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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八重櫻 -【翻紅閨女終卷:高嫁皇家夫】《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5:37     標題: 八重櫻 -【翻紅閨女終卷:高嫁皇家夫】《全文完》

《翻紅閨女終卷:高嫁皇家夫》作者:八重櫻 

「你如今不怕我了?」
「不怕了,初識時覺得你聰明得可怕,可如今我只覺你聰明得讓我好生歡喜。」

她承認自己喜歡和閑王見面聊天,不時為她解惑,可他最近怪怪的,
竟問她是否在意比自己大許多歲的夫君,又問有關女子的好惡,
之後天天寫信給她,突然某天沒有他的信,她反而憂心他怎麼了,
沒想到他居然將她的生母接回京城,只為解她的思母之情,
他為她所做的點點滴滴,她感動於心,所以當他紅著臉向她告白,
她欣然接受,不過他得先克服恐女症,兩人才有未來,
她的感情路順遂,沈府卻接二連三傳出惡耗──
二妹妹意外墜崖身亡,主母夏氏傷心放火自焚,沈父遭火紋身變殘廢,
沈府一下子沒了可做主的頭兒,便由她接下掌家大權,
她還因禍得福,不但成為長公主的義妹,還被皇上封為初雲郡主,
如今的她應當配得上高高在上的閑王,
可不知是不是習慣生活處處有危機,她總覺得即使太后下了懿旨賜婚,
她要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嫁人當王妃,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6:06

第一章

沈婠成了香囊鋪子的常客,每隔幾日沈婠便會在香囊鋪子裡坐上大半個時辰,鋪子裡的掌櫃都曉得了沈府的大姑娘挑東西特別精細,一個普通的香囊,放在大姑娘的手裡,她也能看上好半天。

這一日,沈婠又如往常那般在香囊鋪子的裡間坐了大半個時辰,離開時手裡多了個寶藍色香囊。

沈婠本是打算去長公主府一趟借花獻佛的,只不過沈婠一出了香囊鋪子的門,就瞧見容銘的小廝阿潭在門口處探頭探腦的。

一見著沈婠,阿潭眼前立馬一亮。

「哎呦,大姑娘,奴才可找著您了。」

沈婠微微一愣,「發生何事了?可是先生有急事尋我?」

阿潭搖搖頭,忽然又點了下頭。

「啊,是,主子有急事找大姑娘。還請大姑娘跟奴才來一趟。」

沈婠聽罷,也打消了去長公主府的念頭,坐上了馬車,和阿潭一起去了容銘那兒。路上,沈婠問阿潭是什麼急事,阿潭支支吾吾的,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沈婠心中只覺古怪得很。

快到時,阿潭方是與沈婠道:「大姑娘,其實不是先生要尋你,是閑王爺要見你。王爺怕大姑娘不見,所以才特地使了奴才過來。」

「王爺要見我?」

阿潭道:「是的,聽主子說,王爺似乎有事情想要與大姑娘說。」

沈婠心中咯■一跳,忽覺窘迫起來。上回自己心煩之際,也不知為何的,竟是傻傻地跑到閑王府裡去問裴明澤要如何是好。如今一想起,沈婠的一張臉就像是火一樣燒了起來。

幸好裴明澤也體貼,也顧全她的面子,才沒鬧出什麼尷尬的事情來。

這一回裴明澤找自己,莫非是想重提舊事?

沈婠越想就越覺窘迫,臉蛋也是熱燙熱燙的,直到下了馬車後,微風拂來時方是有所松緩。阿潭道:「大姑娘,王爺就在偏廳裡。」

行到偏廳時,覽古一臉鄭重地對沈婠身後的霜雪道:「還請大姑娘一人進去,霜雪姑娘請留步。」

霜雪看了眼沈婠,沈婠對她點點頭,示意不必擔心。

裴明澤斷也不會對自己做些什麼,且如此鄭重其事,想來是件重要的事情。

沈婠斂眉,挺直背脊,進了去。

她剛剛站穩時,就瞧到了裴明澤一臉溫和地看著自己,他輕聲道:「你來了,婠婠。」

這一聲「婠婠」委實將沈婠嚇得不輕。雖說上回裴明澤也喊過一回,但是沈婠只當裴明澤一時口快。可如今這一聲,裴明澤卻是喊得十分認真。

沈婠輕咳一聲,「王爺安好。」

裴明澤道:「平日裡我聽容銘也喚你婠婠,你是他學生,他是我友人,所以我喚你一聲婠婠,你可會介意?」

沈婠心想:王爺您都喊上了,我介意有用麼。且我是容銘的學生,與裴明澤是容銘的友人,這兩者之間,跟我的名字有聯繫嗎……

沈婠又是輕咳一聲。

裴明澤說道:「你不介意便好,你的名字起得甚好,叫起來朗朗上口的,很是好聽。你若是聽不習慣我這麼喚你的名字……」沈婠正以為裴明澤會說,聽不習慣我不叫就是了,沒想到裴明澤說出口的卻是:「我喚多幾次你就習慣了。」

沈婠眨眨眼,怎麼她覺得今天的裴明澤有些反常?且還有些不太對勁?

沈婠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裴明澤。

唔,比起上回來,似乎長胖了一些,臉上有肉了,且看起來面色也好看了不少,不像是之前一見就知道是個病秧子。

沈婠問道:「王爺今日尋我來是為了?」

裴明澤笑道:「不急,先來喝杯茶,我給你沏了壺普洱,味道正好,你來嘗嘗。」

見裴明澤在賣關子,沈婠也不急,她安然落座,捧起茶杯,輕輕地品嘗了一口,抬起眼來時剛好撞入了裴明澤含笑的眸子裡,「如何?」

沈婠道:「水好,茶也好,更甚覽古所沏的。」

裴明澤問:「喜歡麼?」

沈婠道:「喜歡。」

裴明澤露出笑意來,「那便好。」裴明澤側首看向沈婠,他凝睇住她。沈婠的心猛地跳了下,她連忙垂下眼簾,此時只聽裴明澤道:「前段時日,兵部的林侍郎定親了。」

「呃……嗯?」

裴明澤繼續道:「林侍郎今年二十四。」

「……嗯?」

「與林侍郎定親的是路郎將的千金,今年剛好及笄。」裴明澤重重一咳,「你可覺得路姑娘會嫌棄林侍郎的年歲?」

沈婠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說的是哪兒跟哪兒呀。怎麼好端端地扯到林侍郎和路家千金去了?不過沈婠心裡腹誹歸腹誹,她還是認真地回道:「既然路姑娘與林侍郎已是定親了,那麼路姑娘定然是不會嫌棄的。」

「你呢?」

沈婠一怔。

裴明澤輕聲問道:「若你是路姑娘,你可會嫌棄?」

在門外偷聽的覽古幾欲捶胸。王爺呀,都大半柱香時間了,您就不能直接點嗎?

裴明澤這話,沈婠倒也沒有深想,她笑著道:「哪有嫌不嫌棄一說,我既嫁了他,他的不好我也會覺得好。且無關年歲,只要他真心待我好便足矣了。」

「如何才算是真心待你好?」

「這……」沈婠饒是再遲鈍,此刻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妥。她看著裴明澤一副認真討教的模樣,心裡騰地躍起一個想法來,她睜大眼睛,「王爺,您可是喜歡上哪一家的姑娘了?」

裴明澤回答得很直接,「是。」

沈婠恍然大悟,原來今天裴明澤說有要事尋她,是為了討姑娘家歡心。裴明澤有那樣的怪癖,又不喜歡有姑娘家接近他,這些年來在他身邊的姑娘家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沈婠細細一想,也不覺古怪了。

她笑道:「王爺若喜歡她,何須如此麻煩?直接讓太后娘娘指婚便是。」

裴明澤道:「我想先問過她的意思。」

沈婠道:「王爺的意思是那位姑娘還不知王爺的心意?」

裴明澤瞅著沈婠,「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沈婠想了想,「王爺何不先試探一番?」

「如何試探?」

「這……」沈婠還真的不知要如何試探,上一世裴淵對她示好,她屁顛屁顛就過去了。這一世魏子騫喜歡她,也表現得十分明顯,她一看就知道了。沈婠絞盡腦汁地想著,忽然,她抬起頭來,「有了,王爺給她彈一曲《鳳求凰》,她聽後便明白王爺的心思了。」

似是想起了什麼,沈婠道:「不過王爺,您身上不是有怪癖麼?那位姑娘知道麼?」

這樣的怪癖,娶了親,也只能跟那位姑娘永遠相敬如賓吧。

這話一出,裴明澤的臉色就變了下。

沈婠連忙道:「也許那位姑娘會不介意王爺您身上的怪癖。咳咳,說起來,王爺為何會有這樣的怪癖?可是一出生就有麼?之前婠婠聽先生說,他想盡了法子也沒法治好王爺的怪癖。」

裴明澤道:「並非是我一出生就有的,」他彎脣一笑,「至於如何有的,以後我再與你細說。」

沈婠走後,覽古方是走了進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6:24

第二章

裴明澤從輪椅上站起,行到琴案旁,伸指輕碰琴弦。覽古不解地問道:「王爺,您今日讓沈姑娘過來不是想告訴她您的腿疾被容大夫治好了麼?」

容大夫治了半年,王爺也挨了半年的苦,昨日終於能離開輪椅了,王爺就巴不得想把這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沈姑娘。難得今日在香囊鋪子那兒逮到沈姑娘了,人也找過來了,結果王爺就說了一堆毫無干係的話就把人給放走了!

裴明澤道:「等我的怪癖好了,再一併告訴她。覽古,備文房四寶。我要作畫。」

半個時辰後,覽古探頭一瞧。

「欸,王爺,您在畫沈姑娘呀。」

裴明澤道:「嗯,等墨乾了後,你把這畫掛在我的床頭。」他這怪癖,他心裡也是有數的。他心底厭惡女人的碰觸,那麼便先這畫開始克服起。日看夜看,日想夜想,興許時日一久,便能攻克了。

裴明澤想起沈婠纖細的五指,方才捧起茶杯時,像是一幅畫似的。若是那樣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身上來……

裴明澤心想,其實也不錯。

回到沈府後,沈婠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

之前見到覽古那般鄭重的表情,霜雪心裡就有幾分擔憂,如今見自家姑娘出來了這麼久,還一副神色飄忽的模樣,霜雪不禁開口問道:「大姑娘,王爺可是與您說了什麼?」

沈婠搖搖頭,「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而已,給我倒杯茶吧。」

她不過是在想,像裴明澤那樣的人到底會喜歡上什麼樣的姑娘?她在回來的路上,不停地想著上一世有關閑王的消息,印象中太后娘娘曾給閑王指過好幾次婚,可最終都沒有成。而這一世,裴明澤卻已經有心上人了。

方才裴明澤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時,她幾乎可以從他的眼眸裡看到自己的影子,也有那麼一瞬間,沈婠覺得裴明澤在說的人是自己。

但是,沈婠下一刻就果斷地否定了。

「啊……」忽然霜雪輕叫出聲,「大姑娘,茶燙著呢。」

沈婠這才反應過來,手指也微微燙得有些發紅。她連忙縮回了手,郭嬤嬤捧來一盆冷水,細細地擦拭著發紅的手指頭。沈婠訕笑道:「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一時沒有注意到。」

過了幾日,沈婠從寧心堂給老夫人請安回來後,剛坐下不久,輕羽便走了過來,手裡是一封信。輕羽道:「大姑娘,是容大夫讓人送來的信。」

沈婠先是一愣,而後方是一笑,「嗯,我知道了。」

這信肯定不是容銘的,以先生的懶性子,他才不會提筆寫信呢。與其寫信還倒不如讓阿潭過來傳話。想起前幾日裴明澤借先生之名把自己叫了過去,今日估摸著也是這樣。

果不其然,信封上是容銘的字,而信箋上就成了裴明澤的字。

沈婠眼裡含了笑意。

輕羽也笑道:「大姑娘樂成這樣,可是容大夫與您說了什麼好消息?」

沈婠摸了摸脣角,「有麼?」

輕羽道:「大姑娘眼睛都在笑哩。」

沈婠嗔她一眼,「別在這兒愣著,出去吧。等我回了信,你再轉交給先生。」輕羽出去後,沈婠才開始認真看起手上的信。

信很短,裴明澤只寫了兩事,一是問通常而言,姑娘家會喜歡清淡一些還是口味重一些的菜肴。二是說再過些時日蘭華寺裡的桃花就要開了。

沈婠歪頭一想,估摸著是裴明澤是想要揣摩他喜歡的姑娘的口味。不過這問題倒也難答,她又不是她,怎知她喜歡什麼。

沈婠提筆回信——

婠婠不知王爺的心上人喜歡什麼口味,每個人的喜好不一樣,如婠婠的四妹妹喜歡清淡的,而婠婠卻喜歡味兒重一些的。

連著半個月,沈婠幾乎是每一天都會收到裴明澤打著容銘的名義送過來的信,且每一回裴明澤都在信裡莫名其妙地問一些姑娘家的喜好,偶爾還會說一些家常,比如——興許是廚娘沒睡醒的緣故,今日白粥的味道不及前日的香。

漸漸的,裴明澤的信越來越長,他甚至可以滔滔不絕地在信裡寫他一整天做了什麼,包括他早中晚所用的吃食分別是什麼……

以至於讓沈婠隱隱有種她與裴明澤同住一屋檐下之感,沈婠是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到表面溫潤的裴明澤內裡竟然會藏了一個話嘮。

沈妙在這段時日裡消瘦了不少。她半夜裡總是夢靨,夢見坤哥兒五孔流著血,陰惻惻地看著自己,凄慘地哭道:「姐姐,你為什麼要殺死我。」

沈妙心裡很是害怕。

若是以前她還能去和母親說一說,可現在沈妙知道母親不像以前那樣了,且如今雨瀾走了,她身邊剩下的丫環都不是貼心的,尤其是新來的應嬤嬤,沈妙知道是母親特地派來看住她的。

她有一回恰好聽到了母親吩咐應嬤嬤,「二姑娘年紀小,心性不定,你多看著她,若有什麼不妥之處,便立馬來稟告我。」

沈妙十分不好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連平日裡想給裴淵寫封信也不成。應嬤嬤一發現,便會立馬告訴母親。不過須臾,母親就會語重心長地與她說,今日不同往日,在出嫁之前,事事都要謹慎為上。

沈妙很是掛念裴淵溫柔的眼神。

在沈府裡待得越久,沈妙就越覺得自己像是外人。祖母厭惡她,父親不疼她,母親也不像以前那樣了,就連平日裡常常跟在自己身後的沈蓮,如今也不過來了。前幾日,沈妙還看到沈蓮眼巴巴地跟在沈婠和沈菱身後,左一句大姐姐右一句四妹妹的,聽得沈妙忿忿不平的。

而且這幾日,母親看她的目光裡總有一絲絲的怨恨。沈妙知道的,弟弟的生辰快到了。

可她又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整個人不知所措得很。沈妙只好將所有不甘和怨恨轉移到沈婠身上,如此一來,她一直緊繃著的心口方是好受了一些。

她心想,都是沈婠的不好,如果沈婠死了,祖母也會疼她了,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如此待她。

沈妙在夜裡偷偷地起來,她仍然是不死心,她想給裴淵寫信。

今日應嬤嬤身子不適,沈妙親眼見到應嬤嬤早早地去歇下了,如今她身邊只剩下一個竹蘭。竹蘭和雨瀾一同進府的,不過平日裡沈妙比較親近雨瀾,雨瀾走後,竹蘭也被提拔成了一等丫環。

沈妙暗中應允了竹蘭不少好處。

竹蘭雖是受了夏氏的吩咐,但她也知自己到底還是二姑娘的丫環,等二姑娘嫁進平南侯府時,自己也是要跟著過去的。所以當沈妙把一封寫好的信交託給竹蘭時,竹蘭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很快的,裴淵回了信。

裴淵在信中約沈妙五日後在蘭華寺裡相見,並告訴沈妙能以坤哥兒為由與夏氏提起。

沈妙收到信後,喜不自勝。

她先是按照裴淵吩咐燒了信箋,而後紅著眼眶前去與夏氏道:「妙兒過幾日想去蘭華寺為弟弟燒一炷香,還請母親應允。」

夏氏心裡縱然對女兒有所埋怨,可她始終是自己的女兒,這些日子以來沈妙不好受,夏氏心裡也不好受,手面是肉,手心也是肉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6:36

第三章

她摸了摸沈妙的頭,只道:「也好,過幾日我與你一塊去。」

去蘭華寺的那一日,微微有些起風,看起來似乎快要下雨。夏氏望瞭望外邊的天色,本想著改日再去的,可沈妙十分堅定,嘴裡道:「母親,妙兒想給弟弟燒香,不然心中難安。」

夏氏見沈妙如此堅持,微微嘆息,「也罷,我們早去早回。」

到了蘭華寺後,沈妙倒也是誠心誠意地給坤哥兒燒了香,一臉的虔誠。之後,沈妙趁夏氏與住持說話時,佯作肚子不適,悄悄地溜了出去。

今日應嬤嬤並沒有跟來,所以沈妙很容易就甩掉了竹蘭。

裴淵今日一身墨藍長袍,獨自一人立於桃樹之下,沈妙第一眼就見到了裴淵。裴淵朝她微微一笑,沈妙頓時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和不甘都值得了。

能嫁給裴郎,受點苦又有什麼。

桃林裡十分安靜,只能聽到風拂過的聲音,沈妙笑靨綻開,邁著小步伐走向裴淵。她輕輕地喚了一聲「裴郎」。

裴淵亦是柔情款款地回了她一聲「妙兒」。

隨後,裴淵牽住了沈妙的手。

沈妙的臉頰上頓時升起一抹紅暈來。裴淵溫和地問道:「你今日來見我之事,可有人曉得?」

沈妙道:「沒有,裴郎在信中說不要告訴其他人,我連身邊的丫環也沒有告訴。」

有了前車之鑒,裴淵不得不再仔細問道:「你母親可有識破你?」

沈妙道:「沒有,我說要出來如廁,母親當時正和住持說話,也是應允了的。跟著我出來的竹蘭也被我甩開了。」

「信箋也燒掉了麼?可有人見過那封信?」

沈妙答道:「信箋已是燒掉了,我親眼見著的,除了我之外,也沒有其他人見過那封信。」

裴淵面上的笑意愈發溫和,他道:「那今日就沒有人知道我們二人在此處相會了,來,妙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定會喜歡。」

沈妙欣喜地道:「什麼地方?」

裴淵笑道:「你閉著眼,不許睜開眼來,等到了我再告訴你。」

沈妙從善如流,她閉上眼睛,「好了,」微微一頓,「裴郎,我看不見……」

裴淵輕輕地一刮沈妙的鼻子,「怕什麼,不是有我麼?我牽著你走。」

沈妙心如鹿撞。

「嗯,妙兒不怕。」她只覺自個兒像是踩在雲端上一樣,飄飄然的,裴郎的手溫暖得那般不可思議,讓她忘記了所有不痛快。

驀地,手上的溫暖消失,裴淵的聲音響起,「還不能睜眼。」

「嗯。」沈妙滿懷期待地道:「這兒似乎有些大風……」

裴淵含笑道:「是呀,不過景色很美。妙兒,你再往前走一步。」

「好……」話音未落,沈妙雙腳騰地一空,她還來不及發出叫聲,砰咚地一下,劇痛傳遍了四肢百骸,最後映入她眼簾裡的是一臉冷漠到極致的裴淵。

府門上為坤哥兒而立的白靈幡前不久才收下來,如今又要掛上沈妙的靈幡。

沈府裡的丫環僕役皆是心慌慌的,這半年來沈府實在邪門,一個接一個地死,尤其是二姑娘,明明昨個兒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俏姑娘,今日就摔得血肉模糊了,屍身搬回來時,好生滲人。

那天夏氏遲遲不見沈妙,便打發了何嬤嬤出去尋找。過了很久也沒見何嬤嬤蹤影,夏氏以為沈妙貪玩,正在心裡惱著時,何嬤嬤就一臉慘白地奔來,隨之而來的被白布裹著的沈妙。

住持念了聲「阿彌陀佛」。

夏氏渾身一抖,當場就暈了過去。

夏氏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的坤兒向妙兒索命,在高高的山崖下,狠狠地推了妙兒下去,血液四濺。夏氏被驚醒,騰地從榻上坐起。

「我的妙兒呢?」

何嬤嬤哭著道:「夫人節哀呀。」

夏氏顫了顫,她呢喃道:「不是夢,不是夢,冤……冤孽呀!咳……咳咳……」

驀然,夏氏咳得厲害。

何嬤嬤趕緊拍了拍夏氏的背,「夫人節哀,莫要傷了身子,府裡大小事宜還等著夫人料理,還有二姑娘的……喪事。二姑娘失足墜崖,夫人也要讓二姑娘體體面面地走呀。」

夏氏抽泣著,許是前陣子哭太多了,如今是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夏氏原先對沈妙心裡是有幾分怨恨的,如今沈妙一去,夏氏心裡也只剩下哀戚和掛念。她甚至不顧沈州的反對,在沈府為沈妙辦了個風風光光的喪事,也不說沈妙是墜崖而死,只說突然暴斃。

平南侯府得知沈妙暴斃時,也派了人前來吊唁。

沈婠當時正在一旁與沈蓮還有沈菱一起燒著紙錢,平南侯府的人過來時,沈蓮悄悄地說了一聲,「世子……不,是裴公子過來了。」

沈婠抬眼一望,剛好撞上了裴淵別有深意的目光。

裴淵一臉悲戚地向沈妙燒了一炷香,之後又與夏氏說了些話,說話時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沈婠身上。沈蓮發現了,她撇了撇嘴,嘴裡很是含糊地嘀咕了一聲。

沈婠給身旁的霜雪示意了個眼神。

霜雪會意,立馬扶起了沈婠。沈婠低聲道:「兩位妹妹,我去如廁。」

沈妙墜崖而死的消息傳回來時,沈婠心中極是詫異。上一世沈妙活得比她還要長,而這一世她還沒及笄,人就已是去了,且還是在蘭華寺上墜崖的。

沈婠只覺沈妙的死頗有蹊蹺。

蘭華寺的那一處極是偏僻,沈妙再看不開也不會無端端跑去那兒,更別說這一世她已經和裴淵定親了,她怎麼可能捨得去墜崖。

她下意識地覺得沈妙的死與裴淵脫不了干係,且裴淵的確有動機殺死沈妙。沈婠知曉裴淵欲要像上一世那般,先娶她再折磨她。可這一世皇帝卻給他和沈妙賜了婚,如今沈妙一死,待喪期一過,平南侯府若是向皇帝再請求賜婚,指不定婚事就會落到她頭上來。

「大姑娘,您不是要去如廁麼?茅廁不在這邊。」

沈婠搖搖頭,「不,我出來喘口氣。」

驀然,一道聲音響起,「大姑娘請留步。」

沈婠停下步伐轉過身來,是裴淵。只見他嘆了口氣,一臉傷悲地道:「她……去的實在突然,大姑娘節哀。」

沈婠也輕嘆一聲,「裴公子也節哀,明明前些時日還是活蹦亂跳的二妹妹,這會卻無聲無息地躺在棺木裡。」

裴淵面不改色地道:「世事無常。」

沈婠輕聲道:「唉,若是二妹妹小心一些,也不會失足墜崖了。」

裴淵附和道:「是呀,二姑娘怎麼如此不小心。崖邊這般危險,豈是玩耍之地。」

沈婠欠欠身,「多謝公子前來吊唁,婠婠也該回去了。」

果然,沈妙的死跟裴淵有關。夏氏為了沈妙的體面,對外一致稱是暴斃,曉得沈妙墜崖而死的只有沈府裡的人,且夏氏是再三吩咐不能說漏嘴的。而方才她小小試探一番,裴淵便自然而然地接上,一點驚詫也沒有。

霜雪說:「大姑娘,您是不是懷疑二姑娘的死與裴公子有關?」

沈婠頷首。

看來她是猜對了。下一步,裴淵是要等喪期過後便去向皇帝請旨吧,這麼一來,反倒還能讓他落得個情深意重的名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7:16

第四章

之前坤哥兒的死,夏氏仍是未完全恢復過來。如今又痛失女兒,夏氏忽然間覺得人生沒有了盼頭。前來吊唁的人不少,娘家裡也來人,年老的父親母親都在勸慰自己,可夏氏依然提不起精神來,就連見到蘭姨娘,夏氏心裡竟然也恨不起來了。

她麻木地與吊唁的人說話,又麻木地送走他們。

紅胭憂心忡忡地道:「夫人,吃點東西吧。不然這麼下去,您的身子遲早吃不消呀。」

何嬤嬤也道:「是呀,夫人。您得吃些東西。不然大少爺和二姑娘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安心。夫人,身子要緊。」

夏氏淡道:「坤兒走了,妙兒也走了,我以後還能指靠什麼。」

何嬤嬤道:「夫人,您還是我們沈府的當家主母。孩子沒了,再生一個。即便是生不出來,夫人還能讓姨娘生,無論如何,孩子都得喚您一聲母親。」何嬤嬤壓低聲音,「夫人,要弄死一個姨娘也是眨眼間的功夫。夫人快些打起精神來,這幾日夫人您沒瞧到,蘭姨娘那狐媚子總纏著大爺呢。」

夏氏要是以往聽到這些,心中定有嫉恨,可如今也不知為何,她是一點恨意也提不起來。

夏氏說:「我乏了,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好好地歇一歇。」

自從上回沈州與夏氏小吵了一架後,沈州就很少過來夏氏這邊。不過日子一久,沈州倒也忘了自己是因什麼與夏氏爭吵的,只在心裡覺得夏氏行事愈發不穩妥了。

沈妙的死,沈州更多的是埋怨夏氏。

那天天色不好,眼看就是要下大暴雨,可偏偏夏氏還非得把女兒帶去蘭華寺燒香。若不是夏氏執意如此,沈妙此刻還是活蹦亂跳的。

不過沈妙的死,於沈州而言,痛心沒有,更多的是惋惜。錦衣玉食養著的女兒,就等著攀門好親事來助自己平步青雲。如今好親事攀上了,人卻沒有了。

沈州聽到沈妙墜崖而死後,第一反應是糟糕,和平南侯府的親事沒了,第二反應是要不要挑個日子去平南侯府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換個人選,他沈州也不止沈妙這個女兒。

沈州過來茹苑和夏氏一道用晚飯。

夏氏仍是冷冷淡淡的,且這段時日因傷心過度的緣故,顯得更是蒼老了。沈州頗是反胃,也沒了用飯的心思。

他剛剛從蘭姨娘那兒過來,蘭姨娘自從碧姨娘死後,性子也變得寡淡了,整日穿著素服,屋裡還點著檀香,身子雖然仍是年輕鮮美,但對著久了,沈州心裡也厭煩。

所以今日沈州才會想過來夏氏這兒,沒想到這兒更讓他厭煩。

沈州的目光放到正在布菜的紅胭身上。

夏氏與沈州多年夫妻,沈州目光裡的含義,夏氏一看就明白。女兒去了,她傷心透頂,可她的夫婿不僅僅沒有傷心,而且還在女兒頭七不到就對自己身邊的丫環起了這樣齷齪的心思。

夏氏的神情瞬間變得很冷。

她覺得自己好累。

從嫁進沈府後,她就沒有一天是不累的。先是唐氏,然後是各種狂蜂浪蝶,接著又是蘭姨娘,碧姨娘,還有沈州在外面的鶯鶯燕燕的,她鬥了半輩子,最後得到了什麼?兒子死了,女兒也死了,通通都死了!

晚飯過後,夏氏似是想通了什麼,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溫和地道:「老爺,妾身給您沏杯茶。」

沈州以為夏氏服軟了,便「嗯」了一聲。

夏氏端來茶後,把屋裡的丫環都屏退了,她道:「老爺今夜在妾身這兒歇著?這些時日,老爺都在妹妹那兒,妾身心裡好生失落。」

沈州道:「也好。」

夏氏又輕聲道:「妾身曉得老爺喜歡紅胭,等再過些時候,便把紅胭抬成姨娘,老爺意下如何?」

沈州微喜,只道:「這事夫人你拿主意便好。」

夏氏溫婉一笑,「老爺您喝喝,看看妾身的茶藝如何。」

沈州心情高興,嘴裡喝的是什麼自然也不會計較,他誇讚道:「好,很好。」

夏氏低聲道:「時候不早了,老爺,我們歇了吧。」

半夜時分,夏氏從榻上坐起。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沈州,他睡得很沉很沉。夏氏知道的,此刻便是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會被吵醒。

她在茶裡下了迷藥。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鬥下去了,唐氏也好沈婠也好什麼都好,她如今只想要回自己的坤兒和妙兒。可她的坤兒和妙兒再也回不來了。

既然如此,乾脆她帶著他們的父親一起去地府陪他們。

夏氏拿起燭台,輕輕地點燃了棗紅的幔帳。

沈妙走後的第五天,夏氏也跟著走了。許是沈州命不該絕的緣故,那一場大火裡,清醒著的夏氏被燒死了,而昏迷著的沈州卻被救活了。

不過活著歸活著,原本那張風流儒雅的臉如今可謂是慘不忍睹,且在大火中,沈州失去了雙腿和一條手臂,現在只能靠千年人蔘吊著命。

夏氏一走,府裡大權無人掌管。

二房的陳氏原本是喜滋滋地等著接管的,畢竟老夫人臥病在床,現在又受了打擊,當家大權定然也只能落在自己頭上來。想到自己在夏氏生前受了這麼久的氣,如今夏氏走了,她總算能揚眉吐氣了。

只不過陳氏沒有料到的是老夫人竟然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婠姐兒也快到出閣的年齡了,該學著管家了,若是有什麼拿不準的便來問我或是你的二嬸三嬸。」

老夫人說這話時,還淡淡地瞥了眼陳氏。這段時日她病得起不來,陳氏也只來看她了一回,一直在她身邊侍疾的是三房的方氏。

於是乎,管家大權就這樣壓在了沈婠身上。幸好沈婠上一世也曾管過家,這一世年紀雖小,但管起家來很快就上手了。

偌大的沈府打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條。

不過沈婠忙歸忙,也沒忘記裴淵那一樁事。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與裴明澤通信多了,前幾日裴明澤忽然在信中問她有關裴淵近來的表現,並很是體貼地告訴沈婠,讓她多留心,裴淵很有可能會鑽空子,若是她不想嫁裴淵,最好要搶先一步。

裴明澤提供的法子是去向長公主求助。

沈婠正也是這樣的打算。

過了段時日後,沈婠讓人去長公主府打聽了一番,曉得長公主這幾日都會在長公主府裡時,便悄悄地喚了霜雪備車。

長公主見著沈婠,有幾分詫異。

「怎麼過來了?」

沈婠微微欠身,只道:「婠婠知曉在喪期中不應出府,可……可……」沈婠的眼眶開始泛紅,「婠婠有一事相求,還請長公主相助。」

沈婠跪了下來。

長公主識了這麼久的沈婠,這是沈婠頭一回有事相求。與沈婠相處這麼久,長公主也沒有把沈婠當成外人了,她道:「本宮若是能幫得了你,必然不會不幫你。起來吧,這些虛禮都免了。」

沈婠應了聲「是」。

她站了起來,仍是紅著眼眶,「前幾年皇上曾給婠婠的二妹妹與平南侯之子裴淵賜婚,如今婠婠的二妹妹暴斃,婚事也自然是作罷。可……可是前些時日裴淵見到婠婠時,言語間多處有所冒犯,並揚言待二妹妹的喪期一過便向皇上請旨,要婠婠代替死去的二妹妹嫁過去。婠婠實在不喜裴淵,也不願嫁入平南侯府……」沈婠的聲音帶有哭音,「還請長公主為婠婠做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7:34

第五章

長公主本是聽得漫不經心的,可一聽到裴淵的名字,她的眉心就緊擰起來,目光也微微有幾分厭惡之色。

長公主討厭裴淵,不是一般的討厭,甚至還有幾分恨意。

雖說那些不好的往事並沒有發生在這具身體上,但每回想起上一世的事,長公主都覺得自己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似的。

她本姓孫,雙名蕓蕓,乃是異界的一縷孤魂,也不知怎麼誤打誤撞地進了長公主的身體,之後也是適應得很好,她本來也是打算安安心心地在這古色古香的時空當一世的公主。可到了後來,她每隔一段時日總會夢見一些奇怪的人和事。雖然是夢,但是非常真實。每次醒來,孫蕓蕓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後來她見到了沈婠,也觸發了自己上一世的記憶。

說起來,她也算是重生人士了,不過上一世的自己則是穿到了沈婠身上。她醒過來時,人已是在蘭華寺外的崖底,後來她被人尋了回去,才曉得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的一位新婦身上。

孫蕓蕓起初對這樣的日子也算是滿意的,夫婿裴淵是平南世子,雖說府裡的關係有些複雜,老夫人平時總愛為難自己,但當媳婦的忍忍就過了。

孫蕓蕓後來也漸漸喜歡上裴淵。

裴淵為人是有些固執,但對自己還算不錯。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了兩年,孫蕓蕓遲遲沒有懷上孩子,老夫人急了,便給裴淵納了個年輕貌美的姨娘。不出三月,姨娘就有了身孕,裴淵難免要放多些心思在姨娘身上。

孫蕓蕓受了冷落,心裡不好受。她本性就不是乖巧聽話逆來順受的,開始默默地為自己鬥爭,與姨娘鬥,與老夫人鬥。

不過孫蕓蕓到底是個沒經驗的,雖然看了不少宅鬥文,但在古代的第一回宅鬥,就把自己肚裡的孩子給輸了。

姨娘的孩子平安出生,平南侯府上下都高興得不行,尤其是裴淵。

之後孫蕓蕓與姨娘的鬥爭愈發激烈,而孫蕓蕓是屢戰屢敗。後來有一天孫蕓蕓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個現代的姑娘淪落到古代跟妾爭夫實在可悲,她開始對裴淵死心。

之前與姨娘相鬥,孫蕓蕓不捨得算計裴淵,如今她死心了,就恨不得能將裴淵大卸八塊。而就在這個時候,孫蕓蕓認識了謝三郎。

孫蕓蕓不甘心在平南侯府這樣度過一生,她開始反擊。

孫蕓蕓與謝三郎籌謀已久,兩人聯手一併鏟除了平南侯府,孫蕓蕓也把所有陷害過自己的姨娘一併殺絕,包括她們的孩子。

最後孫蕓蕓與謝三郎遠走高飛,在江南一帶行商,日子過得還算和美。

只不過上一世的事情,孫蕓蕓也就記到這裡了。她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自己上一世到底是怎麼死的。

而這一世,孫蕓蕓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身份尊貴,連皇后也要禮讓自己三分。她遇見沈婠後,記起了上一世的事時,也沒了那個心思去找裴淵的碴。

但是偏偏這一世裴淵有敬酒不吃吃罰酒,無端端地去三郎鋪子鬧事,她便稍微出手小懲大誡一番。

如今聽到眼前的沈婠說起裴淵,長公主就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自己在後院中獨守空閨的場景。

於長公主而言,見到沈婠就等同於見到上一世的自己,且上一世自己占據了她的身體,長公主心裡始終有些愧疚。是以這一世見到沈婠,便總想著看看有什麼地方能補償她。

她道:「你放心,你既不願嫁,本宮斷不會讓他得逞。」

秋去冬來,京城裡很快就迎來了第一場雪。

沈府的各房裡也開始用上了火爐,厚厚的冬衣也穿上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沈婠抱著鎏金手爐,在屋裡聽著沈管事稟報這一個多月來府裡的用度。

她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手爐,眼簾低垂。

「……大姑娘?」

沈管事又重複了一遍,沈婠方是回神,「啊?」

原先老夫人說讓沈婠接管府裡的大小事宜時,沈管事心裡還是有幾分不放心的,丁點大的姑娘能做些什麼。可親眼見到沈婠做事後,沈管事才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大姑娘上手得非常快,甚至比當年大夫人還要熟絡。日子一久,府裡的下人也沒有敢輕視沈婠的,個個都恭恭敬敬的。

沈管事認真地打量著沈婠的神色,斟酌道:「大姑娘可是乏了?」

沈婠揉揉太陽穴,只道:「是有些乏了,沈管事下午再過來吧。」

沈管事應了聲「是」。

霜雪捧了杯茶上前,「大姑娘今日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沈婠緩緩地喝了口熱茶,方道:「你讓人去容先生那兒看看……」話音未落,沈婠又迅速否決,「還是不了。」

以往裴明澤哪兒有試過這麼久不來信的,如今都兩日了。前陣子又下了場雪,京城裡冷得跟寒譚一樣,裴明澤身子這麼弱,也不知會不會得病了。

思及此,沈婠忽然有些懊惱。

都是裴明澤不好,無端端地給她寫什麼信。這日子一久,信不來,她倒有些不習慣了,心裡頭總會掛念著。

霜雪笑著道:「說起來這兩日容大夫都沒有讓人送信過來,大姑娘可是在擔心容大夫?」

「沒有!我哪裡會擔心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沈婠輕咳一聲,「興許先生有些私事要處理的。若是過幾日還沒消息再去看看也不遲。」

話一頓,沈婠又道:「罷了,給我備文房四寶。」

算起來,裴明澤與沈婠相互通信已有大半年之久。起初本來只是裴明澤隔日問些有關姑娘家的喜好,後來也不知怎麼的變成了訴說每一日之事。

一直以來都是裴明澤先借容銘的名義送來信箋,之後沈婠再回過去。

那一日沈婠主動讓輕羽去給裴明澤送信後,隔了兩日,裴明澤方是讓阿潭送了回信過來。裡邊倒也不似之前的絮絮叨叨,只有很簡潔的一句話——

三日後,京山廟,有人想見你。

沈婠不由一怔。裴明澤明知她尚在喪期,還特地來相約,究竟所為何事?且又是何人想見她?若不是這字跡的確與裴明澤平日裡的無二,沈婠定以為又會是裴淵的詭計。

不過霜雪是親眼看著阿潭送過來的,估摸也不會有假。

沈婠收起信箋,也不回信了,吩咐霜雪道:「去告訴候在外面的阿潭,就說我明白了。」之後,沈婠從繡墩上站起,同輕羽道:「走吧,去寧心堂。」

老夫人的病情這幾日有所好轉,雖是大半時間只能在榻上躺著,但最近也能稍微下床走些路。沈婠開始管家後,對老夫人的晨昏定省也不曾少過,侍候湯藥時也是親自照料的。

老夫人對這長孫女是愈發地滿意,過去想起沈婠,老夫人心裡會不舒服。而如今日久見人心,老夫人心裡的那根刺也被拔得一干二淨。

沈婠過來寧心堂時,恰好方氏也在。

沈婠笑吟吟地與方氏點了點頭,又與老夫人道:「祖母今日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笑道:「這幾日身子利落了不少。」

方氏也含笑道:「大姑娘天天過來的,有這份孝心,老夫人的身體哪能不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7:54

第六章

老夫人道:「是呀,婠姐兒這孝心真是沒得說,你的兩位妹妹也該好好地向你學著。」方氏道:「菱兒今日本也是要過來的,但這幾日天冷,不小心感染了風寒,怕是會過了病氣給老夫人,所以也敢過來。」

老夫人咳了幾聲,緩緩地道:「菱姐兒也就罷了。」

言下之意,方氏和沈婠都聽明白了。

陳氏因不滿老夫人的安排,這大半年來也甚少踏足過寧心堂。老夫人心裡正惱著,如今是連沈蓮也一塊惱上了。

沈婠輕聲道:「三妹妹年紀小,不懂事。」

老夫人輕輕地哼了聲。

沈婠又道:「祖母,婠婠方才去見過父親,大夫說父親這陣子常常夢靨。」她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抬眼瞧了瞧老夫人。

老夫人哪裡能不明白沈婠的意思。夏氏放火自焚,還想連自己的夫婿也一併燒死,兒子能不夢靨麼?老夫人呢喃道:「冤孽呀。」

沈婠繼續道:「婠婠過幾日想去京山廟裡為母親做一場法事,請幾位德高望重的方丈超渡亡魂,好讓父親得以安生。」

方氏詫異地道:「京山廟?」

沈婠道:「原本是想去蘭華寺的,可二妹妹生前……」

方氏明了,道:「大姑娘果真是極有孝心的。」

老夫人眯了眯眼,她在打量著沈婠。

這長孫女,她是愈發地看不透了。沈婠的生母唐氏因何被休,這事府裡的人都心知肚明。沒人敢說,可老夫人知道沈婠心裡也會有數。她原以為自己把管家大權交託給沈婠時,沈婠會為唐氏爭回名聲,或是讓唐氏偷偷地回來京城。

可是沈婠一個字都沒有提過,甚至看不出她有一絲一毫掛念唐氏的情緒。

她緩緩地道:「難為你能有這樣的心思,也好。」

京山廟也跟蘭華寺一樣在京城郊外,只不過名氣卻遠遠不及蘭華寺,且位置有些偏僻。馬車走了小半天方是到了。霜雪扶著沈婠下了馬車,她看了看周圍,只道:「大姑娘,這兒人煙真是稀少。」

沈婠稍微打量了下,京山廟果真偏僻得很,也不知到底要見什麼人,裴明澤竟是這麼謹慎。沈婠說道:「霜雪,都打點好了吧。」

霜雪頷首,回道:「都依照大姑娘您的吩咐,一一打點好了,法事所需的器具也備好了。」

沈婠「嗯」了聲,「等會你們都無需跟著我。」

「是的,大姑娘。」

沈婠先進了廟裡給夏氏燒了一炷香,她倒也是真心的。若不是多虧了夏氏的那一場火,沈州如今也不會落得這般慘況。沈婠每去探一回沈州,心裡總會特別痛快。

沈婠痛恨裴淵,同時的她也痛恨沈州。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沈婠對沈州的恨意從未少過。他是她的父親,可卻從未將她當過是女兒,還害得她母親落得如斯田地。

沈婠記得上一世的時候,她被裴淵關在平南侯府一處偏僻的院落裡。有一回沈州過來,他親眼看著她受盡冷落,甚至丫環當著他的面欺凌她,沈州也無動於衷。他只懂得眼巴巴地討好著裴淵,仿佛只要能討好裴淵,即便是此刻讓她當眾喂狗也無所謂。

現在沈州總算遭到報應了。

沈婠也慶幸那一場火沒有燒死沈州,若是沈州死了,她也不能為自己的母親平反當年的冤屈。她現在要吊著沈州的命,直到她鬥贏裴淵。

沈婠不是沒有想過盡早接唐氏回京城,如今自己的力量雖不似以前那般薄弱,但沈婠知道裴淵尚在人世一天,她就不能接母親回來。

裴淵與她一樣也是重生,若是哪一日裴淵曉得自己也是重生的,為了對付自己,難免會從自己的弱處下手,而母親就是自己的軟肋。

在蘭城比京城更要來得安全。

沈婠出了廟門後,不多時就見到了裴明澤和覽古。

沈婠大半年沒有見過裴明澤,如今一見裴明澤,不知怎麼的,沈婠的心裡忽然有了絲異樣。尤其是裴明澤含笑望向她時,她的心中好似小鹿亂撞一般,方才想起母親時的傷感情懷也悄悄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婠輕聲道:「王爺安好。」

裴明澤溫聲道:「婠婠也安好。」

對上裴明澤的眼神,沈婠咻地一下閃躲開了。

沈婠只覺自己的胸腔處都要快要蹦出來了,明明上一回見面的時候還不會這樣的。可自從互通了大半年的信後,她發覺自己似乎再也不能平靜地面對裴明澤。

裴明澤的目光遲疑了下,這迅速躲開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沈婠微微垂下眼簾,鎮定地問道:「王爺約婠婠來此處是想讓婠婠見什麼人?」

裴明澤道:「她在禪房裡,你進去後便知曉了。」

沈婠一怔。

裴明澤笑道:「進去吧,見到她,你會高興的。」

沈婠推開了房門。

她正在心裡疑惑著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裴明澤這麼篤定自己會高興時,一抬眼,一道極是熟悉的身影就落入了沈婠的眼底。

她張大了嘴,面上驚喜之色毫無遮掩。

「娘,娘!」沈婠的眼眶頓時泛紅,她真的沒有想到裴明澤口裡的她竟然會是自己的母親唐氏!

唐氏亦是兩眼含淚,「婠婠,娘的好女兒……」

沈婠聽到這久違的聲音,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她奔入唐氏的懷裡,哭著道:「娘,婠婠好想你。」

「娘也是。」

唐氏抱緊沈婠,心中一直空了的一塊現今總算填滿。

她也不曾想到她在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到自己的女兒,半月前,一直給自己帶信的容銘神醫忽然帶了個陌生男子登門,那男子摘下斗笠時,唐氏險些就嚇了一大跳。

氣質好生出眾!她從未見過身份這般尊貴的人,聽到是京城裡的閑王爺時,唐氏一家膝蓋都跪疼了。

然而唐氏沒有想到的是,閑王竟然問她想不想與自己的女兒相見,他有法子能讓她平平安安地在京城裡活下去。

唐氏本就信得過容銘,而閑王又拿出了女兒的書信,字裡行間無不在表達對自己的思念,一聽他這麼說,唐氏立馬就點了頭。

之後,她千里迢迢地孤身來了京城,閑王又在此地給自己安排了住處,讓她耐心等待。

現在她的婠婠就在自己的面前,觸手可及。

唐氏在心裡十分地感謝裴明澤,只覺閑王當真是個大善人,女兒上輩子定然是積了福德,所以這一世才會遇見容銘和閑王這樣的好人。

沈婠進了禪房後,裴明澤就開始左思右想的,心裡相當糾結。

方才沈婠閃躲的眼神,他是看得分明的,明明剛開始還瞧了自己的一眼,可到後來乾脆垂下眼簾,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神色也頗是古怪,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似的。

「覽古,我剛剛說了什麼話?」

覽古撓撓頭,「王爺只說了兩句話。」

那兩句話聽起來也無不妥之處,可為何婠婠要躲著他的眼神。裴明澤實在想不明白,平日裡腦子好使得很,一碰上沈婠的事,腦子就跟糊了一樣。

裴明澤忽然想起一事,他問道:「東西都備好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8:11

第七章

覽古拍拍胸口,「奴才辦事,王爺放心。」

「還有唐氏的事。」

覽古道:「奴才明白的,沈姑娘的母親,奴才定會讓人照顧得妥妥當當的。此處偏僻,人煙也不多,且有六皇子殿下的人照看著,斷不會出什麼問題,」他笑了笑,只道:「王爺心思慎密,都想好了各種退路,即便有萬一,也必然不會有什麼意外。」

裴明澤頷首。

他道:「待婠婠出來後,你便讓她過來我這邊。」

覽古心癢癢的,興奮地都道:「王爺可是要表態了?王爺呀,這回別拐彎抹角了。上回聽得奴才都替您著急了。沈姑娘是聰慧,可是再聰慧也難以揣摩王爺您的心意呀。」

裴明澤輕咳幾聲。

「這回不許聽墻角。」

裴明澤轉動輪椅,進了另外一間禪房。

這大半年來,他幾乎可以說是日日與沈婠通信,他也借此將沈婠從外到內徹徹底底地了解了一番,她的所有喜好和厭惡,他皆是牢牢地記在心底。

他也曾在信裡暗示過,興許是自己太過含蓄,婠婠似乎也不曾發覺。

前段時日他忙著給唐氏安排各種事宜,有好幾日沒有給沈婠寫信。當他回到王府裡時,阿潭送上了沈婠的信箋,儘管字裡行間沒有明確地表達她對他的擔憂,但裴明澤心裡仍是十分愉悅。

當夜就寢前,他望著沈婠的畫像偷樂了好久。

這大半年來的付出總算是有了收穫。

沈婠心裡有他,不然以她的性子,她絕不會主動讓阿潭過來。

禪房裡的琴案上有一張五弦琴,裴明澤伸出五指在上面輕輕一滑,琴音調試得剛剛好。裴明澤收回手來,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冒著汗。

他心底很是緊張。

為了這一日,裴明澤籌劃了不短的時間。

在裴明澤的計劃中,今日先讓沈婠與唐氏相見,在沈婠心裡,裴明澤知道唐氏於她而言有多重要。這麼多年未與自己的母親相見,如今一見,沈婠的心必然會變得再柔軟不過。

且以沈婠的性子,她也定會過來與自己道謝。

裴明澤打算跟沈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告訴她,唐氏在這裡很安全。他曉得她定然會擔憂,這些時日與沈婠的通信中,裴明澤總能在沈婠的話語間感覺出沈婠對平南侯府的恐懼和擔心。雖是不明,但裴明澤也不曾追問。

她既是恐懼,那他就替她安排好一切,讓她無後顧之憂。

接下來是……

裴明澤考慮到自己的緊張,怕自己會誤事,是以他將《鳳求凰》提到了第二步。先借琴表明心意,再溫柔款款地從輪椅上站起,告訴她,儘管自己現在勢力單薄,但為了她,他會盡最大的努力護她一生的周全,寵她愛她,必不讓任何人欺她侮她!

不過裴明澤並非相當自信,他此刻也想好了退路。

若是婠婠婉拒,他便說自己不懂,欲要向心上人表明心意,所以先來借她演練一遍。

橫豎她要守孝三年,如今還有兩年。

他還能再接再厲。

裴明澤默默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氣,抹乾了手裡的濕汗,順帶理了理鬢發和衣襟。

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婠婠。

只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

當沈婠進來時,裴明澤以最好的姿態緩緩地轉過輪椅,一臉溫和地與她說:「婠婠無需擔憂,你母親……」就在此時,話音戛然而止。

裴明澤看著沈婠哭得紅腫的雙眼,方才在腦子裡過了千萬遍的場景瞬間不知消失在哪處了。

他慌得不知所措的。

「我……」

「你……」

「呃……」

冷靜!冷靜!冷靜!裴明澤在心中勒令自己。

只不過一見到沈婠還泛著淚水的眼眸,結果是勒令失敗。千言萬語堵在心口,他的手腳極是慌亂,甚至把琴案上的五弦琴給摔到地上了。

「錚」的一聲,頗是刺耳。

沈婠被嚇著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裴明澤。

裴明澤拾起五弦琴,瞧見上面的琴弦完好無缺的,心裡方是松了口氣。他重新抬眼看向沈婠,正打算重新來過時,他發現沈婠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指著他,「王……王爺……你的……腿……」

裴明澤剛剛一著急,也忘了要裝成要腿疾了,直接站了起來去撿琴。如今這麼和沈婠大眼瞪小眼的,裴明澤的心中可以說是烏雲密布,暴雨傾盆。

真是糟糕的開頭呀。

沈婠回過神來,她驚喜地道:「王爺,你的腿何時治好了?」怪不得之前見到裴明澤時,他的面色好看了這麼多。原來是腿疾治好了。

見沈婠並無任何責怪之意,反而一臉高興的模樣,裴明澤頓時有幾分欣喜。他道:「大約是半年之前,本想告訴你的,但一直沒有見面的機會。不過此事要保密,不能給其他人知道。」

沈婠稍微細想,立馬就明白了裴明澤的意思。

她道:「嗯,婠婠曉得。只不過王爺腿疾能好,實在是值得高興。」

沈婠的眼角處還有未乾的淚水,裴明澤看得心裡不舒服。上回見到沈婠雙眼紅通通的,他就不太自在。現今是除了不自在之外還有幾分心疼,宛若有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捏住自己的心。

裴明澤遞出一塊乾淨的帕子。

沈婠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她連忙拭乾淚水,窘迫地道:「剛剛讓王爺見笑了。」

「沒有,」裴明澤輕聲道:「你能在我面前露出這樣的一面,我心裡很高興。你以後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會取笑你。」

不等沈婠說些什麼,裴明澤向前走了數步,他凝望住她,認真地道:「之前你與我說,想要試探一個姑娘家的心意便為她彈奏一曲《鳳求凰》。我原本想在今日為你彈奏的,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借琴抒意雖好,但我更想親口與你說,」微微一頓,「婠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麼?沒有其他姑娘,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

沈婠原先是不明白的,但到了後來,她心裡也隱隱有所察覺,可她不敢深想。直到今日,她見到自己的母親。

若裴明澤不是喜歡自己,又怎會替自己思前顧後出謀劃策?又怎會大費周折不辭千里遠將母親送到自己的面前?

沈婠垂下眼簾,她低聲道:「我明白的。」

話畢,沈婠默默地一聲不吭的。

裴明澤的手心又再次沁滿了濕汗,他看不見沈婠的神情,心裡也揣摸不出她在想些什麼。裴明澤生怕沈婠下一句會說出婉拒的話語來,他緊接著道:「我會待你好的,我不會讓人欺負你。與你為敵便是與我為敵,我如今雖是勢力單薄,但我願為你去爭。我原先以為我最喜歡的是閒雲野鶴的日子,可直到與你相識,我方是發覺最好的日子,不是閒雲野鶴更不是與世無爭,而是能有你在我身邊。」

沈婠此時抬起眼簾來,她定定地看著裴明澤。

「……前陣子為何你突然不給我寫信了?」

裴明澤道:「你母親到京,我忙著給她安排各種事宜,且想著你也忙,便也沒讓阿潭給你送信。」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8:53

第八章

沈婠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裴明澤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那麼……」

沈婠含笑道:「王爺不是要給婠婠彈琴麼?」

裴明澤先是一愣,而後猛然反應過來,「好,好,我彈,這就彈。」

沈婠彎眉又是一笑。

她可以確定一事,眼前的男子,她心底也是喜歡的。魏子騫與她表白,她心裡有驚有詫唯獨沒有欣喜。而今日裴明澤與她說這番話,她心裡沒有驚也沒有詫,只有恰恰好的歡喜。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再好不過。

她之前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裴明澤對自己的心思,如今裴明澤親口說了出來,沈婠也打心底認定了對方是自己的良人。

一旦認定,她便不想再拖泥帶水。

沈婠也曉得實際上裴明澤並非是自己的良配,隔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不少,好比皇帝對裴明澤的猜忌,還有平南侯府一家。

可如今兩人表明心跡,往後有再大的困難,沈婠也願迎難而上。

所以,現在恰好有獨處的機會,沈婠打算全盤托出。

她與裴明澤相識六年,從九歲在蘭華寺桃花林的初見再到現今,儘管兩人相見的次數不多,可情感一事,她既是動了心,那她選擇信他。

即便賭錯,沈婠也無悔。

一曲《鳳求凰》畢,裴明澤含笑看向沈婠。

知曉了沈婠也心悅於他,裴明澤方才心中的緊張也消失殆盡,只餘下滿當當的對二人未來的期盼。驀地,察覺到沈婠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細如塵的他不多時便與沈婠通了心意。

他離開琴案,坐於沈婠身前,神色格外地認真。

「婠婠,你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沈婠頷首,她道:「王爺……」

裴明澤道:「如今喚我王爺倒顯生分了。」

沈婠微微一頓,眉梢裡有幾分含羞之意,她輕聲喚道:「恆之。」她記得裴明澤曾在信中提過,他表字恆之。

裴明澤眼裡染上笑意。

「嗯,婠婠。」

初次喚出口,沈婠還頗是不習慣,但見到裴明澤溫和的神色,沈婠心中不由得有些盪漾,頓時覺得恆之二字極是好聽。

她又喚了聲,方是進入正題,「我與平南侯府有仇,裴淵恨我入骨。此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想來恆之定然詫異過為何我一個閨閣女子會與平南侯府結下如此深仇大恨。這其中的緣由委實有些難以啟齒……」

任誰也難以相信這時間竟會有重生這等怪事,若不是她親身經歷,恐怕也難以相信。只是這等怪事偏偏發生在自己身上,且還有裴淵身上,她也只能說這是命數。平日裡與恆之書信來往,她也曾試探過鬼神之說,從恆之的態度看來,他也並非一概否定。

沈婠斟酌著要如何表述。

此時裴明澤只道:「但說無妨,我心悅於你,便是心悅於你的全部。」

沈婠得到鼓舞,她沉靜下來,緩緩地道:「恆之可信前世今生之說?」

裴明澤眼神微深,似是想起什麼,他輕聲說道:「世間無奇不有。我幼年在宮闈中,就曾親眼見過一件怪事。而此事與長公主相關。」

沈婠一怔。

裴明澤道:「想來你也曉得長公主幼年曾得過一場大病,大病之後整個人也大不同以前。原本畏畏縮縮的內向之人在短短半年內便在宮中獲得太后與先帝的喜愛,甚至到了現在,長公主也是榮寵不衰。長公主身邊有位景嬤嬤,在長公主大病之後便悄無聲息地死了。你可知為何?」

沈婠心裡多多少少能猜出長公主也是重生之人,現在聽裴明澤這麼一說,她倏然有些不解了。

她問:「為何?」

裴明澤道:「人一死,便是知曉再多的秘密也無法說出口來。景嬤嬤死得蹊蹺,恐怕是知曉了長公主不為人知的秘密。至於這個秘密,我也是無意中得知。長公主雖是大病一場,但只有景嬤嬤親眼目睹長公主是死而復生,且言行舉止也與先前不大相同。長公主當時並不受寵,先帝與太后也未過多關注,真正了解長公主的也只有景嬤嬤一人。景嬤嬤發現長公主的不妥,欲要稟告太后,只不過途中便被悄無聲息地了結了。當時景嬤嬤為逃脫長公主的追殺,曾向我求助過,可惜當時我自身難保。後來景嬤嬤一死,我曾多次暗中觀察過長公主。」

沈婠驀地想起,認識了裴明澤這麼久,似乎裴明澤從未喚過長公主一聲皇姊。

莫非……

她睜大了雙眼。

裴明澤頷首道:「此長公主非彼長公主,你方才問我信不信前世今生之說,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信,且還信借屍還魂一說。」

沈婠道:「恆之的意思是如今的長公主身體仍然是長公主,可內裡卻不是?」

裴明澤道:「婠婠果真聰慧。」

沈婠很快就接受了借屍還魂這個說法,畢竟自己從某種程度而言也算是借屍還魂了,不過借的是自己的屍罷了。沈婠輕咬了下脣,「恆之可會覺得長公主是鬼怪之物?」

裴明澤道:「既是不曾危害於我,便是全天下都是借屍還魂,我也能坦然受之。」

沈婠倒是被裴明澤這話逗笑了。

「你好生古怪,全天下借屍還魂,這世道定然亂套了。」

裴明澤含笑道:「大亂也罷,最要緊的是我知婠婠你在,即便是借屍還魂也無妨。」

這突如其來的情話讓沈婠的臉頰微微一紅,半晌,她才道:「我不是借屍還魂,」她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清潭,「我只是重新活了一回,我也不知為何會如此,只知我睜開眼時便回到了我八歲之時。」

裴明澤恍然大悟,「是以你才尋上了容銘?」

恆之的話實在犀利,一語中的。

她點頭。

裴明澤似是想到了什麼,倏然眉頭緊皺的,「你方才說重新活了一回,也就是你曾經死過了。」他的臉色微白,「因何而死?平南侯府?是裴淵害死你的?」

沈婠道:「恆之的心思果真無人能及。」

她不過說了一句,裴明澤就能舉一反三,連她的死因都摸了個透。

裴明澤的心揪了起來。她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可見當時慘境。若無遽變,一個閨閣女子又怎會有如此心機和滄桑。他第一回見到她便知她過去很苦,可他也不曾想到竟是至死的苦。

裴明澤很是心疼沈婠。

「你幾歲離開人世的?」

沈婠瞧他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由笑道:「恆之不必擔心,我既是重活一世,斷然不會再重複上一世的命運。且我重生以來,已是改變了不少事。」

裴明澤固執地問:「幾歲。」

沈婠拗不過他,只好道:「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橫豎我沒活過二十歲。」

「不許胡說。」

沈婠道:「是你讓我說的……」

裴明澤道:「口無遮掩的,你平日裡說句話也要拐幾個彎,今日怎麼就不委婉一些。」說得這麼直白,讓他又心疼了一回。單是聽在耳裡,他都難以承受。

若是當真發生了……

裴明澤不敢想象。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9:05

第九章

沈婠心裡嘀咕了聲,不著痕跡地轉移了個話題,「上一世裴淵害死我,這也是這一世我與他勢不兩立的緣故。」

裴明澤過了會,方是平靜下來。他問:「他為何害你?」

沈婠瞅瞅裴明澤,才道:「這事說來也怪,我上一世當真不曾得罪過他。可他偏偏卻要來害我,我想了兩世也沒想明白。」

接著沈婠便將上一世的事一五一十地與裴明澤說了,沒有任何隱瞞。她只是單純地覺得以恆之的性情,他能理解她,也不會嫌棄她的過往。

果不其然,恆之聽罷,面上雖有對裴淵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對她的憐惜和心疼。

「裴淵竟是做了這般畜生不如之事!」

沈婠輕咳一聲,「其實這一世我算是報了仇,前幾年蘭華寺的山崖邊,裴淵曾摔了下去,之後如同長公主一般性情大變,望我的目光時時有恨意,像是上一世那般。」

他忽道:「你的意思是裴淵亦是重生了?」

沈婠道:「嗯,但不是這一世的裴淵,而是上一世的裴淵。」

裴明澤微微沉吟,「我曾細細地查過沈府與平南侯府,即便是追尋到前幾代也不曾結過什麼仇恨。從你剛剛所說的話中看來,裴淵是蓄謀已久,只為報復你。」

沈婠道:「對。」

「你不明白裴淵為何報復你。」

「對。」

裴明澤目光閃爍,「婠婠可有想過這一世墜崖前的裴淵也不明白為何會遭到報復,如同上一世的你。」

沈婠一怔。

裴明澤道:「不過有因必有果,這其中定然有什麼緣故,你且讓我細想一番。」

沈婠身為當局者,有些事自然是不如裴明澤這個旁觀者看得清。她道:「對了,長公主已是應承助我,有長公主在,裴淵斷是不能向我逼婚。」

裴明澤笑道:「不管長公主內裡是何人,她願助你必然是好的。你還要守喪兩年,我已是為我們做好打算。如今皇上雖是忌憚我,但有太后在,皇上也不會將我如何,即便太后不在,我也會想自保之法。只不過這幾年卻是要委屈你了。」

沈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恆之可是向六皇子殿下投誠了?」

之前的書信中,裴明澤偶爾提過六皇子。裴明澤道:「我雖是不曾入朝中之局,但為了自保,朝中之勢也會暗中留意。如今太子的確受皇上看重,只不過我更屬意六皇子,他有野心也有抱負更有帝王之仁。我願追隨他,也更願助他,是以我也攛掇了魏平一家。」

看著沈婠眼裡的笑意,裴明澤也笑道:「瞧你高興成這般,上一世最後登基為帝的可是六皇子?」

沈婠說:「之前初識恆之,總覺得你聰明得可怕。可如今我只覺你聰明得讓我好生歡喜。」

裴明澤道:「如今不怕我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不怕。」

「也不怕我看穿你?」

「嗯。」沈婠有句話沒說出來,她還知道了一事,恆之怕她哭,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什麼聰明都拋之腦後了。

裴明澤嘆道:「只不過這幾年卻是要委屈你了。」

裴明澤輕輕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正想說「不委屈」,可一抬眼,映入眼簾的卻是滿臉紅疙瘩的裴明澤。她輕呼一聲,想要掙脫開來,可裴明澤卻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不怕。雖是有些不舒服,但……值得。」

裴明澤心裡微微有些沮喪,看了大半年的畫像白搭了!

沈婠瞅瞅他,失笑道:「婠婠忽然想起一句話。」

「嗯?」

沈婠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因之前裴淵當眾被行刑一事,平南侯府只覺面上無光,本是打算大辦的裴淵及冠禮,也只好不張揚地在侯府裡擺宴了事。

裴淵及冠,如同上一世,平南侯略微沉吟,大筆一揮便取了表字元深。

平南侯望著已是長大成人的裴淵,心中頓時有些傷感。這兒子似乎越長大越不成器了,前些年還名滿京城,京中提起平南世子哪個不是讚不絕口的,就連各家貴女也極是嚮往平南侯府。

可如今世子名號被奪,在同僚面前偶爾提起兒子,大家皆是緘默其口。他這張老臉也不知道要往哪兒擱了。本來平南侯還想著興許兒子成親後就會定性了,只是誰能料到沈府的二姑娘會突然暴斃。

也不知外邊到底是怎麼傳的,他兒子無端端就多了個克妻的名聲,現在京城各家貴女提起裴淵,也早已沒有了當初的仰慕,反而是心有戚戚,仿佛是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裴老夫人打從裴淵闖禍後就開始纏綿病榻,平南侯夫人總算如其所願接管了平南侯府的管家事宜。平南侯夫人如今把偌大的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的,連老夫人見著了都不禁要稱讚一聲。

只不過平南侯夫人最近十分焦急。

兒子及冠了,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清心寡慾地仿佛快可以成仙了。平南侯夫人是萬萬想不通的,之前還當眾調戲舞姬,現在把通房送到他面前,他卻連丁點興致都沒有。

裴淵自是不知父母在想些什麼,他此時滿腦子都是要如何整死謝三郎,然後讓沈婠生不如死。

目前情況稍微有些棘手,沈婠攀上了長公主這個靠山,也不知沈婠到底在長公主身邊嚼了什麼舌根,每一回長公主見到自己,那眼神那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像刀子一樣。

雖說上一世他與這位皇姑也沒多少交集,但好歹相互見了面也會言笑晏晏地打個招呼。

裴淵想不明白,最後將所有過錯推到了沈婠身上。

定然是沈婠這毒婦在背後教唆的,就像是上一世那般。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孩兒妾侍死的死,傷的傷,曾經輝煌一時的平南侯府竟是被她害得一落千丈,而他自己也被她逼得走投無路。

裴淵記得自己死的那一天,凶徒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倒在東街與西街交口處的那棵碩大的槐樹下,最後映入自己眼底的是像餅子一樣的圓月,明晃晃地掛在天際邊。

思及此,裴淵的拳頭緊握。

這一世他絕對不能這麼輕易放過她。他還是要娶她,還有活生生地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上一世害他通房,這一世他務必要親手殺死謝三郎,且還要當著沈婠的面前。她害他孩兒,讓他平南侯府斷絕子嗣,這一生,他也要讓她嘗試失去自己孩兒的滋味。

及冠禮結束後,裴淵回了自己的院子。

沒多久,平南侯夫人又把裴淵叫了過來。平南侯夫人細想過了,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兒子及冠了,子嗣可以暫時不提,但好歹也得把葷給開了,不然傳出去也徒惹笑話。

所以平南侯夫人打算認真地與裴淵談一談。

之前她隔三差五地送去美貌可人的侍婢,可最後卻原封不動地出了來。平南侯夫人原以為是兒子在為暴斃的沈二姑娘傷心,可如今都過了一年,也該傷心夠了,是時候要近女色了。

平南侯夫人語重心長地道:「元深呀,你今日及冠了,是時候要獨當一面了,齊家治國平天下,雖說前途要緊,但齊家也要緊。沈府的二姑娘已經去了,是她福薄,命中沒這個福氣,可元深你也該早日娶妻為我們平南侯府開枝散葉才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9:18

第十章

裴淵道:「兒子明白。」

平南侯夫人生怕裴淵又將送過去的通房趕出來,她又道:「你看雲蓉如何?你這個年紀也該有通房了。」

「但憑母親做主。」

平南侯夫人滿意地道:「那就這麼定下來吧,把你身邊侍候的雲蓉抬成通房。今夜便讓雲蓉去侍候你。」

裴淵道:「好,一切由母親拿主意。」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裴淵故意趕她們出來的,只是每次平南侯夫人安排的時機得不妥當。那段時日裴淵見到沈婠去香囊鋪子去得頻繁,只覺頭頂綠得明燦燦的。

他回到侯府後,看什麼都是不順眼,更別說來一場巫山雲雨。且那些侍婢摸過來時,裴淵是一點興致也沒有。為此,開葷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今天裴淵應承了平南侯夫人,便是將行歡之事擺在心裡頭。

裴淵打算過幾日再挑幾個牙尖嘴利的丫環給抬了通房,等以後沈婠嫁進來時,好好地治一治她。

是夜。

雲蓉滿臉嬌羞地與裴淵寬衣。裴淵坐在床榻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母親的眼光自是極好的,樣貌身段都是上乘,正在替自己寬衣的五指微微有些顫抖,臉上的一抹紅暈似是朝霞一般。

若是尋常男子看到此般場景,恐怕早已是心猿意馬,恨不得立馬把佳人壓到身下,狠狠地索取一番。

而上一世的裴淵亦是這麼做的。

只不過現在……

眼前的女體潔白姣好,高聳的胸脯亦是誘人,可是裴淵一點衝動都沒有,仿佛眼前只是一團白花花的肉。

雲蓉低聲道:「公子,讓奴婢侍候您就寢吧。」

柔軟的身子輕輕地貼上,胸脯摩挲著裴淵的手臂。

裴淵十分冷靜。

他的腦子裡竟是浮起了沈婠的臉孔,他竟是想起了上一世沈婠與謝三郎忘情歡好的場景!怒火咻地一下鋪開,裴淵壓倒雲蓉。

他粗暴地蹂躪著雲蓉的身體。

可是接下來裴淵發現一事,雄偉站不起來。

也不知是雲蓉的關係還是因為之前腦子裡想到不該想的場景,裴淵無論如何也硬不起來。裴淵推開了雲蓉,「把檀香點上,我要靜一靜。」

方才裴淵的粗暴讓雲蓉有幾分動情,她的眼珠子似有霧氣彌漫,十分迷離。聽到裴淵的話,雲蓉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

直到裴淵猛地一推,雲蓉從榻上摔到冰冷的地上時,她方是回神,一臉驚慌地道:「是……是。」

雲蓉生怕裴淵會發怒,也顧不上穿衣,赤條條地去把爐裡的檀香給點上。之後,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怯生生地看向裴淵。

半晌,裴淵方是靜下心來。他對雲蓉招招手,「過來。」

雲蓉乖巧地行到裴淵身側,裴淵伸手便拿捏住了雲蓉的身子,他一寸一寸地揉捏,她的身子逐漸灼熱起來,可裴淵的心卻逐漸涼透。

他沒有任何感覺,也沒有任何衝動!

裴淵縮回手,沉臉吩咐道:「今夜之事,誰也不許透露。明天你再過來。」

次日裴淵暗中命衛節尋來良方。

他服下後,把雲蓉喚了過來。

「脫衣。」

雲蓉顫顫巍巍地脫下衣裳,當姣好的女體出現在裴淵面前時,裴淵總算是有了那麼一絲反應,他直接推倒了雲蓉。身體的燥熱讓裴淵十分難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狠狠地刺穿雲蓉。

雲蓉眼睛濕潤潤的,等待著裴淵的進入。

可接下來,裴淵卻驀然停下。

他低著頭。

雲蓉順著裴淵的視線往下一看,那處之物紅通通的,似是充了血一般,可惜卻是軟趴趴的,與夫人讓她所看的春宮圖大為相反。

雲蓉心中咯■一跳。

莫非……公子是個不能人道的?

裴淵的眼睛也跟充了血一樣,他忽然掐住了雲蓉的脖子,「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我要你一家的性命。」

雲蓉趕緊點頭。

裴淵這才鬆手,雲蓉連滾帶爬地下榻,在一旁喘著氣。

裴淵神色陰惻惻的。

不能人道,這是大事。上一世的自己是好端端的,並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而這一世他重生後,許多事情與上一世都大相庭徑。

先是他與沈妙的定親,之後又是威遠將軍府一家,還有長公主。

他的身子不能人道,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腳。

他重生之前沒有任何有關這一世的記憶,想必是在那個時候被人動了手腳。裴淵第一時間想起了沈婠,儘管沒有任何證據,可裴淵下意識地覺得但凡自己有不對勁的地方,肯定就是沈婠害的!

裴淵咬牙切齒的。

毒婦!果真是毒婦!

沈婠的院子裡最近添了個新人,名字喚作玉禾,生得十分平凡。

沈婠如今管家,想要往自己院裡添個新丫環,老夫人自然是沒有異議,畢竟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添幾個人手也是應該的。

於是乎玉禾便這樣來到了沈婠的身邊。

實際上,玉禾是裴明澤送過來的,假借人牙子的手被沈婠挑到身邊侍候。

如今沈婠仍在守喪,出門辦事也不太方便,且裴明澤知曉了裴淵與沈婠的恩恩怨怨後,心裡也擔心沈婠的安危。裴淵能做出如此殘忍之舉,若是被逼到絕境的話,恐怕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玉禾是女子,且身懷武功,家世清白,也通過自己的考驗,目前來說是最適合保護婠婠不過。

沈婠曉得玉禾的身份,是以用起來也相當放心。

沈婠讓玉禾去監視裴淵,一旦有什麼狀況便立馬回稟。沒幾日玉禾就悄聲與沈婠道:「大姑娘,這幾日裴淵一直往返於京城裡的各大醫堂,且還讓人暗中遍尋名醫。」

「可曉得原因?」

玉禾答道:「裴淵每次去看診前,皆要喬裝一番。奴婢有向大夫打聽,只是大夫閉口不言,奴婢也不曾打聽得出來什麼,想來是裴淵給了大夫好處。」

「他可有去容先生那兒?」

玉禾道:「不曾。」

沈婠沉吟片刻,頷首道:「我曉得了,你做得很好。」

「奴婢接下來還要繼續監視裴淵嗎?」

沈婠道:「不必了,你出去得太頻繁,倒會惹了其他人的疑心。」

玉禾應了聲。

沈婠緩緩地喝了口茶,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裴淵這麼急著尋醫,想來是知曉了自己不能人道。她曾試探地問過容銘,容銘說時日尚短的話還能醫治,可如今已過五年,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裴淵看了許多大夫,也試了不少法子,甚至也去悄悄地找宮裡的御醫了,但最後仍是失望而歸。有大夫建議裴淵去找容銘,裴淵再三思量還是頗為猶豫。

他知道容銘是沈婠的先生。

雖說醫者父母心,但是難免沈婠會在容銘面前做些手腳。只不過裴淵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決定去找容銘,畢竟事關子嗣。

裴淵託人給容銘遞了帖子。

過了幾日方是坐上馬車去了容銘那兒。

阿潭開門,引著裴淵落座,「還請裴公子稍等一會,主子正在更衣,片刻便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9:39

第十一章

裴淵打量著容銘的住所,他隨意地道了句:「容大夫果真高風亮節。」

接話的是衛節。

「公子前些年過來的時候,也曾這麼說過。」

裴淵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衛節道:「公子忘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約摸有四五年。公子好棋,得知容大夫擅棋後,隔三差五總要來一趟與容大夫下棋。不過當時公子雖是不曾說,但屬下也曉得公子意不在此。」

衛節後來見到沈妙時也好生驚詫。原本聖上賜婚,衛節以為被賜婚的會是容銘這兒的沈姑娘,沒想到在這兒的沈姑娘不是沈妙而是沈婠,但聖旨已下,衛節無話可說,且後來觀公子神態,也並無不滿。

裴淵一聽,不動聲色地道:「都過了這麼多年,難為你還記得。這些年來,也就你最懂得揣摩我的心思。」

衛節笑道:「因為當時公子的模樣,實在教人難忘。公子對沈府的大姑娘暗生情愫,有好長一段時日都來容大夫這兒盼著與沈大姑娘下棋。說來也怪,公子如此殷勤,可惜當時的沈姑娘卻對公子無意。若是換了京城裡的其他姑娘,恐怕早已是與公子兩心相悅了。」

四五年前,也就是沈婠不過十歲。

上一世他遇見沈婠時,她已是十五,對自己是一見鍾情的。他起初眼光高,也沒看上沈婠,可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對上了眼。

他最終還是娶了她。

起初日子倒也過得和和美美的,可到了後來她變得愈發古怪,性情也愈發刁鑽,且異常善妒,每回他從姨娘或是通房那兒回來,她定要給自己擺臉色看,時日一久,他也厭倦了,只覺這婦人好生無理取鬧,無法孕育子嗣還如此任性妄為,當初他真是瞎了眼。

可是後悔歸後悔,如今聽到十歲的沈婠竟是無視自己的殷勤,裴淵心裡又有幾分不甘。

她怎麼敢無視自己!怎麼敢!

容銘出了來,搭手在裴淵的脈搏上。半晌,容銘睜眼嘆息道:「毒素潛伏已久,錯過了最佳治療的時間,如今想要痊愈,怕是不可能了。」

裴淵被打擊得多了,倒也鎮定。

他問:「容大夫能看得出來我中毒多久了?」

容銘沉吟道:「不少於四年。」

裴淵似是想起了什麼,他整個人渾身皆是一顫。不少於四年,他身上有毒定然不可能是侯府裡的人所害,府裡的人也沒有那個膽子,況且上一世也沒有出現這樣的狀況。

而這一世唯一的變數是沈婠。

四五年前的他又曾對沈婠暗生情緒,裴淵很清楚地明白那時的自己鐵定會對沈婠言聽計從,她若想對自己下毒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裴淵問:「這毒可會影響我的性命?」

容銘道:「這倒是不會。」

裴淵果斷起身,命衛節送上診金,「多謝容大夫,告辭。」

毒素潛伏已久,也就是如今令自己中毒的物什就在自己身邊。他細細地回想自己屋裡頭有什麼與上一世是不一樣的,不過裴淵上一世也不曾注意過自己屋裡頭的擺設,他思來想去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

離開容銘的住所後,他問:「衛節,我可曾收過沈婠的什麼禮物?」

衛節道:「這個……屬下不曾留意。」

裴淵吩咐道:「回府後我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要換新的,連衣物也要通通換掉。另外,今日之事不得與任何人說。」

衛節應道:「是的,公子。」

天邊忽然下起了小雨,淅瀝淅瀝的,路上行人紛紛在屋檐下避雨。

馬車裡的裴淵臉色陰沉。

從容銘那兒出來後,裴淵心裡已是有九分的肯定沈婠是重生的。不然一個十歲的小姑娘跟自己哪裡有這麼大的仇恨,又怎會下毒下得如此無聲無息的。

且這一世的沈婠與上一世的境遇相差太多,若不是重生,她哪有那樣的魄力。

裴淵忽然想起這一世她與沈婠的初見。

他愈發肯定沈婠也是重生的!她定然也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否則不會有那樣的計謀。想到自己跟跳梁小丑一般在她面前唱了那麼久的戲,裴淵惱怒得腦袋都快能生煙了。

驀地,謝三郎的身影映入裴淵的眼底。

一見姦夫,裴淵更是惱火。他吩咐道:「停車。」

小廝打著紙傘,正送著謝三郎上馬車。謝三郎一臉如沐春風的模樣,他低頭囑咐了小廝幾句,說了什麼裴淵沒聽著。

他憤恨地看著謝三郎。

他吩咐車夫:「悄悄地跟上前面那輛馬車。」

這樣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去私會的。沈婠尚在守孝,竟敢偷偷摸摸地與情郎私會,若是傳出去了,這名聲鐵定是要不得的了。

他倒要看看他們倆去哪兒私會,然後抓個正著公之於眾。

謝三郎的馬車悄悄地進了長公主府的角門。

裴淵微微蹙眉,他招來衛節,「現在去沈府打聽下,沈婠在哪裡。」

以現在長公主的性子,難保不會讓沈婠與謝三郎在自己的府裡私會。半晌,衛節歸來,「回稟公子,沈大姑娘今日不曾出門。」

「可有查清?」毒婦如此小心謹慎,如今又掌管沈家,想要偷偷出來再容易不過。

衛節道:「屬下偷偷潛入沈府,親眼見到了沈大姑娘。」

裴淵一怔。

若沈婠在沈府,那麼謝三郎來長公主府作甚?

想起平日裡的傳言,香囊鋪子的老闆背後撐腰之人乃是長公主。裴淵腦子裡仿佛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無法捕捉。

裴淵再次吩咐:「衛節,你在此處候著,待謝三郎出來時再同我稟告。」

次日清早,衛節方是回了平南侯府。

「回稟公子,謝三郎今早辰時方是出了長公主府。」

在長公主府裡留宿一夜。裴淵眉頭緊擰,這怎麼看怎麼像是長公主跟謝三郎有私情。驀然,裴淵腦袋裡靈光一閃,莫非從頭到尾都只是長公主與謝三郎有私情?

所以上回不是沈婠算計於他,而是長公主記恨了上自己!

可是……

上一世跟謝三郎與私情的明明就是沈婠,這一世怎會成了長公主?

裴淵百思不得其解。

近來,宮裡又誕生了一位皇子,排行十二,其母乃是頗得皇上聖寵的靜妃娘娘。十二皇子滿周歲時,宮裡還特地辦了個周歲宴。

周歲宴實際上也只是個宮嬪們與皇帝弟兄們同樂的家宴。

周歲宴在斕雲宮裡舉行,前來的人倒也不少,除去宮中妃嬪之外,還有幾位王爺與其家眷,平南侯也來了,身邊跟著平南侯夫人與裴淵。

皇帝位於主位,此時正抱著十二皇子樂呵樂呵地大笑。靜妃娘娘站在一旁溫婉地輕笑著。其餘妃嬪坐於左手邊,或輕聲細語地談話或垂眸自斟或但笑不語,心思各異。

皇后娘娘今天身體抱恙,並沒有過來,屬於皇后的鳳座空盪蕩的。

剩餘的皇親全都坐於皇帝右手邊,其中有個席位也是空的。

淳親王妃懷裡抱著年方五歲的小世子,身後的宮娥在剝水晶葡萄,淳親王妃捏了一顆送進了小世子的嘴裡。小世子吃了葡萄,忽然指著身旁的空位道:「母親,今年十八叔也不過來嗎?弘輝好像很久沒有見過十八叔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09:56

第十二章

十八叔指的也就是裴明澤,裴明澤排行十八,未封閑王之前,宮裡的人都是喚他一聲十八皇子。

淳親王妃一聽,趕緊瞅了眼主位上的皇帝,幸好皇帝專心逗弄著十二皇子,並沒有注意到她這邊。淳親王妃輕輕地拍了下小世子的手,「吃葡萄,別說話。」

這話反倒是被裴淵聽著了,平南侯一家的席位就在裴明澤的旁邊。

裴淵隨意搭了一句,「十八皇叔不愛出門,弘輝想要見皇叔,得要親自上門。」

小世子眨巴著眼。

恰好這句話被皇帝聽著了,皇帝將目光落在空了的席位上,他神色如常,緩緩地道了句:「看來十八弟今年也不過來。」

靜妃娘娘接話道:「聽說閑王爺這幾年的身子是愈發地差了。」

有妃嬪附和道:「是呀,前些時日還聽李御醫說,閑王爺高燒不退,險些就被閻羅王帶走了。」

這幾年來,皇帝也見過裴明澤幾回,人還是那樣子,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陣強風刮來便能吹倒,身子弱得不行,看起來仿佛就剩兩三年命似的。

皇帝因此也不像之前那麼忌憚,心裡倒有了幾分友愛弟兄的念頭來。

皇帝對身邊的內侍道:「去把閑王叫來,」一頓,皇帝又道:「讓李御醫一塊過去。」皇帝舉杯喝了口酒,和幾位兄弟笑道:「十八弟成日悶在他的王府裡,不好。」

淳親王附和道:「皇兄所言極是,十八弟一身病的興許就是在王府裡悶出來的。」

話音剛落,門外忽有內侍喊道——

長公主到。

長公主一身風塵僕僕地進來,她眉眼含笑地與皇帝行禮,禮只到一半,皇帝便直接擺手,「今日家宴無需多禮。」皇帝站起,懷裡的十二皇子也交回到靜妃娘娘的懷中。

皇帝離開主位,親自扶起了長公主。

皇帝眼裡帶笑,「不是說後日才回麼?怎麼今日就到了,」皇帝細細地打量著長公主,「平興從五台山回來後,似乎瘦了些。」

長公主笑道:「臣妹在五台山為國祈福,便是瘦成皮包骨,也是值得的。況且今日是臣妹侄子的周歲宴,臣妹又怎能錯過,便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

長公主往皇帝身後瞧了瞧,「咦,十二皇子呢?讓臣妹抱一抱,臣妹都有好幾個月不曾見過皇侄了。」

靜妃娘娘抱來十二皇子。

長公主接過後,端詳了一眼,笑著道:「愈來愈有皇兄之風了。」

皇帝大笑道:「你們聽聽平興這張嘴。」

長公主嗔了一眼,只道:「平興剛回來皇兄便笑話平興!」長公主忽然咳了幾聲,面色有些潮紅,皇帝有幾分緊張,「怎麼好端端咳起來了?叫御醫過來瞧瞧。」

長公主道:「平興哪有這麼嬌氣,許是過來時走得急了些,歇一會便好。」

皇帝道:「把十二皇子抱走吧,別累著了平興。平興你也坐著吧。」

內侍正要在皇帝身邊添一席位,長公主又咳了好幾聲,皇帝忽道:「也別費事了,平興坐過這來。」說罷,皇帝便讓長公主在皇后的席位上坐下。

眾妃嬪神色微變,但又迅速恢復。

靜妃娘娘抱著十二皇子,笑道:「長公主為國祈福,實在是辛苦了。」

眾妃嬪一一附和。

裴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長公主。

恰好長公主此時也注意到了裴淵,她的眉頭輕輕一蹙。身邊侍候的宮娥倒了杯溫茶,皇帝溫和地道:「喝口茶吧,你身子微恙,今日便不要喝酒了。」

長公主收回目光,輕笑道:「也好。」

宮中家宴自是少不得歌舞,長公主到後不久,殿內絲竹弦樂起,舞姬們開始翩翩起舞。

打從素蓮一死,皇帝對宮裡的歌舞也沒了以前那般熱衷。今日也是興致寥寥,看了會便開始和身邊的長公主說起話來。

驀然,弦樂聲一變。

忽有一著紅色舞衣的舞姬出現在眾人面前,姿容艷若三月桃花,腰肢不盈一握,身段極是妖嬈,舞姿也十分美艷。

皇帝不經意一瞥,目光便再也難以收回。

一眾妃嬪面色各異,長公主看了舞姬一眼,眸色微微一深。

一舞畢,皇帝拍手稱道:「妙,極妙。」皇帝又看向舞姬,「此姬面生,朕以前怎麼不曾見過。抬起頭來。」

舞姬輕輕抬首。

皇帝笑道:「叫什麼名字?」

舞姬道:「奴婢喚作重蓮。」

「名字倒是不錯。」皇帝問道:「今日的歌舞是由哪位署令安排的?朕重重有賞。」

內侍道:「回皇上的話,歌舞乃是由秦署令所編排,重蓮舞姬則是由平南侯之子奉上。」皇帝挑眉,看向裴淵。

裴淵起身回稟,「臣年少無知,對皇上有所衝撞,一直期盼能將功贖罪,而後聽聞江南有姬重蓮善舞,便赴江南為皇上尋得此姬。」

能尋得重蓮,這也是托了上一世的福。

上一世的素蓮舞姬並不曾死,可後來所有鋒芒皆是被一名喚作重蓮的舞姬所奪。進獻重蓮舞姬的臣子也從此平步青雲,直拜太樂局掌令。

這一世,素蓮已死,與素蓮截然不同的重蓮定然更能獲得皇帝的寵幸。

果不其然,皇帝很是滿意。

「妙哉。」皇帝對裴淵道:「難為你千里迢迢尋來此姬,朕定重重有賞。」皇帝一撫短須,「裴淵,你想要什麼賞賜?」

裴淵斂眉道:「謝主隆恩,」他微微露出憂傷的神色來,「昨日臣的未婚妻入夢,臣醒來時格外思念她。可惜佳人已去,生死兩茫茫。臣別無所求,只盼能在餘生照料她的家人。」

就在此時,門外內侍喊道——閑王到。

裴明澤轉動著輪椅緩緩入殿,他的身子雖不似之前那般瘦弱,但臉上卻是毫無血色的,行禮時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一般。

皇帝道:「十八弟腿疾在身,不必多禮。」

「謝皇兄。」

有內侍前來推裴明澤的輪椅,裴明澤落座後,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前的裴淵。皇帝細細地看了裴明澤一會後,方是帶了笑意,說:「十八弟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裴明澤道:「托皇兄的福,雖是沒有起色,但也壞不到哪兒去,還是跟往日差不多,離不開湯藥。」

皇帝的目光回到裴淵身上,他微微挑眉,「方才說到哪兒了?」

回話的是長公主。

長公主輕睨裴淵一眼,笑眯眯地道:「皇兄倒是讓我們的皇侄白費一番口舌了,方才皇侄正說到他別無所求,只盼餘生能照料沈二姑娘的家人。」

裴明澤眼角一跳。

長公主含笑道:「皇兄,沒想到皇侄也是個重情重義的,您便應允了他吧。」

皇帝道:「朕便允你所求。」

裴淵剛要謝恩,長公主又道:「沈家的二姑娘暴斃,皇侄又是個重情重義的,既然沈二姑娘託夢,皇兄不如給皇侄來個成人之美。臣妹之前便是聽聞沈府的二姑娘與三姑娘極是交好,二姑娘暴斃時,三姑娘哭得暈了過去,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如今恰好皇侄提起,皇兄看給沈家的三姑娘和皇侄賜婚如何?想來二姑娘泉下有知,也必然歡喜得很,自己愛護多年的妹妹嫁給自己曾傾心相托的未婚夫婿,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0:13

第十三章

長公主笑意連連地看向皇帝。

「皇兄覺得如何?」

皇帝道:「便這麼決定吧。」

長公主看向裴淵,她淡笑道:「皇侄可滿意?」

「謝主隆恩。」裴淵表面上雲淡風輕的,內裡卻是咬牙切齒得很。

裴明澤的視線若有所思地在長公主跟裴淵之間轉了圈後,緩緩地垂下眼來。

裴明澤出宮後便徑直回了閑王府。馬車剛到王府,忽有一衣衫襤褸的乞丐撲來,跪在馬車前不停地磕頭,「貴人賞口飯吃吧,就一口。」

裴明澤褰簾一望,目光微深,「覽古,給他賞點銀錢吧,世道不易。」

覽古道:「王爺心善。」他彎腰遞了半吊錢過去,親自交到乞丐的手中,「我們主子心善才給你打賞,下回再過來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乞丐連忙磕頭應「是」。

馬車緩緩地駛入王府裡,待裴明澤下了馬車後,覽古遞上一紙條。

裴明澤接過,低頭看了眼,吩咐道:「拿去燒了吧。」

是夜。

一道黑影悄悄地潛入閑王府,身姿極是迅速,不多時便進了裴明澤所住的院落裡。今夜裴明澤並未早早歇下,屋裡的門敞開著,仿佛放在等待著誰。

「皇叔久等了。」驀然,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裴明澤站起,含笑道:「安成來了,坐。」

裴安成乃是當今皇帝的第六子,人稱六皇子。

裴安成也不客套,他開門見山便道:「皇叔應該猜得出我為何事而來。」

裴明澤沉吟道:「兩個月後的選秀?」

「皇叔是明白人,前朝之事與後宮息息相關,如今宮裡皇后娘娘與靜妃娘娘連成一脈,明貴妃與夏嬪又自成一派,若想打破宮中現今的形勢,兩個月後的選秀不失為上乘之選。皇叔可有什麼好對策?」

裴明澤道:「想往皇上身邊安插人手並不難。宮中不少妃嬪娘家都是朝中重臣,皇上素來疑心重,好不容易才穩固了後宮,持平了各家勢力,今年選秀,必然不會大動干戈,亦不會挑選重臣之女,你可以暗中挑數個出身不高的女子,其父官職越低越好。」

「皇叔此話,我也曾考慮過,只是近來幾年父皇的喜好越來越難以揣摩,合我們心意的人手易挑,就怕入不了父皇的眼。」

「這也不是難事。」

裴安成喜道:「皇叔請講。」

「你依照你姑姑的模樣去尋,有五六分相似最佳。」

裴安成一聽,眼裡頓時有幾分閃爍,半晌,他方道:「我明白了,多謝皇叔。」

今夜夜色甚好,皇帝正在御書房裡批閱奏摺。長公主半躺在不遠處的美人榻上,手裡握著書卷,美眸半眯,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內侍進來時見到此般場景也不詫異,皇帝與長公主感情極好,皇帝還是太子時便喜愛與長公主這麼相處,常常皇帝在書案前念書,長公主在另一邊安安靜靜地看書。

內侍心裡十分清楚,疑心極重的皇上能對自己的手足心狠手辣,可偏偏卻對這位皇妹容忍得很,即便有時候他們當奴才的都覺得長公主有些過界,可皇上仍是笑眯眯地只當見不到。

內侍捧了牌子進來,跪在書案前。

「請皇上翻今夜的牌子。」

話音未落,長公主的聲音便懶懶地響起,「皇兄不是新得美人重蓮麼?還翻什麼牌子,直接喚了美人兒過來便是。」

皇帝笑道:「平興不喜這舞姬麼?」

長公主道:「若是臣妹喜歡,皇兄會送給臣妹嗎?」

皇帝撫額大笑,「你若喜歡,自是送你。不過區區一舞姬爾。」

長公主擱下書卷,嗔笑道:「臣妹才不奪皇兄所好,區區舞姬,不算得什麼。」

長公主瞅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內侍,輕飄飄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此時開口道:「今夜朕宿在御書房,不翻牌子了,」微微一頓,「都退下吧,平興你暫且留下。」

御書房裡的宮娥內侍魚貫而出。

皇帝從書案前起身,坐到了長公主身側,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溫柔地道:「蕓蕓,你比之前瘦了不少。下回不許你去什麼五台山了。」

長公主微微側首,貼緊了皇帝的掌心。

「是皇兄太久沒有見我罷了。」

皇帝只道:「現下四周無人,還喚我皇兄?」

長公主展顏一笑,眸中波光瀲灩,她伸手直攬住皇帝的脖頸,趴在他的肩上,在耳畔輕輕地喚了一聲,吐氣如蘭,「衡遠。」

皇帝眸色一深,抱起了她來,往屏風後的床榻行去。

「蕓蕓是比以前輕了些。」

長公主輕哼一聲,醋意橫飛,「衡遠抱了這麼多女人,哪會記得誰重誰輕。」

皇帝笑道:「我只抱過你一個。」

她自是不信,皇帝多情,且床榻上的話,她從來都不信。長公主攬緊皇帝的脖頸,嬌笑道:「好嘛好嘛,臣妹信皇兄便是,別黑著張臉。」

皇帝不言一發,拉下床幃。

室內一片旖旎。

約摸有半個時辰,長公主方從榻上起身,她慢條斯理地穿著衣裳。與往常一樣,她從來不在皇帝身邊過夜,每回與皇帝顛鸞倒鳳後,她都會回自己原先住的宮殿歇一夜,次日陪皇帝用了早膳後方出宮回府。

皇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驀地,他說道:「你不喜裴淵。」

長公主垂眼,老實答道:「是。」

「為何?」皇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的神色。

長公主傾前身子,依偎在皇帝懷裡,「衡遠,我怕。裴淵他……知道了我的身份,知我並非是真正的平興。」

皇帝心中一緊。

長公主道:「他多番試探,還曾想找道士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番緣故,近些日子以來,我總覺得身子不適,喚了御醫來探脈,御醫也不曾發現什麼問題。也許是我多想了吧。」

這番話,長公主實際也是在胡謅。她是有些身子不適,不過她知道是因為長途跋涉的緣故。只是今日從裴淵的表現看來,她感覺到不妙。

重蓮舞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可偏偏裴淵卻讓她提前出現了。

她自己能穿越,那麼裴淵也很有可能是個重生的。

她不喜麻煩,也不想親自動手,乾脆就借皇帝的手先一步了結裴淵。三郎不能時時刻刻在自己身邊,裴淵若是重生的,第一個對付的便會是謝三郎。

她知道皇帝喜歡自己,可九五之尊的喜歡又能維持多久。皇帝現在不過是喜歡他們兩個這層禁忌的身份帶來的刺激罷了,一旦沒了新鮮感,她什麼都不是。況且……皇帝身邊女人眾多,環肥燕瘦比比皆是,過一陣子又要選秀了,到時候宮裡又不知會多多少如嬌花一般鮮美的女人。

她穿越而來,且又有上一世記憶的優勢,這一世雖是無奈委身於皇帝,但是她並不後悔,有失必有得。沒有皇帝的寵愛,她哪來這麼肆無忌憚的日子。

不過……就是委屈了三郎。

但不要緊,她知道皇帝命不久矣,不出五年,必然會駕崩。她已是暗中相助於六皇子,待六皇子登基之時,再給她和謝三郎賜婚,這一世也會與上一世一樣,雖然過程依舊荊棘遍地,但結局終究是好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0:30

第十四章

長公主離去後,皇帝緩緩從榻上坐起。他面無表情地喚了自己的心腹魏康進來。魏康跪地,說道:「稟告皇上,裴淵曾多次在謝晏的香囊鋪子裡挑事搗亂。」

皇帝垂眼,「繼續。」

魏康看了眼皇帝,小心翼翼地道:「這回長公主前去五台山,謝晏也跟著去了。」

皇帝的面色冷如冰霜。

魏康道:「皇上,可需奴才解決了謝晏?」

皇帝道:「不急。」以蕓蕓的性子,他若是了結謝晏,怕是會從此恨上自己。這樣的情況他並不想見到,說起來是自己先有愧於她,不顧倫理綱常要了她的身子,也離不開她,所以她的婚事才會拖到現在。是以,他知道蕓蕓和謝晏的事,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對於她,他總是特別能容忍,生怕她有一絲不喜或是不悅。

只不過謝晏此人,他此刻是再也不能容忍他活在世上。

皇帝冷道:「你無需出手,讓裴淵出手,若是裴淵無意間錯手殺了謝晏,那就最好不過。」

魏康道:「奴才明白。」

皇帝想起方才長公主所說的話,裴淵此人亦是留不得了。他道:「待謝晏死後,你去了結了裴淵,要做得悄無聲息。」

賜婚的聖旨於沈蓮而言,就像天上砸了個餡餅下來一樣,不偏不倚砸得正中,沈蓮暈乎乎了好幾日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陳氏亦是喜出望外,一想到之後自己能跟平南侯府成為親家,陳氏只覺之前受的委屈也不算什麼了,連走起路來也覺揚眉吐氣。

平南侯府對於這門親事也沒異議,平南侯本就在擔心著裴淵的婚事,如今皇帝賜了婚,雖說未來親家門戶不算高,但也不差,也勉強配得上。

聖旨下來後,兩家都是高高興興的,除了當事人裴淵。

裴淵辛辛苦苦尋來重蓮,為的就是博得君心,好討得賜婚聖旨。她害得他不能人道,此生註定沒有子嗣,他便將沈婠與自己綁在一塊,他不好過,她也甭想過得好。可他千算萬算也不曾料到長公主會出來插一腳,硬是將快成的定局扭轉了過來,讓他吃了個啞巴虧。

裴淵不曾深想,只認為長公主因謝三郎一事記恨上他,是以才會處處與他作對。長公主風頭正盛,裴淵不打算正面交鋒。但長公主是沈婠的靠山,一日不除,他也難以對沈婠下手。

裴淵思來想去,還是準備走老路子。

他能殺得了沈妙,一樣可以殺得了沈蓮。

到時候,沈府裡也就剩下一個沒有定親的沈婠。

只不過裴淵沒想到的是,又蠢又二的沈妙有個精明的妹妹,他三番四次地約見沈蓮,沈蓮不是婉拒就是說身子不適。其實沈蓮倒是想見一見裴淵的,但是沈蓮甚是乖巧,陳氏說一她絕不說二,無論裴淵與她說什麼,她皆是一一如實告訴陳氏。

陳氏不像夏氏,她在某些方面一板一眼得很,婚前不能相見,這六字是刻在她骨子裡頭的,且陳氏覺得沈妙就是因為犯了忌諱所以才會墜崖而死的。

裴淵約不出沈蓮,無法下手,唯好另行它法。

沈婠知道沈蓮的婚事時,心裡有幾分詫異。她心知長公主會幫自己,但卻沒想到婚事會落在沈蓮頭上來。不過這治標不治本,裴淵硬生生吞下這口氣,估摸著會對沈蓮下手。

沈婠生怕沈蓮會再走沈妙的老路,特地遣了數人去看住沈蓮。得知裴淵數次相約未遂,沈婠也逐漸放心了,陳氏倒算是個明白人。

玉禾前來奉茶。

她輕聲道:「大姑娘,夫人這幾日身子不適,疑似感染了風寒。」

沈婠心裡一緊,她知道玉禾口裡的夫人指的是自己的母親唐氏,她道:「大夫可有去瞧了?」

玉禾道:「夫人說不要緊,待過些時日還沒有不好的話再看大夫也不遲。」

「唉,這怎麼行,如今這日子夏不夏秋不秋的,最容易感染風寒不過了。有病自然是要看大夫的,」沈婠著急得很,「不行,我得去勸一勸母親。」

沈婠說罷,便去了寧心堂。與老夫人請安過後,沈婠便說最近心神不寧的,想去寺廟裡求道安神符。老夫人自是應允。

沈婠只帶了玉禾跟霜雪還有若干護院出了沈府。

唐氏在京城裡一事,沈婠並沒有向霜雪和輕羽隱瞞。她唯一向她們兩個保密的也只有她跟恆之的事情。只要皇帝和裴淵在,她跟恆之也就不能光明正大。不過沈婠也不會覺得委屈什麼的,反而頗為慶幸,能跟自己心悅的人一起奮鬥,這是沈婠重生以來除去向裴淵復仇之外的新動力。

沈婠見到唐氏時,裴明澤也在。

裴明澤帶了容銘過來,沈婠進來時,容銘剛好在給唐氏把脈。容銘打趣沈婠,「你們倆個倒是齊心。」

沈婠眼裡含笑地與裴明澤互望一眼,輕聲道:「母親,下回得病了可不能再拖了。」

唐氏本是怕麻煩了女兒,沒想到最後反而惹了更多的人過來,一時間唐氏有些愧疚。沈婠哪裡會不知道母親的心思,她上前輓住唐氏的胳膊,軟聲道:「母親可不許說什麼麻煩,你的身子健健康康的,女兒才能安心呢。」

裴明澤也道:「還請夫人再委屈一段時日,等我這邊的事辦好了,再接夫人進府。」

唐氏連忙道:「不急不急,能住在這兒也很好,日子平平淡淡的,我已是十分滿足。」唐氏已是知曉了裴明澤與女兒的事,這些日子以來,唐氏也是有眼見著,裴明澤此人實在是難得的佳婿。女兒能碰上,端的是上一世積了福德。

沈婠又與唐氏說了好些話,直到唐氏歇下後,沈婠方輕手輕腳地離去。

出了房門,沈婠便見著裴明澤倚在花木間,竹青的寬袍大袖衫隨風搖擺,墨發輕揚,如芝蘭玉樹一般。沈婠的心驀然跳漏了幾拍,只覺眼前此景此人世間難得。

「婠婠。」

裴明澤溫柔喚道。

沈婠腳步輕盈,似是踏在雲間上,她飛奔而去,滿心歡喜地道:「恆之。」喜歡一個人,便總想著去觸碰他的肢體,沈婠想去握住他的手,可是想到他的怪癖,沈婠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仿佛知曉沈婠內心所想,在沈婠縮回手的時候,裴明澤已是牢牢地握住了沈婠的手,兩人十指相交。

沈婠倏地抬眼。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道:「以後習慣了,就不會出現了。」

沈婠湊前一瞧,「唔,的確比上回少了些。」之前是密密麻麻的紅疙瘩,如今是稀稀疏疏的,的確是比上回有所改進了。

「癢麼?」

裴明澤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沈婠嗔道:「貧嘴。」

裴明澤握緊她的手,笑道:「雖有癢痛,但我心裡很歡喜。婠婠的手比容銘的湯藥還要管用。這麼一握,也不覺得癢了。」

沈婠歪頭瞅著裴明澤。

瞧他一臉紅疙瘩的,沈婠還是禁不住失笑道:「恆之這般模樣實在有趣。」

裴明澤說:「有趣便瞧著,再過些時日,好了便見不著了。」

兩人談笑間,已是行到一間禪房前。裴明澤道:「進來吧,外頭風大,莫要著涼了,我有些話要與你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0:45

第十五章

沈婠在藤椅上坐下,裴明澤遞來一杯溫茶,隨後他又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眨眨眼,「恆之可是要跟我說長公主的事?」

裴明澤含笑,「婠婠與我心有靈犀。」

沈婠也笑道:「我只是猜測而已。」

裴明澤道:「那一日宮中家宴,裴淵向皇上獻舞姬重蓮,重蓮出現時,長公主面色有異。你上一世可有聽過重蓮此人的名號?」

沈婠想了想,「的確有。只不過我記得上一世獻舞姬的並不是裴淵。」

「你曾和我說過,你與長公主初見時,長公主問了不少怪異的問題,你也曾經一度懷疑長公主是重生之人。」

「對。」

裴明澤道:「我細想了一段時日,長公主並非原先的長公主,可她卻知曉不少你上一世的事,甚至有些事情只有你才曉得的。你與裴淵能重生,那麼長公主體內的那人也有可能是重生的,且上一世定然與你的關係密不可分。這些年來,能入長公主眼的唯獨你一人,她待你也格外寬容,婠婠可有想過原因?」

沈婠沉吟道:「是有想過,可惜揣摩不透。上一世與我親密的人……」沈婠思來想去,也沒想到上一世到底誰能跟自己密不可分。

沈婠認真思考的模樣十分誘人,裴明澤目不轉睛地看著,只覺怎麼看都不夠。

沈婠嘆道:「我想不起來。」

裴明澤伸手輕輕地觸碰了下沈婠的臉頰,「不急。不管她是誰,她對你存了善心,就必然不會害你,只要你沒有觸碰她的底線,她便會一輩子待你好。」

臉頰上傳來的溫熱讓沈婠耳根子微微有些紅。

她輕聲道了句。

「嗯。」

為了掩人耳目,裴明澤與沈婠一前一後地離開了京山廟。京山廟處在京城郊外,來回也要大半天。行了小半的路程時,車夫倏然驚呼一聲。

緊接著沈婠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隨之而來的還有刀劍聲響起。

沈婠褰簾一看,從沈府帶出來的護院通通倒地。

車夫又慘叫一聲,馬車重重一沉,映入沈婠眼簾的竟是一道陌生的人影,他臉上有著狠戾的神色。

緊接著馬車開始狂奔。

沈婠神色一緊。

玉禾瞬間擋在沈婠的身前,她剛要動手,卻被沈婠扣住了手腕。

她搖搖頭。

雖然情況很突然,但是很明顯的是,她遇到綁匪了,不僅人數不少,且還是有預謀的。

玉禾是會武,但是馬車裡還有她和霜雪,她們未必能全身而退。

唯今之計,只能趁他們不注意時再悄悄逃跑。

馬車在不停地狂奔,沈婠等人最後被帶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下馬車的時候,匪徒舉著大刀,罵罵咧咧地把她們逼進一座簡陋的草屋。

門一關,屋裡頓時一片漆黑,伸手見不著五指。

霜雪害怕地道:「大……大姑娘,這該如何是好?」

玉禾壓低聲音道:「大姑娘,方才奴婢下車時觀察到這處地方只有五個人守著。」

沈婠問:「你能擊敗他們嗎?」

玉禾慚愧地道:「奴婢不能肯定,但是帶著一人逃跑的話,還是綽綽有餘。」黑暗中,玉禾忽然握住了沈婠的手。

言下之意,沈婠再也明白不過。

玉禾只能帶一人走,這兒還有兩個人。

霜雪忽道:「玉禾姐姐,你帶大姑娘走吧。奴婢賤命,不值得大姑娘為奴婢猶豫。趁現在天還未全黑,大姑娘快些回去吧。不然晚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未出閣的姑娘,被匪徒劫持,一夜未歸,即便當真被救回去了,這名聲又如何使得。

「不。」沈婠沉靜地道:「玉禾,你帶霜雪走。」

霜雪驚呼一聲,「大姑娘您……」

沈婠說:「霜雪,你跟了我七年有餘,我不會虧待你,也不會犧牲你。玉禾,你帶霜雪走,務必要安全回到京城。然後玉禾你去找王爺,霜雪你去找長公主,莫要驚動任何人。」

能跟她結仇的人,只有裴淵一個。

她實在想不出其他人有什麼理由來擄走自己。且若當真是幕後主使的人是裴淵,那他的意圖也只有一個,他要在她的名聲上做文章。

沈婠道:「你們倆可記住了?我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大事,最壞的結果也不會丟了性命。等會你們兩人便裝作棄主逃跑,有多遠走多遠,記得要盡快趕回去。」

霜雪和玉禾心知沈婠有了應對之法,紛紛道:「奴婢明白了。」

許是匪徒覺得屋裡的幾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看守得並不嚴謹,門很輕易就被推開了。玉禾五招之內就解決了屋外的一個匪徒,然後她拉著霜雪迅速逃走。

沈婠氣得臉色發白。

有匪徒進來,點了蠟燭,見到沈婠一副顫抖的模樣,他嗤笑了一聲。他走出去,與同夥道:「正主還在。現在天色將黑,她們兩個也跑不了多遠,讓阿影一個人去追就行了。」

沈婠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他們的談話。

「……去了嗎?」

「嗯……半個時辰……也快到……」

「看住她……跑……」

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沈婠只能依稀聽到幾個字眼。漸漸的,周圍安靜下來,只有秋蟲唧唧作響。沈婠心中有幾分害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必須冷靜下來。

她緩緩地打量著周圍。

屋裡甚是空盪,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她摸下髮髻上的簪子,是很久很久以前裴明澤送她的黑寶石發簪,簪尾十分尖利。

她將發簪藏入袖中。

馬蹄聲響,沈婠一臉警惕。不多時,外邊傳來兩道交談的聲音,聲音很低,沈婠聽不出什麼來,但是卻能清晰地分辨出是裴淵的聲音。

果不其然,不過須臾,屋門被推開,出現在沈婠面前的人正是裴淵。

沈婠心底稍微松了口氣。

既然是裴淵,那事情就好辦得多了。裴淵如此自負,斷不會在此殺了她,最多也是污了她的名聲,且他也無能為力對自己做些什麼。

沈婠從容不迫地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他。

「果然是你。」

裴淵一步一步地逼近,直到離沈婠有三步的距離時方止了步。他的脣角微勾,「你猜得出是我,那你可猜得出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沈婠淡道:「你不過是想污了我的名聲罷了。我只能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即便我名聲掃地,我也不會嫁給你,我寧願絞了發去當姑子也不會如你所願。」

裴淵沉默,半晌,他輕輕地哼了聲,「你倒是比上一世聰明。」

沈婠先是一怔,而後反應過來,她道:「過獎,」她的語氣不急不緩的,「你這也得多虧了你,我才會變成這樣。」

似是想起什麼,裴淵一臉咬牙切齒的。

「這一世我也要多虧你的心狠手辣,是你幹的,對不對。是你害得我斷子絕孫。」裴淵向前邁了一步,沈婠握緊了手裡的簪子,他道:「上一世我當真是瞎了眼,才會娶了你這毒婦!」

「我是……毒婦?」沈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再毒也不及你毒!你連禽獸也不如!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你先害我到如斯田地。」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0:59

第十六章

裴淵冷笑,「害你?沈婠你怎麼能如此無理取鬧黑白顛倒!」

「我黑白顛倒?分明就是你黑白顛倒!」

沈婠再好的脾氣此刻也忍不住了,她黑白顛倒還無理取鬧?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蒼天可鑒,上一世她一心一意待他,以為自己嫁得如意郎君,結果她得到了什麼!自己的孩子被裴淵一次又一次打掉,她的身子也因此而變得孱弱不堪,最後還因此而喪了命!

這一世她不過是稍微用藥害他不能人道!報上一世的仇而已!他罪有應得!

她怒道:「你被奪世子封號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你得罪了長公主,她又怎會出手對付你!」

裴淵也怒得很。

這毒婦好生強詞奪理。他何曾黑白顛倒!何曾是非不分!上一世他求娶她,明知門不當戶不對也向皇上求來聖旨,以正妻之位迎她入門。可他最後又得到了什麼?家門被滅,侯府被毀,他的妾侍他的孩子通通都死光了,而她卻紅杏出墻,與姦夫活得好不自在!

「沈婠!你敢說我被奪世子封號,你沒有在裡面推波助瀾?」

「你重生以來,處處針對於我,我難不成要白白坐著讓你任意宰割?」

「你上一世如此待我,我這一世不處處針對你,我就不是男人!」

「你這倒有理了!」簡直是氣煞我也!沈婠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下來。瞧他那副模樣,仿佛自己跟他有什麼血仇大恨似的。沈婠不明,十分不明,上一世也是這樣。

她道:「裴淵,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

裴淵冷道:「你心知肚明。」

沈婠咬牙,「你說清楚,我是殺了你爹娘還是滅了你侯府,你才這樣對我!」

「對!」裴淵此刻很毒了沈婠,「你就是殺了我爹娘滅了我侯府,還殺了我所有的孩子!不僅如此,你這毒婦還紅杏出墻,與姦夫謝三郎聯手毀了我們平南侯府!這些事情,你敢不承認?」

沈婠一臉不可思議。

「你在做夢是吧?你甭想誣衊我。我沈婠坐得正行得正,這些事情我聞所未聞!明明是你想方設法引我入陷阱,之後一次又一次地打掉我肚裡的孩子!你還跟沈妙聯手殺了我母親,還有寵妾滅妻!論殘忍論無情,誰能比得上你!」

「你也甭想誣衊我,這些事情我壓根就沒有做過!上一世我跟沈妙一點瓜葛也沒有。」裴淵忽然有些心虛,他重生之後,的確是想先誘惑她,才狠狠地把她從雲端上摔下,一次又一次打掉她肚裡的孩子……這的確像是他的作風。只是!他僅僅是在腦子裡想過,並不曾落實過!

兩人面上的表情都極是憤慨,字字句句仿佛都是血淚。

兩人互瞪了許久,誰也不肯先輸在了氣勢上。

「你說謊!」

「你胡謅!」

「是你!」

「是你!」

……

驀然,兩人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對方說得似模似樣的,仿佛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可是自己的上一世又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沈婠冷靜下來,裴淵也冷靜了。

兩人互望一眼。

沈婠道:「你仔細說說你上一世的前前後後。」

裴淵眉頭微蹙,仔仔細細地將上一世的種種說清了。沈婠一聽,眉頭也蹙得厲害,她緩緩地也將自己的上一世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兩人陷入沉思。良久,沈婠方詫異地道:「你的上一世與我的上一世完全不相同。我即便你是惱極了你,也絕不會做出如此下等之事!」

以她自己的性子,若當真是受到了冷落,最多也就是心灰意冷,或是豁出去只求一紙休書,也不會紅杏出墻。這並非是報復與不報復的問題,而是她本身的原則問題。

就在此時,外邊轟隆一聲,驚雷乍響。

緊接著,暴雨如注。

沈婠回過神來,暗叫不好。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裴淵,裴淵此時是一副怔楞不已的模樣。沈婠不著痕跡地慢慢地往屋門挪著步伐。

方才她記得裴淵過來時,與外邊的匪徒交談了數句,接著有馬嘶聲響起,想來是那些匪徒離去了。

來擄走她的匪徒定然不是平南侯府的人,那幾個匪徒滿身匪氣,虎背熊腰的,其中有一個臉上還有刺青,一看就知是山賊匪寇一派,估摸著收了裴淵的好處,所以才來辦事的。

裴淵擄她的目的也很明顯,他不會傷害她,他只是想要污了她的名聲,若是兩人在此過上一夜,明日她便是不想嫁給裴淵也得嫁。

現在外面大雨傾盆的,即便是長公主和恆之也難以尋來。

她現在只能自救。

與其在這裡跟裴淵耗著,不如出去搏一搏,興許還有轉機。且現在裴淵還在沉思中,最容易逃跑不過。

一,二,三!

沈婠咬牙推開屋門,撒腿在雨中狂跑。裴淵竟是獨自一人前來!屋外一個守著的人也沒有!沈婠心中大喜,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裴淵這時方回過神來。

他這次打的算盤本是讓人擄了沈婠,之後他英雄救美,恰逢地處偏僻,而昨日蜻蜓低飛,想來今日會有場大暴雨,到時他與沈婠孤男寡女相處一室,待來尋沈婠的人發現後,沈婠這一生也甭想跟他脫得了干係,到時候她也只能乖乖嫁給他。

可是裴淵沒有料到的是沈婠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且觀她模樣,也不像是假的,這讓裴淵的認知受到打擊。一心想要復仇的對象,忽然告訴自己,你報錯仇了。這般打擊之下,裴淵的腦子瞬間就懵了。

現在看到沈婠急急逃離,裴淵下意識地就追了出去。

倘若沈婠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上天到底給自己開了個多大的玩笑。

沈婠跑得飛快,雨傾盆而下,她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夜色漆黑,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數道雷鳴隨之而來,聲音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為之顫動。

身後傳來裴淵的喊聲,沈婠心裡極是著急。

倏然,腳一拐,身子猛地往前撲去,恰好遇到斜坡,沈婠的身子撲騰撲騰地滾了下去。也不知撞到了什麼,劇痛襲來,她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整個人的身子猛然一騰空,筆直地下墜。

噗通的一聲,又是好一陣劇痛,沈婠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不過萬幸的是,她還是清醒著的,且此處黑幽幽的,地上十分乾燥。

沈婠忍住疼痛坐起。

她慢慢地摸索著,手下的泥土乾燥,四周的岩壁光滑,沈婠輕輕地喊了一聲,有回音傳來。她現在可以確定自己掉進了一個山洞裡。

驀地,沈婠想起一事,她連忙去摸自己的袖袋。

空的。

她的簪子掉了。

沈婠頓時有些沮喪。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道聲音響起——「婠婠你在哪裡?婠婠!婠婠!」是恆之的聲音!

沈婠大喜,剛坐直身子,卻不小心拉到了傷口。

她倒吸一口冷氣,不禁出聲。

「婠婠?你在裡面是不是?」

沈婠也顧不得疼痛了,連忙喊道:「恆之,我在這裡。」不過須臾,裴明澤也跳了下來。他擦了火石,點上了一堆火。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1:13

第十七章

沈婠這才發現裴明澤渾身都濕透了,墨發上的水珠不停地滴下,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仿佛受了驚嚇一般。

沈婠也不知怎麼的,一見到裴明澤,心裡就是一熱,鼻子也開始發酸。

「恆之。」

裴明澤細細地打量著沈婠,發現她的手腳都受了傷後,眼裡立馬涌上緊張之色,「都是我不好,來遲了,讓你受苦了。」

沈婠道:「沒有,你來得剛剛好。我只是受了點傷,不要緊。」

裴明澤小心翼翼地捧起沈婠的手臂,心疼得都快要臉色發白了,「都腫成這樣了。」沈婠轉移話題,「你怎麼找來了?是玉禾告訴你的麼?」

裴明澤道:「不是,回到城內的時候,我想起有東西落在京山廟裡便回頭去拿。然後就見到了倒了一地的沈府護院,我心知你出事了,便跟著馬車的痕跡追來,我和覽古他們分頭尋找,」他從懷裡掏出一支發簪,「之後我發現了這個,便知定是你掉下來的。若不是在山坡那兒發現發簪,恐怕也尋不到這兒來。」

沈婠一喜,「我方才還在沮喪它不見了。」她剛想去拿過發簪,卻又不小心拉動了傷口,疼得冷汗直冒。

儘管沈婠沒有出聲,可裴明澤仍是看出來了。

「我已是在洞口邊留了信物,只要覽古他們尋到這兒就能見到。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只能留在這裡,」他看了眼沈婠身上濕淋淋的衣物,輕咳一聲,「把衣裳給脫了吧。」

沈婠的臉微紅。

裴明澤道:「我……轉過身去,」似是想到了什麼,裴明澤又道:「你受了傷,脫衣怕會扯到傷口,不如我來代勞吧。」

這話一出,裴明澤的耳根子也紅了個透。

沈婠一瞧,心裡的那一絲放不開也消失了,她輕聲道:「也好。」

裴明澤避開了沈婠的傷口,小心翼翼地脫剩了裡衣,隱隱約約瞧見裡面的肚兜時,裴明澤的手顫抖得厲害,原本是耳根子紅通通的,現在變成流鼻血了。

「恆之,你流血了!」

裴明澤捂住鼻子,仰起頭來,連忙道:「不要緊。」模樣頗是狼狽。

沈婠撲哧一笑,身上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裴明澤有幾分窘迫,過了好一會,鼻血方停了。他也脫了身上的濕衣裳,跟沈婠的衣裳並在一起,在火堆前慢慢地烤著。

沈婠道:「恆之,今日裴淵與我說了十分古怪的話。我不知該是信還是不信。」

「嗯?說了什麼?」

沈婠一五一十地與裴明澤說了,末了,她又疑惑地道:「倘若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所遇到的沈婠又是誰?我上一世遇到的裴淵又是何人?我想了好久也不曾想明白。」

裴明澤本來也疑惑得很,但現在一聽沈婠這麼說,腦子裡倏然靈光一閃。

他尋來三顆石子。

「婠婠,你看著,」裴明澤指著第一顆石子,「如果說裴淵的話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裴淵的上一世與你所經歷的上一世並不一樣,我們暫且把裴淵所經歷的上一世當作是這顆石子,而你的上一世則是第二顆石子,第三顆石子也就是現在這一世。在第一顆石子裡,裴淵家破人亡,對你恨之入骨。」

沈婠睜大眼睛,「啊,他恨極了我,如同我恨極了他一樣。若是他有重生的機會……」

裴明澤頷首。

「第一顆石子裡的裴淵在第二顆石子裡重生,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欲要向你復仇。他復仇成功,你含冤而死,在第三顆石子裡重生。第三顆石子裡墜崖前的裴淵如同第二顆石子裡的你,他不明你為何會恨他。他墜崖而死,重生後的裴淵是第一顆石子裡家破人亡後的裴淵。」

沈婠看著第一顆石子,她恍然大悟地道:「所以若說我不是重生的,這一世的我仍會像第二顆石子裡的我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對。」裴明澤道。

「可是……」沈婠蹙眉,「第一顆石子裡的我又是誰?」驀地,沈婠倒抽一口氣,她望向裴明澤,「……是長公主?」

裴明澤說:「第一顆石子裡的你,就跟第三顆石子真長公主一樣,身體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魂魄給霸占了。所以這一世長公主會跟謝三郎有染,如同第一顆石子裡所發生的情況一樣。第三顆石子裡的長公主有第一顆石子的記憶,興許剛開始只是很懵懂,但是遇見你後就想了起來,是以才會問你這麼多有古怪的問題。而長公主曾霸占過你的身子,她想起來之後對你心有愧疚,這也是為何京城貴女眾多,卻只有你入了她的眼。」

沈婠說:「那原本在第三顆石子裡的裴淵……」

裴明澤道:「興許真的死了,也有可能去了第四顆石子裡。」

「什麼!」

老夫人聽完沈管事的稟報,險些就吐了口血。采鶯連忙伸手輕拍老夫人的背,遞上一杯溫茶。老夫人沒有接過,直直地看向沈管事,「此事當真?」

沈管事道:「是裴公子身邊的隨從前來通報的。」沈管事也很擔憂,這好端端的去個寺廟,怎麼一回來就被人擄走了,且所有護送的護院通通都被殺了,如今大姑娘和她身邊的兩位丫環都不見了蹤影。

沈管事看了看窗外。

暴雨如注,電閃雷鳴,夜空漆黑得像是一團墨。

若是大姑娘再不回來,怕是這輩子也只能跟廟裡的姑子為伍了。

沈管事說道:「不過裴公子已是派了人手前去相救,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興許已是在回來的途中了。」

這有何用!老夫人深吸一口氣,接過了采鶯手上的茶杯,她喝了口茶,平復了下心情,她吩咐道:「快,加派人手出城搜尋,務必要把大姑娘帶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個個都是不省心的!原以為沈婠好歹是知分寸的,現在卻遇上了這樣的事,這前程也算是毀了!老夫人心中不禁有些埋怨沈婠,無端端的去什麼寺廟,真是惹禍精。不過老夫人轉眼一想,這沈婠每回都能化險為夷,運氣好得教人難以置信,興許這次也有峰迴路轉的機會。

老夫人又吩咐道:「動靜小一些,莫要這麼快讓其他人發現了。」

只不過老夫人的希望是落空了。

裴淵的目的本就是讓人人皆知,好逼迫沈婠事後不得不嫁給他。他讓衛節去了沈府通報,自然不會放過其他廣而告之的機會。

很快的,整個京城都知道長公主身前的紅人沈大姑娘別匪徒給擄走了,如今下落不明,各路人馬冒雨摸黑出城尋人。

沈婠並不知道現在沈府亂成一團糟了。

她此刻渾身難受得很,手腳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似的。她渾身時冷時熱,仿若冰火兩重天。

沈婠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她的腦子裡迅速閃過許多場景,有上一世的,也有這一世的,更多的是她在平南侯府後院裡被欺侮的場景,她孤立無援,沒有能力護住自己肚裡的孩子,只能眼睜睜的一次又一次看著他們離去,然後自己痛不欲生。還有裴淵滿是恨意的雙眼,她在黑暗裡大喊,跟她沒有關係,不是她的錯,你報錯仇了!可接下來,場景又是一變,竟是在蘭華寺山崖邊掙扎的裴淵,他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她,說,他是不知情的,上一世的我並不是我,你報錯仇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1:27

第十八章

不同場景重疊,她的尖叫聲,裴淵凶狠的眼神,裴淵無辜的表情,一樣一樣地疊加。

沈婠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承受不住了。

「啊……」沈婠無意識地囈語。

她又呻|吟出聲,腦子裡的混亂和身上的疼痛讓她十分難受,「疼……」

裴明澤睡得很淺,在沈婠不停地翻來覆去時,他就已是醒了過來。他從地上坐起,目光所及的沈婠臉蛋紅撲撲的,裴明澤頓覺不妙。

他伸手一摸,她的額頭燙得驚人,再往下一摸,身子也在發燙,像是火一般。

裴明澤大驚失色。

「婠婠。」

沈婠痛苦地呻|吟,「疼……」

她又在說:「孩子,我的孩子!裴淵,你不得好死!」她伸手胡亂地揮舞,又惶恐地道:「我想救你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跟我沒有關係。啊!」

裴明澤後悔跟沈婠解釋了,他不應該跟她說的。剛才她面色平靜,且還有心情與他開玩笑,他以為她已經想通了,未料她只是把心事埋藏在心底。

看著沈婠在掙扎,裴明澤的心像是有無數根細針沒入一樣,他好心疼眼前的婠婠,上天不該這麼待她的,讓她承受了這麼多的苦。

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承受。

「婠婠,別怕,我在。」裴明澤抱起地上的沈婠,他環住她的身子,手掌輕輕地撫摸著她,「不怕,都過去了,以後的事情我替你扛著,他再也害不了你。」

有淚水從沈婠的眼角沁出。

裴明澤垂下頭來在她眼角處輕輕一吻,瞧見自己手背上的紅疙瘩,裴明澤哂笑一下,也不在意了,他溫聲哄著:「婠婠不怕,恆之在。」

明明方才還是可怖的場景,轉眼間就消失殆盡。

沈婠並沒有聽清裴明澤在說些什麼,可裴明澤溫柔的聲音卻像是黑暗中燃燒起來的一把火,驅趕了她心中的恐慌。

她沒有意識地呢喃了句,「恆之。」

她的手緊緊地攥緊裴明澤的衣角,像是個孩子一般。

裴明澤松了口氣,語氣更是輕柔地在她耳畔邊說著話。沈婠漸漸地平靜下來,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裴明澤伸手輕探,額頭還是燙熱的,不過身子卻也不像之前那麼燙了。

他得想個法子退了她的熱。

裴明澤環望四周,只有岩壁和泥土,而他身上也沒有任何藥物。

驀地,沈婠眉頭一跳,她呢喃了個字。

「冷。」

話音未落,她便往裴明澤靠近了一點。她燒得迷迷糊糊的,只覺自己處於冰天雪地中,凍得瑟瑟發抖,身邊倏然出現一暖爐,她恨不得手腳並用趴上暖爐,扭動著身子,汲取溫暖。

沈婠扭呀扭呀扭,總算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她蹭了蹭臉頰,心滿意足地蜷縮在裴明澤的懷裡。不過這卻苦了裴明澤,他是男人,血氣方剛的男人,眼前又是自己心悅的姑娘,即便曉得她有病在身,可她這麼扭動,仿佛有一條滑膩的小魚兒在撩撥他的心。

某一處亢奮地揚起。

裴明澤十分窘迫,偏偏沈婠什麼都不知,睡得一臉滿足。

裴明澤心想得早日把她討回去當媳婦,這麼受苦實在不是辦法。不過現在也只能忍著。裴明澤無奈地看了沈婠一眼,微微用力,抱緊了懷裡的姑娘,心裡默默地摒除雜念。

以前他厭惡女人的碰觸,聞到脂粉味時便想作嘔,潛移默化中也不知何時得了個這樣的怪癖。他原以為世間最為醜陋的不過是勾心鬥角,尤其是宮裡的妃嬪,為奪聖寵不擇手段,甚至可以手刃親生骨肉。可現在他卻覺得懷裡的姑娘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物,連她偶爾耍些心機,用些手段,他都覺得是再可愛不過。

今日得知婠婠被擄走,裴明澤第一時間就知道是裴淵所為。

那一剎那,裴明澤是前所未有的恐慌,生怕自己遲一步就要與她婠婠天人永隔。他也今日方知,他不僅僅心悅於她,而且無法想象她不在人世的場景。

裴明澤低頭凝眸望著她,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

沈婠次日醒來時,一睜眼映入眼底的便是裴明澤的臉。

火已是滅了,有稀疏的陽光懶懶散散地透下,他微微垂著頭,輪廓是如此的分明,閉著的眼,挺拔的鼻,還有薄薄的脣,都像是精雕細琢一般。

沈婠眨也不眨地看著裴明澤,她不禁想起初見恆之時,他白衣墨發,在桃林間的涼亭輕撫琴弦,像是誤入山林的謫仙。而如今,她卻能這麼近地看著他,還能得到他的喜歡。

過了會沈婠方反應過來,她昨晚明明是睡在他旁邊的,怎麼醒來後卻跑到他懷裡來了?

沈婠的臉頰微紅,剛輕輕地動了下,裴明澤就已是被驚醒過來,瞧見沈婠紅著臉,他心裡一驚,連忙伸手一探,額頭不是燙熱的。

他松了口氣,又問:「可有哪兒不適?」

沈婠說:「就是傷口有些疼,我昨晚是發熱了麼?」

裴明澤道:「不要緊,已經退了。現在天亮了,覽古他們應該很快就能尋來,到時候再讓容銘給你看一看,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不過可能會有些閒言蜚語……」

沈婠低聲道:「我已是讓霜雪去尋了長公主,就是不知長公主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裴明澤沉吟道:「長公主有愧於你,想來不會拒絕。只不過長公主心思難測,即便她不幫你,還有我。且無論世人如何說你,你都是恆之的婠婠。」

沈婠低笑一聲,臉頰紅得似煙霞一般。

驀然,沈婠發現一事。

「咦,恆之,你瞧。」沈婠伸手觸碰裴明澤的臉頰,白白的,光滑的,不見任何紅疙瘩,「你抱了我一夜,竟然沒有起紅疙瘩。」

聽沈婠這麼一說,裴明澤也不禁有幾分驚喜,他伸手一瞧,昨天夜裡頭明明還有的,但他之後也沒有怎麼在意,身上雖是癢疼,但他更擔心婠婠的病情。

現在他緊握住婠婠的手,懷裡是婠婠柔軟的身子,如此親密的姿勢,他身上竟是一點紅疙瘩都沒有。

沈婠見狀,也驚喜地道:「真的沒有了,」她仰起脖子,手不停地觸摸裴明澤的臉,「恆之,你的怪癖好了。」

裴明澤面上含笑。

想來是昨夜他的心結已解,所以怪癖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拉下臉頰上的手,五指輕輕與之相扣,他道:「還記得我昨夜與你提起的三顆石子麼?」

沈婠一怔。

裴明澤又尋來四顆石子,「世間無奇不有,既然能有這三顆石子,想必還能有千千萬萬顆石子。第三顆石子的裴淵無論他去了第四顆石子還是哪一顆石子,都不要緊。他若因此而記恨你,也許會像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一樣,可是變數太多,我在第三顆石子裡知曉了所有的事情,也許我能有這個機緣帶著記憶去其他顆石子裡。如你所說,我在第二顆石子並未娶妻,可現在我遇上了你,我今生會護著你,以後也會護著你,必不讓你再受傷害。」

沈婠沒想到裴明澤竟是看透了自己的憂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1:39

第十九章

她道:「我只是一時沒有想透而已,恆之說得有理,凡是有好的一面也會有壞的一面。今生還未過完,我也無需擔憂下一世,孟婆湯一喝,哪裡還記得這麼多,況且石子這麼多,有這麼多自己,個個擔憂,也不用活下去了。她們自有她們的命數。」

裴明澤道:「你能這麼想便好,憂思過多易老。我第一次見你,你就不像是九歲的小姑娘,老氣橫秋得緊。」

沈婠笑了下,反駁道:「恆之才是老氣橫秋的人,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活了好幾十年呢。」

就在此時,霜雪的聲音傳來。

「大姑娘,大姑娘……」

沈婠一喜,連忙大聲應道:「霜雪,我在這裡!」

霜雪聽見沈婠的聲音,連忙四處張望,發覺從一洞穴裡傳出來時,她一直懸吊在嗓子裡的心才松了下來,霜雪喜不自勝,大聲喊道:「來人,來人,大姑娘在這裡!」

霜雪趴在泥濘的地上,「大姑娘,您等等,長公主的人馬上就過來了。」

聽到此話,沈婠露出歡喜的神色。

裴明澤從地上站起,他低聲道:「看來長公主會幫你解決此事,你先上去,我去裡面躲一躲,等會覽古來了,自是會救我上去。」

沈婠也明白現在不是裴明澤露面的好時機,她不捨地看了看他,最終還是點點頭。

霜雪見到沈婠時,都快要哭出來了。

她們大姑娘為人和善,怎麼無端端就惹了這樣的惡人,平日裡白裡透紅的臉蛋現在毫無血色,衣裳也破了幾處,隱隱能看得出乾涸了的血跡。

霜雪替沈婠系上朱紫雲紋斗篷。

一馬車前來,沈婠抬眼一望,是長公主府的馬車。霜雪扶了沈婠上去。看著沈婠憔悴的模樣,霜雪的眼眶有些發紅,早知就應該由大姑娘跟著玉禾走的。

沈婠低聲道:「你們尋我多久了?」

霜雪揩了揩眼角的淚水,回道:「昨天大姑娘您讓奴婢去找長公主殿下,奴婢去了長公主府後,林管事知曉大姑娘您出事了就趕緊稟告了長公主,長公主二話不說便讓人跟著奴婢來尋您,將近找了一夜。」

沈婠想了想,「如今京城裡有不少人已是知道我被人擄走了吧?」

「大姑娘料事如神。」

裴淵都演了一出這樣的戲碼,又怎會不找些人來看戲。沈婠道:「我們府裡可有派人出來?」

霜雪回道:「原先是派了好些人出來的,但後來玉禾姐姐尋到了我,長公主殿下讓玉禾姐姐回了沈府,說是大姑娘您剛好遇到了長公主的人馬,被救了回去,但不幸受了傷,行動不得,要在長公主府裡休養數日。」

沈婠知道長公主曾霸占過自己的身子時,心裡是相當的複雜,可這一世重生以來,長公主都待自己極好,就連這一回的事情也做得十分周到。

霜雪繼續道:「玉禾姐姐說老夫人知曉後,今日一大早便讓二夫人過來長公主府說是要照料大姑娘,不過被長公主拒絕了,如今二夫人還在長公主府裡候著。奴婢就曉得這麼多。」

沈婠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

如此一來,倒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了,她也算是僥倖逃過這一劫。沈婠想起裴淵,又問:「那幾個匪徒可有抓到?」

霜雪道:「全都被殺了。」

沈婠心有餘悸,不用想她也能猜得出來是誰的手段。裴淵素來心狠手辣,那幾個人收了他錢財的同時,怕是也單腳踏入了閻羅王府。

沈婠又問:「平南侯府有什麼動靜?」

霜雪撓撓頭,只道:「這個奴婢不知。」

沈婠輕蹙眉頭,陷入沉思。

她是知道了前因後果,那麼裴淵呢?他若是想明白了,又會怎麼做?他們之間的仇恨又應該要怎麼算?

沈婠下了馬車後,幾位御醫已是侯在了一旁。

有侍婢過來帶了沈婠去廂房裡,沈婠換了套乾淨的衣裳後,御醫探上了沈婠的脈搏。

此時,長公主親自過了來。她先是向御醫詢問了一番沈婠的情況,而後握住了沈婠的手,一雙美眸細細地打量著沈婠,她道:「沒事就好,你且安心在本宮這兒養傷,剩下的事情都無需擔心。」

沈婠動動嘴,仿佛想說些什麼,但又不安地看了眼周圍的人。

長公主擺擺手,將屋裡的人屏退左右,她溫聲道:「現下無人,你有什麼話便直接說吧。有何難處,本宮能幫你的定然會幫。」

沈婠眼眶泛紅,不過是瞬間,淚珠子就開始滾落,哭得梨花帶雨的,斷斷續續地說道:「是裴淵,是裴淵讓人擄走了我。他說要污了我的名聲,讓京城裡所有的人都不敢娶我,他還說了好多瘋言瘋語,說我辜負了他,還說我紅杏出墻,瘋瘋癲癲的……」

沈婠撲進長公主的懷裡,抽泣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說要讓我生不如死,婠婠弱質女流,家父又癱瘓在床,沈府雖在,但內裡卻早已是支離破碎,又怎生能敵過有權有勢的平南侯府。婠婠如浮萍無枝可依,只盼長公主能護著婠婠。」

她本就是有愧於她,再加之平日裡沈婠又是極討她的歡心,如今一聽,長公主更是心生憐惜之情。她輕輕環住沈婠,拍了拍她的背,只道:「你且放心,你先揚著傷,本宮必不讓裴淵傷你一分一毫。」

看來裴淵果真是重生了,如今是奔著沈婠來了。

長公主眉頭緊擰,眼裡迅速閃過一絲厭惡。裴淵當真是冤魂不散得很,上一世若不是他如此對待她,她又怎會心生離意!他可有想過,她上一世獨守空閨時,他摟著美嬌娘又在做什麼。偌大的平南侯府寵妾滅妻,她過的苦日子又有誰來理解?尤其是裴淵這種負心郎,床笫之間甜言蜜語,許諾必不負她,可最後他做到了嗎?讓妾侍爬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這叫不負她?呸!

他負了她,她便滅他全家!

他罪有應得!

長公主對沈婠道:「待你傷好後,本宮認你當女兒,」一頓,她想起自己還未成婚,長公主改口道:「本宮還未成親,你也不宜當本宮的義女。也罷,認你為義妹吧。年數雖是差得有些大,但也無妨。」

皇室裡,相差二三十歲的兄弟也不是沒有,皇帝就比閑王大了二十歲有餘。

沈婠睜大雙眼,「這……」

長公主道:「本宮疼你,誰也休想能欺負到你頭上來。你無枝可依,娘家勢力單薄,本宮這兒便是你的依靠。待你傷好後,我再入宮向皇上請求,看看能不能給你一個封號,最起碼縣主是跑不了的。」

沈婠原本是想博得長公主的同情,沒想到竟然換來了一個這樣的好處。

「長公主之恩,婠婠永世難忘。」

長公主笑道:「還喚長公主?」

沈婠抹了抹眼淚,道:「義姐。」

過了些時日,沈婠身上的傷也養得七七八八了。宮裡的御醫知道長公主準備要認沈婠為義妹,原本有幾分輕視的心也收了起來,不敢怠慢了沈婠,用最好的藥養著沈婠的身子,不出半月,沈婠的傷口已是結痂,行動起來也沒有任何疼痛,算是痊愈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1:54

第二十章

長公主瞧著外頭日子好,吩咐了林管事備車,準備帶沈婠入宮。

前幾日她入宮伴在君側,時不時提起沈婠,嘴裡念了不少她的好,想來皇帝也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思。她陪在皇帝身邊已有二十餘載,對皇帝的心思她是再容易琢磨不過。

皇帝人到中年,開始喜歡在那些嬌美如花的身體上尋找年輕時的健壯與美好。前陣子選秀剛過,宮裡又多了好些年輕貌美的宮嬪,皇帝夜夜翻牌子,次日總是精神奕奕的,面上亦是如沐春風。

長公主攜了沈婠入宮。

路上,許是沈婠有幾分拘謹的模樣,長公主含笑道:「你無需擔憂,有義姐在,斷不會讓你在皇上面前出糗。」

沈婠上一世也是見過皇帝的,皇帝相貌不怒而威,天子的心思,她等凡人是無論如何也揣摩不透的。現在雖有長公主在一旁,可沈婠心裡始終有幾分緊張。

沈婠問:「義姐,皇上可有什麼忌諱的地方?」

長公主微微沉吟,只道:「倒也沒有什麼忌諱的,你等會乖巧一些,話不用太多,安安靜靜的便好,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辦。」

進了宮門後,長公主與沈婠一同下了馬車。只聽長公主說道:「這個時辰皇兄尚在早朝。今日日頭極好,前頭有不少窩倫國進貢過來的奇花異草,我們走著過去吧,這也不算辜負了今日的好日頭。」

沈婠應了聲,便與長公主一塊前行,步子稍微落後了小半步。

上一世入宮,沈婠倒沒有閒情逸致賞花,今日難得長公主有興致,沈婠沾了光也得以悠哉游哉地賞著宮裡頭的奇花異草。

沈婠感慨道:「這花兒長得真是好看,婠婠從未見過如此鮮艷碩大的牡丹。」

長公主輕飄飄地瞥了眼,「你若喜歡,我府裡也有幾盆。」

沈婠連忙道:「多謝義姐的好意,只不過這花太過名貴,婠婠怕養不活,偶爾能得以觀賞便已是極好的了,」她彎眉笑道:「還是放在義姐的府裡好呢。」

沈婠尤愛各種花花草草,這盤牡丹,她也是一見傾心。只是沈婠下意識地就想起了裴明澤,恆之雖是沒有說,但容銘曾跟她說過恆之的身子是痊愈了,可卻落下了不少病根,聞多了馥郁芬芳的花香,便容易感染風寒。一旦感染,沒喝上一頭半月的藥定是好不了的。

沈婠聽後,也記在了心裡。

她既是認定了恆之,他的喜好厭惡她也會將就,如同恆之將就她一樣。夫妻相處之道,來來去去也離不開互相遷就,如此方能和睦長久。

夫妻二字在心頭淺淺落下,沈婠的臉頰不由得微微有些泛紅。

她悄悄地瞧了眼長公主,幸好長公主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驀然,有數道嬌笑聲響起,三三兩兩的宮嬪手執團扇在花叢中撲蝶,好生熱鬧。沈婠瞅了瞅,都是些陌生的臉孔,想來是前些時日選秀得來的新宮嬪。

個個長得沉魚落雁的,人比花嬌。

就在此時,一宮嬪沒有拿穩團扇,不小心從手裡甩開了,筆直地掉在了長公主的身前。

所有嬌笑聲戛然而止。

長公主倒也和善,「花中撲蝶,幾位貴人好有興致。」

幾位宮嬪一瞧,馬上就認出了長公主,心裡不禁有幾分惶恐。她們還未進宮前便已是受了千叮嚀萬囑咐,入宮後萬萬不能得罪於長公主,長公主可是太后娘娘跟皇帝手裡的寵兒。

長公主漫不經心地掃過眼前的宮嬪,倏然,長公主的眉頭輕蹙,目光微微閃爍著。

幾位宮嬪垂著眼,並沒有察覺到長公主的異樣,沈婠卻是見著了。她順著長公主的視線一望,是一個穿著碧藍宮裝的女子,方才沈婠沒有細看,現在認真一看,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起來。

眼前的貴人眼簾微垂,其神態模樣有七八分似足了長公主!

長公主懶懶地開口:「本宮也不打擾幾位貴人的興致了,走吧。」長公主邁步離開,沈婠臨走前多瞅了那碧藍宮裝的女子一眼。她仍舊低著眉眼,模樣看起來沉穩而冷靜。

過了好一會,長公主低聲問身邊的宮娥:「方才穿碧藍宮裝的是何人?」

宮娥回道:「回長公主的話,是秦貴人。」

「秦貴人,」長公主呢喃著,她問道:「其父是誰?」

「回長公主的話,是太樂局秦寺成之女。」

寺成,從七品的官職,也不過是小家小戶的女兒。長公主神色淡淡的,宮娥也知趣地退到一邊。

下了朝後,皇帝去了御書房。剛坐下不久,便有內侍前來通報,說是長公主來了。皇帝勞累了一早上,聽到平興過來了,心裡有了幾分喜悅。

長公主進來時,言笑晏晏,剛要欠身行禮,皇帝便擺了擺手,「無需多禮。」瞧見了長公主身後的沈婠,皇帝目光一深,含笑道:「這便是平興你前幾日總在朕耳邊提起的沈州之女吧。」

沈婠跪下行禮,「臣女沈婠拜見皇上,願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

「謝皇上。」沈婠站起。

長公主笑吟吟地道:「皇兄,臣妹今年已是三十好幾,又不曾遇上如意郎君,平日裡在府裡總歸是寂寞的,這幾年來也幸虧有婠婠的陪伴,臣妹才常常開懷。這時日一久,婠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妹便想人她為義妹。今日特地來向皇兄求個人情。」

長公主雙眸盈盈:「皇兄替臣妹還這個人情如何?」

皇帝略微沉吟,他也沒怎麼打量沈婠,便道:「那就封個縣主吧。」

長公主嗔道:「皇兄好生小氣,婠婠陪伴臣妹多年,哪裡只值一個縣主,好說歹說也要封個郡主才是。婠婠哄得臣妹開心了,臣妹才好陪著皇兄呢。平日裡皇兄開懷大笑,這裡邊的功勞可也有一份是婠婠的,令皇上笑顏常開,這可是天大的功勞,便是封公主也不為過。」

皇帝搖頭,無奈地道:「你總有你的理。」

長公主說:「那皇兄看看要封什麼?」

皇帝反問:「平興覺得呢?」

長公主眼珠子一轉,笑意浮上眉梢,「不如封個郡主吧,皇兄再賜一個封號,我們皇家的郡主該有的都一併賜了。」長公主笑眯眯地說:「江東那邊不是有塊地麼?橫豎也不是什麼肥沃之地,皇兄乾脆也一併賜作郡主的封地吧。」

皇帝望向沈婠,「你倒是好福氣,能讓平興為你如此著想,想來也是有過人之處的,」皇帝看回長公主,含了笑意,「也罷,便都依了你的意思。至於封號……」皇帝看了看窗外,碧雲藍天的,是個好天氣,「今日初六,便封為初雲郡主吧。」

她心裡喜出望外,不曾想到竟會有如此隆恩。本來她想著皇帝最多也就給個名號,只會是名義上的縣主,可沒有想到最後竟然得了個實實在在的郡主封號,且還有封地。

沈婠再次跪地拜謝,「初雲謝主隆恩。」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2:05

第二十一章

老夫人是無論如何想也沒有想到沈婠這丫頭運氣不是一般的好,之前被人擄走了,原以為前途盡毀了,她看好的這個孫女可以當棄棋了。可誰能料到峰迴路轉,這丫頭受了傷被長公主救了去,恰恰好輓回了名聲。之前陳氏再三回來稟報長公主不願讓她去探望沈婠,老夫人還以為沈婠這丫頭凶多吉少了。

可這下源源不斷的賀禮送向沈府,各路人馬的祝賀與巴結讓老夫人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

她病得太久了,以至於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曉得。她連忙讓沈管事去打聽,這一打聽,老夫人更覺得像是在做夢了。

沈婠這丫頭一個轉身飛上枝頭了,竟是成了長公主的義妹,皇帝親自賜封的初雲郡主!這樣的身份,以後即便是配個皇子也不算是高攀!

沈府裡的各人皆是心思各異。

沈蓮聽得沈婠有此遭遇,心裡十分羡慕,但卻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嫉恨。畢竟她年歲漸長,且最關鍵的是,她跟平南侯府定了親,是皇帝親自賜婚的,這樁婚事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三房的方氏聽到了消息,心裡有些慶幸。她當初的眼光果真沒有錯,大姑娘八歲那年從舟城回來,她第一眼見到就知在舟城裡的磨練讓她的心智變得與常人一般,所以才能次次在夏氏的為難之下化險為夷,如今不僅得了老夫人的青睞,還有如此隆寵!

沈州打從靠著千年人蔘吊著命後,一直侍候著沈州的便是蘭姨娘。沈州也搬到了蘭姨娘的蘭香苑裡頭,蘭姨娘日日夜夜貼身侍候著的。

沈州也是此時方知這院裡最真心待自己的是蘭姨娘。

想起夏氏,沈州就恨不得從床榻上跳起狠狠踹她幾腳!簡直是毒婦!毒婦!比毒蝎還毒!他都沒怨她沒帶好坤兒和妙兒,她竟是先下手為強想把自己一併給殺了,幸好上天庇佑他,讓他活了下來,如今雖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只能在榻上躺著,但好歹也不用去地府跟那毒婦相見。

且近來他也感覺好了一些,能夠開口說話了,不過卻是說得很辛苦,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

蘭香苑裡一直都很寧靜,明明身在沈府,可卻像是與世隔離了一樣。除了每日有人送來吃穿用度和沈婠偶爾過來之外,甚少有人踏足。

沈州雖然知道是大夫吩咐了自己要靜養的關係,但整日沒個人說話的,喜愛熱鬧的沈州心裡極是痛苦,本來身子就已是燒得慘不忍睹的了,如今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他想開口讓蘭姨娘說說話,可是蘭姨娘總垂著頭在打絡子,壓根兒聽不見他微弱的聲音。沈州說得沒力氣了,蘭姨娘仍然是無動於衷,他只好作罷。

今日外頭忽然有了絲不同尋常的聲響,沈州耳尖地發現了。

他張嘴:「外面……」

沈州的聲音很輕很弱,若不細聽,根本察覺不出沈州在說話。不過今日蘭姨娘沒有打絡子,她在給沈州擦身,入目之處,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醜陋之極。蘭姨娘擦得面不改色,聽到沈州的話,她微微抬眼。

「老爺在說什麼?」

沈州只好再次重複一遍,「外面……」短短二字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話音未落,他的心口就疼得厲害。蘭姨娘彎下腰,俯身在沈州的脣邊。

沈州說不出話來,只好拼命瞪著外面。

蘭姨娘反應過來,輕輕地「哦」了聲,「原來老爺在說外面。」蘭姨娘神色淡淡的,「老爺是想問外面為什麼會這麼熱鬧麼?」

沈州眨了下眼睛。

蘭姨娘仿佛沒有見到一般,又重複問道:「老爺是想問外面為什麼會這麼熱鬧麼?」

沈州繼續眨眼。蘭姨娘又當作沒有見到,她重複問了五六遍,直到沈州忍不住從嘴裡吐出一個「嗯」字時,蘭姨娘看著沈州一副快要歸西的模樣,她方開口:「說起來,還沒有恭喜老爺呢。」

蘭姨娘說:「大姑娘深受長公主喜愛,被皇上冊封為初雲郡主。」

沈州驚喜極了。

蘭姨娘輕飄飄地瞅了下沈州,心底默默地了冷笑一下。老爺這是真不知假不知,大姑娘當上皇家郡主,一個快要歸西的人能撈得了什麼好處。況且大姑娘未必有將老爺當作是自己的父親來對待。當年唐氏被休,真相如何,估摸大姑娘是知曉了,是以才會怨恨上了老爺吧,否則當初也不會幫自己的忙。

想起之前老爺剛抬過來時,大姑娘情真意切地看著自己,讓自己好生照料著老爺,那照料二字可謂是意味深長。

蘭姨娘如今是沒有依靠了,沈州活不了多久,昨天夜裡還吐了血,若不是有這麼多名貴藥材吊著命,恐怕墳頭的草都有半人高了。老夫人估摸也不長命了,沈府遲早要分家的,大姑娘現在管著家,又得了如此殊榮,蘭姨娘知曉大姑娘是個好人,幫她做事,只要不背叛她,什麼話都好說,所以她現在是唯命是從,真真把大姑娘的話當作聖旨來看待。

且她現在也別無所求了,只盼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所便足矣了。

沈婠之後又在長公主府裡養了好幾日的傷,直到徹底痊愈後方啟程回沈府。聖旨早已是下來了,沈婠亦是領了旨意,如今是貨真價實的初雲郡主。

沈府得知沈婠歸來,除了臥病在床的老夫人和沈州之外,所有沈家人都出來接迎。

眾人齊聲喊道:「郡主萬福。」

郭嬤嬤高興地含著淚,大姑娘果真是極有福氣的,只可惜老太爺沒法親眼見到這一天。霜雪扶著沈婠下了馬車,沈婠道:「大家無需多禮,都起來吧。」

沈婠走到陳氏面前,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裡,多虧了二嬸操持家事。」

對於沈婠身份的轉變,陳氏有些難以適應。明明幾年前還只是個任人欺壓的嫡女,可現在搖身一變,身份何等尊貴,連她當長輩的也要給她行禮。

陳氏乾巴巴地笑了下。

方氏說道:「郡主,外面風大,您身子剛剛痊愈,不如進府吧。」

沈婠道:「也好,進去吧。」

眾人皆是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路來給初雲郡主先行。沈婠進了府後,先去給老夫人請了安,態度一如往常,並沒有因為當了郡主而變得張揚跋扈。

一旁的采鶯心想,郡主果真是極有孝心的。

之後沈婠又去了蘭香苑裡向沈州請安。

這一番舉動傳出後,京城裡的人都在誇初雲郡主孝心可嘉,一時間京城貴女的風頭無人能及得上沈婠。知曉沈婠已然及笄,不少公卿貴族紛紛悄悄地派了媒人前去打聽口風。

不過沈婠仍然在守孝期間,媒人們也只能暗中打聽。

而此時萬眾矚目的沈婠也不曾做些什麼,只是每日都過去蘭香苑裡侍疾。霜雪捧了藥碗,沈婠一勺一勺地喂著沈州喝藥。

沈婠說:「父親,這是皇上賞我的奇藥,聽聞連續用上七日,可活死人生白骨。」

沈州眼裡有喜色。

「父親已是連續用了三日,還有四日,」霜雪遞來帕子,沈婠擦去沈州脣角的藥漬,她微微一笑:「父親這幾日可有覺得身子好些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2:16

第二十二章

打從服用了那藥後,這幾日沈州開口說話也不會覺得辛苦,他說道:「是好些了。」

沈婠說:「真好呢,看來這藥果真有奇效。義姐和我說,這藥千金難得,放眼整個京城也未必再能尋得出來,這裡邊藥引可珍貴著呢,我已是吩咐了下人好生保管,萬萬不得有失。」

沈州說:「真不愧是我沈州的好女兒。」

沈婠給霜雪使了個眼色,霜雪又遞來一包藥,沈婠說道:「父親,你瞧瞧,就是這藥,看起來與傷寒藥無二,可誰也想不到能有這樣的奇效。」

沈州的希望現在皆是交託在這些奇藥之上,見沈婠打開藥包,心裡難免有些緊張,他說:「我知道了,你好生收著。」

沈婠收起藥包,在沈州松了口氣的同時,她又道:「父親可以答應婠婠一件事麼?」

「能。」沈州答得毫不猶豫。

沈婠低垂下眼簾,輕聲說:「還請父親還我母親一個清白,當年的事情真相如何,父親心知肚明,」她的面色平靜,「父親,我說的母親指的是我的生母,而非你為了前程娶回來的丞相之女。」

沈婠抬眼,神色仍是淡淡的,「父親意下如何?」

沈州的身子顫抖起來。

沈婠說:「我只是為母親取回應有的公道,父親若是不答應也無妨,只不過剩下的四包藥婠婠也只能賞給奴才了。」

沈婠的語氣毫無波瀾,可卻讓沈州聽得遍體生寒。

她在威脅他!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女兒竟然有這樣的心機!先是讓他嘗到了希望,之後就大咧咧地捏住他的命脈,一臉涼薄地威脅自己的父親!

「你這個不孝女!」沈州氣得渾身發抖,若是以前他定要扇她一巴,目無尊長!

沈婠說道:「父親別氣著了,否則再多奇藥也救不回你這條性命。父親慢慢考慮,我明日再過來。若是父親應承了,事情倒也好辦,不應承,事情也好辦。總之父親您自己看著辦。」

沈婠笑眯眯地說:「霜雪輕羽,我們回去吧,讓父親好好考慮。」

沈婠站起來,吩咐道:「蘭姨娘,好生照料著父親。這幾日天涼,莫要讓父親凍著了。」

「是的,郡主。」蘭姨娘應聲道。

沈州活了大半輩子,哪裡受過這樣的氣,更何況這還是自己一直所輕視的女兒帶來的。一想到沈婠臨走前那囂張的神態,沈州就氣得太陽穴直跳。

「青蘭!青蘭!」

半夜三更的,沈州喊了起來,驚醒了在榻邊守夜的丫環。丫環揉揉惺忪的睡眼,連忙爬起來去向蘭姨娘通報。蘭姨娘聽罷,慢吞吞地更了衣,又喚了丫環打水來,梳洗過後方行到沈州身側。

蘭姨娘柔聲道:「老爺可有哪兒不適?可需妾身去喚大夫過來?」

沈州本就等得不耐煩,一睜眼瞧見蘭姨娘穿戴整齊妝容精緻的,不禁怒道:「打扮成這樣做什麼!」他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她卻有心思做這樣的打扮。等他一去,豈不是要反了!

蘭姨娘仍是柔聲回道:「老爺曾說無論何時都不能蓬頭垢面,切莫丟了沈家的臉面。老爺的話,妾身時時刻刻都謹記著。」

若是平日裡的沈州見蘭姨娘如此溫良恭順,心裡也不會計較什麼。可現在一聽,沈州就覺得有股氣猛地衝上腦門。他雙眼圓瞪,只道:「去把老夫人身邊的采鶯叫來。」

「現……現在?」

沈州喝道:「去。」話音未落,沈州就已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是,老爺,」蘭姨娘緩緩起身,「老爺好生歇著,妾身這就去喚采鶯姑娘過來。」蘭姨娘出了房門後,也不急著去寧心堂,她喚來了唐嬤嬤,吩咐道:「去請示下郡主這事該如何辦。」這事她拿不準主意,就怕把采鶯叫來後壞了郡主的事。

約摸小半個時辰,唐嬤嬤回來了,「姨娘,郡主說依照老爺的話去辦。」

蘭姨娘道:「你去寧心堂把采鶯姑娘叫過來吧。」

次日清早,沈婠盥洗後,霜雪便開始替沈婠梳妝。沈婠的一頭烏發在霜雪和郭嬤嬤的精心打理下變得又黑又亮,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緞,摸起來極是順滑。

象牙梳在黑髮間穿梭,霜雪望瞭望銅鏡裡的沈婠,瞧見眼圈下的一道淺淺烏青時,霜雪嘀咕了一聲,不由得抱怨道:「蘭姨娘也是的,昨天夜裡都這麼晚了,郡主您都歇下了,還讓人過來請示郡主,明明就是件小事,自己拿主意也成。」

沈婠也不在意。

她昨天跟沈州說了那一番話,就預料得到沈州會去跟老夫人說。如今沈州跟個活死人沒有什麼區別,沈婠要的便是老夫人的首肯。不管當年是誰誣陷了母親,她要的結果只有一個,洗清母親當年的冤屈。

「郡主今天還去給老夫人請安麼?按理來說,如今郡主您不去請安也不會有人說你什麼,郡主可以免去尋常的晨昏定省,且老夫人如今臥病在床,郡主您過去了老夫人也未必有這個精力來見您呢。」

霜雪挑了支素雅的含珠花釵,沈婠瞥了眼,輕聲道:「還是戴昨天的發簪吧。」

霜雪應了聲,隨口說道:「郡主當真是對這根黑寶石發簪情有獨鐘。」

沈婠笑了笑,「是呀,情有獨鐘。」

梳妝畢,沈婠便起身去了寧心堂。采鶯早早地就侯在了門邊,一見到沈婠,先是行了禮,而後方道:「郡主,老夫人這幾日病得厲害,大夫說要靜養,怕是最近都不能見郡主您了。」

沈婠淡淡地看了眼采鶯,采鶯頓覺渾身不自在得很,心裡也是發虛的。也不知是從何時起,起初最不被看好的大姑娘變得這麼有氣勢了,單單是一個眼神就讓采鶯心虛得很。

昨天夜裡她從蘭香苑出來後,也不敢吵醒老夫人,直到今早才委婉地與老夫人說了大爺的事。

老夫人一聽,臉色馬上變得難看。

采鶯曉得接下來沈府的日子難熬了,郡主是鐵定心思要為自己的生母爭一口氣,而老夫人和大爺又哪會這麼容易遂了郡主的意思。

采鶯乾巴巴地笑了下,「郡主請回吧,郡主的這份孝心奴婢定會向老夫人轉達。」

沈婠說:「也好,那我過幾日再來。」

離開寧心堂後,霜雪擔憂地道:「郡主,老夫人這是擺明不想見你呀。明明前幾日也是病得厲害,但郡主一回來,老夫人就眼巴巴地把郡主叫過去說話了哩。」

沈婠說:「父親找了祖母告狀,想來現在祖母心裡惱著我,自是不願見我了。」

霜雪問:「那夫人的事情……」

沈婠道:「不急,我昨日能威脅父親,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她本來就沒有期待老夫人會爽快答應,今天不過是來走個過場而已。

霜雪又問:「郡主,我們現在是要去蘭香苑麼?」

「去,為何不去。」休妻求榮,為了前程能不顧女兒生死,這樣的父親,她去膈應膈應也是好的。從蘭香苑走出來後,沈婠神清氣爽地吩咐輕羽備紙筆。

約摸半柱香的時間,沈婠寫好了一封信。

她對玉禾道:「送去容先生那兒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2:29

第二十三章

沈婠用過午飯後,玉禾回來了。沈婠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玉禾回稟道:「郡主,王爺說他知道了,不過需要些時間。」

沈婠問:「王爺可有說要多長時間?」

玉禾回道:「十天之內。」

沈婠展眉笑道:「你辛苦了,我這幾日也不打算出府,你就好好地歇一歇吧,我身邊有霜雪和輕羽侍候就夠了。」

玉禾應了聲,退了出去。沈婠繼續拾起未完成的荷包,一針一線地仔細繡著荷包上面的花樣,霜雪在一邊瞧著,笑道:「郡主的女紅是愈發地好了,這隻仙鶴繡得栩栩如生的。」

沈婠面上含笑。

霜雪看了看沈婠,感慨道:「郡主受封後,面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了。長公主真是郡主的貴人呢。」

沈婠聽到此話,手裡的繡花針微微地頓了下。

說起來,長公主的確是她這一世的貴人。不過她對長公主的感情有些複雜。她知道真相時,對長公主有怨,卻沒有恨。

在第一顆石子裡,她的身子被長公主霸占。可是一個好端端的人,身體又怎麼會突然被霸占了,必然是跟這一世的真長公主一樣,遇到了危及生命的事。至於是什麼事,估摸也只有第一顆石子裡的自己才知道了。長公主占了自己的身子不假,但裴淵有錯也是真的。

自己的妻子內裡換了個人,他怎麼就辨別不出來?

這一世與長公主相處了這麼久,沈婠覺得她是個敢愛敢恨之人,且是絕對不能容忍夫婿納妾的。裴淵在第一顆石子裡虧待了她,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果。第二顆石子裡的自己何其無辜,白白受了這麼多的苦,若非她有重生的機會,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裴淵會這樣待自己。

這一世她重生以來,恨極了裴淵,起初連做夢都在想要如何向裴淵報仇。可現在想想,最初的自己跟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又有什麼差別,若不是碰巧知道真相,這麼復仇來復仇去,不就成了個死結。這一世的自己高興了,可下一世的自己卻只能繼續受苦。

她是應該報仇,但報仇的對象不是第一顆石子裡過來的裴淵,更不是第三顆石子裡的裴淵,而是第二顆石子裡害死她的裴淵。

如今的裴淵是第一顆石子裡過來的,想必經過上一回兩人互相的宣泄,裴淵也能想明白,他真正的報仇對象不是她而應該是長公主。

第二顆石子裡含冤而死的自己就當與第三顆石子裡死得無辜的裴淵扯平了。

現在裴淵與長公主之間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而她坐山觀虎鬥。

沈婠放下手裡的針線,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霜雪說:「郡主可是累了?不如出去水榭那兒坐坐,吹吹湖風消消暑?」

沈婠想了想,說道:「也好,我也挺久沒有去水榭上坐坐了。」沈婠讓輕羽收起了荷包,她站了起來,邊走邊道:「想來擱在水榭附近的那幾盆鳳仙也開了。」

霜雪附和道:「是呢,前幾日才開的,紅紅火火的可漂亮了。等再過些時日,可以拿來染指甲了。」

兩主僕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院子。前陣子的暴雨過去後,連著好些時日都是陽光燦爛的,沈府裡種的花也開得格外好看,惹得蜂蝶流連忘返。

沈婠與霜雪言笑晏晏的,離水榭還有十來步時,沈婠忽見方氏與李氏坐在水榭裡,不知說了什麼,偶爾有笑聲傳來。沈菱微微垂著眼坐在方氏身邊,一副乖巧的模樣,而李氏身旁也坐了個人,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不是別人正是魏子騫。

算起來,沈婠已是很久很久不曾見過李氏與魏子騫了。此時此刻見到他們,沈婠忽覺有些尷尬。她垂了頭,低聲與霜雪道:「我們回去吧。」

她在的話,反倒是打擾了他們。

魏子騫大老遠就已是發現了沈婠,見沈婠有離開之意,他心裡不禁有幾分黯然,但轉眼一想,自己是定了親的人,不應該再想著她了,不然這對沈菱也是不公平。

魏子騫的袖下拳頭握起,逼著自己不去追尋沈婠的身影。只是魏子騫哪知他這般異樣的神色早已落入沈菱的眼裡,沈菱順著魏子騫方才的目光一望,心裡了然。

她抿抿脣,扯了扯方氏的衣角,輕聲道:「母親,是大姐姐。」

方氏抬眼一瞧,剛好沈婠準備轉身。

李氏也許久沒有見到沈婠,心裡想念得緊,不禁開口喊道:「婠婠。」話音落時,李氏方想起沈婠早已貴為郡主,哪裡還能喚她的名諱。思及此,李氏心裡難免有幾分傷感,自己曾經屬意的媳婦是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沈婠止住腳步,也不能往回走了,只好含了笑意走進水榭裡。

方氏起身,剛要行禮,便被沈婠扶住了身子。沈婠說道:「三嬸,大家都是一家人,這兒又是家中,這些虛禮就免了。」沈婠又笑著與李氏道:「李夫人安好。婠婠本想著去魏府陪你說話的,但府裡事忙且尚在守孝期間,也不便出府。」

李氏嘆道:「我知你忙,且你的心意我都有收到。」

自從皇帝給魏子騫和沈菱賜婚後,沈婠便再也沒踏足過魏府,但每逢佳節,沈婠也沒有忘記給李氏備上一份單獨的禮物,雖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心意卻是滿滿的。李氏每次收到,都難免要感慨一番,嘆上天不公。

沈婠坐下來,目光在魏子騫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嬸方才在說什麼?我大老遠就聽到三嬸的笑聲。」

方氏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說那幾盆鳳仙開得真好。」

李氏也道:「比我們魏府的開得還要好看。」

沈婠哪裡會不知他們方才說的並非是這些話,沈婠心知自己在這裡顯得多餘了,她彎眉笑道:「真巧,剛剛我也是說要過來賞花的。」

沈婠又說了好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不欲擾了他們的興致。

玉禾閑不住,雖是得了沈婠的允許,但她也歇不下來。在屋裡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過來給沈婠奉茶。見沈婠神色懨懨的,玉禾悄聲問霜雪:「郡主是怎麼了?」

霜雪小聲地說道:「興許是不痛快了,你來得遲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們的郡主本來是要許給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的,鐵板釘釘的事,郡主心裡也是歡喜的,只是後來皇上賜婚,把四姑娘許給了二公子。之前威遠將軍府裡的李夫人是把郡主當作女兒般對待的,郡主也是時常過去將軍府裡,跟李夫人的感情也特別好。可今日在水榭裡遇到李夫人和二公子,大家都變得生疏了。你說,郡主心裡能痛快麼?」

玉禾若有所思地道:「原是如此。」

只不過她們倆不知沈婠這般懨懨的模樣,有小部分原因的確是跟李氏有關,但大部分原因是她來了葵水,身子不舒服得很,做什麼事都打不起精神來。

這樣過了幾日,沈婠又遣了玉禾去送信,問恆之事情辦得如何。玉禾一如既往地悄悄出門,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容銘的住處,險些嚇壞了正在修剪枝葉的阿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2:44

第二十四章

阿潭拍拍胸口,「玉禾姑娘呀,您老下回能走正門麼?總是爬墻進來,小的命也短幾年了。」瞧見玉禾從袖袋裡掏出信箋,阿潭道:「這回可好了,王爺就在裡面跟主子下棋,玉禾姑娘你自己送過去吧。」

玉禾聞言,應了聲,直接進了屋裡頭。

裴明澤與容銘在對弈,容銘笑眯眯地說道:「你近來的棋風溫和了不少,想來是佳人在懷的緣故。」

裴明澤落下一白子,道:「你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伴了。」

容銘說:「不急,且我也習慣了獨來獨往,多個姑娘在身邊,反倒是不自在。再說又阿潭陪著我也是一樣。」

玉禾前來,遞上信箋。

容銘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信箋,笑道:「說起來,我也算是你們倆的媒人,到時候你們倆成親可要叫上我。」裴明澤說:「這是一定的。」

信箋上只有寥寥數句。

裴明澤看了又看,方尋了筆墨來,回了一句——已是辦妥,勿憂。

容銘探了一眼,笑道:「不過短短一句,你直接讓玉禾帶話便是,省得麻煩,也不安全。」

裴明澤吹乾了筆墨,瞥了眼容銘,「你不懂。」

「懂什麼。」

「睹字思人。」裴明澤一本正經地道。見字如見人,不能相見,能見字也是好的。

容銘被嗆了下,連著咳了好幾聲,趕忙捧了杯茶過來。裴明澤又瞧了幾眼信箋上的字,問玉禾:「郡主近來幾日可是沒什麼精神?」

玉禾睜大眼,「王爺真神。」

裴明澤問:「發生何事了?」

玉禾一聽,便一股腦地將那一日霜雪與她所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裴明澤眼神微深,容銘直在一旁搖頭笑說:「魏府的二公子,我見過幾次,與婠婠年齡相近,且也說得上話,倒是可惜了。」

裴明澤輕睨了他一眼,捏起一白子,面無表情地落下。

「你輸了,無路可走了。」

容銘脣角一抖,訕訕地笑著,說:「敢情之前誇你棋風溫和是白誇了,這麼粗暴……」見裴明澤冷冷地看著自己,容銘心裡嘀咕了聲,小氣鬼,我不與你計較,等哪日見著了婠婠,讓她瞪死你。

裴明澤吩咐道:「你且把信交給郡主,讓郡主安心。」

玉禾應了聲。待玉禾離去後,容銘好奇地問:「你是如何知道婠婠這幾日沒什麼精神?莫非是她字跡的問題?」

裴明澤折了折信箋,塞進衣襟裡。

他說:「我猜的。」

容銘才不信,「莫非你在沈府裡安插了人手?」

「沒有,我的確是猜的,」裴明澤含笑道:「再來一盤?」

容銘趕緊搖頭,「不來了,我等會還要出去。跟你下棋真是摧殘我也。」裴明澤說:「也好,我回王府。」上了馬車後,覽古也在一旁好奇地問:「王爺真的是猜的?」

裴明澤但笑不語。

這麼私密的事,他怎會與容銘說。與婠婠通信這麼長的時日,他發現每個月有幾日婠婠在信裡回的話不多,他起初以為是自己寫的信中有所冒犯,可後來他細細一看,發現了一個規律,每個月固定幾日婠婠皆是如此。之後他問容銘借了幾卷醫書,查閱之下方曉得女子來葵水一事。於是裴明澤便默默地記下了日子,給婠婠寫信時也總會有意無意地提起讓她少用寒涼的吃食。

今日算起來也剛好是婠婠葵水離開的日子,她沒精打采的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過……

裴明澤想起魏子騫,心裡難免會有些不舒服。

幾日後,沈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二房的沈奇在朝中得罪了太子殿下,明裡暗裡的吃了不少虧,眼見一把刀子快要橫在脖子上了。陳氏也著急了,連忙讓娘家的人去打聽。

這一打聽,方知自己的夫婿糊塗得很,竟是有把柄落在了太子的手中。太子如今是非要打壓沈奇,頭頂上的烏紗帽子也都快掉地了。

陳氏連忙到處疏通關係,可也不見效。後來有人告知陳氏,如果由長公主出面的話,興許還有輓回的餘地。陳氏知曉後,目光便盯上了沈婠。

沈婠打得一手好太極。

又過了好幾日,采鶯去了沈婠的院子裡,只說:「老夫人的身子最近有所起色,知道郡主孝心可嘉,心裡也格外掛念郡主。」

沈婠說:「采鶯姑娘的意思是我能去探望祖母了麼?」

采鶯乾巴巴地笑:「郡主當然能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心裡可掛念郡主呢。」

沈婠道:「我也很掛念祖母呢。」

老夫人心裡憋的那口氣實在吐也吐不出來,她的孫女好手段。沈奇性子如何,她這個當母親哪裡會不知道,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地在朝為官,雖是官職不高,但好歹也是平平穩穩的。

突然間就出了事,老夫人很難不往沈婠身上想去。

只是現在老夫人也奈何不了沈婠,她兩個兒子,沈州是毀了,只剩下一個嫡子沈奇,要是不救,眼睜睜地看著沈家毀於一旦,她做不到。

她寧願不要一些名聲,讓人指手畫腳也好,也得保住嫡子的前途和性命。

沈婠進了寧心堂,老夫人半躺在床榻上,臉色不太好看。沈婠一臉擔憂地說:「祖母,您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緩緩地道:「有起色了。」

沈婠說:「祖母一定能長命百歲的,也一定能看著二叔和三叔光宗耀祖。」

老夫人拍了拍沈婠的手,「好孩子。」

她心裡在滴血!她林斕活了大半輩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氣!老夫人說:「婠丫頭,祖母有件事得跟你說,當年你生母唐氏被休,都是夏氏暗中設的局。真是毒婦呀,枉你生母白白受了這麼久的冤屈。若不是紅胭昨日來告訴我真相,我也沒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狠毒善妒!」

沈婠顫了顫,說:「那我母親就要這麼白白地受了冤屈嗎?」

老夫人說:「你放心,我必然會還你母親一個公道,讓沈府所有人都知道你母親是冤枉的。」讓唐氏回來是斷然不可能的,這是她的底線。

沈婠揩揩眼角,說:「多謝祖母,祖母仁厚。」

京城裡暗地裡仰慕平南世子的人多得如過江之鯽,裴淵的友人常常笑話他,以平南世子的相貌,即便是平南侯府落敗了也不用愁,只要他往大街上一站,無需片刻,便有滿車的吃食果腹,可謂擲果潘安。

裴淵說:「休要胡說,你明知我父親最厭惡人談論我的容貌。要是他知道你這麼說,過幾日定在朝堂上給你父親使絆子。到時候你可別來求我。」

友人大笑:「不過說笑罷了。我可不想到時候我父親罰我閉門思過,蘭華寺四月桃花開遍山林,如此美景我是萬般不願錯過的。到時候來一壺酒,一盤棋,如何?」

裴淵聽到棋字,眼睛發亮,道:「然。」

友人嘖嘖搖頭,「瞧瞧你這模樣,聽到下棋跟見到傾國美人似的。你今年十八了,再過兩年及冠了吧。你母親和祖母就不曾念叨過你?」

裴淵不以為意,「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愁無妻,祖母雖有念叨,但我左耳聽右耳便出,老人家念叨的時候,你沉默地聽著便對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3:00

第二十五章

友人笑笑,說道:「你那幾個通房美貌無雙,你自是不愁無妻,整個京城的貴女都盯著你的正妻之位。依我看,你那幾個通房都不及你眼前的黑白棋。這幾年來,能跟你對弈的人怕是放眼京城都找不到五個。」友人又道:「也罷,不跟你這個棋痴說了,我打聽到過幾日有不少京城貴女都會去蘭華寺上香祈福,剛好桃花開,不如我們便五日後在蘭華寺裡賞花喝酒下棋?」

裴淵道:「自是好的。」

友人又說:「指不定還能撞上讓你心悅的姑娘。」

裴淵扯扯脣角:「到時候再說吧。」

裴淵從未想過自己以後的妻子會是如何模樣的,他知有祖母和母親在,對方必然會是溫良恭順家世相配的姑娘。相貌如何不打緊,娶妻當娶賢,大方得體便好,漂亮的女人侯府不缺,他的兩個通房相貌身段都是頂好的。

五日後,裴淵應約而至。

友人早已在山間涼亭裡等候,裴淵行來,見友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他問:「在看什麼?」

友人說:「這涼亭甚好,能一覽整個蘭華寺的全貌,連有人作怪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你瞧,那兒有兩個姑娘,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貴女,本來兩人走得好端端的,忽然那粉衣的姑娘就推倒了黃衣的姑娘,那黃衣姑娘不敢怒,只好噙著淚水哭得梨花帶雨的,真是我見猶憐。」他推推裴淵,調侃道:「世子爺,你要不要來個英雄救美,好讓京城裡再多一個傾慕你的姑娘。」

裴淵皺皺眉,又看了好一會,見粉衣姑娘愈發囂張,裴淵邁步前去,道:「住手。」

待裴淵近前一看,他發現眼前的兩個小姑娘面容有幾分相似,他心底隱隱可以判斷這是兩姊妹。

粉衣姑娘沒想到這兒竟會有人,且還是個如此俊朗的少年郎,一時間有些拘束和緊張,她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先弄壞我的玉鐲子!姐姐想要搶我的桌子,我不肯給她,姐姐就想硬搶,我一不小心才推到了姐姐。」粉衣姑娘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姐姐,你要妹妹的鐲子直說便是,你我同為姊妹,你只要說一聲,我定會給你的。」

黃衣姑娘睜著大大的眼,「不……不是……」

粉衣姑娘說:「姐姐你還想冤枉妹妹嗎?」粉衣姑娘扶起地上的黃衣姑娘,「姐姐,有外人在,我們也別吵架了,不然丟了父親的臉,回去可是要挨罵的。你喜歡這個鐲子,我給你便是。」

粉衣姑娘褪下手腕上的鐲子。

黃衣姑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怕父親。前陣子父親說要她安分守己的,不能再欺負妹妹,不然就不是一巴掌這麼簡單了。

想到這裡,黃衣姑娘根本說不出話來。

裴淵不禁對粉衣姑娘有幾分厭惡,年紀小小便能顛倒黑白,若不是他親眼看著,恐怕也會信了她的話。不過這個年紀就已經如此險惡,等及笄後還了得的!裴淵問:「你們是哪家的姑娘?」

黃衣姑娘反問:「敢問公子又是何人?」

裴淵友人笑道:「平南世子,原來這京城裡還有認不得你的姑娘。」

一聽到平南世子的名諱,粉衣姑娘的心不禁噗咚噗咚地跳起來,眼前風流倜儻的少年郎竟然是平南世子!名滿京城的平南世子裴淵!

她做夢都想要嫁的人!

黃衣姑娘怯怯地看了眼裴淵,又迅速垂下眼來。

粉衣姑娘說道:「原來是平南世子,世子安好,我們是沈家的姑娘。」

「哪個沈家?」

粉衣姑娘說:「我父親是禮部沈尚書。」

裴淵明了。

粉衣姑娘心如鹿撞,她今日竟然跟平南世子說話了!平南世子還問了她是哪家的姑娘!

裴淵掃了一眼黃衣姑娘,又看了眼面上遮不住欣喜之色的粉衣姑娘,淡淡地說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罷,裴淵攜友離去。

黃衣姑娘聽到此話,心中一顫,抬起了眼簾,似有什麼在心中落了根。

裴淵友人笑嘻嘻地說道:「世子爺,方才那位黃衣姑娘似乎並不仰慕你呢,粉衣姑娘看你的眼神可炙熱了。唔,讓我想想,沈尚書之女,沈尚書有兩個女兒,方才那個黃衣姑娘的閨名應該喚作沈婠,粉衣姑娘則是沈妙。」

裴淵看他一眼,笑道:「恐怕京城裡各家貴女的底都摸得一清二楚吧。」

友人笑了笑,「你覺得方才的兩個如何?」

裴淵道:「一般。」不過黃衣姑娘哭得雙眼通紅的模樣倒有幾分我見猶憐之感。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裴淵心底一閃而過,沒有幾日他便忘得一干二淨了。

只不過有時候緣來了便擋也擋不住,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什麼,裴淵總能各種場合裡遇見沈婠和沈妙。

見一次沈婠,裴淵就印象深一次。雖然她不曾和自己說過話,但他每次都能第一個注意到她,而一直在自己面前蹦躂的沈妙,他反倒是記不住。

裴淵知道沈婠也是仰慕自己的,儘管不像沈妙那樣外露,可他就是知道她心悅自己。她每次見到自己,眼神都會有所閃躲,隨後耳根子會慢慢地變得透紅,像是盈盈透亮的紅玉。

裴淵是個果斷的人。

他二話不說便開始籌劃。

本來兩家也勉強算是門戶相當,但沈婠的生母是個污點,祖母必然不會同意。可難得自己遇上一個心悅的,裴淵也不願錯過。裴淵想了幾日,友人見裴淵如此,便問裴淵因何煩惱。

裴淵如實細說。

友人拍手道:「這個簡單,若是皇上賜婚,你祖母必不會有任何意見。」

聖旨下來的那一日,沈婠覺得好不可思議,只覺上天待自己其實也不薄,先苦後甜,之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了。

沈妙心裡十分嫉恨。

可聖旨都下來了,還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能在皇帝脖子上橫把刀麼?這種抄家滅族的想法沈妙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恨恨地怨著沈婠,在沈婠出嫁前再使點絆子。

她過得不好,她就高興了。

沈婠嫁入平南侯府後,沈妙也差不多該議親了。夏氏挑了好幾個家世相當的夫家,私下裡問了沈妙,可沈妙一個都不願意。

當母親哪裡能不知女兒的心。

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讓沈婠那蹄子撿了個大便宜。可人都嫁過去了,這也於事無補了。沈妙不依,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得厲害。

夏氏雖是心疼女兒,但也無可奈何。

沈妙見狀,只好自己想辦法。沈婠回門的那一日,沈妙見到裴淵眼裡對沈婠的柔情,心情不妙到了極點。

她的眼裡甚至有狠厲之色出現。

沒過幾日,沈婠陪裴老夫人去蘭華寺上香,剛好遇到了沈妙。剛為新婦,沈婠一切都很忐忑的,但嫁了個如意郎君,沈婠的姿容是愈發妍妍,俏麗地讓沈妙又多了幾分嫉恨。

沈妙低聲下氣地與沈婠說:「姐姐,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待你的。姐姐能原諒妹妹麼?」

沈婠從未見過沈妙這樣的模樣,加之方才老夫人還吩咐自己要當世子夫人要有氣度,沈婠想了想,便說:「姊妹之間哪有隔夜仇。」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3:12

第二十六章

沈妙笑嘻嘻地說道:「姐姐真好呢。妹妹知道這兒有個好地方,眼下姐姐也是閒著,不如跟妹妹去瞧瞧?」

沈婠說:「也好。」

沈妙瞥了眼沈婠身後的丫環,說:「不許跟來。」

丫環看了眼沈婠,沈婠對她點點頭。

沈妙邊走邊與沈婠說道:「這可是個好地方呢,景色極妙,以後姐姐可以和世子過來一看。世子定會歡喜的。」

「是麼?」沈婠笑道。

沈妙說:「是呢,姐姐你看,這景色多好看呀,視野開闊,若是不高興來這兒扯開嗓子叫一叫也是極好的。」

「扯開嗓子……」沈婠笑了下,可接下來她的話還未說完,背後忽然一疼,整個人不由得向前一傾,筆直地摔落。

沈妙輕哼一聲。

沈婠從寧心堂出來後,便吩咐自己的幾個丫環和嬤嬤道:「從明日起,你們便稱我身體抱恙,不宜見人。即便是二嬸三嬸過來了,你們也說我病得起不來,讓她們改日再過來。」

霜雪和輕羽都知道沈婠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雖是不明白沈婠到底是何意,但也紛紛點頭應聲。

玉禾問:「那若是有人問起大姑娘得了什麼病,奴婢要怎麼答?」

沈婠說:「你便說我憂思過多,其他的話也不必多說。」

老夫人應承了自己,定然也不會食言。只不過老夫人在心裡打的如意算盤就未必有這麼容易了,在沈府裡澄清,老夫人看準的便是府裡都是她的人,一聲令下,有幾個膽大的敢外邊傳?即便是傳了,那也只是小範圍的事情,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沈婠哪會這麼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當年誣陷母親的可不止夏氏,沈州和老夫人都有份。夏氏雖死,但夏家還在。若是此事鬧大了,夏家的人鐵定會上門來討一番說法。到時候也少不了將沈州牽扯到裡面來,老夫人也必然會出面。

她稱病閉門謝客,有郡主的身份擋著,也沒人奈何得了她。況且這事還牽扯到自己的生母,她也病得有理有據。雖是會損害名聲,但那又如何?

母親含冤多年,她就算是丟些名聲也無妨。

幾日後,夏家的人果真尋上門來了。沈婠在自個兒的院子看著書冊,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霜雪悄悄出去打聽,回來時直掩嘴笑道:「一切都如郡主所料。」

沈婠「嗯」了聲,繼續看手裡的書冊。

不出一月,事情便在京城裡鬧開了,成了不少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而風頭正盛的初雲郡主也被人暗地裡議論了一把,但聽聞沈婠因此事憂思過多而一病不起,倒惹來了大部分人的同情和憐惜。

不過當事人夏氏已死,沈州也離死不遠了,唐氏又只是個小人物,沒多久這事便被人拋之腦後了。有人再提起,也最多是感慨一番。

而沈婠低調了數月也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線。與此同時,宮裡新晉的秦貴人承聖恩,在短短兩月之內獨霸後宮,皇帝不管朝臣勸諫,一意孤行,秦貴人還未懷有皇嗣,便已是冊封為秦妃。

可謂是三千寵愛在一身。

民間裡都在盛傳秦妃相貌傾國傾城,堪比合德飛燕。

長公主聽罷,一笑置之,執起琉璃杯將美酒一飲而盡。謝三郎含笑看向長公主,「公主似乎很高興?」

長公主擱下琉璃杯,美眸盈盈。

「自是高興,有三郎陪在我身側,即便是不高興,那也是高興。」長公主給謝三郎斟酒,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盛滿美酒,酒香撲鼻,長公主執起琉璃杯,遞到謝三郎脣前,「再來一杯?」

謝三郎不答,撫上長公主的手背,輕輕地摩挲。

長公主與謝三郎相識多年,哪會不明三郎的意思。每回三郎求歡,總會用這般眼神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長公主縮回手來,輕啜了口琉璃杯裡的美酒,剛要貼上謝三郎的脣時,她心中猛然一疼,不由得嗆了聲,熱辣的酒滑入喉嚨,惹得長公主咳個不停。

謝三郎連忙輕拍長公主的背,有幾分擔憂,「怎麼這麼不小心?」

長公主在胸口上輕輕一按,痛意似乎也減輕了。瞧見謝三郎一臉的擔憂,長公主心生暖意,只道:「不小心被酒嗆到了。」

「當真?」方才她按胸口的動作,他並沒有錯過。

長公主知道三郎心細,但她不願讓他擔心。從五台山回來後,心口隔上幾日就會疼,傳了御醫來瞧,御醫也沒瞧出什麼毛病,只開了些安神的藥方。她吃了也不見效,召了容銘過來,容銘也沒診出什麼來。

長公主嬌嗔了謝三郎一眼,道:「真的,哪裡有假,莫非我還會騙你不成。說起這個,我倒要問問你,你肩上的傷是如何來的?」

謝三郎本想隱瞞的,沒想到還是沒瞞過,他不以為意地一笑:「前些日子在馬車上,馬匹受了驚嚇,我在馬車裡不小心撞到了車壁,幸好車夫駕車有方。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蹙眉道:「馬匹怎會無端端受了驚嚇?」

謝三郎說:「許是那幾天雷鳴電閃吧。」

長公主留了個心思,與謝三郎一夜歡好後,她次日暗中派人去調查了此事,沒想到還真的是有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長公主不由得有些惱,敢碰三郎,這是不要命了。

長公主加派人手讓人去揪住幕後主謀,未料這幕後主謀神秘得很,此事的手腳做得十分乾淨,長公主一時間竟是查不出來。不過長公主卻對平南侯府留了心思,她下意識地覺得此事跟裴淵脫不了干係。

而此時此刻的裴淵正在平南侯府裡。

自從那天之後,裴淵就在踏出過平南侯府的大門,成日關在侯府裡,話也少說,神色亦是深不可測的。平南侯夫人險些都以為自己的兒子撞邪了。

裴淵這些日子以來都在想著沈婠所說的話。

他本是以為是沈婠胡謅的,可細想之下,卻又覺得不像。裴淵回想起上一世。之前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如今暫且放下一看,愈發覺得這一世的沈婠與上一世的沈婠有些不同。

但是裴淵仍然想不明白他和沈婠皆是重生之人,為何兩人所經歷的上一世都截然不同?

裴淵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

裴淵與沈婠不同,沈婠有了裴明澤的指點,方知了前因後果。而裴淵本身便是當局者,他雖是知道長公主與謝三郎又私情,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長公主會是借屍還魂之人,更不會往沈婠身上想去。

不過裴淵如今尚在疑惑中,倒也暫時沒了對付沈婠的心思。

不久後,宮裡的秦妃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大喜,不日便在宮裡頭舉辦了個家宴,平南侯府一家也在受邀之列。

與上回十二皇子的周歲宴一樣,這回的家宴仍是在斕雲宮裡舉辦,連席位的安排也跟上回的無二。不過這次伴在皇帝身側的則是秦妃,飽經皇帝雨露的秦妃面容格外嬌艷,她的小腹仍未隆起,但已是穿起了寬鬆的宮裝,言笑晏晏的,在與皇帝說著話。

左列依次就座的妃嬪神色各異,上回靜妃娘娘的十二皇子的周歲宴時,眾妃嬪心裡還有幾分羡慕。可今日的秦妃,眾妃嬪裡有看出眉目來的心底皆是嗤嗤一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3:25

第二十七章

右列的席位仍是皇帝的兄弟,不過這回卻沒了裴明澤的席位。御醫說秦妃娘娘身子弱,得病的人極是容易過了病氣給秦妃,皇帝聽了,記在了心上,這回家宴便也沒邀請裴明澤。

靜妃忽然站起,盈盈欠身後,方一臉擔憂地道:「皇上,前幾日剛下了雪,地面難行,長公主至今還未到來,嬪妾實在擔心長公主。」

秦妃淡淡地瞥了眼靜妃,似笑非笑的。

靜妃道:「莫非妹妹就不擔心長公主?」

秦妃說:「姐姐說的是哪兒的話,長公主是皇上的家人,也就是嬪妾的家人,哪裡會不擔心。」說著,秦妃與皇帝道:「皇上,長公主還沒來,不若派人去看看吧。昨天夜里長公主還傳召了御醫,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適。」

話音未落,有內侍匆匆前來,先是行了一禮,而後才道:「回稟皇上,長公主在過來的路上覺得身子不適,怕會過了病氣給秦妃娘娘,遂不便過來。」

靜妃見皇帝早已遣了人去尋長公主,面色訕訕的。

秦妃倒也神色如常。

皇帝問:「平興如今在哪裡?」

內侍答道:「回皇上的話,長公主說要去陪太后娘娘說話。」

皇帝轉動了下翠瑩瑩的扳指,神色淡淡的。秦妃笑靨如花地道:「皇上,臣妾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皇帝面上方有了笑意,「好。」

裴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秦妃,總覺得秦妃似曾相識。不過裴淵也沒多想,他現在仍然是滿腦子的死結,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解開。

他悶悶地喝了好幾杯酒。

酒過三巡時,裴淵已是微醺,身上有了酒氣。平南侯擔心二字酒醉誤事,悄聲囑咐道:「元深,別喝了。這兒是皇宮。」

裴淵點點頭,他道:「我出去醒醒酒,片刻便回。」

「也好,去吧。」

裴淵悄悄離席,出了斕雲宮後,裴淵躲開了守衛,在園中小徑裡慢慢地踱著步子。寒風襲來,樹上的霜花撲簌撲簌地掉落,裴淵身上的酒氣頃刻間便散了一大半。

踱步到假山後時,裴淵也不想這麼快回去,乾脆倚著假山,繼續思考沈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回事。

不一會,忽有兩道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裴淵細聽之下,側過身子,躲進了假山的夾縫中。

兩個宮娥邁著匆匆的步伐,手裡皆是捧著紅木雕花托盤,托盤上放了兩盅湯。只聽其中一綠衣宮娥低聲道:「我們走快些吧。現下天冷,若是湯涼了,長公主殿下怕是會怪罪下來。」

另一宮娥較為俏皮,笑吟吟地說道:「我是第一次侍候長公主呢。芬敏姐姐與我說,長公主最平易近人了。若不是芬敏姐姐生病了,今天也輪不到我侍候。我還沒有見過長公主的模樣,芬敏姐姐說長公主殿下是個大美人,比秦妃娘娘還要漂亮。」

綠衣宮娥低聲斥道:「口無遮攔的。」

「好姐姐,你給我說一說。」

綠衣宮娥道:「你用心侍候就對了,哪裡來這麼多的話。去年還有個宮娥跟你一樣大的年紀,就因為多嘴得罪了長公主,現在還是浣衣局裡熬日子。」

宮娥一聽,仍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聽聞長公主好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後,年幼時便央求著先帝給她尋了個西洋先生?好姐姐,這是真的麼?」

綠衣宮娥道:「這個的確是真的。」

宮娥眼睛一亮,「長公主豈不是會講西洋話?」

綠衣宮娥說:「沒聽過,不過有一回長公主罵人時我倒是聽著了,說什麼又二又蠢的,我也不知是前面的是什麼意思,大概是長公主從西洋先生那兒學來的。」

兩個宮娥漸漸走遠。

裴淵猛地回神,渾身一顫。

寒風卷了風雪吹來,宛若一把利刃,咻地一下砍斷了他腦子裡的層層死結。

自從唐氏來了京城後,沈婠每個月都會看望唐氏幾回。沈婠被封了郡主後,皇上賜了沈婠幾處屋舍,有一處剛好在京城裡的西街。

沈婠本是想讓母親搬進去的,但與裴明澤商量了一番後,沈婠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局勢不明,還有陰晴不定的裴淵在。沈婠謹慎起見,尋了一身形與唐氏相差無幾的婦人,住進了京城西街上的屋舍。而後又借了容銘的名義在那間屋舍旁購買了宅地,悄悄地兩間屋舍相連之處打了扇暗門。

因上回的事,老夫人還氣在心頭,偏偏現在又不能拿沈婠怎麼辦,老夫人只好硬生生地吞下這口氣。沈婠去西街探望唐氏,老夫人知道後更是氣得腦袋發昏。

今日得知沈婠又去了西街,老夫人的腦袋又開始發昏,嘴裡直道:「真是作孽呀!」

沈婠進了屋舍後,也沒脫掉身上的斗篷,竄進一間耳房裡,眼見四周無人,方悄悄推開了那扇暗門。不多時,沈婠便見到了唐氏。

唐氏比起剛來京城的時候,豐腴了不少,不像是那會瘦巴巴的。見到女兒,唐氏心裡自是歡喜,眉眼間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沈婠彎眉一笑,「娘。」

唐氏握住沈婠的手,摸了摸,心疼地道:「怎麼比上回瘦了?這幾日天寒,怎麼不添多幾件衣裳?」

沈婠說:「婠婠不冷。娘才應該添多幾件衣裳,這種時候得病了,得吃上好一陣子的藥。」沈婠環顧了下四周,「娘,炭可夠用?」

唐氏含笑道:「夠,自是夠的。你也別總往我這送東西。我這兒很好,什麼都不缺。這冬天都過了一半,炭還剩不少,下個冬天都夠用了。」

沈婠說道:「娘別省著用,婠婠那兒也不缺。」

唐氏悄悄說:「王爺也送了不少過冬的物什來,娘就一個人,加幾個僕役,哪裡用得著這麼多。」話音未落,沈婠便見到了簾子打起,裴明澤進了來,面上是溫潤的笑意。

沈婠一臉的驚喜,可唐氏就在身旁,沈婠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高興,輕咳一聲,說道:「王爺。」

裴明澤倒也不避諱,望向沈婠的目光柔情幾許,「婠婠過來了。」

沈婠被裴明澤這般一望,心中似有小鹿亂撞,又似有一汪盛滿月華的清潭,不禁彎起了脣角。唐氏心裡是一百個信得過裴明澤,兩人雖未成親,但裴明澤已是將聘禮先給唐氏過了目,婚書也備好了。如今見兩人此般神色,唐氏哪有不明之理,遂笑道:「我昨日做了婠婠你愛吃的糕點,我去灶房取來。」

唐氏離開後,裴明澤輕輕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說:「今日不是宮裡家宴麼?」

裴明澤道:「皇上怕我過了病氣給秦妃,也沒邀我去。」

沈婠捂嘴一笑,似是想起什麼,她輕聲道:「上回我見到秦妃娘娘,只覺她垂下眼簾時,相貌有八分像長公主。當時險些被嚇著了。六皇子殿下好大本事,竟是能找到與長公主這麼相像的姑娘。」

裴明澤說:「只要有心,這也不難。」他含笑望她,目光掠過她髮髻上的發簪時,心底不由一柔軟,他撫上她的髮髻,輕輕地觸碰著發簪上晶瑩透亮的黑寶石,「你還戴著。」

沈婠垂下眼,輕聲道:「不知為何,見到它的第一眼,心裡便喜歡得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3:35

第二十八章

裴明澤從袖袋裡掏出一根白玉花簪,「可喜歡?」

沈婠頓時有些驚喜,她前些時日不經意地在信箋裡提了句,說見到長公主有根玉簪子,是上好的翠玉,雕成杜若的花樣,輓起烏黑的長髮時格外好看。

「喜歡,你怎麼知我喜歡玉蘭?」說完,沈婠不由失笑道:「我都忘了,恆之一開始就把我的喜好給摸透了。」她愛不釋手地捧著玉簪,「這白玉也好看。」

她雙眼亮晶晶的,「恆之,我很喜歡。」

裴明澤道:「你喜歡便好。」

沈婠笑意盈盈的,指尖輕觸玉簪上的白玉蘭,「咦,怎麼這朵玉蘭的花邊似乎有些凸起?」裴明澤微微有些窘迫,面色亦是不自然,他輕咳了一聲,道:「興許是雕刻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沈婠一怔,瞅瞅裴明澤,又瞅瞅手上的白玉花簪,似是明白了什麼,她眼裡倏然浮起笑意來。她寶貝地收進衣襟裡,笑吟吟地說:「恆之,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玉簪。」

裴明澤抬起眼來,立馬就知曉她明白了,瞧著她眼裡的笑意,面上的窘迫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溫柔,他撫上她的發梢,烏發在指尖上輕輕一繞,他沙啞著聲音道:「這塊白玉我尋了好久,興許及不上長公主的翠玉,但定然比你的金鑲玉鐲子好。」

沈婠又是一怔。

裴明澤見她走神的模樣,以為她想起了魏子騫的好,心裡不由一緊,只道:「魏子騫是定親的人了。」

沈婠這麼一聽,總算明白過來了,她不由失笑道:「恆之,你在吃多少年前的味呀。那隻金鑲玉鐲子並非是魏子騫送我的,本來就是我的,只是後來被夏家的三公子奪走了,魏子騫替我拿了回來。」

「還有這樣的事。」裴明澤眼睛微眯。

沈婠笑嘻嘻地道:「恆之今早吃酸了嗎?我怎麼覺得周圍都是酸溜溜的。」

裴明澤嘆道:「你心裡當真沒有他了麼?」

沈婠道:「當真沒有。」

「那你為何見了他後便沒精打采的?」

沈婠想了想,才想起幾個月前自己的確見過魏子騫,她道:「玉禾跟你說的?」

裴明澤怕沈婠生氣,連忙道:「湊巧知道的,玉禾送了你,就是你的人。」沈婠這才說:「恆之也知我前幾年與魏夫人感情特別好,只是現在回不去了,我那時便有些傷感,與魏子騫無關,你莫要多想。」

裴明澤總算放心了。

他笑道:「我下回再送你一對玉鐲子吧。」

直到華燈初上,長公主方從祥寧宮出來。近來幾日,長公主都是神色懨懨的,無論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她抬了眼皮子,只見天色鴉青,寒風瑟瑟。

長公主揣緊懷裡的手爐,問:「家宴可是結束了?」

「回長公主的話,半刻鐘前結束的。」

長公主暗忖,如今秦妃有孕,又是在前三月,定然不能與皇帝行房。皇帝興致尚在,少不了會遣人過來喚她去御書房,還是早些離宮為妙。

長公主道:「回府吧。」

宮娥應聲,剛要去備車時,就有一內侍匆匆前來。長公主一瞧,暗嘆一聲,看來是躲不過了。她對宮娥道:「不必備車了。」

內侍伏身行禮,「長公主殿下,皇上有請。」

長公主道:「本宮知道了。」

宮娥扶著長公主上了步輦,長公主神態慵懶,在步輦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狐裘上的皮毛。行了一路後,湊巧撞上了正準備出宮的平南侯一家。

長公主斜睨一眼,剛好迎上裴淵深意幾許的目光。

她眉頭輕蹙,想起三郎的事情,長公主不由心生怒氣,不過她卻也沒在這個時候為難裴淵。長公主打定主意,皇帝不動手,由她來動手。上一世裴淵便總想殺了三郎,這一世她再不動手,恐怕就遲了。至於現在……姑且放過他。

她揚起下巴,輕哼了聲,當作沒有見到平南侯的一家三口。

平南侯有些尷尬,但也沒放在心上。近來他不得聖心,現在能少一事是一事。況且這位表妹打小就嬌縱得很,被皇帝和太后寵得無法無天,現在一看就知表妹心情不大好,他才沒有那麼沒眼色傻傻地撞上槍口。

平南侯退到一邊,讓了長公主先行。

直到長公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平南侯方道:「我們回府吧。」平南侯夫人應了聲,兩夫婦走了幾步後,發現兒子還在原地上看著長公主的背影出神,一半臉隱藏在黑暗裡,面上的表情比寒風還要凜冽。

「元深。」平南侯喚道。

裴淵回神,平南侯又道:「元深,你也別惱你皇姑。她從小性子就是如此,皇上和太后娘娘捧在掌心裡寵著,上次你在她府中鬧了這樣大的事,她也沒過多計較。」

裴淵隨口應了聲,面色仍是深沉得很,眼神極是深邃。

方才她揚起下巴的神情,真是像足了上一世的沈婠。

長公主進御書房的時候,裡邊一個宮娥內侍都沒有,只得皇帝一人坐在軟榻上,手裡捧著薄胎五福紋案茶杯,在緩緩地品著茶。

長公主走前,眉眼裡浮起盈盈笑意,輕聲喚道:「衡遠。」

皇帝勾勾手,「過來坐。」

長公主在皇帝身側坐下,還沒坐熱軟榻,皇帝已是握上了長公主的手,「怎麼手這麼冷?」長公主說道:「來的路上風有些大。」

皇帝探向長公主的前額,也是冷冰冰的,「這幾日怎麼總是召御醫?」

長公主嗔了皇帝一眼,說:「衡遠連御醫都不捨得讓蕓蕓用了麼?」長公主掙脫開皇帝的手,扭了頭,說:「衡遠好生小氣,我不過是召了幾回御醫,衡遠便來質問我。」

皇帝笑道:「你倒是說說,我到底哪兒小氣了,你的吃穿用度都是宮裡頭最好的。」皇帝擁她入懷,柔聲道:「我不過是關心你的身子罷了。」

長公主方才也只是假意彆扭一下,好添加兩人之間的情趣。她曉得皇帝喜歡她寵著她,有小部分原因便是偌大的後宮裡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鬧脾氣。若是擱到她原來的世界,無非就一個字,作,越作皇帝越喜歡。

長公主扭回頭來,笑意嫣然的,「我的身子並無大礙,衡遠定然也問過御醫。」

皇帝的確問了御醫,御醫也是說無礙,只不過沒親口聽她說出來,皇帝始終有些不放心。長公主依偎到皇帝的懷裡,略微帶了醋意,酸溜溜地說道:「今日秦妃大喜之日,我沒有過去,衡遠不會惱了我吧。」

皇帝捏了她的鼻子,「你不愛去便不去,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撇撇嘴,「秦妃寵冠六宮。」

皇帝說:「沒有你的臉,哪能寵冠六宮。蕓蕓在朕心裡獨一無二。」

長公主忽然沉默,皇帝察覺到了,問:「可是哪兒不舒服?」長公主低聲道:「方才我遇見了裴淵,裴淵一日不除,我心裡難安。」

皇帝含笑道:「朕應承你的事,自是不會食言。」

長公主歪頭看向皇帝,正想說些什麼,胸口又倏然疼了起來,且這回與之前的小疼不一樣,而是像是要狠狠地把她的身子撕裂開來似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3:46

第二十九章

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

皇帝大驚失色。

「蕓蕓!」

「我沒事,」長公主勉強地扯起脣角,說:「許是受了冷風的緣故,好好地歇一歇便好。」

「什麼歇一歇。」皇帝皺眉,「得了病便喚御醫過來診治,御醫治不好,朕就昭告天下搜羅各地神醫來為你醫治。你躺好別動了。」皇帝喚了御醫來,御醫一診脈,並無發現不妥之處,但長公主的臉色的確不太好看,御醫只好道:「回稟皇上,長公主殿下是受寒了,好好地休養一段時日應該就無大礙了。」

皇帝對長公主說:「這段時日你便宮裡頭休養吧。」

長公主不依,說:「皇兄,臣妹認榻。」

皇帝道:「也罷,那你便回府休養吧。」

長公主離開後,皇帝歇了片刻,喚了魏康前來。魏康回稟道:「……裴淵從幾個月前開始閉門不出,微臣別無他法,只好先下手為強,悄悄命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只不過謝晏命大,僅僅是受了點傷。長公主也派了人暗中徹查此事,微臣使了點手段,如今長公主誤認為是裴淵動的手腳。」

魏康又道:「裴淵與謝晏似乎有過節,只不過微臣查了許久也不曾查出到底因何而生的過節。」

稟告完畢,魏康垂下眼來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皇帝始終有些顧忌。

自是不可能顧忌謝晏的,皇帝顧忌長公主的身子。御醫雖是說沒有大礙,但蕓蕓的模樣怎麼瞧怎麼像是憂思過多。

正所謂心病難醫。

皇帝閉眼,說:「暫時這樣吧。」

回府的路上,長公主的神色有些迷茫,她怔怔地倚靠在車壁上,手輕輕地按了按胸口。方才撕裂般的疼不假,她的身體到底出什麼問題了。

莫非是心疾?

可好端端又怎會得了心疾?在她印象中,上一世的長公主是活得好好的,也沒聽過有什麼病痛。長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長公主府後,侍婢扶了長公主下馬車。

長公主的腳剛觸地,胸口又疼了起來,且這一次不僅僅是胸口,連四肢也開始發痛。侍婢嚇得面無血色,連忙喚道:「長公主長公主。」

侍婢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似的。

長公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侍婢慌得不知所措的,幸好身旁還有其他侍婢,只聽她們急急地叫道:「來人呀,長公主暈過去了,快去傳御醫!」

不知過了多久,長公主方悠悠轉醒,映入自己眼簾的是熟悉的輕紗菱花帳。好一會她才憶起自己昏倒前的事,她心裡不禁有幾分害怕。

侍婢聽到了聲響,喜道:「長公主您醒了。」

她扶起了長公主,往她背後塞了個軟枕,長公主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插了根銀針,她問:「御醫來看過了?」

侍婢回道:「是的,李御醫正在外面開藥方子。皇上派人來傳話,讓長公主殿下您安心休養,莫要憂思過多。」

恰好此時,李御醫走了過來。長公主問:「本宮到底得了什麼病?」

李御醫說:「請長公主讓微臣再把一回脈。」

長公主伸出手腕,李御醫一探脈搏,把方才插在上頭的銀針拔了出來。李御醫忐忑地說道:「長公主的脈象好生奇怪,微臣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

長公主眉眼一跳,只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雖是胸口和四肢都不疼了,但身子卻是不像以前那般了。她揉揉額心,只道:「你退下吧,若是皇兄和母后問起,你便說我只是受了風寒。」

李御醫應聲。

又過了幾日,長公主仍是病得暈暈乎乎的,身子極是虛弱,連著數日都沒出過自己的院落。

一日,長公主難得有了些精神,侍婢扶了長公主在庭院裡慢慢地行走。墻角裡悄悄地長出一抹嫩綠,長公主瞧見了,扯了扯脣角,說:「春天到了。」

就在此時,林管事倏然匆匆進來,見著長公主起了身,病情也有所好轉時,心裡微微一喜。但想到接下來要稟報的事,林管事又不禁有幾分忐忑。

長公主說:「何事如此慌張?」

林管事咬咬牙,道:「殿下,謝三公子他……他昨夜暴斃了。」

暴斃……

長公主聽得肝膽俱裂,身子不禁往後一腿,整個人都在哆嗦著。胸口陡然一痛,一口猩紅的血從五指間溢出。身旁的侍婢心神一慌,急忙道:「殿下,您……」

「屍首!」她的嘴裡重重地吐出二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她的神色極是凌厲,「本宮要見屍首。」暴斃?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暴斃?三郎又無病無痛的,前陣子還與她笑說待她自由以後,與她攜手同遊山水當一對琴瑟和諧的夫妻。

她不信!

林管事道:「是,奴才命人……」

長公主道:「備車。」

「可是殿下您的身子……」

她不容置疑地道:「備車!」

林管事只好應了聲「是」,吩咐僕役備車的同時,也讓候在長公主府裡的林御醫好生準備著,以防長公主有意外發生。

玉禾從裴明澤那兒得了消息,匆匆回了沈府向沈婠稟告。沈婠聽罷,好生震驚,「死了?當真死了?好端端的怎會暴斃了?」

玉禾回道:「千真萬確。」

沈婠問:「平南侯府裡有什麼消息?」

玉禾道:「昨天半夜有人見到裴淵從平南侯府裡離開。」

沈婠微微沉吟,想來謝三郎的死與裴淵脫不了干係。估摸著裴淵已是知道了真相,如今開始著手對付長公主了,而謝三郎就是第一個被犧牲的。只不過謝三郎乃是長公主的底線,裴淵踩了個正著,這一回長公主定然會鐵了心思對裴淵下手。

長公主對上裴淵,沈婠只覺裴淵毫無還手之力,誰勝誰負,也是一眼能看出來的事。上一世長公主身份卑微勢單力薄,仍是讓裴淵慘敗,何況這一世她貴為公主,又與皇帝有那樣的私情。

沈婠對謝三郎的死有幾分可惜,如同上一世的自己,長公主與裴淵相鬥,殃及了他們這兩條池魚。不過私心裡,沈婠還是比較希望長公主能滅了裴淵,好讓自己這一世無後顧之憂。

沈婠說:「繼續去打聽消息,一有新的立馬向我回報,」頓了下,沈婠又吩咐道:「盯緊裴淵的一舉一動。」

「是的,郡主。」

玉禾離開後不久,霜雪倏然疾步走進,神色慌慌張張的,仿佛看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沈婠道:「何事如此慌張?」

霜雪說:「郡……郡主,裴淵的隨從不知是如何闖進來的,跑到奴婢和輕羽的房裡,現在抓了輕羽,命奴婢過來,要郡主馬上出去。裴淵要見你,若是一炷香之內裴淵沒有見到郡主,就要殺了輕羽。他還說他們並沒有惡意,裴淵只是想和郡主談一談,絕對不會傷害郡主。」

沈婠心中一驚。

霜雪急道:「郡主,這……這該如何是好呀?」裴淵的隨從來勢洶洶,哪裡看都不像是沒有惡意的。這種時候把郡主叫出去,定然又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可……可輕羽現在還在他們的手裡。

沈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3:56

第三十章

她思量了一番,道:「霜雪你出去回話,我可以見他,但是談話的地方得由我來定。」霜雪問:「若是他不願意呢?」

沈婠道:「他會願意的。」

從裴淵不擇手段地讓人抓走輕羽這一點裡,就能看出裴淵十分焦急,他的目的是想要跟她談話,換個地方而已,他不會不答應的。且他殺了謝三郎,心裡定然也是有數的。

她沈婠沒有對不起第一顆石子裡的裴淵。

沈婠又吩咐郭嬤嬤,「讓人在後門那兒守著,莫要讓二嬸與三妹妹瞧見了。」

郭嬤嬤應了聲「是」。

果不其然,如沈婠所料那般,裴淵當真答應了。霜雪帶了裴淵繞到沈府後門,沈婠早已吩咐了郭嬤嬤,守門的人見到裴淵也不敢聲張,默默地開了門。

裴淵進來後,沒走多久便見到沈婠坐在樹下的石桌前。

石桌上還擺了壺茶,兩三碟糕點。

沈婠身上穿著鵝黃蝶戲牡丹紋案浣花錦交襟襦裙,白玉花簪輓起了如雲烏發,耳垂上的瓔珞襯得人比花嬌。裴淵有一瞬間的失神,仿佛見到了當時在蘭華寺裡被沈妙欺負得小臉蒼白,兩眼紅通通的像只兔子一樣的沈婠。

昨天宮中家宴,裴淵回去後想了很久。

到底沈婠是什麼時候被長公主占了身子,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後?兩人成親前也沒有過多接觸,他跟沈婠只說過兩句話。兩人成親後,裴淵倒也沒覺得沈婠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性子也是如他所想那般,溫良恭順。但自從回門後性子似乎就開始有了些變化,只是他也不曾注意過,只當她從懸崖上摔下去時受了驚嚇,他也只當作是自己新婚妻子的另外一面。

如今看來,興許那時的沈婠就不是沈婠了。

沈婠抬眼望去,裴淵正怔怔地看著自己,雙眼放空,仿佛透過自己在想念著誰似的。他的表情沒有仇恨也沒有故作溫和,只有一臉的感慨。

沈婠開口道:「裴公子想和我談什麼?」

裴淵說:「你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很多。」

沈婠道:「人會變的,何況經歷了那樣的事情。」

裴淵聽罷,不禁有些愧疚,「你的上一世是我負了你。」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根本不是沈婠,而她卻在上一世受了另外一個自己所有的怒氣和報復。這一世自己重生後,他的確有過那樣對待她的念頭。

沈婠說道:「是誰負了誰,都已然說不清。你負了我上一世,我亦是負了你重生前的這一世,所以當扯平了吧,以後我們各不相干。」原諒他,她做不到,但若自己當真向他報仇,那麼她又跟上一世的裴淵有什麼區別。所以乾脆眼不見為淨,他走他的獨木橋,她過她的陽關道。

裴淵嘆息一聲,說:「也好。」

他端起石桌上的茶壺,斟滿了兩個茶杯。他看向沈婠,遞上其中一茶杯,說:「喝了這一杯,便當作扯平了罷。」

沈婠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

兩人舉杯輕碰,裴淵仰脖一飲而盡,他擱下茶杯,凝眸片刻,嘴脣微張,只吐出二字來。

「珍重。」

長公主一下馬車,也顧不得身子虛弱,直接奔入宅子裡。這一處宅子乃是謝三郎的住處,好些年以前由長公主置辦的,雖是地處偏僻但景色卻十分怡人,依山傍水,格外悠然。

宅子裡的僕役也不敢阻攔長公主,大門開敞著。

長公主直奔謝三郎的庭院,庭院外站了宅子的管事。今早發現謝三郎暴斃,管事立馬讓人去通知了長公主府裡的林管事,他心中十分忐忑,如今謝三郎一死,也不知長公主會不會降罪於自己。

謝三郎蒼白的面容映入了長公主的眼簾,長公主怔楞在原地,失神地看著他的屍身。

管事張張嘴,說道:「殿下,奴才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公子是中毒而亡,一滴致命的七崚毒。奴才已是派了人去追查真凶。」

長公主道:「全都退下。」

管事看著長公主顫抖的身子,應了聲「是」。門一關,屋裡就只剩下謝三郎與長公主。長公主踉蹌著腳步,一路磕磕碰碰地行到謝三郎身側,她低頭看著他發青的脣,蒼白的臉,胸口似匯有千萬根細針。

她的手輕撫上謝三郎的臉頰。

若是不看他的脣,她的三郎多麼像是睡著了呀,仿佛下一刻就能睜開眼來,溫和地喚她一聲蕓蕓。

長公主倏然握緊了拳頭。

「裴淵,我要你不得好死!」

「是麼?」

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在長公主身後響起,裴淵勾脣一笑,道:「我死了,你的三郎也回不來。我該喚你一聲表姑呢還是要喚你一聲娘子?」

長公主轉身,方才還是合著的箱籠不知何時已是打開,裴淵倚在箱籠邊,滿臉的嘲諷之色,眼裡的恨意毫無遮掩。

長公主此刻見到裴淵,眼裡亦是恨意滔天。

「裴、淵!」這兩字似是從嘴裡咬出來似的!

裴淵說:「上輩子你欠我的,現在也該還了。你害我全家,我殺你情郎,一債還一債。」

長公主說:「我欠你?是你先負了我,我本要一心一意待你,你也明明應承了我不再納妾,可最後你卻沒有做到。你既是做不到,那就不要應承我。你們平南侯府個個都是惡人,死了也是罪有應得,」她冷冷一笑,「這一世你們平南侯府也甭想逃過這個命運,你敢毒害我的三郎,我就讓你們全家死無全屍!上一世你鬥不過我,這一世你也不可能鬥得過我。」

「是麼?」裴淵不以為意,「我既然敢出現在這裡,就絕不會讓你活著走出去。」

長公主說:「只要我一死,你以為皇上會放過你們平南侯府嗎?」

裴淵道:「會也罷,不會也罷。皇上都沒有這個機會,你以為我還會像上輩子那樣任由你宰割嗎?」他這一世是鬥不過她,那麼他先下手為強。下一世大家重新再來。

他今天出現在這裡,就沒想過要活著離開。與其讓這毒婦殘忍對待他們一家,倒不如自己先死個痛快,他今生不孝,唯有來生再報。

今天,他們倆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裴淵的面色極其冷靜。

上一世與裴淵相處了這麼久,長公主哪裡會不知裴淵愈是冷靜,心裡便愈是有法子。她方才說的都是事實,她若是死在這裡了,不出半日,皇宮裡就能知曉。

皇帝是絕對不會放過裴淵的,即便裴淵死了,還有平南侯府一家。

她知道衡遠是個極其護短的人。

驀然,長公主注意到了自己的十指,涂滿大紅蔻丹的指甲不知何時竟是變得烏青發黑,好生滲人!她大驚失色,急急地望向謝三郎,又急急地看向裴淵。

「你做了什麼。」

裴淵冷道:「不過是在你的情郎身上抹了點毒。」

他算準了長公主過來後,必然會去摸謝三郎的臉。果不其然,長公主打從進來後,手就沒有離開過謝三郎的臉。

裴淵說:「你大可放心,不是頃刻致命的毒。這毒十分妙,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喚作螞蟻跳。這名字熟悉麼?你上一世用在明姨娘身上時可有想過有朝一日會用在自己身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4:14

第三十一章

此毒也是名副其實,中毒之人,會從指甲開始,一點一點地侵入全身,全身的血液裡都像是有螞蟻在蹦跳撕咬一般。這樣的疼痛,足足要維持上半個時辰,直到人虛脫而死。

長公主瞪大一雙美眸,「明姨娘若沒有害死我的孩子,我會這樣待她嗎?若不是你是非不分,護不了自己的正妻,我哪會下這樣的毒手。」

長公主咬牙,「裴淵,你莫要再下一世碰上我,否則我必定讓你全家不得安寧!」似是想到什麼,長公主竟是笑出了聲音來,「這一世你們平南侯府也是不得安寧了,裴淵,你與我相鬥兩世,又有哪一世你是鬥得過我的?」

裴淵說:「今日我也沒想過活著離開,我敢毒殺了你,就敢毒殺了我的家人。」與其讓皇帝的怒火牽連他的家人,倒不如先死了個痛快。裴淵咬牙切齒地道:「你當真是個,連自己的兄長也敢勾引。」

長公主淡道:「我是不是,由不得你來指手畫腳。你敢納妾,我便敢給你紅杏出墻。這一世你情我願的,又有……」

毒開始發作了。

她的手指如萬箭穿心那般疼痛。本來就是強撐著的身子,如今一毒發,她整個人不禁搖搖欲墜。但是她仍然在死撐著,她可以在三郎面前柔弱,但絕不能在裴淵面前示弱!

貝齒死死地咬住了下脣,血流進嘴裡,染紅了一口白牙。

騰地,上一世的場景躍入自己的腦海里。

她一直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如今自己將死,竟是想了起來。上一世成功滅了平南侯府,她與三郎攜手同游天下,日子過得極其和睦,兩人亦是伉儷情深的。

可是不出三年,她卻是病倒了。

三郎會自己尋遍名醫,最後是容銘為自己拖延多了一個月的性命。那時孫蕓蕓方知,自己乃是異界而來的靈魂,與這不知是哪兒的時空並不能完美地融合。

二十年,已是這身子的極限。

如今算來,這一世她已是活了二十一年,難怪從去五台山開始時,她就總是不適,哪兒都不舒服。原是自己的身子已是超過極限了。只不過卻可惜了三郎,上一世自己去後,三郎過得如何?她又不曾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的。這一世竟是年紀輕輕就去了,是她連累了他。

這麼一想,長公主也不懼怕這毒了。

橫豎都是要死的人,何不如把這毒夫也一併拖下水來。黃泉路上,她也不要放過他。

長公主張嘴。

裴淵道:「想喊人?」

他徑自上前,說:「你現在有力氣喊得出來嗎?你每次與謝三私會,都會屏退周圍人的。如今有誰敢靠近?你定是不知道,上一世你與謝三私會時,有一回剛好被我碰到了。你頂著我妻子的身體,與情郎私會,你不羞恥嗎?」

身體像是要沸騰起來一樣,疼得她耳朵嗡嗡作響,根本無法聽清裴淵所說的話,只能見到他的嘴脣一張一合的,眼神像是寒譚一般。

長公主最終還是敵不過毒藥的厲害,整個人跌倒在地,身子不停地痙攣。

裴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無表情的。

她的眼裡逐漸渙散,可始終有一抹堅持,她的下脣已是咬得破爛,沒有一處是完好的,猩紅的血從嘴裡溢出來。她艱難地伸出手,仿佛想去夠著什麼。

她的眼裡只剩下謝三郎垂下來的手。

指骨分明,修長而白皙,平日裡會在烏發間穿插,替她輓髻,還會與她描眉,更會在她煩躁憂愁時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與她說:「蕓蕓,莫憂。」

她努力地伸長了手。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就在快夠著的時候,她倏然吐了一口血出來,手緩慢地垂下,眼神已是完全渙散。

裴淵看著她,只道:「你罪有應得。」

說罷,他不再看她,從衣襟裡掏出一把短刃來,手一揮,直接抹了脖子,迅速而利落。他能重生兩次,定然也能重生第三次。

所有的債所有的仇,下一世他再來報!

短短一天之內,長公主死,平南侯一家亦是中毒身亡。皇帝聽到消息時,甚少喜形於色的他也不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來。

皇帝不信昨天傍晚還在自己懷裡巧笑嫣然的長公主會突然死了。

可當長公主的屍身出現在皇帝的面前時,皇帝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皇帝連續悲慟了好幾日,命人徹查,當皇帝知道真相時,恨不得要剝了裴淵的皮拆了裴淵的骨!可裴淵已死,能牽連的平南侯府也死光了,皇帝滿腔的憤怒只好發泄在裴淵的屍首上。

之後,皇帝命人拋屍荒野。

只不過發泄是發泄了,皇帝只覺自己的心似是空了一大塊出來。長公主去了好幾日,皇帝哀思過度,兩鬢竟是生了白髮。

皇帝前所未有地掛念長公主,整日茶飯不思的,讓後宮裡的宮嬪焦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最後還是秦妃有能耐,三言兩語的便讓皇帝進了食。秦妃一臉溫和地看著皇帝,皇帝望過來時,她便垂下眼簾。

秦妃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自己得寵最大的原因是什麼,她不會去計較這些問題。在宮裡,能得聖寵便是自己最安全的保證。她知道其他宮嬪都在取笑自己,沒有家世沒有才德,僅有一張與長公主相似的臉。

可那又如何?

又有誰能像自己那般,短短數月還未懷有皇嗣便已是封妃,如今肚裡有了龍種,皇帝已是應承了自己,只要生下來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貴妃之位是定然會有的。

只要能上位,不擇手段又如何?

「哎呀,」秦妃忽然叫了聲,她輕輕地摸了摸肚皮,道:「不知是不是臣妾的錯覺,臣妾老覺得肚裡的孩兒在踢車臣妾。」

皇帝看著秦妃與長公主相似的五官,又看了眼秦妃的肚子,說道:「哪有這麼快。」

秦妃說道:「那定是臣妾的錯覺了。」

秦妃垂下眼簾,低聲說道:「要是臣妾能生個女兒就好了。」

「哦?」皇帝來了興趣,淡淡地問:「怎麼說?」這宮裡頭哪個妃嬪不是盼著自己能生下皇子的?

秦妃輕聲說:「女兒貼心,臣妾小時候便有一個願望,以後要與自己的夫婿生一個像自己的女兒,看著平安長大,再送她出嫁。」

像秦妃的女兒……

皇帝聽罷,心裡不禁一柔,他撫上秦妃的眼簾,輕輕地摩挲著。「生個女兒也好,朕必定會給她萬千的寵愛。」

秦妃神色溫婉,一動也不動地讓皇帝撫摸著,眉睫偶爾輕顫。

受了皇帝命令的兩位內侍,抬了裴淵的屍首去了城外,尋了處荒野,兩位內侍直接扔下裴淵的屍首,不經意地看了眼裴淵的臉,內侍心裡只覺冷汗涔涔的。

當初名滿京城的平南世子,其相貌可謂是擲果潘安,被多少未出閣的姑娘所仰慕。

可如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就連那張臉也是面目全非,可以說是面容全毀,醜陋得讓人不敢直視。此時此刻,又有誰能想到這具屍首曾經名滿京城?

想起平南侯府一家死得詭異,內侍不禁打了個寒顫,再瞅瞅周圍靜悄悄的,雖是偶爾有野狗的吠叫聲響起,但依然是陰森得很。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4:28

第三十二章

內侍趕緊道:「快些回去吧。」

兩位內侍迅速離開了此處荒野。

野狗聞到了屍身腐爛的味道,跑了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屍身,正要咬下去時,屍身的手忽然動了下,一把捏住了野狗的喉嚨,力度竟是大得驚人。

野狗被嚇跑了。

屍身的手也緩緩放了下來,他的眼睛睜開,渾身傳來的劇痛讓他無法坐起來,方才趕跑野狗已然是他最後的力氣。

他看著夜空中高掛的一輪明月,眼裡盡是疑惑。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平南侯府一家中毒身亡,此事在京城裡一流傳,百姓人們都覺得好生邪門,連路過平南侯府時也覺陰氣逼人,紛紛快步離去。

因裴淵作的孽,皇帝命人抄了平南侯府。

原先光鮮亮麗的匾額早已拆下,高大朱門上也貼了封條,府門前寸草叢生,破落不堪。烏雲蔽日,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街上的行人漸少。

此時,一道披蓑衣戴斗笠的人影出現在府邸前。有經過的路人不小心碰撞到他,正想罵一句站在路中間做甚,抬眼一望,路人不禁被嚇了一跳。

面上一條又一條的刀疤,醜陋得讓人心生寒意。

路人噤聲,連忙垂頭快步離去。

蓑衣人看著眼前的府邸,一臉的怔忡之色。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上上一世死在沈婠的手裡,所幸上天垂憐,讓他得以重生,他才能向沈婠復仇。沈婠慘死,他大仇得報。他嬌妻美妾活了大半輩子,最後壽終正寢。原以為再睜眼時便會到地府,未料一睜眼卻是到了這個古怪的地方。

不是他的第一世,也不是他的第二世,但這地方的人和物卻又與前兩世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不少事情脫離了原本的軌跡。

這一世的自己沒有娶沈婠,平南侯府一樣被抄家了。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裴淵的死給沈蓮帶來了不小的打擊,反倒是陳氏有幾分慶幸。好在自己的女兒沒有這麼快嫁去平南侯府,不然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沈蓮沮喪了好長一段時日。

陳氏則是開始著手為沈蓮尋找下一個夫家。女兒還有幾個月便能及笄了,再不快些找個好夫家,那就遲了。

陳氏忙乎的同時,沈婠倒十分清閒。

大半年前,裴淵一死,平南侯府被抄家,長公主也暴斃了,是宮裡頭對外稱的暴斃,但沈婠曉得長公主突然死去肯定與裴淵脫不了干係。

那天裴淵來尋她,兩人也算是一茶抿恩仇。

那時聽了裴淵的話,沈婠便已是察覺到不對勁,怎麼聽怎麼像是決絕之言。而當天夜晚,沈婠便從裴明澤那兒收到了確切的消息。

長公主死在謝三郎的宅邸裡,一同抬出來的還有裴淵的屍首。

沈婠知曉後,只稍一想,就知道是裴淵起了同歸於盡的念頭。

如今裴淵一死,沈婠重生以來的目標也改變了,等著當今皇帝駕崩,然後六皇子登位,接著她便安心嫁給恆之。

她記得皇帝是在威遠將軍凱旋之後的第三年駕崩的,如今仔細算起來,不遠了,且……戰事也快要開始了。

「郡主呀,大夫人的喪期還有兩個月便過了。您也快十七了。眼下這該如何是好呀?」霜雪不禁有些擔憂。

本來長公主尚在時,這京城裡多少家公子眼巴巴地盯著郡主的婚事。可天有不測風雲,誰料得到好端端的一個長公主這就突然暴斃了?長公主一離世,就甚少有人前來問津。如今郡主都快十七了,嫁得早的都能當人母親了。

郭嬤嬤笑著說道:「大姑娘貴為郡主,哪裡會怕無人問津。你這妮子怕是自己想嫁了吧。」

霜雪臉一紅,「嬤嬤!」

沈婠含笑道:「霜雪,我過幾年定會給你找戶好人家,若是你有心悅的人,不妨與我一說,我以後好給你做主。」

輕羽聽了,吃吃地笑著。

霜雪嗔了輕羽一眼,「奴婢才不像輕羽呢,她有青梅竹馬,奴婢可沒有。」

輕羽作勢要去捏霜雪。霜雪機靈,躲得飛快。輕羽無奈,唯好跺跺腳,兩頰紅雲頓生。「郡主,您聽聽!霜雪笑話奴婢!」

沈婠輕聲笑著,眉眼帶笑地看向窗外。

沒多久,玉禾走進院落裡,匆匆地入了屋裡頭。玉禾從衣襟裡摸出一封信來,遞給了沈婠。沈婠一瞅,眼裡笑意更甚。

霜雪說:「容先生又給郡主來信了。」

輕羽感慨道:「容先生與郡主感情真是深厚呢。」

郭嬤嬤看了霜雪與輕羽一眼,笑眯眯地說道:「你們兩個和我去灶房裡做些糕點吧,郡主今早都不曾用過什麼,肚子怕是等會就餓了。」

這兩丫頭糊塗,還是她郭嬤嬤眼睛精著。郡主每回看信的表情哪兒像是平日裡與容大夫說話的模樣?分明是不知哪兒的人打了容大夫的名義與郡主相互通信的。尤其是近半年來,每回郡主一看信,女兒家的姿態盡顯無疑。

郭嬤嬤用腳趾頭一想就知來信的人定然是郡主的心上人。

能打著容大夫名義的,肯定是與容大夫相熟的人。容大夫相熟的人極少,郭嬤嬤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誰。閑王的腿是廢了,但好歹也是皇親國戚,且人也是極好的。

那新來的玉禾估摸著也是王爺給送過來的,手腳勤快,吃得了苦,且會些拳腳功夫,一看就知是王爺費勁心思尋來的。這心意,可珍貴著呢。

且郭嬤嬤也知郡主是個有分寸的人,也不會像是死去的二姑娘做出糊塗事來。既然郡主隱瞞著,那就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郭嬤嬤是一丁點也不擔心郡主的婚事,如今見王爺的信來,郭嬤嬤趕緊拉上霜雪和輕羽躲一邊去,好讓郡主安心。

裴明澤在信中只道已是請求太后賜婚,待沈婠喪期一過,不日聖旨將下。

沈婠看後心中喜不自勝,但之後又不禁有幾分憂心。畢竟皇帝仍在。可轉眼一想,沈婠又明白過來。

長公主去後,她這郡主便相當於沒了靠山,且沈府如今又是如此,她這大半年來又十分低調,京城裡的人幾乎都快要記不住有她這樣一號人物了。

她嫁給恆之,於皇帝而言,是一點威脅都不會有的。

眨眼間,兩月一過。

太后賜婚的聖旨果然下了來,婚期定在五月初十。如今離婚期還有一個月。這突如其來的聖旨讓沈府有些驚詫,尤其是老夫人,知道沈婠指婚給了閑王后,耳穴裡咚咚地跳。

老夫人心裡是個明白人。

閑王雖是王爺,但當年皇位之爭的腥風血雨她可是記得十分清楚。有誰不知道當今聖上極是忌憚閑王呀,指不定哪天一個不高興就把閑王給斬殺了。哪個姑娘嫁過去不是心驚膽戰地過日子呀,萬一聖上心情大怒,牽連娘家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一陣眩暈,稍微有些清醒時,老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

可如今太后都賜婚了,懿旨一下,哪有反悔的可能?只能盼著沈婠不要連累娘家了。

陳氏並不知沈婠與閑王成親的利弊,經過上回沈奇的事後,陳氏醒悟過來,與沈婠作對實在不適宜,自家人對自家人的,且指不定以後女兒的婚事還要指靠沈婠,是以曉得太后賜婚後,陳氏還特地過來沈婠這兒幫忙準備嫁妝。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4:39

第三十三章

而方氏倒是真真正正的打心底感到高興。

那一日在水榭中,魏子騫望沈婠的眼神,她看得分明,還有李氏的目光。方氏十分擔憂,雖說李氏看起來很好相處,但畢竟李氏原先屬意的媳婦是沈婠,而非她家的沈菱,且魏子騫心裡頭也是有沈婠的。此番情況,對於她的菱兒來說,實在相當不妙。

這男人的心思,愈是得不到的便愈是珍貴。

沈婠如今又成了郡主,在魏子騫心裡怕是跟仙女一樣的人物了。以後沈菱嫁進魏府,指不定會因此而受氣。尤其是沈婠的婚事又遲遲未定,方氏哪能不擔憂。不過現下太后賜婚了,且觀沈婠的表情神色,也是極其歡喜的。

方氏也總算是安心下來了,也高高興興地去幫沈婠準備嫁妝了。

沈婠用過晚飯後,便在花園裡閑庭散步且當消食。沈婠與沈菱言笑晏晏的,兩姊妹的感情也增進了不少。

不久後,沈婠見著玉禾走過來,她眉眼含笑地道:「事情辦好了?」

沈婠之前讓玉禾去給裴明澤送信。

玉禾道:「是的,郡主,事情已是辦妥了。」玉禾猶豫了會,神色古怪地道:「郡主,奴婢方才回府時,見到有個怪人站在沈府後門,鬼鬼祟祟的,模樣十分醜陋,也不知他想做些什麼。奴婢便做主喚了護院把他給趕走了。」

沈婠聽了,也不以為意,笑了笑,說:「嗯,你做得很好。」

夜深人靜。

沈府裡的各個院子都熄了燈火,偶爾能聽見夏蟲在樹上鳴叫,和巡邏的護院放輕了的腳步聲。今夜空中無月,只有數點星光。

剛從綻梅園經過的護院打了哈欠,與另外一護院低聲說了些話。也不知說了什麼,竟是惹得另一護院哈哈大笑。驀然,打哈欠的護院噤聲。

他迅速扭頭掃向綻梅園。

另一護院也止住了笑聲,警惕地看向周圍,道:「怎麼了?」

護院撓撓頭,說道:「我總覺得有道視線在盯著我,背後好不自在。」另一護院不禁打了個寒顫,他說:「該不會是那些東西吧,大夫人和二姑娘生前最喜歡來綻梅園了。」

護院聽了也不由得打了寒顫,目光不經意一瞥,扎在綻梅園附近的鞦韆在輕輕地晃著,仿佛有個無形的人在上面蕩著鞦韆似的。

護院嚇得面色慘白,連忙道:「別胡說了,我們去另外一處巡邏吧。」

兩人急急地離開。

不久後,有一道黑影從綻梅園裡走了出來。黑夜之下,他臉上的刀疤顯得愈發猙獰。

這兒是沈府,連秘密通道也跟上一世一樣。上一世沈妙跟了他,沈府裡就已是毫無秘密可言。不然他也無法這麼輕而易舉地進了來。

沈婠今夜早早就歇了。

她睡得有些不安穩,也不知怎麼的,今夜臨睡前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太過頻繁,讓沈婠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不過沈婠也不曾細想,如平時那般,寬了衣上了榻,不一會便入睡了。

沈婠做了一個噩夢。

她夢見了裴淵,在她與恆之成親當日,他從梁上一躍而下,劍鋒直指她的胸腔,恆之推了她一把,替她擋了這一劍,血液四濺。裴淵笑哈哈地說,謝三郎死了,你的情郎也要死,你上一世是我的妻子,那麼永生永世也只能是我的人,你嫁一次我殺一次。

沈婠悲慟到了極點。

夢從中醒,沈婠渾身冷汗淋漓,一摸裡衣,背後濕了一大片。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猛跳。好一會,她方回過神來,正想開口喚今夜當值的霜雪倒杯茶來時,一道黑影隔著紗簾騰然映入沈婠的視線裡。

不是霜雪!霜雪沒有這般高大壯闊!這是一個男人!

沈婠心中大驚。

她迅速冷靜下來,她摸向枕邊,一把尖刀握在了手心裡。自從重生以來,她便有了這樣的一個習慣,在枕邊放一把刀。沒想到裴淵生前她用著,反倒是在裴淵死後給用上了。

沈婠握緊尖刀。

她輕咳了一聲,那道黑影頓了下,沈婠捏著嗓子,裝作一副欣喜的模樣,「哎呀,郡主,您可回來了。奴婢等得您好辛苦,今夜老夫人和二夫人都過來了,幸好奴婢臨時想了個法子才兩位祖宗給哄走了。不然郡主您偷溜出去的事可就瞞不住了。郡主呀,下回您換霜雪來扮您吧,奴婢頭一回做這事,心裡可害怕了。要是別老夫人發現了,奴婢鐵定少不了一頓責罰。」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小,換了平日裡的霜雪早就過來了。如今她這麼一番口舌,霜雪竟是還沒過來。沈婠心裡有幾分緊張和害怕。

她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從床榻上坐起,正要伸手去撥開紗簾時,那道黑影卻是倏然轉身,不過是眨眼間就從窗子裡逃出去了。

沈婠松了口氣,方才還是半濕的裡衣,如今是全濕了。

沈婠連忙下了榻,走到外間一瞧,霜雪昏倒在地,沈婠伸手一探,還有鼻息。她站了起來,急急地大叫:「來人,快來人呀!」

須臾便已是有數個婆子進了來,婆子一見倒在地上的霜雪,紛紛嚇了一跳。

「郡主,這……這……」

沈婠說道:「有小賊闖進來了。」她冷了張臉,「去把沈管事叫來,傳令下去,立馬去捉拿小賊,他剛走不久,讓人堵住沈府所有的大門,還有,各個院子都去搜查一遍!另外今夜當值的護院通通罰三個月的月錢。」

婆子連忙應了聲「是」。

沈婠又道:「去把玉禾叫來,再找個大夫過來看看霜雪。」

婆子又應了聲「是」。

院子裡的所有人都被驚醒了,大夫過來看了霜雪,發現霜雪只是普通的昏迷,一掐人中,人就醒過來了。霜雪喝了口茶後,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沈婠換了件乾淨的裡衣坐在靠椅上,案幾上放了一碗輕羽剛剛煎好的安神藥。沈婠喝了小半碗後,問道:「霜雪,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霜雪抹了把冷汗,說:「奴婢在外間打著盹,之後聽到有聲響,奴婢原以為是輕羽,未料那人卻是個穿了黑衣的男子!奴婢嚇了一大跳,剛要喊人,那人便打昏了奴婢。」霜雪摸了摸脖頸,現在還是隱隱作痛。

沈婠沉吟片刻,問道:「可有看清那人的模樣?」

霜雪努力回想,心裡不禁一陣後怕。她說:「屋裡太暗了,奴婢沒看清,但是那人走近時,奴婢看到他臉上有好幾條血紅血紅的刀疤。」

沈婠聽罷,只道:「嗯,我知道了。霜雪你回去歇著吧。這幾夜便由玉禾來守夜。」

郭嬤嬤說:「郡主,需要再往我們院子裡添些人手麼?」

沈婠說:「這個不急,我自有打算。夜深了,你們都去睡吧,玉禾,你留下來。」待所有人離開後,沈婠對玉禾道:「你這幾日帶些人手去郊外搜一搜,看看能不能尋到裴淵的屍骨。」當時皇上是命人拋屍荒野的,荒野裡野狗眾多,如今都大半年了,估摸殘渣都不剩多少了。沈婠嘆了口氣,道:「盡量找一找吧,或者到附近的農戶問一問,半年前有沒有見到一具面容全毀的屍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4:52

第三十四章

數日後,玉禾回來稟報:「郡主,什麼都沒有找到,奴婢也帶人去問了附近的農戶,他們皆是說不曾看到有什麼屍首。」

沈婠蹙了眉頭。

玉禾問:「郡主,還要繼續搜尋麼?」

沈婠搖搖頭,「罷了,不用了。」前幾天她都幾乎把整個沈府翻了遍,也沒有尋到那小賊。且從那一日小賊的舉動看來,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

她在京城裡也不曾得罪過什麼人,唯一與自己有仇的也只有裴淵一個。那小賊的目標在自己身上,那一日他沒有得逞,想來也不會罷休。

沈婠說道:「玉禾,你把霜雪和輕羽喚來。另外,這幾夜你去讓在院裡守夜的婆子放鬆些,不必盯著守著了。」

與其這麼心驚膽戰下去也不是法子,倒不如來一招請君入甕。

是夜。

今夜是十五,月色極好,明晃晃的。沈婠的院子裡一如往常地安靜,在院裡守夜的婆子得了命令後,心安理得地打起盹來。沈府裡的護院偶爾經過沈婠的院子,也不曾多加以停留。

一道黑影竄進了庭院中。

他潛伏在沈府多日,只為確認一件事情。他要看看這裡的沈婠是不是他所知道的沈婠,這裡的人雖是一樣的,但是變化太大。好比如沈婠這賤人怎麼可能會在沈府裡過得風生水起的,且又怎會入了皇帝的眼被賜封為初雲郡主,如今更是給閑王指了婚。

這麼好的日子,一點也不像是沈婠能有的。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回裴淵更是輕車熟路。他摸進沈婠的房裡,一丫環在打盹,頭垂得低低的,看起來沒有一時半會也醒不來。

裴淵走近沈婠的床榻。

就在此時,剛剛還在打盹的玉禾倏然躍起,一掌擊向了裴淵!裴淵只覺身後有風襲來,連忙一個側身,躲過了玉禾的一掌。

兩人在房裡交手起來。

霜雪猛然撥開紗簾,點起了手裡的燭台,沈婠穿戴整齊,目光犀利地看向來者。儘管面容毀了,可沈婠還是能認出來,他就是裴淵!

霜雪猛然喊道:「來人呀!來人呀!小賊跑進來了!」

若干護院匆匆而入,裴淵心中大驚,沒想到這裡的沈婠竟是比上一世聰明了不少。裴淵身手雖好,但寡不敵眾。裴淵咬牙,放棄了與玉禾相鬥,直接跳出了窗外。

沈婠喝令道:「追!」

霜雪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還是郡主聰明,曉得小賊今夜還會再來。」

沈婠蹙著眉頭,想起之前玉禾所說的話。看來裴淵一早就在沈府外盯著了。

沈婠在心裡暗叫不好。

方才裴淵的眼神分明就與上一世的裴淵一模一樣。

第三顆石子裡的裴淵去了,第一顆石子的裴淵也去了,那麼現在的裴淵莫非是第二顆石子裡的?

小半個時辰後,玉禾回來了,一臉沉重地說道:「奴婢無能,讓小賊給跑了。」

沈婠一聽,倏然從椅上站起。方才她見裴淵與和玉禾交手,兩人實力不分上下,後來護院們一來,裴淵便已是漸落下風。這兒又是沈府的地盤,這麼多人追一個裴淵,怎麼最後竟是讓人給跑了?

沈婠驚詫地道:「跑了?好端端的怎麼給跑了?」

玉禾回道:「奴婢也不知,本來都快要捉住了。可小賊突然跑進了綻梅園裡,不一會就跑沒影了。奴婢帶了人徹底搜查了綻梅園,也沒有看到小賊的身影,問了守在各處大門的護院,他們皆說小賊沒有出現。」

郭嬤嬤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不見了?綻梅園裡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枝椏,根本無法藏人。可有問清守門的護院,會不會一時疏忽讓人給跑了也沒有發現?」

玉禾說:「奴婢也是這樣問他們的。他們說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著的,周圍也是看得緊緊的,要是小賊來了他們肯定能發現。」

沈婠蹙起眉頭。

玉禾小心翼翼地道:「郡主,奴婢無能,請群主責罰奴婢。」

沈婠搖搖頭,「罷了,玉禾你已經盡力了。」裴淵三番四次輕而易舉地闖入沈府,她本來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如今再聽裴淵倏然跑沒了影,沈婠便曉得現在一無所有的裴淵敢這麼闖進來,定然是有所仰仗的。

綻梅園,綻梅園……

她的院子去綻梅園並不順路的,且綻梅園裡沈府大門也遠,裴淵在被人追逐的情況下還能摸去綻梅園,這裡就有些可疑了。

驀然,似是想起什麼,沈婠吩咐霜雪,道:「你去蘭香苑一趟,問問蘭姨娘知不知道綻梅園裡有什麼特別之處?若是蘭姨娘不知道的話,便讓蘭姨娘去問父親。」

霜雪應了聲。

次日,蘭姨娘親自過來了,悄聲與沈婠說道:「老爺說綻梅園西邊第九棵梅樹下有一條密道,通向沈府外面的。老太爺搬進這個宅邸時,密道便已是有了。」

沈婠頷首,笑著道:「多謝姨娘。」

送走蘭姨娘後,沈婠命人前去查探,果真在西邊第九棵梅樹下發現了一條密道,地上還染了幾滴乾涸的血跡。玉禾回來稟報後,沈婠便道:「讓沈管事去把那條密道封了,免得以後那小賊再來。」

「那還要去追捕那小賊嗎?」玉禾問。

沈婠道:「追,怎麼不追。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府裡進小賊了,其他不必提起。」

「是,郡主。」

沈婠揉揉額穴,只覺頭有些隱隱作痛。這下可糟糕了,裴淵又回來了,而且這回還讓他給逃了,後患無窮呀。不過……

沈婠想起上一世的自己。

若方才的裴淵當真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那麼她真正的仇人也就出現了。

沈婠修書一封讓玉禾給裴明澤送去。裴淵又活過來一事,得讓恆之知道,免得出了什麼意外。她現在也不知裴淵到底想做些什麼。玉禾回來後,沈婠便問:「王爺怎麼說?」

玉禾摸摸鼻子,說道:「王爺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看了郡主的信後,也沒說什麼。只說了明日會在容大夫那兒等郡主。」頓了下,玉禾又道:「對了,還讓奴婢帶了兩個隨從回來,說是要守在郡主的院子裡,保護好郡主的安全。」

恆之不高興?

沈婠想了想,問:「王爺為何看起來不太高興?」

玉禾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平日裡王爺總是溫文儒雅的,看起來很好相處。可今日臉一板著,好生嚇人。

沈婠也未細想,橫豎明日也能見到恆之,到時候再細問便是。

次日一早,沈婠便去了容銘那兒。裴明澤與容銘正在對弈,沈婠一瞧,笑著道:「先生又要輸給恆之了。」瞧瞧這棋盤上,白子占據了半壁江山,黑子少得可憐。估摸著無需一刻鐘,黑子便要完敗。

容銘睨了沈婠一眼,「我與他下棋哪一次不是輸的?你來得正好,我教了你這麼久的棋藝,也很久沒有考驗你了。你今日便來下我這盤殘棋,看看你這些時日有無生疏了。」

沈婠低頭細細一看,笑道:「先生呀,這盤棋是神仙也難以輓回了。這算哪門子的考驗呀。」

容銘已是站了起來,「無妨,神仙雖是救不了了,但是你還有一個方法。」容銘微微俯身,壓低聲音道:「美人計。」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5:04

第三十五章

沈婠失笑,看了裴明澤一眼。

他垂下眼簾,似是在專注地看著棋盤,一聲不吭的。往日裡他見到她時,總會眼裡含笑地喚她一聲「婠婠」,可今日卻是有些不對勁了。

想起昨夜玉禾所說的話,沈婠不禁有些擔心。剛想說些什麼,容銘又湊上來,小聲地說道:「你的王爺今日不妥呀,一直板著張臉,活脫脫像是我欠了他銀錢似的。」

裴明澤斜眼望來,容銘一摸鼻頭,「也罷,你們慢慢下棋,我出去走一會。」

容銘離開後,屋裡頭就剩下裴明澤與沈婠兩人。裴明澤抬起眼,淡道:「陪我下完這一盤棋吧。」

沈婠道:「好。」

她拈來一顆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問:「恆之可是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了?莫非是與六皇子殿下起了爭執?」

裴明澤說:「沒有,我與六皇侄很好。」

沈婠一聽,也不再問了,安靜地與裴明澤下完了這一盤棋。跟她所料的一樣,不過半刻鐘黑子便已是輸得一塌糊塗。

沈婠瞅瞅裴明澤,心知他定是有不順心的事,指不定還跟自己有幹係。只是瞧他這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沈婠心中又有幾分惱了。

沈婠道:「王爺若是沒話與婠婠說,婠婠告辭便是。」

她站起來,剛走一步,裴明澤便已是拉住沈婠的手腕,握得緊緊的,沈婠無法掙脫開來。裴明澤輕聲說道:「你別惱。」

沈婠道:「我沒有惱。」

裴明澤說:「是我不好,我不該給你擺臉色看的。」

聽到裴明澤先服了軟,沈婠倒也沒不怎麼惱了。畢竟兩人快成夫妻,如今又有個裴淵橫在中間,他們兩人是萬萬不能生什麼嫌隙的,否則被裴淵鑽了空子,那就得不償失了。沈婠扭過頭來,看著裴明澤的眼睛。

「嗯?為何要給我擺臉色?我哪兒得罪你了?還是說你不想跟我成親了?後悔了?」

裴明澤急道:「不,我沒這個意思。我怎會不願跟你成親。婠婠,這一日我都不知盼了多久。」沈婠努嘴,「那你今天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裴明澤道:「沈府裡有小賊闖入,你既然心中有了猜疑,為何不先與我商量?萬一你的局沒有設好,你可知後果會如何?玉禾身手雖是不錯,但難免有顧不上的地方。你若是有什麼意外,你讓我如何是好?」

聽到有小賊闖入了沈府,還探到了婠婠的閨房裡,他當時臉色都白了。後來沈婠來信,說小賊原是又活過來的裴淵,裴明澤當下就有些慌了。想到婠婠設局算計裴淵,雖是知道婠婠想得周全,計劃也是妥當的,但他就忍不住擔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世間沒有什麼算計是萬無一失的。且不說裴淵死一次活一次,比鬼怪還要難纏。

他無法想象失去沈婠之後的日子,所以今日一見到婠婠,他就忍不住要板著張臉,好讓她記住下回千千萬萬不能這般魯莽了。

沈婠見他這副模樣,也知恆之是擔心自己才會如此。當下也不惱了,轉過身來,輕輕地環住裴明澤的腰,說道:「好啦,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什麼都不做,先與你商量了再說。但是你以後也不許對我板著張臉了,好生嚇人。昨天玉禾都被你嚇到了。」

美人主動投懷送抱,裴明澤的心早就軟成一團,哪裡還會計較這麼多。

他輕聲道:「好。」

兩人靜靜相擁了一會,裴明澤又說道:「我已是暗中派人去尋找裴淵了,京城也不大,只要他還在京城裡定然逃不掉的。你且安心,我不會讓你出事。」

裴明澤在心裡嘆了聲。

這事實在是有些棘手,裴淵死了這麼多回也沒死成,這回身體裡的也不知是哪一顆石子裡的裴淵。若是第二顆的話,事情委實有些難辦了。幸好還有半月就到成親的日子,還是早些把婠婠娶回來,親自放在身邊照看著他才能安心。

回了沈府後,沈婠吩咐了沈管事要多加人手,夜裡讓巡邏守夜的護院們仔細一些。沈管事連忙應「是」。有了之前進小賊那一回,沈管事也不敢大意,撥多一批人輪流守夜當值,白日裡也仔細注意著府外有無可疑的人。郡主還有半月就成親,要是期間出了什麼意外,他可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沈婠也擔心裴淵會再來,特地請容銘調配了一些藥物防身,即便是就寢時也是牢牢地藏在衣襟裡。玉禾受了裴明澤的吩咐,晚上也不打盹了,睜大了雙眼注意著周圍,生怕又會有什麼小賊出現。在門外守著的幾個隨從也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半月轉瞬即過,眨眼間便迎來了五月初十。沈府裡風平浪靜,別說小賊,連只飛蟲也進不了沈婠的閨房。

雞還未鳴,沈婠便已是開始梳妝。

唐氏在郭嬤嬤與霜雪的掩護之下悄悄地混了進來,拿著象牙梳,替沈婠輓發。沈婠的烏發在郭嬤嬤的精心護養之下生得十分好看,烏黑黑的且柔順又有光澤,摸起來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緞。

唐氏看著菱花鏡裡的沈婠,眼眶不由得泛紅。若是擱在幾年前,她肯定無法想象自己能親眼看著女兒出嫁,且女兒還能嫁得這樣好的歸宿。

霜雪說道:「夫人,您別哭了。您這一哭,郡主也快要跟著哭了。新娘子一哭,妝容就不好看了。」

唐氏連忙揩走眼角的淚水,說:「我是高興,太高興了。」

此時,輕羽從外面走了進來,給沈婠欠身行禮,抬起眼來時,輕羽說道:「哎呀,郡主今日可真好看,外面的花兒見到郡主可都要害羞了。」

霜雪捂嘴輕笑,郭嬤嬤與唐氏也是眼裡含了笑意。

今日一大早,沈婠便讓輕羽守在院子外,沒有經過她的允許不得放人進來。陳氏與方氏是個明白人,知曉沈婠的意思便也沒這麼早過來,先讓沈婠與唐氏兩母女好好地說一說話。

沈婠嗔她一眼,道:「有話便說,有誰想要見我?」

輕羽欠身又行一禮,俏皮地道:「回郡主的話,是魏夫人。郡主要見嗎?」

沈婠道:「自是要見的,輕羽,你去讓魏夫人進來吧。」

唐氏放下象牙梳,說:「婠婠,娘去裡邊避一避。」沈婠握住唐氏的手,道:「娘,您又不是見不得人,哪裡需要避一避。魏夫人是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威遠將軍的夫人李氏,是個善人,待女兒非常好。」

沈婠與唐氏說話間,李氏已是進了屋裡來。

李氏的目光凝在沈婠身上,她心裡不禁有些發酸。這媳婦本來是自己家的,要是沒有她早一步向太后請旨,估摸小孫女都給自己生下來。

思及此,李氏眼眶也有些發紅。

她連忙拿帕子揩了揩眼角,說:「瞧瞧我,這大好日子的,」李氏拿出一個錦盒,「本來之前便送給你的,但一直尋不到機會。這便算是我送你的嫁妝。這是當年我嫁入魏府時,太后娘娘賞我的。」

李氏打開錦盒。

紅緞上靜靜地躺著兩顆圓潤亮澤的東珠,比拇指還要粗大,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沈婠連忙道:「這……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5:17

第三十六章

李氏道:「東西再貴重也及不上心意的貴重,我本想認你當義女的,但不曾想到長公主會先一步認你當了義妹。你如今成了郡主,我也不好認你為義女。你雖是嫁不成我們的魏府,但在我心裡我早已把你當女兒看待。送給女兒的東西,哪有貴重不貴重的?你若是不肯收,就是在嫌棄我了。」

沈婠一聽,心裡泛起暖意來。

李氏說:「收著吧,這對東珠,無論是達成耳環還是做成珠釵都是極好看的。你嫁了閑王,如今又貴為郡主,以後少不了要進宮的,不戴點好些的首飾,難免會教宮人給看輕了。」

沈婠收起錦盒,感激地道:「多謝義母。」

李氏一怔,鼻子開始泛酸,輕輕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

「好孩子。」

李氏的目光一轉,此時方發現了唐氏的存在。起初她以為是沈府裡的哪位夫人,可如今仔細一瞧,李氏倒是認出來了,是沈婠的親娘,十幾年前她曾在沈府的小宴上見過的。

「是……唐夫人?」

唐氏含笑道:「魏夫人。」

倏然,有人在外面催促道:「郡主郡主,喜轎快來了。」霜雪一著急,道:「糟了糟了,髮髻還沒輓好呢。」

郭嬤嬤道:「糟什麼糟,今日是郡主的大日子,不許胡說。」

霜雪摸摸鼻子,嘿笑一聲。

唐氏也不顧上與李氏說話了,連忙繼續替沈婠輓發,郭嬤嬤也在一邊幫著。人多手快,不到片刻,髮髻便已是輓成。

披上紅蓋頭前,李氏又摸出一個錦盒,遞給了沈婠。她輕咳了一聲,道:「是你的義兄送你的賀禮。」

沈婠一聽,隨即了然。

她彎眉一笑,「還請義母替我向義兄多謝一聲。」

沈婠上了喜轎。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往閑王府行去,沈婠坐在喜轎裡,心情微微有幾分緊張。她要嫁人了,要嫁給恆之了。她重生以來,完全沒有想過會有這一日。

她悄悄地打起簾子,露出一丁點的縫隙來。

裴明澤坐在輪椅上,穿得一身喜慶,由覽古推著。雖是見不到他的正臉,但沈婠知道此刻她的恆之定然比以往更要俊朗無雙。

驀地,沈婠注意到街道兩邊的人群裡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沈婠渾身一凜,她急急望去,在人群裡搜尋著方才的那道目光。

只不過那道目光早已消失。

沈婠的心裡騰地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放下簾子,壓低聲音喚道:「霜雪。」

霜雪走近,貼近了喜轎,「郡主,奴婢在。」

沈婠吩咐道:「你去和王爺說一聲,便說我……似乎看到上回的小賊了。」片刻後,霜雪回來稟報道:「郡主,王爺說他知道了。」

接下來的一整日,沈婠都十分警惕,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唯恐不知何時裴淵就會竄出來。

不過一整日下來,倒也是相安無事的。拜堂也是順順利利的,一點差錯也沒有出。拜堂畢,沈婠被送入了喜房裡。玉禾陪在沈婠身側,外面亦是有不少侍衛守著。

沈婠也逐漸安心下來。

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不一會,霜雪走了進來,「郡主,王爺說約摸還有半個時辰才能過來,讓郡主先吃著東西,莫要餓著了。」

食案上擺了不少吃食,霜雪捧了過來。沈婠小口小口地吃著。

霜雪又道:「郡主,王爺還說讓您安心,王府裡很安全,處處都有侍衛守著,小賊定然進不來的。」

沈婠問:「我母親那邊可有安排人手?」

霜雪回道:「有的。」

半個時辰後,裴明澤進了喜房。他屏退了所有丫環隨從,慢慢地推著輪椅,行到沈婠身前。他安靜地打量披著紅蓋頭的沈婠,心中是滿當當的欣喜和愉悅。

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多年前,他在王府裡見到婠婠,她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如今已然長大成人,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他只要一伸手便能觸摸到她。

裴明澤握起喜桿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挑起了紅蓋頭,沈婠嬌羞的神色露了出來。

「婠婠。」他輕輕地喚了聲。他看她的目光極是專注,「你今天真好看。」

沈婠不由失笑道:「哪裡好看了,母親替梳妝後我都險些認不出自己來。」整張臉涂了厚厚的脂粉,像是一隻大花貓。裴明澤卻柔聲道:「我道好看就是好看,沒有人及得上你。」

沈婠聽得心裡甜滋滋的。

她道:「恆之今日也很好看,看得我目光險些都離不開了。」

裴明澤問:「婠婠可喜歡?」

沈婠道:「喜歡。」

裴明澤笑道:「以後你看我,我看你,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裴明澤凝眸,燭光下的婠婠美得不可思議,讓他覺得無論如何看也是看不夠。

沈婠低頭含笑,輕輕地「嗯」了聲。

裴明澤道:「我讓人打盆水進來,替你洗淨臉上的妝容。」須臾,霜雪捧了盆熱水進來,她悄悄地看了眼喜床上的郡主,又迅速垂下眼來,心裡樂呵呵的。

沈婠剛想擰了帕子,裴明澤卻按住她的手,溫聲道:「閨房之樂,我來。」

說罷,裴明澤便擰了帕子,細細地擦淨了沈婠臉上的脂粉。看著一張粉黛未施的臉,裴明澤眼裡柔意更甚,他微微傾前身子,親了下沈婠的臉頰。

果真跟他想象中的感覺一樣,甚至更要好。

裴明澤含了笑意端來兩杯合■酒,「婠婠,夜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沈婠的臉頰飛上一抹紅暈,她眼裡亦是含笑。

就在此時,門外倏然有道腳步聲匆匆傳來,接下來是輕羽慌張的聲音。

「郡主不好了,夫人不見了。」

沈婠大驚失色。

裴明澤眼裡的笑意瞬間凍住,他輕輕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說道:「莫慌。」裴明澤眼神裡的堅定讓沈婠平靜下來,她點點頭,道:「輕羽,進來。」

輕羽推門而入,步伐匆匆的,神色焦急。

沈婠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母親怎麼會不見了?在哪裡不見了?」

輕羽回道:「方才侍候夫人的李嬤嬤過來稟告,說是找不著夫人了。半個時辰前夫人明明已是歇下的,可剛剛李嬤嬤進房一看,卻是不見了夫人的身影。李嬤嬤找遍了整間屋舍,也沒有找著夫人。守在屋舍外的護院們也說沒見到有人從屋裡出來。」

裴明澤道:「不可能會憑空消失的。」裴明澤握住沈婠的手,吩咐道:「立馬派人去找,城外也要去。兵分四路,每一處都不能錯過。」

沈婠咬牙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裴明澤握緊沈婠的手,他道:「一定會找回來的,你別急。裴淵勢單力薄,又帶了個人,他跑不出京城的。他擄走岳母,定然是有所求的。現在岳母暫時不會危險。只要一找到裴淵躲藏的地方,他就一定逃不了。」

裴明澤又吩咐道:「霜雪,去煮一壺安神茶來。」

沈婠點點頭,「對,他的目的在我,我現在不能慌。」沈婠深吸一口氣,她努力地回想著上一世裴淵的喜好,倏地,沈婠道:「恆之,平南侯府!他會不會去了平南侯府?」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5:29

第三十七章

裴明澤眼神一深,喚了覽古前來,吩咐了一番。

就在此時,有侍衛前來,稟報道:「王爺王妃,有個小童送了封信過來,是給王妃的,說一定要讓王妃親自過目,否則後果自負。」

沈婠神色一凜,「快把信來拿來。」

在沈婠拆開信封的同時,裴明澤問道:「可有抓住那個小童?」

侍衛答道:「回王爺的話,屬下去問過了,那小童只答有個戴著斗笠的黑衣人給了他一吊錢,讓他來傳話,其餘的小童都不知道。」

沈婠看完信,抬起頭來,她與裴明澤道:「果真是他。」

裴明澤道:「他想要什麼?」

沈婠說:「他就想和我一個人談一談,母親……的確是在他手中。他在平南侯府。」

這一世難得母親能享福了……她不能任由母親落在裴淵手裡,想起上一世母親慘死在沈妙手裡,沈婠打了個寒顫。

沈婠抿緊脣瓣。

「你來了。」

裴淵坐在一張靠椅上,他依舊帶著斗笠,屋裡只點了一根蠟燭,沈婠無法看清裴淵的神色。但是一見到裴淵,沈婠渾身就止不住地發抖,不是害怕,而是源源不絕的恨意瞬間涌來。

「我母親在哪裡?」

裴淵說:「我把她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嗤笑一聲,「我能捉得了她,自然就是做足了的準備。你如今是郡主,又嫁了個王爺,這麼好的運氣,想必你上一世也不曾想過吧。」

上一世……

眼前的裴淵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是那個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打掉孩子的罪魁禍首!

沈婠咬牙,「是你!你何其殘忍!自己的孩子也能一次又一次地打掉!」

裴淵懶懶地道:「你這是罪有應得。」

他承認了!果真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

似是想起什麼,裴淵笑道:「重生的滋味很妙吧,知道上一世所有的事情,可以先下手為強扭轉乾坤,為自己贏得一個不一樣的人生。這一世的平南侯府倒得這麼快,應該也有你的功勞吧?嗯?初雲郡主?」

他站了起來,倏然扯掉了斗笠,露出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來。

他冷道:「還有我這樣的身體,這樣的臉,也是你弄出來的吧。皇上恨透我們平南侯府,沈婠,你又在裡面做了什麼?你定然沒有想到這一世我也能重生了吧?」

裴淵咬牙切齒地道:「沈婠,你的好運氣到此為止了!即便是死,我也要你與我同歸!」

沈婠看著裴淵,她知道此刻無論自己說些什麼,他都不可能相信。她也不打算跟他解釋什麼,她問:「你若交出我的母親,我便放你一條生路。說,你把我母親藏在了哪裡?」

「你若死了,我便告訴你。」

沈婠倏然展眉一笑,道:「裴淵,你可知上一世的我是真心真意喜歡著你的?你的所有喜好以及厭惡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裴淵一怔。

她往前邁了幾步,離裴淵只有一臂的距離時,沈婠猛然衝著裴淵的雙眼灑出一包藥粉。

緊接著,沈婠拔下髮髻上的花釵,狠狠地往裴淵的胸腔插去。

裴淵側身一躲,花釵插入了裴淵的手臂。

門被踢開,裴明澤與一眾侍衛進了來。

裴淵的眼前看不清事物,聽得沈婠一喊,自知不妙,他當下也顧不得了什麼,捂著手臂,一個打滾滾到了床榻之下,接下來轟隆一聲,裴淵消失在沈婠的眼前。

裴明澤上下打量著沈婠,看她安然無恙的方松了口氣。方才他在外面看得膽戰心驚的,他怎麼想也沒想到婠婠會突然對裴淵下手。

幸虧沒發生什麼意外。

裴明澤沉著臉,道:「追!」

他握住沈婠的手,沈婠對他搖搖頭,「恆之,我沒事。母親就被裴淵藏在了箱籠裡。」她了解上一世的裴淵,如今他被逼入絕境,斷不可能讓人質離自己這麼遠。從她踏進屋裡來後,裴淵就在靠椅上動也不動的,而他身後是一個箱籠。

她每說一句便望向不同的地方,唯獨望向裴淵身後的箱籠時,他才倏然站起,摘了斗笠。

玉禾連忙打開箱籠,裡面果真藏了唐氏。

玉禾一探呼吸,驚喜地道:「王妃,夫人只是暈了過去。」

沈婠徹底松了口氣。

裴明澤道:「讓人去喚容銘過來吧,另外再派人去收拾下岳母的東西,通通都搬到王府裡來。」裴明澤含笑與沈婠道:「我本就想著待我們成親後讓岳母與我們住在一起的,如今也剛剛好了。住在一起,你也好照應著。」

沈婠點點頭,「多謝恆之。」

裴明澤笑了聲,「傻丫頭,你我都是夫妻了,還說什麼謝。不過以後你得答應我,要做什麼得先跟我說一聲,方才險些嚇死我了。」

沈婠彎眉一笑。

「好。」

回到閑王府時,已是半夜三更。

裴明澤與沈婠兩夫妻回了喜房後,兩人對望一眼,沈婠瞅了瞅還在燃燒著的龍鳳燭,忽然有些侷促。今日成親本就鬧了一整天,晚上又心驚膽戰地一回,此時她哪裡還有洞房的力氣。

只是洞房花燭夜裡不洞房,似乎也說不過去。

沈婠深吸一口氣,不管了。她一咬牙,轉過身來便要伸手去解裴明澤的衣裳。

未料裴明澤卻握住她的手,他笑道:「你還有力氣?不累?」

沈婠道:「……恆之累嗎?」

裴明澤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即便再累他也是有力氣洞房的。只是看著婠婠明明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來了卻偏偏要強撐著的模樣,他哪裡還捨得讓她受累。有她這份心思,足矣。以後日子還長著,不急在這一夜,兩個人互相心悅著,每一夜都能是洞房花燭夜。

裴明澤放開了沈婠的手,他垂下頭來,伸手去解沈婠的衣裳。

沈婠見狀,便以為裴明澤在用行動告訴自己,他不累。她一狠心,乾脆直接湊前去,吻住了裴明澤的脣。裴明澤一愣,立馬曉得了沈婠的心思,他剛想開口,沈婠的脣舌滑了進來。

裴明澤渾身一顫。

婠婠的脣好軟好軟,舌頭像是一尾魚兒,惹得他情不自禁地箍住她的纖腰,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兩人之間的第一個吻。

這是裴明澤頭一回,他雖是前幾天有看過春宮花圖,但是也沒怎麼看明白。如今沈婠吻過來,裴明澤的一切動作皆是出自本能,婠婠的脣舌像是上好的佳肴一樣,他想要得更多。

兩人不知不覺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倏然,沈婠「啊」了一聲。

裴明澤趕緊離開沈婠的脣,緊張兮兮地道:「弄疼你了?」

沈婠眨了說:「……還沒有喝合■酒。」

裴明澤道:「我去拿過來。」

須臾,裴明澤倒了新的兩杯合■酒過來,「婠婠……」

話音戛然而止。

喜床上的沈婠眼睛緊閉,睡得一臉的香甜。裴明澤看了看,不由得無奈地笑了聲。他放下合■酒,替沈婠寬了衣,方輕輕地在她身邊躺下。

他轉過身,瞅了她一眼,再看看某處昂揚的地方。

他苦笑了聲。

「小壞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5:41

第三十八章

沈婠醒來時,天還未亮,仍然是鴉青色的。桌案上的一對龍鳳燭也燒得一點都不剩,香爐裡的還有安神香的味兒。沈婠睜開眼來,映入眼底的是裴明澤的睡臉,離自己很近很近,她甚至可以地數清他到底有多少根眼睫。

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沈婠記得模模糊糊的,隱約記得自己主動親上了恆之的脣,之後……之後……

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衣裳是脫了的,但渾身並沒有傳來歡愛後的酸痛。

啊。她想起來了。

昨天夜裡,好像是恆之去拿了合■酒,然後她太累了,眼一閉就睡著了。

想到這裡,沈婠滿臉窘迫,耳根子也不禁紅了起來。她再悄悄地看著恆之,他看起來睡得挺沉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腰肢上,鼻息輕輕呼出,噴灑在她的耳根子上,微微有些癢。

倏然,沈婠感覺到自己的大腿上有一處灼熱,她悄悄掀開錦被,一瞧,整張臉又紅了個透,恆之的褻褲上支起了一座小山!

沈婠自然是知道那是什麼。

當沈婠輕手輕腳地放下錦被時,一抬頭,剛好撞入了裴明澤深邃的眼神裡。他的聲音沙啞,「婠婠。」

沈婠輕輕地咬了下脣,「恆之,你醒了。」

裴明澤伸手按住她的下脣,「別咬。」他說:「咬壞了,我心疼。」

沈婠鬆開脣。

裴明澤眼裡浮上笑意,「現在還會累麼?」

沈婠搖頭。裴明澤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如今尚早,我們來補昨夜的洞房花燭夜?」沈婠當然不會拒絕,他想要她,她也想要他。沈婠輕咳一聲,道:「合■酒還沒有喝呢。」

聽沈婠提起合■酒,裴明澤就不禁失笑道:「這回你可不許再睡著了。」

「嗯。」沈婠窘迫地應了聲。

裴明澤端來兩杯合■酒,兩人各執一杯,交杯一喝,熱辣的酒灌入沈婠的喉嚨裡,沈婠嗆了下,不由得咳了幾聲,兩頰咳得緋紅,讓裴明澤看得目不轉睛的。

他伸手撫上沈婠的臉頰。

「我何其有幸能娶到你。」

沈婠心裡甜滋滋的,她蹭了蹭裴明澤的掌心,「我今生也何其有幸能遇到你。」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嫁給裴明澤,在蘭華寺初遇恆之時,她就不曾想過這樣的一個男子褪去她所懼怕的外衣,內裡竟會如此的柔軟美好。

裴明澤傾前身子,吻上沈婠的脣。

昨天夜裡的匆匆一吻,讓裴明澤回味了好久。今早能再次吻到自己夢裡也頻頻出現的柔軟嘴脣,裴明澤的心都快要化開來了。

他的舌尖輕舔著沈婠的脣瓣,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像是在品嘗一道最好的佳肴,一點一點的慢慢地吞入,連絲毫都不願漏掉。

他倏然含住了她的脣瓣,慢慢地吸吮著,手也情不自禁地從沈婠的臉頰滑下到她的脖頸,他輕輕地摩挲著,然後一點一點地滑下。

沈婠全神貫注地投入到這個吻裡,只覺渾身都是輕飄飄的。

她「唔」了一聲,主動伸出舌尖探入恆之的脣裡。

裴明澤渾身一顫,腹下的那道灼熱仿佛變得愈發凶猛起來。他箍住了沈婠的腰肢,依照本能勾住了嘴裡的柔軟小舌,兩人幾乎是同時睜開了眼。

沈婠的眸子水潤潤的,讓裴明澤看得小腹又是一熱。

兩人吻得愈發激烈,脣裡的舌頭已然分不清誰是誰的了,沈婠只覺嘴裡的每一處都像是被掃蕩過似的,還帶有烈酒的味兒,醺得不知是酒醉還是心醉

兩人順勢倒在了榻上,衣裳也不知是何時脫了,裴明澤只剩一條褻褲,沈婠身上肚兜半掛著,他的頭正埋首在她的胸前,吸吮著鮮艷的果實。

沈婠不由得嚶嚀一聲,渾身像是有火在到處亂跳。

這一聲嚶嚀仿佛是天籟一般,讓裴明澤不禁加大了力度。他伸手去撥弄另一邊埋在地裡的紅果實,像是平日裡他彈奏五弦琴時那般,輕攏慢捻,漸漸的曲成,果實也從地里長了出來,又紅又軟的,仿若雪山上的一抹雲霞。

沈婠全身酥軟無力,兩腿間似有什麼在慢慢地流出。

「恆之……」

「嗯,我在。」裴明澤的手往下慢慢地滑動,他輕輕地捏了一把沈婠的腰,見她眼中迷霧頓生,渾身抖了抖,胸前的兩枚果實仿佛也在跟著顫慄。

裴明澤似是明白了什麼,他又捏了一把。

沈婠嬌嗔道:「別捏了。」

裴明澤勾脣低低一笑,「原來婠婠怕人捏。」沈婠兩頰緋紅,扭了頭來。裴明澤又是低低一笑,俯下身來又親上她的脣,「好了,不捏。別惱了。」

沈婠咬上他的脣,重重一咬。

「不許再捏了。」

「好好好,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裴明澤又吻向沈婠,把她的脣又再次品嘗了一回後,他才慢慢褪去她的褻褲。瞧見那處幽深之地時,裴明澤咽了口唾沫,雙眼緊盯著,遲遲沒有動作。

沈婠雖是想要恆之,但女兒家的難免會有些嬌羞。

尤其是此刻,兩人坦誠相對,且恆之又這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那一處,沈婠整張臉整個身子都在發紅。她不由得夾緊了雙腿,裴明澤的手更快,直接擋住了兩腿的併攏。

沈婠這麼一夾,裴明澤的手直接碰觸到了那一處,有溫熱濕潤傳來,他收回手時,指甲帶出了一抹晶瑩。

沈婠羞得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乾脆捂了眼睛。

半晌,裴明澤久久沒有動作。

沈婠悄悄地打開指縫,竟是瞧到恆之坐在自己的身上,手裡捧了本書冊,上面明晃晃地寫著《二十八花圖》。沈婠也不知這是什麼書,但見他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去看書,沈婠就有些惱了,她伸手猛地一奪,還未來得及看這是什麼書,就發現恆之的整張臉也跟自己的一般紅。

「你……」

話還未說完,沈婠忽覺下邊有一道異樣傳來。

裴明澤的手按在了某處凸起,還有根手指騰然伸了進去。沈婠不禁嬌吟了一聲。裴明澤道:「若是我弄疼了你,你定要告訴我。我……不太會這些,若是我做得不對,你也要告訴我。」

手指的動作愈發迅速,沈婠不一會便覺渾身飄飄然的,整個人不停地痙攣著,兩腿間的水流也愈發地多了。

騰地,裴明澤分開沈婠的腿。

那一處昂揚緩慢地進了去。

裴明澤緊盯著沈婠的神色,見她一皺起眉頭,他就壓抑著自己,趕緊停了下來。沈婠知道他在忍受著,也心疼他,咬著牙抿出笑容來,「不疼。」

裴明澤這才繼續進入。

倏地,沈婠輕呼了一聲,下邊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沈婠的眼眶有淚水泛出。

裴明澤一瞧,有些慌了。

「這……這……」

他剛要退出,沈婠卻道:「繼續,恆之,繼續。」沈婠夾緊了裴明澤的腰,那一處的緊致與溫熱讓裴明澤再也忍不住了,他挺起腰,律動起來。

一進一退,一進一退,一進一退……

很快的,便泄了。

他抱緊了沈婠,埋首在她的胸前。半晌,他抬起頭來,雙眼發亮,「娘子,我們再來一回吧。」許是裴明澤太過溫柔,沈婠身上的疼也漸漸感受不到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5:55

第三十九章

她道:「好。」

見裴明澤又拿來方才的書冊,沈婠好奇了,「恆之,你到底在看什麼?」

裴明澤輕咳一聲,反過書冊,指著一幅圖,問:「婠婠可喜歡這個姿勢?」沈婠細看,險些被嗆到了,原來《二十八花圖》竟然是春宮圖!

她的臉一紅,再看裡邊的姿勢,臉更是熱辣辣的。

她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正所謂熟能生巧,有了第一回,裴明澤第二回也愈發熟練了。

裴明澤丟開書冊,手探進她身下,輕輕地揉捏著,方才的濕潤還在,裴明澤抬起頭來,問:「這樣,你會舒服麼?」

沈婠輕咳一聲,小聲地道:「也許再上一點點會好一些……」

「這裡?」

「咳,嗯。」

裴明澤眼裡有了笑意,用力地賣弄起來。果不其然,不一會,婠婠的眼神逐漸迷離起來,嘴裡也情不自禁發出動聽的嬌吟。

直到她渾身軟綿綿地趴在自己身上時,裴明澤方將自己的灼熱送進她的窄緊裡。

這一回,裴明澤一上一下的,也不知弄了多久,直讓沈婠出聲求饒。

裴明澤心滿意足地粗喘了數聲,抱著沈婠緩緩地躺下。

喜房裡,滿是旖旎。

兩人歡愛過後,靜靜相擁了小半個時辰。之後裴明澤喚了霜雪備了浴桶與熱水。丫環們在外間準備沐浴的熱水時,沈婠紅著張臉躺在裡間的榻上。

她此刻還是渾身乏力的,恆之正攬住她的腰肢,指腹有意無意地摩挲著。

而外間與裡間僅有一雙面屏風相隔。

雖說身上有錦被蓋著,但一想到錦被之下的自己,連肚兜也不曾穿上,若是霜雪或是輕羽悄悄地往裡邊一望……想到這裡,沈婠頓覺兩頰變得熱辣辣的。

浴桶裡的熱水備好後,霜雪與輕羽方退了出去。

裴明澤眼中含笑,「婠婠累否?可還有力氣?若無的話,便讓為夫抱你去沐浴。」

沈婠推了推裴明澤,「我有力氣,誰說我沒有力氣的。我自己走過去便好。」沈婠從榻上坐起,腳尖剛碰地,便覺兩腿間酥軟酥軟的,微微有些不適。

沈婠又嗔了裴明澤一眼,「都是恆之不好,剛剛這麼……用力。」

方才她都覺得自己要快暈厥過去了,下面又痛又癢的,可是……痛著痛著那種感覺卻十分奇妙,尤其是到了最後,她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沈婠的目光瞥向扔在床角的《二十八花圖》。

裴明澤順著沈婠的視線一望,也不禁有幾分窘迫,他傾前身子,擋住了沈婠的視線。「本是記不住的,但經過方才那兩次,剩下的花圖我都記在腦子裡。下回也無需看這書了。」

沈婠說:「難得有你記不住的東西。」

裴明澤下了榻,直接橫抱起沈婠來,「現在記住了,每一張圖都記得一清二楚。今夜……」

沈婠勾住裴明澤的脖頸,小聲道:「明夜再來吧。」

裴明澤瞧著沈婠滿臉通紅的模樣,也知她初經人事,難免會有些不習慣。他溫聲道:「無妨,待你習慣了再來。來日方長,我們的日子還長著。」

沈婠彎眉一笑,湊前去輕輕地啄了下裴明澤的脣。

「嗯。」

沈婠與裴明澤在用早膳時,一陌生男子前來與裴明澤行了一禮。他看了眼沈婠,又是跪下行禮。裴明澤道:「這是我之前曾在信中與你提起的心腹,他的名字喚作秦故。」

沈婠微微頷首。

裴明澤問:「可有裴淵的消息了?」

秦故回道:「回王爺的話,昨夜密道裡突然失火,燒了整整一個時辰之久。火撲滅後,屬下找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首,身形與裴淵相似。只是暫時不能確定是否就是裴淵本人。」

沈婠蹙了眉頭,問:「失火?怎麼會好端端就失火了?」

「回王妃的話,經屬下推斷,估摸是裴淵想要以火逼退侍衛,不曾想到卻是把自己給燒了。」

裴明澤道:「可有派人守著屍首?」

秦故道:「已是按照王爺的吩咐處置了。」裴明澤之前就擔心裴淵一死,沒多久又有另外一個裴淵回來。所以昨天夜裡裴明澤早就吩咐了隨從們,捉到裴淵後,無論是生是死都要好生看守著。

沈婠說道:「我要去親眼確認,秦故,如今屍首在何處?」

秦故回道:「已經搬回王府了。」

裴明澤拉住沈婠的手,「不急,用完早膳後再去也不遲。昨天起你就沒怎麼吃東西,又受了驚,先吃些東西再過去。」

見沈婠仍是心不在焉的,裴明澤輕輕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別急,人就在那裡,便是活過來了也逃不了。岳母那兒也是層層防守著,不會出事的。」

兩人用過早膳後,一同去了柴房裡。

還未靠近柴房,便有一股惡臭味傳來。沈婠捂住鼻子,大步地走了進去。柴草上躺了一具焦黑的屍首,從身形上看來的確是與裴淵相似,但是燒成這樣,也難以辨認到底是不是裴淵。

只不過昨天夜裡也就僅有裴淵一個人逃進了密道,這具屍首有九成的可能是裴淵。

裴明澤道:「燒成這樣,怕是也活不過來了。」

沈婠又多看了幾眼。

她點點頭,「的確是活不過來了。」離開柴房後,沈婠表情怔忡的,心裡只覺有幾分不真實。她與裴淵的仇怨持續了幾輩子,而這一輩子裴淵死了又活過來,反反覆復的。

這一次,她與裴淵之間的孽緣當真結束了嗎?

接下來的日子裡閑王府風平浪靜的,沈婠的日子過得愈發舒心,因裴明澤較為特殊的身份,沈婠幾乎無需去與京城各種貴婦打交道,王府裡又只有沈婠一個女主人,她只需要每月十六陪裴明澤進宮向太后請安,其餘的日子皆是在王府裡度過。

裴明澤又極是寵著沈婠,即便是偶爾睡到日上三朝,也不會惹來閒言閒語。

唐氏看不過去時,說了沈婠幾句。

裴明澤也是笑吟吟地護著沈婠。

平和甜蜜的日子讓沈婠也漸漸安心下來,不再去想裴淵的事。數月眨眼就過,同樣是風平浪靜的朝廷開始變得暗潮洶涌起來,且與此同時,蠻夷來襲的消息也傳到了京城裡。

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事情,沈婠並不擔憂。

她知道威遠將軍定然會凱旋。

威遠將軍出征的那一日,不少百姓都出城相送。不過與上一世比起來,前來相送的人少了一大半不止。沈婠記得上一世的今日如同凱旋那一天,京城裡萬人空巷。

可見這一世她的提示還是沒有白費的。

茶樓的雅間裡,窗子半開。

沈婠與裴明澤坐在窗邊,裴明澤在輕彈五弦琴,悠揚琴音從五指間泄出,是沈婠上一世最愛的琴曲《蘭花草》。沈婠眉眼彎彎地捧著茶杯,邊喝著茶邊聽著琴曲。

窗下的街道兩旁,漸漸有從城外歸來的百姓在有說有笑的。

一曲畢,沈婠笑著道:「我記得上一世的威遠將軍用了八個月便擊退了蠻夷。唔,想必這場仗裡會有不少人立下軍功。」

「是呀。若是有人曉得這場仗必勝,跟著去打一仗回來,估摸也能升好幾級的官。」裴明澤笑了笑,在桌案上輕輕地握住沈婠的手,他道:「待一切事畢,我們便離開京城,去你的江北封地。」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6:07

第四十章

沈婠含笑道:「恆之當真捨得隨手可得的名與利?」

裴明澤只道:「我本來就不是重名利之人,況且能與婠婠在江北逍遙自在的,我盼之已久。再說……六皇侄雖是宅心仁厚,但終究是伴君如伴虎。我與你去封地,我們安心,他也安心,叔侄的情誼也方能長久。」

秦妃在半年前生了個女娃,模樣像極了秦妃。皇帝一看,歡喜到了極點,孩子剛落地便已是賜了封號,這樣的榮寵是宮裡的幾位公主都不曾有的。

而宮裡也不過半年,秦妃就從寵冠六宮變為專寵六宮,連皇后此時也得給秦妃幾分薄面,不,現在該稱秦貴妃了。

皇帝對小公主寵愛有加,常常會親自抱著小公主,然後端詳著小公主的面孔,神色有幾分幽深。

秦貴妃自是曉得緣故的。

只不過她也在意,生了個像長公主的女兒,她在宮中的地位便愈發牢固,當初看不起她的一眾妃嬪如今又有誰敢在她面前放肆?生了皇子又如何?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她能長得像已經逝去的長公主也是她的一種本事。

不過打從長公主去後,皇帝身子便每況愈下。近來幾月,身子尤其糟糕,秦貴妃日日夜夜在病榻邊侍疾,皇帝有時暈暈乎乎地睜眼,看著秦貴妃,便感慨地喊一聲「蕓蕓」。

秦貴妃也不應,依然溫柔款款地看著皇帝。

皇帝便又會重新閉上眼睛。

皇帝這幾日總是夢見長公主,蕓蕓的一顰一笑讓他魂牽夢縈,也讓他醒來時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秦貴妃。看著秦貴妃,皇帝心裡總算有幾分欣慰。

今日皇帝睜開眼,卻是見到秦貴妃慌慌張張地整理著衣裳,眼眶泛紅,鬢發也有幾分凌亂。

皇帝沙啞著聲音問:「發生何事了?」

秦貴妃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垂著眼強顏歡笑道:「臣妾過來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皇帝與秦貴妃相處的時間不短,哪裡會不知秦貴妃一說謊便會垂著眼,手也會捏著袖角。秦貴妃又道:「臣妾在皇上面前失儀了,請允許臣妾去更換衣裳再來侍候皇上。」

皇帝沒有勉強秦貴妃,淡淡地「嗯」了聲。

秦貴妃一走,皇帝喚來了心腹魏康。

「去查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魏康回來稟報時,皇帝蒼白的臉色剎那間就變青了。

魏康顫抖著。

他也不曾料到太子殿下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若不是有心去打聽,誰會知道堂堂太子竟然敢出言調戲秦貴妃,還欲做那犯上之事,且還不是一次兩次,而是連著數日都是如此。

皇帝想起這幾日太子前來探望自己,神色雖有哀傷,但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飄到秦貴妃身上。皇帝當時並未多想,可如今一想,皇帝只覺耳邊嗡嗡作響。

皇帝勃然大怒!

京城裡不過短短半月,風雲變幻,曾經備受注目的太子被廢,就連寵冠六宮的秦貴妃也一同受了冷落,由貴妃之位降成了妃位。

朝廷中知道實情的人也不敢多言,一時間朝中與後宮皆是人人自危。

相比起後宮妃嬪的憂心忡忡,秦妃倒是安然自得地待在自己的宮殿裡。她拿著剪子,正在修剪一盆開得燦爛的秋菊,她輕輕地剪掉多餘的枝葉,含笑與身邊的宮娥道:「幽藍,你看,這盆秋菊沒有了多餘的枝葉,變得好看多了。」

幽藍道:「娘娘,您就不擔心嗎?皇上已經好幾日沒有傳召娘娘了。」

秦妃淡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皇帝這一回的動怒她是受了牽連,只不過也沒什麼幹係。皇帝對她始終是有情分的,不然也不會僅僅是降到妃位。況且有這張臉在,她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有宮人走進來,「娘娘,林御醫來請平安脈。」

秦妃放下剪子,「去請林御醫進來吧。」她又對幽藍道:「我剛好有些餓了,想吃你做的芙蓉糕了。」幽藍連忙應了聲「是」。

林御醫探上秦妃的脈搏,壓低了聲音道:「殿下讓微臣轉告,娘娘不必擔心,娘娘此舉的功勞殿下心裡都記著,以後定然不會虧待娘娘您的。」

秦妃道:「嗯,本宮知道了。也請林御醫幫忙轉告,殿下的吩咐我都在記在心裡,也定然不會讓殿下失望。」

秋去冬來,大半年轉瞬即過。

威遠將軍擊敗蠻夷,凱旋而歸。皇帝不顧病重的龍體,親自出來迎接威遠將軍。坊間裡一傳,又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君臣佳話。

自從魏平歸來,茶肆裡的說書先生就常常激烈昂揚地說著戰場上威遠將軍是如何擊蠻夷的話本,在場的百姓亦是聽得津津有味的。

不過今日的話本主人公倒是換了個人,是近來在京城炙手可熱的三品郎將元籌。

威遠將軍率兵戰蠻夷的這一仗,涌現出了不少傑出英才,其中最具盛名的便是元籌。元籌原是陵郡人士,在與蠻夷開仗之前,投到了西軍營下。在此戰役中,元籌英勇殺敵,斬殺了不少蠻夷的將領,為威遠將軍所賞識,回京後威遠將軍舉薦元籌,元籌連升數級,不過大半年就已是成了三品郎將。

沈婠與裴明澤成親後,閒來無事便喜歡來茶肆裡坐坐,偶爾聽聽說書,日子倒也過得十分閒適。今日裴明澤陪沈婠過來,坐在了茶肆的雅間裡。

裴明澤靜聽了一會,含笑與沈婠道:「這說書先生言辭甚是浮誇,就是有張好相貌。」

聞聞這酸味!沈婠無奈地道:「恆之可是在吃味了?」

裴明澤握住沈婠的手,輕輕地捏了捏,「你喜歡在這兒聽他說,倒不如回府我與你細說,你愛聽什麼我便給你說什麼,一定說得比他好。」

沈婠道:「今夜不過去那邊?」這幾個月來,朝中局勢愈發緊張。恆之幾乎每隔幾夜便要悄悄過去六皇子那兒商量對策。

裴明澤道:「你可是在怪我冷落了你?」

沈婠嗔他一眼,「哪會?我知你也是為了我們未來的日子,再說這樣的日子也沒多少天了。我晚上得閒,還能陪陪母親呢,也樂得自在。」

說到最後,沈婠的聲音不禁有些小,耳根子也微微有些紅。

打從成親後,只要是夜晚,恆之便總要折騰她。那本《二十八花圖》都一一試遍了,如今恆之又不知從哪兒尋來一本《一百零八春宮花圖》,他只要逮著空子便要拉著她來嘗試,甚至有一夜就嘗試了七張花圖裡的姿勢,讓她翌日壓根兒下不了榻。

雖然說這巫山雲雨之事她也挺享受的,但太過頻繁了她的身子難免有些吃不消。有一回險些都折騰出病來,被容先生意味深長地指責了一番,恆之方節制了不少。不過每當她的葵水來完的那一日,恆之撲上來時眼睛綠得仿若一頭餓狼。

裴明澤眼神深幽,「嗯?樂得自在?」

沈婠笑眯眯地道:「今夜不行呢。」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道:「我知道,你來葵水了。」

沈婠一聽,耳根子又紅了不少,「別說這麼大聲。」

裴明澤卻是低笑一聲,「無妨,沒有人聽得見。他們都在聽說書。」沈婠一瞧,窗下的眾人都在全神貫注地聽著。今天說書先生又在說元籌。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6:20

第四十一章

沈婠收回目光,緩緩地喝了口茶,方與裴明澤道:「元籌是由威遠將軍舉薦的,恆之可知道些什麼?真是讓人好奇呢。聽聞他性子孤僻,也不愛與人來往,升官後除了有公事之外便一直躲在府邸裡。」

裴明澤微微沉吟,道:「此人的確十分孤僻,且因在沙場上被蠻夷在臉上砍了幾刀後,他便是一直以面具示人。」

沈婠道:「怪不得會性子孤僻,不過這戰場上的軍功都是靠命取回來的,他能越級當上三品郎將也是他的本事。」

倏然有人敲了敲雅間的門,秦故進了來,低聲道:「王爺,殿下有急事。」

沈婠含笑道:「去吧,我在這兒坐多一回便回府,有玉禾和若干侍衛護著出不了什麼大事。」

裴明澤拍了拍沈婠的手,「我今夜早些回來陪你。」

沈婠頷首。

待裴明澤離去後,沈婠又在雅間裡坐了一會,之後才離開了茶肆。馬車早已在茶肆外候著,玉禾扶沈婠上了馬車,玉禾問:「王妃現在是要回府嗎?」

沈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時間尚早,去周圍轉轉吧。」

玉禾應了聲,便去吩咐車夫。

沈婠坐在馬車裡,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的,倒也覺得有趣。沈婠靠近車窗,與車外的玉禾搭著話:「玉禾呀,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為你做主找戶好人家如何?」

玉禾道:「但憑王妃做主。」

沈婠笑道:「你倒是一板一眼的,若是霜雪聽著了,總要臉紅一番。」沈婠倏然一頓,一道熟悉的人影落入沈婠的眼底,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她使勁地擦了擦眼,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沈婠知道自己不可能會認錯人的,她與裴淵相識了兩輩子,他的背影即便是化成灰了她也認得,尤其是他走路的姿勢。

沈婠迅速鎮定下來。

她壓低聲音吩咐道:「把馬車靠邊停。」

沈婠下了馬車,帶上玉禾悄悄地躲到了一處角落裡。玉禾不解地問:「王妃,這是……」沈婠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玉禾明了立即噤聲。

沈婠喚了一侍衛前來,又悄聲吩咐了一番。

侍衛佯作步伐匆匆的模樣與那道人影擦身而過,用力地撞了下那人,然後破口大罵。漸漸的,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裡。

倏然有人驚喜地喊了一聲。

「是元籌!」那人又肯定地說了句,「是元郎將!我認得出來的,那天眾將士回城時,元郎將騎在馬上的背影我記得一清二楚!」

聽那人一說,人群中的不少人也逐漸認出了元籌來。

沈婠卻是心中一驚。

就在此時,侍衛與元籌的交手中,侍衛打下了元籌頭頂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張帶著面具的臉。眾人一見,就愈發肯定此人就是元籌了。

元籌冷冷地看了侍衛一眼,拾起斗笠匆匆離去。

沈婠吩咐玉禾:「悄悄跟上他,看看他去哪兒。」

沈婠回了馬車裡,她的表情凝重。她不會認錯人的,那人肯定是裴淵。也就是說,當初在平南侯府密道裡被燒死的人不是裴淵,而是另有其人。

是裴淵設的一個局!

所以他現在才會改頭換面出現在這裡!

傍晚時分,玉禾回來了,與沈婠說道:「王妃,元籌在集市裡兜兜轉轉的,轉了好長時間,直到入夜了才悄悄地從大皇子的府邸角門裡進了去。」

沈婠沉吟了會方道:「玉禾,你速速去尋王爺,便說我有要事與他商量,讓他盡快回府。」

「此事當真?」

裴淵道:「殿下,元籌從不說假話。六皇子野心勃勃,早已做好部署,殿下若是搶先一步。皇位定然會落到說六皇子的手中。」

裴淵大勝仗歸來後便向大皇子投誠。

他有上一世的記憶,他知道沈婠也有,沈婠與閑王肯定早已選擇了六皇子。此時選擇六皇子,並非是最佳的選擇,且六皇子也未必會信任自己。所以,他選擇了忿忿不平的大皇子。

他想要徹底擊敗沈婠,就要先擊敗六皇子。而他上一世選擇了站在六皇子身邊,不少六皇子的決策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一回,他便搏一搏,興許能扭轉乾坤。

裴淵斂眉道:「殿下,事不宜遲。與其坐等皇上立六皇子為太子,倒不如先下手為強。」裴淵壓低聲音在大皇子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大皇子面色大變,但隨即又冷靜下來。

半晌,他道:「好。」

裴明澤匆匆回了王府,聽了沈婠所言後,他的面色不禁凝重起來。

沈婠說道:「看來裴淵選擇了站在大皇子那邊,裴淵也是重生之人,他也知道大局的走向。上一世他也曾與六皇子密切往來,估摸著這一世他知道不少的事情。」

裴明澤道:「不容小覷呀。」

沈婠說:「他既然清楚大局如何,定然想做出改變。恆之,你們小心為上。」

裴明澤沉吟了會,說:「如今時間緊迫,而他手上又握有騎兵營的五千兵權。若是想要直接扭轉如今的局勢……」

裴明澤與沈婠互望一眼,裴明澤抿脣道:「方法只有一個。」

沈婠問:「什麼?」

裴明澤輕聲說道:「如今裴淵若想扭轉局勢,只能攛掇大皇子謀反了。」沈婠倒吸一口冷氣,「謀反?」

裴明澤拍拍沈婠的手,只道:「你無需擔心,他若是當真謀反,我們也有方法對付他。本是有生路可走的,可他偏偏卻選擇了一條死路。」

裴明澤又說:「我出去一趟,今夜估摸不回來了。婠婠,你先歇著。」

沈婠點點頭,「我會萬事小心,恆之,你也是。」

「嗯。」他又吩咐道:「玉禾,好生護著王妃,不得有失。」

果不其然,半月後,大皇子當真如裴明澤所料那般起兵謀反,他順利地一路殺進皇帝的寢宮,逼迫皇帝重立太子。病重中的皇帝大怒,氣得一口血吐了出來。

而就在此時,六皇子帶兵包圍了大皇子的人馬,揪出了一同謀反的元籌。

這場謀反就像是一場鬧劇一樣,來得快走得也快。

皇帝怒極,直接命人打殺了大皇子,其餘一同謀反之人皆是暫時收押天牢。因大皇子謀反一事,皇帝氣急攻心,本是病重的身子如今是隻能躺在龍榻之上,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不到半月便駕崩了。

在一片縞素之中,也迎來了新帝登基。如同沈婠上一世一樣,先帝臨終前立了六皇子為太子。

昏暗潮濕的地牢裡,一道鵝黃的俏麗身影邁著輕盈的步伐走進。帶路的獄卒在前邊點頭哈腰的,嘴裡只道:「王妃,前面的牢房就是。」

沈婠微微頷首。

她說:「你不必跟著了,我片刻後便出來。」

獄卒應聲道:「是的,若是王妃有事便喚小人一聲,小人速速即來。」說罷,獄卒無聲地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小小的牢房裡只剩下沈婠與裴淵兩人。

裴淵被鎖鏈捆綁在墻上,本是無力地垂著頭,聽到沈婠的聲音時,他倏然從眼裡迸發出狠戾的神色來。他緩緩地抬起頭,聲音喑啞。

「這一世是你得逞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6:33

第四十二章

沈婠神色平靜,她說:「可上一世你也得逞了,不是麼?」

裴淵嗤笑一聲,眼裡有嘲諷之色,他動動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還未出口就已是被沈婠打斷。她淡淡地說道:「你是想說上上一世我得逞了麼?所以你上一世那麼殘忍地待我是因為我罪有應得麼?」

裴淵先是一驚,而後方反應過來,「你也重生了兩回,」他冷笑一聲,「賤人!」上一世沈婠死後,他心裡仍然有不甘,之後再漫長的後半輩子一想,那一世的沈婠也非上一世的沈婠,報起仇來始終有幾分遺憾。現在自己的眼前站著的沈婠方為自己真真正正的仇人!

裴淵躁動起來,鎖鏈嘎■嘎■地亂響。

有獄卒聽到聲音連忙進來,沈婠擺擺手,「我沒事,都退下。」

「是,王妃。」

沈婠重新看向裴淵,目光裡不起一絲波瀾,她說道:「裴淵,你就不覺得奇怪麼?若我與你一樣重生了兩次,上一世的我還會任由你這麼對待嗎?我還會這麼傻兮兮地看不透你虛偽的面孔麼?」

不可否認的是,沈婠這番話有理。

裴淵無法反駁。

沈婠又道:「你這一世家破人亡,最大的原因在於你自己。你下毒害死了你們一家,然後又去與長公主同歸於盡,先帝知道後,對你恨之入骨,命人對你鞭屍,隨後拋屍荒野。」

「不可能,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會賭毒殺我一家,又怎麼會無端端去跟皇姑同歸於盡?」

沈婠道:「怎麼沒可能?你上上一世的時候就不曾想過新婚幾日的妻子為何會性子大變嗎?口中偶爾吐露一些你也聽不明白的話語時,你也沒有往深一步想嗎?你就沒有想過上上一世的沈婠不是我?」

裴淵面色一變。

「什麼意思?」

沈婠說道:「這一世我重生後,是八歲,我剛重生時恨極了上一世的你,起初幾個月恨不得將挫骨揚灰,讓你生不如死。後來,我遇到了這一世的你,我欺騙你說我是沈妙,你知道真相後在蘭華寺外的懸崖與我理論,之後不小心墜崖而死,那一年你十七歲。」

裴淵說:「我重生過來後是在荒野裡,並非是你說的什麼懸崖,你又想……」似是想起什麼,裴淵一驚,「不對,你方才明明說我是被皇上拋屍荒野的。」

沈婠平靜地都道:「這事很離奇,你墜崖後又重生了,是另外一個你,是上上一世沒有經歷過上一世的你。你滿腹仇恨欲要向我復仇,我也滿心怨恨欲要向你復仇。你為的是上上一世的家破人亡之仇,我為的是上一世的慘死之仇。」

裴淵逐漸冷靜下來,「你想說什麼?」

沈婠說道:「這一世我被冊封為初雲郡主,並非是先帝憐愛我,而是長公主有愧於我。算起來,你也重生了數年,想必你也有聽說過有關長公主的傳言,與你我上一世的長公主大不一樣,就連性子也不相同。不過卻如同上上一世占了我的身子一般,這一世她占了長公主的身子。」

頓了下,沈婠又說道:「她也是重生之人,所以在上上一世頂替了我的身份活下去後,這一世她有愧於我。接下來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無需我多說,畢竟是你自己親身經歷過的,而我也只是聽上上一世直接重生過來的你說的。後來我和上上一世的你都察覺到了不對勁,漸漸的,真相浮於水面,你開始與長公主相鬥,毒害了謝三郎,又與長公主同歸於盡,之後便是我之前與你所說的那樣。」

裴淵聽得好生震驚,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沈婠看著他,「不管你是信還是不信,我也言盡於此。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就這樣罷。」說罷,沈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牢房。

冤冤相報何時了,珍惜眼前的才是最重要。況且她的仇在三世的牽扯中,也算是報了。裴淵得知自己復仇錯了,想必心裡也會難受。帶著不甘與難受離開這個人世,便是她對裴淵的懲罰。

出了地牢後,裴明澤迎了上來。

他神色溫潤,問道:「都說完了?心結也解開了?」

沈婠含笑道:「嗯,有恆之在,早就解開了。」

裴明澤道:「皇上賜裴淵毒酒,待他死絕,我會悄悄讓人燒了他的屍身。沒有了身子,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沈婠道:「我也是這麼想。」

裴明澤又說:「皇上已是應允了我,我今早讓人把謝三郎的骨灰送進了長公主的陵墓裡。這下,你心裡也不會惦記著了吧。」

沈婠一聽,喜色飛上眉梢。

她笑眯眯地道:「嗯,不惦記了。」長公主死後,皇帝讓人將謝三郎挫骨揚灰,她費了好大勁才悄悄取回了謝三郎的骨灰,當時便想著待新帝登基後再將謝三郎的骨灰與長公主埋在一處。如今完成了,她心裡也踏實了不少。

這一世長公主待她極好,雖說她是曾經有愧於自己,但是這份心意她一直都惦記著。先帝在時她不能為她做些什麼,如今先帝駕崩她總算能替她做點事情。

但願下一世她能與謝三郎再續前緣。

沈婠落得一身輕鬆,她笑吟吟地道:「恆之,我們回府吧,也差不多該收拾東西前往江北了。聽聞江北有一處十里荷塘,一到春夏景色就格外怡人。」

「嗯。」

裴明澤牽起沈婠的手,寬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了兩人十指相交的手。

算起來,沈婠與裴明澤已是成親了好些時日,但沈婠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沈婠不禁有些擔憂,明明到江北之後的這大半年以來,她與恆之幾乎是夜夜春宵。

昨天夜裡恆之甚至還與她來了好幾回,回回都是入骨的銷魂。

她也是頭一回知道自己的身子能扭成那樣的姿勢。

想起昨夜的纏綿,沈婠的腦子裡不由得浮起那一幅幅活色生香的場面。她的臉微微發熱,睜開眼看了看即便是在睡夢中也要攬住她腰肢的恆之,沈婠無聲地笑了笑,恆之成親後,是愈發霸道了。

幸虧她不怕熱,而恆之的身子抱起來也舒服,不然兩人夜裡肯定會有不少爭執。

沈婠打了哈欠,見外面天色尚早,便準備再睡個回籠覺,她蹭了蹭恆之,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後便要閤眼。就在此時,兩腿間有溫熱涌出。

沈婠猛地打了個激靈。

葵水來了。

她有些失望,前幾日她總愛吃些酸的,本想著過幾日便去找個大夫來瞧瞧的。可如今葵水一來,哪裡還用得著大夫?

沈婠現在也沒有了睡意。

她輕輕地嘆了聲。

裴明澤睜開眼來,睡眼惺忪的,他攬緊了沈婠的腰肢,問道:「怎麼了?」頓了下,他又說:「可是昨夜累著了?」

沈婠不欲讓裴明澤察覺到自己心裡的黯然,她斂去面上的神色,用手輕錘裴明澤的胸膛,嬌嗔地說:「都是恆之不好!鬆開手啦,我去趟茅廁。」

裴明澤打了個哈欠,湊前去親了沈婠一口方鬆開她。

「回來後再陪我睡一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6:47

第四十三章

沈婠從茅廁裡出來後,沉吟了片刻,她把玉禾了叫了過來,「玉禾,等會我寫一封信,你替我將信送給容先生。另外,此事不許任何人提起,王爺也不行。」

看著沈婠嚴肅的臉,玉禾連忙點頭。

近來,裴明澤察覺到自己的妻子不太對勁,時常心不在焉的,與他說話時偶爾眼神會有些閃躲,就連夜裡的歡愛她也會走神,雖說身子仍是像以前那般迎合著自己,但是裴明澤感覺得出來,她心裡有事,而且是大事!

裴明澤叫來了玉禾。

裴明澤與沈婠來了江北後,也並非日日黏在一塊。兩人感情雖好,但各自愛好也不完全相同。比如沈婠喜歡去茶肆裡聽說書,而裴明澤更喜歡去郊外尋山登高。

沈婠不喜登高,但也偶爾會陪著裴明澤去登上一兩回,裴明澤則是覺說書先生誇誇其談,好生無趣,但也會偶爾陪沈婠聽上一兩回。

是以常常沈婠外出時,都是玉禾陪著。

霜雪與輕羽兩丫環,在小半年前就被沈婠許了人家。如今霜雪嫁給了江北城裡的一處殷實人家為妻,而輕羽也是苦盡甘來,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王言,小兩口子如今在京城裡。

沈婠本是想給玉禾尋一門好婚事的,不過玉禾倒是想在府邸裡當差多幾年,沈婠見狀便也依了她。

裴明澤眯眼問道:「王妃最近可有遇到了什麼人?」

玉禾天生就不是說謊的料子,尤其是裴明澤這麼氣勢逼人一問,玉禾就的眼睛就開始四處躲閃,嘴裡也是支支吾吾的。

「沒……沒有。」

裴明澤一看就知道婠婠定是遇上什麼人了,不然玉禾不會是這樣的表情。

裴明澤睨了她一眼。

玉禾的身子顫了顫。

裴明澤說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我找你問話之事,不許與任何提起,王妃也不行。」

玉禾應了聲,退出去後,她重重地嘆了聲,只覺得自己為難得很。王爺與王妃也不知到底出什麼事了,王妃不許她告訴王爺,王爺也不許她告訴王妃,她現在是進退兩難。

裴明澤開始細心留意起來,並且天天跟著沈婠去茶肆裡聽書,夜裡待沈婠也愈發溫柔。就這麼過了數日,沈婠用過午飯,讓人備車去茶肆時,裴明澤又笑吟吟地跟上了。

沈婠一怔,問:「恆之不是不喜歡聽書麼?」

裴明澤道:「有你在身側,即便是再不喜歡我也樂意。」他牽上沈婠的手,「走吧,我們去茶肆,聽聽今天會說什麼。」

沈婠的手微微一僵,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道:「恆之,我想了想,其實聽人說書也挺無趣的。」

裴明澤說:「是麼?那婠婠想去哪裡?」

沈婠看了裴明澤一眼,問:「恆之前幾日不是說了今日要去登高麼?」

裴明澤眼神微深,「現在不想去了,陪娘子要緊。還是說婠婠想去登高?」

沈婠咬咬脣,道:「還是去茶肆吧。」

裴明澤不動聲色一笑,「好。」

到了茶肆後,裴明澤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沈婠的神色。如他所料一般,婠婠打從進了茶肆後神色愈發不自然,且目光總是四處打量著。

小二此時前來,問:「王爺王妃,還是平日裡的雅座?」

裴明澤剛要說「是」,沈婠卻道:「不了,平日裡都是坐雅座,今日便坐外間吧。恆之,你覺得如何?」

裴明澤看了沈婠一眼。

「……都好。」

沈婠與裴明澤坐下後,裴明澤也四處打量著。前幾日他已是來偵察過了,茶肆裡並沒有任何可疑之人,說書先生也是老頭子,不構成威脅。

驀地,裴明澤注意到一男子。

那人一身象牙白錦袍,兩道長眉入鬢,生得姿儀秀美,說是芝蘭玉樹也不為過,且還頗有仙風道骨之態。饒是裴明澤,也不曾見過風采如此出眾的男子。

那男子的視線不停地落在茶肆裡的每一個人身上,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裴明澤忽感不安。

他看了看沈婠,發現沈婠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男子身上,隨後又心虛地急急收回目光,悄悄地一抬眼,撞入了自己的眼底。

沈婠一慌,險些打翻了茶杯。

裴明澤蹙眉。

沈婠說:「恆之,我們回去吧。今天的說書我前幾日聽過了。」

沈婠剛要站起,裴明澤已是按住她的手背,五指一握,他拉起了沈婠。他沉聲道:「不急,先和我去見一個人。」

裴明澤拉著沈婠走到那錦袍男子的身前。

裴明澤開口道:「閣下可是在尋人?本王是江北城的城主,閣下若想尋人,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男子一聽,緩緩地打量了下裴明澤,不卑不亢地道:「王爺好意,我心領了。」

裴明澤又道:「閣下並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知閣下大名?」

男子說:「我姓衛,單名一個瑾字,的確不是中原人士。」

「閣下是在尋人?」

衛瑾似是想到什麼,神色微微黯然,但隨即又淡淡地道:「我徒兒惱了我,如今離家已有一年。她平日裡別無所好,唯獨對美食情有獨鐘。這幾年我走遍天下,只要有美食之處便會停留數日,盼著哪一天能遇到她。」

沈婠一聽,心中有幾分可惜,便問:「你徒兒喚作什麼名字?年紀多大了?若是哪天我們碰著了,便告訴她,有人在尋她。」

衛瑾道:「她喚作阿昭,剛過二八。」

待衛瑾離開後,沈婠與裴明澤說:「雖說是師徒,但方才那男子看起來用情頗深呀,也不知那名喚作阿昭的女子長得如何,竟……」

話還未說完,忽有一道聲音響起。

「婠婠。」

沈婠渾身一僵。

裴明澤眯眼望去,他不由一怔,是好久未見的容銘。

容銘走下樓梯,說道:「我在雅間等了你好長時間,還以為你路途中發生什麼事了。不過說起來,你這麼急著見我又所為何事?誒,王爺,許久未見了呀。」

裴明澤看向沈婠。

「你要見的人是容銘?」

沈婠頓時有些慌張,又有些窘迫,她點了下頭,「我們上去雅間再說。」

待裴明澤知道了沈婠心不在焉的原因後,哭笑不得地攬她入懷,說道:「傻丫頭,這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沈婠小聲地道:「要是……要是……我生不出孩子來……」

裴明澤鬆開沈婠,認真地凝視她的雙眼。

「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即便是當真生不出孩子來,我也不會怪你。我還嫌孩子吵鬧呢,現在你我二人不也挺好的麼?安安靜靜的,晚上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況且,我們也不急著要孩子,慢慢來,別急。真是傻丫頭,擔心這樣的事情,還不如跟我好好地說一說。」

裴明澤揉揉她的腦袋,「方才容銘不是說了麼?你的身子沒有問題,我的身子也沒有問題,孩子是遲早都會有的。即便沒有,也無妨,你莫要太過擔心。」

沈婠點點頭。

裴明澤湊前來,壓低聲音道:「今晚為夫再努力努力。」

沈婠臉微紅。

「……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7:03

番外篇一

那一日過後,裴明澤與沈婠兩人夜裡是愈發賣力了。裴明澤說了那一番話後,沈婠的心結放下來了,也不像之前那般心心念念著孩子。

要來的總歸會來的。

沈婠心安,裴明澤也心安。

兩人的感情愈發蜜裡調油。

一日清早,沈婠與裴明澤在偏閣裡用早飯。兩人成親數年,口味也漸漸變得一樣。本來裴明澤喜歡清淡點的吃食,而沈婠喜歡口味重一些的吃食,裴明澤起初遷就沈婠,吩咐灶房裡做的吃食都是按照沈婠的口味,不過時日一久,裴明澤也漸漸喜歡上這些吃食。

早飯畢,沈婠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裴明澤見著了,便笑道:「剛醒不久又想睡了?」

沈婠嗔他一眼,「也不看看是誰的不好!」昨天夜裡纏得她連覺都沒睡好,她又打了個哈欠,裴明澤瞧著沈婠眼底的青黑,心裡不禁有些內疚,他軟了聲音說道:「是為夫不好,今晚一定讓你好好睡。」

他禁慾多年,碰到了沈婠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慾望如同洪水一般,傾瀉而下,收也收不住。婠婠的身子太過美好,美好得讓他成親數年還想一要再要。

裴明澤說道:「左右今日也無事,再回去睡個回籠覺吧。」

他攬上她的腰肢,「我陪你。」

沈婠眯眯眼,「只是睡覺?」

裴明澤笑道:「莫非娘子還想做些什麼?」

沈婠心底是有幾分不信的,恆之一到床榻之上,就像是平日裡披了羊皮的狼一樣,呼啦一下,羊皮一脫,十足十像是一條餓了數月的狼!

上個月某人也說陪她睡回籠覺,結果睡著睡著便直接撲上來了。偏生恆之的房中術極好,又知她喜好,往往不到半刻鐘,便將她弄得氣喘吁吁嬌吟不斷的,整個人好似中了那些淫藥一般。

思及此,沈婠兩頰悄悄浮起一抹嫣紅,她說:「我才不想做什麼。」

沈婠又打了個哈欠。

裴明澤見狀,也不逗她了,「好了,我陪你回房。你好好地歇一歇,我在一旁看書,不打擾你。」裴明澤送了沈婠回房,替她掖了掖錦被後,方拿了本書半躺在另一邊的美人榻上。

沈婠很快便睡著了,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緩悠長。

裴明澤看了幾頁後,抬眼望了下不遠處的沈婠,脣角浮起溫暖的笑意來。小半個時辰過後,裴明澤放下書冊,又瞧了沈婠幾眼,見她睡得如此香甜,裴明澤不禁也有了幾分睡意。

他放下書冊,剛想走去床榻時,驀然有道光澤一閃。

他眯了下眼,原是沈婠妝匣上的珠釵,一支雕花銀簪擱在梳妝檯的邊沿,是方才沈婠從髮髻上摘下的。裴明澤一見,走了過去,拾起銀簪放回妝匣裡。

倏地,裴明澤注意到一個巴掌大的錦盒,十分不顯眼地靜躺在妝匣的角落裡。

裴明澤想了想,他似乎不曾見過婠婠打開過這個錦盒,平日裡偶爾也會來下閨房之樂,他會替婠婠梳妝畫眉的,但是妝匣裡的這個錦盒,他的的確確是沒有什麼印象。

裴明澤伸手拿出了錦盒。

他打開了盒子。

裡面是一對白玉鐲,色澤極好,很是溫潤。

裴明澤放了回去,心裡也沒有過多在意。婠婠極愛玉鐲子,裴明澤是曉得的,是以每一回他路過首飾鋪子都會進去瞧一瞧有沒有新的玉鐲子,常年累月下來,裴明澤也不知買了多少玉鐲子,幾乎可以用箱來計算了。

而方才那對白玉鐲與自己平日裡買的倒也沒什麼差別。

裴明澤只當是自己買的。

就在此時,裴明澤注意到一事,玉鐲子下是常見的紅色錦緞,但錦緞下似乎有凸起。裴明澤按了按,微硬的觸感。

裴明澤掀開錦緞一看,竟是一張花箋。

——琴瑟和諧,伉儷情深。

短短的八字。

裴明澤一看便知是出自男子的手筆,他又仔細端詳著錦盒,倏然在盒底發現有京城珍寶軒的名號。他從未在京城的珍寶軒裡買過飾品。

裴明澤微微一怔。

他放下錦盒,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裴明澤尋來玉禾,問道:「王妃在京城時可有去過珍寶軒買過玉鐲子?」

玉禾努力地想了想,「回王爺,奴婢並沒有見過王妃去珍寶軒。」

裴明澤問:「你可知王妃有一對從珍寶軒裡買來的白玉鐲子?」

玉禾搖搖頭,頓了下,她仿佛想起什麼,又說道:「奴婢似乎有些印象,王妃成親的那一日,魏夫人曾送了王妃一對東珠,還有一個錦盒,裡邊便是一對白玉鐲子。」

裴明澤眼神微深。

沈婠醒過來後,她揉揉眼睛,瞅了瞅周圍,裴明澤並不在。不過美人榻上還有一本翻了一半的書冊,想來恆之剛出去不久。

沈婠伸了個懶腰,補了一覺後只覺神清氣爽。

她趿鞋行到梳妝檯前,正準備隨意輓個髮髻時,她忽然注意到妝匣裡有個錦盒。她打開一瞧,是一對白玉鐲。唔,莫非恆之又送她鐲子了?

沈婠心裡甜滋滋的。

都老夫老妻的了,還總愛送她東西。雖說自己喜歡玉鐲子,可這樣的一對白玉鐲子,她的妝匣裡就能找出不下十對。

沈婠瞅瞅自己的妝匣,又快放滿了。

打從成親後,她都不知換了多少個妝匣,一個比一個大,有時候想要找件首飾也有些困難。不過瞅著琳琅滿目的珠釵玉鐲瓔珞,心情倒也是不錯的。

沈婠戴上了白玉鐲,對著菱花鏡晃了晃手腕,只覺恆之是愈發貼心了。

左右現在自己歇夠了,今夜也不委屈恆之了。他想如何來便如何來,要試一試新姿勢也未嘗不可。

用午飯時,沈婠發覺裴明澤有些不對勁。平日裡會與自己言笑晏晏的,今日卻是有幾分神色懨懨,用飯時極是安靜,且目光偶爾飄來,落到她手腕上的那對白玉鐲時,臉色就沉了沉。

沈婠見狀,便問:「恆之是怎麼了?」

裴明澤道:「沒什麼。」

沈婠又笑道:「這對白玉鐲子,我很喜歡呢。比以前的都要好看,摸起來很是溫潤舒服。」其實在沈婠眼裡,她覺得恆之送的玉鐲子都差不多。不過夫君有這樣的心思,她身為娘子自然是要好好地誇一誇。

以往她這麼一誇,恆之神色就會變得柔和,眼裡也會是笑意滿滿的。

未料今日她話音剛落,恆之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是麼?這鐲子就這麼好?」

沈婠在再三肯定,「對!很好,恆之你瞧,剛好配你送我的白玉蘭花簪。」

裴明澤看了眼,收回目光,開始一聲不吭的。

沈婠挪挪身子,坐到裴明澤身側,她軟聲軟語地道:「恆之,是怎麼了?怎麼一副不痛快的模樣?是不是寧風又過來了?」

前陣子寧風和容銘一起過來江北,順道來探望她和恆之。

寧風與恆之下棋,比棋藝自然是恆之更甚一籌。只不過這些年來寧風鑽錢眼是鑽得越來越厲害了,恆之與寧風下棋雖是贏了,但卻讓寧風誆了不少銀錢。

沈婠頓了頓,笑道:「來,吃點魚肉。」

沈婠夾了一筷子的魚肉放進裴明澤的碗裡。

裴明澤想了想,也覺自己不好,堂堂一個大男人,這樣的小事有什麼好計較的?婠婠是最不喜歡他吃味了,之前有一回吃味,險些鬧得兩人感情不和。

裴明澤瞅了眼沈婠腕上的白玉鐲子,又瞅了瞅碗裡白花花的魚肉,再看沈婠一臉溫婉的,他心裡也稍微有幾分釋然了。

他讓周圍侍候的侍婢退了出去。

沈婠仰起頭來,問:「怎麼了?」

話音未落,裴明澤就親了下去,堵住了沈婠的脣,舌尖輕輕地掃過她的每一顆貝齒,之後又纏上她的舌,重重地吸吮著。

待裴明澤仔細地品嘗了一番後,他方鬆開了沈婠,他含笑道:「就是想親親你。」

沈婠失笑:「就為了這事?」

裴明澤點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7:16

番外篇二

沈婠湊上來,輕啄了他的脣一下,「現在還會不痛快麼?」

裴明澤心裡又多了幾分釋然,人都在自己懷裡了,區區一個魏子騫,區區一對白玉鐲又有什麼好計較的?裴明澤眼裡多了抹笑意,「嗯,不會了。」

白玉鐲子一事過了不久後,裴明澤也漸漸淡忘了。沈婠妝匣裡的鐲子不少,且她又喜歡換著來戴,沒幾日那一對魏子騫送的白玉鐲子便被收起來了。

沈婠手上是一對新的血玉鐲子。

一日,府裡的管事匆匆地進來廳堂裡,將一封信交給了沈婠。「王妃,您的四妹妹來信了。」

四妹妹?

沈婠展眉一笑,「原是菱妹妹。」沈婠剛想拆開信封,裴明澤的手便伸了過來,他含笑與沈婠道:「我來。」

沈婠說:「也好。」

沈婠十指上剛染的蔻丹還未乾,不便動手。裴明澤也不知在哪兒尋來一盆奇特的鳳仙花,摘下花瓣染指甲時的紅色比京城裡的蔻丹還要鮮艷還要好看。

裴明澤是絕對不會告訴沈婠,他最喜歡的就是婠婠的大紅指甲在他身上游移,尤其是修長的五指握在昂揚的那一處時,鮮艷的指甲就像是婠婠的紅脣一般,極其魅惑勾人。

每每見之,總是讓他欲罷不能。

裴明澤拆開信封,他輕抖信箋,然後遞到沈婠的面前。

信不長,只有短短數語。

沈婠看完後,一臉的驚喜。

裴明澤見狀,也粗粗地掃了眼信箋,前面問候的話裴明澤也沒沒有怎麼留意,直到看見最後一句「我與子騫已是從京城啟程,不日便能到江北」時,裴明澤冷不丁地有了危機感。

他掃了沈婠的手腕一眼,稍微松了口氣,是一對血玉鐲子。

沈婠笑意盈盈地道:「真好呢,四妹妹要過來了。打從四妹妹與義兄成親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四妹妹了。這回四妹妹來探我,剛好可以好好地說一說話。」

裴明澤問:「怎麼魏子騫也過來?」

沈婠道:「總不能讓四妹妹一個人過來吧。」似是想到什麼,沈婠失笑道:「恆之,你該不會在吃味吧?」見裴明澤不吭聲,沈婠又笑道:「義兄都與四妹妹成親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裴明澤是不擔心。

他心底不過是有那麼丁點的嫉妒罷了。

婠婠重來一世,能入她心的人自然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尤其是魏子騫還是在他前面先走入婠婠心裡,若不是多虧了裴淵阻礙,如今婠婠就該叫魏二夫人了!

雖然嫉妒也是於事無補,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裡泛酸。

以前他只覺吃味什麼太過可笑,可現在輪到自己頭上了,說想不在意實在有些困難。

沈婠湊前來,輕輕地啄了下裴明澤的脣。

「好了,別吃味了。今晚我做幾個你愛吃的小菜,如何?」

裴明澤道:「好。」

過了一會,裴明澤又道:「我出去一會。」他離開廳堂後不久,又折回來,與沈婠道:「今日外頭太陽毒辣,你莫要去茶肆裡了,別曬著了。」

這江北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一到夏季便十分悶熱,外邊的街道也是熱得發燙。有一回沈婠險些中暑,讓裴明澤擔心了好些時日。

沈婠笑道:「嗯,好,我不出去。」

待裴明澤離去後,沈婠喚了管事過來,讓管事收拾好一個小院子,並再三囑咐管事定要仔細對待。沈婠瞅瞅外邊的日頭,又道:「再去冰窖裡取些冰塊來,我和母親都一樣怕熱,這江北的夏日沒有冰塊可難熬了。記得往母親的院子添多些冰塊。」

管事應了聲。

沈婠又吩咐道:「悄悄地添,莫要教母親發現了。」

管事笑道:「王妃,奴才曉得的。」

華燈初上時,裴明澤仍未回來。

沈婠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心裡雖是有幾分擔心,但是也沒有派人出去尋找。沈婠想了想,興許是恆之遇到什麼友人了,耽擱一會也不是什麼大事,遂繼續與唐氏一塊用晚飯。

新帝登基後,沈婠便與裴明澤來了江北封地,唐氏在京城無親無故,自然也是要跟著女兒過來了的。況且在京城時唐氏本身就是在閑王府裡住下,如今女兒和女婿都來了江北,唐氏哪有不來之理。

唐氏最近給沈婠做了不少大補的菜肴,像她這個年紀的人,孫子孫女都會滿地跑了,可女兒現在的肚子也沒有消息,唐氏心裡極其擔憂,生怕女兒會生不出孩子來,到時候要是女婿要納妾什麼的,這寧靜美好的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

唐氏昨日去了一座觀音廟裡,唐氏聽聞裡邊的送子觀音極是靈驗,不少人一拜,沒過幾日便有了喜脈,且還是雙胎。唐氏求來送子神水,晚上給沈婠做菜時,悄悄地混進了參湯裡。

若是有效的話,待女兒懷了一胎後,再去求多幾包,好讓女婿子孫滿堂,再也不會有納妾的心思。

女兒今日的幸福來之不易,她可不願女兒走自己的老路。

「娘,你吃多點。」沈婠給唐氏夾了一筷子的菜,把小碗裝得滿滿的。

唐氏含笑道:「你也多吃點。」

她不動聲色地瞅了眼沈婠面前還沒有動過的參湯,又道:「先別吃飯了,喝點參湯,娘熬了好久的。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沈婠看了看,笑著道:「娘,怎麼你又給我熬參湯了?」

沈婠雖是這麼說,但還是舀了勺參湯緩緩地送進嘴裡。

眼見參湯剩下小半碗,唐氏也安心了。她說道:「娘還不是為你好。瞧瞧你的身子,都成親這麼久了,還沒什麼好消息傳出。」

沈婠一聽,不以為意地笑了下,「娘,你該不會去給我求了什麼神水吧?」前陣子就聽見母親提起,她原本也是信這個的,但是後來聽容銘提起,這神水喝下了,若是身子本來不好的人很有可能會腹痛。

唐氏輕咳一聲,「哪會,容大夫都這麼說了,娘哪裡還敢去求。不說這個,婠婠呀,你和女婿是不是晚上不怎麼融洽呀?婠婠你莫要害羞,這些事每個女人都要經歷的,要放得開來,才能懷上孩子!」

沈婠說:「娘,我知道了。」她和恆之晚上哪裡會不融洽,不知道多!麼!激!烈!只不過這夫妻間的魚水之歡也不能在母親前面說得這麼明白,沈婠又道:「娘,您吃多點吧,再不吃飯菜就涼了。」

唐氏見狀,也知女兒害羞了,笑道:「好好好,娘現在就吃。」

瞅著喝光的參湯,唐氏雙眼賊亮賊亮的。

今晚應該能懷上孫子了吧?

快到亥時了,裴明澤還未回來。沈婠這時不禁有些擔心,恆之從未試過這麼晚還未回府,且眼下外邊的天色也像是快下暴雨了。

沈婠想了想,喚了玉禾過來。

剛想吩咐玉禾去給恆之帶把傘時,便聽到外面有陣喧嘩聲響起。

沈婠蹙眉,「怎麼外邊這麼吵?」

玉禾道:「王妃,奴婢出去看看。」

玉禾還沒回來,沈婠便已是聽到了裴明澤的聲音。

「對,都搬到這兒來。」

「嗯,那些也是。」

沈婠好奇地出去一看,夜色下恆之站在馬車旁,正指揮著府裡的幾個小廝搬著箱籠。沈婠道:「恆之,你買了什麼東西?」

裴明澤道:「等會你便知道了。」

裴明澤過來牽起沈婠的手,「夜裡涼,莫要在外面站著,我和你一起回房。」走了幾步,裴明澤扭頭吩咐小廝:「小心一些,不要摔碎了。」

沈婠愈發好奇了。

她邊走邊問:「到底是什麼東西?你今早說出去一會,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平日裡的這個時候他們兩夫妻早就在榻上巫山雲雨起來了。

裴明澤輕聲道:「是送你的生辰禮物。」

沈婠「啊」了聲,「我的生辰不是還沒到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7:30

番外篇三

裴明澤笑道:「今日出去的時候,剛好路經幾間首飾鋪子,裡邊有不少好看的首飾,遲些的話怕是會被人買了,便先買下來。路上又有些耽擱便遲了些回來。」

裴明澤捏了捏沈婠的手心,「讓你擔心了,是我的不好。下回我若遲些回來,便讓覽古先回來與你說一聲。」

兩人回了房。

沈婠見裴明澤面上有疲倦之色,便道:「我讓人給你準備熱水。」

裴明澤想了想,道:「也好,不過等會箱子搬進來了,你不許先打開來看。」

沈婠努努嘴,「這麼神秘?莫非是什麼了不得的首飾?唔,這麼大的箱子,且還是幾個……」沈婠一時間也沒想到到底有什麼首飾需要幾個箱子來裝的。

裴明澤見婠婠這般模樣,眼裡多了幾分笑意。

他傾前身子親了她的臉頰一口,「說好了,不許打開來看。要是打開來了,你今晚也別想睡了。」

沈婠笑道:「好,不打開就不打開。若是打開了晚上任你折騰。」

裴明澤去了暖閣沐浴後,箱子也搬了進來。

沈婠坐在美人榻上,手裡握了本書卷,看了一會書後,沈婠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不遠處的幾個箱子上。沈婠瞅著瞅著,只覺心癢癢的。

雖說一會後便能知道箱子裡是什麼,但這麼大的一個誘惑就在自己的面前,且又是送給自己的,沈婠腦子裡騰然響起一道聲音。

——去打開來看看!就看一眼!恆之不會知道的!知道了也沒關係,左右就是被折騰一晚罷了。再說她今晚早就做好被折騰的打算了!

沒有任何弊端的事情,為何不做?

思及此,沈婠放下書卷。像是做賊一般,左瞧瞧右看看的,然後輕手輕腳地竄到箱子旁。

她努力地咽了口唾沫。

沈婠打開了箱子。

箱子裡整整齊齊地擺了……沈婠數了數,起碼有三十個錦盒。她打開錦盒一瞧,是一對白玉鐲。打開另外一個錦盒一瞧,還是一對白玉鐲。又打開另外一個,依然是一對白玉鐲。

沈婠屏住呼吸,直到打開第二十六個錦盒時,裡面才出現了一對翠玉鐲子。

沈婠傻了眼。

她連忙打開另外一個箱子,裡面也如同這個箱子一樣,是整整齊齊的三十個錦盒。剩下的最後一個箱子裡面也是!

沈婠連氣也不喘,乾脆直接坐在繡花毯子上,打開了一個接一個的錦盒。

裴明澤進來時,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副這樣的場景。

婠婠坐在三個箱子前,她的周圍堆滿半開的錦盒。裴明澤眼裡笑意更深,他就知道婠婠會忍不住打開來。他含了笑意上前,「嗯?說好的不許打開呢?」

沈婠還沒有從這數不清的鐲子裡回神過來。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了眼裴明澤,半晌才回神,她說道:「你……你……你把江北所有的鐲子都買了?」

裴明澤道:「沒有。」

「嗯?」

裴明澤也在毯子上坐下,他隨意挑來一個錦盒,「你也知我眼光高,送你的東西肯定是不願將就的。江北上好的鐲子不多,我還去了林城,華城,還有撫州。你瞧瞧,這對白玉鐲子是不是比之前你戴在手上的那一對好看?無論是色澤還是手感,都是極好的。」

裴明澤說道:「且錦緞下還另有玄機,你可有發現了?」

沈婠一怔,「什麼玄機?」

裴明澤掀開錦緞,裡面是一張花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婠掀開其他錦緞,果真每一個錦盒裡都是一張花箋,裡邊皆是一句情詩,一看就知是恆之的字。沈婠不禁莞爾,她嬌嗔一聲,只道:「說是送我生辰禮物,這麼多送到何年何月才能送完呀?」頓了下,沈婠問:「為何花箋會上會有一二三這些數字?」

裴明澤拾起一個錦盒,說道:「這是送你的一歲的生辰禮物。」

「這是你兩歲的。」

「這是你三歲的。」

「這是你四歲的……」

……

「這是你去年十九歲的。」

沈婠聽了,眉眼彎彎地道:「下一個是我今年的?」不等裴明澤說完,沈婠便去拿起錦盒,一翻底下的花箋,卻是見到「一」字。

她一怔,「怎會又是一?」

裴明澤道:「是你上一世的一歲。」

他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上一世沒有人寵你疼你,這一世我補上。」

沈婠抿住脣角。

裴明澤笑道:「傻婠婠,哭什麼?」

沈婠揩了揩眼角,「我就是想哭!」都老夫老妻了,還待她這麼好,她能不哭麼?

裴明澤握住她的手腕,傾前身子來吻了吻她的眼角,淚水有點鹹,不過嘗進心裡卻是甜的。婠婠極少哭泣,自己能讓她哭出來,想來今日的奔波也是值得的。

裴明澤倏然橫抱起沈婠來,沈婠輕呼一聲,「小心鐲子,別打碎了。」

裴明澤笑道:「打碎了再買便是。」

沈婠勾住裴明澤的脖子,嗔道:「恆之藏了不少銀錢的吧?」打從兩人成親後,便一直都是沈婠在管家,銀錢也是沈婠握在手中的,封地的稅收以及外面一千頃良田還有幾間鋪子的收入也都是歸沈婠的。裴明澤從不過問。

裴明澤笑道:「不是還有俸祿麼?」

沈婠問:「嗯?」

裴明澤道:「這下我一年的俸祿都花光了,接下來只能讓娘子養我了。」瞧著沈婠的紅脣,裴明澤心一動,也等不及到床榻上了,直接上前含住她的脣。

沈婠不由得勾緊他的脖子,輕輕地嚶嚀了一聲,微微仰起頭來,讓恆之的吻更加深入。

須臾,裴明澤方放開了沈婠。

沈婠的雙眸微微有些水潤,她笑眯眯地道:「若是王爺在床榻上侍候好本郡主,本郡主養王爺一輩子又何妨?」

裴明澤眼神微深。

他加快步伐,將沈婠放在榻上。

沈婠只覺背部陷入柔軟的被褥裡,緊接著身上就一重,裴明澤已是壓了上來。他的手十分嫻熟地直探她的褻褲,冰涼的手指陷入溫熱的甬道裡,他輕輕地摩挲了下,勾脣一笑。

「看來郡主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他伸出手來,在沈婠眼前晃了晃手指,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有濕潤的液體,兩指微張,像是一道銀絲。

沈婠與裴明澤在榻上來了這麼多回的巫山雲雨,饒是她再害羞,現在也早已習慣。她面不改色地坦然笑道:「嗯呀,本郡主正等著王爺來侍候呢。」

裴明澤眨了下眼。

他怎麼覺得今晚的婠婠格外不一樣?

似乎……比以前更奔放了?

莫非是他送的生辰禮物起的作用?

不過裴明澤與沈婠定然不知,其實唐氏也不知,那所謂的送子神水裡稍微摻了些春、藥。服用過後,至多三個時辰,藥效便會發作。

裴明澤心中雖有疑惑,但也沒有在意。這樣的婠婠,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鮮,他很樂意配合,裴明澤故作恭敬地問:「不知郡主想要小的如何侍候?」

這問題倒是難倒了沈婠。

「唔……」沈婠想了想。

裴明澤瞅著她思考的模樣,小腹也愈發灼熱。見沈婠遲遲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他有些著急了。就在此時,沈婠說道:「你等一等……」

她伸手便將擱在枕邊的《春宮圖》拿來。

偶爾兩人會邊翻邊行歡,現在剛好派上用場。沈婠慢條斯理地翻閱著,裴明澤瞅瞅被書遮住臉蛋的沈婠,忍不住了,不過他也不想擾了婠婠難得來一次的興致,遂道:「郡主慢慢看,小的先來。」

沈婠還沒有回答,便覺得兩腿間倏然進入了一根手指。

她抬起書本,又進來了一根。

兩人眼神相觸。

裴明澤開始動起來,手指靈活得讓沈婠捧住書本的手都在顫抖,她輕輕地呻、吟了一聲,嗔道:「恆之!」裴明澤道:「如何?」

沈婠道:「不是讓本郡主……挑麼?」說話間,裴明澤倏然捏住幽谷間的小珍珠,使得沈婠的話音跟貓咪叫一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7:42

番外篇四

裴明澤笑道:「對呀,小人在等郡主挑。」說罷,又重重地捏了小珍珠一下。

沈婠咬住下脣,迎上裴明澤笑意深深的雙眸,她瞪了他一眼,再次用書本隔住兩人相觸的眼神。她又翻了一頁,此時裴明澤倏然快速地抽、動起手指來,並且再添了兩根。

另外一隻手也在凸起之處揉捏起來。

沈婠投降了,不再咬住下脣,呻、吟出聲。

她放下書本,與裴明澤的眼睛對視。

裴明澤的手指仍然沒有停止動作,頂在沈婠腿側的昂揚與亢奮也越來越硬了。他問:「郡主可選好了?」

有了他這麼一出,沈婠還哪裡看得下春、宮圖,方才她滿腦子都是恆之的手指!她隨意地指了一張,看也不沒看,直接道:「這個!」

裴明澤一看,意味深長地道:「原來郡主好這口。你早些與小人說,小人定天天將郡主侍候得下不了床。」

沈婠怔了下,剛想拿回書本看看自己挑的是什麼,未料裴明澤卻猛然奪過書本,扔到了一邊。

沈婠輕呼出聲。

裴明澤已是大大地分開沈婠的雙腿,整個幽谷毫無保留地出現在裴明澤的眼前。

裴明澤吞了口唾沫,說:「郡主的這兒是小人見過的最美好之處。」

這樣的話,沈婠聽進耳裡,也覺得兩頰在火辣辣地燒起來。她下意識地想要合攏雙腿,可裴明澤卻不許,微微用力地穩住她兩條大腿,眼睛定定地打量著眼前的幽谷。

說起來,這算是裴明澤第一回這麼仔細這麼認真地看清楚這裡。

沈婠說:「別看啦。」

裴明澤抬眼,「好,現在開始。」

「開始什麼?」話音未落,裴明澤已是埋頭在沈婠的兩腿間,溫熱的舌尖纏了進去,沈婠倒吸了一口冷氣!「恆……恆之……」

裴明澤口齒不清地問:「舒服麼?」

沈婠久久沒有出聲。

裴明澤又加大了力度,靈活的脣舌在甬道間橫衝直撞,異樣的觸感讓沈婠嬌喘連連,她喘息不止,腦袋只覺一片空盪蕩的。

倏然,裴明澤縮回舌頭,輕輕地由下而上一舔而過,停留在凸起之處時,他減緩了速度,舌尖慢慢地,在沈婠猝不及防時,張嘴含住,用力地吸吮著!

沈婠的身子抖了起來,雙腿情不自禁地夾緊了恆之的頭。

被褥早已是濕了一大片。

沈婠的雙眼迷離,兩頰嫣紅。

裴明澤看著沈婠這般模樣,心裡很是滿足,他重新抬起頭來,隔著肚兜捏住沈婠胸前的柔軟,他含笑問:「郡主,如何?」

沈婠道:「極……好……」

裴明澤說:「那現在該輪到我了。」

他解開褻褲,對準位置,用力地衝撞進去。裡邊早已是濕潤,他進入得十分順利。溫熱的緊致包裹住自己的昂揚之處時,裴明澤只覺渾身的毛孔都舒散開來,讓他想要待得更久!

啪啪啪的聲音響徹不停。

沈婠還未從方才的痙攣回過神來,下一輪又再次開始了。

她的眼睛濕潤得能泛出淚水來。

「恆……恆之……」

「嗯,我在。」裴明澤又是用力的一撞,深深地頂入!沈婠「啊」了一聲,「恆之,我受不了了。」

裴明澤壞笑道:「是誰說今晚任由我折騰的?」

沈婠睜開朦朧迷離的雙眼,小聲地道:「……今晚讓我歇一會,明晚繼續?」

裴明澤抱起沈婠,讓她整個人趴在自己的身上,同時他的兩腿間又是繼續頂入,沈婠連叫了幾聲,「恆之!」

裴明澤說道:「不行,說了今晚就是今晚。」他才不會上她的當,前些日子婠婠在床榻之上也是這麼說,結果第二日她淚水汪汪地看著自己,自己就不由自主地投降了。

難得今夜她如此奔放,他不要錯過。

不過裴明澤心裡想是這麼想,可一看到沈婠又是淚眼迷濛地看著自己,他就忍不住心軟。他最後再一次重重地深深地頂入,釋放了所有欲、望。

他咬上她的脣,「小壞蛋!」

明知他看不得她的眼淚,還要這麼擺出一副這樣的模樣!

沈婠笑嘻嘻地道:「夫君今晚表現很好,婠婠決定要養王爺一輩子。」裴明澤的鼻子蹭了下沈婠的臉頰,「好吧,這次饒了你。」

沈婠打了哈欠。

裴明澤道:「你睡吧,我抱你去洗洗身子。」

沈婠輕啄了下裴明澤的脣,說了聲「好」。平日裡也是如此,通常兩人歡愛後,沈婠便半睡半醒地被裴明澤抱著去洗身子,之後的事情她也記不起多少來,總之次日醒來她渾身十分乾爽,身上也穿好了裡衣,安安穩穩地睡在恆之的臂彎上。

今夜裴明澤也一如往常地抱了沈婠去洗淨身子,將沈婠抱回榻上後,沈婠已是沉沉地睡下。

他看著沈婠的睡顏,心裡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俯下身子,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臉頰,又吻了吻她的脣瓣。

聽到沈婠囈語了一聲「恆之」時,裴明澤眼裡有了笑意。

他替沈婠蓋上薄被,然後輕輕地行到沈婠的妝匣前,他仔細地尋找著上回的那個錦盒。好一會他才在角落裡看到魏子騫送給沈婠的白玉鐲,他掀開錦緞一看,確認無誤後,他將錦盒拿了出來。

他重新瞅了眼沈婠,之後悄悄地走了出去。

裴明澤喚來覽古。

「王爺?這麼晚了……」

裴明澤拿出錦盒,放到覽古的手中,他淡淡地道:「賞你的。」

魏子騫與沈菱到達江北後,沒有直接去找沈婠。

兩夫妻投宿了間客棧。

魏子騫與沈菱成親已有兩年,兩夫妻相敬如賓,過得倒也是和和美美的。李氏也疼愛沈菱,在魏府裡待她也是極好的。

新帝登基後,威遠將軍便解甲歸田。新帝心胸寬廣,對威遠將軍也沒有猜忌,魏平要解甲歸田一事,新帝輓留了好幾回,不過魏平十分堅持,最後新帝也不曾勉強,但對於魏平的四個兒子,新帝也予以了重用。

長子魏子昌如今已是官拜三品的郎將,二子魏子騫也是進入了兵部,年方二十五,就已是擔任兵部侍郎一職,三子四子也相應地朝中擔當大任。

一時間,魏家的風頭依然是無人能及。

沈菱嫁給魏子騫後,難免還是有些擔心的。

當初魏子騫與沈婠第一次相見,沈菱也在他們身邊。雖然她常常沉默不語的,但是該知道的她都知道一清二楚的。從小方氏就教導沈菱,在沈府的後宅裡,少說話才是正事,要用眼睛去觀察,有些東西自己知道便好,莫要說出來。

沈菱是喜歡魏子騫的。

她第一次見到魏子騫時,剛好是夏遠帆命人捉了小青蛇來嚇唬沈婠。魏子騫挺身而出,義正言辭地欺負回了夏遠帆。她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心裡對魏子騫也有了不少的好感。

不過當時她看得很清楚,大姐姐冷靜沉著的模樣讓魏子騫的眼裡有了異樣的神色。

沈菱當時回了明蘭園後,就拉著方氏的衣袖,她說道:「母親,大姐姐從舟城回來後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和她記憶中的大姐姐有所出入,膽子變大了,遇事也不慌。明明是那麼可怕的青蛇,把她都嚇了一大跳,可大姐姐卻一點也不慌,甚至還能與魏子騫談笑自如。

方氏聽了,也只是笑了笑,說道:「舟城是磨人心性的地方,苦日子過多了,便想著要過好日子了。為了好日子,以大姑娘現在的處境,她必須要變得和以前不一樣。」

沈菱似懂非懂地聽著,腦子裡卻是浮起沈婠與魏子騫談話的場景。

後來沈菱再見到魏子騫,也多留了幾分心思。很快的,沈菱就注意到魏子騫總是悄悄地看著大姐姐,一旦與大姐姐的目光有所接觸,耳根子便會紅通通的。

沈菱心思玲瓏,馬上便知魏子騫喜歡沈婠。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7:55

番外篇五

這事,沈菱沒有告訴方氏,只是悄悄地埋在心底,然後靜靜地觀察著他們兩個人。她心裡雖然有一點點黯然,但是也不會太過失落。

她就覺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自己搶來也沒有用。

若是屬於自己的,即便自己不去爭取,上天也會將它送到自己的面前。

不過想歸想,當老天爺當真將魏子騫送到自己的面前時,沈菱還是十分出乎意料的。她也注意到了沈婠的表情。

沈菱頭一回感到慌張,覺得自己像是搶奪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似的。

她的心情很矛盾。

一方面她希望大姐姐會想出辦法來讓皇上收回聖旨,可另一方面她卻又有些不捨。魏家是個好去處,魏夫人李氏十分和藹可親,且魏子騫又是自己有好感的,能嫁這樣的夫家,可以說是她之幸。

方氏與她說:「只能聽天由命。」

沈菱也只好點點頭。

老天爺仿佛是想要成全自己的心願,此事最後竟是不了了之。大姐姐沒有再提起這樁婚事。沈菱一直覺得愧對於沈婠,因此也少了與沈婠的來往。

直到後來沈婠與裴明澤定親後,沈菱才漸漸安心。

尤其是看到大姐姐面上遮掩不住的喜色時,她心底的愧疚感才完全消散。

她成親的前一日,母親與自己說:「夫君待你好才是真的好,不管他心裡有沒有人,你嫁過去就是正妻,只要生了兒子,誰也撼動不了你的地位。情愛之事,有固然好,沒有也無妨,再深再厚的情意,夫妻幾十年後也只會所剩無幾,把握好自己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沈菱明白方氏的意思。

她哪來會不知道自己即將要嫁的夫婿有道影子,且那道影子還是自己的大姐姐。

沈菱已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沒想到洞房花燭夜,魏子騫待自己十分溫柔,他說:「你是我的娘子,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待你好的。」

魏子騫不提沈婠,沈菱也不提。

偶爾半夜時分,沈菱醒來,看著魏子騫的睡顏,她忽然有些心酸。母親說情愛之事,有固然好,沒有也無妨。可是子騫這麼好,她怎麼可能會不去喜歡他,不去愛他?

一旦真正愛上一個人,沈菱發現自己有些無法忍受子騫心裡的那道揮之不去的人影。

母親勸過自己幾回,可是沈菱還是一意孤行。

她決定要問清楚魏子騫。

於是有了這一趟江北之行。

寫信前,沈菱還試探地與魏子騫說:「子騫,我很久沒有見過大姐姐了,你能陪我去一趟江北麼?」她盯著魏子騫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生怕會錯過什麼神色。

魏子騫愣了下,然後說道:「好呀。」

一路上,魏子騫表現得與平常沒有差別。可沈菱看在眼底,卻總覺得有一絲絲的不一樣。

沈菱滿懷心事,魏子騫也看在眼底。

他問:「菱兒,你這幾日是怎麼了?」

沈菱勉強地笑了笑,「沒什麼。」

次日,沈菱與魏子騫去拜訪了沈婠與裴明澤。

時隔兩年,沈菱再見到沈婠,心中的高興還是占了大多數的。一聲「大姐姐」喊出口,沈菱便覺得格外親切。

沈婠親親熱熱地拉了沈菱到一邊說話。

裴明澤瞅了眼魏子騫。

魏子騫只覺背脊骨寒意森森,他咧開脣角,笑道:「王爺,很久不見了。」

裴明澤道:「是呀,聽說你現在已是升到兵部侍郎一職了?」

「多得皇上賞識。」魏子騫說著話時,也不忘往沈菱那邊看幾眼。裴明澤見狀,忽然覺得之前婠婠說的話對極了。都是陳年往事了,年少時的事情至今哪裡能記得這麼多。

裴明澤的眼裡多了幾分真誠的笑意。

他道:「算起來,你成親也有兩年了,怎麼四妹妹的肚子還沒有消息?」

魏子騫笑道:「菱兒年紀還小,我打算再等一兩年。且現在兵部事忙。」裴明澤也是這麼認為,他多看魏子騫幾眼,頓時也覺得魏子騫變得順眼起來。

「我有幾幅字畫,且來與一同觀賞?」

「好。」

裴明澤與魏子騫離去後,廳堂裡便只剩下沈菱與沈婠兩人。

沈婠輕咳一聲,說道:「四妹妹,你可是有心事?」

沈菱一怔。

沈婠笑道:「我看人可是很準的,你若真有心事,不妨與我一說。你這回來江北,定是有其他事情吧?」

沈菱聽罷,見到沈婠溫婉的神色,一咬牙,與沈婠說了。

沈婠沒想到四妹妹的心結竟會與自己有關。

半晌,沈婠忽然笑出聲來。

沈菱問:「姐姐因何而笑?」

沈婠拍拍沈菱的手背,「傻妹妹呀,我與義兄的事都不知是多少年以前的呀。你不提起我也都快記不得了,想來義兄也是如此。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你莫非沒有發現義兄心底也是有你的麼?打從你進屋以來,他的目光隔一會便要注意一下你,仿佛我會吃你了你似的。」

沈菱遲疑地問:「真的麼?」

沈婠說:「夫妻間坦誠一些沒有什麼不好的。你若不信,今晚你可以試一試他。」

是夜。

魏子騫寬衣躺下,剛打了個哈欠時,手臂上忽然傳來一道柔軟。

沈菱輕輕地握住了魏子騫的手臂。

「菱兒?」

沈菱說:「子騫,你還喜歡大姐姐麼?」

魏子騫愣了下,他說道:「菱兒,你在想什麼?」沈菱神色黯然地道:「若不是聖旨來得太過突然,現在子騫娶的人是大姐姐吧。」

魏子騫失笑道:「菱兒,這幾日你總是心不在焉的,便是在想這事?」

他坐起來了,一臉認真地道:「我與你成親時便對你說過,你是我的娘子,我會待你好的。我之前是喜歡過義妹,但現在在我心裡的人是你。陪伴我下輩子的人也只有是你。」

有他這一句話,沈菱覺得現在讓自己去死也甘願了。

她紅了眼眶。

魏子騫揉揉她的腦袋,「以後有事要和我說,不許藏在心裡頭,知道麼?」

沈菱點點頭。

沈菱與魏子騫在江北住了半月便回京城了。

裴明澤與沈婠送了他們兩人出城後,沈婠瞧著日頭正好,又不會太曬便笑著與裴明澤道:「恆之,我們走回去吧。」

裴明澤自是沒有異議。

江北有一家糖水鋪子,他們煮的綠豆糖水格外好喝,沈婠愛吃甜的東西,第一回在江北喝到這一家的綠豆糖水時,只覺驚為天人,之後便念念不忘,連著幾個月幾乎天天都讓人買糖水回去。

裴明澤見狀,親自過來糖水鋪子這裡,開出極好的條件想把廚娘挖到王府裡。不料廚娘死活都不願只給沈婠一人煮糖水,裴明澤也只好作罷。

正好今日經過糖水鋪子,裴明澤便問:「婠婠,想喝綠豆糖水麼?」

本來裴明澤不提,沈婠也沒有多大感覺。自從去年連續幾個月都在喝之後,她似乎好久沒有想過要喝綠豆糖水了。

沈婠想了想,說:「也好。」

兩人進了糖水鋪子裡。

小二很快就端來兩碗綠豆糖水。

裴明澤喝了一口,便放了大碗。他實在不愛喝甜的,平日裡看著婠婠吃得津津有味的,他才會偶爾也吃上點甜的吃食。

裴明澤含笑望向沈婠,問:「一碗夠麼?不夠的話再叫多一碗來。」

話音未落,裴明澤就見到沈婠的臉色一變。

喝進嘴裡的綠豆糖水也吐了出來。

沈婠連著咳了好幾聲,把裴明澤嚇得面色也有些發白。他連忙拍著沈婠的背部,另一隻手遞上帕子,「婠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沈婠接過帕子,擦了擦嘴。

她深吸一口氣,手按了按胸口,才緩緩地道:「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吐。」目光不經意瞥向身前的一大碗綠豆糖水,沈婠又乾嘔了一聲,連忙捂住眼睛。

「快點拿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8:09

番外篇六

裴明澤喚了小二過來,讓小二迅速收拾了方桌上兩碗綠豆糖水。

瞅著沈婠微微發白的臉色,裴明澤不禁有幾分緊張,他說:「已經讓人拿走了。」沈婠這才放下手來,裴明澤擔心地問道:「可是綠豆糖水有什麼問題?還是身子哪裡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

沈婠搖搖頭。

她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明明之前還十分喜歡這兒的綠豆糖水的,一天不喝渾身都覺得不對勁。現在一聞到這個味道就想作嘔。

不過沈婠也沒有往深一步想,她對裴明澤道:「恆之,我們回府吧。」

裴明澤說:「還是別走回去了。」

裴明澤吩咐道:「玉禾,去叫輛馬車來。」

玉禾應了聲。

沈婠揉揉太陽穴,輕聲嘆道:「興許是有那麼一點中暑了。不過是出來了一會就成這樣,看來過陣子得讓先生開些方子調理下身體。」

裴明澤道:「嗯,過幾日我便讓覽古去尋容銘。容銘前幾日還在信中說他去了林城,想來現在也不會離得太遠。若是他還在的話便讓他過來。」

沈婠的眼裡有了絲笑意,道:「先生都三十了,還四處行醫,也不知先生打算何時定下來。」

裴明澤說:「容銘是不打算成家了,他年少時便與我說過,此生只願與醫為伍,娶醫為妻。本來因為我之前的怪癖,我也不曾想過要娶妻的,當時是打算待容銘老後,一起為伴。」

沈婠笑道:「現在也無妨,若是先生一生未娶,待先生老後也能與我們兩夫妻結伴。」

說話間,玉禾已是叫了馬車過來。

裴明澤扶了沈婠上馬車,沈婠在馬車裡又繼續說道:「先生待我們都有大恩。」沈婠彎眉一笑,「若無先生,怕是我也認識不了恆之。」

裴明澤道:「的確是。」

沈婠又道:「只不過容先生也未必會一生不娶,興許現在只是緣分未到吧。又或許是……」話音猛地一頓,沈婠透過半開的車窗看到外麵攤檔裡擺了好幾碗的酸梅湯。

她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發亮。

「停車!」

裴明澤順著沈婠的視線一望,含笑道:「想喝酸梅湯了?」

沈婠點頭。

玉禾很快便買了碗過來。

不過須臾,一碗酸梅湯就全部入了沈婠的肚裡。沈婠感慨地道:「以前也不覺得酸梅湯有這麼好喝……」裴明澤笑道:「不許多喝,喝多了你又鬧肚子疼。」

沈婠心癢癢的,「回去讓廚娘煮一鍋酸梅湯,我再喝多半碗便好。」

裴明澤說:「你今日倒是有些奇怪,平日裡都不見你喝酸梅湯,且今日一喝綠豆糖水便想吐。」說著,裴明澤又擔心地嘆道:「回去後還是先找個大夫來看看為妙。」

沈婠聽了裴明澤的話,怔楞了好久。

倏然,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她又忐忑又緊張地說道:「恆……恆之,我這月的葵水是不是還沒有來?」

「的確還沒有來。」裴明澤想了想。

沈婠捏緊裴明澤的手腕,「恆之,我好……好像有了。」

裴明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有什麼?」

話音未落,裴明澤又明白過來,他驚喜地道:「懷上了?」他猛地站起,冷不丁地撞上車頂,只是他也顧不上疼了,連忙吩咐道:「車夫,走慢點。」

說罷,他又吩咐玉禾。

「馬上去找容銘過來。」

他又對覽古道:「覽古,你去把江北最好的大夫叫來。」

沈婠哭笑不得地道:「還沒有確定呢,要是不是的話,可丟大發了。」

裴明澤傻兮兮地笑道:「沒事,丟大發也沒人敢笑你。」

回了王府後,唐氏就急急地迎上來。

「真有了?」

沈婠笑道:「還不確定,不過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沈婠與唐氏說了這幾日來的反常,唐氏一聽葵水久久沒來,也喜上眉梢。

哎呀,那送子神水真有效!

等懷了這一胎,下一胎繼續求去。

大夫來後,剛搭上沈婠的脈搏,裴明澤便緊張得渾身都繃緊起來。大夫一鬆開手,素來從容淡定的裴明澤也忍不住問道:「大夫,如何了?」

大夫笑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已有兩個月身孕了。」

唐氏一聽,笑不攏嘴的。

沈婠也是笑意連連,滿臉的喜色擋也擋不住。

裴明澤亦是如此。

不過一想到這大半月以來婠婠天天陪著魏子騫和沈菱在江北東走走西走走的,裴明澤就不禁皺了皺眉頭。

也不知前陣子忙成這樣,有沒有傷到了肚裡的胎兒。

沈婠想到的卻是與裴明澤完全不一樣,她高興地道:「四妹妹與義兄來得真巧,就像是專門來送子一樣。他們一走,我立馬就懷上了。」

裴明澤連忙問大夫相關事宜。

大夫也一一解答,裴明澤聽得格外認真。

因為是第一胎的關係,打從沈婠懷上後,裴明澤便開始緊張得不得了,生怕沈婠會摔著了或是碰著了,見到沈婠拿起象牙梳,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所幸沈婠肚裡的娃娃也沒有怎麼折騰沈婠,沈婠也不像尋常婦人那般吃不下睡不著的,反而是吃得十分香。懷孕前沈婠食量很小,懷孕後沈婠每日都要吃上以前幾日的份量。

裴明澤晚上也不敢與沈婠同房了,雖然大夫說前三個月一過只要小心一些,房事還是可以有的,但是面對如此可口的婠婠,裴明澤不覺得自己能有那份耐力。

遂裴明澤只好在床邊搭了張小塌,也以防沈婠萬一夜裡有什麼狀況。

到了八個月的時候,沈婠的行動愈發不方便。

半夜時分腳總愛抽筋。

沈婠只要輕喚一聲,裴明澤便立馬醒來,他頭一句就問:「腳抽筋了?」

沈婠點頭。

裴明澤熟練地揉著沈婠的腳板。

沈婠瞅著裴明澤日益消瘦的模樣,也知這八個月來恆之忍得十分辛苦,讓她看得十分心疼。沈婠忽然說道:「恆之,先生都說了,八個月的時候只要沒有意外行房是不成問題的……」

裴明澤一怔,挑眉道:「你……想要?」

沈婠輕咳了一聲,剛想說什麼,裴明澤的手倏然探入她的褻褲裡,他揉捏了一會,沈婠便覺得兩腿間的濕潤愈發厲害。

她的兩頰微微有些紅。

「恆之!」

裴明澤輕笑道:「婠婠無需害羞,容銘也與我說了,你懷孕七八個月時難免會有些興奮。容銘還與我說要好好地照顧你的‘興奮’。婠婠可想要?若是……」頓了下,裴明澤又改口道:「想來答案呼之欲出了。」

她兩腿間濕得一塌糊塗便是最好的證明。

裴明澤的手輕輕地插了進去,他挑逗沈婠的動作是愈發嫻熟,也能準確無比地尋找出她最為敏感的地方。

裴明澤仔細地觀察沈婠的表情,生怕她會有一丁點的不適。不過片刻,沈婠就已是嬌喘不停,他的掌心裡盛滿了晶瑩的液體。

裴明澤收回手,看著沈婠眼神迷離的模樣,心裡很是滿足。

忽然,沈婠拉住他的手。

「恆之,我……」

裴明澤笑道:「不急,還有兩個月,等孩子出生後,我會讓你幾天幾夜下不了床。現在你安心養胎,我們的日子還長著。」

他俯身親了沈婠的額頭一口。

「睡吧,我出去一會。」

沈婠曉得裴明澤定是出去灌冷水了,只不過恆之如此堅持,她也只好順著他的意思。她點點頭,心想待孩子生下來後定要好好地補償恆之。

兩個月後,孩子平安誕生。

是一個男娃,長得皺巴巴的,不過裴明澤越看心裡越是歡喜,疼惜的不得了。沈婠見到孩子平安出生,心裡也高興。

裴明澤抱著孩子,愛不釋手的,瞧著他柔軟的身子,他的心裡都快要化開來了。

容銘也松了口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3 00:18:31

番外篇七

這幾個月來,他被裴明澤折騰得也瘦了不少。明明不是他生娃,偏偏他比生娃的還要緊張,他看婠婠也沒有這般緊張兮兮的。幸好孩子平安生下來了,要不然……裴明澤定要跟他拼命了。

不過想到能一睹裴明澤這幾個月來的各種前所未有的神色,容銘倒也覺得值了。

誰能想到以前總是一副溫文儒雅滿腹心思的王爺能有這樣的神情?

容銘問:「想好取什麼名字了麼?」

沈婠笑著說道:「我們之前便說好了,若是男娃便由恆之來取,若是女娃的話便有我來取。」容銘聽罷,看向裴明澤。

裴明澤抱著孩子,一臉沉溺的模樣。

直到沈婠喚了他幾聲,他方回過神來。

「……名字呀,不急,先取個小名,大的要慢慢想。」他也不避諱容銘,重重地親了沈婠的額頭一口,「辛苦你了。」

容銘見狀,也知自己不便多留。

他笑了笑,便悄悄離去。

裴明澤原本是十分疼愛這個孩子的,可漸漸的,裴明澤就覺得不對勁了。這男娃整日愛黏著沈婠,時時刻刻都要黏著沈婠。

他本來在沈婠懷孕十個月時就忍得相當辛苦。

難得孩子生下來了,他摩拳擦掌地準備要好好地來一回汗水淋漓的魚水之歡!不料兒子日日夜夜隔在兩人中間,一離開沈婠便哭得不行。而婠婠也心軟,聽見兒子哭了,也顧不上他了。

連著幾日下來,裴明澤不禁有種受了冷落的感覺。

裴明澤瞅著尚在襁褓中的兒子,眼睛眯起,他道:「給你起個小名叫纏纏如何?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成親纏著你娘親,知道否?今夜再纏著你娘親,爹以後就叫你纏纏。」

剛好走進來的沈婠聽到這句話,頓時笑出聲來。

「恆之呀,哪有人對兒子說這樣的話。」

裴明澤道:「左右也只是小名,不礙事。纏纏聽著也朗朗上口的。」

沈婠失笑道:「兒子,別聽你爹的,娘親絕對不會讓你爹給你取個這樣的小名,以後讓你娘子聽著了,省不得要笑話你一番。」

男娃眨巴著眼睛,嘴裡吐著泡泡。

忽然裴明澤道:「他似乎要睡著了。」

沈婠一瞧,連忙壓低聲音,「噓,小聲些。」她湊到裴明澤耳邊,「雖說白日宣淫不對,但是……我們這種情況也是可以原諒的,對麼?」

裴明澤眼神一深。

他摸上沈婠的腰肢,輕輕地捏了一把。

「現在?」

沈婠眨眨眼,「不好?」

裴明澤道:「自然是大好。」

沈婠含笑道:「那我出去吩咐下奶娘和玉禾,你先在房裡等我。」裴明澤自是沒有異議。待沈婠吩咐完後,回到房裡時,見到裴明澤手裡多了本書冊。

沈婠笑道:「不會又是什麼二十四春、宮花圖吧?」

裴明澤的面色有些古怪。

沈婠走了過去,她定睛一看,道:「咦?這是什麼書?」上面寫著兩個她看不懂的文字,一個像是扭曲的小蛇,另外一個像是兩扇小門。

裴明澤道:「前幾天不是在收拾東西麼?我剛好在你的一個箱籠裡發現這本書。」

「什麼箱籠?」

裴明澤道:「應該是之前長公主賞賜你的箱籠。估摸這本書是不小心夾帶一起過來的。且上邊的字跡也像是長公主的。」

「什麼書?」

沈婠好奇地探頭一看。

這一看,沈婠的臉就紅了個透!她道:「長公主竟然還畫這樣的東西!」

裴明澤說:「長公主有好幾個西洋先生,西洋人總有許多奇奇怪怪不可思議的東西,長公主會這樣的也不奇怪。且……看著似乎也挺不錯。」

沈婠多瞅了幾眼。

她連忙搖頭,「你可別想把我捆綁起來。」沈婠又再次看了看,驀地,她的腦子裡有了一幅畫面,若是畫裡被捆綁的人變成了恆之……

她咽了咽唾沫,看向裴明澤的眼神多了幾分異樣。

兩人夫妻多年,裴明澤哪裡能不知沈婠眼神裡的含義,他親了親沈婠發燙的臉頰,「我們輪著來如何?這一次先由你綁我?下回便換成我綁你。」

說著,他的手也不安分地捏上沈婠胸前的柔軟之處。

沈婠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沈婠找來麻繩,她依然有些遲疑,「……真的要將你綁起來?」

裴明澤低笑一聲,「我綁你也成。」

沈婠一聽,也不遲疑了,她先用麻繩捆了裴明澤的手腳,她使勁地打了個結,然後她尋來一塊帕子,彎腰湊在裴明澤的眼前,她盯著他,說道:「恆之,我要矇住你的雙眼了。」

裴明澤溫和一笑。

「來吧。」

眼前頓時一黑,裴明澤也不慌,嘴角噙著抹笑容,「婠婠,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沈婠看著一動也不動的裴明澤,不禁有些懊惱。她捏了裴明澤一把,「恆之!原來你在打這個主意!」被捆綁住了,壓根就不需要動了!

兩人成親這麼久,房事上主動的人一直都是裴明澤。

可如今恆之被捆綁住了,能動的人只剩下她自己了。

見他面上有得逞之色,沈婠驀然有了一計。

她捂嘴偷偷地笑了下。

讓恆之現在得逞,等會他就要向自己求饒了!

沈婠開口道:「恆之,我開始了。」

裴明澤正要說一聲「好」,脣就被沈婠堵住了。溫香軟玉一貼上來,無需片刻,他渾身就熱得發燙,尤其是懷裡的人還是自己想了朝朝暮暮的妻子。

在裴明澤意猶未盡時,沈婠的脣倏然離開了。

裴明澤只覺心裡好一陣失落。

「婠婠,再來一回。」

沈婠瞅了眼恆之兩腿間的昂揚與興奮,她說:「現在你不能動,你得聽我的。」話音未落,裴明澤就倒吸一口冷氣。

婠婠的手竟是握在了自己的那一處。

「你……」

沈婠解開了裴明澤的褻褲。

她又湊前去親了裴明澤的脣一口,之後又迅速鬆開。之後她埋頭含住了恆之的灼熱。

裴明澤眼前一片黑暗,身子的感覺更為敏感。

沈婠的嘴一碰上,裴明澤渾身就是一抖,抖得十分厲害,嘴裡溢出了一道重重的喘息。沈婠從未見過恆之有這樣的表情。

她伸出舌頭輕輕一舔。

裴明澤又是重重一喘。

沈婠加大了力度,裴明澤的聲音也變了,「婠婠,你……」沈婠張大嘴吞入他的亢奮之處,吞吞吐吐的,讓裴明澤欲罷不能。

倏地,沈婠急速離開。

裴明澤頓時像是從雲端之處掉了下來一樣,沈婠笑吟吟地道:「舒服麼?」

裴明澤點頭。

沈婠說道:「我累了,不來了。你自己解決吧。」

裴明澤面色一變。

沈婠笑嘻嘻地道:「……恆之,現在是不是自食苦果了?讓你……」沈婠面色也跟著一變,放才還是綁得穩穩的麻繩竟是被裴明澤掙脫了開來!

沈婠驚呼出聲。

裴明澤已是揭開眼睛上的帕子。

「嗯?現在是誰自食苦果了?」他勾脣一笑。

沈婠嚇得連忙跳下床榻,未料還沒有走幾步,裴明澤就是一把撈住她的腰肢,將她扔在厚厚的被褥之上,緊接著整個人覆上,又啃又咬的,不過瞬間就已是將沈婠身上所有的衣裳甩到了地上。

他伸手探進她的幽谷中,濕潤潤的一片。

他吻住她的脣,毫不猶豫地索取她嘴裡的每一處,身下也是猛然一挺,進入了他渴望已久的緊致。

「下回還敢不敢如此?」

沈婠嚶嚀一聲,使勁地搖頭。

裴明澤笑道:「那下會輪到我綁你,婠婠不必擔心,我絕對會讓你欲、生、欲、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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