同霜雪道:「沒什麼,只是累了而已。」
她垂下了眼,心又開始緊繃起來。
她在容銘那兒與裴淵下了好幾回的棋,每回下棋時,棋盤邊少不了糕點和香茗,裴淵亦是喜歡邊品嘗香茗邊思考著下一步棋要如何行走。她曾經特地注意過裴淵是如何端起茶杯的。
因為上一世的裴淵每回喝茶時動作都會特別奇怪,無論是誰端來的茶他定要用手指沿著杯沿劃一圈,而後才開始用茶。
而這一世的裴淵並無這個癖好。
可剛剛裴淵捧起茶杯時,他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地用手指劃了一圈杯沿,而後才輕輕地喝了口茶,像足了上一世的裴淵。
沈婠心裡頭倏然有了個想法。
裴淵墜崖,定不可能生還的。可此刻他安然無恙地坐在茶肆裡喝茶,眼神以及一些習慣都有了變化,就如同她剛剛重生那會一樣。
沈婠握起拳頭。
這一趟出來起碼沒有白費,雖是沒有見成長公主,但她知道了一事——這一世的裴淵死了,可上一世的裴淵活了。
裴淵方才氣勢洶洶地攔住她的馬車,想來是太過衝動,就像她剛重生時恨不得一把刀插在裴淵的心窩上。可後來她冷靜下來了,如同裴淵瞬間語氣就變得不一樣。
從裴淵目前待她的態度看來,似乎又想像上輩子那般。先以英雄的姿態拯救她於水火之中,之後將她捧上天再狠狠地摔下來。
雖說她的力量仍是很弱,依然不能與偌大的平南侯府抗衡,但起碼這一世,裴淵是不能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墮胎了。
想必那些令裴淵斷子絕孫的藥香早已是沉積在他的身子數年,便是容銘也無法救得回來。
沈婠很是慶幸平南侯府一家子都喜歡禮佛,尤其是裴淵不點檀香便睡不著,若不是她摸透了裴淵的習慣,她也不敢用這個法子。那一味藥草,若無檀香催化便只是一味略微不尋常的香料,可一遇檀香,那便是斷絕香火的毒藥。
石桌上擺了一棋盤,白子與黑子相殺,不過小半柱香的時間,黑子就敗得落花流水。容銘合上棋盒,道:「和你下棋真無趣,無論怎麼下都是輸。我真好奇有誰能贏得了你。」
裴明澤含笑道:「對弈講究修生養性,莫要太過計較輸贏。」
容銘道:「瞧瞧你這話說的都快成仙了,就沒見你計較過什麼東西。」容銘又道:「說起來,你最近倒是勤快得很,總找我來蘭華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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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0:17
第三十二章
容銘看了看不遠處的禪房,「住持還在做早課呢,今天我們來早了。」
裴明澤道:「不急,我們可以再下一盤。」
容銘自是不願,他連忙轉移話題,「前幾日你借了我名義把我的學生帶哪兒去了?」
有一小僧拿著掃帚走進庭院。
裴明澤捧起石桌上的茶杯,杯蓋與杯沿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裴明澤緩緩地喝了口茶,方是慢條斯理字正腔圓地道:「你不是恰好有急事麼?所以才讓阿潭來這裡接走了沈大姑娘。你這學生倒是不錯,明明是陪著母親妹妹來上香的,你一讓阿潭來,她二話不說就與阿潭走了,連寺廟的門都沒有進。」
容銘雖是詫異,但他與裴明澤相識多年,很快就明白了裴明澤的意思。他含笑道:「是呀,的確不錯。」
掃地小僧走後,容銘壓低了聲音,「你在做什麼?」
裴明澤笑道:「這話說起來有一匹布那麼長……」
「停停停,打住。我不想知道了。」容銘連忙道。
覽古默默地抬頭看了眼容銘,心中不由腹誹,容大夫就是懶,王爺就是摸準了容大夫的性子,每回都能把容大夫吃得死死的。
似是想起了什麼,容銘忽然問道:「你的腳最近還會疼得頻繁麼?」
裴明澤道:「嗯,一天得疼上好幾回。不過都習慣了。」
容銘不死心地問道:「你當真不治了?我最近想出一個方子,你服用後,宮裡的御醫定然診不出來。」
覽古比裴明澤還要心急,他連忙道:「當真?」
容銘道:「有九成的把握。」
裴明澤搖頭,「沒有十成的把握實在不值得冒險。」
覽古急道:「王爺,九成的把握呀。這麼疼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裴明澤道:「無需多說,我這身子治好了也是招惹禍端,還不如不治的好。」
平南侯府裡,裴淵正坐在靠椅上,手中把玩著一塊翠瑩瑩的玉佩。底下的隨從在回稟著話,「稟告世子,屬下已是去蘭華寺查探過,初八那一日去了蘭華寺的人並不多。」
裴淵道:「沈府的大姑娘可有去?」
隨從回道:「去是去了,但剛到蘭華寺又回去了。」
「哦?」裴淵挑眉,「怎麼說?」
隨從道:「屬下問了那一日當值的小僧,他只道沈府的大姑娘剛到不久,便有輛馬車接走了她,說是教大姑娘棋藝的先生,之後也沒有回來。」
裴淵略微沉吟,方道:「繼續說吧。」
隨從應了聲「是」。
沈妙與裴淵定親後,夏氏挑了個日子帶上沈妙到平南侯府拜訪平南侯夫人溫氏。溫氏雖貴為平南侯夫人,但實際上府裡的大權仍然掌握在裴老夫人手中。
裴淵與沈妙的婚事,溫氏起初是有不滿的,但老夫人開了口,溫氏也不好反駁,只好默認接受了。她看著夏氏身邊的沈妙,心裡是一百個不明白,兒子到底喜歡這個姑娘的什麼,怎麼瞧都是個普通的姑娘。
不過心裡想歸想,溫氏仍然含笑地道:「妙丫頭白白嫩嫩的,長得真好看,難怪淵兒會心心念念著。」
溫氏心裡盤算著,今年沈妙不過十一,嫁過來時也得四年後。老夫人如今的身子是愈發地不妙,估摸也撐不了多少年。且沈妙這丫頭看起來倒是個乖巧的,到時候老夫人歸西,府裡管家大權便由她掌控,兒子的婚事不能反對,她總能決定孫子的婚事吧。
溫氏這麼一想,倒也覺得沈妙變得順眼起來,她笑著和夏氏說:「我們倆說了這麼久的體己話,妙丫頭年紀還小,怕是會覺得悶。」
夏氏也笑道:「妙丫頭時常陪我說話,都習慣了。」
她悄悄地給沈妙使了個眼色,沈妙一來到平南侯府,心早就飛到裴淵身上了。剛剛夏氏與溫氏說了這麼多話,沈妙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夏氏使眼色,沈妙自然也是沒看見。
夏氏心中無奈,只好作罷。她誇道:「夫人當真好福氣,前些時日我剛聽我家老爺誇讚平南世子的騎射,說是今年的狩獵裡,平南世子年紀輕輕就已是與侯爺一同博得頭籌,連皇上也是多加讚賞。」
溫氏謙虛地道:「上回也只是好運氣。說起好福氣,妙丫頭這般年紀就已是精通女紅,琴棋書畫也皆有涉獵,在同齡女子中也實在難得,」微微一頓,溫氏又笑著道:「左右妙丫頭遲早都要嫁進來,我喚淵兒帶妙兒熟絡熟絡下平南侯府,以後接管起來也好上手。」
說罷,溫氏吩咐身邊的嬤嬤,「叫世子過來。」
沈妙聽到這句,精神立馬抖擻起來。夏氏暗嘆,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不過幸好溫氏在與嬤嬤說話,也不曾注意到女兒的異樣。
夏氏不動聲色地拍了拍沈妙的手,沈妙這才反應過來,微微側首,做出聆聽的模樣。今天過來平南侯府,母親早就再三囑咐自己,定要少開口。
片刻後,裴淵與沈妙一同出了偏廳,兩人在幽靜的小徑上緩緩地行走,雨瀾與衛節默默地跟著。
沈妙的一顆心噗咚噗咚地跳得厲害。
上次裴淵的反常,沈妙早已不放在心裡,於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此刻人就站在自己身邊。兩人行了一會後,眼見不遠處有亭子,裴淵開口道:「我們去那兒坐坐吧。」
沈妙含羞道:「好。」
裴淵上一世對沈妙並沒有什麼印象,只知這姑娘一心仰慕自己,可自己最終卻是娶了沈婠。今生倒也是如她所願了。裴淵曉得沈府大房裡的兩位姑娘向來都是不對盤的,只是這一世似乎有不少事情都發生了改變,裴淵不得不慎重對待。
他道:「你還有個姐姐對吧。」
沈妙一聽裴淵提起沈婠,臉色就不太對勁。她輕輕地點了下頭,「嗯,是有個姐姐。」
裴淵細觀沈妙神色,他微微一笑,柔聲道:「妙兒,看你神色你似乎不太高興,可是你姐姐欺負你了?你儘管與我說,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堂堂平南世子斷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你。」
沈妙心中萬分感動,嘴一張,便把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一一與裴淵細說,連蘭姨娘碧姨娘之事也沒有漏掉。
「……威遠將軍府?」
沈妙點頭,「姐姐自從有了威遠將軍倚仗後,就愈發地囂張,也不把我們看在眼底了。」
裴淵在心中冷笑。
怪不得他只覺這一世的沈婠性子變了不少,原來是有所倚仗。他早已摸透沈婠的脾性,只要嘗到了甜頭,只要有人在背後撐腰,就越來越張牙舞爪。
這一世他非得要拔光她的爪牙,讓她臣服在自己的身下。
裴淵說道:「你姐姐實在過分,怎麼能讓自己的丫環當自己父親的姨娘,」他柔情款款地看向沈妙,「這幾年來,想必你與你母親都過得受氣。」
沈妙連連點頭,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極好的,裴郎竟然能這麼理解自己。
沈妙此刻是極其信任裴淵的,恐怕連自己的母親也沒那般信任。
裴淵循序漸進,只說:「誰讓妙兒生氣了,我定不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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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0:31
第三十三章
上一世沈婠常常受到夏氏與沈妙的欺凌,這一世夏氏與沈妙兩個沒用的反而受制於沈婠。沈府裡的蘭姨娘和碧姨娘都是沈婠的爪牙,他得先暗中拔掉。
等她孤立無援受盡夏氏沈妙的冷眼後,他再光明正大地出現,拯救她於水火之中。至於威遠將軍府,哼,他們還是先顧著自己吧。
沈妙睜大著眼,好奇地問「世子要怎麼做?」
裴淵道:「你我都是定親的人了,你喚我裴郎便好。」
裴淵的善解人意讓沈妙心花怒放,她兩頰緋紅,含羞地輕輕喚道:「裴郎要如何做?」
「你且附耳過來。」
沈妙胸腔裡蹦跳地愈發厲害,她微微傾前身子,裴淵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如此……如此……如此……」沈妙整個人都覺得飄飄然的,裴淵說的話,她就只記住了碧姨娘三字。
「可明白了?」
沈妙的雙眸水潤潤的,她下意識地點頭。
「嗯,明白了。」
沈妙回到沈府後,走起路來都是飄飄然的。一想到裴淵柔情款款的眼神,沈妙的臉頰就不由得浮起兩抹紅霞,裴淵所交待她的話,沈妙也記不住了。
直到兩日後,蘭姨娘過來茹苑給夏氏請安時,沈妙方是想起這樁事來。
她帶著雨瀾離開了茹苑。
沈妙知道這個時候碧姨娘一定在翠碧園裡,上回母親略施小計,蘭姨娘和碧姨娘之間便生了隔閡。這大半年來,蘭姨娘幾乎不曾踏足過翠碧園,碧姨娘亦是如此,便是去向祖母或是母親請安,兩人也是分開來的。
「父親已是上朝了吧?」
雨瀾回道:「是的,半柱香前大爺就已是出了門。」
沈妙說:「很好。」
雨瀾憂心地道:「二姑娘,您當真不和夫人說一聲嗎?」
沈妙橫了雨瀾一眼,「裴郎交待了我,自然是信得過我。且這也不過是小事一樁,若連這事都辦不成,以後偌大的平南侯府我又要怎麼打理?」
雖然裴淵那一日交待了什麼,沈妙不太記得清楚,也只隱隱約約記住了碧姨娘三字,但沈妙思來想去,覺得肯定跟碧姨娘脫不了干係。
沈妙直接進了翠碧園,她揚起下巴,趾高氣揚地對碧姨娘道:「碧姨娘是在不尊重母親麼?連蘭姨娘都知曉要日日過來請安,以示對母親的尊重。父親寵著你,也是看在你曾是母親丫環的份上,如今你飛上枝頭,便想拋棄舊主了嗎?」
碧姨娘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沈妙罵了個狗血淋頭。
見碧姨娘遲遲說不出話來,沈妙心中得意。青碧膽子小,之前在冷幽苑裡的時候,也是常常被自己罵上幾句後就變得安分起來。現在當了姨娘也是一樣。
事實上,碧姨娘心裡還真有那麼幾分心驚膽戰的,但更多的是羞辱。
碧姨娘忽然捂嘴了嘴。
她身邊的嬤嬤趕緊端來了痰盂,碧姨娘放開喉嚨吐得臉色都發白了。沈妙一驚,她不過是說說她而已,怎麼就成這樣了?
沈妙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個時候,沈妙注意到桌案上的一碗湯藥,黑不溜秋的,且這藥味似曾相識……沈妙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是安胎藥!之前懷孕時,她天天都能聞到這個味兒。
「你……」
碧姨娘的確是懷孕了,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的,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悄悄地去看過大夫,大夫說頭三月是胎象最易不穩,碧姨娘經歷了之前蘭姨娘一事,便想著熬過頭三月後再告訴沈州,以免被夏氏嫉恨。
可如今沈妙這麼大咧咧地欺負到自己頭上來,碧姨娘也不打算隱瞞下去了。
她對沈妙道:「二姑娘很快就能多個小弟弟了。」
沈妙大驚失色。
碧姨娘說道:「若是老爺知道今天二姑娘過來無理取鬧,讓我動了胎氣,二姑娘覺得老爺會懲罰你麼?」
沈妙知道在父親心裡沒有什麼比得上子嗣,她不禁有些害怕了。可轉眼一想,沈妙又覺得父親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畢竟現在自己是與平南世子定親了,便是當真懲罰,也只是小懲大誡。
這麼一想,沈妙有底氣了。
她對著碧姨娘重重地哼了聲,然後直接扭頭走人。
幾日後,裴淵讓人送了帖子過來拜訪沈府。
裴淵與沈州侃侃而談,沈州對這個未來女婿,心裡是滿意得不行,連帶著前幾日對沈妙的懊惱也減輕了不少。沈州畢竟也年輕過,曉得裴淵過來拜訪自己是一方面,但想必更多的是想見自己的女兒。
沈州便大大方方地喚了沈妙過來。
待偏閣裡剩下裴淵和沈妙兩人時,裴淵方是開口問道:「妙兒事情辦得如何?」
沈妙輕聲道:「已是按照裴郎所說的去做。」
「你姐姐有什麼反應?」
沈妙一愣,「什麼姐姐?」
裴淵也是一愣,但他比沈妙更快反應過來,他問道:「你是如何做的?」
沈妙如實說道:「我去翠碧園威嚇了碧姨娘一番,她起初也是嚇得不敢說話,變得安分了,可是我也不曾料到碧姨娘會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這幾日我顧忌著碧姨娘肚裡的孩子,也沒有去做些什麼。」
裴淵的眉頭一擰。
沈妙頓時有些驚慌,「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裴淵耐下性子,問:「你可記得我那一日和你說的話?」
沈妙撓撓頭,有些心虛地道:「其……其實我只聽清了碧姨娘三字,但……但是我想著手段左右也就是那些……」她怯怯地看向裴淵,「裴郎,我做錯了什麼嗎?」
裴淵微笑道:「沒有。」
事實上,裴淵心裡早已是怒氣沖天。愚蠢!愚蠢之極!他那一日明明是讓她來挑撥離間的,假意拉攏碧姨娘!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方是借碧姨娘之手誣陷沈婠。如此簡單之事都做不好!簡直是又蠢又二!之前的自己到底是看中了她的哪一點?
裴淵道:「我第一次來沈府,妙兒你陪我去走走吧。」
沈妙笑吟吟地與裴淵一道出了偏閣。如今時值秋末,沈府裡的水榭上放了好幾盆秋菊,迎著湖風賞菊是再愜意不過了。沈妙一直都期盼著有一天能和自己的意中人在水榭上風花雪月,如今裴淵就在自己的身邊,沈妙自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且還有一個原因,沈府的水榭和沈婠的院子隔得很遠,完全是一條相反的路。前段時日裴淵在蘭華寺裡的反常,沈妙雖是不擺在心上了,但她下意識地覺得不能讓自己的裴郎與沈婠見面。
沈妙說:「裴郎,我們府裡的水榭處特別有意境。」
裴淵上一世是來過沈府的,他想出來走走心裡是想著去沈婠那邊。聽沈妙提起水榭,裴淵笑了笑,就說:「如今快要入冬了,水榭臨水,你身子單薄,莫要感染了風寒才是。待入春時再去看看也不遲。我們走這邊吧,這條小徑倒是別緻得很。」
沈妙心中一喜,只覺裴郎當真是關心自己得很。當下也不顧沈婠了,彎開眉眼直道:「好呀,這邊走過去有個綻梅園,到了冬天的時候梅花一開,景色也格外怡人。」
裴淵微笑聆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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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0:42
第三十四章
快行至綻梅園時,裴淵忽道:「我有些渴了,妙兒能給我去倒杯水麼?」沈妙和裴淵出了偏閣後,沈妙便屏退了雨瀾,也不許任何人跟著。
裴淵這般柔情似水的目光讓沈妙心裡甜滋滋的,宛若吃了一大罐子的蜜餞。
她道:「好。」
沈婠今天得知裴淵會過來拜訪自己的父親後,也沒有刻意避開,反而是帶著霜雪輕羽去了綻梅園附近的鞦韆上坐著。
她輕輕地蕩著鞦韆。
約摸有兩刻鐘的時間,輕羽急急地跑過來,小聲地說道:「大姑娘,沒有見著二姑娘,只有平南世子一個過來了。」
沈婠「嗯」了聲,吩咐霜雪,「你推大力些。」
霜雪說:「奴婢明白。」
不一會,兩道慌慌張張的聲音響起——
「啊,大姑娘!」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太用力了!」
沈婠從鞦韆摔下來,膝蓋摔得生疼,一張臉蛋疼得都發白了。霜雪一臉自責,輕羽連忙道:「別愣著,快點扶大姑娘起來,我回院子拿傷藥過來。」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出現她們主僕面前。
沈婠仰起脖子,目光剛剛好迎上了裴淵探尋的目光,不過是片刻,裴淵就聲音溫和地道:「在下平南世子裴淵。」
沈婠悄聲地道:「霜雪姐姐,快扶我起來。」
霜雪扶起沈婠在鞦韆坐下,沈婠這才行禮道:「原來是妹夫,妹夫有禮了。婠婠方才出了糗,讓妹夫見笑了。」
裴淵含笑道:「總算見著皇姑眼前的紅人了,上回是在下唐突,也讓大姑娘見笑了。」
沈婠抬起頭來,與裴淵的目光撞上。
她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眼來。
「妹夫怎麼過來了?」
裴淵道:「我與二姑娘還未成親,大姑娘還是喚我一聲世子吧。今日我是過來拜訪你父親的,」微微一頓,裴淵又道:「方才我見你摔著了,我府裡有好幾瓶上好的傷藥,抹上兩日便能痊愈。改日我過來時給大姑娘捎一瓶吧。」
沈婠連忙道:「世子客氣了,我只是擦了點皮,怎麼敢勞煩世子?」
裴淵說:「我們遲早都是一家人,大姑娘不必客氣。就這麼定下來了,過兩日我讓人給你送來,大姑娘莫要推辭,你若是推辭便是不給你妹妹面子了。」
沈婠聽裴淵這麼一說,也只好作罷。
「那婠婠先謝過世子了。時候不早,婠婠也要回去了。」沈婠行了一禮,霜雪輕羽分別扶著沈婠離去,裴淵看著沈婠的背影,慢慢地勾脣一笑。
沈婠主僕三人走遠後,霜雪方是壓低聲音問道:「大姑娘,您這是在使苦肉計麼?」
沈婠說:「我在試探。」
輕羽不解,「大姑娘在試探什麼?」
沈婠道:「只是在試探世子到底想做些什麼,總之你們以後記住了,能離裴淵多遠就多遠。」重生前的裴淵還算好對付,重生後的裴淵簡直是個瘋子。
她之前故意摔倒只是為了試探裴淵見到後會如何做?
自從她知道裴淵重生後,她就一直在想裴淵到底會對自己做什麼。而如今看來,裴淵是想著重複上一輩子的路,先引誘自己喜歡他,待她全心全意待他時,他便會狠狠地將她從雲端處摔下。
真真是個瘋子。
不過他這麼做也好,現在他的目的是想讓自己喜歡他,那麼這段時日裡必然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沈婠對霜雪道:「霜雪姐姐,你等會寫張拜帖。算起來,我也許久沒去過威遠將軍府了。」
「是的,大姑娘。」
沈妙捧了杯茶過來,為顯心思,這杯茶還是沈妙特地自己沏的。她與裴淵道:「不知裴郎喜歡喝什麼茶,所以我只沏了杯毛尖,若是裴郎不喜的話……」
裴淵打斷了沈妙的話,「不必,我喝茶並不挑剔。」
他接過茶杯,輕輕地觸碰了下杯沿,方是淺淺地品嘗了一口。沈妙滿懷期待地等著裴淵讚賞自己,未料裴淵卻是直接開口道:「你母親可在?怎麼方才只見你父親?」
沈妙道:「母親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夏府陪舅媽說話,剛剛才回來呢。」
裴淵道:「既然你母親回來了,我也理應去拜見拜見。沈夫人現在在哪兒?」
「母親在偏廳裡。」
見裴淵絲毫沒有讚賞自己茶藝的心思,沈妙頗是失望。這時,裴淵又道:「妙兒沏的茶當真不錯,不若你再給我沏一杯君山銀針吧。」
沈妙喜笑顏開地道:「好。」
沈妙離開後,裴淵便徑直往偏廳裡走去。沈府的布局與上一世無差,裴淵至今仍然記得一清二楚。很快的,裴淵就到了偏廳。
夏氏見到裴淵時,面上有幾分詫異。
她是曉得裴淵今日過來拜訪老爺的,但是目前看來,這位平南世子似乎有些話想要單獨和自己說。夏氏給了身邊的紅胭一個眼色,紅胭會意,默默地退了出去。
裴淵心想,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這樣的母親怎會生下沈妙那樣的女兒。他開門見山就道:「沈夫人,你有兩個女兒,雖說皇上賜婚是你們沈府的二姑娘,但我們平南侯府私下裡卻是更喜歡你們的大姑娘。祖母前些時日還與父親說,看能不能讓皇上改變主意……」
夏氏大驚失色。
在蘭華寺裡時裴老夫人明明看起來十分喜歡妙丫頭的,莫非那一日都是假象?
裴淵又道:「我私心裡是喜歡妙兒的。只不過若是父親當真讓皇上改變了主意,我也無可奈何。雖說聖旨已下,但龍心也難以揣摩。皇上登基以來,也並非沒有收回過金口。好比前些年時,皇上為皇姑指了門婚事,最後不也收回聖旨了麼?」
夏氏慌了神,要是當真讓沈婠嫁進平南侯府,她夏家的臉面要往哪裡擱!她迅速回過神,並想出了主意來,「世子若是當真喜歡妙兒,侯爺與老夫人斷然也不會不顧你的意願。」
裴淵笑了笑,說道:「想必沈夫人也曉得,我祖母特別不喜歡名聲不好的姑娘。大姑娘雖是有個被休的母親,但是如今好歹也入了我皇姑的眼,皇上寵愛皇姑,而大姑娘又是皇姑身邊的紅人,到時候若是皇上親口讚賞大姑娘,大姑娘縱然有再不好的過去,也沒有人再敢多說什麼。我是真心想娶妙兒的,只是不希望到時候會出什麼漏子。」
夏氏明白了裴淵的意思。
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她妙兒的婚事。既然裴老夫人更喜歡沈婠,那她便讓沈婠的名聲敗壞!
碧姨娘有了身孕,沈州心裡是極其高興的,待碧姨娘可以說是有求必應。老夫人心裡也高興,畢竟沈府好些時日沒有出過這麼好的喜事了。
老夫人還去了碧姨娘的翠碧園,十分和藹地說了番話。
碧姨娘見到老夫人如此重視自己的肚子,心裡的得意是愈發遮藏不住了,本來她還是有幾分擔心的,怕自己會像姐姐那樣,可碧姨娘安慰自己,自己是有福氣的人,和姐姐不一樣。
且碧姨娘還特地向老夫人請求,要自己找一個信得過的大夫。
老夫人也應允了。
沒幾日,碧姨娘便花重金請了個京城裡頗有名氣的史大夫回來,還專門在沈府裡整理了一間客房讓史大夫住下,以免碧姨娘發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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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0:55
第三十五章
碧姨娘如此高調,蘭姨娘心裡始終有幾分擔憂。
雖說姐妹間有了隔閡,但親姐妹哪有隔夜仇的,都過了這麼久,什麼仇都罷了。碧姨娘有身孕,蘭姨娘是打心底地為自己的妹妹高興,只要妹妹安安全全生下個男娃,後半輩子定然是無憂的了。
蘭姨娘想通後,便主動去了翠碧園,想要跟碧姨娘和解。
沒想到蘭姨娘剛到翠碧園便被丫環攔下,說是要先通報。蘭姨娘此時心裡有幾分不悅了,平日裡碧姨娘進自己的蘭香苑是從來都不要通報的。
不過蘭姨娘對妹妹的脾性也能容忍,既然自己是要來和解的,等一等也是沒有幹係的。蘭姨娘此刻早已是忘記了當初碧姨娘利用自己的事情。
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丫環才出來請蘭姨娘進去。
碧姨娘在用著糕點,見到蘭姨娘進來,眉眼一挑,便道:「姐姐可來了,妹妹以為姐姐一輩子都不會理我了呢。好在我懷孕了,不然恐怕姐姐都不會過來了吧。」
言下之意,讓蘭姨娘聽得心裡愈發不爽了。可是蘭姨娘仍是安慰著自己,自己妹妹脾性這樣,莫要計較太多,和和氣氣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著說道:「妹妹說哪兒的話,姐姐這不是在等你消氣麼?如今妹妹懷孕了,姐姐擔心你身邊少人侍候,便過來看看。頭一胎要注意的問題可不少,妹妹年紀小,又是頭胎,我當姐姐的哪裡能不擔心。」
碧姨娘當時與蘭姨娘發生爭執後,心裡是極氣的,只覺自己的姐姐也太不識好歹,後來她在翠碧園裡等了幾個月,蘭姨娘也不曾主動來認錯。如今她一懷孕,人便屁顛屁顛地過來了。
說到底也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
碧姨娘越來越口無遮攔,「是麼?姐姐還請放心,我斷不會這麼愚笨好端端地掉進湖裡的。」
這話戳到蘭姨娘的心了,蘭姨娘的臉色一白。
「你明知是大夫人所設的局!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的姐姐!」
碧姨娘道:「妹妹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若我是你的話,想必思哥兒如今都能活蹦亂跳了。」
「你……」
碧姨娘這時也曉得自己說錯話了,可她拉不下臉來。從小到大無論自己做錯什麼,姐姐從來都能寬容自己的,這次也會一樣。碧姨娘說:「姐姐回去吧,我乏了,想睡一會。」
蘭姨娘一出翠碧園,就只覺一陣眩暈,嬤嬤趕緊扶住了蘭姨娘。
嬤嬤低聲道:「碧姨娘也太過分了。」
蘭姨娘說道:「由得她去!我們回蘭香苑。」
蘭姨娘走後,碧姨娘心裡也不踏實。方才姐姐轉身時的那個眼神,她以前從未見過的,仿佛當真是說這輩子要與她決絕那般。
碧姨娘越想心裡就越不舒服,在榻上輾轉反側,怎麼也歇不下。可是讓她去蘭香苑主動求和又不可能,她是說了錯話,可一直以來姐姐不都是這麼寬容自己的麼?怎麼現在就受不住了?碧姨娘心想,定是姐姐嫉妒她的肚子!等她生了兒子後,姐姐自然就會回來找自己了。
如此一想,碧姨娘倒也安心了。
可當夜碧姨娘做了個噩夢,她夢見自己的兒子掉進湖裡,小手不停地拍打著水面,她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去救他。
最後溺水的死相讓嚇得蘭姨娘驚醒過來。
她連忙讓身邊的丫環去把史大夫喚來。
史大夫一診碧姨娘的脈搏,面色倏然大變。碧姨娘慌得連忙問道:「史大夫,怎麼了?」
史大夫嘆了口氣。
「姨娘在頭兩月的時候沒有注意飲食,致使腹中胎象不穩,這幾日有是心神不寧。說實話,姨娘的這一胎怕是神仙也難保了。」
「什……什麼……」
史大夫說道:「再好的藥也保不了,姨娘懷孕初可有大量吃冷食?」
碧姨娘回想了下,她懷孕時是夏天,日頭熱著,她又愛吃冷食,老爺知她喜歡,特地讓人給她做了不少冰玉露,她那時幾乎是一天喝好幾回。
思及此,碧姨娘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
碧姨娘不知該如何是好,六神無主了好幾日後,她才把史大夫喚過來,吩咐切莫將此事聲張出去。不料史大夫卻慌張地道:「姨娘怎麼不早說,昨日大夫人過來詢問姨娘的狀況,我……我便如實相告了。」
這下碧姨娘更是不知所措了。
她問:「我這胎能保多久?」
史大夫道:「最多兩個月。」
史大夫離去後,碧姨娘就開始打顫,嘴脣也一直在發抖。老爺是有多期待她肚裡的孩子,碧姨娘是知道的,若是老爺知道保不住了……
碧姨娘想起了姐姐,孩子一沒,老爺很長一段時日都不曾踏足過蘭香苑。
碧姨娘心中極是恐懼。
就在此時,院子裡的嬤嬤慌慌張張地進來,「姨娘,大夫人過來了。」
碧姨娘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夏氏就已是進了來,她身後只跟著紅胭一人。碧姨娘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著,她的腳有些發軟。
夏氏親親熱熱地拍上碧姨娘的手,一臉擔憂地道:「妹妹,出了這樣的事情怎麼也不告訴我呢?若不是我昨天問了史大夫,恐怕也不知道妹妹的現況了。」
夏氏重重地嘆了聲,「妹妹,你大可放心。我們都是老爺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孩子對老爺而言是有多重要的,但是再重要也比不過自己的身體呀,妹妹還年輕,沒了一個孩子還能再懷。唉,說起這個,蘭妹妹倒也真是的,你是她妹妹,怎麼她就不讓著你一點。我聽史大夫說,你這幾日總是心緒不寧,若是你能安下心來的話,興許胎兒也能保住了。」
夏氏又拍拍碧姨娘的手,又道:「我知妹妹在擔心什麼,我們後宅裡的女人最怕的就是沒有老爺的寵愛。此事我也不會與老爺說,且還會替你隱瞞,畢竟我們曾經也是主僕一場,如今又都是在老爺身邊侍候的。老夫人那邊我會幫你打點妥當,老爺那裡妹妹也無需擔憂,我會勸老爺多過來這兒陪著妹妹。」
碧姨娘本就是個沒有主意的人,如今聽得夏氏這般說,雖是心裡有幾分不信的,但……但她心想著興許夏氏這一次是看在主僕一場的份上。
她和姐姐是不一樣的。
姐姐的主子是大姑娘,大夫人是最不喜歡大姑娘的,自然對姐姐沒有情分。
碧姨娘感激地道:「多謝姐姐,以後姐姐有需要妹妹的地方,妹妹定然義不容辭。」
夏氏微笑道:「姐妹一場就不必這麼客氣了。你畢竟年紀小,不少事情都不知該如何處理,好比這回肚裡的胎兒。你且聽我一言,只要事成,以後你我便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夏氏湊到碧姨娘耳邊,壓低聲音道:「我知你與紅胭之間有不少私人恩怨,到時候我便把紅胭送你當丫環。」
碧姨娘看了眼紅胭,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歷歷在目。
她道:「好,姐姐請說。」
霜雪急急忙忙地跑進了屋裡頭,她說:「大姑娘,碧姨娘正往我們院子過來。」自從沈婠從鞦韆上摔下來後,她就吩咐了霜雪和輕羽,要時時刻刻注意著翠碧園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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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1:07
第三十六章
沈婠細想過了,裴淵既然要走上輩子的老路,而這一世她在沈府的身份地位有所不一樣,裴淵要想讓她再陷孤立無援之境,必然會與夏氏聯手。
而她如今隔三差五的便要去長公主府,夏氏也難以下手。
恰好碧姨娘有了身孕,她曉得夏氏定不會放過碧姨娘肚裡的孩子。她想著若自己是夏氏的話,最好的結果莫過於是一箭雙鵰。
碧姨娘素來與自己沒有什麼交集,也甚少過來她的院子,如今懷著身孕還要來她的院子,用腳趾頭一想也知裡面有古怪。
碧姨娘被夏氏當刀使,她可不願當刀下亡魂。
沈婠道:「輕羽姐姐,你在門邊候著,說是我與霜雪姐姐去了長公主府。霜雪姐姐,你且跟著我從後門出去。」
碧姨娘前腳剛到,沈婠就已是和霜雪偷偷地溜了出去。
碧姨娘聽輕羽說沈婠不在,眉頭立馬擰得緊緊的,滿臉的不相信,非要自個兒進去瞧一瞧。輕羽無可奈何,只好讓碧姨娘進了去,碧姨娘環望一圈,果真沒有沈婠的人影。
之後連著幾日,碧姨娘過去找沈婠,沈婠不是不在就是在老太爺那兒,又或是在方氏那裡。
又過了幾日,裴淵得閒過來沈府,正在廳裡與沈州侃侃而談。沈州說道:「你年紀尚輕,對國事就能有這般見解,實在不可多得。若是我的坤兒長大後有你的一半便已是不錯了。」
裴淵笑道:「坤哥兒年紀還小,此時哪裡看得出什麼。」
沈妙知道裴淵過來了,又哪裡能坐得住,連練琴的心思都沒有了。她讓雨瀾前去打聽,得知裴淵如今正在大廳裡陪著父親說話後,沈妙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
她喚雨瀾拿來箋紙,提筆寫了句——裴郎,妙兒在綻梅園等你。
她仔細吩咐著:「讓廳裡奉茶的丫環偷偷地交到世子手裡。」
雨瀾應了聲,便匆匆地離開了茹苑。
今天在大廳裡當值的奉茶丫環名字喚作畫織,是霜雪的老鄉。畫織收到了箋紙後悄悄地告訴了霜雪,霜雪又回稟了沈婠。
沈婠聽罷,計上心來。
她吩咐道:「霜雪姐姐,你想個法子拖延著二妹妹。另外,你同畫織說一聲,曾經聽二姑娘說過,世子愛喝君山銀針……」她從袖袋裡拿出一包藥粉,壓低聲音,「待畫織沏茶時,你趁她不注意就把藥粉盡數放進。」
霜雪剛離開院子不久,輕羽就氣喘吁吁地趕回來了,她說:「大姑娘,碧……碧姨娘又過來了!大姑娘快些從後門離開吧,不然碧姨娘的肚子出了什麼差錯,肯定又要賴在您的頭上了。」
沈婠道:「這回不急,輕羽姐姐,你且去門外候著,等碧姨娘一來,你就告訴她我在綻梅園裡。郭嬤嬤,你現在陪我長公主府吧。」
碧姨娘聽到沈婠在綻梅園後,連著陰沉了好幾日的臉色才稍微有所松緩。她對跟在自己身後的嬤嬤道:「去告訴大夫人,我現在去綻梅園。」
她咬咬脣,又問身邊的丫環,「把藥端來。」
丫環猶豫地道:「姨娘,這……」
碧姨娘說道:「老天爺既是不讓我保住這個孩子,我也無法與老天爺爭,倒不如換取有利於我的東西。快去!」
丫環不敢不聽從,只好去灶房裡把藥端了過來。
碧姨娘一飲而盡,她抹了抹脣角,「我們去綻梅園。」
綻梅園裡的梅樹結了不少果子,沉甸甸地綴在枝頭上。碧姨娘邁進綻梅園時,腹中已是開始隱隱作痛,她讓身邊的嬤嬤和丫環都留在園外,自個兒進了去。
綻梅園並不大,但也不小,碧姨娘走了些許路後,都不曾見到沈婠的身影。
她開始有些著急,並張嘴喊了聲:「大姑娘!」
話音剛落,碧姨娘就已是聽到衣料窸窣聲響,她一臉欣喜地扭過頭來,未料映入眼底的卻是一陌生男子的臉孔,樣貌極是俊朗。
「……你你你是誰?」
來者正是裴淵。
裴淵在綻梅園裡轉了圈,沒有見到沈妙的身影,心中就已是不耐。再加上他極其厭惡梅花,綻梅園裡這麼多梅樹,看得他太陽穴騰騰地作痛,腦子裡總是浮現出一些不好的過往。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人喚了聲「大姑娘」。
他轉身一看,只覺有些眩暈。待他站定時,碧姨娘的臉就成了沈婠的臉,那般楚楚可憐地問他:「……你你你是誰?」
目光不經意地一瞥,碧姨娘微微鼓起的肚子映入裴淵的眼簾。
似是有什麼猛然躍入裴淵的心裡,怒氣騰地炸開了。
他掐住了碧姨娘的脖子。
「賤人!水性楊花的賤人!」
「啊……放……放開……」碧姨娘掙扎著,但她的力氣又哪兒及得上處於盛怒中的裴淵,更別提此刻她的肚子疼得像是萬蟻鑽心那般。
「啊……啊……」
掐準時間趕來的夏氏聽到了碧姨娘痛苦的叫聲,她心中一喜,趕緊正色道:「愣在這裡幹什麼,沒聽見碧姨娘在叫嗎?快進去看看,去,把史大夫叫來。」
本以為會看見痛苦的碧姨娘和不知所措的沈婠,可夏氏沒想到最後映入自己眼底的竟然裴淵像是著了魔似的狠狠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碧姨娘的臉已經開始變色了,雙手不停地掙扎著,兩腿間有鮮紅的血液流出來。
夏氏嚇了一大跳。
碧姨娘能死,但不能死在裴淵的手裡!有了這個認知,夏氏趕緊讓下人去分開他們倆個。
裴淵此時清醒過來,他怔怔地看著暈厥在地上碧姨娘,有那麼一瞬間分不清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裡。
還是夏氏當機立斷,她滿臉凌厲之色地吩咐在場的下人,「碧姨娘當眾勾引世子,世子婉拒,碧姨娘傷心欲絕,不小心摔沒了腹中的胎兒。」
史大夫提著醫箱匆匆趕來。
「夫人,姨娘失血過多,怕是活不下去了。」
「先把碧姨娘抬回去,」夏氏意味深長地吩咐:「史大夫,你盡量保住碧姨娘的性命吧。」
史大夫眼神一深,頷首。
「我明白的,夫人。」
就在這個時候,沈州和老夫人也趕過來了。夏氏之前怕又會被沈婠那張巧嘴三言兩語就將罪責推卸得一干二淨,她過來時也順便尋了個措辭把老夫人和沈州也哄了過來。
可夏氏也沒想到最後竟是成了這樣的境地。
夏氏趕緊說道:「老爺,碧妹妹竟然想要勾引世子!世子婉拒後,妹妹還纏著世子,之後竟不小心摔沒了肚裡的胎兒,」夏氏重重嘆了口氣,「枉老爺平日裡如此寵愛妹妹,妹妹竟是做出這般不要臉面的事!幸好妾身及時趕來,若不是世子怕是也不知該要如何應對了。」
沈州聽見夏氏此話,氣得就差吐出一口血來。
老夫人也不關心這個,她問:「史大夫,我的孫兒能保得住麼?」
史大夫搖頭。
老夫人身子一晃,采鶯連忙扶住老夫人。老夫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第三個了,府裡跟撞邪了一樣,孩子總活不下來!
「冤孽呀冤孽!」
碧姨娘終究是沒有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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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1:20
第三十七章
夏氏雖是鏟除了碧姨娘,但心底始終有幾分遺憾。沒有把沈婠拖下水,實在是太可惜了,且還白白搭上了裴淵。縱然夏氏百般隱瞞,但紙包不住火。
畢竟那一天裴淵死死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是千真萬確的。
只不過沈州雖有不滿,但也並未多說什麼。不管碧姨娘勾引裴淵是真是假,可與平南侯府的親事卻是千真萬確的,有平南侯府撐著腰,在朝中也能硬氣不少,尤其是在夏丞相面前。
是以沈州也乾脆不計較了,左右不過是個姨娘。
平南侯曉得自己的兒子在沈府搭上那樣的一件事後,臉色格外難看,罰了裴淵在府裡禁足三月。裴淵的日子不好過,沈妙的亦然。
沈州查出了裴淵去綻梅園的原因後,硬也是懲罰了沈妙禁足。
沈妙只好在茹苑裡安慰著自己,裴郎禁足,她也禁足,算是夫妻共患難了。
裴淵沈妙兩人禁足後,沈婠帶著輕羽和霜雪去了威遠將軍府。
自從在魏平生辰宴上演了那麼一齣戲後,李氏隔個幾日便要在府裡當眾怒罵幾句魏平,將潑婦市井之態演得淋漓盡致。雖是有些不習慣,但李氏想著一家人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在眾人面前做做樣子也無妨,就是苦了她的四個孩兒。明明都是出類拔萃之才,偏偏卻要被世人認為是無能之輩。
「李夫人安好。」沈婠笑吟吟地與李氏打了招呼。
李氏笑不攏嘴地道:「你若再不來陪我說話,我都要去長公主府裡搶人了。」李氏拉著沈婠坐下,細細打量著沈婠,「似乎瘦了些。」
「哪有,婠婠都覺得自個兒胖了不少。」沈婠說著,瞥霜雪一眼,霜雪捧著一個錦盒上前,「前些時日我聽說夫人您總是睡不好,便問了大夫要了個安神的方子,製成香囊,大夫說懸掛在床幃之上,有安神之效。」
李氏一瞧,錦盒裡放置了七八個香囊,做工頗是精妙,囊上的圖案也是繡得極好的。李氏頓感心窩暖洋洋的,「你這孩子真是貼心。」
沈婠笑道:「夫人疼惜婠婠,婠婠自也是要掛念著夫人的。」
女紅是熟能生巧的,長時間不碰,也變得生疏了。沈婠一有閒暇,就喜歡縫製香囊。前段時日恰好容銘要去蘭城,沈婠便托了容銘帶了些香囊過去。容銘回京後只道唐氏十分高興,囑咐沈婠要好好聽沈州與夏氏的話,無需記掛著她,她在蘭城過得很好。
沈婠當時一聽,眼眶都濕潤了。
如今一見李氏,沈婠是愈發掛念在蘭城的母親了。
「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是不是在被人欺負了?」李氏見沈婠的眼睛泛著水光,心中的憐惜之情愈發濃厚了。前陣子從老爺口裡得知皇上給沈府的二姑娘賜婚了,當時李氏聽了只覺不像話,大姑娘都沒賜婚,怎麼就輪到二姑娘了?
平南世子之名,李氏亦是聽過的,若是李氏有個女兒,她也會想著把女兒嫁給平南世子,這可是好婚事。李氏當時心中憤然,但瞧見自家兒子眉開眼笑的模樣,李氏心裡又釋然了,大姑娘的婚事本就該留給自家的,沒指給平南世子也是好的。
只不過李氏轉眼一想,又覺得有些對不住沈婠。
皇上如此忌憚他們威遠將軍府,為了平安,自家的四個兒子這輩子鐵定要碌碌無為地度過了,若是沈婠嫁了進來,也不知會不會委屈了人家姑娘。
沈婠眨走眼裡的水光,抿出笑容來只道:「沒有,就是覺得夫人待我真好。」
李氏一瞅到沈婠笑得甜甜的,方才的那點小心思迅速跑走了,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她就喜歡這樣的媳婦,她待她好,子騫也待她好,必不讓她受委屈!
李氏試探地道:「說起來,你妹妹都定親了,你母親可有說過要給你找夫家?」
沈婠哪裡會不明白李氏的意思,定是想來探自己的口風。其實沈婠想過的,十年之內必有戰事,威遠將軍是常勝將軍,從未輸過任何一場仗。上一世皇帝再忌憚魏平,最後也是等到威遠將軍解決外患後才來處置的。而這一世魏平已是懂得收斂,想來皇帝也沒有之前那般忌憚,命運亦是有所轉變。那麼這一世在皇帝心中,魏平必然是有些分量的,若她嫁給魏子騫,她就有整個威遠將軍府撐腰。
威遠將軍和平南侯都是皇帝面前的重臣,他們兩個不和,皇帝估摸著也會高興,權力得以制衡。那麼到時候即便是裴淵想對自己下手,也得看看皇帝的意思。
沈婠低頭一笑,落入了李氏眼裡倒是女兒家嬌羞的模樣了。
之前李氏就曾在沈老夫人面前試探過,沈老夫人看起來是非常滿意他們魏家的,估摸著也有在沈婠面前提起過,而現在她這般模樣……
李氏心中一喜。
看來沈婠與他們家子騫的這門婚事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待老爺回來時,可以與他商量商量,挑個好日子先去把親給定了。
李氏給了琳琅一個眼神——
快,去把二公子叫來。
沈婠被李氏打發到了魏府的水榭上,沒多久,沈婠就看到了魏子騫。魏子騫許久沒有見到沈婠,現在見到了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魏子騫想了想,最終和沈婠提起了在獵場裡的趣事。話畢,魏子騫摸摸鼻子,只道:「最後贏了的人是平南世子,其實我……我是有實力的,但是父親說不能表現出來。至於原因,你一定懂的。」
沈婠笑道:「嗯,我懂的。」
魏子騫一聽,也笑了開來。他就知道沈婠會懂的。
沈婠問:「今天休沐日,威遠將軍可有在府裡?」
魏子騫道:「在呢,今天一大早就來了位客人,神秘得很。若不是我恰好經過書房,我也不曉得來了位客人。聽母親說,那位客人天未亮便已是來了我們魏府,父親還吩咐了母親莫要聲張。」
沈婠笑道:「那你為何還要與我說。」
魏子騫彆扭好久,才紅著臉憋出一句道:「你不一樣。」
沈婠笑了笑,目光瞥了眼遠處的書房,她記得魏子騫曾經和自己說過,威遠將軍的書房就在那兒。今日沈婠過來,一是為了與李氏說說話,二是想著透露些消息給威遠將軍。
上一世她雖是困在小小的房間裡,但是有一件大事她還是曉得,威遠將軍被賜死後的第三年,皇帝就駕崩了,而新帝卻不是當今太子,是一直久居在行宮的六皇子。
離皇帝駕崩還有十年,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不過今日威遠將軍有客,她也不便說什麼。
華燈初上後,有一輛不顯眼的馬車悄悄地從威遠將軍府的後門駛出。在京城裡繞了一大圈後,方是緩緩地回了閑王府。
覽古給裴明澤沏了一壺茶,「王爺,喝多點茶,您今日講了一整天的話。」
裴明澤笑道:「我在魏府已是喝了不少。」
覽古眼睛轉也不轉地盯著裴明澤,「王爺,您就承認了吧,您去魏府是為了沈姑娘!奴才說得對不對?」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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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1:31
第三十八章
覽古說:「這麼多年了,也不見王爺去幫魏府一把。今日王爺冒著危險悄悄去魏府,不是因為沈姑娘還有誰?」之前還帶著沈姑娘去看山茶花哩,別以為他不知道,王爺腰帶上消失的那塊黑寶石到沈姑娘頭上去了!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覽古說:「欸,王爺,你這種語氣討不了姑娘家歡心的啦。」
「我沒討她歡心。」
裴明澤低頭喝了口茶,澄碧的茶水裡倒映著微微發紅的兩頰。
「王爺這是承認了在幫沈姑娘對不對?哈哈,奴才就知道。話說王爺,威遠將軍真的會去投靠六皇子麼?如今朝中除去太子之外,最有望當皇帝的不應該是三皇子麼?」
裴明澤輕咳一聲,只道:「僅僅是我的猜測而已。」
李氏生怕會有人跟自己搶媳婦,又或是皇上突如其來下了道聖旨把沈婠指給了哪一家的公子,到時候米已成炊,他們魏府想反抗也不成了。遂一過年頭,李氏便正式登了沈府的門。
之前李氏便已是試探過老夫人的口風,如今沈州與夏氏見李氏如此鄭重前來,心中皆是了然。沈州滿臉笑意,他以前就是十分滿意沈婠與魏府的婚事,後來沒想到沈妙竟是先沈婠一步訂了親,且還是與平南世子,沈州多了平南侯府這個親家,心裡也添了幾分踏實,對沈婠與魏家的事倒也沒這麼熱衷了。
不過錦上添花之事,再多幾件也無妨。
夏氏對於沈婠與魏家的婚事也是前所未有地熱衷,之前經過裴淵那麼一說,夏氏心裡可擔心著到手的親事飛走了。如今若是沈婠與魏家定下親事,便是平南侯府裡的老夫人也無力迴天。
兩夫妻心裡各有盤算,李氏稍微一探口風,夏氏就乾脆直接挑明了。
「先定親也是好的,雖是沒到年齡,但京城裡不少姑娘也是未及笄前就已是先定親,及笄後才成親的,」夏氏捂嘴笑道:「我們府裡的妙兒亦是如此,先是和平南世子定了親,再過三年才嫁過去,剛好有不少時間來自己縫製嫁妝。」
夏氏語氣裡是滿滿的驕傲。
李氏聽了,心裡又多了幾分對沈婠的憐惜。大姑娘在沈府裡果真不受重視,他們說了這麼久,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一句沈婠嫁來他們魏府,到底是嫁給哪一位公子。且滿嘴都是妙兒如何如何……
夏氏心裡來氣,皇上賜婚又如何,他們家子騫還能有太后賜婚呢!當初太后應承了自己,待自己的四個兒子長大成人,心裡有意中人了,大可來跟她開這道口。
思及此,夏氏輕笑一聲,說道:「二姑娘能覓得佳婿當真是好福氣。既然兩位親家都不反對這門親事,我們便挑個良辰吉日去合一合生辰八字,到時候我再進宮向太后娘娘請求賜婚。大姑娘能嫁入我們魏府,也是我們魏府的福氣,我們以後必不會委屈了她。」
李氏剛走不久,整個沈府便已是曉得了大姑娘嫁進威遠將軍府是鐵板釘釘的事。方氏帶著沈菱過來給沈婠道喜,嘴裡直說:「大姑娘真有福氣。」
方氏捂嘴笑著:「前幾年老夫人壽宴時,我就覺得李夫人喜歡你,沒想到這才幾年,你便快能喚李夫人一聲母親了。想來你嫁進魏府後,李夫人必然也不會虧待了你。」方氏感慨道:「也不知到時候我們家菱兒能不能找個好夫婿,大姑娘待菱兒一向親如姊妹,等大姑娘嫁出去了,菱兒想找姐姐說句話也難了。前些日子裡,菱兒還跟我撒嬌,說是要跟大姑娘成為妯娌,這樣想找你說話就容易得多了。我那時便在笑話她,才幾歲呢,就開始想嫁人了。」
沈菱低著頭,小聲地道:「母親笑話我。」
方氏的言下之意,沈婠聽出來了,「三嬸說的是哪裡的話,四妹妹哪兒會愁嫁。四妹妹如今還未長開便是這般水靈靈的,若是長開後前來說親的人怕是會踏破我們沈府的門檻了,」她微微一頓,笑道:「三嬸的意思,婠婠明白。從舟城回來後,常常陪著我玩的都是四妹妹,若是嫁人後,也能時常與四妹妹一起說說話,做做女紅,也是極好的。」
之前方氏幫了自己一把,沈婠此時非常樂意幫回方氏。且嫁去魏家後,婆媳和睦,威遠將軍與魏子騫的幾位兄弟都是好相處的人,就怕魏子昌等人娶了難相處的妻子,到時候也少不了要費心思,四妹妹是知根知底的人,若能跟自己成為妯娌,那的確是相當不錯。
方氏看沈婠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不攏嘴的,又拉著沈菱與沈婠說了好些體己話,方是離去。
霜雪至今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大姑娘的婚事這麼快就定下來了,跟了大姑娘好幾年,她最先以為大姑娘會嫁給平南世子的,不過魏二公子也不錯,李夫人也十分喜歡大姑娘,以後的日子定然不會像在沈府那般難過了。
霜雪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問:「大姑娘,奴婢沒有做夢吧。您真的要嫁給魏二公子了?」
沈婠含笑道:「是呀。」
郭嬤嬤念了聲「阿彌陀佛」,只道:「大姑娘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呀。」
沈婠說:「待親事定下來後,我也可以開始準備嫁妝了。」
霜雪忽然問:「大姑娘喜歡魏二公子麼?」
沈婠一怔,而後笑道:「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來喜歡不喜歡之說?不過若真要說喜歡,還是又那麼一點點的,起碼嫁給魏二公子我心裡一點也不反感。」
經歷了上一世,她倒也不敢說喜歡不喜歡了。上一世她這麼喜歡裴淵,結果卻淪落到那般地步,喜歡一個人實在太可怕了,還不如跟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且目前而言,嫁給魏子騫,是最又利於自己對付裴淵的。
待她嫁了魏子騫後,兩人和和睦睦地過一輩子倒也不錯。
偏生不巧的,李氏這邊剛和沈州夏氏說要去請求太后娘娘賜婚,那邊太后就去了五台山拜佛。李氏去打聽了太后歸來的時日,最早也要半月之後。
李氏心裡焦急得很,魏平安慰道:「夫人,媳婦跑不了的。何況她才十三,還有兩年才及笄。沈府已是應了我們,這期間斷然也不會許給其他人。」
「也是。不過就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
魏平笑道:「讓琳琅給你煮些安神茶來喝吧,別多想了。」
魏子騫倒是比李氏還要焦急緊張得多,知道沈府答應了這門親事後,魏子騫夜晚歇下時脣角一直都彎著的。他問了李氏好幾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這事被魏子昌等人笑話了好幾回。
翌日,魏子騫也不顧自己兄長笑話的目光,揣了銀子帶了小廝便出了威遠將軍府,自己要娶媳婦了,總不能少了禮物。
魏子騫想給沈婠買一對鐲子。
他去了京城裡最為出名的珍寶齋,在掌櫃熱情如火的目光下,挑了一對上好的白玉鐲,玉質極好,溫溫潤潤的,就像是沈婠其人,笑起來溫婉如玉。
白玉鐲的價格偏貴,可魏子騫買得一點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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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1:44
第三十九章
他吩咐掌櫃包好送到威遠將軍府上,他笑眯眯地道:「是送給心上人的。」
話音未落,珍寶齋裡又進了位客人。掌櫃一瞧,是熟客,連忙打招呼道:「世子爺好久沒來了。」
裴淵被禁足三月,在平南侯府裡,實在是積了不少戾氣。
那一日沈妙約他去綻梅園,他也不知怎麼的,糊裡糊塗的就把碧姨娘當成了沈婠。裴淵並沒有懷疑到沈婠身上,因為裴淵自己對梅林厭惡之極,每次見到梅花樹腦子裡都會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來。
如今聽掌櫃這麼一說,他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掌櫃也是個精明的,一看裴淵臉色不對他就連忙改口道:「世子大駕光臨,實在……」話還未說完,就被裴淵打斷了,「魏二公子也來珍寶齋?」
瞅到魏子騫手裡的白玉鐲,裴淵笑道:「看來是送給一位姑娘的了。」
魏子騫心中只覺怪異,眼前的平南世子似乎與上回所見的有些不一樣。魏子騫不願與裴淵細說,笑了笑,說道:「是呀,真巧,世子也來珍寶齋。」
魏子騫在心裡好奇地琢磨著,平南世子如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娶錯人了。
恰好此時裴淵說道:「我也是來買鐲子,送給我的未婚妻。」裴淵嘴裡是在說沈妙,實際上他要送的人是沈婠。他就不信沈婠不會上當。
甜言蜜語溫柔款款之下,裴淵有很大的自信沈婠會陷進來。
魏子騫很順口地接了句,「是沈二姑娘沈妙吧。」
裴淵邊挑著鐲子邊應了聲。
魏子騫這才松了口氣,他想了想,橫豎裴淵與沈府二姑娘的婚事已成定局,如今說出來也無妨。何況以後兩人也少不了來往。
他笑著道:「果真很巧。說起來,遲些時候平南世子還得喚我一聲姐夫。」
裴淵一愣,「姐夫?」
魏子騫笑道:「世子不是與沈府的二姑娘定親了麼?遲些時候我也要與沈府的大姑娘定親,到時候各自成親後世子便要喚我一聲姐夫了。」
裴淵心中一驚,但他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是說沈妙的姐姐沈婠?」
魏子騫點頭,「是呀,再過些時候我母親便會向太后娘娘請求賜婚。」
裴淵呵呵一笑。
「恭喜魏二公子了。」
近一年來,平南侯與威遠將軍在朝中常常政見不合,滿朝文武隔三差五便能看見他們兩人脣槍舌戰,吵得不可開交。本來兩人私交也還算不錯,前些年威遠將軍的生辰宴上也邀請了平南侯一家前去。可打從兩人政見不合之後,兩家便是如形同陌路一般,偶爾在朝外碰見了,皆是各自冷哼一聲只當沒見到。
前些日子裡,平南侯在朝上剛開了個口,威遠將軍又迫不及待地與自己唱反調,那般囂張模樣讓平南侯恨不得上去吐他一口唾沫!
今日威遠將軍感染了風寒沒能來上朝,平南侯正慶幸今天不會有人來挑自己的刺,不料快要下朝時,威遠將軍又拖著病體前來,皇上憐惜他,特地賜了座。看著威遠將軍病懨懨的模樣,平南侯心裡可幸災樂禍了。沒想到威遠將軍一坐下,悄悄地與身後的武臣交頭接耳了數句,而後威遠將軍又再次一一反對了平南侯所提出的見解。
皇帝的臉色高深莫測。
下朝後,平南侯忿忿不平地與皇帝道:「表哥,魏平實屬過分,如此公私不分,以後若有戰事,他又怎能擔當得起重任!」
皇帝只道:「魏卿如此倒也是真性情。」魏平越是公私不分,在朝中名聲越是不好,他心裡便越歡喜。前些年的魏平在朝中在民間都頗有聲望,他常常夜裡不能寐。近年來,魏平為自己的幾個兒子憂心得脾性大變,朝中不少大臣頗有怨言,民間裡亦是有不少埋怨魏平的聲音,他這才能安心就寢。
皇帝忌憚魏平一事,埋得很深,朝中幾乎沒有人看得出來,平南侯也不知,只認為皇帝不得不依賴魏平的驍勇善戰,是以才會如此寵信魏平,便是平日裡氣勢囂張,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平南侯氣急敗壞地回府。
一回侯府,平南侯的臉色就鐵青鐵青的,溫氏見著了溫聲軟語地勸了幾句,平南侯仍然是鐵青著張臉。溫氏無奈,只好命人喚了裴淵過來。
裴淵一來便知父親為何不高興,他倒了杯茶給平南侯,沉聲道:「父親,先喝杯茶消消氣。」
平南侯說:「沒心情。」
裴淵笑道:「兒子知父親沒心情的緣故,我有個法子能讓父親高興。」
「哦?」平南侯挑眉,倒是來了興趣,「什麼法子?且說來聽聽。」
裴淵道:「父親可知魏家的魏子騫,也就是威遠將軍的二公子有位心上人,威遠將軍亦是十分滿意魏子騫的心上人,前些時日李夫人都上了沈府與沈尚書沈夫人說明了來意,本來不日便要提親的,但威遠將軍與李夫人為表對魏子騫心上人的重視,特地去向太后娘娘請求賜婚。」
平南侯微怔,「又是沈府?」
裴淵頷首,「正是,是沈府的大姑娘沈婠。」
裴淵又道:「威遠將軍擺明著與父親作對,父親忍氣吞聲這麼久,何不防給威遠將軍一個反擊。太后娘娘尚在五台山,父親大可主動與皇上提起,一來表示父親的大度,二來也能讓威遠將軍吃個死貓虧。」
「淵兒的意思是……」
裴淵道:「沈府裡除了大姑娘和二姑娘之外,還有兩位姑娘,」裴淵強調了句,「四姑娘的父親是庶出的。」
言下之意,用來打臉是最好不過了。
長公主很是喜歡沈婠送的團扇,簡直是愛不釋手,幾日後長公主便讓人送了回禮,整整一個妝匣的珠寶。沈婠打開時,霜雪與輕羽都驚呼出聲,「長公主殿下好生大方!」
不過是一把題了字的團扇,竟是能換得一個價值萬金的妝匣!裡邊隨意挑一樣珠寶出去當了,普通人家三年的開銷都足足有餘。
沈婠也不曾想到長公主的回禮會如此貴重,不過這些日子和長公主相處久了,沈婠也知千千萬萬莫要與長公主客氣,長公主送了回禮,高高興興收下便是,不然長公主定會認為自己把她當外人。
沈婠含笑道:「明日都隨我一起去長公主府道謝吧。」
次日,沈婠帶著霜雪和輕羽去了長公主府。這回沈婠也沒有直接就去,而是先讓霜雪去長公主探探管事的口風。沈婠可不想又發生上一回那麼尷尬的事,若是那時不小心被長公主發現了,後果真真是不堪設想。
不過說起來,長公主與那名喚作三郎的男子之間的私情倒真讓沈婠想了好些時日也沒想通。上一世長公主早早就嫁做人婦,這一世的長公主性情大變,沈婠心裡猜測的是長公主也是重生的,估摸是曉得她也是個重生的,所以才會待她特別好。
「你可來了。」
沈婠笑吟吟地行禮,「長公主萬福。」
「快起來吧,你呀,瞞得我真緊。容銘收了你當學生,竟也不告訴我一聲。若不是前些時日管事和我說起,我恐怕要被你瞞一輩子了。」長公主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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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1:55
第四十章
「恰好五年前我曾救過容先生一命,容先生看在恩情的份上才收我當學生的。且您也是曉得的,容先生為人低調,收了我為徒後,再三囑咐不得外傳。」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長公主笑道,她又對身邊的侍婢道:「把本宮的扇子拿出來。」
侍婢應了聲,悄聲離去。
長公主對沈婠道:「說起來,你的女紅真不錯,扇面繡得很是精緻。」
沈婠笑道:「長公主謬讚了。」
就在此時,外邊忽然傳來一道落水聲,還有數道驚呼聲。沈婠一怔,看了長公主一眼,只見長公主眉頭微擰,吩咐道:「林管事,你出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不一會,林管事匆匆進來,他道:「回稟公主,是……是蓉林不小心掉到水裡了。」
蓉林正是方才去拿團扇的侍婢。
另外一個侍婢捧著濕淋淋的團扇進來,她有些緊張。這幾日長公主對這把團扇可以說是愛不釋手,如今蓉林竟然不小心帶著團扇一起掉進水裡,要是公主怒起來,怕是連命也會沒了。
果不其然,長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
蓉林一身濕嗒嗒地跪在地上。
只見她拍案怒道:「蠢死了!二死了!又蠢又二,拿把扇子都能掉到水裡去!」
沈婠連忙道:「長公主息怒,恰好我府裡還有繡好的扇面,這幾日榮先生也在京城裡,婠婠再讓先生幫忙題字。公主鳳體為重,莫要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身子才是。」
長公主的臉色這才稍微有些松緩,她對沈婠道:「這倒是辛苦你了。」
沈婠彎眉笑道:「不辛苦,長公主回贈我這麼東西,我都想再給長公主繡多幾把團扇哩。」
長公主輕笑出聲。
之後,她淡淡地看了地上的蓉林一眼,「出去吧,這回本宮暫且不與你計較。」
蓉林感激地磕了個頭。
沈婠又笑著和長公主說道:「婠婠愚昧,不知方才長公主所說的二死了是什麼意思?」
長公主輕咳一聲,只道:「與傻的意思相差無幾。」
沈婠離開長公主府時,正準備踏上馬車,蓉林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她欠身行禮,「奴婢謝過沈姑娘救命之恩。」
沈婠笑道:「舉手之勞,不必掛記。」
蓉林道:「奴婢有些話想與沈姑娘說,不知沈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
沈婠一怔,給身後的霜雪和輕羽使了個眼色,她們二人紛紛退到一邊。沈婠問:「蓉林姐姐想與我說什麼?」
蓉林小聲地道:「那一日奴婢見著沈姑娘了。」
沈婠心中一驚,警惕地看著她。
蓉林又道:「沈姑娘請放心,奴婢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今日只是想提醒下沈姑娘,長公主殿下是真心喜歡你的,但是若是觸及長公主的底線,長公主便是再喜歡你,也會毫不留情。」
蓉林再三壓低聲音,「謝三郎便是長公主的底線。」
沈婠問:「謝三郎是何人?」
蓉林道:「沈姑娘可知京城裡有一間十分有名的香囊鋪子,鋪子的老闆便是謝三郎。」
離開公主府後,沈婠吩咐了車夫去香囊鋪子。上一世,沈婠從未聽過有謝三郎這號人物,她如今去香囊鋪子,只是想確認下自己上一世到底有沒有見過此人。
蓉林說謝三郎是長公主的底線。
到底是什麼人能讓長公主如此看重?
到了香囊鋪子後,沈婠並沒有下車,她讓車夫停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如今正值初春,日頭雖有,但仍是有些冷,街道上人也不多。
香囊鋪子今日看起來也不及之前所見的那般興旺。
不過所幸的是,沈婠還是見到了謝三郎。
謝三郎在店鋪裡,樣貌生得極是俊朗,是風流倜儻般的人物,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一般。沈婠聽得鋪裡的小廝大聲地喊了一聲「謝老闆」。
謝三郎含笑應了聲,看起來一點架子都沒有。
沈婠琢磨著,看來這謝三郎和上一世並沒有幹係。
李氏心急如焚,命人前去再三打聽,總算收到了消息——太后不日即歸。
太后歸來的前一日,李氏在府中用晚飯時,顯得格外高興,眉眼間的笑意是怎麼遮也遮不住。魏子昌看得頗是吃味,嘀咕了一聲,「母親有了媳婦,便忘了兒子。以後等沈府的大姑娘嫁進來後,怕是我們這些當兒子的就更沒地位了。」
李氏嗔笑道:「說什麼酸話,娘還等著你娶媳婦呢。京城貴女甚多,子昌你就快些尋一個來成親了吧。」魏子騫雖是快要與沈婠定親了,但怎麼說子騫都是二子,先於兄長娶妻倒有些壞了習俗。不過婠婠還有兩年方是及笄,子昌若能在兩年內覓得佳婦,也就不算是壞了習俗。
魏子騫幫腔道:「正是,大哥你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家了。」
李氏忽然想起之前沈婠曾和自己提過的事情,沈府的四姑娘李氏也是見過的,但卻沒有多大的印象。她道:「子騫,你可有見過沈府裡的四姑娘?」
魏子騫想了想,「見過是見過的,總是悶著不說話,不過倒也十分乖巧聽話。」尤其是相比起沈府裡的二姑娘而言。
李氏心想改日去看看,若是合心意,不妨將子清與四姑娘湊成一對。
次日,李氏換上了平日裡進宮常穿的宮服,她笑容滿面地喚了琳琅備車,一切妥當時,李氏與魏子騫道:「子騫,等娘的好消息。」
魏子騫點頭。
然而,就在此時,魏府裡的管事慌慌張張地跑來,「夫……夫人,皇上派人來宣讀聖旨了,將軍在正廳裡候著,就等著夫人和二公子過去了。奴才聽前來的內侍透露,似乎是一道和二公子相關的聖旨。」
李氏大驚,她都沒進宮與太后細說,皇上就已是曉得他們的心思了?
李氏也來不及細想,連忙與魏子騫趕去正廳。
與此同時,正在接聽聖旨的沈婠宛若晴天霹靂。
今日一大早,皇上便派了人來宣讀聖旨,聖旨的確是賜婚聖旨,對方也是威遠將軍之子魏子騫,可是被賜婚的卻並非是沈州之女沈婠。
沈婠有那麼一瞬間腦袋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回事。
在接聽聖旨的沈家人也是齊齊地怔楞住了。
宣讀聖旨的內侍有些不悅,道:「四姑娘還不接旨?」
方氏連忙推了推沈菱,沈菱這才反應過來,接下了聖旨。沈婠的目光立馬掃向了沈菱手中的聖旨,沈菱的手輕輕地抖了下,頓覺手中的聖旨重如泰山。
方氏也不明白這烏龍如何來的,趕緊道:「菱兒,快打開聖旨來瞧瞧。」
聖旨緩緩鋪開,上面的的確確是沈菱二字,而非沈婠。
沈妙嗤笑了一聲,十分的幸災樂禍。
夏氏反倒是憂心忡忡的,她不禁開口道:「這是什麼回事?當時李夫人說的明明是我們的大姑娘,怎麼如今聖旨反倒成了四姑娘。」
方氏也是同等的憂心忡忡。
雖說她很看好魏家的幾位公子,但她也知道魏府的魏夫人分明是衝著大姑娘而來的,如今媳婦忽然變成自己家的菱兒。待菱兒嫁過去時,場面得有多尷尬窘迫呀。且賜婚的是魏府的二公子,明明大公子才是適婚的年齡,這不就表明了魏二公子是中意大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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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2:08
第四十一章
菱兒嫁過去,夫婿心中只有自己的姐姐,婆婆又心心念念著大姑娘,這般嫁過去不是受罪是什麼,這中間肯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方氏看了眼女兒手裡的聖旨,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夏氏道:「婠丫頭,這是什麼回事?」
沈婠總算是回過神來,她臉上的驚訝和詫異是那般的明顯,她搖頭,「我……我也不知道。」
夏氏瞅著沈婠的表情,的確不像是假的,看來也是個不知情的。可那天魏夫人明明說的是沈婠,過來沈府時見的人也是她和老爺兩人。
夏氏驀然想起了裴老夫人。
莫非是裴老夫人變卦了?所以才會故意阻撓?不讓沈婠與魏家公子結親?
不行,這可不行。
她得想個法子。如今聖旨在沈府已是宣下,她斷不可能堂而皇之地過去質問魏平與李氏,萬一被有心人聽見了,說她不滿皇上的旨意,那就不好了。
夏氏催促道:「內侍剛走,定然是要去魏府宣讀聖旨的。婠丫頭,你快些偷偷地過去魏府,問清到底是什麼回事。趁那邊的聖旨還沒有宣讀,興許還有改變的可能。」
方氏也幫腔道:「是的,大姑娘快些去吧。」
沈婠咬咬牙。
「好。」
魏子騫怔楞在地。
李氏亦是如此,宣旨的內侍離開了好久,魏府一家皆是面面相覷。方才興高采烈地等著聖旨,可當聽到沈菱的名字時,李氏就忍不住開口打斷:「什麼?」
內侍又重複了一遍。
李氏喃喃道:「不可能的。」
內侍蹙眉道:「這是皇上親口吩咐的,魏夫人,你這是在質疑皇上嗎?」
魏平問道:「這裡面是否弄錯了?」
內侍說:「皇上親口說的是沈府的四姑娘。」
內侍一走,魏府頓時愁雲慘淡了。這下可好了,聖旨下來了,可子騫要娶的卻不是沈婠!李氏拉扯了下魏平的手臂,「老爺,這……這該如何是好呀?」
魏平沉吟道:「夫人莫愁,我進宮一趟。」
魏平剛剛離開,沈婠就到了。
李氏一見到沈婠,眼睛都泛紅了。沈婠一看,立馬就心知宣旨的內侍已是來過魏府了,且已經離開了!沈婠看著李氏一身的宮服,不由得有些詫異。
李氏道:「我今早本是要進宮請求太后娘娘的賜婚,未料還未離府,皇上賜婚的聖旨就來了。真真是奇怪得很,皇上為何會突然下一道這樣的聖旨?」
李氏又道:「丫頭,你且放心,我們魏府斷不會委屈了你。老爺現在已是在進宮的路上,待與皇上講清楚後就沒事了。」
李氏嘴裡這麼說是在安慰著沈婠,實際上她也不知道這已是宣讀的聖旨能否收得回去。思及此,李氏心中頗是擔憂,她道:「我也進宮見一見太后娘娘,若是老爺不成,興許能請太后娘娘出面。」
沈婠抿抿脣。
今天的聖旨來得太過突如其來,也十分莫名其妙。
可如今這個境地,沈婠也只能等著威遠將軍與李氏出面,看看皇帝能不能收回聖旨。
沈婠離開魏府前,魏子騫追了上來,他認真地看著沈婠,只道:「我只想娶你一個。」
如此直白的話讓沈婠浮起幾分笑意來,「嗯,我知道。」
魏子騫又說:「父親和母親一定會讓皇上回心轉意的,你等我們的好消息。」
沈婠點點頭。
馬車緩緩地駛出了魏府。
馬車裡,沈婠緊鎖著眉頭。霜雪擔憂地道:「大姑娘,這可該如何是好?若是聖旨不能收回,魏二公子豈不是就要娶四姑娘了麼?」
沈婠嘆了聲。
這的確是麻煩事。
霜雪說:「大姑娘,要不我們去請長公主殿下出面?」
沈婠也想過請求長公主,只不過若是聖旨當真收回了,那麼裴淵的婚事亦是同樣可以收回來。難得這一世命運有所改變,若是又回到原位,沈婠當真想吐血了。
沈婠忽道:「不,我們去容先生那兒。」
沈婠也不知為何會在這種時候,腦子冒出來裴明澤的臉來。她總覺得遇到這種事情,她不知該如何做時,裴明澤定然會知道。
沈婠與容銘說明了來意,容銘二話不說便送了沈婠去閑王府。
裴明澤見到沈婠時,有幾分詫異。反倒是覽古興衝衝地非常熱情地喚了聲「大姑娘」,那目光裡極是殷切。裴明澤輕咳了一聲,微微有些窘迫,他道:「覽古,去沏壺普洱過來。」
沈婠此時也有些窘迫,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幸好裴明澤十分體貼,他溫聲道:「可是有心事?不妨與我一說。」
沈婠猶豫了一番,輕聲道:「王爺,我……我……」
她忽然打住了。
沈婠心中頓覺怪異,裴明澤與自己非親非故,皇上對裴明澤頗是猜忌,她憑什麼要求裴明澤來幫自己?這不是在難為裴明澤麼?
沈婠道:「婠婠是來感謝上回王爺帶我去看山茶花的。」
這話一聽就知是假的,裴明澤蹙眉嘆道:「你總是不愛說真話,每次總讓我猜。不過也罷,你是想來和我說你與魏二公子的親事吧。」
「呃……果然瞞不過王爺。」
裴明澤問:「我雖不曾與魏子騫接觸過,但魏府的確是個好歸宿。」他輕咳一聲,道:「莫非是你不喜歡魏子騫?」
沈婠吃了一驚。
裴明澤瞧著沈婠的神色,亦是暗自驚詫,同時又有幾分欣喜。莫非她的意中人並非是魏子騫?
此時覽古端著托盤進來,恰好聽到了裴明澤的最後一句。
他心中暗喜,王爺問得好!
沈婠卻是笑出神來,道「婠婠以為王爺每次都能料事如神呢。」她這回過來,哪裡是因為喜不喜歡魏子騫的問題。
裴明澤微微有幾分黯然,他淡道:「我也不過是凡夫俗子,哪裡能次次料事如神。」
能見到裴明澤這般模樣,沈婠頗是興奮,之前每次都是自己處於下風,這次總算讓自己扳回一局!沈婠一高興起來,也忘記了剛剛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一股腦地與裴明澤細說了。
裴明澤一聽,「……也就是說本來魏夫人要先去向太后請旨賜婚的,但卻被皇上的聖旨搶先了一步。」
沈婠點頭。
她問:「王爺可知為何皇上會突然下旨?」
裴明澤微微沉吟,他道:「極有可能是平南侯在皇上身邊說了些什麼。如今朝中平南侯與威遠將軍宛如一對冤家,若是平南侯提前知曉了你要與魏家定親的消息,稍微地給威遠將軍使絆也並非不可能。」
她問:「皇上有可能會收回聖旨?」
覽古在心裡吶喊:王爺!好機會!快說沒有!
「有是有的……」裴明澤道。
覽古欲哭無淚!
王爺你這輩子鐵定娶不到妻子了,哪有人會把剛從虎口逃出來的姑娘又塞回去的!
沈婠一喜,「什麼法子?」
裴明澤道:「有兩個法子,一是你們府裡的四姑娘突然暴斃,二是請長公主出面。只不過,第二個法子也不太可取。皇上雖是不如以前那般忌憚威遠將軍,但若是長公主出面提起魏家的婚事,恐怕之前威遠將軍的所為會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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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2:21
第四十二章
沈婠低下頭來,只道:「我明白了,多謝王爺。」
沈婠離開閑王府後,便回了沈府。
下了馬車後,沈婠直接去了慈安堂陪老太爺用飯。沈婠不知道老太爺的命數會不會也被扭改,若是不會的話,今年便是老太爺的最後一年。
沈婠清楚的記得上一世老太爺是在秋末時離開了人世,如今還有半年。所以她能陪老人家多久便是多久,人一去,那是想陪也無法陪了。
未料今日剛進慈安堂,只在門邊便已是聽到了老太爺哈哈大笑的聲音。
沈婠仔細一看,竟是裴淵在陪著老太爺說話!
沈婠剛想默默地退出去,老太爺就已是注意到了沈婠,老太爺招招手,「婠丫頭來了。」
裴淵抬眼望去,微微一笑,「原來是大姑娘。」
沈婠向老太爺行了禮,又對裴淵點點頭,輕聲道:「祖父有客人在,婠婠不便打擾。待晚飯時婠婠再過來。」
老太爺眉開眼笑道:「去吧。」
沈婠迅速離開了慈安堂,走了些許路後,身後忽然傳來裴淵的聲音,「大姑娘請留步。」裴淵大步趕來,他露出遺憾的神色來,「我聽說了大姑娘的事,真是可惜了。不過大姑娘還請寬心,總會有更好的。大姑娘年紀還小,不急。」
沈婠在心中呸了一聲,假惺惺!
她越想越覺得此事跟裴淵脫不了干係,裴淵當然不希望自己嫁給魏子騫,她若嫁了,他以後要如何折磨她?
「想來四姑娘與魏二公子的姻緣是上天註定的,不然皇上也不會賜婚。」
沈婠牽脣一笑,「是麼?看來世子當真喜歡妹妹得很,不然也不會認為是上天註定的。世子,婠婠先告辭了。」
威遠將軍與李氏再三進宮,可惜最終都是無力迴天。夫婦倆回到府裡時,尤其是李氏看著自己兒子期盼的眼神,她有些心疼,可若是抗旨的話,整個魏府都限於水火之中,為大局著想,李氏只能認了這虧。
「子騫,爹和娘都盡力了。」
最後,是魏平輕聲道了句。
魏子騫的臉色唰地一下變白了。過了好久,他才問道:「兒子有一事不明,為何皇上會突然給我們魏府賜婚?」
魏子騫不問還好,一問魏平就是滿肚子的怒火,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淡,「是平南侯知曉了我們府裡的親事,故意在皇上面前使絆。」
魏子騫驀然想起那一日在珍寶齋裡的事,平南世子與他交談,他太過高興不小心說漏了嘴。
這下,魏子騫當真是面如死灰。
魏平橫眉冷道:「我們魏府與平南侯府的梁子結定了。」
魏子騫與沈菱的婚事最終仍是定了下來,魏府愁眉苦臉的,方氏那兒也是愁雲慘淡的,她本是想去再問問沈婠有沒有改變的餘地,只不過一見沈婠陰沉的臉色,方氏也知趣地不問了。
沈妙倒是幸災樂禍得很,不過給夏氏教訓了一頓後,沈妙也不敢去沈婠面前耀武揚威了。
沈婠知曉大局已定後,悶悶不樂了好幾日,臉上一直是面無表情的。霜雪輕羽還有郭嬤嬤都生怕大姑娘會想不開,盯了沈婠好幾日。後來霜雪忍不住了,勸慰道:「大姑娘,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大姑娘您才說十三呢,還有兩年的時間,以後肯定會有更好的夫婿等著大姑娘您的。」
輕羽連忙附和。
郭嬤嬤倒了杯茶遞到沈婠身側,「大姑娘,喝口茶,莫要再悶悶不樂的了,看得奴婢也心疼呀。霜雪說得對,大姑娘您還年輕著,且長公主這麼喜歡你,以後大姑娘的婚事定然是無需擔憂的。」
沈婠那一日從閑王府出來後,就已是知道聖旨是收不回去的,沒能嫁成魏子騫,沈婠心裡並沒有多少傷感,只是有些遺憾,李氏待自己這般好,沒有做成婆媳實在可惜。這幾日她悶悶不樂的,為的是裴淵。
她重生了,裴淵也重生了,最後竟是裴淵勝她一籌。
沈婠心有不甘。
她接過茶杯,緩緩地喝了一口茶,而後她心平氣和地道:「嗯,我想通了。霜雪姐姐,你去茹苑打聽看看,平南世子會在什麼時候過來。」
霜雪應了聲,心裡只覺古怪得很。那一日從慈安堂出來時,平南世子也追了出來,望大姑娘的眼神極是柔情似水,讓她看得臂上疙瘩頓起,且平南世子字裡行間隱隱有不尋常的曖昧之意。
可世子爺都與二姑娘定親了,難……難不成平南世子是想一娶就娶倆?
一炷香後,霜雪回來了,稟告道:「大姑娘,奴婢打聽到平南世子會在五日後過來。」
沈婠頷首,「嗯,我知道了。」
綻梅園外的鞦韆附近種了不少春花,奼紫嫣紅的開了滿地。沈婠坐在鞦韆上吩咐著霜雪和輕羽采花,「……對,就是旁邊那一盆。霜雪姐姐小心些,不要弄破了,弄破了就不好看了。哎呀,輕羽姐姐你也小心點,采摘下來後我們可以回去做點心。」
霜雪笑道:「是是是,大姑娘,我和輕羽一定會再三小心的。」
「咦,」輕羽眉開眼笑的,「大姑娘您瞧瞧,這朵胭脂粉色的蘭花多好看。」輕羽摘下一朵,比劃著,「大姑娘,若是簪在髮髻上的話定會美極了。」
霜雪也湊過來,笑道:「是呢是呢,大姑娘,剛好配你今日的衣裙。」
沈婠的目光不著痕跡地一瞥不遠處的身影,她離開鞦韆,一副欣喜的模樣,「當真?」
「真的!奴婢不敢說假話。」
沈婠笑吟吟地簪上蘭花,霜雪遞過一面菱花小鏡,沈婠攬鏡一瞧,不由眉眼一彎。半晌,她方是放下小鏡,左望望右瞧瞧的,然後微微地紅著臉,說:「霜雪姐姐,輕羽姐姐,你覺得他會喜歡麼?」
霜雪道:「大姑娘人面桃花的,哪有人會不喜歡。」
輕羽附和,「就是就是,若是他不喜歡的話,當真是瞎了眼。」
「那就好。」沈婠道:「霜雪姐姐,你去和管事說,容先生有事尋我,讓管事備好馬車,我們一刻鐘後便出去。」
霜雪問:「大姑娘是要去容先生那兒?」
沈婠意味深長地道:「你懂的。」
霜雪含笑:「是的,奴婢明白。」
主僕三人離開後,不遠處現出一道人影來。裴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沈婠的背影,心中琢磨道,她們方才口中的他到底是誰?莫非是去見魏子騫?
裴淵眉頭緊擰。
他的獵物可不許他人染指。
馬車從沈府角門駛出,沈婠坐在馬車上,霜雪輕羽兩人跟著馬車在走。
好一會後,沈婠悄悄地褰起車簾,問道:「霜雪姐姐,他可有跟著來?」
霜雪壓低聲音道:「有的,平南侯府的馬車就在我們後面。」
輕羽不解地問:「大姑娘,我們現在是演哪一齣戲?」
沈婠道:「他壞了我的婚事,我必不讓他好過。你們記得我交待的話便是。」他借皇上之手擾亂她的婚事,那麼她就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沈婠此時又吩咐車夫,「阿南大哥,我忽然想起一事,等會你經過東西街的香囊鋪子時停一停,上回我應承了容先生要給他帶些東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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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2:34
第四十三章
車夫應了聲。
到了香囊鋪子後,馬車停了下來。沈婠帶著輕羽和霜雪進了鋪子裡。一直跟在沈婠身後的裴淵也停了下來,他抬眼一望,是上回見過的香囊鋪子。
鋪子裡有許多新鮮的樣式,不過大多數沈婠都在長公主府裡見過。沈婠佯作挑東西的模樣,片刻後,她喚來掌櫃,「你們鋪子裡邊可還有新的樣式?這些樣式太過普通了。」
霜雪說:「我們家姑娘想要給長公主一份大禮,你們這些樣式,我們家姑娘都在長公主府裡見過。」
掌櫃一聽長公主三字,不由得多打量沈婠幾眼。
掌櫃在這間鋪子裡乾了好幾年,多多少少也是知道香囊鋪子之所以能橫霸京城,一部分原因在於香囊的樣式奇特,而大部分原因卻是在於鋪子的老闆有長公主撐腰。
是以,有關長公主的消息掌櫃都有特別留意,此時見到沈婠,掌櫃立馬便從霜雪的話裡猜出了沈婠的身份。
長公主身前的紅人,可不能得罪。
掌櫃連忙諂笑道:「大姑娘請進來,外邊人雜,我們裡邊有更多精巧的香囊,還有不少新到的絡子。大姑娘進來慢慢挑。」
進去後,掌櫃倒了茶,奉上新鮮的糕點,又命小廝把捧來若干個漆木托盤,盤上皆是一些樣式精緻的香囊和不少花樣新奇的絡子。
「大姑娘,這些都是新到的,您瞧著如何。」
沈婠說:「倒也不錯,我慢慢挑著。」
掌櫃哈腰道:「好的,大姑娘慢挑,小的先出去招呼客人。」
掌櫃出去後,霜雪附到沈婠耳邊,「大姑娘,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等鋪子的老闆出現嗎?」
沈婠道:「我們在這兒坐上半個時辰便夠了。」謝三郎出不出現都無所謂,只要裴淵認定是謝三郎便夠了。
裴淵在香囊鋪子外徘徊了許久。
他原以為沈婠只是進去買東西的,可這都小半個時辰了,鋪子裡一眼望去,也不見沈婠的身影。沈府的馬車也在不遠處的樹下。
裴淵又等了一會,正準備進去瞧瞧時,沈婠出來了。
他連忙躲到一旁,伸長脖子一看,沈婠竟是滿臉緋紅,女兒家嬌態畢現。裴淵的眉頭再次擰起,他吩咐車夫再次跟上沈府的馬車。
不料這回馬車卻是直接回了沈府。
車夫問:「世子爺,還要跟上去麼?」
裴淵道:「不了,去剛剛的香囊鋪子。」
看來沈婠這回出來為的就是那個香囊鋪子,且方才見她模樣,活脫脫一副剛剛私會完情郎的模樣。裴淵在心裡暗暗地罵道:前陣子剛搭上魏家二公子,今日又換了個人。簡直是水性楊花!
到了香囊鋪子後,裴淵下了馬車。
這一回他直接進了鋪子裡,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鋪子裡的掌櫃,然後是小廝。方才他是看見沈婠悄悄地進了去的。
裴淵正想也進去瞧瞧時,裡邊的簾子忽然被打了起來。
謝三郎含笑地與掌櫃說道:「今天來的客人不少,辛苦你了。」
掌櫃連忙道:「老闆說的是哪兒的話。啊,對了,今日的如意紋樣式的蘇合香囊賣光了。」
「哦?那款竟然這麼好賣?」
掌櫃笑道:「是呀。」
謝三郎與掌櫃說的話,裴淵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在謝三郎走出來時,裴淵整個人就仿若如雷劈一般,心裡的怒氣正在一點一點地聚集在一起。
是他!
想到沈婠私會的情郎是謝三郎時,裴淵的目光頓時如利刃一般,他的嘴裡就差蹦出四字——姦夫淫婦。
裴淵沒想到重生後的這一世,他們倆竟然這麼早就勾搭上了,看來他破壞了沈婠的婚事,她高興都來不及了,前幾日的傷感定然是假的。
賤人。
裴淵忍不住罵道。
謝三郎只覺這幾日頗是倒霉,連著數日都有人上門鬧事,盡是些無賴之徒。謝三郎開了這麼久的鋪子,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
謝三郎非常苦惱,也不知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只好吩咐掌櫃暗中徹查。
掌櫃查了幾日也沒有查出什麼來,他頓覺這事有蹊蹺。要知道這家香囊鋪子開了這麼久,都沒有人敢來鬧事,怎麼這幾天就這麼湊巧了,鬧事的一波一波地前仆後繼地趕來。
掌櫃與謝三郎道:「謝老闆,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我們在明他們在暗,且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鬧事,背後定是有人撐腰的。」
謝三郎仔細回想,這段日子以來他也並不曾得罪人,到底是誰在和他作對?
沈婠上回應承了長公主再帶一柄新的團扇過去,恰好今日容銘得閒,沈婠便央求了容銘在扇上題字。之後,沈婠帶著團扇去了長公主府。
馬車路經香囊鋪子時,沈婠剛好瞧見臉色憔悴的謝三郎,不知在和掌櫃商量著什麼。
鋪子裡的生意比起以往而言冷清了不少。
沈婠放下車簾,目光微微一深。
到了長公主府後,林管事領著沈婠在偏閣裡坐著,笑著道:「沈姑娘稍等,長公主殿下方才在歇息,現在已是起來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婠婠是來給長公主送扇子的。」
林管事說道:「沈姑娘當真有心。」
瞧見扇柄上的扇墜,林管事又道:「這墜子真是精巧,沈姑娘的手藝是愈發地好了。」
沈婠含笑道:「林管事這可誇錯人了。婠婠本是想著在扇柄上掛一個扇墜的,不過做出來後只覺難登大雅之堂,便去外頭的香囊鋪子買了個扇墜。」
說到這兒,長公主也來了。
剛剛睡醒的長公主一副慵懶之態,她懶懶地打了哈欠,隨口道:「在說什麼扇墜?」
沈婠先是行了禮,而後才笑意吟吟地道:「回長公主,方才林管事誇這把團扇的扇墜手工精巧,以為是婠婠所做的。婠婠的手藝哪有這麼好,本來的確是想著配個自己做的扇墜,但掛上去後倒是有幾分不倫不類,遂婠婠便去了外邊的香囊鋪子裡買了這扇墜,長公主您瞧瞧,可是與這把團扇相配得很。」
長公主一看,第一眼就認出了扇墜是從那兒來的。
她笑道:「的確十分相配。」三郎的手藝向來都是極好的。
長公主想起了謝三郎,這段時日長公主常常進宮伴駕,倒也少了與謝三郎相見的機會。如今見到沈婠手裡的扇墜,長公主頓時思念起謝三郎來。
沈婠眨眨眼,又說道:「長公主也覺得相配呢,這扇墜也就是在京城裡聞名已久的香囊鋪子裡買的。婠婠前幾年還聽人說那家鋪子的老闆與長公主相識。」
長公主含笑不語。
沈婠又道:「不過今日婠婠經過那家鋪子時,他們家的生意看起來有些清冷,興許與這幾日總有人去鬧事有關。」
長公主微微一怔。
「鬧事?」
沈婠道:「是呀,不知是什麼人竟然如此大膽,竟是連長公主也不放在眼裡。」
長公主的眉眼不知不覺中有了幾分凌厲之色。
初夏時節,京城裡不少人家都收到了長公主府的請帖——長公主於五月初六在長公主府裡設夏日宴,邀請了各家貴女貴子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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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2:44
第四十四章
長公主甚少設宴,這回請帖一出,倒是讓不少人都頗為受寵若驚,尤其是平南侯府的裴淵。在裴淵的印象中,這一世自己的皇姑與自己並沒有多少交集。且不說這一世,上一世亦是如此。
不過裴淵收到了請帖,自是不可能不去的,況且裴淵知道沈婠一定會去。
沈府裡的幾位姑娘都收到了請帖。
五月初六的那一日,長公主府裡是前所未有的熱鬧。宴席設在府邸的水榭上,賓客臨湖而坐,湖風拂來,也不失夏日的涼快。
沈婠坐在長公主身側,時不時與長公主輕聲交談幾句,惹得坐在底下的沈妙頗是眼紅。不過沈妙轉眼一想,她以後要嫁的人是平南世子哩,沈婠再得長公主喜愛,也嫁不了這京城裡最好的男子。
如此一想,沈妙心裡也舒服了。
她看了眼坐在對面的裴淵,脣角悄悄地綻開來。沈蓮坐在沈妙身邊,察覺到沈妙的目光後,也偷偷地望了一眼裴淵,她一臉羡慕地道:「二姐姐,你真是好呢。如今坐在這兒的多少閨中女子,都不知有多羡慕二姐姐你呢。」
沈妙矜持地一笑,「三妹妹以後定也能尋一個好夫婿的。」
聽到沈妙這話,沈蓮恨恨地看了眼沈菱。
當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福氣,這樣的婚事怎麼就砸不到自己的頭上來。
今日的長公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眾人中游離,偶爾應沈婠一兩句。沈婠見狀,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說。
此時,林管事送上一壇酒。
長公主似是見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朗聲道:「本宮新得一壇陳年好酒,平日裡也舍不得喝,今日難得設宴,便與你們眾人一同分享。」
酒壇不大,每人也只得一小杯。
長公主帶頭舉杯,一飲而下。此時有人讚嘆道:「果真好酒!」
長公主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裴淵剛剛放下的酒杯,輕笑出聲,又道:「本宮今日還特地從宮裡請出了御用的舞姬來助興,宮裡的東貴人曾編排了一支只應天上有的蓮上舞,今日大家亦可一飽眼福。」
蓮上舞,顧名思義,蓮上起舞。
東貴人身姿輕盈,美貌無雙,在宮中家宴時作蓮上舞。舞畢,全場嘩然,東貴人亦是一時寵冠六宮。之後宮裡舞姬紛紛效仿,可謂風靡一時。
若干舞姬身著杏色舞衣,手持蓮花翩翩起舞,旋轉時的身段極是好看,仿若一朵盛開的蓮花。在眾人看得目不轉睛時,忽有一位身著素色舞衣的舞姬在蓮心中一躍而出,纖纖玉足依次踩在眾舞姬手中的蓮上,裙擺迎風飛舞,好似層層花瓣逐一飄落。
長公主開口道:「著素色舞衣的名字喚作素蓮,是皇兄最為喜歡的舞姬。」
沈婠打量著素蓮,笑著道:「果真人如其名。」
話音落時,沈婠驀然發現魏子騫望過來的目光。今日長公主府裡的夏日宴,李氏亦是帶了魏子騫前來。打從知道無法扭轉局面後,沈婠就沒再見魏子騫。如今一見,沈婠微微有些不自在。
她垂下眼簾。
長公主忽然笑道:「你們瞧瞧,平南世子看得眼睛都不會眨了。看來素蓮的美貌連平南世子都為之傾倒了。」
眾人一聽,齊刷刷地望向裴淵。
果不其然,裴淵看得全神貫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素蓮舞姬。沈妙一瞧,貝齒輕咬,恨恨地看了眼素蓮,心裡暗罵了聲「狐媚子」。
裴淵遲遲方是回神,察覺眾人的目光,他道:「此舞當真稱得上只應天上有。」
舞畢,長公主含笑道:「本宮再敬各位一杯。」
長公主又是一飲而盡。
此時在裴淵身邊侍候的侍婢為裴淵倒酒,不知怎麼的竟是忒不小心把酒倒在了裴淵身上,侍婢嚇得連忙跪地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
長公主不悅道:「林管事帶世子去換一套乾淨的衣裳,其他人大家移步去信芳園,本宮還備了出好戲。」
眾人應「是」。
長公主又笑著和沈婠道:「你陪本宮一起走過去。」
眾人把長公主和沈婠的親密看在眼底,不少人不禁在心裡感慨,看來果然與傳聞所言,沈府的大姑娘極得長公主的喜歡。這兒這麼多的貴女,可能讓長公主這般對待的卻只有沈大姑娘。
戲台上的戲演到一半時,忽有尖叫聲傳來。
眾人皆是一驚。
有一侍婢慌慌張張地前來稟報,「長公主,大事不好了。」
長公主眉頭輕蹙,「什麼大事不好?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
侍婢緊張地道:「素蓮姑娘欲要尋死,奴婢們拉也拉不住,之後素蓮姑娘一頭往墻上撞去,如今正昏迷著。」
「好端端的為何尋死?」
侍婢支支吾吾的。
長公主喝道:「有話便說。」
侍婢這才道:「回稟公主,平南世子換了衣裳後出來剛好見到素蓮姑娘,似是喝多了酒,然後……然後就抱著素蓮姑娘不肯放手,還……還做了些……些……」
侍婢說不出口來,一張臉憋得通紅。
不過周圍的人都聽明白了,不由得嘩然。
平南世子竟然是這樣的人!
當眾調戲宮裡皇上的御用舞姬,這罪名可是非同小可呀。
在眾人面面相覷之時,有道人影悄悄地離開了信芳園。
沈婠望著沈妙逐漸消失的身影,她收回目光,睜大眼睛認真地問道:「還做了些什麼?」
侍婢沒想到沈婠會有這麼一問,本就憋得通紅的臉蛋更是紅撲撲的了。「做……做……」侍婢吞吞吐吐的,硬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沈婠佯作好奇地問道:「公主,平南世子抱著素蓮姑娘不肯放手,之後的事您的侍婢為何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出來?難道是一些不能見人的事情嗎?」
周圍有人輕笑出聲,「沈大姑娘,你還小,不用知道這麼多。」
沈婠固執地道:「婠婠不小了!」
她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遠方,想來現在沈妙也應該找到了裴淵吧。長公主想要陷害裴淵,那她就趁機推沈妙一把。
沈婠又笑吟吟地問道:「是平南世子還想要素蓮姐姐再跳一回蓮上舞嗎?方才世子爺看素蓮姐姐跳舞時,模樣都看呆了。是這樣對嗎?」
聽沈婠這麼一說,有不少人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平南世子當時在觀舞時,已然是頗為失態,看素蓮姑娘的目光也非同一般。如今眾人在信芳園裡看戲,卻唯獨世子一人調戲了素蓮姑娘,是酒後失態還是……蓄謀已久呢?
長公主嘆道:「林管事,快去宮裡把御醫請來。若是素蓮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怕是皇兄也會責怪本宮。這回從宮裡請出素蓮姑娘,本宮在皇兄面前也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沒想到如今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罷了,本宮過去看一看。」
此時有人主動站起跟著長公主一同前去,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也沒了看戲的心思,乾脆也紛紛離開信芳園,去瞅瞅平南世子到底做了些什麼。
且說沈婠在與眾人說話的期間,沈妙已是一路尋去。所幸裴淵也離信芳園不遠,不過須臾沈妙就已經找到了裴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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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2:55
第四十五章
裴淵的眼神極是迷離,臉上漲紅漲紅的。幾個侍婢正圍著裴淵,兩個給裴淵搖著扇子,一個給裴淵捧著茶,裴淵嘴裡打著嗝,時不時呢喃幾聲。
沈妙一過來,便聽到一侍婢道:「世子爺,別再想著素蓮姑娘了。素蓮姑娘方才都被您嚇得昏過去了。」
沈妙心中惱怒。
方才素蓮在作蓮上舞時,沈妙是看得分明的,哪裡是她的裴郎被她吸引了,明明就是素蓮這狐媚子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們裴郎。
沈妙道:「你們走開。」
一侍婢注意到沈妙,沈妙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你們都走開。」沈妙明白,要是再不快點離開這裡,等長公主他們過來後,裴郎定會出糗的,到時候定然少不了責罵。
沈妙也顧不上男女避諱,使足了力氣直接拉起裴淵。幸好裴淵也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沈妙微微一用力,裴淵就自個兒站了起來,整個人貼到了沈妙的身上。
裴淵身上的溫熱傳來,沈妙的臉頰微微一熱,他們倆從來不曾試過這般親密。
「姑娘,這……」
沈妙橫了說話的侍婢一眼,「我的未婚夫醉了,我扶他休息也不可以麼?」
侍婢們面面相覷,只好任由沈妙攙扶著裴淵離去。
裴淵走得並不太穩妥,身子搖搖晃晃的,腳步也有些踉蹌,且沈妙身上的幽香不停地襲來,裴淵只覺小腹燥熱極了,且此時的裴淵大腦極是混亂,上一世與這一世的記憶不停地重合。
驀地,裴淵想起一事。
他似乎還沒有見過自己的通房。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在十五歲時就已是有兩個通房。而重生這麼久,他連她們的影子都沒見著,而他顧著找沈婠的碴,也沒有主動提起過。
此時此刻身邊的溫香軟玉讓裴淵念起了床笫之歡。
他的心癢癢的。
沈妙這時的心也如小鹿亂撞一般,噗咚噗咚地跳得飛快。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她和裴郎兩人,而裴郎的手現在緊緊地箍住自己的腰肢,手掌上傳來的溫熱讓沈妙有些喘不過氣來。
「裴……裴郎……」
沈妙的聲音細如蚊蠅,但落入裴淵的耳裡卻好似有一道火轟得燃燒起來,裴淵眼神朦朧地看著沈妙,手情不自禁地撫上了沈妙的臀。
沈妙嚶嚀一聲,心裡既是害羞又是歡喜的。
長公主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行到信芳園附近,見幾個侍婢目瞪口呆的,而裴淵人影卻不見了,長公主心有不悅。
長公主身邊的蓉林經過上回的事後,變得眼尖伶俐了不少。一見長公主面有不豫,立馬喝道:「世子人呢?素蓮姑娘呢?」
侍婢慌慌張張地回道:「素蓮姑娘在屋裡躺著,已是有侍婢在伺候著了。平南世子方……方才被人帶走了,奴婢們攔不住。」
「誰帶走了?」長公主問。
侍婢答道:「她說是平南世子的未婚妻。」
沈婠驚訝地道:「是二妹妹!」
長公主眉頭微蹙,沈婠湊到長公主耳邊,低聲道:「公主,婠婠的這二妹妹平日裡素來刁蠻任性得很,此回帶走了平南世子,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言下之意是沈妙無論做了什麼,還請長公主不必顧忌她。橫豎自己的婚事都被攪渾了,她也不打算嫁什麼如意郎君了,名聲要不要也罷,這一世先將仇報了再算。
「做了如此不堪之事,在沒給皇兄一個交待之前,誰也不能走。」長公主冷聲問道:「往哪兒走了?帶路。」
眾人走了些許路後,忽聽一道嬌吟聲響起,斷斷續續地喊:「裴……郎……」
眾人皆是一愣,循聲走去,竟是見堂堂平南世子埋首在女子的酥胸前,而那女子衣裳半褪,露出白皙的肩膀,脖子上掛著的肚兜被掀起,孩童拳頭般大的渾圓大咧咧地展現在眾人面前,其上的茱萸挺立,紅得好似朱果一般。
有人倒吸了一口氣,驚呼道:「這……這不是沈府的二姑娘嗎?」
沈妙本是眼神水潤水潤的,兩頰也是緋紅緋紅的,聽到有人的聲音時,她先是驚嚇了下,抬首望去,見到這麼多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時,沈妙尖叫了一聲,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裴淵也是在這個時候方是清醒過來,他看著眾人一臉驚愕的神情,又看看自己身下衣不蔽體的沈妙,心中暗叫糟糕,他定然是被人暗算了。
他還不至於饑不擇食到這種地步。
且這樣的手段……與上一世似曾相識。
他被奪去世子之位,完全是因為沈婠這個毒婦在宮中算計自己,害他誤食春藥,在宮中與宮嬪顛鸞倒鳳之際,被皇帝抓個正著。
如今則是被長公主抓個正著,雖說身下之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這樣的手段只有沈婠才使得出來,她一定是記恨他在謝三郎的鋪子鬧事,一定是在為謝三郎報仇。
裴淵怨恨的目光瞪向沈婠。
沈婠一臉迷茫,又不是她害他當眾出糗的,他瞪她作甚!她不過是為沈妙拖延了點時間,好看看沈妙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長公主道:「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拉開他們兩個,這兒還有不少未出閣的姑娘!」
侍婢們連忙上前分開了沈妙與裴淵。
有人輕聲道:「這沈府的二姑娘真是不檢點呀。」
「竟是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雖說已是定親了,但這也說不過去,便是成了婚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麼露骨的事情來。」
「你們記得麼?前幾年在魏府的時候,這沈府的二姑娘也鬧出事來了,好端端的,別家姑娘不掉水就她掉水。」
「真是不知羞恥呀,幸好訂了親,要不然也只能送去尼姑廟裡。」
「出了這事,平南侯府會不會退婚也不一定呢。」
聽到這些話,沈妙兩眼一翻立馬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侍婢慌慌張張地跑來,滿臉的蒼白之色,「長公主不好了,素蓮姑娘醒來後又開始尋短見了。奴……奴婢們沒有攔住,素蓮姑娘一頭跳進了湖裡。」
長公主怒道:「都是群廢物!這麼多人連個姑娘要尋死都攔不住!人救上來了沒有?」
侍婢道:「回長公主,救是救上來了,但現在素蓮姑娘氣息奄奄的,怕……怕是活不久了。」
長公主蹙了下眉頭。
「御醫來了沒有?」
「正在給素蓮姑娘診脈。」
長公主道:「本宮過去看看。」她又對裴淵道:「這事由你引起,待本宮看過素蓮姑娘的狀況後,你同本宮一道入宮給皇上一個交待,這可是皇上御用的舞姬,皇兄挑了這麼多年難得才挑到一個合心意的舞姬,若是這樣就沒了,少不了要大怒一場。你我姑侄一場,我先給你一個提醒。」
裴淵恨恨地看了一眼沈婠。
「幸好救得及時,不然素蓮姑娘的性命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李御醫與林管事說道。
林管事道:「有勞李御醫走這一趟了。素蓮姑娘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小柳子過來,送李御醫回去。」
「林管事不必客氣。」李御醫拱拱手。待李御醫離去後,林管事看著在床榻上昏迷的素蓮,陰沉了張臉,他喝道:「你們是怎麼辦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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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3:34
第四十六章
其中一侍婢回道:「管事,我們也是按足了您的吩咐,親眼看著素蓮姑娘沉下去後再救起來的。可……可我們也不知道素蓮姑娘竟然能這麼大命,兩次短見也沒有死成。」
「真是糊塗!等會長公主就要過來了,要是知道我們沒把這事辦成,到時候要尋短見的就是我們幾個人了!」林管事皺眉,「快,去端盆水來,溺死她。橫豎也是掉過水的,到時候若是有人問起,就說素蓮姑娘醒來後又尋了次短見。」
林管事看著侍婢將素蓮的頭狠狠地埋進水裡,林管事默念了句,他只是替長公主辦事而已。
長公主去到時,素蓮已是斷了氣。
林管事一臉悲痛地道:「是奴才辦事不力,沒有看好素蓮姑娘,又讓她尋了次短見,請長公主責罰。」
長公主問:「人現在如何了?」
林管事道:「回長公主,已是斷了氣。」
長公主吩咐道:「備車進宮吧,此事得皇兄一個交待。是本宮主動請了素蓮姑娘出宮助興,如今出了事,本宮也難逃責任。今天的夏日宴就此散了吧。」
眾人應了聲「是」。
離開長公主府時,不少人都在悄悄地說著裴淵與沈妙的事情,還有人在猜測時皇上會如何懲罰裴淵,畢竟是害死了皇上所喜歡的舞姬,平南侯有再大的本事,這回兒子闖的禍怕是難以彌補了,且這事還是在長公主府裡發生,相當於活生生地打了長公主的臉面,平日里長公主就是不太待見平南侯府,如今怕是在心底厭惡透徹了。
沈府這回過來赴宴的除了四位姑娘之外,還有二房的陳氏。本是應由夏氏過來的,但夏這幾日染了風寒,不宜出門,是以便是陳氏過來。
沈妙出了這樣的事,陳氏只覺面上無光,沈蓮亦是目瞪口呆的。
可沈妙昏了過去,也不能任由她留在長公主府裡。陳氏只好吩咐了下人抬了沈妙上馬車,灰溜溜地回府。沈婠今天是坐長公主府的馬車來的,是以陳氏以為沈婠也會坐長公主府的馬車回去。
陳氏也沒有問沈婠,便帶了沈府的三個姑娘先行了一步。
待沈婠出來時,賓客們已是走得七七八八了,而長公主也進了宮。沈婠正準備去讓林管事喚輛馬車送自己回去時,威遠將軍府的馬車停在了沈婠的面前。
李氏褰開車簾,「婠婠,上來吧。」
沈婠看了眼,魏子騫也在裡邊坐著,他看了沈婠一眼,前所未有地沉默。
沈婠頓覺尷尬,連道:「多謝夫人的好意,不……」
李氏打斷了沈婠的話,「做不成婆媳,難不成連坐我們魏府的馬車也不成了麼?」
沈婠嘆了聲,只好上了馬車。
李氏道:「婠婠,是我們魏府對不起你。」
沈婠連忙道:「魏夫人此話差矣,是皇上的旨意,婠婠明白的,婠婠也不曾怪過夫人,要怪就只能怪天意。」
李氏也嘆了聲。
這一回皇上的做法實在令他們魏府寒心,可是如今大局已定,卻真的再也難以輓回。現在鬧成這樣的局面,讓她與婠婠之間也生疏了。
沈婠說道:「夫人,雖然婠婠不能成為魏府的媳婦,但在婠婠心裡,夫人便像是婠婠的母親一般,婠婠也是一直把夫人當成母親一樣看待。」
李氏一聽,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紅。
「好孩子。」李氏揩了揩眼角,手輕輕地摸了摸沈婠的頭。
沈婠低聲道:「皇上賜婚,四妹妹也是不曾料到的。還請夫人在四妹妹嫁過後當成婠婠一般對待,四妹妹也是個好姑娘。」
李氏又是輕嘆一聲,「我知。」
快到沈府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魏子騫總算開口了。他道:「我若娶了她,就一定不負她。」
沈婠低垂下眼簾,輕聲道:「多謝。」
他們兩人只能算是有緣無分了。
素蓮的死,讓皇帝大為震怒。
長公主在皇帝身邊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最後還哭得泣不成聲。
皇帝自是不忍心責罰自己的親妹妹,可怒火總要有發泄的地方,於是乎,全部怒火對準了罪魁禍首裴淵。若不是惦記著裴淵是平南侯之子,此時怕是丟了性命也有可能。
不過平南侯跪在了宮外一天一夜替子求情,皇帝再怒也得給平南侯幾分薄面。
最後,皇帝剝奪了裴淵平南世子的封號,並當眾杖責了五十方是放出了宮。
而沈妙因出了那樁事,只覺丟大發了,整日躲在茹苑裡,連去給老夫人請安也沒有去。
老夫人和夏氏為沈妙這事頭疼好一陣子,尤其是夏氏,生怕裴老夫人會一個不喜歡便去退了婚事,若是婚事一退,她的妙兒就沒有任何出路了。
當眾與男子行歡,還被長公主親自抓了個正著。別說羞辱了,夏氏剛開始聽到的時候也差些昏了過去。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在男子身上,好說歹說還能稱得上風流二字,若是擱在女子身上,那便是不知羞恥了。
他們沈府也因此而蒙羞!
沈州也為此氣得幾天吃不下飯,狠狠地扇了沈妙一巴掌。沈妙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如此,她當時心猿意馬的,本想著親一親就好的,可接下來的事沈妙完全控制不住。
夏氏不禁有些埋怨裴淵,左右都快要成親了,行歡就不能再等多兩三年嗎?現在這樣,她的妙兒嫁進平南侯府,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只不過夏氏心裡再埋怨裴淵,表面功夫卻比誰都做得還要好。裴淵行刑回府後,夏氏是第一個去探望的,跟平南侯和平南侯夫人說起沈妙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把沈妙說得那般可憐,最後還拉出皇帝親自賜婚的事。
平南侯縱然再不滿意這樁婚事,聽夏氏這麼說起,退婚的心思也消失得一干二淨了。
這婚事一是由皇上親自賜婚的,二是罪魁禍首是自己的兒子。
若是當真退了婚,哪裡還有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嫁進他們的平南侯府。
於是乎,兩家達成協議,此事就此不提。
沈婠知曉後,在心裡感慨了下長公主雷厲風行的手段,而後高高興興地去慈安堂陪老太爺用飯。離老太爺歸西的日子也不長了,沈婠能陪一日是一日。
到了秋末,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老太爺始終沒有逃得過閻羅王的召喚,在一個晴朗的月夜中離開了人世。
老太爺的離去讓沈婠格外想念自己的母親。
可唐氏遠在蘭城,沈婠想見也見不成,只好寫了封家書托容銘幫忙送去。沈婠親自去了容銘那兒,將信妥妥帖帖地交到容銘手中。
容銘也知老太爺歸西的消息,看到沈婠黯然傷神的模樣,心裡對自己的這學生也有幾分憐惜。
他道:「我過幾日剛好要經過蘭城,到時候定幫你把信送到。我也聽說了沈老太爺的事,節哀。」
沈婠點點頭,「多謝先生。」
容銘瞅瞅外面的天色,「我今日有急診,也不與你多說。你來了這麼多回,儘管將這兒當成是自己的家。你自便吧。」
容銘離去後,霜雪問道:「大姑娘,我們現在是要回府麼?」
沈婠輕聲道:「先在這兒坐一坐吧,我不想這麼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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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3:45
第四十七章
霜雪聽了,只道:「那奴婢去灶房裡給大姑娘做點吃的,這幾日守喪,大姑娘也沒吃多少東西,這樣下去,怕是會累壞了身子。」
「也好,去吧。」
沈婠獨自一人坐在冰涼的石凳上,偶爾會飄落下來一些枯黃的葉子,秋風一拂,顯得有幾分清冷。沈婠見周圍無人,連忙伸手揩了下眼角。
她默默地對自己道:重生五年了,雖然很緩慢,但是好歹也讓裴淵的世子封號給剝奪了。只要有裴淵繼續怨恨謝三郎,她便能借長公主之手鏟除裴淵,甚至是平南侯府。
日子很艱難,但自己一定要堅強地過下去。
她一定能為自己的母親洗清屈辱,光明正大地重新踏上京城之地。
沈婠和霜雪離開後,有道人影緩緩地從屋裡的偏廳走出,輪椅壓過樹枝時,發出嘎吱的聲響。裴明澤行到方才沈婠所坐的地方。
剛剛沈婠抹眼淚的時候,裴明澤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雖然不是在自己的面前哭,但裴明澤瞧見沈婠眼眶裡打著轉兒的淚珠時,他除了不知所措之外,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心疼。
裴明澤發現自己心疼這個姑娘。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明明接觸得也不多,可就在不知不覺中,他愈發地關注沈婠。明明一開始只是擔心她會算計容銘,但到了後來,反倒是擔心她會被人算計。雖然自己力量微薄,但也總想去幫著她。
前陣子進宮時,太后說起他的婚事,不由來的,他的腦子裡竟是浮現出沈婠的模樣來,或狡猾或故作老氣橫秋或微笑或哭泣,尤其是眼圈發紅時,他就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有種恨不得把全世間的珍寶都捧到她面前的衝動,只要她肯收起眼淚來。
覽古走了出來,「咦,沈姑娘走了嗎?」
裴明澤輕「嗯」了聲。
「容大夫都為王爺您特地離開了,怎麼王爺也不跟沈姑娘講句話。」趁沈姑娘傷心的時候,溫柔安慰一把,接下來美人兒就會投懷送抱啦。覽古見裴明澤只笑不語的,小聲地嘀咕了句:「再笑沈姑娘就被人搶走了。」
裴明澤的耳朵尖著,聽見覽古這話,扭頭直接瞪了他一眼。
「胡說什麼。」
他才沒有胡說哩,也不知道是誰知道沈姑娘婚事不成傻笑了好幾日,差點把他都嚇壞了,以為王爺撞邪了,急急地喚來容大夫。
容大夫一診,吐出三字:「相思病。」
覽古大驚,直呼:「容大夫您真乃神人。」
容銘輕哼一聲,他是懶,可他有眼睛。平日裡裴明澤來他這兒的次數五隻手指頭都能數得清,每次看診都是他跑去閑王府的,可這一兩年來,裴明澤幾乎天天都過來找他下棋,不然就是躲在偏廳裡。要知道他每次在正廳裡和沈婠說話時,都能感覺到背後幽幽的目光。
可偏偏每次他都不出來,這麼默默地看著沈婠有意思麼?
容銘回來時,裴明澤仍在。
容銘笑眯眯地道:「王爺,我夠厚道了吧。」
覽古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他在裴明澤身後用嘴型說道——王爺根本沒有出來!
容銘沒看清,眨了眨眼。
覽古繼續張嘴——沒、出、來。
裴明澤緩緩開口:「他說我沒有出來。」
覽古重重地咳了聲,摸了摸腦袋,「王爺,你背後有眼睛哩。」
容銘一聽,道:「你竟然沒有出來,枉費我跑大老遠給你留下相處的機會!」容銘頓時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王爺呀,你這是要默默地看她一輩子麼?」
這牽紅線的活遇上裴明澤也變得忒困難!
裴明澤搖頭,「不,我想通了。」
他認真地看向容銘,「上回你與我說的那藥,還有麼?」
容銘一怔,隨後立馬反應過來,他驚喜地道:「王爺是說……」
裴明澤頷首。
他雖想要閒雲野鶴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但他現在更想為她撐起一片再也無人能欺侮她的蒼穹。
當著文武百官面前行刑,裴淵只覺屈辱之極。他心中愈發怨恨沈婠,這回的事情鐵定跟奢望男脫不了干係的,如此相似的手段,也只有沈婠這個毒婦方能使得出來。
裴淵氣極怒極!
明明已是重生了一回,可現在還是栽到沈婠的手裡。果真為了謝三郎這姦夫,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沈婠這賤婦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如今這對姦夫淫婦還搭上了長公主!竟是敢在他的酒中下藥害得他當眾出糗,這仇他非報不可!
裴淵思來想去,決定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老夫人的壽宴在十一月初三。
老夫人上了年紀後,格外喜愛熱鬧,每一年的壽宴都是要大擺筵席的。今年是老夫人的六十一歲大壽,年初時老夫人就已是與夏氏不經意地提過,夏氏也從老夫人的字裡行間聽出這回壽宴要好好地準備,能多熱鬧就弄多熱鬧。當時夏氏春風得意的,自己女兒與平南侯府訂了親,恨不得昭告天下,是以不到五月上旬,夏氏就已是開始著手準備,務必要讓老夫人滿意,且能讓所有前來赴宴的人曉得她女兒的風光。
只是夏氏也沒有料到老太爺去得如此猝不及防,沈妙又無端端地闖了那樣的大禍,連著好幾個月,夏氏都不敢在外面走動,甚至連回娘家時也是灰溜溜的,就連老夫人看她的目光也是有幾分責怪之意。
夏氏心裡苦得很,女兒闖了禍,最後受苦的卻是自個兒。
沈州亦是因沈妙一事,惱了好久,連著好些日子都是在蘭姨娘那兒過的。不過幸好夏氏早已是在蘭姨娘飯菜上動了手腳,蘭姨娘這輩子恐怕是拜再多的送子觀音也不奏效了。
眼見十一月初三將到,夏氏去了寧心堂一趟,詢問了老夫人的意思。
老太爺一走,老夫人的精神就開始不太好,如今是連辦壽宴的心情都沒有。聽得夏氏這麼一問,老夫人臉色一沉,只道:「辦什麼壽宴,嫌丟臉丟得不夠嗎?」
夏氏聽得心裡也不舒服。
回到茹苑時,見到沈妙哭哭啼啼的,夏氏愈發心煩,道:「哭什麼哭,事情都鬧出來了,現在只知道哭,哭有什麼用。與其在這兒哭,倒不如想想怎麼輓回自己的名聲。」
沈妙這段時日過得極是不如意,如今見自己的母親還如此說自己,沈妙哇的一聲哭得更是厲害了,惹得正在一邊玩耍的坤哥兒看看黑臉的母親,又看看哭得極其慘烈的姐姐,他也一併哭鬧起來。
夏氏無奈,只好軟下聲音去哄坤哥兒。
「坤兒別哭,母親不是在凶你。」
沈妙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裡只覺委屈,母親眼裡就只有弟弟一個,弟弟做錯什麼,母親從來都是好聲好氣的,而她不過是闖了一回禍,母親就再也不疼自己。
沈妙跺跺腳,乾脆自個兒躲進房裡。
夏氏看著沈妙的背影,心裡嘆了聲。怎麼她就生了個這麼嬌縱的女兒?幸好她當初還生了坤兒,坤兒如今不過七歲,就已是將三字經被得滾瓜爛熟,連教他的夫子也說一看大少爺就知道以後是個有出息的,如此聰明伶俐,必然大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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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3:57
第四十八章
夏氏拍了拍坤哥兒的背,「坤兒呀,以後要認真念書,娘親的後半輩子就指靠你了。」
坤哥兒道:「坤兒一定好好念書!」
夏氏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打從那一回在長公主府後,算起來,沈妙已經是有半年未見過裴淵。有幾回的夢裡,沈妙做了很是羞人的夢。醒來時,沈妙的兩頰紅得像是猴子屁股一樣。
正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現在都大半年未見,沈妙想念裴淵得很。
而裴淵被杖責五十後,在平南侯府休養了數月方是能痊愈。沈妙曾寫過信去慰問裴淵,不過卻也沒有收到裴淵的回信。
實際上裴淵收是收到了,只不過他怨恨沈婠的同時一併記恨上了沈妙。
本來那一日沈妙沒有過來的話,他也不會當眾出糗,更不會被人恥笑。每次想到這裡,裴淵總是忍不住罵沈妙一句又蠢又二。
這話,裴淵是上一世從沈婠口裡學到的。
他也不知沈婠是從哪兒學來這樣的話,裴淵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上一世在沈婠口裡聽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裴淵也是不知不覺地記在心裡頭。尤其是這一世重生後,裴淵罵得愈發琅琅上口。
不過裴淵罵歸罵,他現在還有要利用沈妙的地方,他斷然不會做得這麼絕。
又一次收到沈妙的信後,裴淵提筆回了一封,甜言蜜語手到擒來,最後裴淵還附上數包藥粉,親自囑咐隨從要送到沈妙的手中。
裴淵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上回沈婠給自己下了,這回他也要讓她嘗嘗神志不清難耐的滋味。到時候他倒要看看還有哪一戶好人家敢要這樣的姑娘。
沈妙終於收到了裴淵的回信。
她心裡高興得不行,什麼委屈都一併煙消雲散了,尤其是在看到這般露骨的情話,沈妙的心簡直快要飛到雲霄之處了。
不過當沈妙看到裴淵在信裡寫到,所有的事情都是沈婠在背後搗鼓出來時,沈妙立馬就恨得牙癢癢的。
她就知道他的裴郎不是這樣的人,原來罪魁禍首就是沈婠這個小賤人!
「……每隔一日給沈婠服用一包,服用到最後時,她會生不如死。」
看到這一句,沈妙眼前一亮。
她細細地一數,藥粉有七包,也就是半月之內沈婠就再也得意不起來。沈妙心想,要如何把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沈婠的吃食裡?
一連數日,沈婠院子裡的霜雪和輕羽都覺得好生奇怪。
平日素來很少往來的二姑娘竟是一副熱忱的模樣來與大姑娘交談,一會請教女紅,一會又來與大姑娘對弈,天天風雨無阻地過來,仿佛兩人當真是親密無間的兩姊妹一般。
又過了幾日,沈妙過來時還帶了一壺果茶和幾碟糕點。
「這幾日總來麻煩姐姐,妹妹讓雨瀾做了些吃食,聊表謝意。姐姐的女紅果真是極好的,怪不得母親也常常對姐姐讚不絕口。看來以後妹妹要多些向姐姐學習才是。」
沈婠瞅了眼,說道:「妹妹真是客氣,你我同是姐妹,說這些做什麼,哪裡還需要特地帶吃食過來。」
沈妙親自倒了杯果茶,「之前常看姐姐喝果茶,想來也是喜歡的,所以才特地帶了過來。如今進入初冬,果茶已是不常見。不過姐姐喜歡的話,妹妹費再多的心思也是值得的。」
沈婠笑了笑,她說:「妹妹忽然對我這麼好,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呢。」
沈妙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
「哎呀,以前都是妹妹不好,總是與姐姐作對。可如今妹妹也長大了,姐姐就不要和妹妹計較以前的不懂事了。」
沈婠說道:「妹妹懂得這麼說,也是好的。」
沈妙問:「姐姐不喝果茶麼?」
沈婠道:「妹妹一片心意,我自然要賞臉。只不過我剛剛肚裡添了不少水,如今當真是喝不下了。等會再喝吧。」
沈妙笑道:「姐姐不喝的話,那妹妹先喝一杯。妹妹也是極其喜歡果茶的,那甜甜酸酸的滋味著實不錯。」說罷,沈妙一飲而盡。
之後沈妙又與沈婠說了好些話方是離去。
霜雪好奇地問道:「大姑娘,二姑娘這是怎麼了?」
沈婠道:「不知道,不過定是不懷好意。」她瞅了眼桌案上的果茶和糕點,「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總之,二妹妹帶過來的吃食還是不碰為妙。」
雨瀾回來稟報,「二姑娘,您這幾日送去的吃食大姑娘碰也沒碰,直接給倒了。」
沈妙一聽,心裡著急得很。
雨瀾憂心忡忡地道:「二姑娘,興許大姑娘是發現了什麼……」
沈妙眼一橫,「此事若是辦不成,以後裴郎會如何想我。不成不成,我得想另外一個法子讓她吃進去。」話音未落,沈妙心中忽生一計。
明日不是祖母壽宴麼?母親說只在家裡擺個小宴便好,到時候沈婠定然少不了要用飯的。只要買通了灶房裡的人,悄無聲息地把藥放進沈婠的湯食裡的話……
思及此,沈妙吩咐道:「雨瀾,你過來。」
沈妙在雨瀾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雨瀾驚訝地道:「全部?」
沈妙肯定地道:「對。」她等不及了,與其隔天放一次,倒不如把剩下的全都放進去。裴郎說藥並不會當場發作,只會在大半個時辰後才開始發作。裴郎想讓她生不如死,可她不想,她只想讓沈婠早點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想到裴淵信中所寫的話,沈妙不禁怒從心來。沈婠這小賤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誰,竟是如此不知廉恥地想勾引她的裴郎,幸好裴郎對自己情有獨鐘。
沈妙咬咬牙,重複道:「對,就是全部。」
雨瀾道:「若是被發現了……」
沈妙說:「不會被發現,藥效沒這麼快發作,且我們給了灶房裡的人好處,他們斷不敢與大房的人作對。到時候我們已是將所有證據毀屍滅跡了,他們無處可查,即便是長公主的手也沒法伸那麼長。」
老夫人一直都是神色淡淡的,即便是壽宴上幾位孫女精心準備的壽禮也無法讓老夫人露出一絲高興的神情來。尤其是沈妙,一出現在老夫人的眼皮底下時,老夫人的神色漸漸地有了幾分厭惡。
夏氏見狀,趕緊拉回沈妙,給坤哥兒使了眼色。
坤哥兒昨天夜裡受了夏氏的囑咐,今個兒夏氏一飄來眼神,坤哥兒就上前,「孫兒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坤哥兒送上一份自己親手寫的賀詞,老夫人瞧了,神色方是有所變化,露出一絲笑意來,「坤兒的孝心,祖母很是欣慰,」說著,輕輕地拍了拍坤哥兒的手,「來,做祖母邊上來。」
坤哥兒乖巧地應了聲,坐到了老夫人的右手邊上。
在沈府以往的家宴中,沈妙向來是坐在坤哥兒身旁的。可這回老夫人面上徹徹底底的嫌惡讓沈妙只好離坤哥兒遠遠的,坐到了二房的身邊。
於是乎,坤哥兒身邊多出了個空位來。
夏氏正要挪過去時,老夫人忽然發話:「婠丫頭,坐過這兒來。」
這話一出,沈妙看向沈婠的目光簡直像是淬了毒液一般,連夏氏也微微地蹙了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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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4:10
第四十九章
之前發生了沈妙那樣的事情,老夫人心裡總算是想明白了,他們沈府的四個孫女中,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大丫頭正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一躍而上,成為沈府裡最有前途的一位。
老太爺死後,老夫人之前對沈婠心裡的膈應也消失得七七八八了,人都去了,前塵舊事還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只不過徒惹煩惱罷了。平南世子的封號說奪就奪,所有的成敗都在皇帝的一念間,如今與其指望著二丫頭,倒不如好好地給大丫頭尋一門好婚事,以後也好照應著沈家。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沈婠。
沈婠也無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模樣,而是平靜地應了聲,落落大方地行到了坤哥兒身側,緩緩落座。
坤哥兒喊了聲「大姐姐」,沈婠也含笑回了聲。
這場景落入老夫人眼底,倒也讓老夫人眼裡添了幾分笑意。
「好了,人都到齊了,把吃食都端上來吧,別餓著了坤哥兒。」
夏氏這才吩咐了沈管事,沈妙在桌下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指甲狠狠地掐進了手心裡。夏氏察覺到女兒的異樣,在心中嘆道:妙兒始終是沉不住氣,這麼下去,遲早有一日會吃虧的。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雨瀾,雨瀾輕輕地點了點頭。
沈妙緊握的拳頭方是緩緩地鬆開。
今日壽宴之前,沈婠便已是在自個兒的院子裡用了八分飽。
經歷過上一世,沈婠對沈妙的招數了如指掌。上一世沈妙的最愛有二,一是誣陷,二是下毒。這陣子沈妙的反常,沈婠都有看在眼底。
她曉得沈妙一日沒有得手,她定然是不會罷手的。
她讓霜雪扔掉沈妙送來的糕點和果茶,也並非是偷偷摸摸地扔,想必這些事情沈妙都是知道的。她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這些時日,今日老夫人壽宴,這麼好的機會沈妙一定不會浪費。
且沈婠今日一直都有注意著沈妙與雨瀾的交流,剛剛主僕兩人會意的眼神,沈婠沒有錯過。
丫環們端上了菜肴,沈婠細心地查看著沈妙的神色,並試探了一番。最後沈婠發現,當她捧起盛湯的小碗時,沈妙面上的神情微微地有了變化。
沈婠放下了湯碗。
沈妙皺了皺眉頭。
沈婠這時微微一笑,對老夫人道:「祖母,婠婠前些時日學了首新曲,彈出來時長公主殿下也是讚不絕口的。今日祖母壽宴,婠婠想彈一曲助興。」
這場壽宴一開始便是沉沉悶悶的,老夫人聽了沈婠的話,也覺不錯,便道:「也好。」
沈婠對輕羽道:「去取我的琴來。」之後,沈婠起身,又道:「祖母,婠婠先去準備一番。」老夫人頷首,應允了。
沈婠離席後,與霜雪行到一處僻靜之地,見四周無人,沈婠輕聲道:「二妹妹在我的湯食裡下了藥,等會我對你示意,你便想辦法打翻二妹妹的湯食。到時候我會讓你閉門思過,那時你便去灶房裡看看是誰負責分湯的,讓郭嬤嬤盯著他,別讓他給跑了。」
霜雪臉色一變,連忙應「是」。
沈婠換了身輕便的衣裙回來,瞧見桌上的湯食還在,沈婠眼神微微一深。她坐於琴案前,五指輕輕一拂,行雲流水般的琴音便傾瀉而出。
半晌,沈婠不著痕跡地給霜雪使了個眼色。
霜雪斂眉上前,往眾人的茶杯裡斟茶,到沈妙身邊時,霜雪身子一斜,不小心把沈妙手邊的湯碗連帶著茶壺一起打翻了,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沈婠的琴音也是戛然而止。
霜雪連忙跪地,「二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婠也喝道:「怎麼倒杯茶也能傷了二妹妹,真是太大意了,郭嬤嬤,把她帶回院子閉門思過。」說罷,沈婠又道:「二妹妹可有傷到哪兒?哎呀,衣裳都濕了,二妹妹快去換件衣裳吧,不要染了風寒就不妙了。」沈婠一臉愧疚,「祖母,母親,都是婠婠的丫環不好,笨手笨腳的,擾了祖母壽宴的興致。」
沈妙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老夫人一看,淡淡地道:「無妨,換件衣裳便是。」
夏氏聽老夫人這麼一說,也只能吩咐道:「雨瀾,還不帶二姑娘回去換件衣裳。」
沈妙見眾人竟沒有責怪沈婠的意思,氣得頭上都快冒煙了。
她忿忿不平地離席。
沈婠這才繼續彈奏下去,一曲畢,沈婠盈盈起身,「婠婠再次恭賀祖母大壽,願祖母壽比南山。」
沈州這下是越看沈婠越是滿意,短短幾年就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說話做事也是謹慎有禮,不像沈妙那丫頭此次都能闖出禍來。
沈州拍手贊道:「此曲果真是極好。」
「多謝父親讚賞。」
沈婠回席,剛好見有丫環重新往沈妙的席位上添湯,沈婠開口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適,大夫也說不宜喝太多涼性的湯。方才我瞧著二妹妹喝了好幾口這湯,想來也是十分喜歡這味兒的。左右我這湯也沒有喝過,如今剛好是溫熱的,先給二妹妹吧。不然等會二妹妹回來,湯熱燙燙的還得等上好一段時間才攤涼。」
沈州笑道:「婠丫頭想得倒是周到。」
沈州都開口了,夏氏縱然不願接受沈婠的好意,也只得受了。丫環把沈婠面前的湯食換到了沈妙的席位上,接著又重新給沈婠添了碗湯。
沈婠喝了一小口後,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老夫人側目望來,沈婠咳了幾聲,「許是身上的衣裳單薄,有些著涼了。」
老夫人道:「回去添件衣裳吧,莫要冷著了。」
沈婠彎眉一笑,「多謝祖母關心。」
沈婠回了自己的院子後,郭嬤嬤便上前稟告道:「大姑娘,灶房裡負責分湯的人名字喚作冬啟,霜雪已是在盯著他。」
沈婠沉吟片刻,只道:「莫要打草驚蛇。」沈妙想要給她下藥,她就讓她嘗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滋味。沈婠又道:「還請郭嬤嬤去灶房裡一趟,故作不經意地說起平日裡我與長公主是如何相處的,長公主又是如何待我好的,務必讓那人心生恐懼。」
郭嬤嬤明白了,點了點頭。
在沈婠的計劃中,等她重回席位時,沈妙估摸著也把湯給喝了。只不過沈婠沒有預料到的是,當她剛剛坐下時,沈妙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還未來得及說話,夏氏的面色就倏然大變。
「坤兒!」
坤哥兒的一張臉漲紅漲紅的,眼裡充滿了血絲,瞪得像是快要掉出來似的!
沈婠心中一驚,沈妙亦是面色大變。
老夫人嚇得連忙站起,「發生何事了?快,采鶯,去叫大夫過來。」
「母親,好……熱。」坤哥兒辛苦地道。
沈婠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沈妙的那碗湯,她迅速往桌上一看,果不其然,她去添衣裳之前,湯碗還在沈妙的席位上的,可如今卻是到了坤哥兒的席位上,且只剩下了一丁點!
沈婠收回目光時,剛好與沈妙的目光碰個正著。
沈妙仿佛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她騰地站起,渾身顫抖地指著沈婠,「是你!是你想害死弟弟!」
眾人一聽,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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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4:22
第五十章
而此時,夏氏一摸坤哥兒的身體,跟個燙人兒似的!夏氏慌得六神無主,「快呀,叫大夫來。」夏氏連忙抱起坤哥兒,進了附近的廂房裡。
坤哥兒渾身燙紅,他不停地扯著自己的衣服,嘴裡直叫道:「難受,母親,坤兒難受。」
夏氏眼淚都下來了,「大夫怎麼還不來。」
沈州也慌了,「愣在這兒做什麼,快去端盆冷水過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坤哥兒忽然痛苦地大叫起來,整個人在床榻上打滾,還一直用腦袋撞著玉枕,嘴裡已是發不出正常的聲音來,像是野獸在嚎叫一般。
這般情景讓人觸目驚心。
沈妙此刻已是了然,她恨恨地瞪向沈婠,「是你!是你!是你下毒害弟弟的!肯定是你!」
沈婠平靜地道:「二妹妹在說什麼?二妹妹怎麼就能一口斷言弟弟是中毒了?二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冤枉我了,難不成每次弟弟出事,二妹妹都要指向我?如今弟弟難受著,二妹妹難道不應該更要擔心弟弟的情況才對嗎?」
沈州怒道:「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姊妹還在吵什麼。都住嘴!」
沈妙啞口無言。
而坤哥兒嚎叫得愈發厲害,不過眨眼間,他的鼻子就已是開始流出血來,緊接著是嘴巴,而後是眼睛……五孔流血,好生嚇人。
夏氏著急地直哭,「坤兒!我的坤兒!」
坤哥兒的血越留越多,痛苦的嚎叫聲像是繃緊到極致的琴弦,錚的一下,無情斷裂,了無生氣地分成兩半。
坤哥兒的眼睛睜得老大,血停氣斷,仿若被玩壞的木偶一般,死氣沉沉地被放在了床榻之上。
夏氏瞬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采鶯在這個時候把王大夫帶了過來,王大夫還未進門,便已是聽到哀哭聲。他心中咯■一跳,趕緊了進了屋裡,這抬眼一望,險些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這……這分明已是斷氣了的,哪裡還能救呀。
而夏氏仿佛見到了溺水後的最後一塊浮木,她緊緊地抓住王大夫的衣袖,「快!快救救我的坤兒。」
王大夫一診脈搏,可惜地搖了搖頭,「已是斷氣了,便是神仙也難救呀。」
老夫人一聽,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采鶯連忙扶老夫人到旁邊的靠椅躺下。
夏氏道:「不可能的。方才我的坤兒還是好端端的,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斷氣了。」
王大夫問道:「大少爺之前可曾用過什麼?」
夏氏身邊的紅胭一一回道,而後又將方才吃剩的食物帶了過來。王大夫拿針試驗,又湊前一嗅,面色大變,只道:「這碗湯食裡有大量可以致死的藥!」
眾人色變。
沈婠第一時刻看向了沈妙。
竟然是藥!
沈妙的身子一抖,她有些慌張,見到沈婠如明鏡一般的眼神,沈妙伸出手指,「是你!是你!」
此時,沈州也注意起沈婠沈妙兩姊妹來。剛剛沈妙就一直在說下毒,他原本是不信的,以為沈妙在胡鬧,可如今大夫都這麼說了,沈州不得不面色凝重起來。
沈婠道:「父親,不如讓灶房裡負責分配湯食的人過來,細細審問一番。」
沈州頷首。
冬啟過來時,本身就心虛得很,方才郭嬤嬤在灶房裡說的那一番話,像是釘子一樣,時不時往他心裡戳一戳。他就不該收了二姑娘的好處,原以為最多也是兩個小姑娘之間的小打小鬧,可要是被長公主知道了,這一怒起來,他這性命可就不保了呀。
冬啟一進廂房,就聞到一股濃厚的血味,抬頭一看,大少爺竟然五孔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而大姑娘二姑娘都好端端地站著。
這下冬啟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噗通一聲,冬啟猛然跪下,直磕頭道:「老爺夫人,奴才是受了雨瀾姑娘的指使呀。是雨瀾姑娘讓奴才在大姑娘的湯食下藥,奴才並不知道是這麼毒的藥呀。雨瀾姑娘說要是奴才不下藥的話,就等於跟大房作對,以後甭想在沈府裡過下去了,奴才這是逼不得已呀。」
沈妙睜大眼睛。
「你……你……你胡說!」
如此場景,在場的人哪裡還會有不明白的,目光立馬齊刷刷地看向沈妙與雨瀾。
雨瀾驚慌得臉色慘白慘白的。
夏氏縱然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可如今一聽冬啟所言,再瞧沈妙心虛的模樣,夏氏心裡頓時了然。她恨不得上前扇沈妙一巴掌。她上輩子是作了什麼樣的孽呀!怎麼會生了個這麼愚蠢的女兒!要下毒也不會跟自己商量商量!最後毒竟然落到自己弟弟口裡!
可夏氏再恨再埋怨,也只能忍著!
她是個果斷的人。
在短短一瞬間,夏氏就想好了取捨。若坤兒在,無論何事夏氏必然偏向坤哥兒。可如今坤哥兒都斷了氣,她的兒子註定是保不住了,她只剩下一個女兒。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陷入困境,下毒殺弟,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她的一雙兒女就一起沒有了!
女兒好歹背後還有個平南侯府,是皇上賜婚的,平南侯府也應承了不會退婚。只要平南侯府在,女兒的後半生就有著落,再不濟她也有個倚靠的。
夏氏最後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坤哥兒,她用盡力氣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雨瀾面前。
她伸手狠狠地扇了雨瀾一巴。
「賤人!」
這一巴夏氏扇得很用力,雨瀾被打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雨瀾跟在沈妙身邊不少年了,也親眼見過夏氏是如何處置當年的崔嬤嬤。此刻她一臉恐懼地道:「不……」
夏氏無聲地張嘴。
雨瀾認出了夏氏的嘴型——母親,兄長,弟弟。
這是雨瀾的軟肋。夏氏一直都拿捏得很好。雨瀾的聲音發不出來了,她一下子癱倒在地。
夏氏露出滿意的神色來。
雨瀾猛地抬頭,恨恨地看向沈婠,道:「毒是我下的,我恨死了大姑娘!都是大姑娘的錯,如果不是大姑娘,二姑娘就不會一直被大姑娘壓著!二姑娘也不會拿我出氣!只要除了大姑娘,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沈妙也是在此時才反應過來,她迅速換了張臉,不敢置信地瞪向雨瀾。
「雨瀾你……」
雨瀾一咬牙,猛地往墻壁撞去。
沈婠還未來得及阻止,雨瀾就已是斷了氣。
不過是短短一刻鐘,屋裡就死了兩個人。一時間,眾人只覺渾身寒透了。老夫人此時悠悠轉醒,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的血跡,沈妙的丫環躺在血泊中,面上毫無生氣。
一聽是雨瀾想要害死沈婠,結果誤打誤撞害了坤哥兒時,老夫人氣急攻心,猛地一下,吐出了口血來,又暈了過去。
坤哥兒頭七的那一日,沈妙心裡極是害怕。
藥是她吩咐雨瀾下的,該死的人沒有死,不該死的如今卻躺在棺木裡,而沈婠還一臉哀戚地在為沈坤燒著紙錢。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她!
沈妙在心中怨恨地想。
夏氏輕飄飄地看了沈妙一眼,沈妙不由得心虛地低下頭來。那一日過後,母親用力握住她的雙肩,指甲幾乎要穿破她的衣裳掐入她的肌膚裡,疼得她冷汗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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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3 00:04:35
第五十一章
母親死死地盯著她,目光裡的神色複雜之極。最後母親只從嘴裡吐出一句話,「是雨瀾所做的。記住,與你一點干係都沒有。」
她那時就明白了,母親知道了!
母親定然知道是她指使雨瀾的,也是她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親弟弟。
所以這些日子來,母親才會一句話都不與自己說,甚至連個眼神也不肯施捨。
沈妙感到前所未有的無措,只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孤立無援的境地,沒有人疼她,也沒有人寵著她,所有人都不喜歡她。驀地,沈妙想起了裴淵,她的眼裡燃燒出一絲希望來。
還有兩年!
等她十五後,就能嫁到平南侯府!她就可以脫離沈府再也不用面對這討厭的一大家子了!
與此同時,遠在平南侯府的裴淵重重地一拍桌案,案上的茶杯微微晃動,溢出了少許的茶來。一旁侍候的丫環連忙輕聲道:「公子息怒。」
裴淵陰沉著張臉。
他果然還是高估了沈妙!連下藥之事都做不好!
「蠢!」
沒害到沈婠也就罷了,最後反倒是把自己的弟弟給毒死了!
「二!」
若是他當真把沈妙給娶回來,天曉得哪一天自己也會死得不明不白。聖旨上說的是待沈妙及笄後再成親,如今還有兩年。這樣的姑娘是絕對不能娶進來禍害他們平南侯府的。
本以為好歹能利用一下,沒想到反而此次都便宜了沈婠。裴淵思量著,興許得想個法子,先把沈妙給鏟除了。
坤哥兒走後,老夫人就開始臥病在床,夏氏也是在短短數日間變得蒼老而憔悴,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夏氏兩鬢就已是生了華發。
沈州喪子,心裡也是極其悲痛。可再悲痛,沈州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再生一子,好來續他沈州的香火。
是夜,沈州進了茹苑裡頭。
紅胭在梳妝檯前侍候著夏氏梳洗,象牙梳在微微發白的發絲上緩緩地落下。聽到腳步聲,夏氏扭過頭來,見到是沈州,已是哭不出淚水的眼睛澀澀的,她輕輕地喚了聲。
「老爺。」
這一聲裡的苦楚和辛酸也只有夏氏自己方能明白,而沈州絲毫聽不出來。他甚至覺得有些驚嚇,那個風韻猶存的妻子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了?令人發顫的發色,還有眼角處不知何時生起的細紋,密密麻麻的,讓沈州看得心裡惡寒。
他連忙收回目光,輕咳一聲,「夫人。」
紅胭微微欠身,知趣地先行退下。經過沈州身邊時,沈州不經意地抬眼一望,剛好瞧到紅胭光滑而纖細的脖頸,上面戴著的紅色瓔珞像是花朵一樣鮮艷。
沈州的出神,夏氏沒有錯過。
她的身子一晃,心底的寒意甚於臘月天裡的冰雪。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沈州變得陌生起來,明明十幾年前,她第一眼見到沈州,他風流倜儻意氣風發,是個極好的人。也正因為如此,她才甘願委屈自己嫁進來,與棄婦唐氏平起平坐多年。可現在她又得到了什麼,親生骨肉剛走,他卻還有那般齷齪的心思。
沈州他到底有沒有心!
「夫人,時候不早了,我們歇了吧。」
沈州想要握住夏氏的肩,可夏氏微微側身躲過了。夏氏冷淡地道:「妾身今日身子不適,老爺去蘭妹妹那兒吧。」
沈州皺眉。
「你這是在做什麼。」
夏氏道:「妾身只是累了。」
沈州很少見夏氏這樣鬧脾氣的模樣,他心裡本就是有幾分不悅的,如今見夏氏一把年紀還來這一套,沈州心裡的火氣頓時蹭蹭地升起。
「坤兒的死,我還沒和你計較。你如今倒是先給我臉色看了。你身為沈府的當家主母,沒有管教好下人,也沒有管好女兒,這幾年來,你讓我們沈府丟了多少回的臉面。當初真是我瞎了眼,才會娶你回來。」
話畢,沈州甩門而去。
夏氏的心肝疼得入髓。
儘管沈府仍舊是愁雲慘淡,但冬去春來,新的一年又到了。霜雪和輕羽在院子裡掃著雪,郭嬤嬤在沈婠耳邊念叨著:「大姑娘,再過多幾個月您就及笄了。」
沈婠笑道:「郭嬤嬤,打從新年開始,你這話就說了不下百遍了。如今剛過年頭,離及笄還遠著呢。」
郭嬤嬤道:「不遠不遠,大姑娘您數一數,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咻地一下就到年尾了。」郭嬤嬤心裡正愁著,「如今老夫人臥病在床,大夫人自從坤哥兒一走,也甚少過問大姑娘的事。唉,大姑娘您的婚事該如何是好呀。雖說長公主甚是喜歡大姑娘,但也不見長公主提過大姑娘您的婚事。」
沈婠道:「不急,嬤嬤,我才十四。」
郭嬤嬤嘆道:「都怪老天爺呀,要不是老天作梗,大姑娘現在估摸著都嫁進了魏府。」
「不說這個了,郭嬤嬤,你去灶房裡瞧瞧糕點好了沒有。我肚子有些餓了。」見郭嬤嬤一走,沈婠方是松了口氣。
霜雪走過來,笑道:「郭嬤嬤定是又在念叨大姑娘的婚事了,」頓了下,霜雪好奇地問:「大姑娘可有想過自己會嫁一個什麼樣的人?」
聽到霜雪這話,沈婠有些怔楞。
說實話,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沈婠還真的沒有想過這些。上一世的沈婠心裡想著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父母說了算。而這一世,她重生以來,心裡就只想著扳倒裴淵。
霜雪笑嘻嘻地道:「是像魏二公子那樣的人麼?」
「就會貧嘴,幹活去。」沈婠嗔道。
其實沈婠心裡倒是十分清楚的,自己對魏子騫是有過好感,但若不是有威遠將軍府,不是有李氏,沈婠定不會動了嫁給他的心思。與其說她想嫁給魏子騫,倒不如說她想嫁給威遠將軍府。婚事雖是被裴淵搞砸了,但日子一久,沈婠甚至有些慶幸。
見霜雪還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沈婠道:「別想了,我嫁給誰,到時候你們也會曉得的。去讓沈管事備車吧。」
「大姑娘是要去哪兒?」
沈婠道:「去香囊鋪子。」
自從上回之後,長公主便再也沒有出手對付裴淵。雖說裴淵被剝奪了世子封號,也被當眾杖責了五十,但這點皮肉之痛,又怎能及得上她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自己的孩子。
她得想個法子讓長公主下更重更狠的手。
思及此,沈婠不禁自嘲地想道,果然她不嫁給魏子騫是正確的,她的心這麼黑,為了復仇不擇手段,像魏子騫那樣的少年郎,她當真嫁過去了也只會玷污了他。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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