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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九歌 - 《萬福小婢(下)》《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1:45     標題: 九歌 - 《萬福小婢(下)》《全文完》

萬福小婢(下)》作者:九歌

春花深深感歎,普天之下當真沒有比周清貞更好的男人了,
為了救她出獄,他努力拼前程,成為史上最年輕的探花郎,
大膽的在傳臚大典上幫她平反冤屈,絲毫不畏懼眾人的眼光,
幸運地獲得皇上賞識,還得到皇后為他們賜婚的機會,
哼哼,那些曾經不看好他們的傢伙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他們就要翻身了!

無奈人怕出名豬怕壯,那些噁心親戚一見有利可圖就不要臉地纏上來,
比如他那無良親爹,張嘴就想要奪走他花大錢買下來的房子,
也不想想當初是怎麼薄情地對待他的,想打他的主意,先過她這關,
她在敬茶時細數他爹的罪狀,羞得這人沒臉見人,以為新媳婦好拿捏?作夢!

處理完礙眼的人,夫妻倆日日過著一下朝就滾床單的甜蜜生活,
本以為他們會這樣順風順水的過下去,誰知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皇上為了改革,派他帶頭對抗難搞的皇家宗室,最終害得他身陷囹圄,
阿貞別怕,這次換她來救他,她一定會搞定這些宗室,助他脫困與她團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2:01

第一章

    樊縣女牢

    ‘啊!啊!啊!’對面女牢裡傳來的慘叫聲,讓春花暴躁不已,這會她才體會到鄭牢頭的好處,可惜不知為什麼,做了五年的鄭牢頭,正月底突然離開不知去了哪裡。

    自從王六成了新牢頭,這樊縣女牢簡直成了他家後院,略有姿色都提出去和一眾獄卒恣意取樂。上任不過四個多月,已經有兩個報了病歿。

    春花這裡到沒有什麼變化,畢竟有周清貞罩著,可三五不時的慘叫淫鬧,讓春花十分討厭,恨不能奪下鞭子抽死王六。

    ‘啊!啊!啊!’一聲聲慘叫,仿佛就響在春花耳邊,讓她在牢房裡焦躁轉圈,就在她實在忍不下去,準備去救人的時候……

    ‘砰、砰、砰’虎頭門忽然被拍響:“大理寺寺正提人犯劉春花過堂問訊!”嘹亮的男聲壓過慘叫,響徹女牢。

    焦躁的春花愣住,仔細傾聽門外的聲音。

    “開門,大理寺寺正提人犯劉春花過堂問訊!”

    淚水一瞬間盈滿眼眶,阿貞做到了……春花捂住顫抖的唇,淚水嘩啦啦流下來:阿貞做到了。將近三年多少個日日夜夜,她在牢裡思念,他在牢外苦熬,終於……還有王六,你等著!

    過堂問訊春花挺直背,跪的堂堂正正幾句話交代完事情,堂上官員發了押簽,著人帶馬道婆、錢氏、以及錢氏身邊下人來問訊。

    春花不是個有耐性的,就這麼一會功夫,她就告王六在牢裡為非作歹的事兒,稍微一查王六立刻被下了大獄。

    周府還沒有從進士及第中高興出來,晴天一個霹靂,京裡來人重審當年魘鎮案。他們來不及反應,錢氏、杜姨娘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全被帶走。

    等他們走通知縣,才知道周清貞告了禦狀,周家人從天堂一下跌到地獄。都說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等他們從霹靂中緩過來,京裡皇后娘娘下懿旨解除他們和羅家的婚約,給周清貞和劉春花賜婚。

    “那咱們送到羅家的三萬八千兩聘禮,還能要回來?”這是打擊傻了的大老爺周懷宗。

    “果然和白家人一樣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要告他忤逆不孝!”這是跳腳的二老爺周懷嬰“錢氏不賢,我要休了她!”

    “老夫人,老夫人!”這是被氣暈的錢氏老太太。

    周家亂成一鍋粥,省府白家也沒好到哪裡去。

    “白老爺回來了,你家外甥這次考得如何?”鄰居看到白敬文回來,熱情的拱手寒暄。

    ……呵呵,白敬文簡直像吞了一個蒼蠅似得噁心,卻不得不拿出風輕雲淡的笑容:“僥倖,得座師青眼,萬歲隆恩點了探花。”

    “哎喲,我的老天爺”鄰居滿良驚喜“探花郎啊,恭喜白老爺,恭喜恭喜!”大嗓門引來左鄰右舍。

    “白老爺外甥當真文曲星下凡,我就說嘛那年輕人看著就不同凡人……”

    白敬文保持微笑,一句話都不想說:個咬人的狼崽子。

    “那是,周大人樣貌就不是普通人,說起來他和白老爺家姑娘年貌相當,白老爺要是早些做成親事……”說的人還帶些可惜的意味。

    白敬文掛著風輕雲淡的微笑,心裡只罵娘。

    眾人熱熱鬧鬧議論,末了朝白敬文拱手討酒:“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白老爺莫忘了請我們喝喜酒”

    “就是”一個附和。

    “就是”兩個附和。

    “天大的喜事,白老爺千萬記得請酒。”三個

    “讓咱們也來文曲星的沾沾光”四個……

    一張張喜笑顏開的臉圍著白敬文晃悠,白敬文只覺得笑的臉酸,他只能客氣拱手:“一定,一定。”

    不等他分開眾人回家,李雲芳滿臉喜色趕出來:“哎呀,老爺,咱們外甥中探花了,都是老爺教的好。”

    白敬文心裡的火一陣陣往上燒,臉上還得笑,笑出逼格:“來日一定請各位高鄰喝杯水酒,不過白某連日舟車勞頓……”

    鄰人知趣的散了,白敬文剛進門鬆口氣,白秀怡堵在二門口羞答答行福禮:“恭喜父親出了一個探花郎外甥。”

    又是戳心窩子的探花!白敬文黑了臉:“不在屋裡好好做針線,瘋跑什麼?有點知書達理的樣子沒,還不下去!”凶走女兒,他領著李雲芳進了自己書房臉色陰沉。

    “趕緊讓老大把樊縣那三百畝地和那幾間鋪子賣了,再把家裡銀子周轉一下,湊夠五千銀子”白敬文從牙縫裡憋出話“給周清貞送去!”

    “憑什麼!”剛還滿臉喜色的李雲芳,直接變臉炸毛跳起來,和年輕時撒潑的樣子一模一樣。

    “就憑他敢在金鑾殿上告禦狀。”白敬文臉陰的能滴出水。

    “他愛告告去跟老娘有什麼干係,憑啥要我的銀子,呸,想要我的錢沒門!”李雲芳脖子一梗,一幅油鹽不進的樣子。

    白敬文輕蔑的瞪了李雲芳一眼:“你是不是忘了小妹聘禮的事兒?”

    ……李雲芳一噎,有些氣虛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跟好鬥的公雞似得挺起胸脯:“我拉扯大的姑娘,收點聘禮怎麼了?再說還不是因為你的舉人身份,否則小妹有那好命,嫁到周府吃香的喝辣的?”

    白敬文懶得和李雲芳掰扯,只問她:“是五千兩銀子重要,還是我這舉人功名重要?”

    李雲芳收回胸脯遲疑了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周清貞還能奪你的功名?”

    “哼,婦道人家懂什麼,他如今得萬歲誇獎贊他是個君子,咱們沒法動他。不趁著他收拾錢家周家的時候趕緊脫身,還等著過年啊?”

    李雲芳總算知道輕重只是氣不順:“那把周府聘禮還給他,何必折銀子麻煩不說,還要咱們補貼。”

    白敬文氣的直噓噓,食指亂顫點李雲芳:“頭髮長見識短,把周府聘禮還給他?不說別的,我只問你那四間鋪子二十年多少租銀?”

    李雲芳心裡一劃拉……六千多……

    看著老婆臉色變白,白敬文扳回一城小得意:“咱們全部給他折成銀子,好賴都在裡邊,誰還能說什麼?”得意完,又牙痛肉痛,周清貞,你等著這輩子不要犯到老子手裡!

    莊稼還有一料好,一料壞,鋪子也有租不出去的時候,全部折成銀子過往全無痕跡。李雲芳想通後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一邊肉痛咒駡周清貞不得好死,拿了銀子爛手,吃了東西爛嘴,一邊還要笑呵呵跟道賀的人寒暄。

    “哈哈,可不是我外甥考中今科探花。”

    “是啊,是啊,我外甥果然是個好的……哈哈”

    牙酸心疼的同時,李雲芳還有點隱蔽的小高興,據他家老爺分析,周家才是倒了血黴。錢家爛了名聲肯定要算到周府頭上,說不得兩家為了錢氏得翻臉。

    那一定是那邊說我家姑娘好好的,到你家就壞了肯定是你家門風不好。這邊一定說是你家姑娘不好,然後就熱鬧了,周老夫人可是錢家的老姑娘……然後就得掰扯錢家現任主母教養不好……哈哈哈狗咬狗,李雲芳想起就想笑。

    更解氣的是周清貞金鑾殿上悔婚,按她家老爺的說法,這樣丟人羅家一定不會還聘禮……將近四萬銀子打了水漂,有人比自己倒楣,哈哈哈。

    所以說幸福是比較出來的,李雲芳難的哲理一回。

    周清貞中探花最高興的大概是劉家,春花娘喜滋滋把自家閨女從牢裡接出來:“吳真人果然是活神仙,看看我閨女這不就是官夫人的命,還是皇后娘娘賜婚哈哈哈……”

    “娘……”春花看著她娘花白的頭髮,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以後你就等著享女兒福。”

    周府確實如白敬文所料,整個烏雲壓頂,周懷宗憤恨的看著老二:“自打你娶回來那個破財女人,二房簡直就是爛窟窿。”

    將近四萬兩銀子啊……他派人退庚帖的時候試探了一下,被羅家一巴掌扇了回來,直接白話,看在皇后娘娘面子上,樊縣的官鹽生意讓他們做一年。

    一年不過兩三千銀子,他們搭上羅家是為了更大的人脈和生意,這下血本無歸。

    “那你說怎麼辦,又不許我去告忤逆”周懷嬰恨得捶桌子“要不然我現在上京去打死那孽障!我就說那是個煞星,弄得二房不得安寧。”

    “三弟,怎麼可以置祖宗姓氏不顧,做出這樣悖德之事。”周清遠這幾日都是眉頭緊皺。

    周清玉倒不以為然:“三弟這樣做有什麼不對?是非恩怨分明,大哥你怎麼也糊塗了。”

    “孽子!”周懷宗瞪著二子黑臉拍桌。

    周清玉一點也不怕他老子黑臉:“不說以前咱們錯待三弟,他性子寬和淡然不會計較,只說三年前咱們是怎麼對他的?怎麼對一心護著他的春花姑娘?”

    周懷嬰站起來要發怒,周清玉卻不想聽他那一套‘老子論’只是拋出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去劉家提親是個什麼章程?”

    ……周懷嬰又是一通跳樑小丑般的鬧騰,可是周府到底不是一家子白癡,皇后娘娘賜婚,由不得他們輕慢。

    一番撕扯,最後總算黃氏周清遠出面按著慣例,去劉家定下親事。

    春花娘聽人說周清貞是京官不會回來,她捨不得自家閨女,也合計著天子腳下比別處都好,一咬牙賣掉宅院田產,一家子上京投奔女婿。

    十月的京城天高地遠,湛藍的蒼穹之下層林盡染。‘嘎、嘎’一行大雁排成人字行,從廣漠的天空一路往南飛。

    十裡長亭周清貞騎在高高的馬上,仰頭目送大雁越飛越遠,直到眼睛酸痛、脖子僵硬才再次看向長路盡頭:姐姐就要來了,再也不用鴻雁傳情。

    姐姐、姐姐、姐姐,一遍遍在心裡呼喚,直到那個人如同從天而降般來到他的眼前。

    “阿貞”明媚的笑容美麗的丹鳳眼。

    做夢了?這次姐姐好真實,聲音好像就在耳邊。

    “阿貞”

    姐姐的眼裡為什麼有淚花?周清貞夢遊般從馬上下來,走到春花面前,抬起拇指擦掉她的眼淚。

    “姐姐,我讓你受委屈了,所以你才會在夢裡流淚是嗎?”周清貞心疼且酸,他小心翼翼的捧起春花的臉頰“姐姐,都是阿貞不好,你別哭,阿貞一定會救你出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2:18

第二章

    春花心酸到無以加複,傻瓜,連是不是做夢都不分清嗎?她撲進周清貞懷裡緊緊抱住他:“笨蛋,姐姐是真的,你沒做夢。”

    懷裡真實溫暖的觸覺,終於讓周清貞有了真切的感覺,姐姐,真的是姐姐,姐姐來了!驚喜像煙花般在周清貞心中炸開。

    “姐姐……”我想你、想你、天天想你、做夢想你、吃飯想你、看書想你、喝水想你、洗臉想你、走路想你……姐姐我好想你……

    周清貞顫抖的伸手雙手,向捕獵的大貓一下狠狠抱住春花“姐姐……”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再也不,一步都不行。

    兩個年輕男女緊緊相擁,周清貞更是恨不能將春花融入自己的骨血,隔著夾袍也能看見他雙臂緊繃,將春花禁錮在懷裡一動不能動。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們相思成災,情深意切。可問題就出在‘能看出’,這兒是十裡長亭,送別的,迎歸的,三五成群這會都看著周清貞和春花,或是善意的笑,或是戲謔的笑。

    ‘咳咳’春花娘不滿的提醒,雖說是未婚夫妻,大庭廣眾也太難看了。

    大夥眨眨眼等著年輕人分開看他們害羞,結果周清貞和春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注意到春花娘的提醒。

    ‘咳!咳!’春花娘加重聲音。

    劉老四彆扭的把頭轉到一邊,研究京城的樹;順子捏捏自己的衣襟,低頭看兩隻腳蹭來蹭去;如意拉著韁繩安慰馬兒。

    “咳!咳!咳!”

    這聲音太刻意太明顯,就是在外邊練出厚臉皮的周清玉,也對自家三弟無語,只能摸摸鼻子研究天上的雲彩。話說今天怎麼沒雲彩,京城的天就是藍,藍的好看!

    這樣明顯的聲音也沒能叫醒緊緊相擁的男女,周圍人不由得發出善意哄笑。

    春花娘生氣了索性提著裙角,一高一低走過去戳戳周清貞:“姑爺!”

    周清貞像是領地被闖入的大貓,一瞬間雙眼漆黑陰沉沉射向來人,發現是春花娘,愣了一下眼裡各種情緒翻滾。

    “姑爺?”春花娘有點心驚,她從沒發現一個人的眼睛會這麼可怕。

    ‘姑爺’周清貞清醒過來,他是劉家的姑爺,堂堂正正被承認的劉家姑爺,心情瞬間輕鬆起來,面帶微笑招呼:“岳母”。

    清澈的眼睛和煦的微笑,剛才一切似乎都是春花娘的錯覺。春花娘眨眨眼,有些防備的打量周清貞,還是老樣子:眼神清澈、笑容溫和、神態安寧。

    也許是趕路太辛苦沒睡好,頭暈眼花看錯眼了,春花娘一邊寬慰自己,一邊不滿的教訓:“雖說有婚約到底也還沒成親,看你們成什麼樣子。”

    春花早在她娘過來時便回過神,她的臉立刻紅透,怎麼會直接撲倒阿貞懷裡啊啊啊,這下沒臉見人了,害羞的大姑娘把臉都藏到周清貞懷裡不肯出來。

    “姐姐?”周清貞胳膊放鬆點力氣,低頭詢問藏在自己懷裡的佳人。

    “霍喲,這還是對姐弟夫妻!”周圍有愛玩鬧的出聲調笑,其他人跟著哄笑“哎呦,大姑娘害臊了,趕緊成親吧,成親睡一床臉皮就厚了。”

    “哈哈哈”

    善意的哄笑聲讓春花越發臊的慌,追著周清貞的懷抱把臉藏起來。

    姐姐投懷送抱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開心的,周清貞再次收緊胳膊,用寬寬的袖子把春花擋起來。和煦的笑顏環視四周:“日頭正好前路漫長,諸位請早些趕路莫要耽誤了時辰……”

    周清貞話語落下,送別的才想起自己的愁緒,迎歸的念著家裡還有人盼望,都或憂愁或歡喜的各自忙碌去了。

    “姐姐?”周清貞低頭再次低聲詢問,春花低著頭猛地推開他迅速轉身沖回車上。

    懷抱一空周清貞忍住心裡升起的惡意和疼痛,走到馬車邊,春花兩頰緋紅掀開車簾叮囑:“趕緊啟程,爹娘奔波將近一個月,要好好歇歇。”

    “嗯”周清貞溫柔的看著姐姐,春花臉色越發燒紅放下車簾縮回去。

    周清貞走到劉老四兩口子面前,欠身拱手:“岳父岳母連日辛苦,請上車再忍耐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劉老四雙手舉在胸前亂晃“趕路的都是騾馬累不到人。”

    春花娘拽了下劉老四說:“勞煩姑爺前邊帶路。”

    “順子也辛苦了。”

    劉順局促的搓搓大腿:“勞姐夫在這裡等我們。”

    “哎!三弟,你這是有了媳婦忘了兄弟啊。”周清玉牽著馬過來打諢“岳家的個個招呼到,就是沒看見自家兄弟。”

    順子對著當官的有些不安,這會有人打岔,連忙閃回車上。

    周清貞溫和拱手:“二哥安好。”

    周清玉眼神一黯,什麼都不問只是溫和如故,到底是跟家裡人起了嫌隙。好在他跑了七八年江湖,不再是往日那個什麼都在臉上,爭強好勝的二少爺。

    周清玉滿臉大咧咧的笑意:“我當然得安好,要不誰把你媳婦和岳家平安送到京城。”

    原來這樣,周清貞想要拱手道謝,卻被周清玉不在意的打斷:“你們婚期定在冬月十六,家裡人讓我先過來幫你收拾收拾,他們隨後就到。”

    周清貞默了一下,拱手:“有勞二哥。”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周清玉拍拍周清貞的肩膀,自己上馬慢慢走了。

    周清貞忍了一下,到底沒有去拍自己的肩膀,只是有些怔愣,原來婚期是冬月十六。

    “少爺?”如意把馬牽過來低聲提醒。

    雖然周清貞在外被稱作‘老爺’、‘大人’但在周府他還是少爺輩。

    “阿貞”清脆的聲音像林間的黃鸝,聽在周清貞耳力就是人間最美的音樂。他渾身都輕鬆下來,翻身上馬趕到車邊。

    “姐姐”

    春花這會兒臉上褪去紅暈,笑眯眯的打量周清貞:“你長高了。”

    “嗯”

    “回去姐姐給你量量。”

    “嗯”

    “看著肩膀也寬了”春花笑眯眯,阿貞在身邊感覺真好,就像春風拂過田野,一朵朵桃花悄悄綻放。

    “嗯”肩膀寬到可以把你完全抱在懷裡,周清貞笑的有點癡。

    十月的天空明淨高遠,十月的陽光燦爛耀眼,十月的田野平曠整齊,十月最適合戀人在一起你儂我儂。

    一個在趴在車窗向上看笑的甜蜜蜜,一個在馬背向下看眼裡柔情似水,連他們中間流過的微風也似乎沾染上甜意。

    “花兒,好好的姑娘家,趴在車窗像什麼樣兒,回來。”春花娘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春花笑著皺鼻頭用嘴型比“我娘叫我呢。”

    嗯,周清貞溫柔的笑著點頭。

    即便到了京城,馬車也還是照樣顛簸,春花娘搖搖晃晃教訓閨女:“你以後是官家夫人,瘋瘋癲癲像什麼樣兒,沒的叫人笑話。”

    春花擠到她娘身邊,抱著她娘胳膊撒嬌:“娘——老訓我,你都不心疼你姑娘。”

    那嬌嬌的調子傳到車外,聽得周清貞渾身像過電一般,要是姐姐能叫一聲“阿貞——”不可想不可想,周清貞下意識的加緊雙腿,卻發現在馬上這個動作沒法實現。

    其實叫阿貞也不很過癮,最好是姐姐嬌嬌的叫一聲“弟弟——”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2:35

第三章

    ‘咳咳咳’‘咳咳咳’周清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少爺你怎麼了,是不是吃了涼風?”如意催馬過來驚訝的問。

    馬車裡正被親娘教訓的春花,回到車窗前焦急的撩起車簾:“阿貞,怎麼啦?”

    到底是自家姑爺春花娘沒忍住,也擠過來問:“吃涼風了?”

    “哎,我說你好歹也是大小夥子,至於吃口涼風就咳得驚天動地?”周清玉催馬過來,嫌棄的關心。

    ‘咳咳咳’周清貞接過如意遞的水囊,連喝好幾口才壓下咳嗽:“沒事,不小心嗆了一下。”

    春花娘看著女婿紅的能滴血的臉,擔憂提議:“要不你來坐車,讓順子去騎馬?”

    跟姐姐坐一個車上?不不不,周清貞確定自己會控制不住想要抱抱摸摸,他儘量平息聲音:“我沒事,岳母坐好咱們快些趕路。”

    還沒到京城路上就有了茶寮、飯攤、客棧,然後越走越熱鬧,未入京先過一道金水河,然後從北門入城往南走三四裡,再向西六七裡,再向南十餘裡馬車才停下來。

    這是一條安靜的巷子,青磚路大約七八尺寬。春花娘從車上下來,先入眼的是三個臺階上的金柱門,青瓦頂彩繪拱漆黑的門匾上書‘周府’兩個鎏金大字,下邊是大紅銅釘門,兩邊兩座抱鼓石。

    如意早就上前叫門,大門洞開四五個衣著整齊的下人,出來彎腰屈膝:“恭迎親家老爺,親家太太,恭迎姑娘到訪。”

    劉老四隻覺得手腳都沒處放,春花娘也有些拘束,周清玉見了大咧咧打前陣,率先撩袍進去:“三弟這地方不錯,一個月得多少租金?”

    這是一座三進宅院,比白家還能更曠闊些,二進院還有一座假山小巧玲瓏,春花看的皺眉低聲說:“阿貞,你租這麼大院子太浪費了。”

    春花娘也在旁邊幫腔:“姑爺,我家閨女說得對,就你們小倆口住這也太浪費了。”

    邊說話邊進了三進院子,一樣青磚青瓦抄手遊廊三正兩耳的上房,左右各三間廂房。早就跑了一圈的周清玉迎出來:“三弟,你這院子一個月得二三十兩吧。”

    春花娘聽得直吸氣,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姑爺,你是不是看錯信了,我們說要搬來,是打算自己安家不和你們一塊住,用不著這麼大院子。”

    周清貞雙手交握,控制自己不去拉春花,溫和回道:“這兒原是戶部左侍郎的宅院,他因疾病返鄉倉促要賣剛好被我碰上,價錢合適我就買了。”

    “買了!”周清玉瞪大眼睛。

    “阿貞,你哪來的錢?”

    看到姐姐擔心的模樣,周清貞終於沒忍住握住她的手,笑眼對她:“舅父把娘的聘禮都還回來了。”

    “那也不用這麼大!”春花責備的看著他。

    傻姐姐,將來不光我們住,還有我們的孩子、孫子……

    一絲絲溫柔的眼神將春花包裹,直脾氣女孩忽然明白那溫柔裡含義,忍不住暈紅雙頰回以柔情。

    ‘咳咳’周清玉咳得響亮,真是沒眼看,兩個人你儂我儂,差不多快要抱到一起,還能不能好了?

    春花娘把自家不爭氣的閨女拉回來,瞪了一眼,再冷臉對著周清貞:“姑爺是讀書人,總該知道發乎情止乎禮吧,欺負我們鄉下姑娘,是咋回事?”

    “岳父岳母車馬勞累,請到廂房洗漱,飯菜已經備好。”周清貞仿佛沒聽到責備,神色溫和吩咐下人伺候。

    吃過飯春花娘先著急的問:“姑爺,我信裡托你找到落腳處,怎麼樣了?實在不行先租個小院住著,你們婚期不遠咱們住一處不合適。”

    “已經有了,在京城西邊八十裡處有個洛家鎮符和岳母要求,田宅的定金我已經交了。”

    “那行,明天我們就去看,花兒跟娘去歇著。”春花娘邊說邊拉春花,她這女婿什麼都好,就是一點恨不能立刻吞了自家姑娘,她還是小心些好。

    周清貞神色溫和的擋住去路:“岳母,你也看到家裡沒有女主人,那些下人合不合適,要添置什麼,還有家裡銀錢安排,都得姐姐拿主意。”

    這倒也是,春花娘猶豫了,誰家屋裡沒個女人都不成。再說看看這宅子,就知道女婿是個能花錢的,這要花爛包了,還得自己姑娘遭殃。

    “要不我和姐姐當著岳母面,商量家裡剩下銀錢怎麼安排?”周清貞溫和的追問一句。

    這怎麼行,姑娘再親嫁了人也是別人家的,日子也是別人的,自己插一杠算什麼?春花娘只能退一步,臨走還叮囑姑娘:“不許他親近知道不?”

    春花笑眯眯點頭:“知道”

    哎呦,個傻姑娘,春花娘頭疼:“一定不許,知道不!”

    “嗯”笑眯眯點頭。

    “要不岳母留下幫我們安排一下?”周清貞笑的溫和有禮,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就是不肯加一句‘岳母是長輩,我們晚輩沒經驗’的話。

    春花娘被逼走了,周清貞終於把春花拐到自己書房,關上門不等春花說什麼,就緊緊抱住她低語:“姐姐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一手緊緊按著人家姑娘後背,迫使人家姑娘胸前的柔軟緊緊擠壓在自己懷裡,一手控制人家姑娘的後腦,激動的雙唇在人家姑娘耳邊頸邊流連。

    “姐姐……姐姐……我的姐姐……”低喃的聲音魅惑人心,春花忍不住春心蕩漾,但是……

    “我娘說……”不許你親近……

    周清貞吻住人家姑娘的雙唇恣意品嘗,執念成魔的他,哪有什麼謙謙君子的模樣。

    書房裡慢慢充滿春的溫暖和氣息,也許男人都是本能動物,即便沒有任何經驗,也會本能的圈佔攻擊。等春花迷迷糊糊覺得不對的時候,已經衣領大開,一向乖巧懂事的阿貞,正在她胸前大片白皙上流連巡挲,眼看要!!!

    春花驚得一個激靈,什麼蕩漾曖昧全部化為烏有,她兩手捧住青年的頭往後推……沒推動,青年還癡迷的依依不捨。

    春花沒法子,只能把柔韌的腰肢向後彎,用力去推周清貞。周清貞第一時間感覺到春花的抗拒,手上使裡按著春花的後背迎合,然後更深的彎下腰,把臉埋在姐姐的馨香溫暖裡,更加放肆。

    “阿貞!”春花慌了越發用力抗拒,這樣的周清貞讓她覺得陌生。

    年輕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曾經失去的惶恐三年噬骨的思念,讓他心裡的暗黑無限彌漫:這是他的姐姐,他的妻子,他的!誰也不能奪去,誰也不能讓他們分開。

    春花被緊緊按住,年輕男人深深埋進柔軟馨香,並且像某個地方緩慢而堅定的移動。

    “阿貞!”春花終於不再顧忌,擰住周清貞的耳朵使勁兒往後拽“阿貞,你瘋了!”

    耳朵清晰的疼痛姐姐驚慌的聲音,終於讓周清貞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慌亂卻只有一刹那,抬起頭知錯悔過的摸樣。

    “姐姐,我……太想你了,咱們整整分開兩年十個月零十三天……”一個個苦苦熬過的日子,一個個噩夢連連的夜晚。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2:54

第四章

    當時靠著信念和姐姐的東西支撐,並沒有覺得苦,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周清貞怕的渾身顫抖,他像走失很久的孩子,踏遍千山萬水歷盡艱辛磨難,終於找到自己的母親。

    周清貞一把抱住春花喃喃出心底的惶恐:“剛分開那會兒,我天天夢見姐姐在牢裡被脅迫,然後撞牆自盡,頭上的血流啊流怎麼也止不住,流成一條河,姐姐被血河帶走,我卻跳不到河裡。”

    原本還想推開的春花,停了下來,周清貞聲音惶恐無依,仿佛那樣的噩夢他親身經歷過一遍又一遍。

    “後來我被家裡人定了親事,天天夢見姐姐不要我了,我怎麼追都追不上……”

    委屈哽咽的聲音讓春花心疼不已,脖子邊熱熱的濕意,讓春花眼眶又酸又澀,這是她拚命護著的小孩,她喜歡的小孩,卻要這樣備受煎熬。

    春花伸出胳膊抱住周清貞:“傻瓜,姐姐永遠不會不要你。”

    “嗯”乖乖的點頭。

    春花從周清貞懷裡出來,幫他掠掠鬢髮:“以後不要瞎想,你記住就算天塌下來,姐姐也會跟你在一起。”

    “嗯”這世上沒人能分開我們,就算是姐姐和我也不行。

    “乖啊”春花摸摸周清貞臉龐,笑容明媚起來。

    “嗯”周清貞眼裡全是柔柔的笑意,姐姐以後也要乖乖的,年輕男人遺憾的看著妻子轉身收拾衣領,不由自主伸出食指摩挲雙唇,回味剛才的細膩,將來……

    春花轉過身看見青年的動作,有些奇怪的問:“阿貞口渴?”

    “嗯”年輕男人放下手溫柔點頭。

    “奇怪,晚飯不是有湯嗎?”春花一邊奇怪,一邊去桌邊提茶壺倒水,然後驚訝的發現“阿貞,這是不是咱們以前東屋那張桌子?”

    “嗯”周清貞走到春花身邊,接過她手裡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好喝。

    春花這才開始打量這間書房,挺大屋子空蕩蕩的,一張方桌一張塌,塌旁是陳舊的炕櫃。春花走過去用手摸了摸,素面棗紅漆,在隱蔽的一角有一道刮擦,正是她用了七八年的那一個。

    “阿貞……”你怎麼這麼傻。

    周清貞柔柔拉起姐姐的手:“有它們陪著,我可以假裝姐姐就在我身邊。”分別的苦楚春花也深有體會,她也曾恨不能肋生雙翼飛到省府。

    鼻子一陣發酸,春花掩飾的轉過去抹掉眼淚,就算周清貞再次從後背環住她,也不反抗。周清貞把懷裡柔順的女子轉過來面對面,在她淚水浸過的眼上輕輕吻過。

    “姐姐,好想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周清貞一邊呢喃,一邊滑過女孩挺翹的鼻子,含住她嬌嫩的雙唇輕齧慢嘗。

    春花濃濃的睫毛顫了顫,最後顫微微合上,順從的輕啟檀唇。察覺到姐姐回應,周清貞心裡笑了笑,真乖,然後不再顧忌深深吻下去,仿佛要將春花的魂魄都吞到肚裡。

    等到周清貞心裡的荒漠稍微得到一點撫慰,外邊已經完全黑下來,兩個年輕人終於相依坐在榻邊商量家事。

    “這宅院花了四千二百銀子,修葺翻新花了四百銀子……”周清貞握著春花的手一點點說來。見姐姐要詢問,捏捏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姐姐,咱們舒舒服服住幾十年,將來孩子出息就繼續住著。子孫平平咱們賣了,去岳母那裡買上幾百畝地跟兒孫們做個田舍翁也不虧。”

    京城這地方沒有身份,這個宅院只能引來禍端。

    “亂七八糟花下來,還剩下還有九百多銀子……”

    “怎麼會剩這麼多?”周清貞手上大約有多少錢,春花心裡還是有數的,頂多能剩六百多。

    周清貞笑的清雅:“姐姐,我有月俸。”

    春花在心裡撥算盤,就算五月開始領俸祿現在十月,多出三百兩那一個月是……

    “我一個月八兩五錢月俸,另有四石稻穀。”稻穀是帶殼的大米。

    ……春花,當我不會算帳麼?

    “姐姐”周清貞柔柔的笑,握著春花的手慢慢解釋“那些不過是零用,另外還有一年四季置衣銀,冬天有柴薪錢,夏天有買冰錢,還有皂吏錢,車馬錢……”

    春花聽的驚訝不已,稀奇的看著周清貞,聽他最後說:“還有年終的養廉銀一百倆。”

    “阿貞一年能掙四五百銀子!”天哪,這麼多!

    姐姐驚奇的樣子好可愛,紅唇半張露出潔白的細牙,美麗的丹鳳眼睜得更大,越發黑白分明靈動閃耀。

    周清貞柔柔的笑著,在姐姐頰邊香一下:“京官算是窮的,一個七品知縣一年只養廉銀就在八百到一千二之間。”區別看縣的大小和富庶。

    我天!春花驚得說不出話。

    姐姐可愛的表情,讓周清貞心裡滿滿都是柔情喜悅,姐姐在身邊真好。

    他又在春花腮邊香了一個:“要不周府怎麼會發家,我高祖父是正五品知府,每年只養廉銀就有兩千三百銀子。祖上沒有紈絝習氣,後邊幾代子孫也算守望有成……”書房裡一對佳人喁喁私語,溫情似水。

    住在周府怕姑娘被人笑,第二天一大早,春花娘就收拾起來去看自家田宅。周清玉沒事也跟著瞅熱鬧,周清貞攢了幾個換休特意空出時間,為了方便春花找他就跟在車窗旁邊,聽車窗裡零零星星傳出話語。

    “他昨天沒過分吧”春花娘低低的聲音,從搖搖晃晃的車簾裡抖出來。

    呵呵,周清貞食指快速滑過自己的嘴唇,勾起一點笑:等娶回家……

    馬車裡春花低頭嬌嗔:“娘!阿貞是那樣的人嗎?”是的,他就是那樣的人,春花心裡捂臉回答。

    看似回答其實什麼也沒回答,姐姐還有這樣的小聰明,新的發現讓周清貞心裡甜膩膩。

    兒大不由娘,春花娘皺眉只能暗自決定,成親前要看住自己姑娘。拿定主意她另轉話頭:“你們事情商量咋樣了,嫁妝這邊都想要什麼?娘這裡有一千兩百八十銀子。”

    一千是周清貞之前給的,兩百八是周府聘禮裡的,另外還有茶禮、綢緞、珠釵、乾果、牲畜等等雜項。綢緞珠釵春花娘都帶著,一樣不少給閨女,其它的姑娘缺啥她陪啥。

    “阿貞置好宅院,傢俱什麼的都沒有,說讓我挑喜歡的買。”

    “他出錢?”春花娘追問。

    “嗯”春花反應過來,眼睛一亮笑嘻嘻纏她娘“娘——要不你陪送我一套傢俱。”

    “去去去,一邊兒去,你們那宅子三進二十二間房,老娘賠不起。”春花娘嘴裡嫌棄,卻根本捨不得推開自己姑娘。

    她家丫頭多好一閨女,卻從小跟她吃苦受窮,好不容易熬到日子能過去,卻下了大獄。不敢想,只要想起春花披枷帶鎖,站在縣衙前被人恥笑,春花娘就心疼的要爛。

    都是為著那姑爺,她可憐的閨女坐了三年大牢,春花娘壓下眼眶的濕意,好在周清貞是個有良心的。

    她順順閨女的頭髮,任她黏在自己胳膊上撒嬌:“娘跟你說,這世上誰有都不不如自己有。既然他有銀子買傢俱,你只管挑自己喜歡的置辦,想方設法把他的銀子都收到手裡。”

    “娘——”春花不依的搖晃她娘胳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3:10

第五章

    好期待姐姐想方設法套銀子,姐姐用什麼法子?嗯……這個似乎很有意思,周清貞一個人在馬上沉思。

    “乖!”春花娘輕輕拍了自己閨女一巴掌“聽話,娘還能害你不成。”

    嗯,周清貞點頭同意岳母的說法,姐姐要聽話。為什麼姐姐老對著岳母撒嬌,從來不隨自己撒嬌呢?

    車裡春花娘繼續教閨女:“他有銀子置辦家當最好,娘給你買田做嫁妝,將來有他沒他,我閨女都有去處。”

    周清貞在外邊聽得臉色發黑,以後要隔開這個岳母。

    春花娘在車裡對周清貞的心思一無所覺,還在自己盤算:“也不用多少壓箱銀,反正他有月俸,大戶人家不是講究少奶奶都有月錢……”

    春花對自己老娘無奈:“娘,阿貞是個好孩子,你別老算計他。”

    周清貞黑臉變成三月春風,世上只有姐姐最好。

    “算計他什麼?”春花娘白了一眼沒出息的閨女“他一輩子不辜負你,肉爛了都在鍋裡。他敢五花兒六花兒糖麻花兒,銀子一卷帶著嫁妝一輩子挺直腰杆。”

    “記著點,沒心眼兒的死丫頭。”春花娘點點自己閨女額頭,心裡盤算京城邊上地價貴,貴人也多容易生是非,不如和自己買在一起。

    “娘,你這地方選的太遠了,咱們見一面都不容易。”漫漫長路搖搖晃晃,春花又開始勸說“家裡銀子挺多,不如在京城附近……”

    “銀子多那是你的!”春花娘止住自己姑娘“不許胡說,就這咱家這百多兩銀子,有一半是你掙來的,再說能有多遠,還有樊縣到京城遠?”

    春花還想勸說她娘離自己近點,忽然車壁被馬鞭‘咚咚咚’敲了三下,然後周清貞清越平和的聲音傳進來:“姐姐,現在日頭晴好,不如出來騎會兒馬散散心,我幫你牽韁繩。”

    車裡是怪悶的,春花娘體諒年輕人坐不住,叮囑自己閨女:“出去玩兒會透透氣,就是不許野!”

    “嗯”春花笑眯眯點頭下了馬車。

    騎在馬上視野一下開闊許多,春花興奮的東張西望,還能感受到馬兒走動時的輕微震動。

    “阿貞,這裡和咱們樊縣看起來沒差很遠。”一樣有山,有河,差不多的樹和莊稼。

    “南北相隔數千里會很不同,樊縣在京城西北主要偏西更多,所以差異不是很大。”周清貞牽著韁繩閒庭漫步,眼看前邊的人越去越遠,心情愉悅起來:只有姐姐和我。

    春花心情很好的迎著微風,對周清貞不正常的心裡狀況,沒有一點發現。

    秋高氣爽北雁南歸,小山上一層層紅的、黃的,綠的樹林色彩斑斕。廣漠的田野裡,還有些蕎麥,水稻沒有收割,更多的是秋收後平整的農田。

    金水河明淨蜿蜒,年輕俏麗的農家女子在河邊捶洗衣裳,幾個漁夫在河上撒網。

    春花笑容明亮:“阿貞,咱們老了以後也住這裡,感覺比樊縣要暖和一些。”

    “好,到時候我去河邊釣魚,姐姐在河邊洗衣裳,然後一起回家……”

    “阿貞釣到大魚咱們清蒸,釣到小魚咱們熬湯。”春花笑眯眯的介面。

    “嗯”這樣的日子是周清貞最想要的,他和姐姐幸福安康,沒有任何事、任何人來打擾。

    “哎呀,我娘她們呢?”玩了半天,春花忽然發現長長的路上,看不見家人的影子“糟了我娘會擔心的。”

    ……周清貞沉吟了一會,說出早就想好的話:“是我不好玩的忘了時候,不然我帶姐姐快馬去追他們,否則他們到那兒還得等我們”說完年輕男人頗為憂心的看了看日頭。

    春花抬頭眯著眼睛看已經到中天的太陽,金光燦爛,洛家鎮離京城比較遠,確實耽誤不起時間:“這馬能馱動兩個人不?”沒有防備的春花也憂心,絲毫不知道這是某人算計好的“還有咱們那樣被人看見不好。”

    “姐姐說的是,那我走快點。”

    周清貞也不反駁牽著韁繩往前走,就是不時要舉起袖子擦汗,相伴相知這麼多年,他太清楚春花的軟肋在哪裡。

    前路漫漫沒有家人的蹤影,周清貞一會快一會慢明顯有些累,還頻頻擦汗,春花實在不忍心勸自己:反正馬上要成親,再說誰認識他們啊。

    “阿貞”春花臉頰紅撲撲。

    周清貞又擦了一次汗,才微笑轉過頭:“姐姐我不累,再有不到三十裡地就到了。”

    一張白玉般的臉變得通紅,春花捨不得:“你上來帶我過去,別讓他們等著急了。”

    “好”我聽姐姐的。

    春花側身往前讓讓,周清貞跨鞍上馬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環著佳人細腰:“駕”雙腿一夾馬兒撒開蹄子往前跑。

    “阿貞!”猛然顛簸嚇的春花直往後靠。

    “籲——”周清貞勒馬停下“要不咱們慢些過去?”

    ……春花不想耽誤時間,周清貞見姐姐為難心裡有些後悔:“別怕,我會抓緊你,騎快馬也很有趣。”

    春花側坐在馬背上,緊緊靠在周清貞懷裡環著他的腰,她從來沒體會過這種速度:田野往後退去,風肆意的撲面而來。

    春花很快就喜歡上這種縱馬狂奔的感覺,笑得開懷暢意,逆風裡大聲說:“阿貞,等我們成親後你教我騎馬,咱們一起出來玩。”

    “好”

    姐姐就在自己懷裡溫暖馨香,周清貞無比安心妥帖。清爽的秋風把春花銀鈴般的笑聲,吹撒一路伴著‘得、得、得’馬蹄聲,聽到周清貞耳力是世間最美好的聲音。

    就應該這樣,姐姐在自己懷裡快樂無憂,這是世上最美滿的事情,周清貞臉上露出明潤的笑容:“姐姐抓緊,我帶你跑的更快些。”

    “好”

    明淨的天空下,一匹棗紅馬載著快樂的男女,賓士在美麗的田野。

    春花娘其實和周清貞挺熟,縣試前一年為了麻痹錢氏,周清貞有小半時間都住在劉家。那時候春花娘就喜歡周清貞:聰明、溫和、知禮,一看就是個能成大事的。

    後來因為閨女坐牢春花娘恨過周清貞,好在這些都過去了,她家閨女算是熬出來了。說這些是想說,周清貞辦事春花娘還是很放心的,就像給她找的田宅,春花娘就滿意的很。

    找的地方叫落印村,山水開闊距洛家鎮七八裡路,村裡的地原本是一個伯爺家的,只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他們家爵位到頭子孫不濟,欠下賭債只能變賣良田還債。

    春花娘一向主意正,莊戶人家有啥都不如有地。十二兩銀子一畝地,人家手上有兩百畝要賣,她一口氣給春花買下一百畝做陪嫁。

    至於劉家自己因為銀錢有數,按照原本的打算買了十畝地一座小院子。

    春花不想她家人再受窮,可是春花娘心裡有自己的秤:“你不必替順子想,他有本事自己去掙萬貫家財”

    順子在一邊憨笑著撓後腦勺,明明小時候還有點機靈勁,不知道為啥越長越老實,黑敦敦矮胖胖倒是打鐵好手。

    “他一個大小夥子,老沾姐姐光算什麼?再說家當自己掙來的才知道心疼。”春花娘看自己兒子也是滿心疼愛“咱家順子是個能撐住門戶的,你讓他自己往前奔,他能奔出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3:25

第六章

    春花說服不了她娘,站在那裡鬱鬱寡歡。周清貞看得心疼,剛好賣家在,他自己掏銀子買下十畝地送給劉家。

    “岳母不必推諉,沒有姐姐為我辛苦多年,沒有姐姐為我承受牢獄之災,就沒有今天的清貞。”周清貞深深揖手:“可這十畝地不是為姐姐,姐姐下獄,岳母一家受了不知多少白眼笑話,這是清貞補償岳母一家人那些年受的委屈。”

    這話說得春花娘差點掉下淚,她為什麼搬來京城,其中有一條就是為了春花坐牢,她和村裡好幾家都撕打過。

    誰也別想當她面,嘲笑她家姑娘!

    後來春花定給周清貞,村裡人又是一幅嘴臉,春花娘實在噁心,也捨不得閨女,雜七雜八才決定搬來京城。

    “請岳母讓清貞心安一點”周清貞說的誠懇,春花娘想想也是,整整三年連順子都說不下媳婦。

    春花樂得不行,晚上特意到書房裡親了周清貞一下當獎勵:“阿貞,沒嫁人前我是爹娘的女兒,總要多顧慮他們,嫁人後我會多為咱們小家想,你放心。”

    然後又親了一下,阿貞的臉頰親起來韌韌的感覺還不錯,春花臉紅紅的想。

    ……姐姐親我了……周清貞心花怒放,一把抱起春花轉圈,有姐姐的日子總有很多幸福。

    第二天如意領著春花爹娘去順天府辦理戶籍,從此劉家從鹿鳴府樊縣安樂村人,變成了京城平縣洛家鎮人。

    劉家的新宅子有原來一半大,房子也只有六七成新,三間上房是磚瓦房東廂兩間茅草房,後院一間牛棚,極普通的民宅。

    春花娘顧不上仔細收拾新家,急著給春花辦嫁妝,冬月十六的婚期眼看著不到四十天。

    周清貞笑容一天比一天多,每過去一天,他就在黃曆上勾一個圈兒。冬月十六越來越近,他的姐姐很快就會穿著嫁衣,坐著花轎來到他的宅院裡。

    冬月初五周府給周清貞辦婚事趕到京城,來人挺多,大老爺夫妻、周懷嬰、還捎著劉家舅舅、舅母,兩家媒人,周清這依禮去城外迎接。

    周懷嬰看見周清貞第一反應是拿腳去踹。周清貞面色淺淡平靜,略向後退幾步,繼續躬身揖手:“讓父親動怒是兒子不孝。”

    “你個孽障什麼時候孝順過!”周懷嬰想想被他大哥數落的日子,心裡火的不行,撩起袍子又來踹“不知道被那下賤奴婢灌了什麼迷魂湯,好好的羅家千金不娶,娶個奴才!”

    周清玉看的皺眉連忙上前攔住:“二叔慎言,劉姑娘以後是咱們周府的嫡婦,怎麼好隨意輕慢。”

    看著周清貞還和往日一樣恭敬,周懷嬰氣焰越發囂張:“什麼劉姑娘,鬼曉得她跟那孽障住在一處時做下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勾的那孽障眼裡連祖宗都沒了!”

    “二叔!人家姑娘清清白白,將來是你的兒媳,還是你孫子的母親。”周清玉臉色變得難看,他二叔怎麼會這樣糊塗,在人來人往之處沒有一點分寸!

    “哼,什麼清清白白樊縣女牢窯子一樣的地方,我呸!我不許她進周家門,我嫌髒!”

    周懷嬰是個沒多少成算的人,總以為自己是周清貞的老子,老子收拾兒子天經地義,更何況他從來沒把這個兒子當回事。這會兒見著當官的兒子,還得對自己畢恭畢敬,這些日子在家裡受的閒氣就全發出來。

    周懷嬰說的每一個字,像鋼針一樣穿透周清貞的心,他最怕別人會這樣議論姐姐,他恨所有阻止他和姐姐在一起的人。

    這一刻周清貞的眼神變得漆黑濃稠,他握緊雙拳心裡想:捏死他,弄死他,辱沒我的姐姐,要讓他不得好死,死不瞑目。

    好在他有極強的自控能力,幾息之後,周清貞抬起頭面目平靜:“父親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賜婚的姑娘不清白?”

    還在跟周清玉糾纏的周懷嬰楞了一下,他只是一時氣憤,怎麼敢質疑皇后娘娘,不要腦袋了!

    周清貞似乎沒有發現周懷嬰的驚恐,繼續面色平淡:“父親不喜歡劉家姑娘,兒子也不敢違逆父親去娶,只是……”

    周清貞轉頭對如意平靜的吩咐:“去拿繩子來,綁了我和父親進宮謝罪。”

    “我、我、我、你、你、你”看如意真的去找繩子,周懷嬰慌神了。

    周懷宗氣的頭頂冒煙一把推開周懷嬰,走到周清貞面前,臉上神色從厭惡裡掙扎半天,才掙扎出平靜:“你父親你自己還不知道?幾十歲人說話從來沒有輕重,你是讀書人自當明理,何必跟他計較。”

    周清貞垂目揖手:“伯父教訓的是。”忍下這口氣,眼下把姐姐娶回家最重要。

    等到一行人來到京城周府,知道這是周清貞自己買的宅子,臉上都有些微妙。黃氏還以為有很多東西需要操辦,但是來了發現傢俱宅子,宴客的席面、請柬、司儀,鼓樂等等雜項,周清貞已經統統準備好了,她們基本只需要衝個場面就行。

    知道宅子是周清貞的,周懷嬰忍了一下午,等到晚上終於忍不住去找周清貞:“你還年輕這麼大的宅子,放你手上我不放心,你把房契拿來我幫你存著。”

    活了幾十歲,周懷嬰覺得自己終於活明白了,誰都指不住只有銀子最可靠。可惜為著周清貞上一次訂婚,周府損失近四萬銀子,因此將來分家二房得淨身走人。

    周懷嬰什麼也撈不到,當老夫人和周懷宗決定的時候,周懷嬰差點跳到房頂上,可惜周家還要傳承,他那點折騰沒有任何用處。

    “我總是你父親,該當替你操心大宗,就是皇上來了也不能說什麼。”周懷嬰臉上是惡意的涼薄和得意。

    昏黃的燭光在周清貞臉上投下團團陰影,他慢慢抬起手,周懷嬰不知怎麼覺得有點滲人,但想想自己是老子,哪有老子怕兒子的!

    “為父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周懷嬰特意抬起下巴好顯得理直氣壯,只是胸腔裡少了一股正氣,怎麼看都缺少真正的底氣。

    周清貞慢慢把雙手在胸前合起來,揖手:“聽到了,只是兒子無法從命。”

    “你說什麼,信不信我去順天府告你不孝。”被自己不放在眼裡的人駁回,周懷嬰氣得臉色鐵青。

    周清貞淡淡一笑向門外吩咐:“如意”

    “在”如意沉著臉進來彎腰,周懷嬰的話他都聽到了“少爺有什麼吩咐。”

    “帶二老爺去順天府。”周清貞神色淺淡語氣平平。

    “是”如意應完,臉沉如水轉向周懷嬰“老爺請跟小的來。”

    周懷嬰被這主僕弄得莫名其妙:“我跟你說宅子的事情,去順天府做什麼?”他忽然靈光一閃,整個人抖起來,神色輕蔑的看向周清貞。

    “你還知道輕重,我還以為你能狂上天”周懷嬰抖抖袖子繼續說“不過現在天色已晚府衙的人早已下值,還是明天去改契。”

    以為我怕了所以把房契讓給你?周清貞眉目不動,神色平靜的回視周懷嬰:“兒子是讓如意領父親去順天府擊鼓告狀,父親放心府衙有當值的,只要你敲響鳴冤鼓自然有人問訊。”

    周懷嬰聽得有些懵,周清貞什麼意思,難不成想反將我一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3:40

第七章

    周清貞看周懷嬰神色遲疑不定,轉頭吩咐如意:“天黑不好騎馬,你駕著馬車送二老爺去府衙,記得拿上名刺,如果有人阻攔拿給他看。”

    “是”如意行過禮,在屋裡取出周清貞名刺,出來對周懷嬰彎腰“老爺請”。

    周懷嬰這下真的是驚疑不定,他先看看自己面前彎腰不起的如意,再驚訝的抬頭去看周清貞。空曠的書房裡只有一盞暗紅紗燈,周清貞臉隱在紅紅暗暗的光線中看不真切。

    周懷嬰不信邪,眯縫著眼睛逆光仔細去看周清貞的表情,可是那神色在暗影裡實在分辨不出來,只有整個人穩穩站在那裡不見動搖。

    他不怕丟烏紗?空氣凝滯起來,周懷嬰狐疑的打量眼前面目陌生的兒子,屋裡一片安靜。

    “老爺請”

    正在費神琢磨的周懷嬰,被如意的聲音嚇的一激靈,反應過來一腳踹到如意身上:“下作的奴才,想嚇死你家老爺!”

    周懷嬰這一激靈反應過來,周清貞敢這樣敞開口一定有什麼後手,自己決不能上當入了他的套。拿定主意,周懷嬰一把推開如意,帶著揮發不出鬱氣怒道:

    “不長眼的狗奴才,父子置氣你都不會勸和幾句?唯恐天下不亂的狗奴才!”周懷嬰轉身,搖著袖子怒氣衝衝走了,這個沒法子還有那個奴婢呢,新媳婦面皮兒薄,總不至於拿捏不住。

    院子裡□黑一片,周清貞站在黯淡的燭影裡,望著周懷嬰那遠去的烏黑身影,神色漠然:越老越沒出息,連早年的教養也損耗殆盡,膽子這麼小,可惜了……

    第二天早朝,周清貞眉目低垂神態恭謹,靜靜站在文官後邊的角落裡,聽朝臣和皇帝奏對,和以往一樣不言不語直到早朝結束。

    就在周清貞準備和文武百官準備跪送皇帝的時候,天豐帝忽然向著他的方向笑問:“周卿婚期將至了吧?”

    周清貞神色恭謹的出列:“啟奏陛下,還有一旬。”

    “嗯,周卿年少有為寵辱不驚,即將成親還恪盡職守,不錯。”帝王神色溫和的誇讚。

    面對帝王的讚譽,周清貞眉目不變依然低垂恭謹:“微臣惶恐。”

    天豐帝看著殿上沉穩的年輕人,心裡有點可惜有點欣慰:就這樣吧,也算不錯。

    “皇后娘娘說,她想看看是怎樣一位有膽有識奇女子,敢替周卿頂罪入獄,讓我大虞多了名少年英才,也贏得我大虞探花以身相報。”

    皇帝最後的話語有些玩笑意味,朝中老油子們立刻聞到味道,笑著附和:“我們探花郎果然有情有義,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朝堂上立刻一片祥和的哄笑聲,周清貞作出不好意思的樣子,把頭垂的更低。

    “好了,眾愛卿再笑下去,周卿就該鑽到金磚下了。”天豐帝一邊淡笑解圍,一邊吩咐“等你們成親後,帶你家娘子到宮裡給皇后娘娘看看。”

    “微臣遵旨。”周清貞叩首領命,然後聽到禦階上太監細長聲音的聲音“退朝——”

    “恭送吾皇——”渾厚的聲音響起,文武百官一起跪送,周清貞夾在裡邊跟著眾人行禮。

    退出金鑾殿,好幾個官階相近的圍著周清貞道喜、套近乎,周清貞一律謙虛回禮。官階高的三三兩兩路過,也會有意無意瞄一眼這個最年輕的文官。

    等周清貞應付完道喜的,別有心思的,丹墀上就只剩下他一個,年輕的禦史望著前邊三三兩兩的同僚,神態溫和謙虛。

    滿朝文武和周清貞同榜的沒有幾個,其他人要麼在翰林院(無詔不需上朝),要麼在各部做主事、行人(沒有資格上朝),要麼到地方做推官之類貳佐官。只有兩三個年紀大的在六科做給事中,可以再朝堂上看見。

    寂寞嗎?可即便同朝又能如何,沒用的……

    秋風起,遼闊的金鑾殿前有些滲人的寒意,周清貞垂目走下丹墀,走過廣闊的前庭出左掖門一步步走到都察院。

    進了都察院立刻有人上來寒暄,周清貞態度恭謹完全是新人謙虛模樣。不管來著是善意,還是探究,是奉承還是話裡打壓,周清貞都一律溫和以對,似乎看不出其中差別。

    “周大人回來了”跟周清貞同屬桂陽道的劉禦史,笑著起身相迎“那會兒看幾位戶部郎中跟你說話就沒等你,餓了吧,我讓衙役幫你把飯菜熱在爐子上。”

    劉禦史四十來歲人清瘦,看起來挺和氣。

    “有勞劉大人”周清貞面色溫和拱手相謝。

    “周大人太客氣了,同朝為官都是緣分,更何況咱們還在一個衙門,一個屋子共事,彼此照應理所應當。”

    周清貞拱手笑笑,不一會兒衙役提著食盒進來放到套間裡。其他人也是剛剛吃過,這會兒或者在院子裡消食,或是在屋裡閒話,套間裡就周清貞一個人。

    衙門的飯是按品級發放的,周清貞七品是兩菜一粥兩個饅頭。

    飯菜嫋嫋的熱氣模糊了年輕人的面目,昨天周周懷嬰才在城外貶辱過姐姐,今天皇后娘娘就說姐姐‘有膽有識’還要婚後見見姐姐,這決不是什麼巧合,皇帝的耳目實在驚人。

    周清貞端坐飯桌前,放在膝上的兩隻手慢慢握緊,一邊是周懷嬰無知無畏的逼迫,一邊是帝王不容推辭的恩賞。

    姐姐……周清貞抬起手捏起筷子慢慢吃飯,千萬思緒都被他壓在心底最深處。

    “周大人,還沒吃好嗎?快點兒,把陳年案卷整理出來,就該學習今年的了。”劉禦史善意提醒,過了這個階段周清貞就能上手真正的事物。

    周清貞垂目喝完最後一口粥,放下碗筷:“多謝劉大人提醒,這就來。”溫和恭謹的聲音下,是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走出去卻是滿臉溫和謙虛。

    寅初起床趕早朝,雖然辛苦些可是下值也早,未末時分,各公房的京官便三三兩兩回家休息。周清貞神態謙和送別人先走——他年紀最輕資歷最淺——然後才離開都察院。

    如意牽著馬慢慢往金華巷的家裡走去,周清貞忽然淡淡開口:“你回家跟伯母說一聲,我今晚有事不回去了。”

    “是”如意把韁繩交給少爺,沒有多問一句話,只是目送周清貞往西而去。

    周清貞面色和藹騎馬慢慢走在街上,絕沒有擾民之憂,等出了西城門,他催動馬兒慢慢小跑起來,然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急促的馬蹄聲像急雨,像密鼓聲聲敲在人心,周清貞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馬鞭在空中甩的‘啪啪’響。

    ‘嘶——’馬兒長叫一聲,全力向西狂奔。

    姐姐!姐姐!忍了一天的思念翻江倒海把周清貞淹沒,此刻他什麼都不想,他只想立刻見到姐姐,把她抱在懷裡。

    冬月寒風吹透棉衣冷徹肌膚,手上臉上似乎被刀刮過,變成凍蘿蔔的顏色,周清貞一無所覺,他眼裡像是燃著兩把鬼火,詭異明亮。

    我要去見姐姐,我要帶姐姐走,天涯海角自由自在,誰也別想攔著我,姐姐,姐姐。

    ‘啪啪啪’的敲門聲驚起暮靄下的寒鴉‘呱呱’叫兩聲呼哧哧在林間亂扇翅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3:55

第八章

    “誰呀,這麼晚了?”小院裡亮起燭火,春花娘的聲音傳出來。

    “……”周清貞平平心氣,語氣溫和“小婿,周清貞。”

    “阿貞來了!”驚喜的女聲傳出來,然後是輕快的腳步聲飛奔過來。

    “哎,你這丫頭,多披件衣裳小心涼!點燈過去,小心腳下別摔了!”春花娘無奈的斥責。

    “沒事啦,娘,幾步路。”

    說話間周清貞眼前的門扉被拉開。

    “阿貞,這麼晚你怎麼來了?”只消一眼春花就看出周清貞的狼狽:吹亂的發,凍紅的臉。

    “阿貞出什麼事了?”春花焦急的拉住周清貞的手“你的手怎麼這麼冰?”不放心的摸摸臉“臉都快成冰坨子了。”

    “娘,你快燒點熱水來,順子趕緊去把炕燒熱,爹把你新做的棉衣拿一件來。”春花握住周清貞的手,一邊給他暖著,一邊轉頭吩咐聞聲出來的家人。

    “姐姐……”周清貞抱住春花,把自己的臉埋在她脖頸間。

    春花娘有些愕然,張張嘴卻到底沒說他們不規矩,只是回頭瞪自家的兩個人:“沒聽花兒說什麼了,還不趕緊去!”

    “哦”

    “哦、哦”老實的兩父子立刻各自去忙。

    春花娘跛腳往廚房去燒水,叮囑了句:“花兒門口風大,有什麼話屋裡說。”

    “哦”春花應了一句,抬手摸摸周清貞頭髮“吃飯沒?”

    “沒”

    “想吃什麼,姐給你做。”

    “我只想和姐姐呆一會兒。”

    “來”春花拉著周清貞的手,路過廚房說了句:“娘,阿貞沒吃飯做碗熱湯麵給他。”

    “知道了”

    “記得打雞蛋”

    春花娘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我自家姑爺不知道心疼啊,淨操閒心。”

    春花笑笑,拉著乖乖的周清貞回到自己的東屋,把她爹送來的棉衣給周清貞披上。

    “跟姐說,誰欺負你了?”

    周清貞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把春花抱進懷裡,把臉埋在她溫熱的脖頸間。

    春花抬起胳膊抱住周清貞的後背,臉頰在他冰涼耳邊蹭蹭,冷靜的問:“是不是二老爺找你麻煩了。”

    周清貞臉埋在春花脖頸上蹭了蹭沒說話。

    春花安撫的拍拍周清貞後背,忍不住滿心怒火,才來一天就出么蛾子,把她的阿貞欺負成這樣,吹著冷風來找她。

    “別怕,等姐嫁過去給你收拾他,”春花眉目間都是冷冷的怒火“還當咱們是他隨意拿捏的時候。”

    “哼!”敢欺負我的阿貞。

    周懷嬰拿不住周清貞,把主意打到劉春花身上,料想她不過奴婢出身,又是新媳婦兒還敢不聽公公吩咐?

    想好對策周懷嬰安心在京裡四處遊玩,茶樓酒肆雜耍戲目,京城之繁華讓周懷嬰大開眼界,實在不是小小的樊縣能比。

    他也曾在茶館聽人說起新科探花郎,如何年輕俊俏,如何溫潤儒雅,如何得帝王賞識,如何大虞開朝第一人……

    第一次在茶肆聽說,周懷嬰撚著鬍鬚插話:“諸位所說的正是小犬,其實不過爾爾,過譽過譽。”那時候周懷嬰還特意站起來拱手以示謙虛。可惜他嘴角眉梢壓都壓不住的輕浮得意,讓人一看便知是故意炫耀,等人恭維羡慕。

    有那種人精立刻做出誇張的表情,吃驚道:“原來這位大哥就是娶了媳婦忘了兒的周老爺!”

    “哎呀!大夥快來看看,這就是只認老婆不認兒,逼著兒媳給兒子頂罪的周老爺!”

    “哈哈哈”

    “哈哈哈”

    周懷嬰被人圍住恥笑掙得面皮紫紅,他強自嘴硬辯解些什麼,父母體面要緊兒孫自當分憂,更是被人噴的無地自容。

    “照這位仁兄的說法,當爹娘的殺了人叫兒子頂罪就行。”

    “有何不可!”

    “我的天呀,咱們探花郎怎麼有這樣沒臉沒皮,狼心狗肺的爹!”這回茶館的眾人是真的驚訝,竟然有這樣混帳的老子。

    周圍人的驚訝讓周懷嬰如芒在背:“我怎麼狼心狗肺了,錢氏被罰禁足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哼!”有一個文士打心底鄙視周懷嬰“有了年輕美貌的老婆,忘記自己身為人父的責任,任由妻子虐待長子;等妻子有了污點毫不猶豫放棄,自然有更年輕貌美的討你歡心。”

    那文士鄙夷噁心的上下打量周懷嬰:“你要是能對繼妻一往情深,雖然不配為人父,最起碼當得上情深義重四個字,可你……”

    一坨狗屎!

    四個大字在文士眼裡明明白白的出現,周懷嬰自小就沒這樣被人鄙視,一時情急嚷嚷:“那孽障的舅家,收了我們周府幾千銀子的聘禮結果全部扣下,我就是不喜歡他們母子又如何!”

    有人憐憫的看著周懷嬰搖頭:“不明白,這樣冥頑不靈的人,怎麼生出探花郎那樣人才出眾的兒子。”

    “不是祖墳冒煙,就是舅家血脈好。”有嘴巴刻薄的打趣起哄“哎呀,這位仁兄真是做了一本萬利的生意,花幾千銀子生出個探花郎,划算,划算。”

    “哈哈哈”

    “哈哈哈”

    “這位仁兄你舅兄家還有女兒沒,我給我家兒子娶回來,也生個探花郎出來,哈哈哈。”

    周懷嬰最終在嘲笑聲中甩袖而去:“不可理喻!”

    他身後的茶肆,眾茶客也是搖頭歎息:“攤上這麼個糊塗老子,那小探花也是倒了八輩子黴。”

    “言語不智,為父不仁,為夫不義”連帶兒子也被人看輕,文士搖搖頭繼續和人閒聊聽書。

    也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小探花要金鑾殿告禦狀退婚事,想來那個頂罪的丫頭定然為他付出良多。”

    眾人又圍在一起八卦,可惜京城距樊縣太遠,他們實在探究不出當年情形。

    周懷嬰在屋裡生了一天氣,第二天忍不住換個方向出去遊玩:難得來一趟京城,總得多轉轉才划算。

    不一樣的茶肆酒館,不一樣的風土人情,讓周懷嬰開眼之餘動心:京城真不錯。

    周清貞不想留在金華巷面對周府的人,好在天豐帝說他‘恪盡職守’,周清貞索性白天上值,晚上也常常留在衙門值夜,好多攢些換休,留到婚後和姐姐日日相對。

    時間一晃就到了冬月十六,這一天宜嫁娶。天還沒亮春花就被叫起來沐浴更衣,喜娘給開臉上妝,全福人給梳頭,她娘嘮叨春花舅家表妹沒來,都沒有個送嫁的好姐妹。

    春花跟舅家表妹並不熟,聽她娘嘮叨不知為什麼想起了望月,說起來她整個少女時代唯一稱得上‘好姐妹’的大約也就望月勉勉強強。

    也不知望月的仇報了沒,春花有些淡淡的惆悵。

    春花娘沒抱怨完外邊又有人喊,黃牛頭上的紅綢花蹭壞了有沒有替換的,春花娘急急忙忙應聲出去。

    春花家搬到這裡一個月出頭,趁著這次婚禮遍請村人,算是慢慢開始融入這裡,而村民們也因為春花家和當官的結親,都樂意來幫忙,所以小院裡擠得滿滿當當很是喜氣。

    春花娘忙完外邊的又進來抱怨:“當初鄭夫人熱心上門要做大媒,咱們簡直喜出望外,可是說到要來京城成親,又托詞孩子太小離不開不能來,害得咱們半路換媒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4:10

第九章

    春花也不清楚鄭夫人為什麼會親熱的來給劉家做媒人,明明兩家根本沒來往,可是該勸的還是要勸。

    “咱也沒跟人說要來京裡成婚,怨不上人家,更何況還得了人家好處。”

    如果當初鄭夫人不上門,劉家確實請不到典史夫人這樣有身份的去周府。

    “再說娘你這樣抱怨,讓師娘聽到多不好。”春花家後來請的媒人是馮易寬的妻子。

    春花娘看著打扮的一新的女兒,忽然流下淚來。她也不是這樣沒成算愛抱怨的人,只是一想到閨女今兒個就要到別人家去,她心裡難過,一難過就忍不住抱怨。

    “娘——”春花依偎進她娘的懷裡“就算嫁人我也是你姑娘”

    “那到底是不一樣”春花娘忍不住眼淚嘩嘩流。

    忽然遠處傳來歡快的嗩呐,有人進來報訊:“嬸子,你家姑爺快進村了!”

    春花娘連忙擦乾眼淚喊:“順子,快帶人去堵門。”

    嗩呐聲越來越近,然後是清脆的鞭炮聲,硝煙的味道越過小院幽幽的傳到春花鼻端。

    小院裡順子領著幾個後生討紅包出迷題,也有幾個躍躍欲試的童生、秀才出詩出賦,想看看探花郎到底如何與眾不同。

    春花不懂那些,只聽到院裡那些長袍的不時拍手大呼:“探花郎果然厲害”聽到這些春花總是會心的笑。

    馮師娘陪在旁邊也拿著帕子捂嘴笑:“清貞也就是糊弄糊弄這些人。”

    “先生說阿貞於詩詞上少些飄逸靈韻,不過工整對仗是再沒有的。”想起往日求學,春花臉上的笑容甜蜜溫暖。

    比猜謎詩賦都落了下風,院裡的後生索性耍賴就是不開門,要為難一下當朝探花郎。

    門外有人嘿嘿壞笑:“我們周家人是這麼好為難的?”話音落,周清玉幾步攀上院牆一個鷂子翻身落入院內。

    “好叫你們知道,我們周家文有探花武有秀才。”

    “哈哈哈,什麼武秀才瞧這翻牆的俐落勁兒,你別是山裡強盜吧。”院裡的人笑做一團。

    “哎呦!這都被你們知道了,我們周大王缺個壓寨夫人,聽說劉家姑娘好模樣,今兒個特意上門來搶親,讓開讓開。”

    周清玉也是會玩裝的兇神惡煞,硬是擠走後生拉開院門。

    嗩呐聲再度響起司儀口裡高唱婚詞,周清貞一步步走進劉家迎娶自己最珍愛的姐姐。

    春花只覺得恍恍惚惚跟爹娘三叩首,然後蓋上蓋頭被順子背上花轎,手裡抱著寶瓶,聽著嗩呐聲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不知過去多久,當春花迷迷糊糊差點睡著的時候,一陣鞭炮聲驚醒她。喜轎落下喜娘直喊:“新郎官踢轎門,快來踢轎門。”

    “咚”輕輕的一聲。

    春花想笑使勁忍住,也輕輕回踢一下,這個風俗意思是‘男不懼內,女不示弱’阿貞踢得那麼弱,她都不好意思使力。

    “哎呦,這小倆口都文氣,將來一定相敬如賓”喜娘在一旁湊趣。

    姐姐不是文氣,她只是捨不得欺負我,這隱蔽的秘密讓周清貞心裡甜絲絲。

    牽紅綢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一桿秤挑起紅蓋頭,此一生稱心如意。

    周清貞癡癡的望著龍鳳燭下的春花,大紅嫁衣上盛開著朵朵芙蓉花,鳳冠下描摹過得眉眼如畫。

    “姐姐……”周清貞走到春花身邊坐下,拉起她的手。

    春花往回縮,周清貞手上用力捏緊。

    “阿貞,鬆手”

    “不”

    “哎呦,新娘子太漂亮,咱們新郎官等不及了,哈哈哈”喜娘用大紅帕子捂嘴笑的前仰後合。

    ……周清貞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窘迫,太高興忘了婚禮還沒完。

    周清玉過來給周清貞解圍:“走、走、走,咱們兄弟出去給客人敬酒。”拉起臉色通紅的周清貞,穿過滿屋子笑鬧的人,到前院去給來客敬酒。

    周清貞雖然根基很淺,但這婚事乃皇后所賜,所以來道賀的京官不少。

    原本以為劉春花一個村姑沒有多少嫁妝,事實上也只有十六抬,可洛家鎮一百畝良田還是震撼了不少人,畢竟劉家只是普通農戶。

    黃氏十分感歎:“咱們周府老的少的媳婦,這是唯一一個嫁妝高出聘禮一倍多的媳婦。也是知禮什麼都不缺,還有兩個陪嫁丫頭。”

    “哼!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周懷嬰心裡高興,面上卻要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黃氏知道周懷嬰說的是當年一千兩銀子,可那錢是賠償劉家,感謝劉家姑娘的,又不是劉家欠周府的,說白了也是劉家兩口子愛姑娘,要不然憑什麼陪回來。

    周懷嬰年紀越大性子越左,黃氏懶得跟他分辨,笑著出去招呼客人。

    前院周清貞不過敬了三杯酒,一張白玉臉紅到耳根,周清玉看他不濟往前一擋,笑的大氣:“雖說新婚三日無大小,各位又都是我三弟的同僚,可是諸位看看這面嫩的……”

    周清玉又把周清貞拉出來捏捏他的面皮:“跟諸位家的幼弟長子不差什麼,話說他一會兒還洞房呢。諸位早就嘗過滋味的可別欺負後生,給他灌醉了新娘子不依的。”

    “來來來,今天讓我這個光棍陪諸位大人盡興。”

    “你這後生可是夠皮厚的”有性子愛鬧的起哄“多喝兩杯看能紅透皮兒不”

    很快周清貞所有的酒都被周清玉擋下。

    熱熱鬧鬧送走客人,周清玉對將要回婚房的周清貞低低說了一句:“三弟,小時候二哥不懂事常欺負你,對不起。”

    “所以你今天還我?”周清貞溫和依舊。

    “不!”周清玉豪氣的拍拍周清貞肩膀“做哥哥的替弟弟擋酒天經地義,只是欠你一句對不起。”

    我不在乎小時候的事兒,周清貞對周清玉拱拱手轉身,而且那些對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這世上我只要姐姐就好。

    紅豔豔的喜房裡龍鳳燭高高燃起,周清貞把春花壓在身下目光灼灼亮的嚇人。

    “姐姐”

    春花到底是個大姑娘,被那灼灼目光燙的臉色發紅別過眼:“阿貞,別這樣看著我。”

    羞澀的姐姐,周清貞嘴角勾起笑,一點點解開春花衣襟,就像是打開上天恩賜他的禮物。屬於他的,將被他吞吃下肚的禮物。

    胸前涼意漸起,春花按住周清貞的手,咬著唇不知該說什麼。

    “娘子?”

    一聲從未出現過的稱呼,讓春花一驚:是了,她嫁人了。春花慢慢放開手,把佈滿紅暈的臉使勁別到一邊,不去看上邊的男人。

    周清貞臉上隱蔽的笑容一逝而過,他不著急今夜有時間,可以慢慢拆開自己的禮物慢慢品嘗。

    春花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衣衫慢慢離體上半身全部暴露在男人眼前,讓她窘迫萬分:“阿貞”

    “噓——要稱呼夫君。”

    不用稱呼壓著,姐姐怎麼會老實的躺著,任他慢慢享受美景:白皙的肌膚,細緻的鎖骨,圓融小巧的肩頭,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雪裡那兩點紅梅,俏生生顫巍巍惹人愛戀。

    該從哪裡下口好呢?周清貞的目光在自己的領地上巡視,都是自己的,都屬於自己!!!哈哈哈心裡狂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4:24

第十章

    春花在無言的羞恥中終於等來男人開始洞房,只是……

    “阿貞——”不要,不要這樣好嗎?

    周清貞抬起頭唇色豔紅濕潤,春花前胸一片清涼忍不住上手去捂,卻被周清貞緩慢卻不遲疑的拉開。

    “咱們是夫妻。”

    是的,他們已經結髮為夫妻,一句話壓倒春花所有的掙扎,只能任人慢慢採擷品嘗。

    火紅的龍鳳燭一點點、一點點燃燒,不知過去多久男人才讓劇痛襲擊身下人,讓春花眼裡沁出淚水。

    周清貞俯身一點點吻幹晶瑩淚珠,在疼的顰眉的女孩耳邊低語:“姐姐、姐姐,別怕。”你是我的了,只屬於我。

    抱緊懷裡的至寶,忍著疼痛沉下身,這一刻周清貞覺得自己的世界終於圓滿。

    什麼皇帝,什麼周懷嬰都不重要。

    第二天微明時分,周清貞睜開眼先向床裡看去,春花睡得正沉一張粉臉紅撲撲軟軟熱熱,看起來格外乖巧粉嫩惹人憐愛,是他從沒有見過的顏色。

    睜開眼姐姐就在身旁安然而眠,讓周清貞的心綿綿軟軟像濃稠的蜜汁。

    疲累之後春花睡得極沉,只是夢裡似乎有只小貓總是伸出濕漉漉的小舌頭,在她耳邊唇角玩鬧舔舐。而且這只小貓極不安分,在她脖頸間玩膩了便跑到被窩裡,在她胸前用軟軟的爪子按捏揉弄,實在擾人清夢。

    春花皺著眉頭半醒不醒去推胸口的小貓,沒想到小貓力氣挺大迷迷糊糊推不走。

    周清貞看著姐姐將醒未醒顰眉嬌憨的模樣,心裡柔軟甜蜜,手下稍微用點力氣,輕吻一下春花耳珠。

    “姐姐,醒醒。”聲音像三月微風拂過春花耳畔。

    不舒服、累、身上難受想睡覺,春花迷迷糊糊拿調皮的小貓沒法子,乾脆翻個身抱緊小貓不讓它作怪。

    自己的手被姐姐抱在懷裡翻身壓著,周清貞眼裡的濃情幾乎能將人溺斃。

    “姐姐,醒醒。”在佳人的臉頰上輕吻一下。

    ……春花呼吸平穩全無察覺。

    原來姐姐還有這樣懶惰可愛的時候,周清貞嘴角含笑俯身到春花上方,一點點壓下去輕吻:“姐姐,該起床了。”

    春花渾身被人被圈住,終於聽到耳邊那句‘姐姐’。

    ‘姐姐’!

    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春花睜開眼看到上方周清貞含笑的雙眼。

    “阿貞,你在幹嘛?”春花急忙用手去推,左右亂看“你怎麼……”在我床上……入目的紅色床幃、大紅喜字,終於讓驚慌的姑娘,哦,不,少婦想起來,她成親了,昨天嫁給阿貞。

    春花吐出一口氣:“嚇我一跳。”

    不是想殺人麼,姐姐果然喜歡我,周清貞柔情似水:“姐姐,今天要早點起來去宮裡見皇后娘娘。”

    “哦”春花伸展開的身體忽然僵住“阿貞,你怎麼……,我……怎麼……怎麼……”一向爽利的姑娘期期艾艾說不出口。

    怎麼都沒穿衣服啊!!!崩潰。

    周清貞抱住溫熱的姐姐,只一天他就喜歡上這種親密‘無間’的感覺:“至親至近是夫妻,我喜歡這樣和姐姐睡一個被窩。”

    春花鬧了個大臉紅:“趕緊起來,你不是說要去見皇后娘娘嗎。”

    春花醒了便又是俐落能幹的姐姐,洗過澡吃完早點收拾妥當,跟周清貞一起坐馬車去皇宮。

    皇后娘娘住的宮殿叫梧桐宮,是天豐帝親手題的匾額。春花聽周清貞說過,皇帝和皇后夫妻感情深厚,梧桐宮取意‘家有梧桐落鳳凰’天豐帝的意思是他為真龍,皇后便是鳳凰。

    宮門外周清貞幫春花理理髮簪:“皇后娘娘為人豁達,姐姐不必太過緊張。”

    “嗯”春花點點頭,捏捏周清貞的手笑道“放心”。

    姐姐跟著領路小太監進入莊重威嚴的深宮,周清貞在宮門外凝目相送。春花似乎有所察覺,走進內宮二三十步,忽然回身笑著揮手:放心。

    周清貞笑臉以對:去吧,不會有事。

    梧桐宮不負它的名字,院裡好幾棵高大疏朗的梧桐樹,春花悄悄瞄了一眼,只覺得這個院子看起來開闊舒適,沒有奇巧樓閣奇花異草。

    她想起阿貞囑咐她的話‘看皇后住所格局,就知道那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對待這種人無須特意討好,拿出真性情反倒容易讓她認可。’當然這話是給春花說的,他自己對待任何人都是溫和謙虛那張臉。

    “娘娘,周禦史家的娘子前來拜見。”一個宮裝女子領著春花進了皇后所在的偏殿。

    “臣妾叩見娘娘千歲。”春花沒有抬頭,按著剛學的規矩跪下行禮。

    “起來吧,救了探花郎你是有功之人,抬起頭本宮看看。”皇后聲音溫和中帶點慈愛。

    春花抬起頭目光清澈看向皇后裙角。

    陳皇后看著面前雙十年華的女子,高挑身材腰肢纖細、瓜子臉白淨面龐,最出彩一雙丹鳳眼清澈明亮,轉動間散發出勃勃生機。

    “沒想到竟是個美人兒,你這朝雲近香髻梳的不錯,既生動又牢固。”

    “臣妾不是很會梳妝,這是夫君雇的劉嫂幫我打理的。”

    劉嫂是周清貞雇的兩個女婢之一,一雙巧手會梳好幾種時興的髮式。今早春花坐在梳粧檯前,劉嫂雙手靈巧的編、擰、交疊,不一會兒綰好朝雲近香髻,髮髻根部插上兩根海棠花的赤金簪子,發頂一根銀流蘇步搖。

    梳好後春花自己都看呆了,非常漂亮。

    想起早上鏡子裡的樣子春花一時忘形,笑眯眯的轉頭搖晃發頂的銀流蘇,閃閃爍爍多出幾分俏皮:“好看吧”忽然她的目光無意識掃到皇后,然後整個人呆住了。

    “不是說皇后娘娘春秋四十二嗎?”

    旁邊的宮女迅速瞥了一眼座上的皇后娘娘,見娘娘沒有任何不悅,繼續侍立一旁。

    “怎麼?”陳皇后淺笑吟吟。

    春花眨眨眼只見陳皇后體態微豐,眉眼溫柔和善皮膚白皙潤澤,烏壓壓一把青絲松松綰成平髻,一朵茶碗大的金牡丹簪在發間,讓人在溫柔中多出幾分光彩。

    “不會是二十四吧!”

    “哈哈哈”陳皇后被春花傻傻的樣子逗笑,“本宮確實春秋四十有二。”

    “比我娘小一歲,可是看著像姐姐……”

    “放肆”旁邊的宮女終於出聲呵斥。

    春花醒過神連忙跪下:“皇后娘娘贖罪。”

    “陛下駕到——”一個細長的聲音同時響起。

    皇后起身迎駕:“陛下萬福”。

    “梓潼不必多禮。”

    “禦史周清貞叩見皇后娘娘。”

    阿貞!春花連忙抬頭去看,果然皇帝身後跪著周清貞。

    ‘阿貞、阿貞’春花笑眯眯的無聲叫到。

    周清貞似有所覺,抬頭迅速瞟了一眼春花‘我來了’,然後低下頭做恭敬狀。

    春花得了回應,眼睛越發彎的像月牙,讓人看起來就開心。

    眉來眼去的小倆口被大虞最尊貴的夫妻看在眼裡,他們彼此相視一笑攜手進入偏殿:“都起來吧”

    “微臣遵旨”周清貞撩袍站起來。

    春花卻沒有站起來:“臣妾剛才冒犯皇后娘娘,請娘娘贖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4:47

第一十一章

    天豐帝第一時間去看周清貞的神色,只見他神態恭謹的垂目站在下首,沒有什麼惶恐的樣子。皇帝勾起一邊嘴角,笑問春花:“你怎麼冒犯朕的皇后?”

    “無意中看到皇后鳳儀,以為娘娘二十四來著。”

    “哈哈哈哈哈”天豐帝撫著鬍子仰天大笑,然後雙目含笑看向自己的皇后,滿意的說:“眼力不錯,賞!”

    “是”有宮人領命去拿賞賜。

    “皇后娘娘真二十四?”春花驚訝的抬起頭“不是說結髮夫妻,還比皇上大三歲……”春花無意中看到皇帝的容顏,抿著嘴把話咽回去。

    可是她那有話不能說憋著難受的樣子,實在瞞不過帝王精明的眼睛:“周娘子有話直說朕恕你無罪。”

    天豐帝對春花說話,眼角餘光卻在周清貞面上一掃而過。

    春花捏捏手指,想想阿貞說過帝后是人中龍鳳,在他們面前不必故作聰明,顯露真性情即可。

    “那我說了。”

    “說吧”天豐帝頷首。

    春花索性直視皇帝:“真是皇后娘娘比皇上大三歲,不是皇上比皇后娘娘大十歲?”

    ……宮裡安靜下來,所有宮人垂目不動似乎都變成雕塑,周清貞的手指在衣袖裡動了動又忍住。

    帝王身旁的陳皇后輕笑:“這是陛下讓人家說的,戳了心窩子可不許後悔。”

    “哈哈”天豐帝無奈的笑著搖頭,握住皇后的手“不後悔,梓潼見也見了可還有事?”

    “是個不錯的女子,和周卿站一起十分登對。”就是男的看起來溫潤如玉,女子看起來明媚豔麗,和一般的郎才女貌不一樣。

    周清貞和春花告退後,天豐帝揮退宮人和皇后自在說話。

    “梓潼挺喜歡那女子?”陳皇后把一支鑲紅寶金簪賜給春花,那支金簪是陳皇后年輕時喜歡過的。

    “是個簡單明朗的好姑娘。”

    想想親衛調查回來的資訊,皇帝搖搖頭:“就是個一根筋死心眼兒的丫頭,你知道當年她為了救周卿,雙手反捆嘴巴被堵,硬是磨破額頭臉皮兒推開窗閂,踹壞格子窗從裡邊翻出來。”

    “踹壞的窗棱難道沒有木茬?”陳皇后啞然。

    天豐帝拉住皇后的手,安撫的拍拍:“所以別看她笑眯眯明朗的樣子,那丫頭狠起來有股勇往直前的銳氣,可惜了。”

    “怎麼這一個兩個陛下都覺得可惜。”皇后牽著天豐帝的手到衣櫃前,給他更衣。

    “這要是個男子,就是一員衝鋒陷陣的小將,絕對銳不可當。”天豐帝看人不會錯。

    皇后幫皇帝解下玉帶掛在一邊:“倒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溫潤如水,一個明豔似火。”

    天豐帝舉起手方便皇后幫他解下外袍,聽到皇后的話哼笑一聲:“一個滿身心思,一個死心眼兒。”

    “周卿又怎麼惹你了?”

    “朕說讓他婚後領他娘子進來給你看看,算是抬舉他,結果婚後第一天就領來了。”

    “不對?”皇后放下外袍,幫天豐帝解開夾衣。

    “這是故意借你的勢壓周府眾人。”

    “哦……”今天是認親的日子。

    “他住在城西不從西門入皇城,巴巴的跑到南門。”脫了束身的夾衣,天豐帝舒口氣套上寬鬆的夾袍。

    “為什麼?”皇后隨口問道。

    “為了從東門入宮城。”

    皇后挑起一邊眉毛,好笑的問:“等陛下?”

    天豐帝下朝一般都來皇后處用膳,從宮城東門入。

    “這心思,難不成怕我吃了他家娘子。”皇后有些感慨的笑,到底深情“不過這些惹不到陛下吧。”

    “明明心裡最看重他家娘子,可是剛才那女子說冒犯梓潼,你看他神色可有任何異樣?”如此聰慧多思沉穩如山,怎麼能不叫帝王見才心喜。

    “陛下還是打算把他慢慢養起來,對付那幫人?”難得一對佳偶皇后心生憐憫。

    “這件事朕有生之年一定要辦成,那些人是國之蛀蟲,不辦他們大虞終將被拖垮。”為了這件事前些年朝堂上死了一批忠貞勇者。

    “也不知道鄭愛卿那對兒女怎麼樣了。”天豐帝歎息。

    皇后不願意皇帝想起過往的哀傷,轉移話題:“周卿廢了心思借我的勢,想來不會有人在認親的時候為難新婦。”

    “除非周家人沒腦子。”皇帝不以為意的說,他沒料到周家真有一個沒腦子的。

    周懷嬰坐在上首不接媳婦茶,等春花跪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拿出長輩的架子:“你們如今剛成親年紀還小,我是你們父輩總該替你們操心,這宅子雖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放在你們手裡總歸讓大人心裡不安……”

    呵,春花不等周懷嬰說完,從地上站起來把手裡的茶碗‘叮’的一聲壓到桌上,一雙明目直直看入周懷嬰雙眼。

    “你想幹嘛?”周懷嬰身子不自在的往後靠“這是認親,還不跪下。”

    “想要宅子?臉真大。”春花譏諷的開口。

    “你!你……”有這樣跟公公說話的兒媳?周懷嬰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

    春花不給周懷嬰開口的機會,接著說:“我?我什麼我,好歹也是大家公子出身學過聖人言,怎麼做出來的事情,這樣讓人瞧不起!”

    “反了你!”周懷嬰嫌棄坐著沒氣勢,直起身想要教訓春花,卻因為春花站的太近沒法起身。

    “弟妹!”周清玉站起來制止,周清貞則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隱隱約約護住姐姐後方。

    春花回首:“二少爺不知道吧,當年你賠給阿貞二十兩銀子給他調理身體。”

    “是有這回事。”周清玉面皮有些尷尬“當年是我害苦了三弟。”

    “可是轉過身,這位周府二老爺就來要錢。”春花說完轉回頭“幾十歲的人,每月稀罕小孩二兩銀子月銀,不知羞!”

    “你、你、你”周懷嬰氣得哆嗦“我要去順天府告你品行不端,我要休了你!”

    “哈,我是你想休就能休的?”春花是皇后賜婚除非告禦狀,否則周懷嬰沒資格休“要去順天府告我,好啊,咱們就去衙門裡掰扯掰扯,把你周府二老爺這張臉皮拔下來看一看。”

    春花輕蔑的盯著周懷嬰:“管生不管養,兒子燒到差點沒命自己睡的呼哧呼哧,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個院子裡你見過阿貞幾回?”

    “阿貞躺在炕上幾乎不能動,你眼睛是瞎的!教訓一頓把錢財搜刮乾淨,連回頭看一眼你都不肯!”想起那時候小小弱弱,臉色青白躺在炕上的小孩,春花眼裡激出憤恨心酸的淚水。

    竟然這樣不堪,原本打算起身相勸的黃氏搖搖頭,重新坐穩不打算再開口,周懷宗瞪了一眼沒用的弟弟,心裡琢磨也不能讓這新婦如此囂張,否則周府尊嚴何在。

    周清玉只知道二叔對三弟有些冷情,卻沒想到還有如此齷齪的過往,他揮揮手讓屋裡的下人全部退出去。

    不一刻開闊的正屋只剩下幾個人,周懷嬰又是氣又是怒坐在椅子上不停哆嗦:“衝撞長輩,沒家教的東西!”

    “呵,你有家教?”一把抹幹眼淚,春花反唇相譏“舅兄貪占聘禮卻只會討厭自己兒子,搶兒子月銀搶兒子家財……”

    春花輕蔑的目光裡,明晃晃寫著兩個大字:孬種!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5:01

第十二章

    “放肆!”周懷嬰被春花眼裡的鄙視,激的驚怒不已不顧一起站起來,掄圓胳膊想要扇春花耳光,卻被春花抓住一把推回椅子裡。

    “只敢在後輩面前逞英雄”春花盯著周懷嬰驚怒的雙眼,繼續鄙視,‘孬種’明晃晃砸到周懷嬰臉上。

    “你!你!你!”從未被人當面如此羞辱,周懷嬰氣的渾身顫抖“你這潑婦,我就是拼上這條命也要去順天府告你,休了你這潑貨。”

    周清貞眉目低垂,溫和平靜的站在春花身後,他的身邊圍繞著安逸平穩,和周懷嬰的氣急敗壞完全不同。

    “嫌白家貪聘禮你咋不上門去要、去鬧?嫌棄無辜的孩子你可真有本事”春花冷冷看著幾乎發狂的週二老爺“活了幾十歲貪完爹娘貪兒子,愛錢咋不見你自己去掙一分一文?”

    “你、你、你”周懷嬰氣的胸脯呼哧呼哧,忽然對春華身後的周清貞怒道“你個孽障,就這樣看你媳婦羞辱老子!我要去告你讓你丟掉功名!”

    “哈哈哈”春花拍手笑“好啊,你儘管去告最好現在就讓阿貞丟官,百年之後咱們一起去見周家祖宗,讓那些先輩評評理。”

    春花拍手叫好之後後退幾步,環視座上其他人,對還在琢磨的大老爺周懷宗冷笑:“我知道,你們心裡怨阿貞怨他退了羅家的婚事,害你們損失近四萬銀錢。”

    提起這個周懷宗心尖肉疼的直哆嗦,他臉色陰沉瞪向春花:“難道不該怨?四萬銀子,周府將近三分之一家財,他一個不高興說沒就沒了,他的所作所為怎麼對得起周家列祖列宗!”

    “呵,但凡你們把阿貞當個人,定親前問一聲阿貞願不願意,這銀子能損失?你們不把阿貞當人看,還想別人把你當回事?”

    春花毫不畏懼大老爺陰沉的臉色,直接甩回去:“敢做初一,就別怕別人做十五!”

    大老爺‘砰’的一拍桌子騰身站起來:“目無尊長的東西,我們周府留不得你!”

    大老爺那一下用的力氣極大,拍的茶碗在桌子上跳起來,整個屋子都是嗡嗡響。周清貞卻連眉毛都沒抬,只是繼續溫和平靜垂目站在春花身後。

    “當我稀罕你們周府?最好現在就分宗分祖,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春花不在乎的噴回去,她不給周懷宗開口的機會,口齒伶俐繼續噴。

    “說起來你們是阿貞的父輩,可是當著周家先祖不過一樣的子孫後輩,阿貞吃周家的米長大,難道你們不是?”

    “一樣靠著祖輩恩澤,阿貞給周家掙回進士及第的門匾,你們呢,你們給周家掙回什麼?”

    周懷宗臉色驚怒掙扎想要反駁,卻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話,周懷嬰在後邊咧咧:“我給周家生了個探花郎!”

    我呸!要不是顧忌他到底是周清貞的爹,春花能呸他臉上,轉回身面對屋裡上座的週二老爺,譏誚:“老太爺還生了你呢,你除了浪費米還能幹嗎?”

    “你、你、你”周懷嬰指著春花氣的抽抽“反了、反了,我要去敲登聞鼓告禦狀,休了你這潑辣貨。”

    春花一步步逼近周懷嬰,逼得他放下手指往後退:“我告訴你這世上沒人能分開我和阿貞,就算死我們也要睡同一口棺材……”

    一直隱隱護在春花後邊的周清貞聽到這裡,嘴角浮起一絲甜蜜微笑,他和姐姐自然生生死死、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想告什麼狀我都奉陪,我正巴不得想讓天下人都知道,大虞開朝最年輕的探花郎有個什麼樣的爹!”

    春花後退幾步看向周家大老爺:“想要告什麼狀隨你們,大不了一拍兩散阿貞丟掉功名,不過記得回去拆掉探花及第的牌坊。”

    周懷宗氣的咬牙,那牌坊四柱三間三門樓高大巍峨,周府花了大力氣用花崗岩雕鑿構築,那是周府世世代代的榮耀。春花毫不在乎轉身對周懷嬰說:“想打這宅子的主意,沒門。”

    “你!”周懷嬰就算再愚頑也明白了春花的打算,家裡誰的話她也不聽,要鬧到外邊就要撕下自己的臉面,還要毀掉周清貞的功名。

    “你!”潑婦!玩‘光腳不怕穿鞋的’,一個女人如此作為簡直無恥!周懷嬰除了氣的發抖想不出什麼對策。

    “我怎麼了?告訴你從今往後別想再隨意欺辱阿貞,我不許!”

    ‘我不許!’

    ‘我不許!’

    “我不許!”

    春花鏗鏘有力的三個字激蕩在周清貞耳邊,讓他心裡滿滿都是柔軟:這是我最勇敢的姐姐,從小守護我的姐姐,我最溫暖、最可愛、最好的姐姐,獨屬於我的姐姐。

    我一個人的姐姐!

    春花挺胸抬頭無所畏懼直視周懷嬰,然後回視周懷宗“從今天起,誰也別想把阿貞不當人隨意蔑視,阿貞從不欠你們什麼。”

    “別說什麼聘禮的事兒,白家的是你們自己沒本事去鬧,羅家的是你們想要賣了阿貞,傍上羅家大船怨不得別人。”

    “哈、哈、哈,說得好”屋外忽然傳來白敬文正大光明的聲音“就因為看透你們周府的嘴臉,白某才扣下舍妹嫁妝,等外甥成人之時還給他。”

    都在一座院子,春花這邊鬧得太厲害讓白敬文聽到了,於是領著李雲芳一起過來。他原本打算周家和春花鬧開他幫周家一把,一起壓制周清貞免得被其反噬,誰知道周府兩個大老爺們鬥不過一個年輕小媳婦!

    白敬文是個心思活絡的,眼看周府爭鬥落敗索性賣周清貞一個好,也順帶拿大帽子壓著他不能反噬。

    白敬文施施然走進大堂,雙手背後一派正氣凜然:“妻弟,白某勸你不要打這宅子主意,這是白某給妹妹陪嫁銀所買,理所應當歸屬白某外甥。”

    女子的嫁妝是私產,死後都歸兒孫。

    周清玉嬉笑臉站起來:“白家舅舅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既然早就看透我們周府,怎麼早十幾年不見你來看看阿貞?”

    白敬文皺眉轉頭看向周清玉,只見他做出一副恍然的神色:“哦——我想起來了,那一年三弟在家裡過得太苦,偷偷跑出去找你,結果……”

    周清玉心裡難過了一下,當年為什麼不好好給三弟求情,那麼小小的人兒被按在春凳上打。心裡難過周清玉表面還是一副嘻哈樣兒:“結果被白家舅舅派下人強制送回,惹怒祖母一頓好打。”

    周清玉收起嬉笑:“白家舅舅大概不知道,三弟是因為差點燒死都沒人管,才去投奔你,周府寒了他的心,可你呢?”

    “你真當說幾句場面話就是個好人?三弟在周府的不幸罪魁禍首是你。”

    “放肆,一個晚輩敢當面指責長輩,你們周家真是好教養。”白敬文眉目冷肅的訓斥。

    黃氏施施然站起來,拿帕子捂嘴輕笑:“我們周家自然好教養,要不怎麼能養出大虞開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這是白敬文心裡無數次後悔的事情,早知道周清貞如此好命,當年就應該帶走他。

    “至於我這兒子”黃氏走到周清玉身邊面帶滿意笑容,這兒子出去幾年長的不錯,比周府兩個老爺都強。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5:17

第十三章

    她含笑拂去周清玉肩頭不存在的灰塵:“這孩子打小是個皮的,喜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倒讓舅老爺見笑。”

    真把自個當聰明人,別人都是傻子?黃氏心裡冷笑。

    誰是人,誰是鬼?白敬文心裡怒怨,卻只能雙手背後身姿挺拔的站著,他是有身份的人不和女子一般見識。

    白敬文不好和女子鬥嘴,李雲芳立刻站出來:“哎呦,親家嫂子這話說的,你家兒子沒分寸你倒護著?這要擱我們白府,早拉下去一頓板子。”

    早在周清玉和白敬文對上的時候,周清貞就悄悄扯扯春花衣袖,不引人矚目的站到角落。這會兒大堂裡,白家兩口子和周府兩兄弟一夫人懟起來,周清貞拉著春花悄悄走了。

    周清玉瞥了一眼走出去的小倆口,回過頭看屋裡針鋒相對只覺得諷刺。周白兩家沒吵很久發現正主不在,也就偃旗息鼓彼此甩袖子各回各屋。

    周懷宗對春花十分不滿:“娶這樣一個野蠻粗俗不識禮數的女子,實在是周門不幸。”

    “可是沒有她,就沒有三弟的探花郎;沒有她,就沒有周家那座探花及第的牌坊。”周清玉對周懷宗揖手行禮“父親是周氏族長,請父親放開胸懷想一想,三弟妹今日所言那一句不合情理?”

    “白家貪聘禮不是三弟的錯,為羅家損失慘重,是我們先把三弟當成攀爬的梯子。”周清玉吐口氣緩緩勸到“父親,我們周府在樊縣屹立百年為人敬重,靠的到底是什麼,父親還記得家訓嗎?”

    後來的這些事情周清貞現在還不知道,他只是拉著自己心愛的姐姐回到婚房,然後把她抱到懷裡。

    “阿貞別鬧,大白天的。”春花在周清貞懷裡有點羞澀的扭扭,阿貞怎麼比自己高出許多。

    “哦”周清貞放開姐姐,出去看看西邊的太陽然後關上房門回來,拉住春花的手“天快黑了,姐姐我想睡覺。”

    春花又是羞又是窘臉上神色變來變去,最後抬手在周清貞額頭輕輕拍了一下,訓他:“睡什麼睡,晚飯都沒吃呢。”

    ……內裡很霸道想把姐姐圈起來這樣那樣的男人,只能乖乖的看著姐姐去把房門拉開,然後在姐姐轉身的時候,很懂事的給她杯茶。

    春花接過遞來的茶水,坐到桌邊一口氣喝完放下杯子,周清貞又提著茶壺續滿,春花端起來喝掉一半才覺得不能麼口渴。

    “阿貞”

    “嗯”

    春花放下杯子琢磨要怎麼開口,周清貞微笑著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套間大紅帷帳的婚床邊挨著坐下。

    周清貞和春花住在二進院子的東廂,這院子比三進略微大點,院子景色更開闊。中間一座一丈多高的假山種著幾叢修竹,上房三正兩耳五間房東西各三間廂房。

    “阿貞”春花想好後改成側坐,看向周清貞。

    “嗯”周清貞握著姐姐的手,雙眼含笑等姐姐說話。

    “阿貞,姐知道你在周家受過很多委屈,可是咱有仇報仇,報了後別去怨恨,啊?”春花明亮的眼睛探詢的看向周清貞。

    周清貞避開春花目光,垂眼看握在掌中的手,大拇指在那清秀的手背上摩挲。這是心理有怨恨的意思了,春花抿抿唇角,她不想自己帶大的小孩不開心。

    小孩經過太多煎熬,一步步走到今天實在不容易,春花不想過去的陰影還籠罩在周清貞身上,她只願他從今往後平安喜樂。

    “阿貞,你聽我說”春花反手握住周清貞的雙手“周府也有對你好的,比如大少爺當年是他半夜請大夫……”

    周清貞僵硬了一下,大哥喜歡姐姐想納姐姐為妾,不可饒恕!在春花沒發覺的時候,黑色情緒在周清貞心中翻滾。

    “還有二少爺他雖然小時候倒楣惹人厭,但是知錯能改也幫過你,現在長大了更是坦蕩磊落……”

    姐姐說別的男人坦蕩磊落,那是嫌棄我心思重……一桶涼水澆到心上,所有黑暗憤怒化為烏有只剩下惶恐:姐姐會不會以後更喜歡周清玉,慢慢不喜歡我?

    不不不,冷靜,不要亂想,姐姐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姐姐說了永遠陪著我,誰也不能分開我們,姐姐為人最守信,姐姐永遠不會離開我。

    周清貞的心又堅強起來,然後黑暗情緒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都是周清玉!從小就喜歡圍著姐姐打轉,他就是故意誘惑姐姐想要搶走她,壞人……

    周清貞垂頭不語,春花捏捏他的手絮絮叨叨勸慰:“你看你大哥、二哥,心裡還是有你的……”

    他們心裡都覬覦姐姐,不是好人。

    “就是老四周清文心眼不正,從小明裡暗裡給你下絆子,長大後也沒變好,還想讓我給他做通房丫頭。”

    ……還在暗黑的周清貞,很好,所以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他被姐姐收拾了吧。”周清貞抬頭眉目溫和語氣舒朗。

    春花露出驚喜的笑容:“猜對了,阿貞最聰明。”

    “大哥為人端方,他要納姐姐,姐姐拒絕了他不會糾纏,可是四弟為人皮賴,定然糾纏不休……”

    “哈哈哈,阿貞真厲害!”春花笑的眉眼彎彎,捧著周清貞的面頰揉了揉,得意的說“被我揍了一頓。”

    周清貞眼含柔情把春花的手拉倒嘴邊,在她手心上親親。春花臉上立刻浮起紅暈,抽回手左右亂看,阿貞怎麼這樣啊……

    大紅的喜房安靜下來,周清貞靜靜看著春花臉上紅暈蔓延,曖昧的溫度慢慢攀升。

    春花被無言濃膩的目光盯得越來越窘迫,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剛好打破曖昧:“對了,那個白舉人不是什麼好人,阿貞別被他騙了,二少爺沒說錯他。”

    又是周清玉,周清貞壓下不好的情緒,笑著開口:“舅父心思玲瓏,他來只怕是想和周府壓我一頭,沒想到伯父和父親不濟……”

    周清貞頓了頓說:“我猜他是臨時改變主意。”

    “那他怎麼會好心幫你?”春花不覺得白敬文會突然變好做好事。

    “兩個好處”周清貞慢慢解釋給春花聽“一,這事過了明路,以後我不能拿聘禮的事找他麻煩。二、讓我清楚他可以幫我打壓周府,讓我知道他的好處,以後別找他麻煩。”

    “你要找他麻煩?”

    春花覺得不可思議,當初周清貞跟她說過打算,只要能中進士他就可以金鑾殿告禦狀,洗清春花罪名然後脫離周家,兩個人過自在日子並不想找誰報仇。

    只是沒想到皇帝會留下告家族的周清貞,不過能做官當然好啦,阿貞這麼聰明能有一番作為最好,春花總是很樂觀。

    “小人長戚戚他自己嚇自己。”

    新婚小倆口在屋裡說話,從頭至尾春花沒有發現周清貞任何不對,她不知道過往那些傷害在小孩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一天天吞噬小孩的光明。

    春花不知道她捧在手裡捂在心中的阿貞心底爛了一個洞,稍微風吹草動就會備受煎熬,只有她才能填滿,她還是不清楚自己對周清貞到底意味著什麼。

    認親認了滿肚子火的周懷宗,去找自己弟弟說話。

    周清貞把周白兩家所有的人都安排在三進院子,周懷嬰住在西廂,屋子不小就是陳設十分簡單,正屋就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5:30

第十四章

    周懷宗進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開門見山:“二弟,為兄覺得你不要跟我們回去,還是留在京城的好。”

    “為什麼?”周懷嬰臉色變得難看。

    自從老夫人和大房決定讓二房淨身出戶,周懷宗就收回周懷嬰手上分管的田地店鋪,就怕他從中撈好處,難不成老夫人沒死就想把他掃地出門?

    “還能為什麼,你那兒媳婦實在刁蠻無禮,你到底是她長輩留在京裡慢慢訓導,免得日後出去丟我們周府的臉面。”

    這該是婆婆的事情,想到這裡周懷嬰就憤恨:“都是那孽障,什麼捨不得弟妹沒有親娘,害我不能休了那賤人,否則重娶賢婦自然好調、教媳婦。”

    周懷宗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這些有什麼用:“你留在京裡一來訓導新婦,二來你和清貞情分淺薄,就留在京裡跟他多處處,到底父子天性總要他向著家裡才好。”

    說到這裡周懷宗胳膊搭到桌上,探向周懷嬰面色嚴肅認真囑託:“記得第二條最要緊,清貞要是十分看重那女子,你不妨先順著他等你們有了父子情份……”

    周懷嬰心思轉起來:京城比樊縣好玩多了,再者他回去也是抄手閑轉,看來看去就那幾個沒滋沒味的女人……

    吃過晚飯春花有些疲累,其實也難怪。就算她再麻利能幹也是女孩兒家,昨晚被周清貞折騰大半晚上,今天一早去皇宮,下午又和周府兩位老爺對上鬧了一場,怎麼能不累。

    劉嫂帶著陪嫁過來的麥子打來洗澡水,讓春花泡泡去乏。春花娘給春花陪了兩個丫頭,一個叫麥子十三歲,一個叫香兒八歲。這麼小一則是因為沒錢,二則春花娘覺得自己養大的忠心。

    春花在內室泡澡,周清貞在書房見如意。如意站在周清貞身旁,小聲稟告白家、周家,都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白家兩口子不外乎是,白舉人跟李雲芳得意自己的機敏。周家就有周清玉勸說周懷宗的話,如意覺得這位二少爺人挺明理大氣,可是他家主子聽了卻沒有任何表示。

    如意又低低稟報了周懷宗兩兄弟的話,心裡不忿老爺要是真的留在京城,少爺和少夫人還有什麼安寧的好日子。

    他陪著少爺三年時間,知道少爺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三年時間沒睡過一個渾吞覺。別人春遊少爺讀書;別人詩會遊玩,少爺讀書;別人登高賞秋,少爺讀書;別人回家過年,少爺讀書……每天但凡睜著眼,少爺不是讀書就是抄書。

    如意有些心酸,少爺的辛酸連少夫人也不十分清楚,少爺讀書之余把抄書作為休息,不過是為了給少夫人每月掙零花錢。

    周清貞面色平淡聽完如意稟告,停頓不過三息,低低交代如意一番話,然後抬起胳膊動動手指,如意領命躬身退下。

    周清貞面色不變心裡哂笑:就憑你們也想欺負我的姐姐,呵。

    回到有姐姐的屋子,周清貞只覺得全身都暖洋洋,他的姐姐、他的妻子,身上還有氤氳熱氣臉頰熏得桃紅,正坐在椅子上由劉嫂用幹布巾絞頭髮。

    周清貞走過去接過布巾揮退劉嫂,親自給姐姐絞頭髮。

    “阿貞,累不累?”春花笑吟吟任由周清貞照顧。

    周清貞彎下腰把春花隱隱罩在懷裡,輕輕呼進有姐姐味道的空氣:又香又暖,真好。

    “不累”跟姐姐在一起怎麼會累。

    “姐姐累了吧,咱們早點睡。”頭髮絞的差不多,周清貞用手輕輕劃開把香薰爐放到旁邊,給春花烘頭髮。

    柔滑的黑髮在男人潔白的指尖流淌,這是姐姐的頭髮在我手中。

    晚上要睡覺了春花還是有些羞澀,穿著褒衣拉開兩床被子,忍著臉紅自己睡到裡邊那個。周清貞嘴角勾起一點笑,很快掀起被子躺進去。

    春花其實有心理準備,她知道阿貞有些黏她,可是……春花一張臉爆紅手腳沒處安放。

    “阿貞,你不穿衣服小心著涼。”

    “姐姐,我知道昨晚你才被我破身……”

    春花差點窘死,非得說的這麼清楚?她不知道這件事對周清貞來說,是一個重要的儀式,姐姐完全歸屬于他了。

    周清貞從背後貼近春花,在她耳邊廝磨:“姐姐,我體諒你今晚不用你伺候……”

    溫熱的呼吸讓春花有些癢有些害羞的躲避,結果被周清貞撈回來抱緊,男人的手臂把她固定在懷裡不容拒絕。

    “可是姐姐我想和你緊緊挨在一起,沒有任何阻擋。”

    春花僵硬愕然,阿貞為什麼會這樣子?記憶裡他睡覺都是穿褒衣的。春花悉悉索索在被子裡轉過身,伸出胳膊幫周清貞掖好被角。雖然這裡比樊縣暖和一點,但畢竟到了冬季還是有些陰冷。

    “阿貞穿上衣服,小心傷風。”

    姐姐轉過來和自己面對面,周清貞心情愉悅起來把春花抱到懷裡,可是不能和姐姐肌膚相親還是覺得有缺憾。

    “姐姐,咱們是夫妻,夫妻本來就應該坦誠相待。”

    周清貞略高的體溫讓春花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推開,怕動來動去被子進風冷了他。

    “阿貞乖——大冷天真傷風不是鬧著玩的,聽話啊。”

    “娘子,咱們是夫妻至親至近,來,乖啊——”周清貞一邊說一邊拉開春花衣領,想要把溫溫香香的姐姐剝出來。

    春花按住周清貞的手:“不許鬧,咋不聽話,傷寒了怎麼辦?”春花從被子裡出來,下床把周清貞的衣褲拿過來。

    “趕緊穿上好睡覺。”

    姐姐認真的……周清貞垂目接過褒衣穿好,默默的回到自己被窩背對春花。

    ……春花……怎麼還鬧起小彆扭了?阿貞從來不會鬧彆扭的,自己不該拒絕他?剛嫁做人婦的春花不知道夫妻怎樣相處才合適,但是讓她看著周清貞不開心她肯定捨不得。

    “阿貞,你怎麼有時候叫我娘子,有時候叫我姐姐?要不你以後都叫我娘子,畢竟我都嫁給你了。”春花在周清貞背後說話,她想阿貞應該喜歡叫她娘子吧。

    沒錯周清貞喜歡叫春花娘子,因為這代表姐姐歸屬于他,可他更喜歡叫春花姐姐。娘子只是他的妻子,姐姐則是他的一切,給他母親的溫暖和疼愛,給他姐姐的守護和關懷,給他妻子的柔軟和接納。

    “我喜歡叫姐姐”沒有轉過來,聲音有些低落。

    春花……無奈,怎麼還不高興了真的是為他好,大冬天不小心進點冷風就著涼了。春花不明白周清貞對她的渴望到底有多深,恨不能時時刻刻將她抱在懷裡,藏進心中讓誰也看不見。

    曾經的失去嚇破了小孩的膽子,讓他心中總有一股焦慮,怕自己弄丟姐姐再也找不到姐姐。

    任性鬧小脾氣的阿貞讓春花無奈,她只能鑽到周清貞的被窩從後邊抱住他哄勸:“好了,乖啊,喜歡叫姐姐就叫姐姐。”

    周清貞忽然委屈的不得了,他彆彆扭扭的轉過身把臉埋到春花懷裡:“姐姐不喜歡我,人家夫妻都那麼親密……”

    ……春花……怎麼還矯情上了,阿貞怎麼成個親變這麼多?可是委屈巴巴的大孩子她還是要哄,春花怎麼捨得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委屈難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5:44

第十五章

    安慰的摸摸周清貞後腦勺,慢慢哄:“傻瓜,姐姐怎麼會不喜歡你?不喜歡姐姐不會嫁給你,乖,姐姐最喜歡阿貞。”

    周清貞抬頭看春花,眼裡漾出明亮的笑容:“那姐姐,咱們……”不穿褒衣親密無間……話音在春花清澈禁止的目光中消散。

    姐姐不許……周清貞目光暗淡,垂下頭往下埋回春花懷裡。

    這破孩子越長越出息!春花怒了把周清貞揪出來:“捂在被子裡不悶?”

    “姐姐說要小心,不能著涼會得風寒。”周清貞沒什麼精神低語。!!!還會頂嘴了?春花快手快腳把被子給周清貞掖到脖根壓實被角,把他的臉放到自己頸窩:“乖乖睡覺不許鬧。”

    不許鬧就不許鬧,周清貞滿意又不滿意的在春花脖頸蹭蹭合上眼睛。聊勝於無吧,以後要姐姐習慣裸睡,嗯,明年開春暖和姐姐就沒藉口了。

    陷入睡眠前的周清貞慢慢琢磨,他沒有發現自己今晚的心性仿佛回到幼年時期,而他幼年時也不曾和人頂嘴任性鬧小脾氣。

    第二天在黃氏的主持下春花重新認親,不知道是春花的彪悍鎮住周懷嬰,還是他被自己大哥說服,總之這次雖然冷清些,卻還算順利完成。

    白敬文夫妻一起來京城參加周清貞的婚禮,是為了對外顯示他們白家對外甥的看重,來的時候為便宜和周府一路。昨天白敬文插了周府一刀,然後為了表示他們看不起周府人品,回去的時候自己單走。

    為了禮儀周清貞和春花一起拜別送行,然後周清貞帶著如意親自去安排車馬。

    李雲芳笑呵呵拉著春花的手上下打量:“一看就是個漂亮能幹的姑娘,難怪清貞看不上我家秀怡……”

    “咳咳”白敬文在旁邊咳嗽制止。

    李雲芳像是恍然大悟般拍著春花手掩飾般哈哈:“瞧我這一說話就禿嚕嘴,清貞和我家秀怡沒什麼,就是你舅父原來覺得他們兩一個讀書一個添茶,看起來郎才女貌……”

    “咳、咳、咳,說話還有譜沒?”白敬文訓斥李雲芳“不過是表兄妹一個院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相互敬重兩小無猜罷了。”訓斥完,白敬文摸摸鬍子對春花一派和藹。

    “你舅母性子直藏不住話你不要往心裡去,清貞是個感恩的他不會辜負你,你看就算招惹了羅家小姐,最後還不是選你?”

    白敬文四平八穩坐在上首,摸著鬍子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和清貞做夫妻的是你,你心裡不要有什麼芥蒂,好好跟清貞和睦相處。”

    “是啊、是啊”李雲芳一邊笑一邊把春花手拍的‘啪啪’響“男人年輕時都貪鮮,別往心裡去。”

    呵呵,兩口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春花皮笑肉不笑強硬抽回自己的手舉起來看:“舅母果然是幹過粗活的,力氣就是大。”

    春花自己才是幹過好些年粗活,當年為掙錢揮著小鋤頭,她不知挖過多少土。春花從不覺得下苦掙錢有什麼丟人的,可某些人就……

    李雲芳臉色變得難看,她富太太當慣了,最恨別人翻出當年的事情。

    春花不理會李雲芳難看的臉色,變成笑嘻嘻模樣:“舅父當年中舉後一日觀遍長安花,納妾收房好幾個,舅母沒往心裡去吧。”

    “說什麼呢,男人三妻四妾,正好比一個茶壺配幾個茶碗天經地義。”

    白敬文臉色不渝,原本是想從春花這裡給小倆口埋點齷齪,沒想到這女子還是一如既往粗俗無禮。

    春花輕蔑的看著白敬文冷笑:“舅父這個茶壺想配幾個茶碗都行,可阿貞如果是茶壺,我必然是茶壺蓋兒,這一生我們只有彼此。”

    野丫頭竟然敢譏諷我!白敬文面色冷凝,收拾不了周清貞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鄉下丫頭:“呵呵,我勸你不要自視甚高,還是聽你舅母的勸為好,羅家小姐便是前車。”

    “周清貞不招惹,羅小姐會動心?”

    “舅父舅母不必為我費心,阿貞要是敢亂來我閹了他……”

    安排好車馬回到西廂的周清貞……

    春花尷尬了……以目示意:阿貞別多想,姐姐知道你不會亂來,我就是給他們放放狠話。

    周清貞眉目不動……姐姐我不會多想,它只認你。

    春花……

    李雲芳一看這是機會啊,連忙關切上前拉住周清貞的手:“清貞呐,你看你媳婦這才進門,就如此潑悍妒忌……”

    周清貞笑著抽回手:“外甥就喜歡姐姐這樣。”

    ……屋裡所有人靜默了,春花得意挑眉環視僵硬的李雲芳,愣住的白敬文,驚訝瞪大眼的阿旺,想挑撥我和阿貞怎麼可能!

    周清貞一派謙和模樣領著春花送白家夫妻登車,白敬文心裡有些嘀咕,上車後不放心的回頭:“舅父和你舅母原是想勸你娘子賢淑,好讓你們夫妻和睦,你們年紀輕正恩愛體會不到長輩用心,日後自然能明白。”

    周清貞笑笑:“外甥自然明白舅父一向好心,若不是當初被舅父送回,讓外甥一頓好打,外甥又怎麼會有今天?”

    周清貞直視白敬文的眼睛,嘴角勾著冷冷斜笑:“舅父的‘好’外甥一天也不敢‘忘記’。總有一天會連本帶利還給舅父。”

    白敬文心裡一哆嗦跌坐到車廂內驚疑不定,再看周清貞卻還是垂目恭謹的樣子:“舅父一路順風。”馬車咕嚕嚕轉動,心裡揣測不安的白敬文掀開車簾往後看,卻正好看到周清貞目含惡意盯著馬車。

    白敬文身上冷汗流下來,他不該自作聰明趁周清貞不在挑撥春花。應該再忍忍,怎麼能因為不忿周清貞而去下絆子。

    春花看著馬車走遠,身前的青年長身玉立一動不動:“阿貞,看什麼呢?”

    周清貞收回目光轉身滿眼溫柔,雙手拉住姐姐的手在她耳邊低語:“白舅父想噁心你,我嚇唬嚇唬他。”

    春花兩眼笑得彎彎,搖搖握在一起的手,也神秘的在周清貞耳邊低語:“他那麼大的人還能被嚇住?”

    周清貞放開一隻手拉著春花回家,神情一派輕鬆:“心思玲瓏的人想得多容易自己嚇自己。”

    周清貞說的沒錯,只是沒人想得後果會那樣嚴重。白敬文回去左思右想只覺不妙,他在京城呆著的時候略微打聽過知道,皇帝挺看重新科探花。

    其實不用打聽,婚後第二天拜見皇后春花得到皇帝和皇后兩人賞賜,就足以證明周清貞得寵。白敬文恨得不停扇自己耳光,為什麼不忍住要一時不忿!

    他像熱鍋上的螞蟻般焦躁的團團轉,最後狠心又湊足千兩銀子送到京裡希望和解,結果等來周清貞平平淡淡一封信。

    白敬文備受煎熬總覺得下一刻周清貞就會給他使絆子,憂心焦慮結果一場風寒竟然丟掉性命,白家開始衰敗。

    當然這些都是將來幾個月的事,現在周清貞和春花甜甜蜜蜜手拉手回家,春花笑眯眯搖著手問周清貞。

    “阿貞比他聰明多了,會不會也因為想太多自己嚇到自己?”春花笑眯眯其實不以為意,卻不知道自己問到周清貞最幽暗的地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6:01

第十六章

    ……周清貞渾身一僵,糟了!要被姐姐發現我不正常了,這一瞬間周清貞的心嚇的停止跳動。

    “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周懷嬰背著手皺著眉頭訓斥小倆口,看來他是應該留在京城好好管教這對小夫妻。

    春花察覺到周清貞一瞬間僵硬,誤以為是被周懷嬰嚇到。她把周清貞扯到身後護住他,只是春花還沒開口周清貞從她身後出來。

    “夫妻和順乃是人倫之理,父親何必多加苛責。”周清貞緩緩回道。

    周懷嬰一甩袖子雙手背後訓斥:“你媳婦哪裡有柔順之美。”

    周清貞轉向春花拉起她的雙手滿目笑意:“夫和才有妻順,姐姐最是明理之人投桃報李,從不做無理取鬧的事情。”

    周懷嬰氣的噓噓那意思是自己不明理了?原本打算出去喝茶聽書,結果遇到這小倆口什麼好興致都被敗壞。到底記著周懷宗的叮囑,周懷嬰忍著氣鼻子哼一聲背手回到內院自己屋子,他得留下慢慢調、教這些後輩。

    這便是腦子簡單的人,要是白敬文聽了肯定會多想一道:父慈子孝、夫和妻順,這是暗喻父不慈則子不孝,意思是周懷嬰不是慈父,也別想周清貞做孝子。所以說腦子簡單也不是沒有好處,少思少慮少煩惱。

    看著周懷嬰氣哼哼回到內院,春花捏捏周清貞的手:“阿貞別怕有姐姐呢。”

    “嗯”周清貞溫和回答,這一刻他有些感激周懷嬰出現,化解了他的危機。

    “等過兩天他們回老家就好了。”春花寧願將來出銀子養周懷嬰,也不願意和二房住在一起,倒不是怕實在是影響心情。

    “嗯”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讓他留下煩你,周清貞一邊想一邊拉著春花回婚房,他喜歡和姐姐單獨相處。

    婚後第三日新婦回門,馬車骨碌碌行駛在碧色凋零寒意漸起的田野裡。

    “姐姐冷吧我抱著你。”周清貞展開手臂把春花籠在懷裡,他想抱著姐姐這樣心裡舒服。

    春花推開周清貞自己坐好:“不冷,這邊比樊縣暖和一點,阿貞冷?”

    “嗯”所以姐姐到懷裡來給我取暖也一樣,周清貞期待的看著春花。

    春花轉身從側旁的座位上拿起輕裘,給周清貞仔細披好:“不是說男人火氣旺嗎,怎麼阿貞比我還怕冷?”

    ……周清貞

    “來讓讓,讓姐把後邊的疊好放著免得弄皺了不好看。”

    ……周清貞往前挪挪,方便春花在後邊收拾輕裘下擺。

    春花收拾完後邊又轉到前邊,把領口帶子系得漂漂亮亮還把輕裘攏嚴實,彎下腰把腳下那一部分也疊好,才抬起身子滿意的一邊打量一邊開口。

    “還冷不?”

    被抱的嚴嚴實實的周清貞:“……不冷了”好想把姐姐抱到懷裡。

    “姐姐馬車有些顛,不如你坐我腿上。”周清貞又想到一個藉口,從輕裘裡伸出胳膊。

    春花把他胳膊按回去重新裹好:“坐你腿上就不顛了?乖,別鬧,衣服弄皺了怎麼見人。”

    重新被包成粽子的周清貞對春花笑笑,心裡卻特別焦急他想把姐姐抱到懷裡。

    春花為了回門穿著大紅襦裙,衣襟裙角繡著大朵牡丹;臉上描著淡妝,一點唇彩讓紅唇更加嬌豔奪目,趁著璀璨的丹鳳眼;再加上雲鬢間光彩熠熠的紅寶金簪,整個人豔麗耀眼神采飛揚。

    這樣耀眼的春花,讓周清貞生出一種會被人搶去的緊迫感,他在袖子裡捏緊拳頭:姐姐就在這裡,姐姐永遠都會陪著我,不能胡思亂想,你想讓姐姐發現你不對勁嗎?

    春花回到娘家,跟周清貞一起給劉老四夫妻磕頭,春花娘早就等的脖子都長了,一等禮畢連忙拉起小倆口,然後一雙眼都在閨女身上。

    春花精神奕奕笑的明媚,春花娘笑著抹一把眼淚花,姑娘過得好比什麼都強。

    周清貞看著被春花娘拉住的姐姐,微笑垂目心裡卻總想推開礙眼的岳母。

    “娘別難過,阿貞待我好著呐,你看皇后娘娘賞的金簪,漂亮不?”春花側著頭給她娘看發間流光溢彩的紅寶金簪。

    春花娘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下連忙收回來,皇后娘娘的東西以前想都不敢想,她家花兒是個有福氣的。

    周清貞神態溫和在正屋陪手足無措的劉老四閒話,春花娘拉著春花到東屋說些家裡私事:“村長想把他家閨女嫁給順子。”

    “哦,娘看咋樣?”

    “不咋樣有些嬌蠻,再說咱一個外來戶也沒多富裕,能看中咱家什麼還不是看中姑爺官身。娘看中鄰村一家姑娘老實能幹,配順子合適。”

    偏屋母女兩絮絮叨叨,正屋周清貞神態溫和心裡卻如坐針氈,姐姐不在身邊。

    春花三日回門,黃氏則在京城指揮下人收拾行李過兩天回樊縣,再不走怕是趕不上新年。周懷嬰決定留在京裡,也就沒收拾東西,打算趁著天氣好多出去轉轉。

    路過二進院子卻聽到假山哪裡有人小聲閒話,這座假山一丈多高三四人合圍,周圍幾叢修竹密密麻麻。

    “哎,周府幾位主家後天就要回老家了。”

    聽著不熟悉的京中口音,周懷嬰揣度應該是這府裡的家丁。

    “聽說樊縣周府比這裡大多了,還有專門的花園戲臺、樓閣水榭。”另一個聲音嚮往的說。

    周懷嬰聽了十分自得,真當周清貞這巴掌大的地方有什麼好。

    “唉”嚮往的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開口,周懷嬰忍不住側耳凝神細聽。

    “我看老爺沒收拾東西,是想留在京裡吧?”

    我就留在京裡,誰還敢說不是?周懷嬰氣惱想要過去收拾不長眼的奴才。

    另一個輕嗤的聲音傳來:“你以為老爺跟你一樣傻?”

    ……周懷嬰愣了一下

    “你想想大老爺本來就沒什麼兄弟情,想讓咱們老爺淨身出戶,咱們老爺還不得趕緊回去趁著老夫人在多撈一點是一點?”

    “嘁,”另一個不以為意“能撈個什麼?手上又沒田產商鋪。”

    周懷嬰贊同點頭。

    “所以說你傻當不了老爺。”

    ……周懷嬰

    “你想想一日不分家,大房就要出二房嚼用,那麼多主子奴才一個月月銀得多少?老爺回去賣些奴婢就是銀子,然後多出的月錢,還有其他主子一個月月銀都收攏在一起,一個月十好幾兩。”

    “嘁,你當老爺跟咱們一樣,在乎哪幾個錢?”另一個不以為意。

    ……周懷嬰心裡有些複雜。

    “笨蛋,一個月十幾兩一年就是兩百,三五年過去就有上千銀子,再說如果老爺住在京裡,大老爺回去把二房都攆來,就算月銀都送來,你想想一年吃穿得多少?”

    周懷嬰聽得正入神,忽聽假山那邊傳來“啪”的一聲,想是一個拍了另外一個。

    “你說是兄弟親還是父子親?老爺當然會給自己兒子算帳。再說眼不瞎都能看出老爺和主子情分淺,說不得還是主子年紀太輕,等過兩年主子自己有了孩子,正所謂‘養兒方知父母恩’……”

    和周清貞父子情份淺薄是周懷嬰這幾日頗苦惱的事情,如今聽一個下人說得頭頭是道,不免聽到心裡。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6:26

第十七章

    “過上幾年老爺攢上大把銀子,手裡有錢心不慌,主子年紀漸長懂得父母恩情,那時候老爺再來京裡,你說不比現在跟不懂事的主子爭執傷情分好?”

    周懷嬰恍然點頭,正是,就算自己能壓著周清貞又如何,跟兒子要錢花到底不自在。別說小時候,那時候是沒收,和老了跟兒子要零花錢感覺不同。

    “王哥說得對,這裡裡外外一算咱們主子能省好幾百銀子。”說話的人忽然恍然般問“真有一天老爺全家搬來,主子能養得起不?”

    ……周懷嬰沒想過這問題。

    “那有什麼養不起的,不雇下人一家子鹹菜稀飯還能吃不飽。”說話的王哥很平民。

    周懷嬰聽的臉一黑。

    “所以是我想岔了,老爺當然得回去多攢點銀子,免得將來老了連延醫問藥的錢都沒有。”

    “那是當然老爺是七品禦史之父,在樊縣多舒服誰都得高看一眼,在京裡算什麼?再說不想法子幫主子省點,讓主子知道老爺慈父心腸,難道真一家子來京裡喝稀飯吃鹹菜?”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周懷嬰一個好好富家公子挑唆,或者說嚇唬成吝嗇鬼。

    “你們兩個幹什麼呢?主子不在就偷懶。”忽然傳來如意沉穩的訓責聲,兩個剛才還嘰嘰喳喳的人,立刻一邊賠笑一邊往前院去。

    周懷嬰身子一閃往內院躲去,如意瞥了一眼閃進內院的袍角舒口氣,少爺安排的事情算是辦好了。

    吃過午飯周清貞和春花踏上回程,馬車骨碌碌轉了沒多久,周清貞忍耐不住把春花強行抱到懷裡,對著嬌豔的紅唇深深吻下去。

    春花吃了一驚又不敢劇烈掙扎怕被車夫發現,周清貞把春花緊緊扣在懷裡,像是饑渴已久的野獸讓春花毫無喘息之機。

    春花腰背被勒的發疼,後腦被周清貞緊緊按住,只能承受周清貞貪婪的掠奪。這樣下去待會下車怎麼見人?春花抱著周清貞的頭使勁往後推。

    “阿貞,你怎麼啦?”

    周清貞不能忍受被推開,手下使力把春花貼向自己,在她唇齒間肆虐巡弋。

    春花急了這樣的阿貞不對勁,她兩手抓住周清貞耳朵不顧力氣往後扯:“阿貞,你瘋了!”

    瘋了?周清貞雙目通紅半張著口喘息,瘋了、瘋了!忽然一個激靈,糟了被姐姐發現了!腦子一陣風暴,周清貞恢復溫和。

    “人家夫妻親親蜜蜜魚水交融,姐姐卻老當我是弟弟,不把我當男人看。”周清貞略帶失落的幫春花整理壓皺的衣裙。

    春花輕輕拍了他額頭一下:“我怎麼沒拿你當男人看?把你當弟弟我能……”能和你洞房花燭?爽朗的姑娘臉頰緋紅說不下去。

    周清貞計上心頭:“姐姐,你不知道男人對自家娘子都是……”耳邊的私語讓春花臉色爆紅,什麼叫每天只想把娘子脫光?什麼叫想把娘子鎖在屋裡一直……

    “瞎說,哪有那樣的。”

    “姐姐又沒見過別家夫妻行房,怎麼知道沒有?”等待獵物的男人慢慢誘惑“待會到城裡我給姐姐買些書,看看書裡怎麼說。”

    “還有教人做夫妻的書?”純真的獵物眼裡忽閃著好奇。

    “當然有”周清貞笑的溫和。

    說到做到這一天周清貞在書局買了一堆書,只是他走後,書局的掌櫃搖頭:“這年輕人口味也太重了,什麼囚禁、捆綁、角先生,嘖嘖。”

    這聲‘嘖嘖’主要是針對買家竟然買了好幾個材質不同的角先生,還有些玉球之類。

    這天晚上周清貞又開始了自己的夫子生涯,一點點教女學生讀《夫妻之術》。當然這一本原名《千金調、教實錄》書皮是周夫子在裝裱店重新換過的。

    “阿貞,夫妻間真的是這樣的?”春花滿臉苦色,希望得到否定答案。

    周清貞在身後溫和的親親姐姐臉頰:“既然書上這樣說那肯定沒錯。”

    春花扭頭看書裡的插畫和內容臉上苦色更重,直覺男人咋能這麼變態。

    周清貞在春花身後直起身,臉上笑容有一瞬扭曲:姐姐乖乖學,將來你要被我綁著只能在我身下那裡也不能去,除了我什麼都不能想。

    一瞬間過去他又是如玉公子:“姐姐知道冤枉我了吧,我不是瘋了只是太想姐姐。”說完彎下腰舌尖在春花耳上滑過。

    “姐姐要好好學哦,要不然我會忍得很痛苦。”

    春花覺得嫁人一點都不好,怎麼會這樣子呢?看到姐姐臉上的懊惱,周清貞勾起嘴角然後立刻放平語氣低落。

    “嫁人的女子都是這樣的,難不成姐姐做不到要反悔?”

    那怎麼行,春花立刻被激起,嫁給阿貞做娘子,自然要擔起娘子的責任!春花咬牙繼續往下看,可是看著忽然不對勁。

    “阿貞,這書有問題吧,為什麼這男人管妻子叫小姐,還非得讓小姐喊‘奴兒,使勁……’”最後那個字春花說不出口。

    “這是夫妻情趣,有的人還喜歡娘子喊自己爹呢?”

    春花……

    過了兩日周府眾人啟程回樊縣,周懷嬰不理會周懷宗惱怒的眼神施施然自己上車: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早點把二房掃地出門,好省些銀錢嗎?

    周懷宗氣的無法:真是沒腦子的豬。

    周家人都走了,周清貞把婚房搬到內院上房,晚上一層層關了二門、三門、正屋門、套間門,然後笑著走向炕邊的春花。

    “姐姐,我體諒你才破身,咱們來些溫柔的。”

    春花看著周清貞手裡的盒子、布繩,悄悄捏緊拳頭。

    整整三天春花沒能出內院,不至於下不了床那麼嚴重,可是晚上折騰的時間長了,白天終是少些精力還要補眠。

    周清貞倒是越發溫柔體貼,整個人都散發著甜膩膩的氣息,春花的身邊事一手包辦洗漱梳頭吃飯喝茶,都是他親自伺候。

    “姐姐醒醒”

    周清貞端著溫熱的水,滿目柔情看著被窩裡的春花:黑亮的頭髮逶迤在枕畔,有幾縷調皮的散在頰邊,紅暈雙頰嬌嫩唇,黑翹睫毛在下眼瞼投出濃濃陰影,因為睡眠而變得輕緩的呼吸,讓姐姐看起來祥和安適。

    這樣的姐姐真好,只有自己能看見只屬於自己,周清貞滿目深情繾綣,忍不住俯身在春花頰邊輕吻。

    “姐姐醒醒。”

    春花皺著眉頭撲扇撲扇睫毛星眸半開,語氣還帶有濃濃睡意:“阿貞——別來了——好累——”

    周清貞臉上漾出溫柔甜蜜的笑容輕聲低勸:“姐姐起來洗洗吃午飯。”

    春花在濃濃的睡意裡掙扎出一絲清醒,別過頭往窗戶看去果然窗紙一片亮白。閉上眼靜默數息,再睜開春花看起來精神很多,正要掀被忽然想起自己身無寸縷。

    這也是周清貞得意的地方,不用等到明年開春,他就可以和姐姐親密無間。

    “阿貞,你先出去。”

    周清貞把水盆放到一邊,從炕頭拿過春花散落的衣物:“姐姐不必害羞,你還有哪裡我沒見過?”

    爽利的姑娘有些難掩尷尬羞澀,是的,她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被周清貞一一仔細撫摸親吻過,但還是很害羞啊!

    春花一把奪過自己的衣裳:“叫你出去就出去,怎麼不聽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6:42

第十八章

    周清貞遺憾的輕搓手指,老老實實退出臥房。姐姐怎麼可以拒絕我呢,心底的渴望總是無法被填滿的男人站在臥房外,一邊聽裡邊悉悉索蘇穿衣聲,一邊琢磨今晚要怎麼做才能心滿意足?

    想想春花被縛在炕頭的樣子,不能反抗不能掙扎只能顰眉在自己身下輾轉,任由自己掌控。那種把姐姐握在手裡的感覺,讓周清貞解開心中饑渴,可是滿足過後卻渴望更靠近姐姐,恨不能把她每一寸肌膚都含到嘴裡。

    不,不能任由自己在想下去,那樣是不對不正常的!周清貞心裡忽然一陣惶恐,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從姐姐被帶走那一刻起,他心裡就破了一個洞怎麼也填不滿。

    或者說他心裡住進一個野獸,想把姐姐緊緊禁錮在身邊最好全部吞到肚裡,和他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不行,一定要控制自己否則會嚇跑姐姐,然後這世上就剩自己一個孤零零……周清貞強壓下各種翻騰的欲望理智思考。

    “阿貞,進來吧。”春花穿好衣裳把散落的頭髮綰成單螺髻,開始洗臉。

    “嗯”周清貞進來直接到炕邊疊被鋪床,不一會通牆大炕收拾的平平整整,然後把春花用過的殘水潑掉,再去前院拎食盒進來。

    春花已經收拾妥當,屋裡窗門大開涼寒的空氣讓人精神一震。

    “姐姐,我讓張嫂子做了你喜歡吃的燴豆腐。”張嫂子是他們家雇的廚娘,除了做飯兼打掃二進院子。

    冬天吃燴豆腐最舒服不過滾燙嫩滑,京城和樊縣飲食略有區別,這邊的人以大米和小麥吃的差不多,不像樊縣主要吃小麥。

    周清貞為了春花吃得可口,特意雇了善做麵食的廚娘。吃過飯周清貞把食盒收回去,陪春花在院子裡散步。

    “阿貞,怎麼不見劉嫂,麥子、和阿香她們。”

    “劉嫂教麥子針線,阿香太小我讓她在前邊幫著張嫂摘菜燒火。”一邊說一邊走到西廂,西廂原來住著白敬文現在是周清貞書房。

    周清貞摸摸書房前柿子樹青色樹皮,春花上下打量:“你怎麼想起把它們從樊縣挪過來?”周清貞書房前的兩棵柿子樹,正是春花當年親手種在小院的,周清貞捎信回去請黃氏帶來。

    這兩棵柿子樹陪小孩們度過近八年時光,春天兩個孩子欣喜的尋找嫩芽;夏天兩個孩子在樹下乘涼,一個看書,一個笨手笨腳做針線;秋天火紅的樹葉間藏著一個個金黃柿子,是兩個孩子的零嘴;冬天白雪皚皚,兩個孩子在樹下推起兩個手拉手的雪人,只剩枝丫的柿子樹靜靜守候著雪人。

    周清貞摩挲著柿子樹粗糙的樹皮,這是他和姐姐的家人,這個家有他們就夠了。

    “姐姐”周清貞轉過身拉住春花的手“我喜歡咱們以前在小院安靜的日子,咱們這座院子也不讓別人進來好嗎。”

    “好”春花笑著應下,多大點事阿貞高興就好。

    周清貞把春花攏進懷裡,心裡滿滿都是溫暖柔軟,這世上只有姐姐最好……好想把姐姐按進骨血裡再也無法分開。

    周清貞為新婚攢了不少假,天豐帝也大方:探花郎新婚多賜幾天休沐,索性明年開春上朝就好。大虞朝元月二十開印,周清貞可以在家裡連休兩個月。

    春花在坐在窗邊一手支腮,對著周清貞淺笑,周清貞則認真看一眼然後仔細下筆描繪,原來是兩個人閑來無事到書房裡畫畫兒。

    畫完最後一筆,周清貞直起身上下端詳面露滿意笑容,以前姐姐不在時他想的受不了,就會畫春花小像,所以算是熟練。

    “好了,姐姐來看。”

    “我來看看”春花笑眯眯輕快的走過來繞到桌後,周清貞往後退半步隱隱側開身子,剛好把春花環在懷裡。

    畫面上的女子烏壓壓秀髮梳成單螺髻,一根並蒂桃花簪,兩支翠玉耳墜,纖手支腮丹鳳眼紅菱口淺笑吟吟眉目含情頰帶春、色,緊身上襦撒花裙,一根綢帶束細腰。

    春花看了一會:“……阿貞,姐姐沒這麼好看吧?”

    雖然眉眼一看就知道是春花,可是仔細看卻處處比春花本人更精緻漂亮,這也許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因為在周清貞眼裡姐姐就是這樣子的。

    用食指抬起春花下巴讓她後轉仰面向自己,周清貞低頭在姐姐唇上啄吻一下:“姐姐比這畫還要漂亮。”

    春花笑著轉回去看畫:“瞎說,當年在牢裡望月姐姐偶爾也會給我畫像,她畫的比你好,可像了。”

    望月,那個和姐姐一個房裡住了兩三年的女子?周清貞眉目低垂單臂攏著春花:“姐姐喜歡望月姑娘?”語調一貫的溫和。

    “喜歡?還好吧,望月姐姐人挺好就是有時候嘴巴刻薄……”想起過往,春花露出回憶的笑容“望月姐姐還開玩笑說我是天字六號頭牌,你是包養我的周老爺,哈哈哈。”

    那時候在樊縣女牢,也幸虧有望月陪伴。

    姐姐因為別人笑的開懷,磨鏡,一個可怕的念頭竄上周清貞的腦子,然後被他迅速甩開,姐姐怎麼會是磨鏡,最多是那望月對姐姐心懷不軌。

    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喜歡姐姐?周清貞放下手臂,兩隻手在袖子裡握緊放開、握緊放開,要把姐姐藏起來,不能給別人看見誰都不行太危險。

    “望月姐姐真挺好的,她說要報仇也不知道報了沒,挺想她的……”要是望月姐姐在這裡就好了,可以問問她夫妻到底怎麼相處。阿貞也沒有經驗也沒人能問,春花也不好意思問她娘,但她總覺得那些書教的有些可怕。

    姐姐想別人……周清貞心裡頓時翻滾起烏雲。

    對了,春花腦子一閃轉身抬頭:“阿貞,你買的書有問題吧,你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也沒見幾天出不了屋子。”

    “你想大哥了”周清貞語氣陰沉。

    這語氣……春花眨眨眼才發現周清貞臉色難看:“阿貞,你怎麼了不開心……還是不舒服?”春花抬起胳膊把手背挨到周清貞額頭。

    周清貞眼裡神色掙扎很快平復下來,握住春花搭在自己額頭的手,拉下來雙手握住:“沒有不舒服,就是你說大哥,我想起他要納你的事情。”

    阿貞沒事春花放下心笑眯眯調侃:“你還好意思生氣,當年不是勸我說,你大哥挺好的。”

    “大哥他不好一點也不好,肯定是他們夫妻不和睦,才想納你,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你看你坐牢他都不理會。”

    當年怎麼會那麼傻!周清貞懊惱不已。

    春花奇怪:“誰說他沒理會?你去省府不久他就來看過我,送過吃的用的。”

    ……周清貞涼了

    “不過”春花笑眯眯搖搖周清貞的手“這世上最好的當然是阿貞了。”

    肯定的語氣和春花笑眯眯的神情,溫暖了周清貞荒涼慌張的心:姐姐說我是世上最好的……他吐口氣回復溫柔神態:“我猜他們兩就是夫妻之術沒修習好,大哥才會想另納她人。”

    春花楞了一下,笑眯眯的說“還是阿貞好,不管什麼原因都不會對別的女孩動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6:58

第十九章

    “是”周清貞眉目間柔情繾綣,我一輩子都是姐姐一個人的“姐姐也不會對別人動心吧?”

    “當然,阿貞是世上最好的,姐姐怎麼會喜歡別人?”

    “那如果有人比我好呢?”

    春花笑眯眯抽出手,在周清貞額上輕拍:“傻瓜,在姐姐心裡這世上誰也比不過阿貞。”

    周清貞拉住春花的手,低頭在她額上輕啄一下然後抬頭看春花,笑的眉眼彎彎。

    春花不知道這麼一會兒周清貞心裡幾番變化,不知道周清貞為她一句話可以從天堂到地獄,從地獄到天堂。

    兩個人甜甜蜜蜜守在一起,日日夜夜不分開,春花沒有察覺周清貞企圖把她和別人隔開,只是開開心心的陪著他。

    當然也不是全無煩惱,晚上的夫妻之術讓春花疲于應付卻無計可施。周清貞似乎在她身上尋找什麼,有時候她覺得阿貞似乎想要一點點把她吃下肚,她覺得這樣似乎不對卻沒人可問,只能壓在心底。

    一起守年夜一起看花燈,燈火璀璨的元宵節,春花拉著周清貞在人群裡擁擠,全燈會沒有比她更開心的女子:阿貞可以為她猜到所有燈謎!不論哪一盞只要她覺得漂亮,周清貞就會幫她猜出燈謎贏回來。

    明亮的羊角宮燈把年輕女子的笑容,映的美麗而燦爛,周清貞笑容溫和:姐姐,願你能永遠這麼開心,我愛你,很愛、很愛……

    元月二十朝廷開印,祭天地、開宮宴、帝王扶犁勸春耕,然後新的一年正式開始。每部都有自己的例行公事,別的不說都察院要派出各路巡按禦史。

    “恭喜周大人”和周清貞同一道的劉禦史笑容滿面拱手“巡營禦史雖然都是苦差,可唯獨巡京營是個美差。”

    京師大營乃是大虞最精良的將士,管理嚴明訓練有素基本沒有麻煩。

    “陛下對周大人果然格外開恩,第一個巡訪給了這樣輕鬆美差。”四十來歲的劉禦史十分羡慕,這差事一般不會出岔子,而且離京近很快就能回來領功。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周清貞謙遜的向皇城揖手,只是誰知道這是帝王……

    周清貞眼神一黯,姐姐……如果將來我有不測……你……也陪著我吧……

    春花將頭髮綰成圓髻拿一根素銀簪子別住,身上穿著藍底碎花衣裙和以往明麗很不一樣,多了幾分已婚女子的溫婉。

    周清貞站在一邊,看春花來來回回在衣櫃和炕之間,輕快麻利替他收拾行裝。

    “阿貞,姐幫你多收拾幾套外袍,免得過兩天換季你沒合適衣裳穿。”春花從衣櫃裡拿出兩套夾袍,兩套單衣襴衫放到炕上疊好,想了想又從衣櫃裡拿出一套薄棉袍。

    “這個你也帶上別嫌麻煩,小心倒春寒。”

    周清貞默默無語,留戀的看著春花一會兒在衣櫃裡上下翻騰,一會兒抱著一遝衣裳到炕邊彎腰收拾。

    “另外褒衣要多帶幾套……”春花將手裡的褒衣疊好,抿抿唇想了想,拿定主意走到周清貞面前“阿貞,你在外邊睡覺一定要穿褒衣。”

    ……周清貞,我其實沒有裸睡的習慣。

    發現周清貞只會癡癡的看自己,春花一手撫上他的臉龐:“阿貞聽話,你要是在外邊傷風著涼,姐姐會急死的。”

    姐姐別怕你死了我陪你,周清貞臉上漾起溫柔笑容抓住春花手:“姐姐別收拾那些了,出去主要穿官袍。”

    “那也有穿便衣的時候,這一去一個多月……”春花未完的話被周清貞吞到嘴裡,周清貞仔細吻遍春花口裡每一個角落,半晌才抬起頭。

    “姐姐,自從你到我身邊這麼多年,我的衣裳都是你幫我洗我不想別人碰我東西。”

    怎麼可能,自己坐牢的三年不就是如意幫收拾的,除非……春花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周清貞。

    “你不在的時候我自己洗。”

    真是這樣!順子長那麼大也沒洗過一件衣裳,春花心痛的握住周清貞雙手:“那你多帶點衣裳,回來姐姐給你洗。”

    周清貞眉目柔和繾綣,他低頭在春花唇上輕啄一下:“兵營距京城不過一百五六,我要換洗的話讓如意帶回來就好。”

    “那也行,就是辛苦如意來回顛簸。”

    周清貞淡淡笑笑,拉著春花走向炕邊:“姐姐咱們要分開一個月……”按著春花雙肩讓她坐在炕邊,轉身把炕上的東西都抱到椅子上。

    看著周清貞面容沉靜動作舒緩,春花忽然緊張的抓緊裙子,果然周清貞不急不緩走到櫃邊,‘吱呀’一聲打開。

    春花頭皮發麻有一種將要被捕獵的感覺,她的心砰砰亂跳忍不住走到桌邊,翻開一個茶碗倒水。‘咕咕嘟嘟’倒水聲中,初為人妻的少婦安慰自己:夫妻相親是人倫大義,每家夫妻都一樣要不孩子怎麼來?

    周清貞在櫃裡挑挑揀揀有些惋惜:情趣之物有些少下次出去再淘換些。最後他挑中三個盒子抱出來,轉身卻看見春花仰著脖子在喝水,春花只有緊張或者氣憤的時候才會這樣。

    緊張了麼?緊張就對了,周清貞嘴角含著淺笑:姐姐其實很機敏。

    他抱著盒子走到炕邊坐下,將一摞盒子放在身側,好整以暇把手攏在膝上等春花自己過來,他喜歡姐姐無可奈何只能走向自己的感覺。

    春花一口氣喝幹放下茶碗,回頭看見周清貞溫柔安靜的坐在炕邊等自己。

    說實在的白敬文有幅好相貌,周清貞比他更上一層樓兼帶氣質溫潤,靜靜坐在那裡既像翠竹又像一湖綠水。

    可春花忍不住更緊張,有一種自己會被湖水溺斃的感覺。那雙讀書人特有的細長雙手,骨節分明而清雋,可是春花想起那雙手……寒顫。

    春花立刻轉回身又倒了一杯水,仰著脖子咕嚕咕嚕喝下去。

    姐姐,你能躲到那裡去?只能自己到我懷裡來,周清貞有些變態的享受春花掙扎。

    放下杯子春花安慰自己:嫁作人妻,要盡妻子的本分……捆綁、親吻、揉捏、品嘗……腦子裡一瞬間過去的影像,讓一向無所畏懼的姑娘有點膽怯。

    周清貞嘴角含笑,目光溫柔看姐姐小貓般掙扎。

    屋裡靜悄悄無言膠著,春花最終也只能邁開腿走向炕邊的男人。

    “姐姐點上蠟燭”周清貞溫和的出言制止春花。

    春花邁開的腳步頓回原處,阿貞喜歡亮著燈火行敦倫之禮,說喜歡看她每時每刻的表情。他是自己選的丈夫,是自己拉扯大的阿貞……

    春花艱難轉身,一向俐落能幹的姑娘‘呲、呲、呲’好幾次才用火鐮點燃火絨,蠟燭慢慢亮起來,把屋子染成桔黃色。

    周清貞看著春花一步一步走到炕邊,才施施然起身,按著春花雙肩讓她坐到炕邊,然後按著她躺下去……

    初春的夜還很長很長,三進院裡,主人臥房的燭光把窗戶染成暗黃色一夜未滅。柿子樹上的一對雀鳥窩在小窩裡,團成毛茸茸兩團緊緊擠挨著,細密的絨毛交疊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它們頭挨頭睡得甜甜蜜蜜,只是睡夢中似乎聽到女主人綿啞的哀泣:“阿貞,不要……”

    然後總會有男主人貪婪的急切:“要的,我要走那麼久,那麼久……”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7:18

第二十章

    再然後是女主人壓在嗓子下的悶聲,再然後是盒子‘卡噠’打開又合上的清脆聲音。

    “姐姐,你好美……好美……”低沉暗呀的男聲裡似乎還夾雜著女子喘息輾轉……

    不過這一切不管小鳥的事,它們最多半夢半醒間閉著眼睛蹭蹭伴侶,接著睡得香甜。

    第二早天微明的時候,周清貞依依不捨,手指沿著繩子方向勾勒春花身上的肌膚。

    任是春花這樣的野丫頭,被人折騰一晚,這會兒也只能軟綿綿躺著:“好了阿貞,你還要出門呢……”

    周清貞低頭在春花唇上啄吻一下,替她解開繩子蓋好被子:“姐姐不用擔心我,我可以在轎子上睡一會兒。”

    “嗯”春花渾身散架一般酸軟無力,眼皮小雞吃米般扛不住困意,卻還是艱難掙扎“記得多帶兩身褒衣,夾衣……也要帶……萬一……天變冷……”

    斷斷續續的語氣,因為擔心所以不肯沉入夢鄉。

    周清貞滿目溫柔在春花頰邊輕吻:“姐姐放心,我會顧好自己,姐姐要不要喝點水在睡?”

    “……要……”濃濃的困意溶解在話音裡。

    周清貞眼裡漾起溫柔的笑意,迅速穿好衣裳,提茶壺到前院盛開水,回來時春花卻已陷入深深睡眠呼吸清淺。

    周清貞把茶壺仔細放入茶壺窠裡,等春花醒來就有溫熱適口的水喝,做好這些他重新走回炕邊坐下,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珍寶、自己的姐姐。

    春花臉色有點蒼白,即便睡著了也眉尖若顰帶著幾分苦惱。周清貞伸出手輕輕撫平春花眉頭,他知道昨晚自己過分了,整整一晚他都無法饜足。

    要和姐姐分開一個多月,心底的破洞被生生撕裂,他不能,他不行,在完完全全得到姐姐後,他沒發忍受將要到來的離別。

    也許是周清貞的氣息讓春花放下心,她無意識的靠近他蹭蹭,然後眉目舒展嘴角露出一點甜笑,安然沉入夢鄉更深處。

    春花的信任和依賴讓周清貞心裡一甜,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在姐姐身上撻伐達到高潮那一瞬,他心裡的野獸叫囂:殺了她然後自殺,把兩個人的骨灰收在一起,永生永世誰也無法分開!

    那是不對的那是不正常的,壓下心底瘋狂看姐姐甜蜜安然的睡容,還是要忍耐拼盡全身的力氣忍耐,姐姐就在這裡不會有人搶走。

    越是得到越是怕失去,越是靠近越是想靠的的更近,周清貞垂目,一定要控制那些恨不能將姐姐吞到肚裡的瘋狂想法。定定看著姐姐安詳的睡顏,半晌周清貞俯身在春花逶迤的發上輕吻。

    “姐姐,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周清貞走後春花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緩過勁,又休息了一天才提起精神。她想她終於明白有錢人為啥都愛納妾,一個女人真的很難應付男人的需索,她身體這麼好也經不起阿貞盡興一回。

    ……也或者阿貞是不對的?春花心裡疑惑,雖然她很早離開農村,可記得小時候也沒見那家媳婦,不能出門幹活,在周府也沒見那個媳婦子累成她這樣……

    不行,等阿貞回來問問他,他們這樣是不是有問題。

    二月的田野綠意盈盈,平曠的土地上農人們趕著棕黃色耕牛犁地。他們紮著褲腳一手扶犁一手揚鞭,嘴裡吆喝著催牛向前,卻沒有人真捨得一鞭子抽在牛身上。那些耕牛也不著急摔著尾巴,慢悠悠往前走。

    這些開地的多半是閒置了一個冬天,現在先犁後耙再揚糞收拾出來,等到清明前後就可以種些瓜果蔬菜,也可以種各種豆子之類。

    但大部分田地裡都是綠油油一片,這是蟄伏了一個冬天的小麥煥發生機,準備迎著春風向上生長。遠遠近近還散落著一團團雲彩似得桃紅杏粉,也有雪白的梨花,招惹著金黃的蜂兒嗡嗡嗡纏繞。

    春花站在田野裡,拂面晨風清寒裡帶著絲絲春意,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清涼裡夾著麥子的青澀香味:真舒服。

    “花兒,你現在是官夫人跑到野地裡做什麼,這些地老趙兩口子再加上爹和順子,就弄清白了。過了五月就讓你吃上自家種的菜。”劉老四笑呵呵的跟在閨女後邊,他家閨女再有福氣不過的,連帶著劉家也興旺起來。

    老趙兩口子就是如意爹娘,以前周府時就在田莊裡種地,這一次周清貞也把他們要了過來。春花回過身歡快的挽住她爹胳膊。

    “兩家合起來一百多畝地,就你們幾個種多辛苦……”春花想雇幾個短工。

    劉老四樂呵呵的打斷春花:“這有啥辛苦的,你不是買了耕牛回來,爹以前給人拉長工,一個人種三四十畝地,還沒有牲口。”

    劉老四家有頭毛驢是原來毛驢生的崽子,如今倒是正當用。可惜毛驢力氣小犁地還行,耙地就太傷牲口,再說家裡地多春花就買了一頭耕牛回來。

    “以前咱家沒法子,現在好點當然不用爹那麼辛苦。”春季的田野讓人心眼開闊,春花挽著她爹胳膊隨意散步輕鬆而明媚。

    “這有啥辛苦的,爹跟你說這人和黃牛差不多,要經常用不然就廢了。”劉老四樂呵呵跟著姑娘隨意溜躂。

    春花停下腳步忽然想到周清貞,阿貞正常嗎?

    “咋了閨女?要不跟爹回家去,你娘給你蒸榆錢飯呢。”劉老四隨著春花停下來疑惑的問。

    春花看看自家爹這種話怎麼能問他,夫妻私密的事情就是她娘,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問。

    “沒啥,娘做的榆錢飯又香又甜又好吃,咱們回吧。”春花笑眯眯無憂無慮的樣子。

    “哎,你娘那一手茶飯是真好,可惜你沒學到”劉老四樂呵呵帶著姑娘回家“不過我閨女是夫人命,不學也無所謂。”

    舒曠的田野裡,兩父女悠悠然邊走邊說,往炊煙嫋嫋的家裡去。

    兵營裡周清貞帶著幾個胥吏,盤查人數兵械糧草戰馬,手下辦事的一邊清點,一邊跟上司套近乎。

    “陛下對大人真是格外恩賞,這巡京營的事最輕鬆不過。”這是拱衛天子的將士,紀律嚴明基本不會出岔子。

    “陛下這是給大人鋪建功立業的路。”

    是,這是皇上讓我攢資歷的第一步,可是攢上去以後呢?周清貞溫和的笑笑:“陛下聖意我等遵循就好。”

    “是、是、是,我等只管辦差就好。”那人忙討好的笑笑。

    周清貞笑著點頭:“你們先忙,我出去看看。”

    “是,大人請”幾個胥吏放下手中帳冊拱手相送,周清貞溫和點頭回禮然後步出營房,這些事他只起監督之責。

    禦史: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周清貞彈彈身上綠色官服,看著曠然威嚴的軍營。

    姐姐……我想你……

    懷裡細細的青絲無法滿足他的思念,姐姐,你有乖乖在家等我吧。

    被周清貞心心念念的春花,在娘家住的不亦樂乎。

    當初春花娘買百畝良田做陪嫁,剩下的八十兩銀子精打細算,再加上周府原來的綢緞釵環,體體面面將女兒嫁了。

    也因此春花只有田沒有田莊,成親後周清貞在那塊地上劃出四五畝地,圈起園子打算遍種桃李,又在園子裡蓋了一個小院子,給春花做成田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8:00

第二十一章

    那院子和周清貞在周府住的院子一樣格局,只是院子大些房屋闊朗,西屋依舊是廚房,東屋成了書房。周清貞曾對春花說,將來他們老了在這裡養老,只他們兩人看桃李芬芳度春秋歲月。

    春花領著麥子裡外打量,青磚青瓦粉白牆,院子裡清清爽爽挺好的,只可惜計畫中的桃李過幾天才能種。

    在園子西北角還有個院子比這大,也是周清貞安排人手蓋的。前院五間上房兩邊各三間廂房,後院牛欄雞舍羊圈豬圈,這裡住的是如意爹娘老趙兩口子。

    春花帶著麥子興致勃勃到雞舍收蛋,因為周清貞的祿米是每月四石稻穀,多得是穀糠穀殼餵養,因此老趙買的家畜多。

    羊圈裡三隻小羊羔雪團一樣白,豬圈裡的兩隻小豬仔精光水滑。小羊被抱起來‘咩咩’清脆叫,還拿舌頭舔春花臉,很乖巧;小豬仔被抓住就‘嗷嗷’叫,四個蹄子胡亂踢騰,活力四射也很可愛。

    如意爹叫趙樹田四十左右精明能幹的樣子,跟在春花身邊小心伺候:“想著主子們買雞蛋費錢,奴才抓了十來隻母雞,隔上三五天給主子送一趟。”

    春花摸著牛欄裡的小黃牛,這頭是她的嫁妝還不到八個月大,新買的一頭被她爹牽走耕地去了。

    “算了這麼遠不方便,將來地裡瓜果蔬菜都有了再送。”

    春花早就打算好了,種上幾畝時鮮蔬菜到時候送到京裡賣錢,也好多攢點家底……不管怎樣二房那一大家子將來都得靠她和阿貞過活。一個癡兒,一個弱女,還有兩個才三四歲,這負擔……春花真心期盼老夫人多活幾年,免得早早分家讓她和阿貞養活。

    可是不管怎樣期盼,該春花擔起的責任她從不退縮,她得為長久做打算。要是家畜養得好,養出經驗,來年可以多養一些,四個弟、妹,還有將來她和阿貞的孩子……春花必須努力。

    “奴才算著少爺的祿米攢得多,想多抓些豬羊回來養,等它們大些地裡的莊稼也該收了,少不了他們飼料,年底也是筆不錯的收入。”

    春花心裡盤算一圈也覺得好:“現如今田莊只有你跟徐嬸忙不過來,趙叔看著再雇兩個長工回來。”

    趙樹田彎腰領命,他很感激春花兩口子。他兒子雖然是奴身,可跟著少爺走出去那也是體面人,更何況見得人多了,眼力界也比尋常人高。

    “少夫人……”趙樹田看了眼春花身旁的麥子,有些為難“請少夫人借一步說話。”

    春花奇怪的看了眼麥子,吩咐:“你去灶上幫徐嬸搭把手。”

    “是”十三歲的麥子屈膝領命,等她走遠了趙樹田才坦蕩開口:“如意眼看十八,雖說年紀不算大,可這婚事也得請主子們費點心。”

    ……春花默了一會,才習慣自己是主子,奴才的婚事得她管:“趙叔看中麥子了?”麥子雖然長相普通,但是性子本分手也靈巧。

    趙樹田苦笑:“咱們這兒和老家不能比,統共就這麼幾個人。”能配給如意的只有春花的兩個丫鬟:麥子、香兒,其中香兒才八歲。

    “你們和麥子都願意也行,或者你們看中哪個姑娘,也可以給如意脫籍。”

    “奴才們生死都是主子的絕不脫籍”趙樹田連忙揖手錶忠心,他們兩口子守著田莊做莊頭,兒子差事體面,真脫籍到哪找這樣的美事。

    “麥子姑娘年紀雖小卻沉默穩重,奴才是真心替兒子求娶。”

    這件事春花算是放到心上,又跟老趙商量了下田裡的事、雇人的事,吃了一頓徐嬸精心烹製的午飯,帶著麥子回娘家。

    當初兩家買地就離得近,因此田莊距劉老四家也很近,不過三四裡路。回到家春花娘也在忙活,隔壁村的姑娘已經定了,只等過了清明去下聘。

    春花娘一直有成算,為著閨女嫁得好她把家底騰的乾乾淨淨,春花還沒出門就給順子找好鎮上打鐵的活計,等春花回門後就打發順子到鎮上鐵匠鋪上出去上工。

    年前劉老四也做了一個月短工,春花娘自己日日不停織布,再加上嫁姑娘收的人情,手頭好歹湊出八兩銀子。她能把閨女嫁體面,也能讓兒子亮亮堂堂娶媳婦。

    春花翻著她娘斷斷續續準備的聘禮,其中最值錢的是過年她送的一支銀鐲子,實心的足有三兩重,還有她送爹娘的衣料,不敢說多好在村裡很能拿出手。

    “娘,你真瞧好張二妹?我覺得那姑娘太老實些。”春花放下鐲子,走到她娘跟前親昵的攬著她娘胳膊撒嬌。

    每一個被父母疼愛的女兒,在爹娘面前永遠都是小嬌嬌。

    春花娘放下手裡收拾的布匹,愛憐的順順姑娘鬢髮:“順子小時候還有點小心思,上了兩年學,愣是變得憨傻憨傻,二妹性子好人本分,不會欺到順子頭上。”

    “一對木頭夫妻,將來還不被人欺負死。”

    “誰敢欺負他們?還有你娘我呢!”

    春花娘厲害起來,那是相當厲害駡街打架從不認輸。所以當年就算春花被抓到牢裡,春花娘也不許劉老四和順子低頭做人。

    “再說就算我死了,不是還你有嗎?”春花娘笑著捏捏姑娘臉蛋“我家花兒能看著弟弟被人欺負?”

    春花當然不會看著順子被人欺負,她護著的人就算老天爺也不能欺負。

    “娘——什麼死呀活呀的……”春花搖著她娘胳膊不依,母女兩親親蜜蜜的笑鬧。

    春花娘意思是反正姑爺不在家,她想讓姑娘一直住在娘家,可春花只住了兩天就要回去,因為她擔心周清貞換洗。

    “這姑爺什麼都好,就是太看重你了。”春花娘送姑娘時搖頭。

    春花心裡一動想想她和周清貞的那些夜晚……試探著開口:“娘覺得阿貞不對嗎?”

    春花娘拍了傻姑娘一下,白她:“這有什麼不對勁的,小倆口新婚燕爾最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娘盼著他一輩子都不讓別人碰,只纏著你還不好?”

    纏的有些過……春花苦臉。

    看著姑娘耷眉拉眼的樣子,春花娘耳提面命:“娘跟你說,姑爺看重你那是你的福分,要惜福知道不?”

    “……哦”春花苦噠噠。

    春花娘不幹了,打起精神教訓閨女:“你那性子打小就野,虧得姑爺好性子能容下你,到底也是嫁做人婦,要柔順知道不?吳真人……”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春花頭大如鬥:“娘,我得趕緊走了,要不天色晚趕不及進城。”

    春花娘探頭看看外邊的天色,終是歎口氣捨不得姑娘,她放軟語氣:“花兒,娘知道你是有主意的,可是女兒家還是要柔順些才能夫妻和睦……”春花娘說的是性子柔順。

    娘,我已經夠柔順了……春花心裡淚汪汪。春花麼,咳咳,已經被周清貞調、教的只能想到那一事柔順。

    母女兩說得和聽得完全是兩回事,春花娘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坑了自己閨女一把。

    “花兒……”春花娘臉色有些尷尬。

    “咋?”

    “就那啥……那啥……你們小倆口房裡……”春花娘不在自在的捏著手,別過頭看炕櫃仿佛炕櫃上描著什麼花兒,其實因為沒錢連清漆都沒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8:15

第二十二章

    春花臉嗖的一下爆紅。

    “那啥,你們小夫妻也不懂事……就那啥……”春花娘暗黃的臉皮漲成醬紫“壓箱底不是有那啥避火圖。”

    春花臉紅的要滴血,終於忍不住問:“娘……那……那兩口子……那”春花鼓氣勇氣,卻被她娘因為太過窘迫乾脆俐落打斷。

    “就按著避火圖就行,男人天生就知道該咋弄,你順著他就行,趕緊走眼看日頭高了。”

    春花娘實在沒法子和姑娘細說裡邊的情形,趕鴨子似得把春花往外趕,完全不知道她家姑爺愛好‘與眾不同’。

    “……哦”一口氣憋在胸口春花只能坐上馬車回家。果然她和阿貞的‘那啥’是正常的……正常的……?

    男人都那樣……都那樣……?

    周清貞原本可以按計劃一個半月完成巡查,只是他實在忍不住對春花的思念,一番統籌安排愣是提前半個月回京覆命。

    天豐帝舒心暢意在朝堂上大加褒揚:“年輕人果然銳氣十足,周愛卿不但是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進士,也是我朝第一個如此迅速完成巡營任務的禦史。”

    周清貞神態謙和垂目聽著,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提前回來,這樣不僅給天豐帝藉口褒揚,給他晉身提供保障,還會讓前幾任巡營禦史臉上難看。

    “朝中諸位愛卿都是積年老臣,辦差老道可是這雷厲風行,還是差了一截……”朝中大臣靜靜聽著,只是時不時瞟一眼,那個溫和的年輕人。

    那些眼光周清貞早就預料到,可是他沒辦法,分開一月沒有姐姐他幾乎不能入眠。他知道早回來不對,早回來就是早點把他架到火上烤,可他焦灼的心無法再等待。

    姐姐……姐姐……姐姐……一聲聲呼喚吞噬他的心臟。

    周清貞的再一次破例讓天豐帝龍顏大悅,大加賞賜。

    周清貞領完賞賜到衙門應卯解差事,不管別人是真的讚賞還是冷嘲熱諷,他一律溫和以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幾乎想拿刀子捅了這些礙眼的人。

    “姐姐,我回來了!”

    按耐暴躁的性子應付完同僚,周清貞一刻不停回到金華巷,他向投奔山林的鳥兒,沖進三進院子。

    “姐姐,我回來了!”

    為了這一刻,他什麼都顧不上,就算很快被帝王斷送又怎麼樣,他只想把春花緊緊抱進懷裡,揉進骨血。

    “姐姐,我回來了!”

    這世上不管死活他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時刻不離就好。

    “阿貞,你回來了!”春花驚喜的從西廂迎出來,一個月不見她也很想周清貞。

    姐姐穿著家常衣裳手裡拿著擦桌子的布巾,頰邊一對銀墜子輕晃,這是正在給自己打掃書房呢。周清貞焦灼的心立刻安穩下來不再躁動,他撩起袍腳快步走向春花。

    真的是阿貞不是錯覺,春花扔掉布巾歡天喜地撲上去:“阿貞——”

    周清貞穩穩接住撲過來的姐姐,年輕的小倆口在柿子樹下緊緊相擁在一起。抱著春花,周清貞在她脖頸邊貪婪呼吸,都是姐姐的味道真好。

    春花被大力禁錮在周清貞懷裡,側耳聽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結實有力的臂膀讓她安心,她的阿貞回來了。

    柿子樹葉嬌嫩新綠恣意舒展,明媚春陽把它照的通透明淨,葉間碎光璀璨斑駁。樹下佳人緊緊相擁,小院裡靜悄悄,如此近靜謐美好連春風也捨不得打擾。

    春花終於從周清貞懷裡抬頭卻發現:“阿貞你怎麼瘦了?”

    只一眼就讓春花心痛,一個冬天才養得臉龐飽滿一點,怎麼出去一個月就有些塌陷,連帶膚色也有點發白眼圈發青。

    “你是沒吃好睡好還是差事太累了,怎麼這麼憔悴?”春花憂心不已伸手撫摸周清貞消瘦的臉頰“這次回來就今年就不用出去了吧?姐給你好好養養。”

    天豐帝怎麼可能把他留在朝裡,皇帝巴不得他馬上建功立業提高身價好派上用場,周清貞心裡冷哂,不過這不重要。

    姐姐思念他擔心他才是重要的,周清貞心裡熨貼拉下春花手握住,滿目柔情低頭在春花唇上輕啄:“姐姐不在身邊我睡不好。”

    這孩子……春花無語,怎麼越長越回去了,還撒嬌?

    “我夜夜想姐姐想的睡不著,想姐姐白皙的……”懷抱佳人周清貞在春花耳邊喁喁私語,後邊聲音太低聽不真切。

    也許柿子樹聽到了,它的葉子刷拉拉輕晃似乎在害羞的捂眼睛。

    春花臉色唰的一下變成粉紅,捏起秀拳在周清貞肩上輕敲:“不許亂說。”

    饑渴了一月的男人終於抱回自己的寶藏,他神情繾綣目光柔柔看著自己害羞的妻子:“姐姐,我很累你陪我睡一會兒。”

    春花抬手摸摸周清貞眼下青影,點點頭憂慮:“你這樣以後出去叫姐怎麼安心?”

    周清貞不以為然笑笑拉著春花走向上房:“我以後出去都是巡按,可以帶著姐姐。”

    巡按禦史的責任是體察民情,監察地方官員是否清廉公正。因為有時一去大半年甚至一兩年,所以可以帶伺候的侍妾奴婢,同理自然也可以帶妻子,只不過沒人帶罷了。

    “你怎麼知道以後不用巡營?”春花跟著周清貞,好奇的問。

    周清貞回頭在春花臉頰輕啄一下,這樣可以隨意碰觸姐姐讓他神情愉悅舒展:“我自然知道。”

    “阿貞最厲害”春花笑眯眯仰望。

    “嗯”被春花誇獎周清貞心裡甜蜜柔軟,他在春花額頭吻一下,拉著姐姐去休息。

    春花在身邊周清貞這一覺睡得很香,一覺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期間春花想叫他起來吃晚飯,可是看著他眼下青影到底捨不得。

    而且她不能離開,一旦周清貞感覺不到她的體溫,就會皺眉要醒的樣子,春花只能一直緊緊和他依偎在一起。

    春花發現如果她把阿貞抱進懷裡,阿貞會眉目舒展甜蜜跟個孩子似得。春花想起她娘的話‘新婚小倆口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罷了,既然阿貞時時刻刻離不開她,她就時時刻刻陪著又有什麼?

    她的阿貞,她不心疼誰心疼,她不寵還有誰會寵?

    周清貞在大亮的天光中睜開眼,就看見姐姐目光中含著寵溺柔情看著自己,這一瞬青年的心裡春回大地百花綻放。

    “姐姐,我愛你”周清貞翻身壓到春花身上,深深吻下去。姐姐我愛你,好愛、好愛……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

    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

    在捏一個你,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也許只有管道升的這首《我儂詞》可以表達周清貞對春華的渴望,他心中最美的結局就是死後和姐姐一起化為灰燼,然後合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親吻越來越火熱,帶著吞噬一切的欲望在春花身上燃燒,

    “別、別”春花捧住周清貞的頭強制抬起來,看著他“阿貞,你不餓嗎?晚飯和早飯都錯過了。”

    “不餓,我只想吃你”欲望燃燒的男人從姐姐手裡擺脫出來,繼續俯下身一寸寸親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8:32

第二十三章

    “阿貞,別鬧!”春花再次捧住周清貞的頭,把他從自己脖頸間抬起來“不許鬧聽話,先吃飯別餓壞腸胃……”春花滿目心疼的摸著周清貞有點塌陷的雙頰“你都瘦了。”

    不,姐姐,我現在只想和你融為一體,全身的欲望都在叫囂:親她、吻她、迫她柔軟的接納自己。

    帝王的壓迫,沒有未來的未來都讓他焦慮,只有春花能讓他平和下來。周清貞想要證實春花屬於自己,完全屬於自己,他想在她身上恣意妄為,滿足自己所有的幻想來證明姐姐屬於他,是他的。

    這個欲望叫囂的他渾身疼痛,可是……最後的清明仍然是為了姐姐……他想起黑甜的夢鄉裡,一直有姐姐的馨香溫暖陪伴,安全柔和一直環繞著他,所以姐姐一直沒離開,一直忍著饑餓陪伴他。

    周清貞壓下渾身烈火撩人般的疼痛,彎起嘴角笑意柔柔:“嗯,我聽姐姐的。”

    春花得了回復,笑眯眯捧著周清貞的臉,在他鼻尖上親一下作為獎勵:“真乖。”

    周清貞笑容裡多了甜蜜,聽話姐姐有獎勵——

    好好睡一覺小倆口精神飽滿,以前在小院是春花從外邊提水,可周清貞私心裡不喜歡姐姐離開自己的院子。

    “姐姐你收拾床鋪,我去打水拿吃的。”

    “好”春花沒回頭輕鬆愉快的應了一聲,有周清貞在的時候,她的笑容最多最輕快。

    燦爛春光裡內院不一會兒便活絡起來,周清貞進進出出打水提食盒,路過柿子樹聽到樹上輕快的鳥鳴聲,停下腳步從食盒裡掰一小塊饃花兒放到樹下。

    春花剛好掃地到門口看到青年溫和的神情和動作,忍不住笑眯了眼,她的阿貞是世上最好的人,聰明善良溫柔,再好也沒有了!

    周清貞從柿子樹下起身,發現正房門口的姐姐站在屋裡,一手提著笤帚笑眯眯看自己。潔淨整齊的小院,生機盎然每一片葉子都恨不能展露芳華的柿子樹,最美的三月春光,都不及姐姐眼裡的笑意明媚動人。

    “姐姐”周清貞提著食盒輕快的走到屋裡,一手攬住春花在她唇上輕啄“吃飯了。”

    “好”春花笑眯眯迎著逆光看她的良人,越看越滿意,阿貞最好了。

    吃過飯周清貞把食盒送出去,重新打水進來洗漱,春花收拾好桌椅小倆口到院子裡散步消食。

    這座院子比前邊的小些,不過紅柱綠窗顏色鮮豔,不管是抄手遊廊,還是青磚鋪就的十字甬道都十分乾淨整齊。

    十字甬道中間高低錯落擺放著些盆栽,不過是些松柏石榴之類,其意是遮擋正房以免煞氣衝撞,還有幾塊大小不一的山石錯落其間。這些是原先主人留下的都不值錢,春花覺得挺好看,周清貞就任由它們繼續留著。

    春花喜歡陽光清風直接到身上的感覺,因此周清貞沒有在遊廊下散步,而是每次領著姐姐在院子裡閒步。

    他買的這個說是三進院子,其實後邊還有一重,很小,進去院子狹窄不足三尺,一排逼仄後罩房,原是家裡女婢們住的地方。

    周清貞把幾個女婢安排住在二進院子廂房,三個男丁住一進院子廚房旁的倒座,他嚴令家裡任何人都不許入三進院子,只能在院外呼喊主家。

    春花和周清貞閑閑轉了兩圈,忽然想起老趙說過的事:“阿貞,趙叔想替如意求娶麥子。”

    “趙叔?”周清貞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向春花,老趙來找姐姐?

    “就是如意他爹,前些日子我娘給順子定下鄰村姑娘我回去幫忙,順道安排咱們田莊的事。”

    姐姐,我不在你竟然離開家……

    “阿貞,你覺得如意和麥子行不?”春花也停下腳步認真和男人商量家事。

    他行不行和我有什麼關係,竟然要姐姐離家費心,周清貞心裡不悅卻面色溫和:“如意性子沉穩,麥子也不是多話的人,兩個人處在一起不知道悶不悶。”

    “悶不悶要看兩個人自己喜歡不,有的人喜歡話多的,有的人喜歡話少的,我覺得應該問他們自己的意思,麥子才十三什麼都不懂。”

    春花有點惆悵:“可如意都快十八了……”

    ……周清貞胸悶,姐姐竟然知道別的男人多大歲數!

    “哎——”春花歎口氣“我都十五了還傻乎乎的跟著娘相看後生……”

    ……周清貞……生氣,為什麼自己比姐姐小?

    “哈哈,那時候每次相看後生,阿貞都能挑出一堆毛病,哈哈哈”春花笑的捂肚子“阿貞,你不會那會兒就喜歡姐姐吧?”

    “嗯”我早就知道自己喜歡誰,才不像笨姐姐傻乎乎相看後生,只在姐姐面前幼稚的男人,心裡十分自傲。

    “騙人,你要真知道自己喜歡我,怎麼會說大少爺不錯讓我跟他?”

    ……周清貞面色掛不住從容,心裡艱難承認那時候我傻……可是他的好姐姐卻不肯放過打趣他的機會。

    “還上趕著叫陳傳糧姐夫,哈哈哈”春花笑的不可自已“哈哈哈才發現,原來阿貞也有犯傻的時候。”

    是可忍孰不可忍!男人忘了自己的不悅,只剩被心愛女人逼到窘迫的羞惱:“姐姐我要睡覺,你陪我!”不容拒絕的說完,周清貞拉著春花大步流星走向正屋。???春花被拉的趔趄,奇怪:“大白天睡什麼覺,你不是剛才睡起?”

    成親不久才食髓知味的男人,讓他還單純的娘子知道:成親人的睡覺能叫睡覺嗎?那是不一樣的!

    有姐姐陪著而且將來也不會分開,這一次周清貞沒有像離開前那樣無法遏制自己的貪婪,小倆口在一起膩膩歪歪甜甜蜜蜜過了三日,才收拾齊整去田莊。

    要按周清貞的意思,最好他差事結束休沐的這段日子都和姐姐在家裡膩著,可是春花記掛著田莊裡的事兒拉他出來料理。

    “阿貞,咱們得想法子多掙些錢。雖然二老爺和錢氏對不起你,可那些弟妹長大了咱們總得顧著婚嫁生活,還有咱們將來的孩子……”

    那有什麼將來等不到他們婚嫁那一天,咱們就化為灰燼了,心裡想著周清貞嘴裡說:“沒事姐姐我俸祿養得起,再說你看每次差事都有賞賜。”

    這倒也是天豐帝對周清貞很大方,成親賞了百兩銀子這次差事又有特別嘉獎,再加上春花進宮那一回帝后兩人賞賜。

    春花裡裡外外大概算算,怎麼也有將近三白銀,再加上周清貞出去巡查每月另有補貼,收益真的可觀。

    “皇上就是好每次都賞銀子……”春花開心的說道。

    周清貞捏著姐姐的手跟著笑,當然他買我的命呢,給足銀子好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免得重複上一次鄭大人的悲劇。

    可惜我有什麼好顧慮的,天地悠悠生死往來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好。天豐帝的想法沒錯,可是要成功卻需要無數鮮血,現在的周清貞沒有什麼家國大義的心想法,他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即便是這樣咱也不能放鬆,二老爺和錢氏得養老送終,四個弟妹成婚立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8:49

第二十四章

    說到這裡春花心裡歎息,二老爺和錢氏那麼噁心,他們還得送終。還有那四個弟妹,春花寧願那四個少爺小姐都能成家立業,哪怕花些銀錢將來也能甩開手。可惜五少爺周清嗣是個癡兒沒法娶妻,二小姐周玉嬌……春花記得偶爾看過那孩子一眼,先天不足比正常孩子弱小許多,就算長大也是不足之症恐怕沒法嫁人。

    甩開這些煩惱,還有三小姐周順意,六少爺周清恭都四歲左右,二老爺可真是……從來管生不管養,有這樣老子算是倒了八輩子黴。

    春花發愁周清貞只能想辦法解決問題,總不能跟姐姐坦誠:不用擔心咱們活不到那時候。還是依著姐姐讓她開心一天算一天。

    “姐姐放心”周清貞笑著捏捏春花的手“我來安排。”

    小倆口坐著搖搖晃晃的馬車再次來到田莊,田莊和春花上次來已經大不相同,院子裡一排排拇指粗細的小樹苗,枝丫上掛著零零星星葉芽。

    “奴才恭迎少爺、少夫人。”聞訊前來的趙樹田恭敬行禮,周清貞點點頭客氣:“這些日子趙叔辛苦了。”

    趙樹田陪笑:“謝主子體恤奴才應該的,這些樹是奴才半月前雇人種下的稍微密些,等過些日子把長不旺的挖了,剩下剛好稀疏合適。”

    周清貞點點頭領著春花慢慢閑轉,這些樹苗不過到人胸口高。他想像中和姐姐一起住在桃李芬芳的清幽之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實現,等桃花開的時候他摘一朵幫姐姐簪在鬢間,人面桃花相映紅多美,可惜他等不了十年八年。

    春花搖搖周清貞的衣袖,說好的賺錢攢家底呢?

    周清貞溫和的笑笑,牽起姐姐的手吩咐趙樹田:“我讓王六雇兩個善於養家畜的回來,你在園子後邊的空地上開出羊舍牛棚,要能養起百頭左右。”

    趙樹田一愣田莊由他負責,為什麼要王六找人,主子不信他辦事?

    周清貞一眼就看出趙樹田在想什麼,他溫和開口:“王六是京城人,人面廣,你只管盯著就行,將來豬羊出欄他也會找到買家。”

    “是”趙樹田躬身領命。

    周清貞讓如意給趙樹田百兩銀子置辦東西,趙樹田仔細收好:“等奴才置辦妥當沒去府上跟少夫人對賬。”

    “不必了,所有帳目拿到劉家,跟岳母結算就好。”反正置辦的東西都算作春花嫁妝,將來都是劉家的,帳目早點讓劉家人明晰,周清貞心裡早就做好打算。

    春花笑眯眯看著周清貞一條條安排,阿貞說了他休沐結束後就要做巡按禦史,她跟著一起去。替民做主,青天大老爺,想想就很威風。

    周清貞領著春花在娘家吃了一頓飯,拜託好春花娘田莊的事,小夫妻一起回京。果然周清貞休沐半月後接到聖旨,巡查萬縣、通州、湖陽官風民情。

    那幾處地方裡京城不算很遠,大概七八百里,只不過要翻山越嶺行程不是很方便,春花跟著周清貞用了二十多天才到。

    “阿貞我們要不要微服私訪?”春花騎在馬上眼睛亮晶晶看著周清貞。

    “不用待會進入萬縣縣城,咱們要改坐轎打出禦史儀仗,有冤的自然會來。”

    “哦……為什麼不留王六、張小乙看家,帶他們出來做什麼?”明明有衙役護衛幾十人,何必再多帶兩個人。

    周清貞並沒有回頭看跟在後邊的兩個家丁,只是溫和的解釋:“這兩個人性子伶俐身手不錯,姐姐有事可以派遣他們。”

    春花摸摸馬兒的鬃毛:“阿貞太過仔細我有麥子足夠了。”

    春花拉著韁繩控制馬兒靠近周清貞:“麥子小小年紀倒有主意,竟然看中如意。”春花沒想到如意竟然自己去問麥子願意不,然後兩個人求到她面前成了一段姻緣。

    春花拉著韁繩回頭看如意替麥子趕車,又看到王六和張小乙。這兩個人都是周清貞早就雇好的,王六是馬夫張小乙是門房,每次春花外出都是王六趕車。

    “阿貞,你從哪雇的那兩個家丁,怎麼從來不見他們家人?”

    這一次周清貞淡淡回頭看一眼,那兩個看似普通的家丁,不過中等身材跟一班衙役走在一處,一點不像衙門裡的人。那兩個人看見周清貞回頭,像普通家丁一樣討好行禮。

    周清貞回過頭跟春花慢慢解釋:“他們是孤兒跟著耍把式的學過幾路拳腳。”

    “哦……”春花恍然點頭,然後靠近周清貞低語“阿貞,這樣沒根底的最容易出事,萬一他們做下什麼跑了連影兒都找不到,不如辭了吧。”

    姐姐大事上從來不糊塗,可惜辭不掉,周清貞淡淡的笑:“這兩個人有人擔保的,姐姐放心就好。”

    萬縣看著比樊縣略小一些,不知是不是春花錯覺,這裡的人似乎沒有樊縣那邊富裕。大街上春花掀開轎簾悄悄向外看,街道邊則圍著些萬縣百姓竊竊私語。

    “看到沒,巡按大人來了。”

    “你咋知道?”

    被問話的翻個白眼:“你是瞎的?沒看見牌子上寫著‘巡按’兩個大字!”

    “哦”被訓斥的也不以為意,只是羡慕的拿眼睛一路目送官轎。

    小商小販們停下手嘴裡的吆喝,手上的事情,看衙役鳴鑼開道,看儀仗肅穆過去。

    “我跟你說,這次來咋們這裡的巡按大人可了不得。”說話的人搖頭晃腦連連咂舌。

    圍觀的起了興趣:“老么,你又知道什麼了?”

    “這次來的巡按大人姓周,乃是我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一個原本在小攤前挑梳子的大肚婦人聽得一愣,連忙問:“當真?”這婦人赫然是許久不見蹤影的王青妹。

    “癩子家的,你家癩子有啥好,跟哥走……”

    “滾”王青妹護著肚子,怒視嬉皮笑臉的老么。

    “哎哎,真是真是探花郎來了?”旁邊有人追著問。

    老么鼻孔朝天得意:“我的消息什麼時候假過,看到沒最後邊那頂小轎是探花夫人。”

    “哎呦,這就是傳說中義薄雲天的探花娘子?”

    “可不是!”

    人群開始議論春花種種過往,那些傳言口口相傳變得離奇動人,王青妹護著肚子悄悄退出人群,往家裡趕去。她顛沛流離幾千里,藉口在家裡被繼母不容在這裡落腳,她不想被人翻出做牢的過往。春花姐姐,你的好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只是就當我們從不相識。

    春花,從簾子縫悄悄往外看,被人這樣敬仰圍觀感覺很神奇,她也看到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急匆匆背影,卻沒想到那是王青妹。

    周清貞在萬縣府衙住了十日,檢查帳務錢糧過往案件等等。春花原以為巡按禦史就像戲文裡那樣,百姓攔轎喊冤青天大老爺明辨是非,誰知道這樣無聊。

    這一日周清貞又從前衙回來,看姐姐無聊就給她講了一個案子。說是有一戶人家來告當地富紳強納民女為妾,結果傳來富戶和那女兒根本不是。是那女兒貌美被京裡某個王爺家的小管事看中,於是那做爹娘的動了心思,想把女兒再賣次好價。

    “怎麼有這樣的爹娘!”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9:04

第二十五章

    “大堂上女兒不向爹娘說話,氣的那爹娘大罵生了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周清貞神色淡然,春花看見周清貞神色,就知道他想起自己那糟心的爹:“阿貞,你有姐姐呢。”

    “嗯”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輕輕一吻“我有姐姐。”

    春花以為巡按的差事就這樣平淡而過,結果他們離開萬縣,到通州時遇上滅門慘案:豪奴仗勢欺人奪人田產,放火燒房致一家七口只餘下一個婦人。

    “大人,民婦一家死的好慘,大人為民婦做主啊。”乞丐似得髒汙女子攔著路砰砰磕頭,這案子沒什麼好查的,但凡用派人去問問就知道來龍去脈。

    “大人是慶王爺家的。”黑暗裡一個聲音沉穩緩和“請大人依法辦理。”說完話那身著夜行衣的男子,俐落轉身消失不見,可周清貞知道那是張小乙。

    回到驛站內院官舍的窗戶上耀著桔色暖光,還有春花秀麗的側影,周清貞靜靜看了一會撩袍進去:“姐姐,我回來了。”

    “阿貞,果然是姓張的豪奴低價搶民田,強趕人出門不成放火燒屋?”春花看見周清貞回來,放下手裡的活計,拉著他到燈下坐著說話,還順手幫他倒了一杯清茶。

    周清貞接過杯子輕抿一口,緩了緩:“是”

    ‘啪’春花一拍桌子橫眉立目:“王八蛋,抓起來砍了!”

    “姐姐,那是慶王府的家奴”周清貞放下杯子神色淡然,燭光下竟然看不到一點氣惱。如果沒有春花被誣陷抓到牢裡,周清貞還是知道是非曲直,可自從他的姐姐無辜受累,被關到暗無天日的地方……是非曲直有什麼意義。

    春花義憤填膺:“別說是慶王府的家奴就是慶王爺本人,阿貞你也要秉公處理!”春花胳膊搭到桌上,側著身子明亮的眼睛直視周清貞“阿貞以前姐姐陪你一塊讀書,記得有句話叫‘在其位謀其政’你是巡按禦史專門替民伸冤。”

    周清貞垂目靜默不語。

    春花急了:“阿貞,多慘啊,那嫂子說她家公婆、丈夫、小叔、小姑,還有她才三歲大的女兒,都被燒死了。阿貞……阿貞……”春花叫了幾遍猶豫半天才揭開那道傷疤“阿貞,當年如果有人能替你做主,替姐做主何至於……”

    “姐姐!”周清貞一聲喝止,然後緩下來半晌才溫和開口“姐姐放心,我自然要秉公辦理。”

    “阿貞,姐姐知道你會為難,慶王爺和皇上一個爺爺勢力大,可是咱總得做咱應該做的事,大不了到時候你回家姐姐養你,咱家有地有房有牲口日子好著呐。”

    “姐姐想哪裡去了,陛下最重律例,這樣明目張膽燒殺搶掠自然不能饒過,更何況只是王府一個小小家奴,慶王爺是明理的人不會為難我。”周清貞站前來拍拍春花安慰,然後喚如意提熱水進來梳洗。

    這一夜周清貞把春花攬在懷裡,藉著月光一遍遍描摹姐姐睡容:安詳舒適。就這樣做姐姐想要的人吧:頂天立地是非分明,反正他本來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周清貞三年幾乎沒有還朝,他按聖旨巡查了京城方圓千里,斷冤案明冤獄,被天豐帝大加褒獎,三年時間從七品監察禦史升為四品左僉都禦史。而春花一直陪伴左右哪怕有孕生產也不曾遠離,皇帝賜封號‘貞’為四品夫人。

    朝廷命婦眾多,但有皇帝親賜名號的卻寥寥無幾,天豐帝曾在朝會上金口褒獎:“若我朝官眷皆如貞夫人一般心淨眼明是非清晰,那我大虞吏治清明百姓安樂立時可得。”

    天豐三十四年仲秋,皇帝宣召回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周清貞,對於天豐帝而言十年醞釀十年忍耐,十年過去他要再一次動刀。周清貞——天豐帝早就看好的磨礪的刀子要排上用場了。

    “怡兒,叫聲‘外祖母’聽聽?’”搖搖晃晃的馬車裡春花抱著兩歲的女兒“外祖母可想怡兒了,怡兒想不想外祖母?”

    “想”繼承了父母全部優點的小孩兒雪團般可愛,奶聲奶氣惹人愛憐,春花在女兒粉嫩的臉上‘叭’的親一下,小人兒立刻‘咯咯’笑著抱著母親回親。

    周清貞隨著馬車搖晃,看春花其樂融融逗弄兩歲的小女兒怡兒,神情溫和眼裡卻是悲傷。

    春花回京不過三五日接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來客——望月,將近四年過去望月依舊美麗,不過為了避免麻煩戴著輕紗帽。

    “望月姐姐真的是你!”春花輕快的迎出院門滿臉喜色握住佳人玉手,才發現望月旁邊有一位長身玉立面容俊朗的男子,春花捏捏望月的手略帶好奇的問“望月姐姐,這位是?”

    望月抽回自己的手貌似嫌棄:“還是這麼毛躁,連顛帶跑拉拉扯扯像什麼,”然後眼角都沒給旁邊的男子“一個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他。”

    “望月夫君鄭長德見過夫人”那男子儀態上佳拱手為禮,絲毫不在意被嫌棄冷落。望月翻個白眼冷笑:“誰認你是夫君,有三媒六娉拜堂成親嗎?”

    春花眨眨眼,看來有一出她不知道的大戲,望月那脾氣她還是知道的,要是真和這男子沒瓜葛,早就把人甩到天邊去了。

    “走、走、走好不容易到你門上,不請我進去喝杯茶。”望月似乎不想再搭理鄭長德,拉著春花自己進周府。春花被動進門回頭看那男子,只見他雙手背後施施然跟著抬步:“娘子想要那些俗物有什麼難的,只要娘子願意為夫這就辦齊。”

    原來是個沒名分的癩子!春花不幹了拉住望月停下腳吩咐:“小乙攔住他,想占我望月姐姐的便宜沒門!”張小乙二話不說攔住鄭長德,鄭長德後退兩步苦笑:“夫人果然嫉惡如仇,不過在下確是望月夫君有婚書為證。”說著話就從懷裡掏出大紅婚書。

    ……原來真是姐夫,春花尷尬的看向望月,望月猶自嘴硬:“那婚書當初不過權宜之計,過後自當不作數……”

    “娘子,你怎麼能騙婚?”鄭長德貌似十分驚訝無法置信然後變成傷心,他轉向春花連連拱手拜託“夫人最是明辨是非,你來評評理我娘子花言巧語騙我成親,等到厭倦了就要拋棄我……”明明是頂天立地男子漢,卻做出一幅棄婦哀婉樣子。

    ……春花看的頭皮發麻很想一巴掌給他拍飛,不過跟周清貞出去見得多了春花最清楚‘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最好少插手,她訕訕的笑:“那啥……你們兩口子……”

    “誰跟他兩口子”望月翻個白眼拉著春花進院子“在門口不嫌丟人?”春花差點想笑,望月毫不掩飾自己,這情形分明是拿鄭長德當自己人。

    等到了二進院子望月頗有興致的打量:“不錯襯得起‘貞’夫人住,這假山一定是先主人留下的,這幾叢修竹鬱鬱蔥蔥頗有意境。”

    “娘親——娘親——”在廊下玩的小怡兒看見春花,伸著胳膊奶聲奶氣叫。望月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不足腿高的小姑娘:烏黑軟發用紅豔的絲帶紮了一個小□,雪團般臉蛋兒落著桃花般粉紅,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聰慧可人,翹鼻菱唇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9:35

第二十六章

    “這是你閨女?”望月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甜美可愛的小娃娃“比你漂亮多了,你渾身上下也就那雙眼睛勉強可以看看。”

    被嫌棄的春花……真是委屈你,讓你看了三年,在女兒面前忍住沒翻白眼兒,做出溫柔樣子:“麥子,把孫小姐抱過來。”

    “孫小姐,你家周大人還是少爺?”望月一幅戲謔的表情,調侃的看著春花。

    不然呢?心裡翻個白眼兒,在女兒面前春花做出賢淑笑臉,接過麥子抱來的怡兒指著望月和鄭長德教她:“叫姨母,姨夫。”

    “美、美、美”怡兒伸出圓滾滾小胖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望月“抱抱,怡兒要美人。”

    被女兒遺忘的春花……

    望月噗嗤一聲笑了接過怡兒抱住,小怡兒眼睛冒星星的盯著望月的臉:“美、美”望月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在小怡兒臉上親了一下,從頸間摘下一個玉墜做見面禮:“這是近幾年做琴師得的打賞,還算勉強能看。”

    打發麥子領走小怡兒幾個人到上房坐下,香兒看過茶後鄭長德走到門外的廊下坐著,看似閒散其實在把風,望月變成凝重神色開門見山:“春花,你知道周清貞為什麼沒進翰林院去了都察院,你知道為什麼他三年時間就能從七品升到四品?”

    春花愕然為什麼?不是皇上說阿貞有風骨所以派進都察院,然後這幾年做出好多政績才得以晉升?

    望月看春花臉色就知道她完全被蒙在鼓裡,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咋就從來不長心眼兒呢?朝中大臣誰有你家周清貞升得快?”

    那是因為我家阿貞最好,能為百姓伸冤能為陛下分憂,一心為國……不等春花想完,望月只看她那傻甜樣子就知道她在誇獎周清貞。

    “你醒醒!一個新科進士金鑾殿告禦狀,輕則貶謫重責體罰流放。皇帝把周清貞留下,就是看中他為了目標不畏艱險百般隱忍,認為他可以成為一把利刃才加以培養!”

    春花聽得完全不明白,可是心裡卻有不好的預感,她下意識捏緊拳頭直直看向望月:“望月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皇上一直想改掉宗室的封襲制度……”說到這裡大概說一下大虞的皇室封襲,大虞開國皇帝吸取前朝經驗為免藩王作亂,皇子一律厚祿而無封地。開國皇帝為了補償兒子,定下王爵世襲罔替,其他子孫也有次一級爵位。

    開始還好可是一百多年過去,大虞皇室有了六十八位親王一百多郡王,其它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這些二品的有五六百,三四品的更是數不勝數。

    “十年前皇上和左副都禦史鄭大人合計,想要改世襲罔替為減等承襲,結果惹怒重宗室逼得皇上殺了數十名官員才平息,鄭大人更是被……”望月停了一下垂目低語“被處以淩遲死無全屍。”

    門外的鄭長德靜靜看院裡一叢叢挺拔綠竹,似乎沒有聽到屋裡對話,春花聽得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她似乎看到人山人海的宗室義憤填膺,逼迫皇帝的情形。

    屋裡屋外靜悄悄,連空氣也變得凝滯起來,望月端起茶盞舉到嘴邊又‘叮’的一聲放下:“你家那位為了你連父母家族都不顧,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國家大義,我猜皇上一定是拿住他的軟肋,逼他向宗室開刀。”

    春花默默低下頭,看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望月上下打量春花:“哼,除了你,這世上只怕沒什麼能威脅到他,你仔細想想你身邊可有什麼奇怪的人。”

    “王六、張小乙……”春花第一時間想到他們,難怪阿貞那麼仔細的人會雇兩個沒根基的,難怪只要自己出去,身邊一定跟著王六……原來……春花心裡寒了一下,原來自己一直被監視。

    “好了,你也別怕,我跟長德就是為了來救你們,你明天假裝上香,坐車到……”望月安慰的開口,卻被春花打斷:“望月姐姐,鄭大人家的孩子呢,也被處斬了?”

    望月看了一眼門外,終於忍不住向外努嘴問春花:“你真認不出他?”

    “啊,誰啊?”

    什麼眼裡!望月瞪了春花一眼,開口:“皇帝總算還有點心,當年硬是豁出去在祖廟前念罪己詔,自責不該聽信小人言,才救下鄭大人一雙兒女……”

    “哦”這和她不認得鄭長德有什麼關係?春花疑惑的看向望月。

    “鄭家家財全被罰抄,鄭家姐弟被人欺辱在京城無法立足,輾轉流落到樊縣,鄭家姐姐做了典史夫人,弟弟……”望月沒在往下說因為春花知道,只是向外抬抬下巴“就是他。”

    很多往事浮光掠影般在春花面前閃過,怪不得鄭夫人自己上門做她家媒人,大概是看在她和望月的情誼上,怪不得不肯來京城,原來這裡是傷心地。

    鄭長德默默地看著紋絲不動的綠竹,他姐姐那樣德才兼備,在京城被眾人稱讚的女子,最後為了他們生計嫁給一個鰥夫,他自己更是……身入泥沼齷齪不堪。

    “好了,你不用想太多,等你家少爺回來,你跟他說我們的計畫,只要救出你和怡兒,他一定能自己脫身。”望月伸出手隔著桌子安慰的拍拍春花。

    春花回過神忽然燦爛一笑:“皇上是好皇上,那些宗室確實快要成為大虞毒瘤,望月姐姐你不知道我走過那麼多地方,好些……”

    “我不知道什麼?”望月不耐煩的打斷春花“你們走過的地方全是朝廷厚祿養著,還仗著家財到處買地的大小宗室,你以為我怎麼知道皇帝對周清貞的打算?就是長德知道你們去過的地方後跟我說,周清貞是皇上選的新刀。”

    望月隔著桌子抓緊春花的手:“不要犯傻,你和周清貞還年輕,你還有那麼可愛的女兒。”

    聽到怡兒春花心裡顫了一下,可她抽回手強自露出笑容:“沒事我娘會照看好的……”這一瞬春花忽然明白周清貞為什麼要讓她娘管田莊賬務,原來他早做好打算。真是傻瓜,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呢?春花收拾好心情彎起嘴角:“皇上的顧慮沒錯,封襲制度不改遲早壓垮大虞,到時候遭殃的是大虞千萬百姓。”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咋這麼傻”望月氣的站起身“你知道京城大小宗室有多少嗎?他們一熱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你!”

    “宗室再多,有天下百姓多?”春花也站前來走到望月跟前拉住她的手,語氣沉穩“望月姐姐,天下總要有些人去做傻事。比如膽敢千刀加身的鄭大人,也許世人眼裡他是不知輕重的傻子,可這樣的傻子受天下萬民敬仰。”

    ‘收天下萬民敬仰’屋外的鄭長德心縮成一團,又忽然展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父親教過的話今天被一介女流用行動證明。果然只有真正的君子才能做到坦蕩,而君子是一種德行,無關讀書無關男女。這一刻鄭長德忽然放開心底對父親的怨恨,父親選了自己想走的路坦蕩、無畏、無愧。

    夜晚三進院子靜悄悄,橘黃的燭光溫暖的照亮秋夜,炕上一對佳人相擁而臥,春花倚在周清貞肩頭靜悄悄問:“阿貞,陛下打算讓你向宗室開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09:53

第二十七章

    這安靜甚至帶著清脆的聲音,對周清貞而言卻好像晴空霹靂炸在心頭!

    仲秋之夜靜謐清寒,明鏡似得圓月把清輝流水般鋪滿人間,黑□□一片屋舍樹木披著月光默默矗立,整個京城一片安寧。

    三進小院也是一片清寒,柿子樹靜靜立在書房前,正屋窗戶上透出淡淡橘光。周清貞的僵硬沒法瞞人。春花鼻子發酸:傻瓜,有什麼事不能跟姐姐說,要自己一個人扛著。

    “姐姐,我……”周清貞反應過來卻無從開口,該說什麼能說什麼?春花半抬起身斜依在周清貞懷裡,烏黑青絲從肩頭逶迤滑落,她伸出手指輕輕按住周清貞的雙唇,眼裡一片溫柔。

    “阿貞,望月姐姐說你心裡沒有家國大義,我不信,你也不要這樣想自己。在姐姐眼裡阿貞一直都是心有丘壑的溫潤君子……”

    春花手指輕輕擠壓在周清貞有點涼的雙唇上,微微的溫熱傳入他的心底:可是姐姐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不在乎什麼家國大義我只想要你,只想和你時時刻刻在一起生死不離,這世上除了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春花深深望向周清貞的雙眼,那裡邊一片沉靜溫柔還有隱隱哀痛,春花彎起嘴角笑笑俯身在周清貞雙眼上落下輕輕一吻。水滑的髮絲從頰邊散落,從周清貞耳邊頸邊兩邊滑過清涼幽香,周清貞半環著春花整個人都跌落她溫柔深情的眼中。

    “姐姐……”周清貞癡癡的看著春花雙眼,春花極少表現出這樣溫柔深情,周清貞沉醉在她的眸光中。

    “阿貞,望月姐姐說你為了我連父母家族都不要,所以不可能有什麼家國大義,我不信。”春花把手從周清貞唇上挪開輕輕扶住他的肩頭,雙眼變得明亮清澈“錢氏害人理應受到懲處,周府以勢欺人也應受到懲戒,難道因為是你的繼母家族,就能罔顧是非黑白?”

    “阿貞,你沒做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做錯事的又不是你犯不著為他們自責。”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曾經自責過嗎?周清貞把環在春花身上的胳膊抬起來,曲指輕輕拂過春花溫暖細膩的臉頰,最後把她的臉捧在手心,食指在春花眼角輕撫:姐姐的眼睛永遠這麼明亮漂亮。

    男人緩緩的聲音在屋裡響起,過往歲月隨著話語一點點展現:“金鑾殿告禦狀皇上注意到我,瓊林宴後藉口娘娘要見我,讓我去都察院做諫臣……”

    春花落下身子半側到周清貞懷裡躺好,輕輕依偎在他的肩窩,一隻胳膊半環在他的胸口靜靜聽。

    “皇上派人為你去平冤的時候,他也派人查了我的底細,然後……”周清貞仰躺著靜靜平息心中的怨恨,低頭在春花發旋輕輕一吻,才繼續躺好接著講“他知道咱們相依為命的過往,早早派人暗中監視你,還派來王六和張小乙,命他們監管你讓我無法脫身。”

    “阿貞最厲害,滿朝文武那麼多人一榜進士兩三百人,皇上單單看重你……”春花抬起一點胳膊,在周清貞胸口輕拍“皇上雖然英明可是‘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阿貞你幫幫他。”

    幫幫他?周清貞收緊手臂牢牢抱住春花,他喉頭哽咽眼眼眶酸澀很快憋出淚水,聲音微微顫抖:“姐姐你知道這事兒有幾成把握嗎?三成。滿朝文武有不少和宗室有這樣那樣的牽連,宗室本身也在朝中有不小勢力。京城有王爵二百零八,三品以上將軍四百六十二人,三品以下七品以上一千三百二十四人……”

    春花靜靜的倚在周清貞胸口,感受他激烈而壓抑的跳動,聽周清貞語氣平穩一點點道來:一旦要對宗室開刀,姐姐知道這些人集結起來有多少?可以說小半個京城都和他們有關。”

    半個京城一點不誇張,否則天豐帝這樣英明睿智的皇帝,怎麼會保不住自己的臂膀鄭禦史,當年就是宗室人山人海困住皇宮,差點逼得天豐帝退位。

    春花輕拍周清貞看似平靜實則狂跳的胸口,一點點安撫他。

    屋外月上中天顯得更加靜謐清涼,屋裡油燈燃的歡快,火苗呼呼向上竄了幾下,一個亮紅燈花‘啪’閃了一下,然後從燈芯跌落很快變成煙灰,燈火又變得暗淡卻恢復平穩。

    “阿貞,你還記得姐姐跟你去萬縣,你講的那個事情嗎?”春花並不等周清貞回答,自己接下去“糊塗老子為了錢財想把姑娘再賣一回。”

    周清貞仰面躺著,一手半環著春花,一手握著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柔荑,聽姐姐在自己肩窩低低私語。

    “阿貞,後來咱們見過好些不可思議的例子,可是說白了都是為錢財,我想如果百姓們富裕些也許就不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倉廩實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周清貞環著春花的手向上輕順她的髮絲:姐姐並沒有讀過很多書卻看的明白,可是那又怎樣:“姐姐……”天下于我何干,我只想守著你。

    春花打斷他的話:“阿貞還記得老太爺對你的期許嗎?”

    記得‘好好讀書光宗耀祖’周清貞在心裡答道。

    “還有咱們怡兒多漂亮乖巧……”想起女兒春花嘴角勾起會心的笑容,周清貞有點知道春花想說什麼,果然只聽她聲音柔和的開口。

    “皇上是有遠見的君王,如今大虞風調雨順國富民強,養著眾多宗室朝廷已經負重不堪,萬一災荒呢?長久以往宗室只多不少總有一天會拖垮大虞。”

    春花再一次從周清貞懷裡出來,俯身到他上方:“阿貞,姐姐知道你小時候也曾有安國濟民的夢,為了疼你的老太爺為了咱們子孫後代,阿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你是大虞朝最年輕的探花郎就該意氣風發,你是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就該為萬民請命。”

    上方的佳人目光清明,周清貞萬語千言哽在喉頭,以前的,現在的,萬般影像從眼前閃過:爺爺摸著鬍子期許的笑容,錢氏做模作樣的教訓,下人的輕慢鄙視,饑寒清冷的小院,還有火一樣闖進院子的姐姐,然後他的世界變得明媚活潑起來。

    “阿貞別怕,皇上失敗過一次差點丟掉皇位,這一次他肯定有備而來,我想他不可能光指望你一個。”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將軍多了,誰能肯定皇上一定會贏?周清貞心裡默默回答,春花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出最後的話:“阿貞,如果真的輸了,姐姐一定不會讓你受千刀之苦,放心姐姐會親手瞭解你的性命。”然後陪你一起去,春花暗自下定決心。

    能被姐姐親手殺死也是一種幸福,更何況自己本來也沒有退路,真到那一天……周清貞心裡一片冷靜,收緊臂膀把春花牢牢抱在懷裡:這是我的姐姐,什麼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第二天周清貞因為賞賜的事進宮謝恩,和天順帝協商許久,一場大虞朝最富傳奇色彩的朝堂鬥爭開始,留下一位誰也沒想到的傳奇人物。

    天豐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五,一向在朝上溫和寡言的周清貞忽然出班啟奏,他論述三年巡按所見民生日艱,陳述朝廷養宗室花費龐大,請求天豐帝裁撤世襲罔替制度減輕民賦,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0:08

第二十八章

    整個朝堂先是安靜一片,然後……炸了,不等宗室出來反對,一個從五品鴻臚寺左寺卿先跳出來大聲呼號:“臣懇請陛下將此亂臣賊子拿下當庭杖斃!”狂亮的聲音在盤龍柱間迴旋,似乎想要敲到人心。

    他憤恨的盯著周清貞:“當年就是有小人作祟,才使宗親和陛下反目成仇兄弟鬩牆,害陛下差點退位,如今豎子又來蠱惑聖人!

    周清貞先對天豐帝揖手施禮,然後才轉向跳出來的人面色平穩語氣和緩:“這位大人,親王爵年俸銀一萬兩祿米一萬斛,大虞現有親王六十八位合計年六十八萬兩白銀,六十八萬斛米……”

    那官員不在意的回到“我大虞難道還沒有這點銀子祿米?這些都是開國聖祖的嫡子嫡孫,聖祖為萬民浴血謀劃,才有四海升平,百姓們養著他的子孫難道不應該?”

    周清貞笑笑沒說話,只是等他說完才繼續和緩開口:“有郡王一百四,年俸五千兩祿米五千斛合計七十萬白銀,七十萬斛祿米,有二品鎮國將軍兩百三十六人,年俸兩千五百兩祿米兩千五百斛……”

    天豐帝神色一貫肅穆看不出什麼變化,不過他心裡對周清貞十分滿意,不愧他費了一番心思,果然是一把好刀:記憶清晰有條不紊,可以在氣勢上壓倒和緩和對方情緒,不過這才是開始……

    春花在家裡焦急等待,天色已晚阿貞為什麼還沒回來,朝會順利嗎?正在心焦張望就看到周清貞從垂花門緩緩進來,她連忙迎上去:“阿貞,怎麼樣沒事吧?”

    周清貞看著似乎沒有什麼,還是溫和的樣子:“沒事,我和姐姐說過,宗室一般不參與朝會,今天他們還來不及生事。”

    “這不是晚了我怕你……”春花頓住沒往下說,即便心有決意可是擔心卻無法避免。她僵硬的笑笑,拉住周清貞胳膊往裡走,拉住那一刻春花發現周清貞瑟瑟了一下“阿貞,你怎麼啦?”春花一邊著急一邊掀起他的袖子,胳膊肘被白布緊緊包紮,還有點點血跡滲出來。

    如意上前一步:“少爺回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一匹驚馬衝撞了少爺官轎,少爺從轎子裡摔出來……”如意停頓了一下,對春花揖手請求“少爺不肯用藥怕被少夫人發現,請少夫人勸少爺用藥。”

    春花這才發現周清貞身上的衣裳不是原來的,雖然很像,但明顯是新買的。然後……她的阿貞受傷了……春花眼裡湧出酸意卻被她拚命壓制,彎起嘴角笑眯眯開朗的樣子:“阿貞別怕,總有一天等那些人倒楣了,姐姐去給你找回場子。”

    周清貞也彎起嘴角安慰自己的傻姐姐:“好”

    周清貞身上好幾處擦傷淤青,春花擔憂不已。為了防止意外天豐帝早做了部署,春花家裡外都有暗衛,周清貞不騎馬改坐轎並且有暗衛相隨,才第一天情形還不緊張就出意外以後怎麼辦?

    “阿貞,事情結束前你別回來了,就歇在衙門裡。”六部和都察院衙門都在皇城裡,有皇上保護肯定不會出事。春花握住周清貞的手,不許他反駁:“聽話,你這樣來來回回姐家裡會擔心死。”秋風涼涼掃過院子,一對夫妻拉著手彼此凝視,最後周清貞只能妥協。他不是傻子走下去還有三成機會,若是任性就只能慘遭橫死,事情沒到絕境他還要為姐姐堅持。

    周清貞住進衙門春花命緊閉大門,所有訪客一律謝絕,就這樣還出現了張嬸兒投毒事件,要不是香兒發現張嬸不對,上菜時跟主子閑說了幾句‘張嬸奇奇怪怪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要不是非常時刻春花多了個心眼兒,那碗毒湯就會進春花肚子……

    春花捂著小腹坐在大堂上,冷眼看張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少夫人,你就饒了奴才吧,那人說這藥沒事就是讓人睡幾天……”

    春花被嚎的頭疼心煩,對新來家丁其實是明處的暗衛說:“送去天順府以謀害主子論。”

    三進院離別家太近,春花聽從王六勸說住到二進院子,新廚娘也是王六不知從什麼地方請回來的。然後每天的柴米油鹽也是王六一手安排。春花住在院子最中間的屋裡,領著怡兒一天天等結果。京城的宗室迅速集合起來,捎話帶信讓京城周邊的宗室速速回京。

    京城千里之內灰塵騰飛,一隊隊快馬打著各路旗號‘駕、駕、駕’從四面八方湧入皇都。京城的氣氛一觸即發,朝堂上越來越多的宗室幾乎站不下,以周清貞為首的改制派需要面對越來越多的敵人。

    這一天天色有些陰沉,一陣秋風吹的院裡竹葉刷拉拉響,怡兒不想在屋裡悶著,拉著春花在院子裡玩,忽然從天上流星般飛來一個布包,啪的在地上砸開。

    “啊、啊、啊”裡邊的東西嚇的怡兒失聲嚎哭,一向沉穩的麥子嚇的臉色蒼白驚叫連連,春花被驚的心慌大喝一聲:“夠了,不許叫!”

    一包花花綠綠粗細不一的蛇,在春花面前纏成一團扭曲蠕動,底下有些摔得太狠直接皮肉炸開,其它的吐著蛇信往外掙扎。

    春花一把抱起怡兒連退數步,那些蛇也許是摔得發暈也許天有些涼,並不是常見的那樣‘呲溜’一下不見蹤跡,它們‘嘶嘶’吐著蛇信在地上糾纏蜿蜒讓人噁心恐懼。

    外院幾個‘新家丁’聽到動靜急忙沖進來,張小乙一見情形也被那密密麻麻的蛇,搞出一身雞皮:“少夫人不要驚慌請回屋,小的們這就處理。”

    後院不知什麼地方跑出幾個陌生人,二話不說上去和前院的人一起捉蛇。春花抱著怡兒退到廊下,小孩嚇壞了緊緊抱著母親的脖子藏起來。

    “怡兒不怕娘親在呢,那些東西叫蛇,怡兒只是沒見過罷了。”當年春花在崖下挖蠍子,不知見過多少回,雖然也噁心恐懼但不至於被嚇到失聲尖叫。春花逼迫自己冷冷的看那些扭動的蛇,她決不會被這些東西嚇到。

    麥子總算勉強鎮定下來,忍著哆嗦走到春花身旁:“少夫人身子不適,還是讓奴婢來抱孫小姐。”春花在怡兒臉上親了一下,神態平和安慰女兒:“怡兒和麥姨去屋裡玩,娘親來收拾這些蛇好不好?”

    “好”小人兒委屈噠噠,翹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癟著小嘴朝麥子伸出胳膊。

    麥子抱好怡兒有些猶豫的勸說:“少夫人,你……”春花的情形她心裡隱約有點影子“少夫人也回屋裡歇著吧,這些事小乙哥會處置好。”

    “我沒事你帶好怡兒就行。”春花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麥子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臉色擔憂抱怡兒回屋。春花則一直冷冷的站在廊下,看院裡七八個認識不認識的男人捉蛇。

    忽然春花盯著蛇堆眼睛一眯,開口吩咐:“蛇堆裡有封信小乙撿過來。”

    張小乙將手裡的蛇扔進麻袋順著春花的目光轉頭,發現在那堆摔爛的皮肉下露出棕黃色一角信封,他走過去把那些裂皮爛肉劃拉到一邊撿起那封信:“這東西實在醃臢,它的主人也心思陰毒,小的拿去扔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0:24

第二十九章

    “拿來我看看。”春花臉色冷凝,她倒要看看那些貪心不足的人有什麼說的。很簡單的一封信,威脅春花勸說周清貞辭官歸鄉可保一生平安,否則他們一家只有死路一條。

    春花看了冷笑一聲吩咐張小乙:“把捉住的蛇拿去南菜館賣錢,給大夥買些好酒好肉改善伙食。”

    ……暗衛們齊齊一滯他們算是經過事的,卻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女子……把人家威脅她的東西拿去賣錢……英雄厲害!

    經過這件事張小乙把春花家左鄰右舍,派人梳理一遍,把春花家更是圍得水桶一般。京城裡多了很多錦衣華服之人,這些人言笑晏晏見面稱兄道弟呼祖喚孫,和百姓們不一樣,他們個個長得皮光水滑神態天生高人一等。

    這些人來京裡並不把周清貞當一回事,只是飲宴聚會,共同利益當前宗室們摒棄平日的齷齪矛盾,頻頻聚會擰成強大勢力。他們自信能滅掉皇帝上一次起事,也能滅掉這一次,畢竟這牽連著宗室數萬人利益,而皇上能把這數萬人如何?更何況他們另有底氣。

    外邊風起雲湧,京城的天空濃雲密佈,望月和鄭長德再一次上門。

    “望月姐姐,我這裡如今是是非之地,姐姐走了就走了何苦再回來?”春花苦笑著把望月引入正堂。望月渾不把春花的話放到心上,在桌邊坐下隨意嗆聲:“我嫌棄客棧沒你這裡舒服,不行?”

    “行,當然行,只要姐姐不害怕。”

    “我怕什麼,我就來看看熱鬧,看你這貞夫人什麼時候人頭落地。”

    “……望月姐姐!”春花被嗆得跺腳。

    望月白了春花一眼:“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沒聾,你個傻子知道為啥你家少爺,還沒被皇帝砍頭不?”

    春花心裡一突,試探開口:“望月姐姐是知道什麼了?”

    “再有五日昭親王就要進京,昭親王知道嗎?”

    春花看著望月懵懂搖頭。

    “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敢支持你家少爺上本?知道如今皇帝是怎麼登基的?”望月真是恨鐵不成鋼,忍著怒火給春花講解“當年先帝忽然駕崩留下三子,長子十三嫡子四歲朝堂中爭論不休,要麼立嫡要麼立長。”

    “這位昭親王是先皇同胞弟弟,他帶領宗親和先閣老陳元堂力排眾議,擁立非嫡非長的貴妃之子當今聖上為皇。可以說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全靠他這親叔叔使力。”

    春花沉默了會忽然抬頭,上身側向望月眼帶希翼:“既然這樣老王爺一定會支持皇上吧?”

    “呵”望月給氣笑了,想什麼好事呢“上次就是這位王爺領著宗室逼迫皇帝殺了鄭大人,這一次皇上又來這一出,老頭被宗室埋怨被子孫怨懟差點氣死,揚言要讓皇上立下永世不提改制之事,否則定當血濺金鑾殿,以贖自己當年擁立之罪。”

    春花的心蕩到穀底,愣愣跌坐回椅子上。

    “這下好了吧,就等著過幾日給你家少爺收屍吧,你個傻子!”望月實在是氣的心肝疼,當時百般勸說都勸不動這個死心眼,這下好了吧,滿京城的王族就等著老王爺來發力。

    春花默然坐著發呆,望月又看得心疼,這或許就是緣分吧。她喜歡春花心底澄澈,是非黑白在春花眼裡都是清清楚楚的,不管做什麼事春花總有自己的原則。不像她生來就在汙糟的地方,見得都是人間醜惡嘴臉。

    “好了,你也別怕,我別的本事沒有,跟鄭長德聯手救你和怡兒離開京城還能做得到。”望月起來走到春花身邊,拉起她的手“你去收拾些緊要細軟,咱們夜裡走。”

    春花抽回自己的手笑笑:“謝謝望月姐姐我要留下陪阿貞,如果真有那一天,姐姐幫我把怡兒照顧好,安全送到我爹娘手裡就好……”春花忽然想起她爹娘,已經不知道被皇帝送去那裡,又改口“要是找不到我爹娘,就麻煩望月姐姐和姐夫幫我撫養怡兒。”

    “你不在乎我出身青樓?”望月玩味的看向春花,她可記得春花最看不上女牢裡做皮肉生意的。

    “出身在哪裡又不是望月姐姐選的,姐姐心裡並不是齷齪人我信姐姐。”

    望月心裡百味陳雜,初入女牢為了不被牢頭獄卒,和樊縣那些官員欺辱,委身當時鹿鳴知府……自己真的不齷齪嗎?

    望月在周宅住下春花不走她就陪著春花,希望到最後一刻能救她一命。怡兒不知大人間正在煎熬生死事,只是家裡多了一位美人姨姨,和舉高高的叔叔很開心‘咯咯咯’笑的銀鈴般脆響。

    屋裡望月聽到孩子快樂無憂的笑聲,把話本放到圓桌上,另一邊春花神色專注低頭給周清貞縫製棉袍。

    “你怎麼忍心丟下這麼小的女兒?”

    “什麼?”春花停下針線抬頭看向望月,眼裡有些迷茫。

    “為了和你不相干的人,讓周清貞去送死值嗎?”

    春花吐口氣總算明白了,她笑笑:“望月姐姐,這道理簡單的很,帳在哪裡擺著呢大虞再不改制,那些王爺越來越多咋養得起?”

    “那就等到了那一天再說,反正輪不到你拿自家試刀刃。”

    春花左右彎彎有點僵硬的脖子:“真到那一天百姓們就遭大罪了,要是災荒起民生變,到時候不知有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晃了晃脖子舒服很多,春花笑眯眯的說:“你看,我都懂得道理,朝中那麼多飽讀詩書的人肯定也懂,不會有事的。”想通這一點,春花忽然覺得不會有問題,事情是明擺的對錯明明白白,皇上和周清貞一定不會輸。

    一根筋,等死吧!要是宗室大鬧宗廟,老王爺要血濺當堂,你看皇上能有什麼辦法!望月瞪著春花咬牙切齒。春花不想和望月再糾纏這件事,另一件事浮上心頭,她看了看院子裡的孩子,關上屋門把望月拉到套間。

    “幹嘛神神秘秘的?”

    春花提起炕桌上的茶壺,給望月和自己各倒一杯然後在炕沿坐下,一手搭在炕桌上側向望月切切低語:“姐姐,想問你點事。”

    望月從鼻子輕蔑的嗤出一口氣兒,端起茶杯輕抿然後施施然放下:“說吧,你家小少爺又怎麼了?”

    春花驚奇的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和阿貞有關?”

    望月忍無可忍對著房頂翻了個白眼:“你有事肯定找你家小少爺說,也只有關於他的才找我。”說完望月竟然有一瞬心酸,什麼人啊這是?

    春花彎起眉眼恭維:“望月姐姐真聰明。”

    ……望月噎了一下,有你家小少爺聰明?她懶得搭理春花直接開口:“說吧,怎麼了?”

    春花有些羞澀尷尬,可這事兒憋在她心裡幾年了,不求證她心裡的坎過不去:“就是兩口子那回事兒……”

    望月揶揄的望著春花調笑:“怎麼?你們家小少爺喂不飽你。”

    “……你到底要不要聽!”春花本來就忍著難堪,這下算是羞惱。

    “好好好,你說。”望月忍住笑儘量扯平臉色,孩子都有了還這麼臉皮薄。春花臉紅了一下,低頭不在看望月:“就是兩口子做那事,一定要聽男人的?”

    “怎麼了,難不成你家小少爺有什麼奇怪愛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0:47

第三十章

    ‘奇怪愛好’春花心裡一咯登,連忙趴到桌子上急切的問:“什麼是奇怪愛好?”

    望月把差點被春花撞飛的茶杯挪到一邊,慢條斯理一點也不著急:“總是這麼毛糙,慌什麼我還能跑了。”

    “望月姐姐,你快說啊!什麼是奇怪愛好?”

    春花的滿臉急色讓望月好笑:“你擔心什麼,你家小少爺不是你拉扯大的,能有什麼毛病?”

    春花急的要死,她覺得周清貞她和周清貞的房事,一定是奇怪的,周清貞一定有不正常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那樣不對,可能是女人的只覺吧。

    “望月姐姐,你倒是說什麼是奇怪愛好!”春花差點站起來,拉住望月問。望月倒不著急,看春花青春靚麗的樣子能有什麼問題,她慢悠悠開口:“奇怪愛好多了,有人喜歡拿蠟油燙,喜歡鞭子抽,喜歡把女人吊起來……”

    春花松了一口氣收回身子坐好,心道:還好、還好,阿貞不奇怪……

    望月接著慢悠悠講:“還有些喜歡捆綁,喜歡給女人那處亂塞東西……”

    春花聽得頭皮發麻手指慢慢蜷縮起來,阿貞最喜歡綁著她,也喜歡……

    “還有些喜歡聽奇怪的稱呼……”

    春花的一顆心懸起來,她想起曾經好些次周清貞在她身體裡不出來,一聲聲叫她姐姐,逼迫她喊……弟弟。

    望月落錘定音輕蔑不已:“哼,都是些變態罷了。”

    變態、變態,變態!這三個字如驚雷迴旋在春花心頭,一聲比一聲重:阿貞是變態!

    聚集到京裡的王族越來越喜氣洋洋,昭親王再有兩日就到了。這一次老王爺來勢洶洶必要天豐帝立下永不改制的詔書,否則就血濺金鑾殿以死向聖祖皇帝謝罪。

    宗室們晴日當空把酒做樂一副太平盛世歌舞昇平的樣子,皇城的衙門裡則是鉛雲壓頂,改制派神色嚴肅凝重。這裡邊也有高官,比如正三品戶部侍郎,不過第一個開口的是周清貞,也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沉穩淡定站在最前沿,慢慢成了這批人隱形首領。

    有幾個六品官員神色猶疑,聚在一起小聲討論歎息,他們邊說邊往周清貞這邊瞟。

    周清貞從案卷裡抬頭神色溫和淡定:“諸位大人無須心存疑慮,戶部帳冊明明白白每年朝廷稅收十分之一要用來奉養宗室,如果不改制這個比例只會越來越嚴重。”

    道理大家都懂,朝廷每年撥銀子興修水利加固河堤,還要修橋鋪路修葺官衙,養兵也是大頭,三年兩頭鬧點地震旱澇……大虞是國富民安,可是也經不起到處要銀子。

    周清貞從桌後走出來站到大堂中央神色溫和:“我等皆是讀書人身上自有風骨,為民‘兼濟天下’是吾輩高義所在。”他慢慢環視大廳裡每一個人,神色淡定無畏:“我等受陛下信重選為朝官,正應當‘報君臺上黃金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啪、啪、啪’大堂裡響起響亮的擊掌聲,戶部侍郎也從桌後站起來走到周清貞身邊:“探花郎年紀最少且不懼生死,何況我等?”

    “正是,不論是為民請命還是報答陛下知遇之恩,我等都萬死不辭!”別的官員也激昂應聲。

    周清貞溫和的笑笑:“生作人傑,死為鬼雄,得遇明君生死不懼,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論,我等問心而已。”

    “說得好,不愧是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探花!”一個鬍子花白的官員激動地舉手歡呼“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大堂裡一干臣子興奮不已,一起振臂高呼,也許這就是讀書人的風骨:生死有什麼,他們有自己的使命和氣節。

    周清貞神色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都是溫和如一。這些人裡有真正的讀書人,也有想放手一搏的賭前程的,唯有他是被帝王逼迫被姐姐鼓勵。這件事到底有幾成把握,他心裡很清楚以前有三成,現在有七成,變高是因為……那能保住性命的三成沒有了,七成是必死之路。

    姐姐……姐姐……姐姐……人群亢奮的大堂裡周清貞心心念念都是春花。

    “周大人,尊夫人讓人送來素服並傳話,樊縣來人報喪說老夫人歿了。”堂外一個衙役大聲稟告,正在激昂不已的眾位大臣安靜下來,神色驚詫的看向周清貞。這個節骨眼兒,要回去奔喪?

    周清貞第一反應是他可以回家奔喪,扔下這堆事情,旋即歇了心思天豐帝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放他走。天豐帝確實不可能這個時候放周清貞回鄉奔喪,朝堂上的爭辯還在繼續,眾宗室期盼的昭親王馬上要進入京城,最後的對決就要開始周清貞根本無法脫身,只能被皇帝奪情。

    周清貞在一眾同僚的‘節哀順變中’穿著素服上朝。朝堂之上他終於見到傳說中的昭親王,只見他五十餘歲,身形挺拔面目威嚴一部花白鬍子。朝裡的王公大臣,戲謔的看向神態平和靜立在朝班的周清貞:死期到了看你還怎麼蹦躂。

    昭親王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眼神蔑視的掃向文臣:“誰是周清貞?”

    周清貞垂目恭謹走出來揖手:“微臣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周清貞。”

    昭親王上下打量這個溫文的年輕人,帶著上位者的不屑:“黃口小兒乳臭未乾不過做得一手好文章,也敢蠱惑帝王壞聖祖律法!再看你一身素服顯然家中有長輩故去,不回家守孝目無尊長在朝堂信口開河,不忠不孝,陛下就是被你們這些小人蒙蔽。”

    周清貞安靜聽完再次揖手準備回話,卻聽到有人出班陰陽怪氣輕蔑回稟:“王爺有所不知,這位禦史大人色迷心竅,和一個丫鬟常年廝守鬼混,為了那丫鬟棄父母祖宗于不顧,離棄訂婚妻子,就為娶一個下九流的娼婦。”

    ‘娼婦’滿朝文武驚的差點合不攏嘴,忍不住一眼一眼探究的打量周清貞。原來去樊縣為春花平冤大理寺左寺丞,在朝班裡氣的咬牙,暗恨自己當初不該和那人去喝酒說漏嘴

    回稟的那人是禮部一個員外郎,年近五十枯瘦臉山羊胡,他斜著眼白看周清貞:“周大人心知肚明吧,樊縣女牢那就是個暗門窩子,還是廉價的那種,哈哈哈……”你是年輕探花又如何,你比我官高又如何?哈哈哈丟人了吧,山羊鬍子笑的十分得意。

    周清貞聽著山羊鬍子的笑,嘴角勾起神色溫和捏捏手裡象牙笏板,一步一步穩穩走到山羊鬍子面前,忽然舉起笏板照著山羊鬍子的臉‘啪啪啪’連抽四五下。不說抽破臉皮,直接把山羊鬍子的大牙打落。

    ……這轉折滿朝的男人繼續驚呆,拿著笏板抽人臉,這是溫和謙虛的周禦史?山羊鬍子懵了巨疼之後反應過來嚎叫著要告禦狀。周清貞對著他再次舉起笏板,山羊鬍子看著神態依舊溫和淡定的周清貞,和他手裡高高舉起的笏板,滿目驚恐終於知道害怕哆嗦著閉嘴。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1:14

第三十一章

    “啟稟陛下”周清貞沒事兒人似得彎腰揖手,語氣溫和不急不緩“張大人在朝堂上公然污蔑朝廷命婦,微臣懇請陛下以蔑視朝廷對他革職論罪。另外微臣妻子冰清玉潔,無端遭人污蔑請陛下為微臣夫妻做主。”

    天豐帝等待謀劃十年被這一下弄得亂七八糟,山羊鬍子不用說,皇帝親封的‘貞’夫人是能隨意污蔑的,皇帝那是調查過的好嗎?可問題是周清貞發飆在朝堂揍人,一個御前失儀跑不了……就這罪名被關進大獄。

    天豐帝差點沒氣死,回到梧桐宮揮退宮人就開始氣的團團轉:“豎子、王八蛋,眼裡只有他老婆……”好吧,皇上在朝臣面前再怎麼威儀睿智,在自己老婆面前也就是一普通漢子。皇后娘娘沒法子只能跟著他團團轉,幫他換衣裳。

    “朕準備這麼久所有對策都想好了,只要他能壓住陣腳,到時候御林軍上朝壓住那些鬧事的宗室,若是皇叔真的以死相逼,朕就以死相陪……”天豐帝這次是下了狠心的,繼任皇子已經選好,哪怕大開殺戒史書上落一筆殘害手足之名也要改制,憋了那麼大一口氣,結果就這麼……噗嗤……了。

    天豐帝沒在金鑾殿跳起,算是有涵養,有耐性。

    “要不就算了,現在朝廷還養得起先養著。”皇后娘娘溫聲勸說。不然能怎麼樣周清貞忽然入獄,現在朝堂上鬧起周清貞人品不端,改制派被死死壓住。

    天豐帝恨得不行‘啪’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丁丁當當響,皇后娘娘驚的眼皮子跳了跳,連忙拉起皇帝的手看:“怎麼不知道心疼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小時候五更起三更睡跟著太傅讀書,跟著自己的父親上朝,比大人還累,這些年為了朝政早早鬢生華髮。

    陳皇后想起幾年前春花驚訝之下的話‘到底是皇后娘娘比皇上大三歲,還是皇上比皇后娘娘大十歲?’可不是嗎?因為常年為國事操勞,天豐帝眉間兩道深深皺褶,臉色也比別人看著更顯老。

    “陛下,還有補救的法子沒?”知道天豐帝為了這一天忍耐籌謀許久,皇后很心疼他。

    “哎……”天豐帝長歎一口氣,坐下“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皇帝神色疲憊,陳皇后移步到他身後為他揉太陽穴,隔很久問了一句:“周卿能保住性命嗎?”

    “呵”天豐帝輕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周清貞靜靜坐在刑部大牢裡神態平和,自己沒做到皇帝要做的事情,還能求他在自己死後殺了姐姐陪自己嗎?恐怕不行,皇上現在恨死自己了……周清貞微微皺眉,那怎麼辦怎樣才能讓姐姐陪自己一起,要不傳話給如意?如意恐怕不夠膽子殺人……

    “阿貞”春花的聲音在牢房裡響起,周清貞微微笑笑,這次聲音和真的很像。

    “阿貞,姐姐來看你。”周清貞一動不動的坐著,讓春花有些擔心“阿貞,你怎麼了?”

    周清貞慢慢轉頭,看到木欄外挎著大包袱的春花,他的心忽然跳起來暖起來:“姐姐。”小倆口隔著木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千言萬語哽在心頭,春花最後開口:“你這裡比天字六號大。”

    “嗯”

    只是裡邊和外邊的人換了,這小倆口也算是命運多舛。

    “快到冬天姐姐怕你冷,給你帶來厚實的被褥。”春花把被褥解開從欄杆中間塞進去“還給你帶了棉衣棉袍,別怕姐姐會常來看你。”

    “嗯”周清貞聽話的把東西一樣一樣收好放到炕鋪上,然後過來在拉住春花的手,癡癡的看著她。

    以前為什麼不能發現阿貞不對勁,讓他一個人在心裡煎熬?看著目光溫柔癡情的周清貞,春花心裡難過眼眶發紅。

    “姐姐,怎麼了有人欺負你?”

    這時候還想著自己,春花眼淚溢滿眼眶,她緊緊抓住周清貞的雙手:“傻瓜,明明那麼聰明,為什麼老做傻事?”

    “我沒法聽別人侮辱你,我……”

    春花看著周清貞慢慢搖頭,不是為這個,她眼裡的淚水滑下臉頰。

    “姐姐別哭,你哭了我會心碎。”周清貞眼裡也湧起淚水,姐姐的淚是他無法承受之重,伸出手一點點擦去春花的淚珠。他們相伴相知十三年,春花很少幾次落淚都是為了他。

    “傻瓜,你是不是老覺得姐姐會離開你?”春花抓住周清貞的手放在自己臉邊,她和望月詳細說過,最後得出結論,周清貞還是沒有安全感,總是焦慮憂鬱,才會在床事上有奇怪表現。

    “姐姐和望月姐姐說了咱們夫妻私事……”

    周清貞渾身僵硬,姐姐知道了……冬天一桶雪水迎頭澆下,年輕的男人似乎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中,寒徹心扉失去感知。

    “傻瓜,姐姐說了永遠不會離開你,就肯定不會離開你,你不相信姐姐?”

    不是不信,只是……“過去周府就有辦法讓你去頂罪……現在……”現在皇權之下他又要和姐姐分離,周清貞特別痛恨這種無能為力。

    春花伸手把周清貞眼角滲出的淚跡擦掉,吸吸鼻子語氣輕朗:“過去怎麼了?過去姐姐一直在牢裡等你救,現在不就是你坐牢了換姐姐等你出來,這世上沒啥能分開咱兩。”

    “姐姐,我現在的罪名是御前失儀罪不至死,可是改制失敗那些宗室不會放過我……姐姐你明白嗎?”

    “有什麼大不了,你活著姐姐陪著你,你死了姐姐也陪著你,姐姐說過永遠陪著你,說到做到。”春花伸手描畫周清貞溫潤的眉目,語氣變得纏綿:“阿貞不要怕,無論生死姐姐都陪著你。”

    “姐姐知道你很乖,可是他們都不喜歡你……”

    周清貞心裡忽然十分委屈,像個孩子般落淚,春花也跟著心酸得不行。明明是兩個成年人卻好像回到了孩童時期,兩個小孩受了委屈相對落淚,那個做姐姐的還要安慰弟弟。

    “他們不喜歡你姐姐喜歡你,他們不要你姐姐要你,生生死死生生世世,姐姐都喜歡你要你陪著你,乖,別怕。”

    “嗯”

    周清貞喉頭哽咽到痛不能成語,眼淚止不住的流,這是他的姐姐最好最好的姐姐。雖然喉嚨哽痛,可是周清貞心裡卻忽然放開來。他得到了姐姐生死之諾,不必想辦法致姐姐于死地,只要安心等著就行,他的姐姐從來言出必行,他再也不用怕失去姐姐。

    安靜的大牢裡,年輕夫妻解開最後心結,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周清貞真的只剩死路了,春花卻生出背水一戰破釜沉舟的孤勇:“阿貞,上次是你救姐姐,這次換姐姐來救你。”

    “……姐姐這世上沒人能救我”就算皇帝也不一定能做到,周清貞一邊想一邊安排“你帶怡兒找個安靜的小地方好好過日子。”放下心結,周清貞覺得心裡非常輕鬆,雖然有些遺憾不能和姐姐相守,可是他在下邊等著姐姐也一樣安穩。

    春花卻不這樣想,她咬著牙根:“路都是人走出來的,這世上除了死法都是活法。”

    “姐姐……”

    “你說的明明再理,憑什麼要你死?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說理的地方!”春花眼裡燃氣洶洶鬥志,一定要想辦法,她的阿貞她便是拚死也要救一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1:37

第三十二章

    “皇上都沒辦法,姐姐有什麼辦法?”

    春花回到金華巷叫來王六:“幫我給皇上捎個口信。”平平常常的語氣讓王六身子一僵,雖然這段時間彼此心知肚明,但是這樣突然叫破身份讓他一時不知怎麼反應。

    春花挺直脊背坐在上首聲音清晰明朗:“皇上是為百姓為大虞著想的好皇上,他要改制我願意助他一臂之力。”唯有改制成功才能救下周清貞,從來不曾妥協的春花,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認命,只要周清貞還活著她就不惜一切代價去救他。

    王六跟著春花三年,平常只覺得這位少夫人愛笑性格直爽心有正氣,卻沒想到她竟然語氣平常說要幫皇上!改制的事情要是一個婦人能辦成,那滿朝文武豈不成了笑話?

    “少夫人的心思小的明白,可國家大事不是兒戲……”

    王六不相信自己春花也不在乎,她乾脆俐落打斷:“先不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是朝廷命婦要給陛下上奏摺,你只管遞上去就好,皇上要怎麼斷定該由皇上做主。”

    王六噎了下張口說不出話沉默後低頭揖手他確實僭越了:“……是”

    他服氣了春花語氣變得溫和:“有句話叫偏方治大病,我這法子說不準就真能幫萬歲去除朝廷隱患,再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多個人想辦法總是好的。”

    王六不舒服的心裡坦蕩起來自己著相了,誰說女子就一定不能成事?只看人家這氣度就比自己好。當天夜裡皇宮禦書房,天豐帝收到春花薄薄一頁信紙,就著桌上燭光並不在意的流覽。然而內容卻讓他渾身凝固,天豐帝心裡一陣激蕩,把信紙拿到眼前逐字逐句連看三遍。

    禦書房枝形燭架上點點燭火光亮照人,王六雙膝跪地心裡發空:行也罷,不行也罷,怎麼不見陛下發落?時間一點點過去,晶瑩的燭淚順著燭身滑落慢慢凝固變白,王六的心慢慢縮起來。

    伴著桌子‘啪’的一聲,帝王聲音炸響在禦書房“好!”王六嚇的頭皮發麻只見天豐帝滿臉驚喜,把那張信紙寶貝般疊好,匆匆走出禦書房。

    被遺忘在地上的王六……

    “梓潼!”天豐帝到了梧桐宮,揮退宮人然後忽然抱起皇后轉了一圈,欣喜不已“梓潼,有法子了!有法子了!”

    多少年,多少年皇帝沒有這樣喜形於色,皇后雖然被突然的旋轉弄得頭暈,卻依然替皇上開心:“恭喜陛下,不知是哪位大臣替陛下解憂?”

    天豐帝放下皇后扶她站穩,抬手幫皇后把頭上鬆動的發簪固定好:“滿朝鬚眉不及一個婦人,此事成功之後,朕必要重賞與她。”

    “婦人,不知是哪位巾幗不讓鬚眉?”皇后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帝后兩人攜手到桌邊坐下,皇后將時常準備的枸杞茶,給天豐帝倒了一杯。

    天豐帝端起來喝一大口放下茶盞心情舒暢,將懷裡的信紙拿出來給皇后看。

    朝堂上風向漸變越來越多的朝臣攻訐改制派,尤其是周清貞品行堪憂目無尊長乃是奸佞之徒。天豐帝不動聲色,改制派似乎也都糊塗起來不說改制的問題,就周清貞的品行天天和那些人吵。

    慢慢的朝堂似乎回到正軌除了日常朝務,昭親王提起永不改制的事情,改制派立刻跳出來亂七八糟反對,最後就變成吵架:周清貞品行到底好不好?

    這一齣戲讓心裡有數的王公大臣拿不准皇帝意思,是想就這樣含混過去,還是有什麼後招?昭親王不管那麼多,天天上朝逼迫,偏偏天豐帝泥鰍似得一副這事兒是朝廷大事,且看眾卿家如何議論。

    宗室們步步緊逼,改制派撒潑耍賴抵死不從。不知為什麼他們畫風變得很奇怪,沒有文人義氣高談闊論就是耍賴,一個個賴皮的就差在金鑾殿撒潑打滾,反正堅決反對永不改制,還時不時提起改制撩撥宗室。

    朝堂在扯皮,天豐帝在加緊手下的調遣,改制派不知能拖延多久他不能等。四下裡派出的人馬悄無聲息的離開京城,一場精彩的對決即將來到。

    一干王爺簡直像是被潑皮纏住,走不脫打不離,事情直到冬月底起了變化,天豐帝終於佈置完成。

    春花穿命服戴霞披身後是烏壓壓數不清的百姓,他們舉著無數色彩斑斕萬民傘,像一條長河跟著春花來到午門外。

    這些人是周清這巡視過的地方百姓,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這位青天老爺,更知道周清貞為了減輕民賦為了大虞將來提出改制,卻被宗室逼迫要砍頭。天豐帝派出多路屬下想方設法激起民心,派人謀劃安排把他們聚集到京城。

    這就是春花的法子,她不信沒處講理,宗室再人多勢眾能有天下百姓多?她要借百姓勢壓宗室,她要救她的阿貞。

    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午門外,高高舉起手裡的萬民傘。

    一人呼:“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人呼:“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雄壯渾厚的聲音排山倒海,震得高大巍峨的皇城抖了抖。春花一步步走到登聞鼓前,登聞鼓的帶刀侍衛眼睜睜看著春花拿下鼓槌。

    鄭長德忽然從人群裡出來制止:“夫人,還是在下來吧,登聞鼓響不管有無冤屈都要受五十禦棍。”春花一身嚴整命婦禮服,回過頭定定的說“我去,我要親自去會會那些宗室。”這是唯一救周清貞的機會,她不放心任何人。

    “這些日子辛苦鄭大哥了,多謝。”這裡邊有些人,是鄭長德聯繫他父親往日門生故舊,組織起來的。春花說完雙手持鼓槌,轉身抬頭看架子上巨大的登聞鼓,在它面前春花顯得那麼纖細渺小。

    抬起胳膊‘咚——’一聲敲響,渾厚的餘韻讓春花身上毛孔收縮,但她沒有停頓舉起另一隻胳膊‘咚——’‘咚——’‘咚——’悠長的鼓聲直入金鑾殿。

    不一會兒登聞鼓值官急匆匆出來,發現身穿四品命婦服的春花楞了一下,上前揖手行禮:“夫人我朝律凡擊鼓者一律先受五十禦棍。”

    春花放下鼓槌:“我是朝廷命婦也在此例?”

    “這……”值官確實沒見過命婦擊鼓的,有些左右為難。

    “再者……”春花忽然低頭撫上自己小腹,面色一瞬變得溫柔“我有將近四個月身孕,五十禦棍怕是會要了孩兒性命,我記得我朝有律刑不及孕婦。”

    律法和律法衝突了,值官不敢做主只能上報天豐帝。有朝臣立刻出列嗤之以鼻:“既是內帷夫人就該相夫教子,鬧到御前成何體統?”

    戶部侍郎出列恥笑那官員:“婦人也是陛下臣民,怎麼就有冤不能伸?”

    昭親王臉色嚴肅則擰眉問道:“外邊剛才傳來百姓山呼,可跟這婦人有關?”

    小小的值官跪在金鑾殿上哪個也不敢得罪,只能苦著臉:“回稟王爺據侍衛們說,那些百姓是跟這位夫人一起來的。”

    “哼!好大的膽子,聚民鬧事這是要造反嗎?”昭親王向上啟奏:“請陛下派兵驅散刁民,將這婦人以謀反罪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1:53

第三十三章

    天豐帝坐在上位和氣的笑笑:“王叔何必震怒,不就是送萬民傘要庇護官員,這是好事說明此人為官清廉不負朝廷恩賞。再者他們手無寸鐵又沒有要攻城掠地,哪裡說得上造反二字。”

    昭親王無話可說,另有官員見機開口:“既然黃侍郎說婦人也是陛下臣民可以告禦狀,那就按律先打五十禦棍好了。”天豐帝想起幾年前見過的那個明媚小丫頭於心不忍,五十禦棍下去就是壯漢也要去掉半條命,可是這節骨眼上他沒法開口包庇春花。

    戶部黃侍郎站在金殿上啟奏:“她是朝廷命婦,又是女子請陛下法外開恩。”

    黃侍郎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反對:“要是為著這些就法外開恩,那滿朝命婦是不是有個雞毛蒜皮的事就敢來敲登聞鼓?”

    小小的值官跪在金鑾殿上滿臉苦色,卻不敢打斷這些大人的爭辯,還是天豐帝察覺問他怎麼回事,小值官才敢開口:“諸位大人,為難的不是她是朝廷命婦,而是她有近四月身孕,我朝律法刑不及孕婦。”

    剛還爭的熱鬧的大臣都安靜下來,這……也是這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敢聚集萬民到午門的,能是平常女子?

    昭親王忽然開口:“那婦人是幾品?”

    “四品”

    “莫不是佞臣周清貞的家眷?”老王爺臉色沉下來,小值官嚇的戰戰兢兢叩頭:“下官見她是命婦,就先行禮未及問她姓甚名誰哪裡人?”

    “混帳,人是誰都沒弄清楚,你跑來做什麼?”

    “王爺饒命,都是小人失職。”小值官不停磕頭嚇的要死,他說是官,不過就是守著登聞鼓這些年也沒人來敲,結果一敲就出了他的職權,還遇到那麼多黑壓壓百姓很嚇人。

    “好了”天豐帝和藹開口“既是孕婦就免去杖責。”

    “是”小值官戰戰兢兢應了爬起來往後退,結果又被昭親王叫住:“回來。”

    “是”苦哈哈的小值官連忙原地跪下。

    昭親王轉向皇帝拱手啟奏:“陛下法不可廢,登聞鼓響五十禦棍是為了避免臣民們為點小事,就來驚擾天子。若是今日為孕婦開例,往後凡有孕女子來擊鼓是不是都要免去刑罰?”

    “如此那些女子必然有恃無恐,大小事情皆來煩擾陛下,陛下是以天下為主還是處理那些女子雞毛蒜皮之事?”

    昭親王乃是宗室首領,他一開口在朝的宗室紛紛響應眾口一詞:“請陛下以聖祖鐵律為准,莫要為個婦人破例,視國法為兒戲。”

    “臣等亦請陛下三思而行,切不可破例,以免日後婦人們拿金鑾殿當衙門隨意往來。”金鑾殿上跪倒一片大臣。

    近四個月身孕,天豐帝袖子下的手慢慢捏緊。

    黃侍郎急了高聲呵斥:“我朝有律法刑不及孕婦!此乃聖祖皇帝的仁慈爾等豈可罔顧?”

    “刑不及孕婦那條律法是針對犯婦,這女子並非犯婦,她敢敲登聞鼓,就該以登聞鼓先例處理”反對的聲音也絲毫不低,然後拱手向上義正言辭“請陛下依例處置,賞那婦人五十禦棍。”

    後邊黑壓壓一片人也跟著齊聲請求:“請陛下依例處置,賞那婦人五十禦棍。”

    冬月早上北風裡帶著寒涼冷意讓人忍不住瑟瑟,天上也有太陽,可是那陽光雖然明亮卻像是隔著什麼,沒有什麼溫度。午門外春花靜靜面向皇城站立,雙手護著小腹臉色寧靜,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心漸漸沉下去:阿貞……

    手背讓北風吹得通紅冰涼,只有掌心一點點溫度護著腹中胎兒,春花猶如雕塑般看著宮門,即便擔心也不能讓她彎下脊樑。

    阿貞,等我。

    朝堂裡依舊爭論不休,最後天豐帝開金口:“朕記得聖祖時軍紀嚴明,有一次行軍途中聖祖驚馬踩壞農田,按紀當杖責二十。聖祖喚來行刑官要領軍杖,左右苦勸‘法不加於尊’又正在行軍途中,勸聖祖免去此刑。”

    這件事不說朝堂上的人都知曉,就是鄉野百姓也聽過傳奇故事。聖祖皇帝不願軍法成兒戲,又不能戰前主帥受傷耽誤軍情,最後脫下身上戰袍,將戰袍置於三軍之前杖責二十。

    “那婦人既是命婦又有身孕,朕看就依聖祖先例,讓她脫下命服杖責命服五十禦棍。”

    “陛下聖明”黃侍郎連忙將此事砸實“這樣既是萬歲寬仁,也是遵從先例。”話到這份上別的朝臣也不好說什麼,再說下去就是心思歹毒故意要害人性命。

    昭親王算是看明白了,這事八成有皇上的手筆,否則一個內帷婦人怎麼會有這麼大能耐,聚來眾多百姓撐萬民傘。昭親王對皇帝的小把戲嗤之以鼻,就算這樣又如何,難道他還怕幾個百姓和一個婦人不成?只是這婦人有膽子來,就別怪他手辣。

    “陛下自然聖明,只是既然是命服代過,就讓那婦人著中衣上殿。”心思既定,昭親王傲然開口,今天他要好好教一教天豐帝,讓他知道這世上有可為之事,也有不可為之事。

    著中衣上殿!滿朝大臣目瞪口呆,這……於禮不和,這樣那婦人以後如何見人?

    “陛下,萬萬不可……”黃侍郎臉色焦急剛要啟奏,被昭親王冷語打斷“有何不可?命服代為受過,她自然只能著中衣上殿,莫非黃侍郎與這婦人有故,所以處處偏袒與她?”

    “自然沒有,只是她是婦道人家……”

    昭親王冷然打斷黃侍郎的分辨:“婦道人家就該在家相夫教子,既然她有膽來這男人的朝堂就要守男子的規矩,要不然本王可以恕她敲響登聞鼓之罪,讓她回去安心養胎。”

    昭親王懟完黃侍郎轉向小值官:“你去告訴那婦人,要麼脫去命服當著滿朝文武上殿,要麼回家養胎本王恕她無知之罪。”

    天豐帝坐在上首面色肅穆,改制之事箭在弦上,今天只是開頭是最緊要的一步……心裡歎息著中衣就中衣吧,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喬裝打扮和男子同吃同住,也是千古佳話。做了那麼多部署再不能功虧一簣,天豐帝心裡希望他當初沒有看錯,春花就是一根筋的死心眼,絕不認輸絕不回頭。

    天豐帝確實沒看錯人,值官為難的傳完話,春花連眉頭都沒皺就在宮門前,當著萬民之面拿下霞披解開命服,連腳上的絲履也脫下來,頭上冠花釵,兩博鬢,花鈿一一取下。

    寒風中春花一身素白夾衣襯裙,烏黑的發瀑布般傾瀉在身後,腳著白布襪一步一步走向皇城。身後烏壓壓的百姓先是震驚然後反應過來,不知誰喊了一聲:“為民請命奇女子”

    “奇女子!”

    “奇女子!”

    “奇女子!”

    奇女子麼?宮門在春花身後轟然關上,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奇女子,她只是想救阿貞,只是覺得大虞的王爵制度確實應該變而已。

    冬月的風沿著地面刮來襯裙被吹得飛揚,地上漢白玉冰涼寒意刺透薄薄布襪直到人心,春花渾身冷透兩隻手緊緊交疊在小腹前:寶寶,你要堅強點,咱們一起去救你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2:08

第三十四章

    兩邊的御林軍手持長戈在寒風中巍然不動,他們面前走過一個一身素白的女子,蒼白臉頰烏黑發,髮絲裙角都在北風中飛揚,看起來寒涼讓人痛惜,可那女子神情平靜無畏,眼睛明亮有神直直向前,絕不隨著寒風瑟瑟。

    一步一步踩過千萬朝臣走過的臺階,臺階間是雲龍石雕,那浮雕中的雲似乎還能流淌,龍似乎下一刻就要翱翔九天,不知出自哪個朝代哪個能工巧匠之手。

    向上、向上、再向上,金鑾殿莊嚴高大的門出現在眼前,孤單的春花在門下顯得那麼渺小,可是所有的東西皆不能阻止她向前。

    “臣婦左僉都禦史周諱清貞妻,正四品恭人劉氏春花叩見陛下。”就在春花全身凍僵的時候,她終於進入大殿內。

    不錯還算沉穩,天豐帝心裡舒了一口氣,昭親王蔑視的看向下邊不守婦道的女人,滿朝文武則隱隱約約神情各異,有看熱鬧的,有鄙視的,也有著急的比如黃侍郎,他是做爺爺的人了,自然知道婦人有孕是絕不能受涼的。

    “免禮平身,不知劉夫人敲響登聞鼓所謂何事?”天豐帝面色和藹。

    春花磕了一個頭站起來:“臣婦為兩件事,第一為我夫君喊冤,第二……”

    “呵”昭親王冷笑一聲“周清貞金鑾殿上毆打朝臣目無皇上,判他御前失儀何冤之有?還有婦道人家穿著中衣,就敢站在一堆男人當中,可見也是個不知禮義廉恥的。”

    “陛下”昭親王轉身拱手“臣懇請陛下將這無恥淫婦,革去封誥打入女牢。”

    “臣等覆議”一干宗室和許多大臣紛紛回應,天豐帝沒想到昭親王竟然會以此告春花,明明是他逼得!現在卻無話可說,女子著中衣確實不能出現在外男面前,只是……當時想著非常事非常理,沒想到王叔如此倒打一耙。天豐帝微皺眉正在思量對策,卻聽見春花清脆的聲音響起。

    “這位王爺看年齡也是幾十歲做爺爺的人了,怎麼開口就污蔑我的清白?”

    污蔑?呃……文臣武將不可置信,一起看向安安靜靜站在金鑾殿上的春花,大虞朝上下,包括皇上也沒膽這樣說昭親王,如今竟然被一個小女子說了。

    “臣婦沒聽過給長輩穿孝服,是不知禮義廉恥。”春花心裡吐口氣,阿貞老說我傻明明很聰明,心裡得意春花乘勝追擊“要說禮儀,我話還沒說完,老王爺就打斷才是不顧禮儀吧?”

    ……天豐帝,這丫頭有點太猛。

    昭親王氣噎不過他是有涵養的人,不跟一個小小婦人計較,但這也不代表他會寬恕她:“本王乃是皇族你是臣屬,開口就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金鑾殿的金磚地寒涼滲人,春花悄悄將腳拱起:“臣婦沒有以下犯上,臣婦只是說了實話,老王爺剛才說的不對,穿孝服怎麼就不知禮義廉恥了,說的不對不是污蔑?”

    春花明亮的眼睛看向昭親王:“再說臣婦禦狀還沒告完就被打斷,從小我娘就教我,別人話沒說完就插嘴是不對的,王爺都是鴻儒教導出來的這道理懂吧?”

    ……這丫頭不是有點太猛,是猛的有些二了,天豐帝心想周卿的口味還真奇怪,喜歡這樣的女子,一般人絕對吃不消。

    可他哪裡知道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有本事護著周清貞平安長大還求得功名;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會義無反顧鼓勵周清貞上本;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敢領著萬民敲響登聞鼓;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敢身著中衣,在全是男人的朝堂上清朗直言。

    可惜了當日吳真人的勸說,春花就是這樣銳利義無反顧的女子,是周清貞心中最溫暖安全所在,是最信賴依戀的人。

    道理昭親王自然懂,可是他自小被人奉承慣了,再說整個大虞朝也沒誰不長眼敢跟他較真,也因此被春花說道當面竟然一時反應不過來。論理他是君春花是臣,他自然可以打斷春花的話,可問題是在天豐帝面前他們都是臣,於禮他還真不能打斷。

    昭親王吃癟朝裡一時安靜下來,天豐帝正想開口含糊過去說正事,金鑾殿外來了一個五品太監,捧著皇后的青舄、翟衣,進來彎腰啟奏:“陛下,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來給劉夫人送衣裳。”

    “娘娘說如今天寒地冷,她是一國之母憐惜劉夫人腹中胎兒,這青舄翟衣只為庇護無辜稚子。”說完後邊小太監上來展開翟衣為春花穿上,然後手捧青舄跪地伺候春花穿上。

    穿上的那一瞬熱血回到春花身上,皇后這衣鞋可真暖和。春花不知道這衣鞋的貴重,滿朝文武卻沒有不知道的:青舄、翟衣,就差九龍四鳳冠,這是皇后受冊、謁廟、朝會時穿的禮服!滿朝文武再看春花眼神就全變了,有這件衣裳,無論如何都能保得春花一世平安。

    天豐帝心裡妥帖,他的梓潼果然總在最關鍵的時候支持他,摸摸鬍子天豐帝和藹開口“皇后朝服不容褻瀆,賜座。”

    春花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坐到椅子上,終於可以讓腿歇一歇,也不用害怕孩子受涼,她可以慢慢和宗室戰鬥。

    春花清清朗朗開口“臣婦第二件事是為了夫君志向,臣婦帶萬民請命改掉朝中封襲制度。”就像一滴水濺到熱油裡,朝堂立刻炸開,有人說此乃國家大事,那容婦人說三道四?

    春花扶著肚子懟回去:“婦人怎麼啦?全天下的男人都管婦人叫娘,婦人要是什麼都不懂,怎麼教孩子?”

    “我是跟我父親先生學的做人道理!”

    “所以你娘說話都是胡說八道?”春花立刻反唇相譏。

    “你!”

    “我什麼?有本事你別管女人叫娘,有本事你娶個男人生孩子去,有本事別吃女人做的飯,有本事別穿女人縫的衣裳!”春花明亮的眼睛直視那氣喘吁吁的朝臣諷刺道“什麼事都離不開女人,卻不許女人說話,等到國家動盪又一昧說是女人紅顏禍水,哼,你真當你有多厲害?”

    “你!胡攪蠻纏不可理喻。”那大臣氣的鬍子直顫。

    另一個白鬍子老氣橫秋開口:“自盤古開天闢地就分陰陽化乾坤,男為陽掌朝綱,女為陰安家宅,男為幹掌天下……”巴拉巴拉。

    春花眨眨眼“這位大人你說話我聽不懂。”

    ……滿朝文武……

    “麻煩你說我能聽懂的。”

    “呵,無知婦人,合著大半天柳大人對牛彈琴。”

    這滿滿的嘲諷春花聽懂了,立刻反擊:“對牛彈琴,只能說明彈琴的人腦子有毛病,跟牛有啥關係?還有這位大人把我比作牛,那要是你娘你奶奶也聽不懂那些話,是不是也和畜牲一檔,那你是什麼?”

    “你!”

    天豐帝開始頭疼,這都扯哪去了?不過他發現這春花果然是員銳不可當的猛將,比周清貞好用太多。

    “咳咳”座上帝王沉靜的咳嗽,大臣們立刻安靜下來,帝王忽視禦狀第一條,這會誰有空理周清貞,而是只問第二條“劉夫人說是要代萬民請命,改變封襲制度?”

    “是,臣婦隨夫君巡查多地,宗室們俸祿豐厚到處買地讓耕者無田,況且宗室日益變多,百姓們遲早養不起請萬歲改制。”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2:47

第三十五章

    有朝臣立刻開口“聖祖皇帝戎馬一生創太平盛世,百姓們奉養他的子孫有何不可?”

    “誰說不可以?這不養了一百多年慢慢養不起才要改制,再說又不是立刻不養了,只不過慢慢撒手。”

    朝堂上再次爭辯不休,春花忽然提議:“萬歲,人都說理不辯不明,既然有人要改制,有人要反對朝廷爭論不下,不如在午門外設下辯場,讓天下有識之士來辯一辯到底該如何?”

    這是第二步,午門外早有請來的各路鴻儒,只要開辯場宗室必輸無疑,天豐帝欣慰的舒一口氣,改制有望了。

    一步一步的挖坑如此苛刻宗室,昭親王對自己的侄子心寒不已,他忽然對著盤龍柱大聲說:“聖祖的律法你也敢隨意改變,罷罷罷,當初是我執意要選你為皇,如今我以死謝罪去向聖祖皇兄請罪。”

    話完不及眾人反應,昭親王一頭撞向盤龍柱,雖然衣袖有人扯住,可是尖銳的龍爪還是讓他血流如注,不一會滿地鮮血。

    “王叔!”

    “王兄!”

    眾宗室撲上去扶的扶捂的捂,還有人大呼:“快傳御醫!”

    “不必了”昭親王滿臉鮮血“如果陛下一定要改制,老臣絕不偷生。”

    天豐帝從龍椅上下來,一步步走到昭親王面前蹲下滿臉悲色:“皇叔一定要這樣逼迫侄兒?為千秋大計改制是必然之舉。”

    “你大了,有主意了,不是那個皇叔前皇叔後的老二了,你要改制天下誰能擋你?改吧,隨你,只是我沒臉再活著。”昭親王心灰意冷閉上眼睛。

    天豐帝看著自己皇叔花白的鬢髮,想起兒時宮中皇叔陪伴的歲月,眼神沉痛:“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朕要改制違令者一律處斬……”這是最壞的結局,萬般打算沒想到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皇叔不肯獨活,侄兒陪你去見列祖列宗。”

    天豐帝站起來拔出殿前侍衛的寶刀橫在脖子上:“朕遺命襲爵制度按擬好的更改,有違者一律處斬,朕去後命五皇子即位。”

    “陛下!”滿朝文武瘋了跪了一地砰砰磕頭“陛下三思!”“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怎麼會這樣?春花皺眉抿緊嘴唇,滿地的砰砰磕頭聲,不一會金鑾殿上到處都是血跡,而天豐帝脖子也流下鮮血。

    不、不、不,皇上是好皇上,怎麼能為了壓迫宗室斷送性命!怎麼辦?春花滿心焦急,轉眼看向閉目等死不肯後退的昭親王,決不能這樣放棄!

    春花忽然握緊手指,豁出去千刀萬剮輕蔑質問皇族:“老王爺,你真有臉去見聖祖皇帝?”

    昭親王不能逼迫天豐帝改變主意,自覺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宗室血親,故此一心求死對外間一切都不理不睬,哪怕滿朝文武磕破頭驚呼‘陛下流血了’也恍若未聞,背棄祖宗的東西死了有什麼可惜的。可春花語氣裡的蔑視和質問,他身為皇族的尊嚴卻不能不理會。

    昭親王慢慢睜開眼,傲然開口:“本王當初看中老二聰敏堅韌,力排眾議扶他為皇,多年來他勤政愛民本王對得起天下萬民,卻對不起先祖和眾宗室,本王以死謝罪怎麼會沒臉見聖祖皇帝?沒臉的是那……”老王爺滿臉厭煩看了一眼刀架在脖子上的天豐帝,收回眼神閉上眼。

    天豐帝神色哀痛:“皇叔”滿朝裡靜悄悄沒人搭話,天豐帝無奈把眼光轉向春花,春花也看向皇帝,她抿緊嘴唇點點頭:我不怕,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春花雙手護著肚子前進幾步,從上自下鄙視半躺在某位宗親懷裡的昭親王:“你有什麼臉見聖祖皇帝?想當初聖祖皇帝不過一個放牛的,那時候的皇上殘暴百姓們流離失所,聖祖皇帝一人一牛振臂高呼,帶著什麼都不懂的百姓們,一次次身先士卒九死一生才換來大虞太平盛世,聖祖皇帝那樣的英雄,你枉費了聖祖血脈有什麼臉去見他?你不配!”

    春花鏗鏘有力砸下三個字,徹底激怒了昭親王,他一把推開眾人忍著頭暈目眩站起來:“你這不守婦道不知所謂的婦人,今天當著本王的面你如果說不出個一二三,本王以大虞皇族發誓定將你碎屍萬段,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滿朝的文武得知皇帝為改制下了必死的決心,這會兒心裡再沒一個人反對改制,且不說天豐帝英明睿智,單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絕大部分就不願意換皇帝。朝臣們目光都放到春花身上,希望這個婦人能有一張巧嘴,化解眼下局面。

    天豐帝舉刀的手臂發酸微微顫了一下,脖子又一縷血絲滑下,不過他顧不上這小小的傷口,只注視著春花,希望她能兵出奇招說服皇叔。

    朝臣、皇帝、宗室,幾百雙眼睛全盯在春花身上,春花穩穩護著肚子脊背挺直猶如石雕不動搖:阿貞,成了咱們一起養育兒女,不成咱們三口黃泉路同行。

    “碎屍萬段又怎樣?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說老王爺不配去見聖祖皇帝是有原因的。老王爺以為改制只對大虞好嗎?不對,改制宗室也是受益的。

    什麼?所有的人面面相覷,這事明顯宗室吃虧啊。可惜周清貞不在這裡,否則他就知道春花要說什麼。

    春花護著肚子聲音清晰:“我和夫君巡按三年,老王爺知道有多少宗室子弟遊手好閒無事生非嗎?只要生在皇家必定衣食無憂,這樣的日子讓一代代宗室變成沒用的米蟲甚至毒蟲,想當年聖祖皇帝那樣英雄,如今他的子孫呢?被好日子消磨完所有骨氣熱血。”

    “哼,這話說的好笑,家大業大誰家沒有幾個不肖子孫?”昭親王不以為意。

    “是只有幾個嗎?”春花護著肚子反問“不說當年聖祖一人一牛開天下,給如今的宗室子弟一人一牛,有幾個能養活家人?別的不問,老王爺你的子孫放到民間有本事活下去嗎?他們可比聖祖讀書多。”

    這……不說宗室,有些大臣都開始想自己兒子,單獨放到民間能活下去不,這問題不想還罷了,一想……呵呵,可能要受罪。

    昭親王家教還是很嚴的,他的子孫別的不說,最起碼做個教書先生沒問題,可別家的……那些血脈遠的確實有很多不學無術,這也是昭親王反對改制的原因之一,真要改制好些宗室就得喝西北風。

    “哼,那能怪宗室嗎?既不能科舉又不能經商,學什麼?連買點田地都要偷偷摸摸。”這個人是春花不認識的宗親。

    “宗室們生在富貴窩裡,請的先生也比百姓家的好,想要科舉、經商,簡單啊”春花看向那個王爺,一字字問他“去掉皇族身份改為庶民,舍去朝廷供奉去讀書科舉經商種田,敢嗎?”

    宗室們安靜下來這個真不容易,再說應一句敢豈不是贊同改制,他們不想改制。

    春花轉向昭親王:“老王爺看到沒這就是聖祖血脈,面對一個婦人質問,都不敢大聲回一句‘敢’”春花轉為溫和勸說:“老王爺這樣一代一代養下去,宗室子弟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只能成為軟趴趴沒用的米蟲。”

    朝裡眾人這才恍然,可不是,只需混吃等死能養出什麼好子孫。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2:57

第三十六章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長遠”跪在地上的黃侍郎對昭親王磕了一個頭“請王爺為宗室計長遠。”

    春花悄悄舒一口氣,一樣的話讀書人就非得說的不一樣,她護著肚子繼續勸說:“老王爺為宗室謀求福利,讓宗室一代不如一代,這樣一無是處的子孫,真的有臉去見空手開國的聖祖嗎?”

    春花提著裙角雙膝跪地:“臣婦知道自己多有冒犯是死罪,可是請老王爺多想一想。你是聖祖嫡支血脈,請老王爺像聖祖一樣想想天下萬民,想想大虞百年皇朝,也請老王爺為聖祖想一想,他老人家在天有靈,願意自己的子孫都被養成只能混吃等死的廢物嗎?”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長遠,請王爺為宗室計長遠?”滿朝大臣都轉向昭親王,齊齊跪伏于地“父母之愛子為之計長遠,請王爺為宗室計長遠?”

    “皇叔”天豐帝丟掉手中鋼刀,撩起袍腳一隻腿一隻腿跪下“請皇叔為天下計為宗室計。”登基後再沒有跪過任何人的皇帝,給自己的叔叔跪下。

    十年籌畫幾經波折各種準備,卻沒有想到被春花一身孤膽破解,金鑾殿外陳皇后見事情轉好悄然離去,春花和周清貞能同生共死,她和皇帝也一樣。今日若帝王真的血濺三尺,她陪著就是了。

    事後老皇叔不滿意的對天豐帝說:“本來不打算同意,可那潑婦質問滿朝宗室‘去掉皇族身份改為庶民,舍去朝廷供奉去讀書科舉經商種田,敢嗎?’竟然沒人敢應聲……”

    老皇叔一向挺拔的背有些塌:“我自己問自己,敢給你堂弟去掉皇室身份,讓他自謀生路嗎……”老人家眉目悲哀的搖頭“這滿宗室真有能耐參加文武科舉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天豐帝扶住昭親王,慢慢走到暖閣:“皇叔也不必太過傷心,明王叔家的樘黎滿腹詩書,惠王兄家的敬閔舞得一手好刀,說不定改制後咱們張家有子孫自請出族,參加科舉呢。”

    昭親王在天豐帝的扶持下,到桌旁坐下:“宗室大小上千子弟錦衣玉食養著,鴻儒名士教著,出息的有幾個?”

    天豐帝也撩袍坐下,聽昭親王繼續說:“那潑辣戶兒其實沒說錯,宗室如此不成器,我哪有臉面去見先祖。”

    昭親王肯了其他的就是鬧事也看得見,再說誰不怕死呢?看到宗室們又在要求改制後各種好處,昭親王嫌他們沒有先祖的骨氣魄力,索性坐車離京安心養老去了。

    這件事最後竟然沒鬧出人命,天豐帝喜出望外的同時心裡想到春花說的“都養成了軟趴趴的米蟲”心裡有些惋惜,除了他和皇叔竟然再沒有敢拚死的,果然是愧對先祖骨血。

    皇后知道天豐帝的心思,只笑他:“想不出事的是你,想要出事的還是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天豐帝自嘲一笑,又興高采烈起來:“朕果然沒看走眼,春花就是能衝鋒陷陣的英勇小將,可惜不能賞她將軍做,要不給咱們收作義女吧。”

    皇上可見是高興瘋了,皇后娘娘無奈:“那麼個直性子倔脾氣,陛下不怕她那天噎你?”

    也是,天豐帝興奮的起來轉圈:“好,那破脾氣就讓周卿忍著。”瞧這幸災樂禍的口氣,皇后安然穩坐,心裡明白皇帝這還煩周清貞臨陣不聽號令。可惜一個茶壺一個蓋兒,你咋知道人家周清貞不是安之若素,皇后心裡好笑卻不戳破,難得皇上這樣高興隨他好了。

    “梓潼,你說封她一品安國夫人,怎麼樣?”天豐帝激動地轉了幾圈,又坐到皇后身邊問她。陳皇后笑笑:“國夫人是國公正妻才有的品級,再說安國這個封號太大了,陛下這樣封她讓誓死守衛邊境的將士怎麼想?”

    天豐帝點點頭總算安耐住心思,十幾年這中間的不易誰知道,到現在天豐帝還記得鄭禦史的千刀萬剮,還有幾十人的鮮血。

    “那就封一品夫人,賜夫人府總要讓臣民知道她的功勞。”

    就是不提周清貞,陳皇后只能提醒:“她的功勞封一品夫人沒問題,那周卿還在牢裡……”

    “讓他繼續呆著好了。”天豐帝在自己老婆面前任性一句,才不甘願的說“此次周卿亦有功勞進封從三品……”皇后把一碗枸杞茶‘叮噹’一聲輕響,放到天豐帝手邊。

    ……被提醒了,天豐帝面無表情改口“封正三品右副都禦史”活該你一輩子被老婆壓,然後住老婆家,吃一輩子軟飯,心裡想著皇帝面不改色繼續“至於御前失儀,劉夫人既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恩人……”

    朝裡的大臣們又開始忙碌,和宗室扯皮改制的各項條款,不過這些都不關春花的事情,她在家裡賞賜接到手軟。皇上的、皇后的、甚至還有昭親王賞賜的,至於賀禮更是多不勝數,宮裡貴妃的、各宮娘娘的,五皇子的……

    這些金銀綢緞各色器玩,春花完全看不出好壞,望月幫她一一講解造冊。

    “望月姐姐,你真好沒有你我可咋辦啊。”又忙了一天,春花抱著望月感激不已。

    “去去去,一邊去等你家小少爺回來,就把我丟到耳背了。”望月貌似嫌棄的扯開春花。

    “嘿嘿”春花有點心虛,這世上當然阿貞最重好,不過“望月姐姐咱們結拜吧?”

    “結什麼拜,你是一品夫人我是青樓出身,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我只看人心,不在乎那些。”

    望月心裡一暖,慢慢勸她:“傻丫頭,你現在不同往日,一言一行不能任性……”她看著桌上五皇子,和其他幾個皇子送來的賀禮,歎口氣“這些東西記得封庫不能動,等你家心眼多的小變態回來……”

    “阿貞才不是!”

    望月對天翻個白眼,看吧,這就是剛才還要結拜的人,根本重色輕友:“等你家小少爺行了吧,等你家小少爺回來,所有事情讓他安排你別亂惹事。”

    一個一個都這樣,明明我聰明又能幹好嗎?春花有些不服氣,可她也知道和人玩心眼她不行,玩不來。

    “少夫人,樊縣送來信說是二房已經分出來,再有一個月二老爺帶著二房上京,讓少夫人準備好吃住。”半大香兒脆生生進來回稟“家裡稱呼也改了,以後少爺輩變作老爺。”

    “哈哈哈,你的熱鬧日子來了”望月笑的幸災樂禍,春花對香兒揮揮手然後翻個白眼:“我怕他們不成?”

    怕自然是不怕的,可這消息讓春花心裡有些煩,雖然早知道有這一天,但事到臨頭還是讓人暴躁。她一眼都不想看見二老爺和錢氏,錢氏也罷了那是後娘,可二老爺呢?親爹!結果王八蛋根本就不是個東西,那麼大人整天做模做樣管生不管養,以前靠老子,老了靠兒子,簡直噁心人。

    “哈,一大家子,等你過起日子就知道了。”丫頭,一家人過日子,沒那麼多是非分明。望月心裡有點擔心春花,明槍倒不怕春花身份在那兒,周清貞又心裡只有她,可是暗箭呢?

    “夫人,老爺回來了”一會兒香兒又歡快的蹦進來,春花反應了一下才知道老爺指的是周清貞。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3:16

第三十七章

    天豐帝賜給春花的夫人府在城東,離金華巷挺遠在信安街。信安街原本不叫信安街,只不過天豐帝賜給先陳閣老也就是他岳父的信安侯府,在這條街上才改名信安街。

    春花搭著麥子的手踩著腳凳下了馬車,抬頭便看見開闊的琉璃瓦下大紅銅釘門,門匾上五個鎏金大字‘敕造夫人府’,新做的門房色彩豔麗銅釘嶄新珵亮,綠色的琉璃瓦在太陽下泛著光芒。

    “真好看,真氣派。”也算略有見識的春花依舊看的欣喜不已,周清貞隨後下來,自然而然的攬著春花腰身,溫和的講解:“這是陛下派人新建的,原來的不合規格。”

    “規格?”春花疑惑的回頭,周清貞忍住想要親上去的念頭,剛要開口卻聽到後邊馬車上下來的望月開口:“這兒最初是韓郡王府邸,結果他牽扯到謀逆案全家被斬。昭親王把這裡改作天豐帝大皇兄的親王府,誰知那位十四歲的明親王沒住幾天生病沒了。”

    周清貞對春花是真的愛到骨血裡了,望月很替春花高興‘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只要周清貞和春花在一起,誰都能看出他滿心滿眼只有一人,可是也讓人很不爽,整天黏在一起礙人眼!

    望月提著裙角走到門前戲謔:“你們夫妻恩愛我知道,不過能不能進去再如膠似漆?”

    ……春花臉紅了默默拉下周清貞的手,讓麥子去叫門。周清貞先是嘴角輕抿然後微微一笑,對望月身後的鄭長德開口:“鄭兄,怎麼好冷落嫂夫人,讓她豔羨別家夫妻。”

    “娘子,不用羡慕為夫來了。”鄭長德立刻見機上來要攬望月細腰,望月瞪了鄭長德一眼,閃身白了周清貞一眼,報復誰不會,等著!

    望月上前親親熱熱挽住春花,在下人的迎接下進入夫人府接著講:“連接兩位王爺在這裡絕戶,宗室們私下議論這裡風水不好。天豐帝不信邪,前些年又將這裡賜給一位郡王,有兒子的,結果一家三口去出去遊玩遭遇火災……”又絕戶了

    “咳咳”鄭長德在後邊示意別說那不吉利的,望月回頭斜了他一眼,說道:“他們夫妻對京城沒有多熟悉,我不給春花交代明白,難道讓她一頭霧水?”

    “望月姐姐真好”春花笑眯眯握住望月手。和鄭長德一起的周清貞面色溫和,心裡酸成醋缸:姐姐誇別人……很不開心。

    望月回過頭邊走邊勸春花:“從那後宗室再沒人敢要這宅子,你也不要覺得這宅子不好,皇帝看重才會把這宅子給你,否則滿朝文武多了,想要的人更多怎麼也輪不到你。”

    這宅子占地大約二十餘畝,修整的非常漂亮,亭臺樓閣假山池塘還有專門的戲園子。春花這幾年算是有點見識,可品味真的很普通,不說她就是周清貞也沒有好多少。望月主動幫春花收拾規劃,園子裡屋裡該添什麼花草,買什麼傢俱用什麼簾帳,擺什麼器玩掛什麼字畫。

    春花的田莊在王六,或者說皇權的一丟丟支持下,這三年十分紅火,養的家畜膘肥體厚從不愁賣,種的花草雖然不是千金難求的珍品,但也有不少名貴品種,短短幾年給春花掙下好幾千銀子。

    不過春花現在知道了,王六介紹來的那些會養牲口的,會種花草的都不是平常人,銷路也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不是進了皇宮,就是入了軍營。所以銀子雖然來得快,但王六、張小乙回去覆命後就不用指望了。

    小倆口開銷一向不大,出門在外朝廷還另有補助,這幾年周清貞的俸祿基本沒動,再加上賞賜春花手裡現銀就有將近萬兩,她拿出一半請望月幫自己置辦東西,另一半在京城買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商鋪,算是置下產業。有田有鋪子,春花在京城慢慢紮下根。

    臘月底天豐帝終於頒佈聖旨,改世襲罔替為五世而斬,在朝堂論功行賞,,並給十年前冤死的大臣平反,鄭長德也隨著周清貞一起上朝領賞。

    春花穿的棉鼓鼓,和披著狐皮斗篷的望月一起去看收拾好只等住人的夫人府。

    “哇,望月姐姐好厲害,這房子弄得真好看。”春花說不出那裡好,就是覺得那房子進去感覺清雅宜人,說不出的舒服。

    望月淡淡笑笑:“這些東西就是好看罷了,用料只是普通。”

    五個月的身孕就算冬季的厚棉衣也不能遮掩,春花挺著鼓起的肚子走倒隔窗前用手細摸:“很好的細膩光滑做工精細。”

    “府裡的傢俱多是用核桃木水曲柳,只能算中上罷了。”望月看著春花因為懷孕兒微微豐滿的雙頰,神色裡夾雜些惆悵。

    “挺好的,漂亮耐用就好。”

    望月走到雕花圓桌旁抖開斗篷坐下:“你給我四千六百兩銀子置辦東西,如果只是傢俱倒能置辦一套楠木或者花梨木的……”

    春花見望月坐下也扶著腰過去,麥子見了出去吩咐下人置辦火盆,自己去準備熱茶點心過來,屋裡只剩下春花和望月圍坐在圓桌邊。

    “可是四千多兩銀子還要置辦帷幕簾帳、紗窗、字畫、器玩、擺件等只能都湊合……”

    春花轉眼打量屋子裡厚實的牡丹花帷幕,秋香色輕紗,養著鵝黃臘梅的花瓶,牆上海棠圖還有各種器具……這只是湊合?果然望月姐姐是按世家女子培養的,對她來說,這裡比當年周府看著高檔漂亮許多。

    “帳冊在這裡”望月從袖子裡掏出個小本子“你閑了仔細對對。”

    “好”春花接過來收好,她相信望月為人,所以要仔細才對得起望月辛苦“姐姐放心我一定每家詳細對。”

    望月點點頭,看了一眼屋外陰沉的天空,回過頭叮囑:“這裡原本是王府,這些傢俱器物並不能稱上這宅子。以後你多帶孩子們去名貴傢俱店,布料店開開眼多看看多學學,這附近住的都是公侯王爵,別讓孩子們眼界窄讓人小瞧。”

    “嗯”春花不傻,她現在是一品夫人,雖說比不上王公貴族,但是朝裡為官的沒幾個超過她,人總是要到哪裡說哪裡話。

    望月欣慰又辛酸的笑笑:“你能明白最好,你家小少爺是個聰明人,人情往來你多問他總不會出錯。”

    “望月姐姐你要走了?”春花有些疑惑“馬上要過年了,過完年天氣暖和再走。”

    望月望著屋外陰沉沉的天空,提著斗篷站起來:“我要走了現在就走。”

    “那鄭大哥怎麼辦?他還在朝上呢。”春花站起來著急的問,她心裡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望月從懷裡掏出一份和離書,放到桌上:“你把這個給他。”

    下午陰了幾天的空中扯絮似洋洋灑灑飄下雪花,春花守著銅火盆靜靜的坐著,火盆裡的炭火照的她的臉明明滅滅。不一會她聽見香兒在院裡招呼“鄭老爺回來了。”然後是鄭長德舒朗裡夾著快活的聲音“回來了,我家娘子在哪?在西屋還是和夫人在一起?”

    那聲音裡的快活刺痛了春花,她站起來走到門邊掀開棉簾:“望月姐姐走了,她給你留下和離書走了。

    十多年第一次輕鬆快活的鄭長德如遭雷擊,他木雕似得立在雪天中:“走了?”

    “是,望月姐姐走了,給你留下和離書。”春花把手裡的白紙伸向鄭長德。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3:34

第三十八章

    香兒見情況不太好,悄悄去東屋找麥子陪怡兒一起玩。

    屋裡鄭長德捏著信紙看了一遍又一遍,沒有說任何原因,就是一封和離書。他頹然放下手臂,默默坐到椅子上。

    “恭喜鄭大哥沉冤一朝洗清,從今後可以從新清白做人,甚至入朝為官。”

    鄭長德連苦笑都做不出來,扯扯嘴角:“月兒她賤籍出身,怎麼可能成為官夫人,為了她我今天特意辭去官職。”

    春花袖子下的手微微握起,果然和望月說的一樣,可是望月卻不願意背負這樣的重擔,為了她如何如何,將來一旦反悔恩愛夫妻成仇敵。

    “這下鄭大哥可以不必為了姐姐做出犧牲,好好做官發揚鄭氏門楣。”

    鄭長德把那份和離書仔細疊好放到懷裡:“罷了,月兒她終究不喜歡我,我又何必再三強人所難。”

    ……春花,這說的和我說的是一回事?鄭長德站起來對春花抱拳:“這些日子多謝夫人收留,打擾了,在下告辭。”說完毫不留戀打簾離開。

    ……春花握緊拳頭,望月姐姐她……春花心裡咚咚咚連跳幾下,不能就這樣算了,春花能看出鄭長德真的喜歡望月。

    “你等等!”春花幾步掀開簾子,叫住已經走到垂花門的鄭長德。

    “望月姐姐說從今往後,你是清清白白忠臣之後,她既不想做妾,也不想讓你為她耽誤前程,將來後悔埋怨她。”

    鄭長德愕然轉身:“難道不是她討厭我奸詐,騙她婚書還糾纏不休?”

    ……春花,兩個都是聰明人,為啥中間有這種誤會?

    鄭長德反應過來,幾個快步跑到春花面前:“月兒沒說討厭我?”

    “你覺得憑望月姐姐的聰明人脈,她要真討厭你,你能一直纏住她?”

    “可是月兒很討厭我跟人說,她是我的妻子,都是我厚臉皮湊上去。”

    哎呦,怎麼喜歡一個人就會變成傻子,春花無奈:“你們到底好好交過心沒?”

    鄭長德有點尷尬的摸摸鼻子:“當初我找她,她正設局報仇,我就趁機和她結下婚書,事後她一直要解除我不肯,然後……”

    然後你就一路纏著?春花無語半天才說:“你真的是為了望月姐姐辭官的,你將來不後悔?”

    鄭長德這會有點反應過來,他歎息一聲:“我沒有父親那樣的風骨,我也不想做官,我辭官和月兒無關,這一生我只想和她相伴,夫人你能告訴我她在哪裡?”他們兩個都經歷過種種坎坷,能明白彼此的心音。

    “……不能”

    ……鄭長德。

    “不過望月姐姐有了兩個月身孕。”春花平平淡淡扔下一顆響炮。!!!鄭長德……深深彎腰揖手:“求夫人告知,長德心急如焚。”

    春花等了等,天上的雪花越來越密越來越大,飄落在鄭長德身上:“夫人,我娘子她有身孕呢,這天氣!”

    “望月姐姐交代我不許告訴你她在哪裡。”

    鄭長德恨不能給春花跪下:“夫人,難道忍心看她獨自飄零?”

    春花沉默半天才說:“知道望月姐姐為什麼老是拒絕你嗎?兩點,一、你沒有三媒六聘大紅花轎,讓人都知道的娶她過門;二她出身賤籍,你以後就是清白身家忠誠之後,她覺得你們身份不配。”

    這兩點是春花死磨硬纏從望月那裡挖出來的,她不忍心望月那麼好的女子,沒有美滿的日子。

    鄭長德深深揖手:“多謝夫人,在下知道該怎麼做了,求夫人告知長德我家娘子到底在哪。”

    “我答應望月姐姐不告訴你,就就不會告訴你,”看鄭長德抬起頭臉色都變了,春花調皮一笑“不過姐夫放心,我給你求了一條路,找不找的到看你自己。”

    “姐姐說,你知道她會去哪裡。”

    鄭長德先是皺眉然後慢慢恍然喜色浮上臉龐,就像春風破冰百花綻放:“我知道她去哪了,告辭”春花看著撩袍往外跑的人,高聲喊了一句:“記得三媒六聘大紅花轎,沒有女子不喜歡的。”

    鄭長德回身拱手大步離去,春花抬頭看天空大雪紛揚,心裡默默祝願:望月姐姐,希望你以後都能夫妻恩愛平安康順。

    她的耳邊響起那美麗女子清婉的聲音“你這支發簪不錯,留給我腹裡孩子做見面禮。這一生咱們應該後會無期,將來若是我的孩子遇到為難處,拿這發簪來找你,別忘了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幫他。”

    這一生春花再沒見過望月鄭長德,連帶那支發簪也沒有見過,只是很多年後聽周清貞說過,他們過得悠然安康。

    大雪紛飛的路上好幾輛馬車的車隊,咯咯吱吱往京城來,幾年不見原本嬌小的錢氏,竟然變作一個胖圓婦人。這是周府的車隊,他們送二房到京城,領頭的是周清遠。

    年尾的時候一天陰似一天,沉甸甸的烏雲幾乎壓到城牆,漫天漫地鵝毛大雪密密麻麻連扯不斷,天與地都是霧濛濛的。

    京城許多年不見這麼大的雪,百姓們都說是萬歲爺英明,上天降下祥瑞。對百姓來說可不就是祥瑞,天豐帝改制後把田賦降到十抽一,和聖祖後期一樣低。因為這實打實的好處再加上瑞雪湊趣,京城的年味越來越足,時不時能聽到一兩聲爆竹炸響,還有遠遠巷子裡傳來孩童的笑鬧聲。

    怡兒脫了厚重棉衣,穿著紅底撒花的薄棉衣棉襪在熱炕上玩布偶,麥子在一旁小心照看。又送走一波來客,春花扶著腰在屋裡慢慢轉圈:“真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特意來感謝。”

    快過年了有好些不認識的人捧著禮物上門,感謝周清貞兩口子為民請命,讓百姓受惠。周清貞將手裡的信紙塞回信封淡然一笑:“凡是禮物貴重的,多半是想和姐姐搭上線,平常的雞蛋瓜果是普通百姓單純感激。”

    春花慢了幾步,大部分禮物都是需要退回去的貴重禮物,咋那麼精!不就是她得皇帝皇后看重,春花癟嘴不屑。不過想開了春花笑眯眯走到周清貞旁邊坐下:“姐姐沒說錯吧,改制是好事大夥都知道。”

    是好事沒錯,不過宗室們恨死咱兩了,以至於皇帝不得不留下王六和一班暗衛繼續守在金華巷。周清貞心裡想著,面上溫和不變點頭:“嗯,姐姐說的對。”

    ‘啪’‘砰’遠遠地又傳來爆竹脆響,還有隱隱約約孩童們歡喜的尖叫聲。

    怡兒扔掉活靈活現的布金魚,從炕頭拽出自己的厚棉衣奶聲奶氣:“娘,怡兒出去玩。”春花笑著走過去,把棉衣放下:“怡兒乖,外邊冷咱不去。”

    “怡兒出去玩”小丫頭又把棉衣抱起來,遞給她娘笑眯眯“穿”這小丫頭這點像她娘,倔,不過很少哭鬧愛笑的很。

    春花明白小丫頭是被別的孩子勾住了,在女兒粉嫩的小臉上親了一下:“怡兒乖,過兩天老家有叔叔姑姑來,和怡兒一起玩。”

    周清貞在後邊溫和開口:“晚照在家裡悶了幾天,穿厚實點打上傘,讓麥子香兒和王六伺候著出去散散。”

    “爹爹最好了”大名周晚照的小丫頭聽了滿炕上撒歡,她最喜歡溫和好脾氣的爹爹超過娘!麥子接過衣裳伺候。春花回頭看了周清貞一眼對他抿嘴笑笑,以前不懂,為什麼周清貞總讓麥子把怡兒帶到偏房照顧,原來這個世上阿貞只想要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3:50

第三十九章

    現在周清貞好了許多,可以容忍她帶怡兒,也可以讓別人出現在他們屋子。周清貞一點點好轉,春花很開心,她相信總有一天周清貞總會和正常人一樣,畢竟她的阿貞那麼聰明。

    不一會歡天喜地的小丫頭穿的棉包一樣,被麥子抱出去玩。不用周清貞主動,春花伸手拉住他的手,笑眯眯踮起腳在他臉頰親一下,她要讓阿貞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

    周清貞的神情變得和剛才不一樣,溫柔繾綣滿目深情眼裡只有春花一人。他求得真的不多,只要和姐姐守在一起就足夠了。

    春花攥著周清貞溫涼的手,放在嘴邊哈氣:“是孕婦火氣大,還是你穿的涼了?”周清貞低頭看著姐姐,就手抬起她的下巴從額頭吻到紅唇,話語在彼此唇間模糊:“不涼。”

    成親幾年只要周清貞在屋裡,就這樣時刻刻粘著她,不管做什麼都喜歡她陪在身邊。以前都隨周清貞高興,現在春花更是縱容他。

    “阿貞”春花依偎在周清貞懷裡有些發愁“這麼大的雪,也不知道他們路上好走不。”

    “……姐姐關心他們?”周清貞攬著春花到羅漢榻上坐下,讓她靠到自己懷裡舒服些。

    “我跟他們又不熟關心他們做什麼,不過是做兄嫂的責任。一想到將來要和二老爺住在一起就煩,還有怡兒總要和他們打交道。”沒見人前,春花不想怡兒受自己影響,所以從不說這些。

    周清貞用拇指抹平春花皺起來的眉頭,在她額間輕吻:“要叫二老太爺,剛才收到大哥來信,說是大雪塞路行程緩慢年前趕不來,年後初五、六能來。”

    “哦”

    周清貞雙手環住春花,臉頰挨著她額發:“等他們來了安排住在這裡,我和你住夫人府,想來老太爺應該還要點臉皮,不至於住兒媳府上。”

    “嗯”這樣也好,春花不會少了他們吃穿。

    錢氏坐在咯吱咯吱的馬車上,懷裡攬著自己的女兒三姑娘周長安——因著老夫人故去,原來的小姐輩改作姑娘。過完年周長安該十二歲,可是身材矮小像八九歲。

    “你記著,到了京城要好好巴結你嫂子……”

    “娘不是說她就是奴婢出身,當初還是你把她選給……三哥”周長安到底沒說‘瘟神’兩個字。

    錢氏生氣的推開女兒,想她當姑娘時,忍辱負重討好嫡母才嫁到周家為正妻,後來為了討好周懷嬰老夫人,處處為難周清貞結果肚皮卻不爭氣,還立下個大敵人。錢氏也不是容易認輸的,被關在院裡她拿出做庶女時的韌性,咬牙養大一對兒女,前幾年還求老夫人放自己姑娘出去讀書,如今到京城上邊再沒人壓著她,她總要為自己和兒女多謀劃點。

    “娘你生氣了?”周長安小臉上怯怯不安。

    “娘氣你是傻子,你要明白自己的處境,你將來能嫁給什麼樣人家,嫁妝能有多少,全都在劉春花手上知道不?”

    周長安想說她娘在樊縣還有三十八畝良田,到底低頭不敢說,那是錢氏手上最後的財產,是留給周清嗣和她自己最後的退步。

    錢氏看女兒不服氣的小臉,就知道在想什麼,忍不住怪女兒眼皮子淺:“你也不想想,在樊縣咱們二房沒什麼,可是到京城你嫡親哥哥是三品大員,嫂子是一品夫人”錢氏特意咬重‘一品’兩個字。

    “和她來往的都是什麼人,只要她隨便抬抬手帶你出去走動幾回,哪怕是給你找家五品官家,那都是天大的造化,到時候她指頭縫裡稍微漏點,你這輩子都不愁吃穿懂不懂?”

    錢氏苦口婆心教導:“你要是能討到她歡心,指不定給你三四品的人家哪怕是庶子,你這輩子都高人一等。”

    周長安低頭摳指甲,她跟先生讀書明理後才知道,雖然她是二房嫡小姐處境還不如周玉嬌。她娘婦德不修她哥是傻子,她前程艱難,更何況她娘苛待了周清貞,二房的頂樑柱。

    “你記得娘的話,到了京城拿出二房嫡小姐的氣勢,壓住周玉嬌只管親親蜜蜜纏著劉春花,早晚請安中午去看他們那個大小姐,畢竟你們才是嫡支。你天天去討好將來也能說是嫂子教導出來的,不比娘教導的名聲好?你那嫂子現在名氣大著呢,你沒看見客棧裡都有人議論說是九天仙女下凡?”

    客棧裡的議論以訛傳訛確實傳的玄乎,說春花脫下霞披天上降下瑞光,又說是春花站在朝堂,如開佛音,滿朝信服……朝中這麼大的事情讓一個女子解決了,也許百姓傳的口誤,也許是朝中男人為了自己面子好看,把春花誇得不同凡人,反正不知怎麼傳的很神。

    周長安摳著指甲半晌才說:“那碰到三哥咋辦?”

    錢氏咬唇不語,其實她早就想好了,只是有點尷尬:“你三哥那裡你去跟他賠不是,就說讀書明理知道娘做的不對,到了京城你要離娘遠些別親近,免得帶累名聲。”

    “知道了”周長安耷眉喪氣。

    錢氏也恨:“都怪你爹當年不是為了討好他,我何必去為難一個幾歲孩子。”今時今日形勢所迫,錢氏選擇性忘了當初怎麼謀劃養廢周清貞。

    “你記得那對夫妻在你爹手上吃過不少虧,以後你也不必討好你爹,他給不了你什麼好處,在那對夫妻面前只管說你爹怎麼苛待你,知道不?”

    “知道了……”

    “將來你好了記得拉你哥一把,只要你哥娶妻生子,有了聰明能幹的兒子,你就有娘家撐腰了……”

    “知道了……”

    “最要緊要纏住劉春花……”

    馬車隊在漫天漫地的白雪中咯吱咯吱緩慢向前,看著十分靜謐,但馬車裡的人各有心思,錢氏教導女兒,杜姨娘也在和女兒說話。杜姨娘是錢氏原先的大丫頭芍藥,她的女兒是四姑娘周玉嬌,上個月剛過八歲生日。

    杜姨娘滿臉慈愛拉著女兒手:“咱們總算熬到這一天,到了京城你要多親近你三哥,有他給你撐腰,咱們四姑娘這輩子不用愁。”

    “三嫂那呢?”

    杜芍藥摸摸女兒嬌嫩的臉蛋笑的舒心,她終於盼到上京這一天:“你三嫂那裡,你也只管去親近,他們都會喜歡你的。”畢竟沒有自己當年通風報信,哪有春花和周清貞的今天,更何況……她手上有還有周懷嬰致命把柄……

    周玉嬌自小就聽她姨娘說,她有一個三哥極聰明極厲害,如今更是三品大員滿大虞獨一份。小姑娘早就心生嚮往,她再不是樊縣二房可憐庶女,她是三品大員的妹妹。

    “姨娘,三哥喜歡什麼樣的性子?”

    “他……”杜芍藥有些為難,其實她也不瞭解周清貞,不過想想春花的樣子,杜姨娘舒口氣“你三哥喜歡明朗快樂的性子,你沒事高興些多討他喜歡。”

    杜姨娘滿心歡心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孫姨娘拉著兒子小手犯愁。六少爺,不,如今要稱六爺周清恭過年滿七歲,正要開蒙的年齡。

    “六爺到京裡記得求你三哥,給你找個先生啟蒙。”

    周清恭不服他姨娘甩開手:“求他做什麼,讓爹爹命他給我找先生就好,再說他不是探花郎嗎?學問那麼好讓他教我好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5:54

第四十章

    孫姨娘滿臉愁容,這孩子讓老太爺哄到天上去了,她只能慢慢勸:“咱們以後吃穿都要靠你三哥,你要恭敬些才對,你要好好讀書將來也做官,要不然將來你靠什麼過日子?”

    小孩被他姨娘念得心煩,吵吵:“靠什麼!爹說了他做再大的官也得聽爹的話,讓他把宅子和銀錢都給我不就好了!”

    被叫做爹的二老太爺,坐在咯吱的馬車裡搖搖晃晃正做夢:他一身風流倜儻搖著摺扇,滿京城人羡慕,看到沒那就是咱們大虞最年輕的探花郎,三品大員周大人的爹,果然好風采!周太爺好風采,好風采,人人對他拱手稱讚。夢裡周懷嬰一副謙虛的樣子,那裡,那裡。

    “你算什麼你根本不配給人當爹!”忽然一聲嬌斥,一拳頭砸醒周懷嬰。周懷嬰揉揉額頭原來撞到車廂上,那個兒媳婦真是討厭,做夢也不安生。

    天豐三十五年正月過了破五,金華巷周府迎來樊縣車隊。馬車堪堪在冰雪上停穩,周玉嬌率先從車上跳下來,提著裙角快快樂樂跑向門口迎接的夫妻:“三哥我可想你了。”

    然後小姑娘嬌俏的福身:“三哥萬福”

    ……周清貞看著面前屈膝的小姑娘沒動,周玉嬌心裡一咯登,轉向春花規規矩矩:“三嫂萬福。”

    “起來吧”春花護著肚子和氣開口,周玉嬌咬唇有些委屈對周清貞:“三哥我在家天天念叨你。”

    周清貞面色溫和淺淡:“女孩兒家賢淑靜貞些好。”

    “……是”被嫌棄了,為什麼?小姑娘心裡有些怕。

    後邊聽到的周長安緩了緩,一步一步穩穩走到周清貞夫妻面前屈膝:“三妹周長安見過哥哥、嫂嫂,哥哥嫂嫂萬福。”

    春花護著肚子臉上閃過一瞬驚訝憐憫,她記得三小姐周長安是天豐二十三年正月初九生,四小姐周玉嬌是天豐二十六年冬月十八生,兩個女孩相差近三歲周長安卻沒有周玉嬌高。果然天殘長不大,以後也沒法婚配生育,春花心裡歎息面上和氣:“起來吧,路上辛苦了。”

    “多謝嫂嫂關心,當不得辛苦兩個字。”周長安比周玉嬌多得幾個字心裡竊喜,親熱的上前幾步伸出胳膊“下雪路滑嫂嫂有身孕,長安扶著嫂嫂……”

    周長安話沒說完被周清貞攔住:“離夫人遠一點。”

    ‘噗嗤’剛受到冷遇的周玉嬌沒忍住笑出來,然後立刻憋著臉忍住。周長安臉色尷尬向後退了幾步屈膝:“長安冒昧請哥哥嫂嫂見諒。”

    “站在大門口不知道迎接長輩,倒是對妹妹耍威風。”周懷嬰在常隨攙扶下,踩著腳凳從馬車上下來擺長輩譜,他就不信劉春花剛在大街上給他難堪。

    春花到沒有給他難堪,給他顏色的是周清貞。周清貞把春花交給麥子扶穩,對還在屈膝的周長安擺擺手,撩袍下臺階走到周懷嬰面前欠身揖手:“姐姐有五個多月身孕,想來父親也不會為難兒媳,冰雪天迎接。”

    這是說自己不慈?周懷嬰鼻子哼一聲甩袖自己進府,早已下來的周清遠面上有些尷尬,他對周清貞抱拳:“二叔年紀越大性子越左,三弟以後多包涵。”

    周清貞面色溫和淺笑揖手回禮:“大哥言重了。”

    後邊的錢氏拉著五爺周清嗣進退兩難,幹幹的笑:“清貞長高了。”

    周清貞默默揖手:“母親請”

    後邊跟著的杜姨娘孫氏還有孫氏手裡的六爺,一一相互見禮,周清恭好奇的斜著腦袋打量周清貞:“別人都說你很厲害,我看挺平常的也沒有三頭六臂……”

    孫氏連忙捂住孩子的嘴巴,怯懦笑笑趕緊往府裡走,路過春花小屁孩又有話說:“聽人說你是天女下凡,你會飛嗎,我還以為仙女有多漂亮。”

    很好,臭屁孩子,一來就敢給你三哥挑刺,春花站穩微微笑,伸出手捏住周清恭胖臉蛋稍微用力:“嫂子看你這小肉臉挺漂亮。”

    “疼,你用這麼大力做什麼!”周清恭隨即就想對春花動手,卻被春花攔住。孫氏嚇的要死,扯著六爺就要下跪:“夫人饒命。”

    小孩鬧大人纏,門口立刻熱鬧起來,麥子趕緊閃身把春花護在後邊,拉住孫氏:“姨奶奶這是做給誰看呢,不過小孩子罷了。”

    周清貞眼睛沉了沉,丟下周清遠迅速過來扶住春花,幾個人糾纏一番總算進了院子,早來回跑了幾圈的周清恭不滿的嚷嚷:“這院子這麼小怎麼住人?”

    春花早就不滿周懷嬰在門口給周清貞下馬威,剛好藉著臭屁孩子發作:“嫌不好,你何必大老遠來投奔你哥,讓你爹給你買大宅子住去。”

    臭屁孩子聲音大,春花聲音更是響亮,已經坐在正屋喝茶的周懷嬰老臉十分不自在,可他自認為是有身份見識的人,不和一個晚輩女子計較,只把茶盞重重頓到桌山表示自己不滿意。

    院裡孫氏嚇的舉手輕拍周清恭,忙不迭道歉:“夫人大人大量,千萬別和孩子計較。”

    孫氏戰戰兢兢看的春花眼暈,她就拿這種軟的提不起來的人沒法子,偏偏周清恭還鬧騰踢他姨娘:“你一個姨娘憑什麼教訓我?”

    旁邊周清嗣扯著錢氏袖子:“娘餓,娘餓。”

    春花眯著眼睛打量七歲的周清恭,忽然屋裡傳來周懷嬰拍桌子的聲音:“還不進來見禮?”

    周懷嬰和錢玲兒坐在上首,香兒擺好蒲團周清貞和春花雙雙跪下:“兒子(兒媳)給父親(老太爺)母親(老夫人)請安”論起來春花可以稱呼公公婆婆,可惜她厭惡這兩個人,叫一聲老太爺老夫人也算合禮。

    周懷嬰拿捏身份矜持造作的摸著鬍子,想要訓斥幾句彰顯身份,旁邊的錢玲兒滿臉堆笑伸出雙手:“快起來快起來,媳婦有身子呢,自家人何必那麼多禮數。”

    錢氏這麼好性子?春花訝異的挑眉轉頭看周清貞,周清貞眉目低垂神色溫和:“謝父親母親”然後扶春花起來坐到一邊。

    下來該幾個孩子見禮,錢氏看向自己的兒子慇勤教導:“嗣兒,見了哥哥嫂嫂要怎麼樣?娘教過你的。”

    廳上的人都看向癡傻的周清嗣,周清嗣小時候雖然眼睛渾濁,但五官還算端正。那一年錢氏用毒藥設計陷害周清貞,周清嗣連喝兩碗發了一回高燒,越發傻的厲害一隻眼睛也斜了。

    如今他斜著眼珠子吭哧想了半天,看錢氏一直指著兩個好看的人,終於站出來彎腰揖手:“給哥哥嫂嫂請安。”然後直起腰對周清貞傻笑“好看”口角的涎水濕噠噠流下來。

    周清貞一時五味俱全,這麼多年過去只有這個傻弟弟沒變,還是那句‘好看’。他從袖子裡掏出手帕遞給周清嗣:“拿去擦擦。”傻弟弟沒變他卻變了,再也不願意接觸任何人。

    春花笑著示意,麥子端出一個紅漆盤到周清嗣面前:一個金牌一身細綢棉袍一雙羊皮靴子。春花淺笑:“第一次見面,嫂嫂給你的見面禮。”

    錢氏心裡一陣感激,這幾年周懷嬰死死把持二房月例,可憐周清嗣沒幾身能見人的衣裳,春花這一手剛好應時,算是幫了她大忙。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6:13

第四十一章

    “妹妹給哥哥嫂嫂請安”緊接著周長安恭恭敬敬蹲身,並奉上自己的禮物:一雙繡花鞋。做工說不上精緻,但也能看出是費了十分心思。春花看著周長安嬌嬌小小一團就心軟,面色多帶幾分和藹:“起來吧。”

    麥子端出春花的見面禮:一對赤金孩童戴的鈴鐺手鐲。

    “玉嬌給三哥三嫂請安。”禮物是一條繡了幾根水草的帕子,不過堪堪九歲也算是為難她了。春花照例給了見面禮,一對足銀鈴鐺手鐲。本來兩個女孩一樣赤金手鐲,只是春花要收拾周清恭才改成銀的,以免只有周清恭和別人不一樣。

    拿到見面禮那一刻,周玉嬌眼圈一紅差點落淚,她姨娘不是兄妹幾個,三哥三嫂只會喜歡她嗎?周長安則是按耐不住喜上眉梢,果然哥哥嫂嫂嫡庶分明。以後她一定要親親熱熱伺候兄嫂,好奔前程。

    錢氏也是面露喜色,沒想到周清貞夫妻這樣給自己面子,杜芍藥和她女兒一樣心裡咯登,不知道為什麼不討喜。

    春花不知道自己隨意的舉動,惹來一屋子歡喜憂愁,周清貞神色溫和把所又人表情收到眼底,心裡冷笑。

    “給哥哥嫂嫂請安”周清恭拱拱手,然後向麥子張望“我的見面禮呢?”

    春花勾起嘴角,麥子端上來一本薄薄的《三字經》,後邊春花開口:“六爺該啟蒙了,將來好好讀書……”

    “憑什麼他們都是穿的戴的,我就一本破書?”周清恭惱了原地蹦起來,結實的小傢伙蹦的地面震動,可春花會怕這個?打小她就不怕能鬧騰的,安樂村裡她才是霸王。

    春花向後穩穩坐到椅子裡吩咐:“王六,把六爺拉出去面壁思過,要是敢鬧騰捆了堵住嘴關屋裡餓飯。”

    王六還沒進來,周清恭原地驚牛似得撲向周懷嬰:“爹,救我!你不是說來了京城你最大。”周懷嬰被自己兒子撲的肉疼,臉色難看教訓春花:“你就是這樣做長嫂的?欺負年幼無知的小叔子。”

    春花扶著肚子冷笑:“當年阿貞還沒他大比他乖巧懂事,怎麼老夫人一次次罰他跪祠堂,不見老太爺出來說話一樣兒子兩樣待,老太爺是吃准這輩子要跟小兒子過活?”

    周清貞小時候受的種種磨難,讓春花恨得滴血,字字直刺周懷嬰,王六冷著臉揪住周清恭後領提出去。

    “爹救我救我……”周懷嬰臉色鐵青坐著不動,周清恭轉向她娘“姨娘救我,姨娘——”小孩嚇哭了,春花心冷曬,就這麼點小膽子也敢學人做霸王。

    孫氏眼淚汪汪軟軟走到春花面前,膝蓋止不住往地上滑:“夫人,是奴婢沒教好,夫人放過六爺罰奴婢吧……”

    春花笑的和氣:“六弟慣的不像樣總要下手調、教,原本打算過些日子說,既然今日趕巧就今天說了,等過些日子學堂開門,我打算送六弟去學堂……”

    “送什麼學堂,我們周府子弟向來都是請西席先生。”周懷嬰冷聲打斷。

    二房情形周清貞早就打聽清楚告訴春花,春花知道周清恭在二房是個小霸王,卻不想如此失教,到底是周清貞的弟弟,春花不想孩子被周懷嬰的不知所謂養壞,將來帶累周清貞。

    “所謂長嫂如母,老夫人德行有虧,我自然會教導弟妹……”春花話未說完,周懷嬰又想打斷卻被錢氏搶了話頭,只見她討好的笑著開口:“媳婦說的正是,我早年糊塗了心思,以後家裡幾個孩子都要偏勞媳婦。”

    周長安連忙拉著周清嗣上前:“以後五哥和長安就要勞嫂嫂費心。”

    周玉嬌也在芍藥的示意下出來行禮:“麻煩三嫂。”

    周懷嬰瞪了錢氏一眼,錢氏完全不搭理他期盼的看向春花,這才是她日後的指望。

    一場見面禮鬧得亂七八糟,獻媚的獻媚,不知所謂的繼續不知所謂,哭鬧的哭鬧,坐在一邊的周清遠只覺得尷尬,似乎二房這樣不堪是他造成的一樣。還是周清嗣傻傻的說‘餓’一大家子才擺桌吃飯。便是吃飯也不痛快,周懷嬰覺得自己受到輕慢,孫氏眼淚汪汪偏偏憋著,不停往外瞟,周長安,周玉嬌討好的輪番布菜。

    春花有心讓她們停下,又多少能猜出她們討好的小心思,到底不過孩子,春花只能自己忍著。才第一天春花就想揍人,周清貞看的心疼在桌下悄悄握住春花手,對她溫溫一笑。

    手上的溫度和那寬慰的笑容,讓春花心裡仿佛被春風拂過,變得輕鬆溫暖。為了阿貞這些都值得,只是真的要趕緊分開過,這一屋子的小心思實在讓人頭疼。

    晚上周長安開心的套上手鐲叮叮噹當搖晃:“娘,你看多漂亮純金的。”

    錢氏手裡摩挲著金牌舒了口氣:“娘沒說錯吧,她指頭縫裡漏一點你這輩子吃穿不愁,記得多巴結討好黏的緊些。”

    “放心吧,娘。”周長安喜滋滋的舉著手腕看鐲子。

    正屋裡周清貞神色難的嚴肅,再一次確定:“姐姐真要把這兩樣東西給大哥?”

    “嗯”春花肯定的點頭。

    春花拉起周清貞的手:“他們總覺得周府為你損失幾萬銀子,覺得你對不起他們,咱們拿這個還他,以後和他們再無瓜葛。”

    “阿貞,姐姐要你永遠都能挺起腰杆,讓別人沒說嘴的地方。”春花看著周清貞,她的眼睛在暗黃燭光裡熠熠明亮堅定不移。

    “姐姐……”一聲深情從心而發,周清貞抽出手把春花攬進懷裡“姐姐……”

    二進院子西廂,周清遠看到春花夫妻帶來的東西大驚失色:“這是御賜之物?!”

    御賜之物在京城王公大臣家並不少見,可周清貞帶來的依然極其罕見,一件是天豐帝親書橫幅:浩然正氣。這是賜給春花的,落款不僅有年月日皇帝姓名,還有八個紅印篆字‘受命於天,暨壽永昌’。

    周清遠小心翼翼的用食指虛描那紅印篆字,這是國之重寶玉璽的印記,周家如果能夠供奉這四個字,可保周府世代子孫平安無憂。

    春花脊背挺直:“旁邊的瓜瓞綿綿是皇后娘娘所賜。”

    桌上另有一件長約尺半,高約七八寸翡翠玉雕,頂級玉石細膩光滑色澤飽滿。原玉有深綠淺綠翡黃三色,經能工巧琢雕成舒展枝葉和各色瓜果,即便是黯淡的燭光下也閃著盈盈光輝,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

    周清遠就算見過好玉,也沒見過這麼好的。如果說天豐帝的墨寶可以保周府時代平安,那麼皇后所賜的玉雕能換一場大富貴。

    “這是娘娘見我有孕,特意賜下保平安的。”春花說完抿緊嘴唇看向周清遠。

    周清遠知道這些東西他不該拿,這都是賜給春花的不是給周清貞的。可他實在捨不得鎮宅墨寶‘浩然正氣’四個字,這樣的褒獎留給周府,就算周府在無人出仕,樊縣也沒人敢欺上門。

    最終周清遠退回玉雕:“既然是娘娘賜給三弟妹保平安的,弟妹留著安胎就好,萬歲的墨寶為兄厚著臉皮收下。”

    春花神色鄭重把玉雕推過去:“這兩樣東西是我買阿貞的。””什麼?”周清遠覺得自己聽錯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6:25

第四十二章

    周清貞嘴角含笑悄悄往春花身邊貼近,以後他就是姐姐的,低頭看著春花,滿目柔情眼裡只有她。春花抬頭對周清貞安撫笑笑握住他的手,周清貞溫和順從任春花隨意握住他。

    轉頭面對周清遠春花神色再次變得鄭重:“你們周府從來不把阿貞當回事隨意買賣,今天我買了,比羅府開的價更高也不用你們陪送什麼,從今往後阿貞和你們再無瓜葛,我和阿貞死後也不會再回周氏墓地。”

    雖然不會明說,但感情上講周清貞從今往後和周府再沒關係,春花用兩件無價之寶,換周清貞一身輕鬆自在。

    春花和周清貞走了,周清遠說不上什麼滋味坐到桌旁,這兩樣東西帶給好處比羅府的富貴更好,實在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周清遠枯坐一會,端起春花根本沒動的茶盞細細描畫,以前還可以在心裡覬覦喜歡,以後只能仰望了。

    周清貞小心的扶春花回屋,幫她脫去厚重披風打水洗手洗腳,然後再脫去棉褙子。終於輕鬆了,春花舒口氣穿著夾衣夾裙鑽進被窩:“炕上很熱乎,阿貞快來。”

    “這就來”周清貞快手快腳收拾好自己,鑽進被子攬住春花,挨到春花鼓起的肚子,覺得惋惜“有陛下‘浩然正氣’四個字能保周府世代平安,姐姐何必把瓜瓞綿綿給他們。”瓜瓞綿綿是祝頌子孫昌盛的,這時候周清貞只希望能寓意春花平安生產。

    春花在周清貞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把頭依在他肩窩:“不是說所有賞賜裡,皇后賜的那件最值錢?”

    周清貞沒說話,只是抬手順了順春花烏黑的髮絲,輕輕低嗅發間暖香。要說最值錢還是天豐帝的墨寶最值錢,能保子孫世代平安,那是多少銀錢都買不到的。

    春花自顧自的說下去:“雖然你從來不說,但是你的性子姐姐還不知道,姐知道你心底最深處也自責……”

    周清貞靜靜地聽著眉目淺談,對春花的話不予置評。

    “真有一日周府落敗,那玉雕也值幾萬銀子,算是還了羅府吞的聘禮。”

    “既然這樣姐姐又何必把萬歲賜的橫幅給他,皇帝墨寶極少賜給臣下,更何況是‘浩然正氣’四個字,這褒獎是天大的榮耀。”

    春花從溫暖的被子裡伸出胳膊,抬頭撫上周清貞臉龐:“那是替你給先老太爺盡孝,光宗耀祖,阿貞以後你再也不用覺得自己虧欠周府什麼,不管是人情還是錢財,姐姐都替你綽綽有餘的還了。”

    “姐姐的阿貞只管坦坦蕩蕩做人就好。”春花語氣十分自豪。她的阿貞那麼聰明溫善,就該有最好的日子,怎麼能在心裡存下介薺。

    周清貞默默的拉下春花的手放在胸口,然後低頭把臉藏在春花頸窩,只要有姐姐他就有溫暖的保護明媚的色彩。

    第二天一大早,周清遠帶著樊縣的僕役起身離開,冰雪路還好走一點,要是耽誤幾天趕上消雪路才難走。

    周清遠帶著一幫人走了,春花才發現二房基本沒什麼頂事的下人。兩個老嬤嬤一個伺候錢氏母子三人,一個伺候孫氏母子,還有一個是周懷嬰的常隨四喜。

    老太爺還真是會過日子,春花感慨,能賣的都賣了還省下一筆月銀……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反正夫人府還缺下人,春花叫來牙婆採買雇傭一批下人。給錢氏雇了一個年輕婦人伺候,給兩位姑娘各買了一個年歲相當的小丫頭,給周清嗣周清恭各買年紀相當的小廝。又給怡兒雇了一個端莊體面的婦人做奶娘,過些日子她要生產顧不上怡兒,到時候再把香兒撥過去就能放心。另外給夫人府,添了些粗使下人,灶上廚娘護院家丁等。

    論起來春花配的這些下人,比周府規格差遠了。在周府錢氏最少該有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頭,兩個粗使嬤嬤。至於小姐不論嫡庶一律一個大丫頭一個奶娘,要是分院住還需再配兩個小丫頭兩個粗使嬤嬤。

    滿院子婦人還沒有不滿,周懷嬰先找到書房的周清貞:“就配這麼幾個下人,周府體面何在?你那媳婦到底是丫頭出身一昧摳索,將你三品大員臉面至於何地?”

    周清貞面色溫和,不急不緩從書桌後起身:“父親一路來京應該聽過兒子進過刑部大牢。”周清貞一邊說一邊伸手請周懷嬰坐下。

    “別人不知道父親心裡該是最清楚,姐姐為我挨過打受過傷,為給我掙束修挖了七年毒蟲藥草,為我做過三年大牢。”

    這些事周懷嬰當然清楚,可這有什麼,春花一個鄉下野丫頭,如今貴為一品夫人,不都是自己兒子掙來的,還有什麼不知足?

    周懷嬰不在意的坐下,周清貞勾起嘴角撩袍在另一邊坐下:“姐姐于我恩比天高,兒子不能聽任何人說她不是,否則就是聖上面前兒子也會動手抽人。”

    這是警告自己他敢犯上,好大的膽子,孽子!周懷嬰正欲發怒,卻聽到周清貞繼續和緩的說道:“這世上除了姐姐兒子也沒什麼可在意的,這官當不當都無所謂。要是父親說了什麼兒子不喜歡聽的話,讓兒子犯下大錯,丟官倒無所謂。”

    想到要說的話周清貞面色溫和幾分,帶了點真正的笑意:“反正姐姐以前就養過兒子幾年,兒子不介意丟官後繼續讓姐姐養著,父親到時候也去靠著兒媳婦吃飯?”

    周懷嬰滿腔怒火被一盆涼水撲滅,春花那村姑不是好相與的,再說沒有周清貞三品大員,這京城還有什麼好住的?

    周清貞執起桌上茶壺,淅瀝瀝倒滿一盞熱茶遞給周懷嬰,見他沒了怒火,面色溫和繼續哄:“再說改制一事兒子得罪滿城王族,要是沒有官身……”周清貞頓了頓笑道“父親也是有經歷的人,如果咱們只能任人宰割,你猜王族會怎麼樣?”

    周懷嬰早就沒了底氣,只是不死心:“好歹你們一個正三品一個正一品,家裡就這幾個下人豈不讓人恥笑?別的不說難道父親房裡連個丫頭都沒有?”

    原來是為這個,周清貞神色不變繼續慢慢開口:“家裡就這麼大住不下再多人。”

    “我聽說你媳婦有陛下御賜的夫人府,難不成怕我們住?”

    周清貞笑笑:“夫人府大虞開朝僅此一例,女子有府的只有公主,按公主府算父親見那個駙馬一家住在公主府?”

    說實話真讓周懷嬰住到春花府裡,他心裡還不樂意,周清貞覷見周懷嬰臉色慢慢開口:“家裡實在住不下,兒子商量姐姐和她住夫人府,只是這邊府裡大小事情就要父親操持……”

    ‘啪’的一聲周懷嬰拍桌而起:“怎麼算我也是你老子,養兒防老,你想棄我於不顧?”周清貞要是不養他……周懷嬰不敢往下想,怒火下全是心虛。

    周清貞神色溫和陪著站起來:“自然要給父親養老,兒子每月俸銀二十兩給父親十兩……”周清貞給周懷嬰開出條件,每月給他十兩銀子安家費,讓他在這邊做老大。說得好聽活了一輩子,沒做家長實在可惜了他的才華。

    周懷嬰則是一通盤算,住這邊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挺好的,一輩子自己也當回家。再說家裡米麵蔬菜瓜果,雞蛋肉禽都有莊子送來,一年四季衣裳夫人府那邊送份例過來,各房月錢也是那邊出,四時八節那邊另有孝敬,等於這十兩銀子只管醬醋油柴。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6:36

第四十三章

    算來算去周懷嬰覺得不錯,他挺起身子:“家裡下人少也就罷了,為父那裡總要有伺候的,還有你媳婦再怎麼摳索,也不能摳到月銀份例上,怎麼樣也要按周府老規矩。”周府規矩周懷嬰每月有五兩銀子,一年八身衣裳。

    周清貞象徵性的說窮還價,最後也只能‘不得已’按周懷嬰說的來,周懷嬰說:“真當為父沒做過官不懂?你們月俸有多少,養廉銀子才是大頭每年我要兩成。”

    春花知道後直撇嘴:“一輩子都是別人身上的吸血蟲。”一年光養他們一大家子,周清貞的俸祿得進去一半。

    “姐姐……”

    春花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周清貞身邊握住他的手:“姐姐不是嫌棄你,是看不上老太爺人品,跟你沒關係。”

    “嗯”

    “那咱明天給三姑娘過完生日就走?”

    “嗯”

    總算不用和二房一家子糾纏,春花鬆口氣吩咐下人收拾東西,杜芍藥小心賠笑進來:“夫人忙什麼呢,不嫌棄的話奴婢也來幫忙。”

    春花護著肚子客氣寒暄:“杜姨奶奶客氣了,家裡人多住不下,我收拾收拾住夫人府那邊。”

    “哎呀,那可是皇上御賜的宅子,奴婢也跟著夫人沾光去住一住。”杜芍藥驚喜不已“好在奴婢東西都沒怎麼打開,奴婢這就回去幫四姑娘收拾起來。”

    “杜姨奶奶不忙,”春花臉色客氣“只我和三爺怡兒過去,你們住這裡。”

    一盆涼水迎頭潑來,住這裡她姑娘算是誰教導的,錢氏?杜芍藥打了一個寒顫,錢氏那名聲還不害死她姑娘。杜芍藥失魂落魄出了忙碌的正屋,在二進院裡落魄一會,隆冬寒涼的冷氣滲入骨血,她慢慢堅硬起來,她要讓周清貞兩口子帶走她的女兒。

    杜芍藥又一次拿出魄力去找周清貞:“奴婢知道老太爺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讓他永遠不敢翻浪花。”

    站著的杜芍藥破釜沉舟,坐著的周清貞神色淡淡:“條件”

    “求三爺帶四姑娘去夫人府。”

    周清貞並不想帶周玉嬌去夫人府,不過兩天周長安和周玉嬌比賽似得,整天黏在正房實在讓他煩不勝煩。可是所謂的秘密他也得聽一聽,免得有朝一日炸出來連累到他和春花。

    周清貞在筆洗裡來來回回輕擺毛筆,濃郁的墨汁攪黑一盅清水。輕輕控幹水分掛到筆架山,周清貞抬頭對等的有些忐忑的杜芍藥開口:“說來聽聽,如果值的話我帶四姑娘過去。”

    忐忑緊張還有對未來的惶恐在心裡糾纏,杜芍藥忍不住咬緊牙,腮幫子鼓出一棱棱肌肉,卻沒法開口說出那個周懷嬰醉酒後吐露的秘密。

    周清貞並不催促,動作舒緩行雲流水般收拾書本紙張,書房裡一時安靜極了,只有紙張‘嚓嚓’輕響。

    杜芍藥緊張到全身枯硬,也許是書房火盆太熱,數九隆冬她的額上冒出汗珠:“十五年前大房張姨娘院子鬧鬼……”

    周清貞雙手交疊在桌上神色淡然,杜芍藥嗓子發幹聲音有些慌板走調:“老太爺喝多了……”

    周懷嬰喝高了醉歪歪笑話害怕的人,說出當年白氏死因。那時候周懷宗召集族老說以後分家,二房的家財要算上白氏聘禮,周懷嬰鬧不過老大便去尋白氏晦氣,白氏那時已然身體虛弱躺炕上起不來。

    周懷嬰進去一通責辱,氣的白氏猛然坐起頹然倒下。周懷嬰見白氏沒了聲息,嚇得不行給她蓋好被子悄悄溜了。出來碰見白氏丫頭,假說白氏要休息不讓進去打擾,結果第二天丫頭進去發現白氏已死,身體只剩餘溫。

    如果只這樣也罷了,頂多白氏是被周懷嬰氣死律法也不好評判。但實際上第二天丫頭進去的時候,白氏是死在炕下的。不知道她想起夜還是想喝水,總之掙扎下來再沒能爬回炕上,在地上晾了一夜死了。所以說白氏是被周懷嬰害死的,如果沒有周懷嬰的吩咐,丫頭進去伺候白氏也許就能撿回一條命。

    周清貞神色淡然的聽完,雙手依然交疊在桌上紋絲不動:“這個沒有用,事情過去十幾年沒有證據,老太爺不會承認。”

    杜芍藥急了:“那丫頭,原來二夫人的丫頭能證明。”

    周清貞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一年他娘院子裡的下人全部被發賣,可是這能證明什麼?除非再次灌醉周懷嬰讓他親口說出害死了白氏,可是周懷嬰真的獲罪,有個坐牢的爹他這官就到頭了。

    “這個沒用,不說還能不能找到當年的丫頭,就算找到了,那丫頭也證明不了什麼,老太爺只要反咬一口他沒吩咐過,那丫頭反而要落下伺候不利害死主子的罪名。”

    杜芍藥心裡冰冰涼,捂了這麼多年的秘密,還以為能給女兒換個前程,結果竟然沒用……不,她好不容易盼到京城,等著自己女兒有個人人羡慕的前程,怎麼能,怎麼能被錢氏害得什麼也落不下。

    “少爺,求你念在當年的情分上,拉四姑娘一把,求你了。”杜芍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磕頭,為了女兒她什麼都顧不上連以前的稱呼都用出來“少爺,求你,求求你。”

    砰砰的響聲在書房裡回蕩,周清貞還是雙手交疊在桌上神色淡然,等了一會才開口:“當年的情分只能有一次。”

    “少爺?”杜芍藥抬起頭,淩亂髮絲掛在通紅的額頭上。

    “那情分用在這次,將來婚嫁就別再求我和夫人,由老太爺老夫人做主。”周清貞緩緩開口。

    “少爺!”周懷嬰錢氏能找到什麼好婆家,別說嫁妝賣了她女兒都是正常的!杜芍藥真的怕了“少爺,不,老爺,求你,四姑娘是你親妹妹啊,老爺開恩呐”杜芍藥急忙磕頭:“老爺開恩,可憐可憐四姑娘,那是你妹妹啊——”

    周清貞神色淡漠看著桌前砰砰磕頭的婦人,心裡毫無波動,這世上除了春花,沒人能讓他有任何感覺,就是晚照也很難留下漣漪。

    ‘砰、砰、砰’的聲音一下接一下,半晌周清貞覺得試探的差不多才和緩開口:“父親打算收兩個丫頭。”

    “啊?”杜芍藥抬起疼的嗡嗡響的腦袋,有些暈頭轉向聽得不明所以。

    “家裡弟妹已經不少,要是再有多的……銀錢就那麼多……”周清貞說的斷斷續續,但話裡該有的意思一樣不少,他安然穩坐面上掛起微笑。

    杜芍藥恍然明白急表忠心:“老爺放心,奴婢絕不會讓新來的小蹄子有孕,就算有孕……”悄悄握緊拳頭,為了女兒她什麼都肯做,杜芍藥咬牙“就算有孕奴婢也讓她沒命生下來。”

    可惜周清貞並不想害人性命,也不想折騰無辜女子,他忽然發現姐姐對他的關懷教育還是有用的,除了周府這些人,他對別人有正常的同情心。

    “老爺想對老太爺!”杜芍藥聽了周清貞的言下之意,驚恐的睜大眼。

    周清貞溫和一笑:“不是我想對父親如何,是杜姨奶奶因為嫉妒想對父親如何。泗水巷李拐子六副藥可讓男子絕育。”順帶疲軟無力,周清貞淡淡的笑。

    “杜姨奶奶慢走,我要去陪姐姐收拾行李。”周清貞終於從桌後站起身,要離開書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6:47

第四十四章

    杜芍藥站起來失魂落魄,但是沒走到門口她就下了決心,被利用又如何,只要玉嬌能有好前程她什麼都不怕:“老爺說的是,奴婢怎麼能容忍別人分了四姑娘的寵愛。”

    周清貞點點頭送杜芍藥出書房,默然看著她急匆匆去內院,然後去正屋找他的姐姐,這幾天他們暫時住在二進院子。

    “是老太爺害死了婆婆?”春花皺眉,周清貞雙手捧著春花臉龐,用拇指幫她把眉宇抹平,然後抱著她把臉藏到她的脖頸,甕聲甕氣:“我倒覺得是她自己害死自己。”

    春花拖著大型人偶坐到羅漢榻上,兩個人相依相偎,周清貞把春花抱在懷裡:“姐姐,芍藥不過一個通房丫頭,為了自己女兒能先賣錢氏……”

    這指的是當年那件事,杜芍藥給春花通風報信。春花靠在周清貞懷裡,臉挨著他的胸膛,聽他心臟平穩的跳動。

    “……再賣老太爺,為了女兒能對自己男人下狠手;就是錢氏也能為兒女拉下臉皮,不顧尊嚴討好別人,可是我的母親呢?”白氏只會躲起來自怨自艾迎風落淚。

    春花窩在他的懷裡沒動,只是伸出手安慰的摸摸周清貞臉龐,周清貞側頭在姐姐手心裡蹭了蹭,接著說:“不管怎樣她是正房嫡妻,卻軟弱可欺到連孩子都保不住,若是她自己珍重妹妹怎麼可能早產夭折?”自己又怎麼可能受盡白眼欺淩,若是沒有姐姐哪有他的活路,周清貞下意識抱緊春花。

    春花看著性子舒朗,可周清貞看的很清楚,面對外人春花總是先護著肚子,一樣是女人一樣做母親,白氏不說比春花,就是芍藥和錢氏都比她強。

    春花察覺到周清貞心裡的傷痛,從他懷裡出來摸著他的臉龐安撫笑笑,親一下把周清貞抱進懷裡:“沒事,你有姐姐,姐姐護你一輩子。”

    “嗯”周清貞在春花懷裡點點頭,他有姐姐。話說姐姐的胸好軟,因為懷孕更加豐滿,周清貞用臉頰蹭啊蹭蹭的上火撒嬌“姐姐,我想了……”

    男人啊真是讓人無語的動物,上一刻還哀哀戚戚,下一刻就精神抖擻。這大概就是有人疼和沒人疼的區別,有人疼有底氣。

    春花有什麼法子,自己養的、寵的、慣的,只能繼續養著、寵著、慣著。大白天有身孕的一品夫人太累,關閉正房休息,屋裡收拾的行李亂七八糟堆得到處都是。

    錢氏決心要貼上春花給兒女奔前程,因此拿出以前做庶女的小心和眼色,仔細觀察院裡的一舉一動,很快她就發現西廂四姑娘屋裡不對勁。雖然很隱蔽,可是杜芍藥進了那屋就沒出來,小丫頭喜鵲進進出出滿臉喜色,像是撿了什麼金元寶。

    錢氏琢磨難不成春花給了周玉嬌什麼好處?不行,有周玉嬌的就不能少了長安的,她立刻讓在她屋裡做針線的周長安過去打探打探。

    周長安領著新丫頭十二歲的桃紅,施施然進了西廂,然後她看著滿屋子收拾起來的行李奇怪:“四妹妹這是做什麼呢?”

    芍藥暗道晦氣,她並不想提前走漏消息多生枝節,卻不想依然被錢氏聞到味道。周玉嬌雖然被她姨娘叮囑過,可是看到周長安還是忍不住得意:“三哥要搬到夫人付去住,讓我過去給嫂子作伴。”夫人府是皇上賜的宅子,小姑娘實在掩不住開心。

    周長安心裡一突,自己怎麼沒得到消息:“哥哥只讓你搬過去?”

    周玉嬌撇撇嘴得意洋洋:“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三哥讓我收拾行李後天就走。”看著周長安忐忑不安的神情,周玉嬌嘴角眉梢都是自得喜色,她扯著調子“三姐要不去問問,看三哥帶不帶你去?”

    周長安暗地咬牙,一個庶女也敢在嫡小姐面前賣弄,她壓下驚慌和怒氣,勉強平靜神色:“我等都是妹妹,于禮自然要看哥哥怎麼安排,四妹且忙我先走了。”

    到底沒有多少修養,周長安沒出房門就火急火燎往錢氏屋裡琢磨:這會兒周玉嬌都開始收拾了,前邊還沒話讓她收拾,是什麼意思。不想帶,還是準備帶過去重新給她置辦新的?

    錢氏看女兒想的好事,就冷嗤:“他們怎麼會偏心給你從頭到腳置辦新的?”

    “嫂嫂待我比周玉嬌好,我又是府裡唯一的嫡小姐……”周長安猶自嘴硬辯解,卻被錢氏戳破美夢。

    “你是嫡小姐,那周晚照是什麼?人家才是一品夫人家正正經經的嫡長女。”錢氏白了做夢的女兒一眼,自己琢磨“不行,既然能帶走周玉嬌,就不能撇下你,他們兩口子休想一碗水端不平!”

    錢氏像是被戳了一棍子的老母雞,一下子變得氣勢洶洶。

    周清貞一家三口住在二進院子,別人不管男女不好和他們夫妻住一個院,因此二房所有人都擠在三進院裡。

    錢氏住在正屋西套間房內,孫氏住在東廂上首離周懷嬰的東套間最近。倒不是周懷嬰寵愛孫氏,只因為孫氏是良妾又有兒子比杜芍藥地位高,所以住東廂。但論起來孫氏住的屋子理應是周清嗣的,只是周懷嬰極不待見傻兒子,所以換了屋子。

    總之東廂依次住著孫氏、周清恭、周清嗣;西廂依次住著周長安、周玉嬌、杜芍藥。周懷嬰靠著一床被子,腿上另蓋著一床盤算等周清貞兩口子搬走,這院裡怎麼安排。

    男男女女混在一個院裡不像話,讓兩個兒子住外院自己住內院?可要來新丫頭,在女兒們面前多不方便。這不好,周懷嬰翻個身繼續琢磨,那自己領著兒子住外院?也不行,老五雖然傻也是十四的半大小子,老六也一年小兩年大,和父親的丫頭住在一個院裡不合適。

    周懷嬰想來想去有些煩躁,都是周清貞這院子太小,一家人都住不下。

    “表哥——”正在煩躁的周懷嬰忽然聽到嬌滴滴的叫聲,抬眼看到錢玲兒那張圓臉。算來錢氏不過三十有二,白膚黑髮不算老,可周懷嬰看了只覺得倒胃口。

    原因很簡單,一則錢氏連生兩胎都讓周懷嬰以為恥辱,二來錢氏原本身材嬌小纖細,細長眼兒容長臉兒,倒也有幾分文氣,如今胖了幾圈容長臉兒變成圓臉也罷了,細長眼兒根本擠成一條縫。再加上身材矮小,這一胖穿上棉褙子,簡直就像一口麻袋戳在地上。

    周懷嬰皺緊眉頭訓斥:“幾十歲的人和兒女們住一個院裡,一點尊重都不懂,叫什麼表哥?”

    錢氏討好的笑臉一僵旋即拉開屈膝:“老太爺教訓的是。”

    “你不在屋裡修身養性,又出來做什麼?”周懷嬰慢慢坐直身子,忍著不耐開口。

    我出來了嗎,都在一間屋裡行不行?錢氏心裡回嘴臉上笑著:“清貞兩口子打算帶四丫頭搬去夫人府,妾身想著四丫頭是妹妹三丫頭也是妹妹,總不好偏一個撇一個。妾身想請老太爺去說說,帶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讓他們夫妻把兩個妹妹都帶過去,也免得別人說他們做兄嫂的處事不公。”

    周懷嬰聽了就不樂意,一個女兒有二兩月銀,兩個就是四兩,再加上兩個小丫頭,都帶過去他一個月不是平白少了五兩銀子。周懷嬰掀開被子披上外袍,下炕趿拉棉鞋,錢氏慇勤上前幫他系帶子拿腰帶。周懷嬰嫌她圍著自己礙眼,一把推到一邊自己收拾好出房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6:58

第四十五章

    錢氏追在後邊殷殷交代:“老太爺前邊說話和氣些,畢竟是有官身誥命做了爹娘的,怎麼也要給些面子。”

    周懷嬰下了臺階回頭,對屋門口的錢氏冷斥:“糊塗婦人加少規矩的官兒子,爹娘俱在,哪有妹妹跟著兄長住的,做爹娘的不會教導女兒?”

    “你什麼意思?”錢氏扶著門框心裡一咯登,注意到正房動靜的芍藥,也聽得心裡一沉走出廊下。

    “我什麼意思,我去跟那孽子說,不許帶兩個姑娘過去!”周懷嬰說完手背後大步往前院去,杜芍藥顧不上恨錢氏攪局,快步上去扯住周懷嬰袖子。

    “老太爺三思,三爺夫妻不過是因著大小姐年幼,四姑娘性子活潑身體康健,召過去陪著玩耍,一家子骨肉那裡說得上教導不教導。”這些話是芍藥看事情洩露,想出來準備堵錢氏和周長安嘴的,沒想到用到周懷嬰身上。

    “什麼召過去陪著玩耍,把正兒八經的官家姑娘當丫鬟使?幾兩銀子便能買一個小丫頭,他們怎麼敢如此苛刻親妹!”

    周懷嬰被糾纏的十分不耐,他早有感覺自從準備上京開始,這些女人心就不在他身上。不過他也不稀罕罷了,幾個內宅婦人還想越過他?可笑。

    周懷嬰篩開芍藥繼續往前院去,錢氏才知道自己會錯意,原來周懷嬰並不是打算讓周清貞兩口子帶走長安。錢氏慌了從屋裡撲出來,像顆球似得追上周懷嬰,和芍藥糾纏住他一起哭鬧,惹得周懷嬰連連怒斥。

    三個人在院裡纏作一團,幾個伺候的下人面面相覷。周清恭眨著眼睛躲到孫氏懷裡,孫氏關緊房門直哆嗦。周清嗣不顧小廝來康阻攔,直直走過來撕扯周懷嬰護錢氏:“不凶、不……娘”癡兒著急說不出不要凶娘的話。

    周懷嬰看見傻兒子就犯噁心,直接臉上一巴掌拍倒在地。周清嗣臉上迅速紅腫起來嘴角留血,來康連忙過去拉他起來,癡傻的孩子‘哇’的哭出來:“疼,娘疼。”

    可他娘現在顧不上他,要是放任周懷嬰去前邊鬧騰,壞了芍藥好事多個仇敵不說,周長安還要在春花兩口子面前落下不是。姑娘有前程才能拉扯她和兒子,錢氏心裡清楚得很,因此死活拽著周懷嬰哭鬧。

    癡兒邊哭邊繼續過去護她娘:“不凶,不……”

    院子裡幾個人糾纏到一起,吵的吵、哭的哭、鬧的鬧、拉的拉,周氏兩姐妹嚇壞了跪下求情:“父親息怒”

    “息個什麼怒,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太爺?反了天了!”周懷嬰被幾個人糾纏的越來越怒抬腳就踹,不管是誰揣倒一個是一個。

    芍藥被踹的劇痛,依然爬過去抱住周懷嬰腿:“老太爺求您為四姑娘想想,住在這院裡姑娘以後能有什麼好名聲?”

    周懷嬰連連抖腿,怒斥:“三品大員的親妹妹,一品夫人的小姑子,名聲怎麼不好!”

    “父親求你,玉嬌想跟三哥去住夫人府。”四姑娘也開始啼哭,內院幾個主子算是亂成一團,哭的叫的,鬧的……

    二進院正屋套間炕上,周清貞懷裡攬著軟綿綿滑膩膩的妻子,心滿意足,一床大被下兩人肌膚相貼親密無間,連呼吸間都是溫馨春情。

    周清貞早就聽到後院隱隱約約在吵鬧,原本不打算理會,結果越來越凶快要沸反盈天。好吧其實周清貞還是不願理會,只想等著他們自己折騰完,他只要抱著姐姐就好。可惜春花受不了了,外邊也有下人來敲門。

    “去看看怎麼回事。”春花支起身子一件件穿衣裳。

    “嗯”周清貞只能跟著起來。

    不一會周清貞收拾齊整,在正廳裡看著灰頭土腦的一干人,扯來扯去幾句話弄清原委。周清貞心裡冷哂,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周懷嬰的病在那裡,就是捨不得月銀。

    杜芍藥站在錢氏身後,滿臉急色捏著手指焦急的看周清貞:“三爺……”

    周清貞面色溫和對她說:“老太爺只是擔心四妹年紀太小,手上月銀拿不住胡亂花罷了”

    芍藥和錢氏才恍然想起周懷嬰德行,不可置信的看向周懷嬰。

    周懷嬰被說破心思臉皮難的發燒,在上首坐的挺直抬手摸著鬍子掩飾尷尬:“父母為子女計長遠有什麼不對,清貞不就是我從小幫他收著月銀,才能節儉自持讀書有成。”

    芍藥和錢氏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當初她們都為這個在一邊冷瞧周清貞日子艱難,拿不出打賞被下人蔑視恥笑。想不到風水輪流轉,這麼快就輪到她們,果然是報應?

    可不管報應不報應,周懷嬰如此行徑,更堅定了兩個女人要把姑娘送到夫人府的心念,就算不要月銀也行,錢氏和芍藥想明白搶著要開口,春花從套間出來。

    “老太爺這只會欺負小孩子的毛病,還真是幾十年沒長進過,那麼老大人你怎麼好意思貪圖小孩月錢?”

    周清貞神情一瞬間拂過春風,起身扶春花過來坐下。周懷嬰被兒媳婦當面嗆聲臉皮下不來,欲要發作春花卻毫不在乎的繼續開口:“老太爺既然說是替孩子保管月銀,那請把替阿貞的還回來,搬家收拾屋子錢不夠我要用。”

    周懷嬰氣的鬍子一抖一抖卻接不上話,只能挑春花的刺:“好歹也是官家夫人,稱呼自己夫君小名,果然是丫頭出身沒有一點教養。”

    春花懶得跟周懷嬰廢話,不僅如此她還拉住要上前尋事的周清貞,問他:“老太爺拿了你多少月銀?”

    周清貞停下腳步:“總共二百五十八兩,給過的二十兩,還有二百三十八兩。”這個數字是春花開口時,周清貞在心裡迅速算出來的,他知道姐姐要用到。

    春花笑著點頭轉向周懷嬰:“老太爺聽到了,銀子拿來。”

    周懷嬰年輕時還不是如今這樣不堪,沒收周清貞月銀只是單純看他不順眼,可年紀大了卻變得慳吝,一點大家子弟的氣度消磨殆盡,要他幾百兩銀子等同割肉。

    春花瞅著周懷嬰難看的臉色,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不管你今天能不能拿出二百三十八兩銀子,以後各房月銀我都會派人送到各人手上。”

    錢氏和芍藥喜上心頭各自盤算,一年能攢下多少月銀。

    這才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錢氏算的開心,她每月五兩銀子和兩個孩子加起來,每月就有九兩銀子,年節裡春花手裡再漏些出來一年怎麼也有一百二三銀子。

    芍藥娘倆每月統共三兩銀子,一年不過四十多兩,就是再攢七八年,等著玉嬌嫁人也攢不出大注嫁妝,還得靠春花兩口子補貼。

    兩個女人各自歡喜憂愁,周懷嬰卻是炸了:“劉春花!你眼裡還有沒有尊長?別說我給二房當家,就是你的家我要當也能當,沒問你們兩口子要當家權,你倒蹬鼻子上臉了。”

    春花穩穩坐著冷笑:“我蹬鼻子上臉?我不管你們一個個有什麼心思,今天我把敞亮話丟在這裡。你們如今吃阿貞的、住阿貞的、穿阿貞的,只是吃穿的時候也想一想!當年你們怎麼待阿貞的。”

    春花雙手護著肚子,冷冷的眼光從周懷嬰、錢氏、芍藥,甚至兩個小姑娘身上掃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7:11

第四十六章

    “也有臉擺長輩的譜?”春花臉上是毫不遮掩的鄙視厭惡“你們不曾善待過阿貞一分,如今他每年拿出七八百銀子養著你們,還想算計什麼?”

    “我告訴你們,覺得不好的大可出去自立門戶,或者還有什麼不滿的咱們去街上,或者請左鄰右舍來評評理,看阿貞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們?到是你們的臉皮,敢不敢拔下來讓大家看一看?”擲地有聲的話砸到地上,春花護著肚子站起來,周清貞上前一步扶住。

    “願意的就按我的規矩老老實實住在這裡,不願意的門開著呐。休想拿什麼長輩的譜壓我,也休想拿什麼不孝來嚇唬我,我劉春花不吃那一套。”

    春花的性子向來寧折不彎,她做事有自己的準則,接納二房是為人子女兄嫂的本分,卻不是情分。二房人識趣大家各自安好,她就費些銀子養著也沒什麼,若是二房以為可以拿捏她和周清貞,那她不介意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狼是麻麻兒的’。

    能怎麼樣,最多周清貞德行有虧,這官不當拉倒。他們把田產鋪子宅子統統賣了,領著她爹娘找一塊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不理會二房也逍遙自在。

    春花敢保證就算兩手空空,她也能和周清貞把日子過起來,二房那些人敢嗎,離了周清貞他們能活出什麼樣?認不清現實還敢蹦躂,哼!

    春花凶了一頓,二房各路人馬算是安生下來,可春花的心情也被敗壞殆盡。正月初九給三姑娘準備的十二歲生辰,寡淡無味的過了,春花收拾收拾帶著怡兒周清貞四姑娘,拉著行李坐著馬車咯吱吱去城西的夫人府。

    二老爺對錢氏算是厭煩透頂,都是她鬧騰斷了自己財路,如今每月到手就乾巴巴十五兩銀子。錢氏根本不在乎周懷嬰的冷臉,臉拉的再長有什麼用。雖然沒能把周長安塞到春花身邊,可是每月九兩銀子的月例,也讓她多少鬆口氣有錢什麼都好說。

    芍藥算是最高興的,女兒如願跟春花兩口子走了,每月還有月銀到手。她是什麼都不求了就等姑娘長大謀個好婆家,春花兩口子能多陪些嫁妝就阿彌陀佛。

    孫氏則有些淒慘,周懷嬰拿不住錢氏芍藥的銀子,就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孫氏性子綿軟不過幾句話,剛到手的三兩銀子被周懷嬰搜刮走了。

    周懷嬰在金華巷周府做起老太爺,自己和周清貞新買來的兩個丫鬟住在前院,其他那些都扔在後院眼不見心不亂。

    搬到夫人府第一天,周清貞就吩咐周玉嬌安心住在紫槐院,跟女先生學琴棋書畫,沒事不要出院子亂轉,更不許去騷擾她嫂子。

    九歲的周玉嬌雖然不清楚當年的事情,但她終於明白一件事,三哥三嫂不喜歡二房的人。

    “是”小姑娘謹慎屈膝然後從書房告退,領著喜鵲一路小碎步回紫槐院。

    周玉嬌很想回到姨娘身邊,可是姨娘教過她要聽話,說過其實三哥三嫂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不會虧待她,說過她只有跟著三哥三嫂,這輩子才能活的比人強。

    短短幾天二房帶來的雞飛狗跳,總算安靜下來。夫人府亭臺樓閣景色秀麗,可冰天雪地春花也不想出去轉悠,領著怡兒在屋裡玩。

    春花住在夫人府主院,原是郡王妃的住處,在夫人府中軸第三進院子。大紅廊柱綠琉璃五間上房,原名‘寶安殿’,現在賜給春花自然不能再稱為‘殿’周清貞改名為‘宜居堂’。

    兩邊原來是東西配殿各五間,院子非常開闊青石鋪就十字甬道,四下裡散著些高大古樹,有銀杏、青松翠柏之類。最搶眼是周清貞挪到書房前的兩棵柿子樹,比別的樹稚嫩許多。

    春花覺得住在這裡最大的好處,不是遠離二房眾人,也不僅是高大寬闊住的舒服,而是正殿有火牆。好吧,是正房有火牆,關上門燒起火牆屋內溫暖如春,怡兒穿著薄棉衣撒歡兒的滿屋子跑。

    春花一邊笑吟吟捏著針,給周清貞縫開春要穿的夾袍,一邊看香兒滿屋裡和怡兒玩,新雇的張奶娘站在一邊護著,周清貞坐在春花身邊翻看帳本。

    夫人府東西三路,東路裡有大小五個院子,茶房、花房、祠堂,大小書房,還有太監護衛奶媽們住的屋子都在這邊。現在改成一品夫人府自然沒有太監,護院倒是有八個。周玉嬌住的紫槐院,就在東路離春花的院子只隔了夾道。

    中軸就是春花住的這一路最寬敞總共五進,春花院子後邊是假山花園一直連通東路,其中蜿蜒一池綠水在東路那邊建成一個小小水榭戲臺。花園後是四進院子,再往後還有後罩房。

    西路比東路狹窄些,前後兩座三進院子原是側妃住的現在全部空置。周清貞放下帳本和春花商量,要不要把西路租出去。

    春花放下針線轉轉脖子,周清貞微笑著靠過去幫她捏肩膀:“這邊住的都是王公貴族,多的是人捧著銀子求租。”

    “一個月能租三十兩?”春花猶豫了下問道,她記得周清玉說過金華巷那屋子每月能租二十兩,這邊雖然小一點不是地段好麼。

    周清貞握著春花肩膀,兩個大拇指在肩井穴慢慢按揉:“不止,每月五十兩應該沒問題。”

    一座五十兩,兩座不就一百兩!春花喜出望外轉身:“租!阿貞你趕緊派人去牙行說一聲。”

    “嗯”周清貞點頭,春花閃亮的眼睛讓他差點把持不住親下去。年輕的妻子在丈夫灼灼眼神下,臉頰慢慢變紅,兩人目光漸漸濃膩如蜜。

    “爹爹、爹爹——”小丫頭不懂旖旎,快快樂樂跑過來撲到周清貞腿上“爹爹舉高高、舉高高。”

    周清貞低頭看到一張紅撲撲小肉臉,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那雙眼睛神似春花只不過稚嫩沒有春花那樣的神采奕奕。

    周清貞放過妻子,對小丫頭展顏一笑:“好,舉高高。”周清貞兩手架在怡兒咯吱窩,雙臂使力小丫頭嗖的一下到了半空,開心的直叫:“飛嘍飛嘍——”

    春花一手捂著發燙的臉龐,看著父女兩在屋裡玩,女兒隨著父親胳膊飛高飛低灑出滿屋子‘咯咯咯’的笑聲。

    春花眼裡漾出幸福的笑容,她現在知道周清貞並不喜歡接近人包括怡兒,可他克制自己做了一個溫和慈愛的父親。這就夠了,在春花眼裡周清貞是最溫柔善良聰明的人。

    “夫人,信安侯夫人派管家娘子來送喬遷賀禮。”隨著敲門聲,屋外傳來麥子的稟告聲。

    春花頓了一下,他們和信安侯府並沒有來往,更何況他們也沒有挑黃道吉日就是隨便搬過來。不過人家送禮上門,總不能拒之門外。

    春花在家常衣裙外加了一件瑞草雲雁紋廣袖褙子,走到妝台前坐下隨口對外吩咐:“請進來。”

    “等等,請到花廳一見。”周清貞向外揚聲吩咐,然後放下怡兒走到春花身邊,彎腰從妝奩裡挑出一根赤金雀,簪到春花發間。

    “這就可以了,不過是個下人。姐姐貴為一品,即便是信安侯夫人親自來了,按禮也要向姐姐行半禮。”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7:23

第四十七章

    春花驚訝的瞪大眼睛回頭仰望周清貞,姐姐可愛的樣子逗笑周清貞,他點點春花臉頰:“姐姐一品夫人和國公夫人比肩,侯夫人不過二品,就是貴妃娘娘也才從一品。”周清貞心裡很驕傲,正一品夫人滿大虞有幾個,他的姐姐很厲害。

    春花眨眨眼:“阿貞,你才三品。”

    驕傲的某人……繼續驕傲,笑意漾在眼裡:“以後要姐姐多看護。”

    春花收拾好,周清貞又給她披上斗篷:“姐姐不用想太多,信安侯兩口子在京裡向來低調,我猜不過是鄰居來往。”

    春花被麥子伺候出正屋,冷氣一浸才恍然有所感覺,她的身份竟然這樣高,原來對她而言高在天際的侯夫人竟然比她低一階。

    所謂花廳就是原來東配殿,現在的東廂客廳,來人身份不夠正廳接待。周清貞沒有猜錯,信安侯府派出管事娘子送來喬遷禮物:羅漢松盆栽,主幹約莫一寸多,樹高一尺二三寸。並不多麼名貴也就三四兩銀子,可喜的是修剪的特別漂亮,層層疊疊綠油油,在這隆冬顯得春意盎然。

    怡兒玩累了被張奶娘帶去小睡,正屋裡只有周清貞兩口子。

    “阿貞,把這個放你書房幾案上,你讀書累了歇歇眼睛。”春花摸了摸精神抖擻的葉子,笑道“養的真好,她家花匠一定很厲害。”

    周清貞側身站在春花身旁,一起觀賞桌上還紮著紅綢的羅漢松:“她家花匠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但是信安侯最喜歡養羅漢松,據說侯夫人為了滿屋子羅漢松頭大,索性一般送禮都送這個,連皇后娘娘宮裡都有。”當然送給皇后是多年精心培養的,雖然也是羅漢松價值卻不可同日而語。

    “說到皇后娘娘,我想起一件事。”春花拍拍周清貞“把這個挪你書房,這不怕冷吧?”

    “怕冷,還是先放在正屋。”周清貞左右看看,最後找了花架放在正廳牆角。

    正廳也是望月佈置,上首卍字文方桌,牆上一幅水墨《山居秋暝圖》,桌上供著天青釉方肚梅瓶,裡邊養著幾隻豔紅臘梅。兩下裡是三椅夾兩幾,堂中間鋪著牡丹團花紋地衣素雅大氣,如今再添一抹綠顯出幾分春意。

    春花站在一邊看周清貞左右擺弄,嘴裡接著這剛才的話:“我想從宮裡找個穩重嬤嬤,教我言談舉止人情往來。”

    周清貞頓了下繼續調整方向,他喜歡姐姐,不管姐姐什麼樣都喜歡。

    “阿貞,你不知道,剛才來的不過是個侯府的管事娘子,那做派說話,真是……”春花說不上來,就是態度慇勤,又不讓人覺得巴結。站在那行禮說話,都給人一種油然而生,卻又是春花說不出的感覺。

    周清貞放好轉身拉著春花回東套間,東套間有兩間,他們住最裡邊那個屋子。周清貞洗過手拉著春花一起歪在床上:“是不是覺得她態度謙和不卑不亢,舉止進退有度,看起來就不是一般人?”

    “阿貞,最聰明什麼都知道!”

    周清貞笑笑陳元堂父祖都是當官人,家裡當然有沉澱下來的積累,一個能派出來行走的管事娘子必然不普通。

    “姐姐想學,去求皇后娘娘放一個出來,既可靠又體面。”

    “會不會太麻煩皇后娘娘?”春花倚在周清貞懷裡有點猶豫。周清貞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溫情脈脈:“不會宮裡總有些年齡大的宮人要出來。”

    日子平平淡淡過了幾日,正月十五是周清嗣十四歲生日。春花派麥子過去送生辰禮物,回來時麥子神色有些奇異。

    “奴婢聽杜姨奶奶說老太爺病了,她叮囑奴婢一定要告訴老爺,說是讓老爺放心藥都是她熬得,必然讓老太爺藥到病除。”

    “夫人你說杜姨奶奶巴巴的把這話傳給老爺做什麼?”麥子有些想不通“不過是打了幾個噴嚏的風寒,有必要跟老爺討賞?”

    周清貞在旁邊神色溫和:“既然這樣,你過去跟杜姨奶奶說聲,勞她費心伺候老太爺。夫人到皇后娘娘宮裡請了一位積年體面嬤嬤,學言行舉止人情往來,順道也讓四妹妹跟著學。”

    “是”麥子規矩的屈膝,雖然周清貞比春花溫和很多,可是處久了總讓人不敢輕慢一絲。

    金華巷周府,錢氏看女兒在燈下低著頭,一針一線縫嬰孩褒衣,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當年她也曾一針一線給嫡姐孩子做針線,沒想到她的女兒是嫡女卻依然要巴結別人。

    她拿起桌上的小褲子看了看:“做的很用心,不必娘當年差。”

    “才是不比娘當年差麼?”周長安失望的放下手裡活計,小小年紀一雙眼睛熬出血絲。

    暗黃的燭光下,錢氏拍拍女兒肩膀安慰:“慢慢來,會越做越好的。”

    “可是我沒法慢慢來!”周長安忽然聲嘶力竭,將她熬了幾日才做成的東西,拿剪刀一頓狂剪。

    激狂的周長安嚇的錢氏不敢伸手攔,只能一旁嚷嚷:“哎!好好的你剪了做什麼?”

    幾日心血變成破布爛絮,地上手上零落一片,細心縫出的針腳整齊裡能看出一點點不和諧。周長安怒火過後全身松了力氣,說不出的失落,扔掉剪刀趴到桌上哭:“娘……他們給周玉嬌請了皇后娘娘宮裡的嬤嬤。”

    以後周玉嬌身價只能越來越高,可她堂堂周府嫡小姐,卻守在這個小院子落魄低賤無人問津。周長安越想越難過,趴在桌上哭的傷心痛苦。

    這事兒錢氏也聽到點影子,心裡酸溜溜的陪著姑娘坐下,伸手輕拍女兒後背:“這事急不來,聽娘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拿出水磨石的功夫總能打動他們,想當年娘……”

    寂靜的小院裡錢氏慢慢教女,周長安擦乾淚重新裁布,她一定要讓春花知道,她比周玉嬌更敬重仰慕嫂子。

    皇后娘娘給春花的嬤嬤姓吳今年四十五歲,看起來端莊和藹,烏黑的髮絲梳的服服帖帖,圓盤臉眼裡透著些安詳,和想像中的嚴肅板正完全不一樣。她通身也沒有多少金銀珠寶,只在圓髻上插了一支赤金祥蝠簪,耳朵上光禿禿,手腕上一對素面銀鐲子。

    周清貞說這吳嬤嬤是宮裡老人,年輕時在先惠妃娘娘院裡做粗使小宮女——先惠妃是天豐帝的母妃,後來到皇后宮裡經年做到從五品的掌事嬤嬤,專門負責二等宮女調派。

    春花見吳嬤嬤身上不過是素樸綢面衣裙,原本想賞些金銀布匹給她,被周清貞擋住。周清貞說以吳嬤嬤的資歷,手頭絕對比普通人豐厚,賜她金銀不如給她尊重。

    吳嬤嬤原本有品級,出來卻失去那些。因為吳嬤嬤一生未婚,春花接出來時跟皇后娘娘保證過給人養老。周清貞想了想索性請吳嬤嬤做夫人府內管事,府裡一應大小事務全由吳嬤嬤,不,以後要稱吳媽媽,總之為著春花將來生產不便,府裡所有事情交由吳媽媽管轄。

    春花為顯示尊重,特意把東路一間獨立小院靜思院,改名長松院給吳媽媽住,並給雇了個十二三的小丫頭伺候。

    論起春花的供奉,比宮裡自然差上許多,別的不說只月銀就差一大截。以吳媽媽的資歷——皇后宮裡的從五品掌事嬤嬤,自然能去更富裕尊貴的人家,可沒人知道來春花這裡是吳媽媽自己求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7:33

第四十八章

    幾年前春花第一次覲見皇后娘娘,吳媽媽就喜歡春花心眼明淨。幾年過去春花做過的事,吳媽媽多少聽過幾耳朵,她覺得這丫頭是個能靠住的,所以春花來求,吳媽媽當仁不讓搶了這個差事。

    “夫人”吳媽媽微微欠身福禮,她知道春花的性子也不拐彎抹角“府裡的下人實在有些不像,就算為節儉,也不能失了周全,堂堂一品夫人院裡,只一個大丫頭一個粗使嬤嬤,人情往來怎麼夠用?”

    “家裡每月收銀有數……”春花捂著肚子笑眯眯把帳冊拿給吳媽媽看“阿貞和我每月月俸合起來不過三十六兩。”

    其中周清貞每月十六兩春花二十兩,雖然春花月俸高些,可她除了月俸再沒有別的,周清貞還有祿米,養廉銀,置衣費皂隸錢等。

    “再加上鋪子租金十二兩,我估摸每月花銷不超過百兩才能攢點錢財。”春花也沒想到又朝一日,每月從她手裡花出去的銀子要按百算,這其中七十都花在二房身上,養二房真不容易。

    以後吳媽媽就等同于春花家人,春花信任皇后娘娘品德,因此對吳媽媽毫不保留:“媽媽也知道這一大家子都等著我和阿貞養,固然手裡有點餘銀,可老太爺夫妻養老送終,四妹的嫁妝六弟的婚娶,將來總不能一分銀子不給,一點家當沒有把他分出去。”

    春花想想就頭疼,二房沒有幾千銀子打發不了,相對養一輩子的三姑娘和五少爺倒省錢。

    周家家底薄吳媽媽心裡還是有數的,只是即便這樣該有的也不能缺,吳媽媽很堅持:“不過是採買些人,第一次花費多些,養起來每月不過多幾兩銀子。”反正周清貞的祿米從來吃不完,菜蔬有田莊送來,就是費點月銀布料。

    夫人府很大,院子確實有些冷情,將來肚裡的孩子也要人伺候,剛好西路的兩座三進院子被南方一個富商租了,每月一百二十兩銀子。春花索性把這筆租金交給吳媽媽做兩個府裡的家用,不過她說的明白,每月可以結餘但絕不能超過。

    吳媽媽拿了銀子開始召喚牙婆,和春花一起挑人,並且商量人情往來禮節怎樣合適,說是商量其實就是吳媽媽講春花聽。

    因為春花有身孕言談舉止不好調、教,而且夫人府諸事沒上手,吳媽媽每日裡事情不斷,所以暫時沒教。只是夫人府慢慢熱鬧起來,日子一天天步上正軌。

    正月二十周清貞開始上朝,正月二十五連哭帶鬧的周清恭,被王六丟到南明學堂開始離家求學。這學堂是周清貞在春花督促下,從好幾家中比較出來的。先生是個老秀才,為人清正有風骨挺嚴厲的,周清恭被周懷嬰不知所謂得教養,弄得沒大沒小跟著不知所謂,春花是狠了心要給他掰過來,免得將來害人害己。

    日子波瀾不驚的過去,好像一夜之間春回大地,柳樹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一樹樹鵝黃嫩綠,桃花吐蕊梨花爭豔,燕子嘰嘰喳喳在廊下樹間輕巧往來。

    迎面的細風不再夾著寒涼,而是帶著三月春暉的溫暖,人們換上單薄夾衣,年輕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更是換上色彩鮮豔的單衣裙,個個束出風流細腰。

    風流細腰惹人頻頻回首,春花扶著自己的大肚子哀怨:“阿貞會不會很醜?”

    彼時周清貞正扶著姐姐在花團錦繡的園子裡消食,怡兒在張奶娘和香兒的照顧下,在前邊小路上舉著色彩豔麗的風車跑著玩。

    周清貞放開環著春花的手,站到春花面前後退幾步很認真的看了看:“綠雲衫,隨雲髻,眉不描而翠,丹唇皓齒明目善睞,瓜子臉芙蓉面……”

    春花聽得扶著肚子彎腰‘噗嗤’笑:“阿貞,在你眼裡姐姐有不好看的時候沒?”

    “沒,姐姐是天下最美的人。”周清貞回來小心的扶住春花。

    春花嘴角噙笑隨著周清貞慢慢往前走,她是天下最美的人?望月姐姐聽了,怕是要鄙夷死阿貞的眼睛。

    迎面微風夾著桃李甜甜的芬芳,一對佳人漫步春光:“是,在你眼裡姐姐最漂亮,看你畫的就知道……”

    周清貞攬著春花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抬起另一隻胳膊,幫她把隨風飄拂的柳枝擋開。

    “還是望月姐姐畫的最像,我哪有你畫的那麼好看。”身邊溫暖的懷抱讓春花身心放鬆,整個人顯得柔和美麗。

    周清貞停下腳步看著姐姐甜美笑顏,不由自主心醉神搖:“那是因為姐姐最美的一面只有我見過。”說完年輕的丈夫就想抬起妻子的下頜吻下去。

    春花發現周清貞眼神癡迷,就知道不好,連忙抬手攔住周清貞的嘴,嬌嗔:“在外邊呢,怡兒也在小心被孩子看見。”

    周清貞有些遺憾的在春花手心吻了下,重新攬住妻子慢慢散步。滿園春光明媚,無憂的孩子笑的‘咯咯咯’,十分美好的畫面,周清貞卻有些遺憾。他並不想要孩子打擾他和姐姐,可是姐姐想要孩子,還想替他生下男丁,姐姐的願望他願意實現。

    夫妻兩漫步春光裡,身後忽然傳來小丫頭綠萼的喊聲:“老爺、夫人。”

    綠萼今年十三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建蘭,都是上次春花和吳媽媽採買回來的。吳媽媽覺得這兩個女孩眼睛乾淨五官端正,於是放在春花院裡做小丫頭,預備將來麥子嫁人就能提做一等丫鬟。

    春花停下腳步回身笑著說:“別急,亂跑小心吳媽媽教訓。”

    綠萼做丫頭不過一個來月,雖然天天晚上伺候吳媽媽學規矩,可小姑娘的性子還沒收住,她咧開嘴燦爛一笑:“多謝夫人提醒,桃紅來送三姑娘給小少爺做的衣帽,順道要替三姑娘給夫人行禮。”

    又是周長安春花有些無奈,隔三差五就要送點東西過來。當年春花被錢氏逼得沒法子,也是早早學會縫衣納鞋,才過十歲就磕磕絆絆給周清貞縫褒衣。那時候春花是沒法子,周長安卻是何苦來哉,小小年紀針線不離手。

    春花和周清貞回到院子,桃紅見了連忙跪下磕頭:“奴婢替三姑娘問三爺三夫人安。”春花唬了一跳,就是自己家裡的奴婢也極少磕頭問安。

    “起來吧,既是替姑娘問安哪有下跪的道理。”

    “謝夫人”桃紅站起來學舌“姑娘說來到京城一應花費全賴兄嫂,卻不能陪伴左右孝敬,心裡時常不安只能托奴婢磕個頭表表心意。”

    桃紅走後周清貞陪春花回到屋裡,春花撿起桌上的小衣裳看:“這針線也算是不容易了。”周清貞沒說話只是從春花手裡拿下來,交給綠萼:“拿去給吳媽媽,就說三姑娘送來的,別的不需理會。”

    “是”綠萼欠身雙手接了退出去,建蘭早有眼色的送上茶水也出去了。

    屋裡就剩下小倆口,周清貞扶著春花坐下,開口說了周長安夜裡哭鬧那回事,他神色淡淡:“一應小衣裳全絞的稀爛,姐姐以後不要用她送來的東西。”

    “你咋知道的?”春花摸摸肚子。

    “杜姨奶奶聽到看到的。”

    “哦”春花恍然大悟杜芍藥和周長安是兩隔壁,她拉著周清貞的手歎氣:“這丫頭……有點□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7:46

第四十九章

    周長安坐在椅子上,為了顯示嫡小姐穩重氣質,夠不到地的雙腳踩在椅子橫欄上,面色溫婉問欠身站在下首的桃紅:“哥哥嫂嫂可帶了什麼訓導的話沒有?”

    “沒有,三夫人只說衣裳什麼的她和麥子已經準備好了,姑娘年紀小用不著這麼辛苦,只跟著先生讀書修習就好。”

    桃紅嘴裡的先生,就是和周玉嬌同住在紫槐院女先生,姓程三十出頭,氣質若青竹雙目似秋水,是一個清麗女子。因為青梅竹馬未婚夫意外去世,這女子絕了男女之情抱著靈位嫁到夫家,綰了婦人髮髻後就出來坐館教女學生。

    春花原本打算請程先生住在金華巷教導兩個姑娘,結果周玉嬌跟到夫人府。春花想著周長安一輩子只能這樣了,學點琴棋書畫好歹有點愛好消磨時光,就麻煩程先生一天教一個兩頭跑。

    “再沒有別的話?”周長安忍不住身子向前傾,捏著袖子不死心的追問。

    桃紅欠著身子回答:“再沒別的了,奴婢過去三爺和三夫人正在花園消食,特意回來見奴婢一面,就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起來吧,既是替姑娘問安哪有下跪的道理。’”

    周長安咬著唇猶豫不甘半天又問:“哥哥說什麼了?”

    桃紅臉上神色輕鬆起來:“三爺可和氣了,溫溫和和站在那裡半攬著三夫人,看著就和別家老爺不一樣。”

    “我問哥哥可有話交代?”

    桃紅斂了神色,低頭:“沒有。”

    周長安一顆心落在冰窟窿裡,她緩緩坐直身子,強迫自己擠出嫻雅:“哥哥嫂嫂和我是嫡親兄妹,以後稱呼老爺夫人就好,這一趟辛苦了,下去歇歇。”

    “是”桃紅欠身屈膝,回後院自己的屋子。周長安渾身一會兒涼似冰一會兒燒似火,她恨春花周清貞絕情,她恨自己想罰奴才都不敢,怕傳出什麼不好的聲音。

    她好不容易從樊縣熬到京城,為什麼要這樣待她不公,對不起周清貞和春花的又不是她,為什麼要把帳算到她身上?

    周長安僵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任由各種情緒在心裡翻滾。上一次她在屋裡哭鬧,事後被錢氏教訓:隔牆有耳,要是傳到那兩口子耳朵裡就慘了。周長安不敢任性發洩,僵硬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斜著身子踮腳下來,打開櫃子重新拿一快布,打算給周晚照做一雙單鞋夏天穿。

    她不會這麼容易放棄,水滴石穿總有一天她要磨下春花的心,帶她離開這裡到夫人府。周長安平靜心氣開始做活計,前院周懷嬰則卻是怒火衝衝,他一腳踹開新寵的丫頭,攏好衣袍滿面怒色出門去。

    門房的四喜看到老爺又是怒火沖天出門,心裡叫苦不迭,扔下茶水花生,拍著袍子追出去:“老爺等等奴才伺候。”

    金華巷裡的事情春花並不關注,給錢寬裕的白養著足夠了,要是敢生事她就不客氣。只是不管春花有怎樣的主意,金華巷卻忘不了夫人府的‘榮華富貴’。時序進了四月天氣慢慢泛熱,周懷嬰打發四喜到夫人府要冰錢,說是以前在樊縣夏季用冰都是慣例。

    “樊縣用得起京城用不起,你回去告訴老太爺要是想用冰,我打發人送他回樊縣。”春花是四月底五月初的預產,肚子已經非常可觀,她一手撐著腰挺著笨重的肚子對四喜說“每月的月例一分不少送過去,再多要一文也沒有,把我這話說給老太爺聽。”

    “……是”四喜躬身揖手臉色有些為難,他想說說老太爺最近的變化,可是覷見周清貞微微顰起的眉頭,到底把話咽下去。這兩口子都不待見周懷嬰,何必再說出來惹人厭煩。

    周清貞以為四喜猶豫為難,是為周懷嬰不能人道的事情,故此顰眉表現出淡淡的厭煩,卻沒想到四喜是為別的事情,這件事今天沒說很快成為一件禍事。

    四喜走了周清貞扶春花回套間,行動間全是小心翼翼,仿佛春花是個薄薄的糖人,一不小心就能碎了。

    “阿貞你別擔心,我聽人說第二胎很容易。”春花抬起胳膊摸摸周清貞的臉龐,才進四月周清貞就請假在家,天天一眼不錯的跟著她。

    怎麼能不擔心以前沒經驗,但是春花生怡兒周清貞全程站在產房外,當時聽到春花壓抑不住的痛呼,周清貞心如刀絞,恨不能進去替春花生。

    壓下心裡的不安周清貞笑的溫柔:“我不擔心,只是家裡沒有長輩,我總要跟著才行。”

    春花笑眯眯捏捏周清貞耳朵:“乖,別擔心,姐姐一定會順順利利的。”

    “嗯”周清貞小心翼翼扶春花坐到床上,頓了頓開口“姐姐如果這一胎是男孩,咱們以後不生了好嗎?”

    這不是周清貞第一次說,有怡兒的時候周清貞就提過,春花有些遺憾她很喜歡孩子,總想多生幾個熱熱鬧鬧的,可是阿貞明顯不喜歡太多孩子夾在他們中間。

    “好”春花依舊笑眯眯,她是喜歡孩子可比起孩子,她拉扯大的阿貞更讓人心疼。春花拉著周清貞坐下有些奇怪:“老太爺莫不是想錢想瘋了?才四月中就跑來要冰錢,就算樊縣我沒記錯也只在六月十五到七月十五用冰。”

    周清貞握著春花的手,在她額頭輕吻一下,才開口:“他可能心火熱,不必理會他。”

    身子沉了春花坐著累斜靠進周清貞懷裡,礙於大肚子,只能雙手笨拙的攬著他的腰。周清貞扶著春花小心調整位子半靠在床柱上,讓春花靠的舒服些。

    屋裡只有甜蜜的小倆口,初夏微風帶著荷葉清香從窗戶吹進來,輕紗帷幕慢慢晃動。春花聽著周清貞的心跳,跟他商量:“要不咱們也建個冰窖,反正地方大。”

    最重要這附近的人家都用冰,就他家沒有春花不想比誰差,讓孩子們少見世面。

    周清貞下巴輕輕放在春花頭頂,一手攬著她的肩膀:“好,可以建在東路明池邊的小樹林下邊。”

    那地方在東路東北角,旁邊是一排後罩房住著府裡幾個護院,春花並不知道冰窖怎麼建,因此點點頭全交給周清貞,周清貞辦事從來穩妥可靠,又剛好在家裡。

    “就是委屈你今年生日,沒給你好好辦。”春花有些心疼,四月初五是周清貞二十三歲生辰,偏偏那天周清恭在學堂過不下去,發脾氣撕書大鬧,周清貞只能過去處理。

    姐姐心心念念都是自己,周清貞溫溫一笑,下巴在春花頭頂依戀無比的蹭蹭:“有姐姐在,沒有委屈。”

    四月二十八淩晨,春花忽然肚子一陣抽痛,她睜開眼睛一切又了無痕跡,側過頭周清貞正依在她身邊睡得香甜。

    春花轉頭看黑漆漆的帳頂,一手輕輕搭在肚子上:孩子,你是要出來了嗎?

    像是在回應她肚皮又一陣抽疼,春花嘴角漾起笑:等等好嗎,你爹睡得正香他比娘膽子小最怕這個,上次生你姐姐你爹大冬天在屋外守了一夜。

    春花想起自己見到周清貞時的樣子,心疼的直抽抽,一雙眼睛驚恐未定臉色煞白,跌跌撞撞進來幾乎連路都走不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7:59

第五十章

    再等等好嗎,孩子?這個孩子比怡兒乖很多,在肚子裡就極少鬧騰,春花心裡安慰幾句似乎真的安穩下來,可春花知道不過是沒到時候罷了。

    春花再也睡不著,睜著明亮的眼睛定定看頭頂床帳,忽然身旁的周清貞動了動,慢慢靠近春花,嘴裡嘟嘟囔囔囈語:“姐姐……姐姐……”

    這是有夢到什麼了?春花好笑的握住周清貞一隻手,周清貞無意識挪著挨緊春花,在她頸窩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蹭蹭呢噥一句“姐姐……”繼續甜睡。

    春花偏頭在周清貞額頭蹭蹭,繼續在黑夜裡看帳頂,有他在身邊春花心裡很安穩。五更時分東方還沒有破曉的意思,天空依舊是黑絨般夜幕,點綴著無數閃耀繁星,世界一片靜寂。

    “阿貞,醒醒。”

    “怎麼了姐姐,要起夜?”周清貞孩子般揉揉眼睛“等等我去點蠟燭。”

    “好”能晚一會嚇到他,還是晚一會。

    周清貞披衣衫起身吹亮火摺子,點燃蠟燭端過來:“姐姐等我扶你起來……”周清貞忽然渾身僵硬,手裡的蠟燭‘吧嗒’掉到地上,就算夜裡春花也能看清他緊張到沒法反應的臉。

    “阿貞別怕,姐姐要生了,去請兩位穩婆過來。”

    周清貞心裡全是春花一瞬疼的扭曲的面孔,他的心先是不會跳然後狂跳:姐姐要生了!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不能慌,沉住氣,剪刀、熱水、草灰,不!穩婆!周清貞心臟幾乎跳出嘴巴,頂的肋骨生疼他蒼白臉色:“姐姐別慌,我去請穩婆。”

    “嗯,我沒事,去吧”

    “好,穩婆,穩婆”

    周清貞渾身僵硬,一向把握全域的腦子亂成漿糊:穩婆在哪裡?在哪裡?對了西廂,穩婆在西廂,周清貞簡直快要神經質,他機械轉身:“我去西廂請穩婆,姐姐別怕。”

    “嗯,我不怕,女人生孩子是天性,很簡單。”春花刻意放平聲音,甚至帶點笑意。

    “嗯,簡單的,簡單的”周清貞同手同腳出了套間,忽然拔足往外狂奔,撞得椅子光蕩蕩摔在在地上一陣響。

    春花雙手捂著肚子疼的抽氣苦笑:天底下女人生孩子,還要安慰男人的怕就只有她了,可她真不忍心再看阿貞要嚇死的樣子。然後她就聽到周清貞儘量平穩的聲音,顫抖的在夜裡高呼:“張嬤嬤,劉嬤嬤快來,姐姐馬上要生!”

    看來就算嚇壞了,還是很瞭解自己,春花捂著肚子又忍過一陣疼,娘的,誰說第二胎好生來著,她要疼死了。

    周清貞在破曉的天幕下僵立在春花窗前,聽裡邊姐姐壓抑的痛呼聲,心裡仿佛有一把刀在劃拉:“姐姐別忍,只管叫出來我受得住。”

    春花在屋裡疼的天昏地暗,恨不能拿把刀剖開肚子,周清貞在外邊汗濕春衫:“姐姐、我在這裡,姐姐我一直在這陪你,別怕。”

    吳媽媽看著窗前一動不動,臉色煞白眼睛發直的男人,心裡歎息:真麼見過這麼看重娘子的人,瞧那樣拳頭都握的發白,怕是恨不能沖進去替春花生。

    當雄雞啼叫東方泛白,通紅的朝陽衝破地平線給大地帶來第一縷光明的時候,周清貞的嫡長子發出人生第一道聲音“呱啊啊啊!”響亮透徹在夫人府上空。

    “生了、生了,”張嬤嬤手快,抱著收拾乾淨包裹的嚴嚴實實小嬰兒出來給周清貞看:“是個少爺,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周清貞硬著脖子:“可以進去沒。”

    額……張嬤嬤愣愣,難不成她抱得是隔壁老王家孩子?你倒是看兒子一眼啊,心裡奇怪張嬤嬤順嘴回答:“……可以”

    周清貞硬著腿一步步走進血腥濃郁的屋子,他的姐姐臉色在烏髮下襯的更白,虛弱的躺在床上,旁邊劉嬤嬤還在下邊收拾用過的血布雜物。

    看見周清貞進來有些奇怪,但還是屈膝:“恭喜大人,喜得貴子。”

    “下去領賞。”

    “謝大人”劉嬤嬤快手把東西攏在一起,想要幫春花系好頭箍,卻被周清貞示意放到一邊:“夫人還有要收拾的沒?”

    “沒了,夫人底子好生的順靜養就行。”

    周清貞點點頭揮手,劉嬤嬤拿著收拾的東西出去。外邊吳媽媽笑吟吟:“有勞兩位嬤嬤,先下去喝茶吃東西,府裡自有打賞。”

    孩子被吳媽媽放到春花枕邊,春花慢慢睜開眼,就看到周清貞坐在床邊。她伸手出拉住周清貞的拳頭:“別怕了,你看姐姐沒事鬆開手。”

    周清貞的拳頭像是雕刻成的,骨骼青筋分明,一眼能看出爆發著巨大力量。

    “乖,鬆開”春花摸著慢慢哄勸。

    一根根手指鬆開,皮膚上迅速回流粉紅顏色,手心是青紫的指甲印。

    “姐姐,咱們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好”

    春花生產十分順利她身體也好,金華巷那邊得到消息,錢氏就領著周長安第一時間來看,還熱心的表示願意幫忙洗三滿月之類。然後芍藥也趕過來,孫氏也怯怯懦懦讓人送了自己做的小衣裳,周懷嬰也人模人樣來看嫡長孫。

    周清貞不想金華巷的人來煩擾春花修養,索性什麼洗三滿月全不辦,只給孩子取大名周明辰,小名初陽。為了這個取名權,還被周懷嬰訛去五十兩銀子,周清貞實在噁心他的為人,只遠遠給銀子打發了,沒注意四喜苦惱糾纏的臉色,然後周懷嬰惹出大麻煩。

    周清貞在家裡陪春花半個月,被春花催促去上朝,老是休沐會影響年終考評。

    五月初八周清貞第一天上朝,周懷嬰被人打斷雙腿,抬到春花產房前,一群大漢高叫:“賠錢來,就算官家也不能欠錢不還!”

    什麼錢?春花驚訝的坐起身:“王六呢?”

    麥子連忙給她披上衣裳:“田莊出了點事領人去處理了。”

    “吳媽媽呢?”

    “被宮裡出來的老姐妹有事叫走。”

    這麼巧?春花皺眉聽到屋外有壯漢大叫:“還錢來!八千兩銀子一文不能少,”

    屋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似乎幾個大漢和夫人府護衛推搡起來,有人高叫:“哎呀!周家欠錢不還打死人了!”

    春花冷下臉披衣起來,這是強行碰瓷呢!

    春花掀開被子要下床,麥子急忙攔住她:“夫人這才不過十天你千萬不能下床,更不能出去見風費神,要是落下月子病一輩子遭罪。夫人你歇著奴婢去見她們!”

    春花推開麥子冷笑一聲:“這明顯是設局沖我來的,偏不偏家裡一個能頂事的都沒有,就找上門來。”一邊說,春花一邊下炕穿鞋。

    麥子像是吞了塊石頭在心裡。她也是跟著春花兩口子見過世面的,敢這樣明鬧進敕造夫人府,這群人必然有所仰仗,就連王六和吳媽媽怕也是人家設計好的。

    她一個普通丫頭出去確實不頂事,麥子眉眼沉重蹲下身幫春花穿鞋。

    穿好鞋春花站起身一瞬間頭重腳輕,躺了十日骨頭有些發軟。綠萼和建蘭兩個小丫頭早就跑到屋裡,雖然害怕卻依然盡職的過來伺候,見春花有些恍惚連忙兩邊扶住。

    春花穩穩神站直,沉聲吩咐綠萼:“去吧命服冠帶拿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8:15

第五十一章

    “是”綠萼應一聲去衣櫃取朝服,春花到梳粧檯前坐下,屋外又傳來那群大漢高呼:“打死人都不出來,果然官家威風!”

    春花解開頭巾散下頭髮對建蘭吩咐:“出去告訴他們,閉嘴等著,否則驚了小少爺本夫人要他們拿命來賠。”

    “是”建蘭領命出去,在屋外用清脆童音郎朗重複“夫人說了讓你們閉嘴等著,要是驚了小少爺夫人要你們拿命來賠。”

    一群大漢見不過是大半人高的小丫頭,哄然而笑:“你們夫人果然拿百姓不當人,咱們死了都不敢驚動她家小少爺。”

    建蘭毫不畏懼穩穩站著:“我們夫人也是你們能評價的,告訴你們,我們夫人從來言出必踐,先摸摸脖子想想再鬧騰,這裡可是皇上御賜的一品夫人府。”

    春花聽得點頭,建蘭果然是丫頭裡最穩重能鎮住場子的,她又吩咐綠萼:“去叫少爺奶娘過來。”

    “是”綠萼欠身去西廂叫人。

    麥子顫著手拿起梳子,小心的給春花通頭髮,十多天沒洗沒梳,春花的頭髮油膩膩有些糾纏。

    “用篦子,那個刮過的頭髮乾淨齊整。”

    麥子聽了眼裡滾下淚珠兒:“夫人差不多就行了,何必……”婦人月子不能沐浴梳頭,否則將來會迎風頭疼骨痛,用梳子也罷了,用篦子?那頭皮還不落下毛病。

    “今天這事不好善了,總要氣勢上壓住他們。”

    春花按品大妝頭戴寶冠上有花釵九樹、博鬢一對、寶鈿八根,臉敷白、粉口含丹脂,身穿九對翟鳥衣,玉帶霞披光彩照人,在麥子的攙扶下走出來。那群大漢看到春花出來全愣住了,這和他們計畫不一樣。

    他們計畫是趁亂要春花半條命,讓她下半輩子纏綿病榻。他們主子說這女子性情剛烈,可以言辭激她出來,想來月婆都是蓬頭垢面,他們乘機大鬧,說周家隨意派人推諉欠債不還,然後藉口要找真正的主子,和護院衝突趁亂向春花下手,以報改制之仇,可如今出來的確是冠袍嚴整的一品命婦。

    不知道的情況下‘無意’傷了春花,最多流放之刑。現在麼,在當朝一品夫人面前不恭,呵呵,那時犯上,動手?那是老太太上吊——嫌命長。

    春花穩穩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看院子裡雜七雜八一堆人。七八個彪形大漢,穿著半敞的粗布短打露出胸前肌肉虯結。四喜被捆的粽子一樣堵了嘴扔在地上,看見她在地上不停掙扎‘嗚嗚’叫,旁邊有一扇門板上邊躺著不知死活的周懷嬰,兩條腿以奇怪的姿勢擺著明顯打折了。

    為首大漢看春花直盯著周懷嬰,笑著打哈哈:“這老丈在我們賭館欠下八千兩銀子不還,兄弟們略微教訓下原打算扔到乞丐胡同,誰知道他卻說自己是夫人家長輩,這才上門討要。”

    說話間綠萼端出一把椅子,春花看著院子裡的大漢慢慢坐下一一吩咐:“建蘭拿老爺名刺和李冬去順天府,就說有人擅闖夫人府請他們派人保護。再有人死在院子裡,請派個老道的仵作過來。”

    “是”建蘭屈膝,院裡的護衛李東也出來領命。

    “麥子去都察院找如意,讓老爺請位御醫來,就說可巧,王六和吳媽都不在的時候,老太爺被賭館人打折腿抬回來,然後有人死在咱們院子裡,讓御醫好好查查怎麼死的。”

    “是”麥子也領命而去。春花第一次切實體會到下人少的壞處,沒人可用她身邊現在連個撐場面的都沒,綠萼被她留下和奶娘一起照看初陽。

    領頭大漢看人分幾路出去,笑得有些尷尬,這和當初預料的完全不同。他踢踢裝死的同伴,擠出笑:“原是怕夫人不理會咱們,讓兄弟假裝下事情嚴重,夫人放心他結實著呐。”

    地上的‘死人’麻利的爬起來,,這事有些不受他們控制,原本是想攪亂,沒想到春花一身命服出來。不過能執行陰私命令的沒有傻子,他們立刻改變方針專一要錢。

    “夫人既然出來,就請把銀子結了吧。”

    春花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剩下四個護院分列在她身後,春花不提銀子先問:“你們是庶民,見到一品命婦該什麼禮數?”

    幾個大漢面面相覷,春花穩穩坐在上首並不著急,也不理會四喜‘嗚嗚’掙扎,她並不想知道周懷嬰怎麼中的圈套,這些彎彎繞的事情得周清貞處理。

    院子裡安靜下來,初夏的風微微拂過高大的青松銀杏,吹得春花滿頭珠翠輕輕晃動,春花坐著紋絲不動。

    幾個大漢看來看去,最後只能不甘願的一條腿,一條腿慢騰騰跪下磕頭:“小的們見過夫人。”

    春花靜靜的看著他們跪下不叫起,設圈套鬧事,這些人自然不夠格做主謀,可是做事罔顧良心也不是什麼好鳥,春花就是為難他們又怎麼樣?

    “夫人?”領頭的抬起頭詢問,春花閑閑看著不說話。那人發現這次的差事不好辦,點子太扎手,他臉上哈、哈、哈,乾笑,從懷裡掏出白紙黑字“夫人就算貴為當朝一品,也得欠帳還錢不是?”

    春花嗤笑:“本夫人有說欠帳不還嗎?只是數額巨大當然要等老爺回來做主,你們且等著。”

    五月的日頭從東天升到正中,明晃晃照在院子裡照的青石板泛亮。那些大漢額頭慢慢曬出汗珠,春花腰腿僵痛在廊下坐的筆直,任由院裡來來回回的風吹過,絕不肯弱一分氣勢。

    周清貞在衙門裡處理積壓的卷宗,他如今是三品大員有自己單獨的公房,將近一月積累的各種條陳足有一尺多高。

    “老爺,夫人讓麥子帶話來。”如意臉色有些難看的進來稟告。

    周清貞從一堆案卷裡抬頭,清明的眼神變得銳不可當:“府裡出什麼事了?”

    如意低頭欠身:“夫人讓老爺請位御醫回去,還帶話說‘可巧,王六和吳媽都不在的時候,老太爺被賭館人打折腿抬回來,然後有人死在咱們院子裡,讓御醫好好查查怎麼死的’。”

    有人設套特意調走王六吳媽,看來很瞭解夫人府,而和他有仇有這能力的只能是宗室!周清貞穩穩坐著心思急轉,他要回家需得請假偏偏他的上司,右都禦史一早被禮郡王召走了。

    禮、郡、王,周清貞把這三個字在心裡咀嚼一遍,猜測他的後手。你以為我會不顧一切沖回去,然後你們安排出什麼緊急事務,甚至人命關天治我一個怠忽職守?

    不得不說拉著右都禦史閒扯的禮郡王,確實有這打算。周清貞能為劉春花金鑾殿告禦狀,能為她御前抽朝臣,想必知道劉春花受傷命在旦夕,一定會不顧一切沖回去。那時候他安排的死士就會出現在都察院喊冤,然後撞死都察院門前石獅上以死明志。

    一步一步他謀劃許久的連環計,定要周清貞夫妻不得好死,以報削爵之仇。

    可惜禮郡王沒想到春花一出手就穩住局面,連帶周清貞也不必失去理智回去相救。周清貞想通其中關竅,招來自己下手正四品右僉都禦史一番安排,起身往禦書房求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8:30

第五十二章

    很快天豐帝派出御醫隨周清貞一起回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周懷嬰斷腿,和檢查死人的事情,這位御醫最擅長的卻是婦科。

    周清貞策馬回來,就看見自己珍愛的姐姐儼然裝扮,威嚴不可欺的坐在廊下。

    “姐姐!”周清貞驚痛的從馬上翻下來,你這樣坐了多久?周清貞一刹那心痛到不能呼吸,他的姐姐才生產完十日,才十日!產婦不能梳頭,不能見風,否則就會留下永遠的病根,就算年輕時不顯老了也會受病痛折磨。

    他的姐姐、他的姐姐,他的寶貝姐姐,就這樣冠帶整齊的坐在廊下任風吹!那樣緊密的髮髻,那樣沉重的寶冠,他的姐姐頭皮該有多痛,肩腿腰會不會落下一生的毛病?周清貞恨不能仰天嘶吼。

    “阿貞回來了,這些交給你我進去歇歇。”身下惡露早就淋漓不堪,身上也是冷一陣熱一陣,春花確實有些疲累。

    “我扶你進去。”周清貞漾出溫柔的笑意,似乎和往常沒有不同。

    沒人知道他此時心裡翻出的滔天怒火,他平生第一次很周懷嬰,恨不得他去死。

    周清貞扶著春花進屋笑的溫柔:“姐姐小心些,我幫你去冠戴。”

    春花偏頭笑著安慰:“我沒事就是坐了一會,鄉下女人生完孩子就能下地幹活,沒事。”春花抬手摸摸周清貞的臉龐,想讓他放寬心。

    姐姐的手從來沒有這樣冰冰涼過,周清貞面上微笑心在滴血,他的姐姐受寒了。

    “我知道,我還請了太醫給姐姐把脈,姐姐向來身子康健,好好保養不會有事。”周清貞小心的扶春花到炕上躺下,幫她去掉寶冠、博鬢、金鈿。

    “姐姐躺著讓太醫把脈”周清貞溫情似水“外邊的事交給我,姐姐只管歇著。”

    “嗯”春花笑眯眯應著,只想讓周清貞放心。

    周清貞對春花溫溫一笑起身出去,轉身笑容變得詭異暗魅,竟然害得他的姐姐連多坐一會去冠戴都支撐不住,很好、很好。

    都是周懷嬰,他要殺了周懷嬰永絕後患!還有錢氏、周長安,凡是害他姐姐不得安寧的的,一個也不能留,第一個就是周懷嬰。

    春花看著周清貞的背影放心的閉上眼睛,阿貞回來就不用她操心了,這時候的春花還不知道,她護在手心裡的人,又一次被逼的心理扭曲。

    春花說的輕鬆,可惜身體卻不給面子。她昏沉沉半睡半醒兩三日才清醒過來,然後躺在床上大半月湯藥不斷。周清貞不假他人之手,熬湯喂藥不在乎什麼‘產婦不潔晦氣重’和春花同吃同住。

    天豐帝十分清楚周清貞那點尿性,索性御筆一揮藉口前三年周清貞沒有休過假,又放了一個月恩假,然後回宮和陳皇后抱怨:“滿朝文武,周清貞是第一個陪媳婦生孩子坐月子的,大虞開國至今也就他算是休了產假。”

    陳皇后將一杯剛好入口的蓮子心茶,遞到皇帝手裡微笑著聽他抱怨:“幸虧是個言官,這要是放在六部什麼事兒也別幹了。滿朝文武都跟他一樣愛老婆,朕這朝堂就該沒人了。”

    天豐帝抱怨完揭開茶蓋輕呷,陳皇后站到皇帝身後力道適中幫他按捏頸肩。她的臉上帶些回憶的微笑,抱怨周清貞一套一套,想當年是誰跑來梧桐宮,是誰在梧桐宮偏殿設書房。可惜他們夫妻沒有子女緣,兩個孩子都沒養大。

    “既然劉夫人身體不佳,不如命御醫每三日去問診一次?”陳皇后在皇帝身後提議。

    “梓潼安排就是。”天豐帝擱下茶盞放鬆頸肩,閉上眼睛任由皇后幫他按摩。全天下的事擔在他的肩上,只有皇后這裡能休憩一會兒。

    夫人府正院極其安靜,御醫每三天來複診一次,春花表面上看起來和一般產婦一樣,恢復的不錯。可御醫診脈後告訴周清貞:“夫人風邪入體,待惡露乾淨需要藥浴艾灸祛風邪,即便如此也會落下頭風。”

    周清貞永遠記得他當時跌入穀底的心:“無法根治?”

    許是周清貞表情太嚇人或者是太讓人憐憫,那太醫溫聲安慰:“精心保養可以不犯。”

    “阿貞那些事怎麼樣了?”春花面色紅潤的躺在床上,跟周清貞抱怨“阿貞我不想再睡想下去走走,都已經滿月了。”

    周清貞溫和的坐到床沿哄勸:“姐姐,御醫說你那日到底受些吃虧,惡露不淨不能出門。”

    不僅如此春花以後月事期間出屋需帶頭巾,秋風涼春風寒冬季更不用說,出門必須包頭,否則必然頭疼頭暈。周清貞面上微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大夫的話哪能全聽他們就是說的嚴重,姐姐現在好得很讓我出去走走……”春花靈機一動扯著周清貞袖子撒嬌“阿貞最好了——”

    姐姐愛嬌的對自己,是周清貞不知夢過多少回的事兒,可是真的撒嬌了卻讓他心如刀絞。他看著春花說不出‘姐姐你落下病根了,一生不能吹涼風’。他的姐姐那麼好的身體,他要怎麼說。

    “姐姐乖,要聽御醫的話,等你好了我帶你……”

    “去登高!”春花快在屋裡悶死了,等到九月初九去城外山上登高,藍天白雲山風颯颯,展臂立在山頭任清風從身上吹過多舒爽!

    春花美滋滋的幻想,看的周清貞心如刀絞幾乎落淚,他轉過身假裝給春花拉平被子,忍住喉頭哽咽忍回眼裡酸澀。

    “阿貞,怡兒好久沒來看我,那沒良心的小丫頭是不是把我給忘了,你讓人抱她過來我想女兒了。”

    周清貞看著手裡的被子,一點點把它鋪平咽下喉頭哽噎,轉身溫柔若往昔:“御醫說姐姐需要靜養不能勞心費神,晚照這會正是鬧騰的時候,讓奶娘和香兒帶著姐姐不必費心。”

    “那初陽呢,抱過來我看看,月裡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再過些日子我都怕自己不認識了。”

    初陽很乖,周清貞按春花的要求去看過幾次,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周清貞覺得可以抱過來給春花解悶。

    周初陽被抱過來的時候原本在睡覺,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放到春花枕邊的時候睜開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側過頭探索的看春花不哭不鬧,只是微微張開小嘴巴,露出點粉粉的小舌頭。

    春花的心軟成一片臉上滿是母愛的光輝:“阿貞,你看初陽跟我說話呢。”

    “嗯”姐姐開心就好,周清貞坐到炕沿,幫春花把散落出頭巾的髮絲別到耳後。

    小傢伙在繈褓裡脖子向後仰微微轉頭,春花喜不自勝:“阿貞他伸懶腰呢。”

    “嗯”

    周清貞估摸著時間又把初陽抱出去給奶娘,回來說:“姐姐累了睡一會吧。”

    “好”春花躺在床上笑眯眯的答應,周清貞彎腰在春花頰邊輕吻一下:“我去給姐姐熬藥。”

    “好”春花閉上眼睛。周清貞幫她把被子掖好轉身出屋,忽然聽到春花在身後問:“老太爺那邊的事處理好了?”

    周清貞頓了一下轉回來:“好了,姐姐不用費心管他,他腿折了御醫也沒能接回來,後半輩子只能躺在炕上再也不會生出事。”

    “嗯,你去忙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8:50

第五十三章

    周清貞摸摸春花笑眯眯的臉頰出去了,春花看他出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阿貞不對勁,春花這幾日慢慢感覺出來,周清貞儘量避免任何人進屋。自從那天後不說愛吵鬧的怡兒,就是麥子都很少出現在正屋。

    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讓阿貞心性又變得不正常,春花到現在還沒能覺察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在屋裡一直悶到四十多天惡露乾淨,周清貞才鬆口讓春花午後可以在院子裡轉轉,然後見到小丫頭周晚照。

    小丫頭先是一喜然後憋著嘴,無限委屈站在東廂廊下看著她娘。

    “怡兒過來娘抱抱。”春花蹲下身,笑著向女兒張開雙臂。

    小丫頭看看娘後邊的爹,委屈噠噠:“爹說娘病了,晚照是長女要體貼母親,照顧弟弟。”

    還有兩個多月才滿三歲的小人兒,哪懂得這些,春花拿周清貞沒轍,但也不能在孩子面前駁斥周清貞,只是笑眯眯誇讚小丫頭:“怡兒真能幹,過來娘抱抱。”

    小丫頭被娘娘誇了,終於露出燦爛笑容‘咯咯咯’跑過來撲……被她爹攔住抱起來:“娘親還沒有好不能抱晚照。”

    好吧,沒有娘親的懷抱,爹爹的懷抱晚照也不嫌棄,惶恐一個多月的小丫頭,環著她爹的脖子興高采烈:“怡兒天天都去看弟弟,弟弟可乖了。”

    周清貞一手抱著小女兒,半彎腰一手拉春花起來。春花藉著周清貞的手勁從地上站起來,捏捏女兒的小臉蛋“怡兒果然是大姑娘,懂事又能幹。”

    被爹娘環繞愛護,小丫頭仰起小下巴得意洋洋,明亮的丹鳳眼笑成一條縫,眼尾稍稍上揚,像極春花笑眯眯的樣子。恰巧初陽醒了,奶娘抱出來稍微見個風,於是一家四口相聚在夏日的晴空下。

    周清貞抱著怡兒站在春花身側,春花就著奶娘懷抱看自己粉嫩小兒子,微風拂過頭頂,銀杏樹葉輕輕搖擺。

    “姐姐起風了,咱們回屋吧。”

    春花點點小兒子嫩嫩的嘴巴,小傢伙窩開嘴慢慢追逐母親手指,春花愛的不行那裡肯回去:“這算什麼起風,一絲風罷了。”

    奶娘跟著湊趣:“老爺這對兒女都是好相貌,眼睛都隨了夫人。”說完還仔細打量周清貞懷裡,勾著頭看弟弟的怡兒。

    “姐弟兩的眼睛長得一模一樣。”其實這姐弟兩粉團似的肌膚像周清貞,鼻子嘴也像,不過家裡下人都知道,周清貞有多在乎春花,說夫人好比什麼都管用。

    奶娘的話讓怡兒越發勾著身子去看周初陽:“弟弟眼睛好小,沒有怡兒大。”

    春花讓奶娘把兒子抱回西廂,點點女兒的額頭:“那是因為弟弟還小。”

    周清貞把晚照交給張奶娘,自己扶住春花:“姐姐出來時間夠久了,咱們回去歇著。”春花剛想開口拒絕,旁邊的女兒小大人似得說:“娘親要多休息乖乖用藥,怡兒不煩娘親,怡兒去紫槐院找兩個姑姑玩。”

    “兩個姑姑?”怎麼會有兩個?春花疑惑,周清貞揮揮手張奶娘抱著怡兒出垂花門,香兒連忙跟上去伺候。

    周清貞扶春花回屋躺好,才慢慢說起這些日子的事情。原來周懷嬰因為在金華巷無所事事,出去遊玩被人誘進賭坊,輸輸贏贏賭上癮。

    這中間周清貞沒說他給周懷嬰下藥,周懷嬰在家裡不得趣出去惹下禍端。

    “禮郡王派人下的套子,他一頭鑽進去,田莊的事和吳媽媽老姐妹的事,都有禮郡王的影子。”周清貞倒了一杯溫熱的紅棗茶,給春花端過來。

    春花半起身喝完問:“為了改制的事報仇?”

    周清貞隨手把杯子放在妝臺上坐到炕邊:“嗯,白紙黑字賴不掉,最後因為腿只賠了一半。”

    “家裡哪有四千現銀?”

    “我把金華巷的宅子典賣了”周清貞脫鞋上床睡在春花身側,另拿一塊被單蓋住肚子“所以那邊的人都搬過來了。”

    春花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論起來金華巷的宅子他們也沒住幾年,可那是周清貞名下唯一的財產。

    周清貞在春花額頭輕啄一下,躺好:“睡一會養養神,我把他們都安排在東路,不許他們過來打擾。”

    住得近才好收拾,周清貞心裡一片淡然。

    春花琢磨一番:“既然都住夫人府,就不能亂了禮數讓人說嘴,讓老太爺和錢氏搬到四進院子。”

    “好,我待會兒就去安排。”

    “四姑娘來得早住在紫槐院正屋,既然三姑娘也住那裡……”一隻溫熱的大掌蓋到春花眼睛上,周卿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姐姐安心休息,我會安排妥當。”

    很快東路動起來,周懷嬰和他的妻妾丫頭都住進中路四進院裡,周長安也從紫槐院東廂搬到正屋。周長安說不出的暢意,果然水磨石的功夫有用,以後她還要繼續討好春花,晚照那小丫頭也要好好捧著。

    周玉嬌手裡抱著自己的小匣子從臥房出來,路過正廳發現周長安一副主人端坐的樣子,站住想說什麼,可是看著周長安一副隱隱自傲的模樣,到底抿緊嘴巴出去了。

    周長安在她背後微微得意:庶出就是庶出,嫂嫂一能起身不就重新安排,得意完她起身走進現在屬於自己的臥房,正房到底敞亮寬闊!想要好日子就得巴緊嫂子,周長安鬥志昂揚的開始給春花繡帕子。

    周玉嬌環顧了下有些窄小陰暗的東廂放下匣子,小姑娘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偷偷看到的情景:七八個魁梧大漢,兇神惡煞立在院下,她的三嫂寶冠霞披凜然不可侵犯的站在廊下對峙。

    人還是要自己立得住才行,這是小姑娘從她三嫂身上看到的。從那一天起周玉嬌心裡萬分崇拜自己的三嫂,和三嫂那樣的人比起來,住正屋和廂房有什麼區別。

    入了伏一天比一天熱,這一夜春花直接被熱醒,她迷迷糊糊推開身上的夾被,大夏天周清貞非要她蓋這個睡。

    “阿貞,我要換被單太熱了”春花眯著眼嘟噥“阿貞最好了給我蓋被單。”

    ……屋裡靜悄悄沒聲音,春花醒過神在黑漆漆屋裡看了一圈沒人,伸手摸了摸,旁邊的床上沒有一點熱氣,阿貞去哪了?

    院裡靜悄悄沒有一絲風,連蟲草的叫聲都沒有,所有的東西都是黑□□的,春花靜靜的睜著眼心裡升起不祥感覺。

    她披上外套一個人靜悄悄起身,輕輕推開門往西走,走到盡頭右拐過垂花門。花園裡的樹木山石一團團黑漆漆靜靜矗立在黑夜裡,夫人府裡沒有一絲燈光。

    繞過假山、穿過涼亭,春花的心越來越沉,走過一個小小的木拱橋,四進院子的粉白影壁在夜色裡泛著青青幽光。再繞過去院門虛掩,春花輕輕推開一條縫,悄摸側身像輕煙似得飄進去。

    “阿貞,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是周懷嬰的臥房燈火俱滅,只有一點微弱的星光照進來。要不是春花已經習慣這暗色,要不是她她太熟悉周清貞,肯定發現不了黑□□站在周懷嬰床頭的男人。

    春花緊緊身上的褙子,在黑夜裡走過去拉住周清貞冰涼的手,探頭看了一眼沉睡的周懷嬰,呼吸沉重深長。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9:07

第五十四章

    “阿貞你做什麼了?”春花壓低聲音悄悄問,屋裡黑漆漆一團,衣櫃桌椅黑咚咚待在角落。黑暗模糊了周清貞的五官,只有一雙眼睛泛著點點暗光,定定看著著床上呼吸沉重的周懷嬰。

    春花話音落,卻聽不到周清貞的回答。屋裡再次陷入幽深死寂,寂靜到春花能聽到自己心跳聲‘砰、砰、砰’,能聽到周清貞輕微的氣息。

    不對勁,為什麼周懷嬰醒不來,屋外的四喜也沒反應?就算他們輕手輕腳,這麼安靜的夜晚也應該能聽到。

    春花心裡擰成一團,她穩住心跳抬起胳膊,兩手捧住周清貞的臉讓他轉向自己,輕聲哄勸:“阿貞乖——看姐姐,乖啊——”周清貞臉被捧著轉向春花,眼睛卻一瞬不瞬固執的盯著周懷嬰。

    這樣冰冷沒有感情的周清貞春花第一次見,這讓她心慌心疼到不行,她的阿貞到底怎麼了?

    “阿貞看姐姐,姐姐在這兒呢,不怕啊,看姐姐,乖啊。”春花溫柔的聲音裡多了些殷切。

    周清貞恍若未聞,其實他感覺到有人來了,這個人是可以信賴依靠的,所以他放任自己的情緒死死盯著周懷嬰。他要看著周懷嬰咽下最後一口氣,再也不能呼吸,然後拿走那東西,拉著這個人回屋,剩下幾個以後慢慢收拾。三五年內他有耐心收拾乾淨,也相信自己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春花有些焦急胸脯起起落落,她用手掌擋住周清貞的目光,聲音切切:“阿貞,姐姐在這裡,看姐姐,乖、聽話、來、看姐姐。”一句句哄孩子的語氣,是肺腑間最誠摯的情感。

    周清貞木木轉動眼珠子,呆滯的看向面前仰頭殷殷期盼的女子。這樣癡傻的阿貞,春花忍下心疼捧著他的臉細聲哄勸:

    “阿貞,姐姐在這呢,別怕,不管什麼事都有姐姐給你撐著。”

    周清貞眼裡的呆滯像是冰雪,在春花的聞言軟語下消融:“姐姐……”

    春花安慰笑笑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在周清貞額上親一下:“來、告訴姐姐你做什麼了?”

    “我給他們下了‘醉夢’。”

    怪不得醒不來,春花一邊琢磨一邊繼續溫聲誘哄:“還有呢?”

    還有?周清貞慢慢轉頭看向暗夜裡,床上那團黑影呼吸越發沉重艱難,周清貞說:“我給他胸口放了一塊金餅。”!這個事情春花知道,他們在外巡按時遇到一例謀殺案,寡嫂告小叔子圖財害命謀殺兄長,可是卻找不到任何證據,仵作怎麼檢驗死者都是睡夢中安然離去。雖然死者眉頭微皺臉色似乎有些痛苦,可是全身上下沒有內傷外傷,沒有中毒痕跡,於是縣官駁回狀子。

    後來那寡嫂告到周清貞面前,是周清貞設套讓那人說出實情,就是在死者胸口放了一塊金子,讓那人心力衰竭死於夢中。

    “姐姐放心這塊金餅夠大份量也足,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春花伸手從被單下周懷嬰胸口,摸出一塊沉甸甸金餅。她把金餅塞到懷裡,拉住周清貞的手:“跟姐姐回家。”說完不管周清貞反應拉著他就走。

    出正屋時春花探頭左右瞄瞄,四進院裡依然靜寂黑暗,兩邊廂房黑□□沒有任何動靜,樹木花草在星光下靜靜矗立,頂多光滑的葉子泛一點幽幽暗光。

    穿過院子輕輕拉開虛掩的院門,春花把周清貞安置到一邊,然後悄無聲息合上院門。看著院門緊緊閉上,春花呼出一口氣……沒事了,她重新拉住周清貞帶他回屋。繞過影壁走到木拱橋的時候,周清貞忽然一把抱起春花,沉默無語大踏步邁上拱橋。

    春花愣了下柔順的環住周清貞脖頸,把頭倚在他的肩上。回到屋裡周清貞把春花放在床沿坐下,然後自己坐到春花身邊,兩個人並排坐在黑暗裡。這樣的阿貞……春花抿唇起身到妝台邊拿起火摺子。

    “別點燈”黑夜裡周清貞嘶啞開口,像是嗓子蹦的太久有些緊。

    “好”

    春花俐落的放下火摺子,走到坐在床邊的周清貞面前,在漆黑安寧的夜裡伸出雙臂,環住他的頭抱進懷裡慢慢安撫:“阿貞不怕,都過去了沒事了。”

    “我不怕”

    “嗯”不怕為什麼渾身僵硬冰涼?春花抱著周清貞慢慢搖哄,像是母親在哄繈褓中的孩子睡覺。搖啊搖,搖啊搖,這個懷抱安全溫暖沒有任何傷害逼迫。

    “沒事了,都過去了。”低柔的聲音像三月春風緩緩拂過。

    不知過去多久,周清貞身上的肌肉緩緩放鬆,終於有了人的柔軟。他抬起胳膊抱住春花腰身,把自己深深埋到春花柔軟胸前,隨著春花輕輕搖晃,像是月色下一條小船輕輕飄蕩在水波之上。

    輕柔、靜謐、安逸。

    “姐姐我要殺了他,以子弑父罪大惡極,畜生不如。”

    “他害死你娘害你從小受盡委屈,他害你妻子月子裡與惡人對峙,他本來就該死阿貞沒錯。”

    “真的?”手臂力氣加大,周清貞把春花柔軟的腰腹緊緊貼向自己,臉龐在春花胸前愛戀的蹭蹭。

    春花低頭在周清貞頭頂落下一個安慰的吻:“嗯,真的。阿貞從小聰明懂事,得先老太爺和先生喜愛,長大斷過無數冤案自然最明辨是非。周懷嬰所作所為,本來就不配為人。”

    聽著姐姐的話,感受著姐姐胸腔的震動,周清貞在春花柔軟的胸前蹭了蹭,然後安靜的聽春花心跳,半晌:“我暗示芍藥給他下藥,讓他再也不能生育人道。”

    “下就下了有什麼了不起,管生不管養他不配為人父。”春花沒有一絲猶豫回道。她決不能讓她的阿貞,為一個人渣逼瘋自己。

    周清貞又像個孩子似得在春花胸前蹭了蹭,然後抱起她放到自己腿上,繼續把自己埋在春花柔軟的胸前,這是最容易讓男人感覺到母親的地方。

    春花坐在周清貞腿上微仰脖子,把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抱在懷裡,任他在自己懷裡尋找安全慰籍。

    “他的腿原本可以接好……”這件事倒不是周清貞主謀,只是推波助瀾罷了。

    能做御醫的不僅醫術高明心裡更沒有糊塗的,那擅長婦科的國手被天豐帝派來,心裡就大概有數。先是像模像樣給周懷嬰號半天脈,才說自己不善接骨,周清貞也不為難,當著御醫面讓如意去藥館請郎中來。

    還對太醫說時間久了,就算接骨大夫來恐怕也無力回天。然後御醫就順杆下來說,既如此他好歹也是國手,骨科可以勉力一試……

    反正御醫接是接了,就是沒接好,然後周懷嬰雙腿徹底報廢。後來御醫再來給春花複診,周清貞給人封了五十兩‘謝禮’。

    春花聽完安慰的拍拍周清貞後背:“這下好了,省的他出什麼么蛾子。”

    周清貞從春花懷裡抬頭,眼睛裡說不出什麼情緒:“姐姐,我謀害父親是壞人,死了會下地獄。姐姐我不怕下地獄,我只怕沒有你相伴。”

    “阿貞不怕,你去哪裡姐姐都陪著。”春花在周清貞眉心親一下“阿貞不是壞人,相反阿貞是很善良的人。你那破爹你能忍到現在還願意養他,就說明阿貞是心胸寬闊的好人,擱在姐姐身上,早在他差點害死你的時候,就拿刀去砍他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9:33

第五十五章

    春花想想還真是,要是自己躺在炕上要死要活,周懷嬰敢那樣對她,她絕對不會讓他好過。親爹咋,親爹就能作興娃?

    看到春花眼裡閃爍出明光點點,周清貞的心徹底輕鬆下來。他抱著春花從眼睛親到雙唇,兩人唇齒相依纏綿悱惻。

    屋外黑絨般的夜幕上,細細的彎月扯來輕紗拂面,羞答答沉默。

    “阿貞,周懷嬰生來不反哺不配為人子;娶妻不敬愛不配為人夫;生子不養不配為人父。阿貞那樣一個爛人,不配你為他犯國法。”

    周清貞覺得春花坐的時間有些長,幫她脫去外衣讓她躺好,自己睡到旁邊把姐姐攬進懷裡。

    “阿貞,姐姐也很討厭周懷嬰和錢氏。可是咱們今時不比往日,咱們現在有前程,有家,有孩子,犯不著為他們毀了這一切。”春花倚在周清貞懷裡聽他平穩的心跳“你放心,你既然恨他欲死,姐姐想辦法打發他們去田莊,眼不見心不亂。”

    周清貞摸著春花順滑的髮絲,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姐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春花沉默的感受,周清貞好了她揪起的心放下,身上是有些疲累倒沒有不舒服:“阿貞告訴姐姐,姐姐到底落下什麼毛病?”

    周清貞撫摸的手停下,靜靜的說不出話。

    “月子病就那些,腳後跟走路疼,腰肩受寒疼,頭皮怕吹風疼,還有些少見的手指疼……”

    周清貞把春花摟進懷裡:“……姐姐落下……頭風……”

    從來沒有過病痛的春花,現在還不知道這病到底什麼感覺,寬慰周清貞:“沒事啊,大不了姐姐以後出門都帶包頭,其實冬天時候昭君帽挺好看的,大紅大紫一圈雪白的兔毛……”

    周清貞不想聽下去,他健康的姐姐為什麼要受罪,抱緊春花不讓她繼續說,自己開口:“姐姐不必費心,我明天去找錢氏,讓她主動帶老太爺去田莊住。”

    “阿貞有辦法?”春花從周清貞懷裡擠出來抬頭問。

    周清貞笑笑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但又所求就能為我所用,錢氏所求甚多,很好用的。”周清貞肯用心思驅逐,春花放下心笑嘻嘻:“阿貞,你說話又文縐縐,讓人聽不大明白。”

    周清貞眼裡也是輕鬆笑意:“姐姐剛才那一大段也很文氣,頗有朝廷誥命夫人的氣勢。”

    “真的?”春花驚喜的翻身趴到周清貞胸口上“哪一段話有誥命夫人的氣勢?”

    周清貞眼角眉梢全是溫柔的笑意,他一手扶住春花免得她摔下來,一手幫她把滑落的髮絲別到耳後,聲音在夜裡低沉溫和:“不反哺不配為人子那一段。”

    “哈哈,姐姐跟阿貞呆久了,也學會文縐縐說話。”春花眼裡眉梢是輕快得意的笑容,這笑容很像小晚照。

    周清貞扶穩春花一側身,將人放到床上在春花耳邊低語:“姐姐,有句話叫‘要得會跟師傅睡’。”周清貞看向春花的眼神溫柔繾綣,他還真是春花的師傅。

    “姐姐,你的字都是我教的。”

    “……”這話題轉的,春花不自在的挪挪“阿貞,你知道姐姐現在日子有些短……”

    “嗯?”

    “不能那啥……”

    “不能那啥?”周清貞做出疑惑的樣子。

    春花扯起被單蒙住臉,聲音模模糊糊:“就是那啥,你知道!”

    周清貞扯下被單:“姐姐,你身子還沒恢復不要亂想。”

    我亂想?春花憋氣,明明是你說‘要得會跟師傅睡’!周清貞心裡憋笑,在春花明亮眼上親一下:“姐姐心思要單純些,就是睡覺而已。”

    我不單純!

    周清貞把憋了怒氣的姐姐抱進懷裡,嘴角全是甜蜜的笑意:“睡吧姐姐。”他的姐姐是他的至寶。

    周清貞懷裡的女子悄悄鬆口氣閉上眼,不枉她費勁心思,她的阿貞終於變得明亮些,放下心裡的壓抑仇恨。

    屋外的月牙無聲的掛在天空,和漫天繁星一起陪伴大地,明天太陽升起一切是否都能如意?

    周清貞第二天吃過早飯就去四進院子找錢氏,不知道他和錢氏說了什麼,不過十來日錢氏就領著二房一班人出城去田莊上住,臨走還喜滋滋來看望春花。

    “媳婦兒躺著別起來,自家娘們不用見外。”錢氏滿面喜色,明明像個麻袋卻愣是走出春風撲面的感覺,領著顧嫂子進了春花的臥房,在床邊坐下說不出的‘和藹可親’。

    “老太爺腿不方便,整天悶在屋裡日子也難過,我打算帶著他去莊子上住。鄉下園子敞亮瓜果新鮮,養個貓兒狗兒的也自在。”錢氏坐在椅子上,一副通達老太太的樣子。

    得了多少好處這麼喜氣洋洋?春花心裡揣測,旁邊麥子扶春花坐起來,在她身後塞上靠墊,綠萼輕手輕腳送上茶水:“老夫人請用茶。”

    “還是媳婦兒會調、教人,瞧瞧這丫頭水靈靈的招人愛。”錢氏逮著綠萼一陣誇,然後轉頭對春花展現出無邊‘慈愛關懷’“媳婦兒還沒出百日,我也不礙著你修養就先走了。今兒不為別的特意過來說一聲,明兒我們出城媳婦也別來送,養好身子多給周家開枝散葉才是要緊的。”

    錢氏喜滋滋來去一陣風,看的春花挑起眉毛。這還是當年第一次看見那個慢悠悠,拿腔拿調的錢氏?春花一陣惡寒,心裡有些好奇:這麼高興,阿貞到底許了什麼好處?

    春花想知道周清貞怎麼拿住錢氏,可惜周清貞今天要值夜回不來,第二天周清貞下值回來。春花見面就好奇:“阿貞給了錢氏什麼好處?”

    周清貞眉目溫柔拉著春花的手,在她臉頰親一下:“姐姐想知道等我回來。”說完周清貞自己去衣櫃拿便服換上,送錢氏一行人出城。

    到底是怎麼拿住的,讓錢氏裝的像個開明婦人一樣?春花站在門邊目送周清貞出去,心裡好奇,既然這麼容易怎麼不早些打發?

    到了下午周清貞回來,春花想問卻被周清貞壓著泡藥浴:“姐姐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終歸不是什麼大事。乖,閉上眼睛。”

    ……春花閉上眼睛老老實實坐在浴桶裡,周清貞在一邊看著桶底的炭火。這藥浴泡起來很麻煩,必須保持保持氤氳霧氣不斷,水溫略燙手,每三日一次靜心泡半個時辰。

    周清貞不放心別人,每次都是自己陪著春花安安靜靜的泡。輕輕放兩塊木炭進去,周清貞坐在浴通邊的矮凳上,看氤氳霧氣裡的姐姐。

    春花閉著眼頭向後靠在浴通邊上,飄飄渺渺的水汽裡一張素白臉眉眼清麗。周清貞癡癡的看著,在他眼裡春花便是誤落人間的仙女,什麼樣的筆觸也描畫不出春花的美。

    可惜這麼美這麼好的姐姐卻落下病根,周清貞心裡悲涼又疼痛,這都是他的錯,姐姐為他吃過太多苦,受過太多難。

    “阿貞,差不多了吧。”春花迷迷糊糊差點睡著。

    周清貞轉頭去看桌上線香,再回頭眉目溫柔:“差一點點姐姐再忍會兒。”

    “好”春花笑眯眯的應著,忽然‘嘩啦啦’一陣水聲挪到桶沿“不許胡思亂想知道不?”

    “嗯”

    “有難過的事兒都要跟姐姐說,知道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19:55

第五十六章

    周清貞正欲搭話屋外傳來麥子的聲音:“夫人,門外有自稱王青妹的民婦,領著一個三歲多的小丫頭求見,說是夫人的故人。”

    王青妹?春花一瞬間想起樊縣女牢那個圓臉女孩,四五年不見她怎麼找來了?春花揚聲:“讓她到花廳等著我這就來。”

    “春花姐姐多年不見,妹妹給你請安。”王青妹領著女兒招兒,局促不安站在花團錦繡的屋裡,瞅見春花過來,連忙屈膝。

    周清貞眼神一暗腳步不停,扶著想要停下搭話的春花走到上首坐下:“夫人貴為命婦,你還需依禮相見。”

    清潤的男聲悅耳動聽讓王青妹驚訝抬頭,入目一個眉目清雋溫潤如玉的年輕男子,這樣好看溫和的男子,看的王青妹眼睛一亮:“這是姐夫吧?”

    春花微微皺眉,周清貞撩袍在另一邊坐下語氣淡然:“這位婦人,攀附官親是要挨板子的。”

    王青妹聽的泫然欲泣,轉向春花:“姐姐……”

    “青妹,我從沒說過要收你做妹妹,你還是稱呼我一聲夫人。”

    王青妹的情形看起來有些可憐,衣衫襤褸也罷了,主要是原來的一張圓臉竟然瘦成窄的,顴骨薄薄露出來。可春花從來不是什麼爛好人,幫人也要看被幫的人值不值。

    “……夫人”王青妹蹲身規矩行禮。

    “起來吧,你來找我什麼事?”

    原來王青妹的丈夫給人蓋房子時,不慎從梁上掉下來摔斷腰,苦熬兩年欠了一屁股債去了。

    “家裡屋子田地都被人拿去抵債,不夠他們還要把我和招兒,賣到那見不得人得地方……妹……”王青妹坐在下首攬住女兒,抹抹淚一邊哽咽一邊改口“我實在沒有能立腳的地方,才來投奔姐……夫人,不求別的能留在府上做個粗使婆子,有我和招兒一口吃的住的就行。”

    王青妹悲從心來她的命為啥這麼苦,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滾拉著女兒給春花跪下:“招兒給夫人跪下,夫人是娘的恩人,求夫人再幫咱們一把。”

    小小的招兒怯生生磕頭:“求夫人可憐可憐。”

    那麼點點大的人兒,說是三歲多瘦的一把骨頭,看著遠沒有怡兒壯實,春花可以不同情大人,卻沒法不憐憫孩子。

    “既然走投無路又是夫人故人,就到田莊上去幫忙吧,那裡有吃有住還有月例。”周清貞溫和開口擋住春花,自己吩咐:“麥子,讓如意派人把這一對母子送到趙樹田那裡,隨便找點活幹就行。”

    “是”麥子欠身,然後對跪在地上的王青妹開口:“王嫂子,請。”

    “姐……夫人?”王青妹猶豫的起來看向春花。

    “去吧,那裡是鄉下沒多少是非,好好帶孩子。”

    王青妹領著招兒千恩萬謝的走了,春花感歎:“她變了好多,瘦的都快認不出來。”

    周清貞拉起春花的手回正屋:“這個女子有攀附之心,姐姐還是遠著些好。”

    “其實青妹挺可憐的,為一個畜生後爹進女牢,為她娘賣身掙錢,好不容易安家落戶生兒育女,男人卻死了。”

    周清貞淡淡笑笑,牽著春花的手上臺階跨門檻:“姐姐總是心善,這女子求見都知道報一聲夫人,見面卻稱呼姐姐,明顯有心攀附,暗含貪念。”

    “算了,一口飯而已,人家也不白吃咱們的。”好歹沒走回老路,春花覺得王青妹還算有點志氣。一個小小的插曲,春花並不放在心上,又問起錢氏到底得了什麼好處。

    “你沒看見她那‘賢慧’樣”春花誇張的一哆嗦“弄得我渾身不自在,自說自話一通,喜洋洋帶風來帶風去。”

    姐姐這樣活潑,周清貞眉眼都是溫和笑意。他蹲下身幫春花去掉鞋子、扶她躺下,然後自己也挨著躺下,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才開口:“老太爺這些年攢了三千多銀子,我拿出一千五以五弟的名頭在京外買下一座一百多畝的田莊,房契地契都給她了。”

    幸虧周懷嬰慳吝每次出門帶銀子不多,也幸虧人家是要給他設套,所以沒有讓他狠輸,這筆私房錢才算得以保存。

    “哦……”春花明白的點頭,這可比錢氏當年的嫁妝值錢。春花翻身半趴到周清貞身上“你搜了老爺子體己,他有沒有氣死?”

    美麗的丹鳳眼亮晶晶,姐姐這要看熱鬧的樣子……這樣精神這樣可愛,周清貞忍不住扶著春花抬頭在她唇上輕啄一下,躺好:“沒氣死,不過差點氣瘋。”

    “那他罵你沒?”

    想起周懷嬰在床上拖著身子,破口大駡狀若瘋狂卻毫無辦法的樣子,周清貞淡淡一笑:“錢氏最喜歡揣摩上位的心思。”

    “啊?”

    周清貞抬手摸摸春花的臉龐:“她讓婆子把周懷嬰捆了,堵著嘴塞到馬車裡。”

    這可真是得勢就把人往死裡踩,周懷嬰以後在錢氏手下日子怕是不那麼舒服。春花倒不同情周懷嬰,他活該。只是這錢氏真夠小人,春花意興闌珊的從周清貞胸口下來:“阿貞,以後讓怡兒別去紫槐院玩,三姑娘是錢氏一手帶大,我怕她帶壞怡兒。”

    “讓怡兒去吧,那裡有先生看著,再說四姑娘也住在那裡,讓怡兒從小多接觸人,讓她慢慢學會分辨真假美醜。”

    “四姑娘,周玉嬌?”

    “嗯,上次禮郡王找人來鬧事,周玉嬌還算有點良心擔當,過來看過一眼,截住回來的怡兒帶去紫槐院玩算是幫了點忙。”

    “哦”春花點點頭,周玉嬌那小姑娘第一次見面,還分不清輕重往上黏。來夫人府後倒是極少有動靜,要不是周清貞今天說起,她都快把著小姑娘給忘了,相比之下周長安三天兩頭送東西過來,確讓人喜歡不起來。

    “阿貞,你手上還有多少銀子?”

    姐姐要銀子!周清貞眼睛亮了亮,要不要讓姐姐從自己身上想法子,男人一瞬間變得蕩漾,那蕩漾裡還有春波點點。

    只是終歸捨不得,姐姐還沒有好呢,忍下心思周清貞溫和回答:“賣宅子還剩下二百兩,老太爺那裡還剩兩千零六十兩,一共兩千二百六。”

    春花躺平琢磨:“家裡我記得還有五百多。”

    “我領了冰錢和置衣費,再加上咱們俸祿,現在有七百兩,家裡一共有現銀兩千九百六。”周清貞替春花算的明明白白。

    “有點少”春花歎息“姐姐想給你名下買個鋪子,錢生錢。”

    周清貞把春花抱進懷裡:“姐姐想要,我明天就派如意去打聽。”他低頭在春花額上輕啄“姐姐別擔心,等他們長大了總有法子讓他們婚嫁。”

    過了不到一個月,春花名下又多了一間小小的門面,雖然小地段卻不錯,在京城的西大街,那邊瓦肆勾欄非常熱鬧,每月能收十兩銀子。

    周清貞說:“姐姐我有娘子的男人,我的錢都有娘子管。”周清貞沒說的是,有姐姐他就什麼都不會缺,沒有姐姐……也就不會有他。

    日子一天一天平穩過去,周清恭在學堂寄宿,三姑娘四姑娘在紫槐院跟著先生學習,周清貞讓她們明白,他不希望在院子裡偶遇她們。倒是傻傻的周清嗣自由自在,吃飽了經常在康來的看護下在花園玩兒,長碰到春花夫妻和怡兒。喜歡高高興興喊:“哥”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0:10

第五十七章

    時間一晃又是一年過去。

    春花正領著怡兒和初陽在屋裡玩,麥子拿著一份請柬進來:“夫人,信安侯府八月二十舉辦賞菊宴,請夫人過去遊玩。”

    小初陽一歲四個月大,是個挺有想法的小傢伙,不穿紅衣裳會走後絕對不爬。這會怡兒手裡拿了一隻金燦燦黑鬍鬚的布老虎逗他,小傢伙顫巍巍小八字腿追了幾步眼看要摔倒,索性一屁股坐地上偏著頭露出幾顆小糯米牙,對他姐‘咯咯’笑。

    春花小心的護在初陽身邊見他坐穩,從地衣上起身招呼奶娘過來看著,接過麥子手裡的請柬。信安侯府是夫人府的東鄰,兩家有些鄰里間的客氣往來,邀請過府卻是第一次。

    春花對信安侯兩口子很有好感,低調平和做事有禮有節。她看完請柬隨手放到桌上:“回話說謝謝侯夫人相約,到時一定去叨擾。”

    “是”麥子欠身退下,春花掃了一眼還是姑娘裝扮的丫頭感歎,麥子再不能拖下去,如意已經整整二十三。

    去年禮郡王設計一回,春花鐵了心給家裡買回一批下人調、教。為好看,錢氏屋裡添了兩個丫頭,芍藥和孫氏各添一個。姑娘們都是兩個丫頭,春花自己院裡添四個丫頭,另外還買了十來個男僕做打雜護院。

    聽著似乎有些富貴人家的氣派,其實為省銀子,春花採買的下人多是七八歲的孩子,甚至還有五六歲的,只能慢慢養著根本不頂事。

    好在綠萼已經十四,明年做大丫頭帶出去也不丟人,麥子就能安心嫁人。都是錢少鬧騰的,說到錢少春花又頭疼家裡養的人多,吳媽媽精打細算,每月一百二十兩不過堪堪。春花每季兩身新衣裳,穿是夠穿卻只是平常衣料,要去參加這種勳貴家的宴會絕對差人許多。

    春花才不肯被宗室恥笑,就算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更何況他們只是為了將來節儉,又不是真窮的穿不起。別的不說,只當年宮裡賞賜的錦緞首飾,就夠她體體面面走出去。

    春花是個急性子說動就動,讓麥子開了庫房搬出錦緞請吳媽媽一起參詳,吳媽媽出身皇宮,對這些極為瞭解。

    “這匹流霞錦是慧妃娘娘賜的吧?”吳媽媽進來看到桌上一堆錦緞,一眼就看到這匹流光溢彩的織錦,用大紅真絲和金銀絲織就,色彩飽滿奪目非常漂亮。

    “吳媽媽怎麼知道的?”

    吳媽媽依舊素樸裝扮,對春花欠身屈膝後才笑著回話:“這匹流霞錦乃是南詔國的貢品,即便宮裡也不過十來匹,陛下賜給皇后五匹剩下四妃處各一匹,慧妃是大紅色。”

    “這麼珍貴。”春花想起望月說過寸錦寸金,那這個豈不是更值錢?可惜不能賣……春花惋惜不已。

    “自然珍貴,四妃都是有皇子才得以進封,陛下和娘娘一向寬厚待之。”

    這裡邊的門道春花明白,皇后對春花的賞賜歷來厚重,而天豐帝一向敬重皇后,慧妃給這麼厚重的賞賜,無非是希望春花能在皇后面前多提提四皇子。

    “我要去信安侯府賞花,吳媽媽看那匹裁衣裳合適。”春花不再提這個話題,反正那些事都是周清貞應付。

    吳媽媽走到桌邊一匹匹挑選,那一年春花揚名金鑾殿各宮跟著皇后都有厚賞,周清貞是個聰明的這些事處理的妥妥當當不需春花費心。因此吳媽媽點一下,也不再多說。

    挑好布匹春花帶著吳媽媽和怡兒出去逛街,主要是去看看高檔的傢俱和時興首飾布匹,免得沒有一點眼力被人暗地恥笑。

    臨出門想起三姑娘四姑娘,這一年都安安分分守在小院裡,便是去花園玩也都儘量避開她和周清貞。小姑娘做到這一步也是難得,春花想著既是出去長見識,帶著她們鬆散鬆散也好。

    珍妍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可以定做也有成品。春花跟著吳媽媽學過大半年言談舉止,兩個小姑娘在先生和教導下也多些清雅之氣,幾個人走進來雖然衣著平平,氣度倒是不弱。小二端出一盤盤金光燦爛的珠寶首飾,吳媽媽在一邊慢慢品評做工、樣式、用料。

    春花算是大開眼界,各種玉料各種寶石,各種樣式讓人眼花繚亂。臨走不好讓小二白忙一趟,春花給周長安買了一對珍珠頭花,給周長安買了一對赤金海棠花耳墜。為了感謝吳媽媽一年多辛苦,買了一根赤金葫蘆簪。

    出了珍妍閣又去香世源,香世源是京城頂級傢俱鋪子,不管是掌櫃還是小二看不出一點市儈氣息,一樣樣介紹木料怎麼稀奇,做工怎麼精巧。

    “夫人看這顏色微微帶紫而溫潤,氣味濃郁持續是上好的香楠……”

    ……春花淡然點頭,心裡驚呼連連:好貴啊!!!怪不得望月姐姐說他們家的傢俱,就是湊合能用,讓她多出來長長眼力,這玩意兒一個桌子比純銀打造的還貴!

    吳媽媽淡笑:“不知你們這裡有金絲楠的盒子沒,還有小葉紫檀的佛牌,沉香木的手串,或者黃花梨的手串拿出來看看。”

    春花看的頭皮炸起,世家果然不是一兩代能養成的,竟然還有比金子貴的木頭……春花淡然的一樣樣看過,心裡直喊:阿貞快來救命,好貴啊木頭珠子比金珠子還貴。這玩意兒就算一個手串她要買下來都得狠狠咬牙,好吧就算咬牙她也不買,春花覺得還是金子更好。

    小二眼見得一筆生意也做不成,雖然不至於懈怠到底沒那麼殷切了。周長安一直靜靜跟著開眼界,這種機會她絕不能錯過,這會兒看出點苗頭,忽然上前挽住春花撒嬌:

    “嫂嫂,我剛看到一個雞翅木插屏架子,剛好配我最近繡的小貓撲蝶,嫂嫂買給我,我弄好插屏送給嫂嫂。”

    雞翅木也算是比較名貴的木材,但比之沉香黃花梨簡直就親民可愛的很,周長安算是給春花解一回圍。

    下午周清貞回家,春花抱著人胳膊一通學:“阿貞,你不知道竟然還有比金子貴的木頭,比金子貴的木頭!”

    周清貞笑顏溫和在春花額上輕吻一下:“梧桐宮裡的傢俱全用的黃花梨,這種木料氣息幽香清雅,聞的時間長了對人身體好。”

    “皇后娘娘那一屋子傢俱比黃金貴?”春花目瞪口呆的想像一屋子純金打造的傢俱。

    周清貞抽出胳膊攬住春花,輕輕呼吸姐姐身上的暖香:“黃金沒有那傢俱貴,姐姐今天怎麼知道這些的,吳媽媽跟你說的?”

    “阿貞,我原本還覺得咱們日子過得不錯,冬有火盆夏有冰頓頓細米精肉,以為這就是錦衣玉食……”春花還在木頭比金子貴的打擊中呆滯,被周清貞攬回套間坐下。

    “咱們這樣的日子在京城只能算是過得去,錦衣玉食差的太遠。”周清貞心裡有些失落“小時候我總是暗自想,將來掙好多錢,讓姐姐坐在元寶上數元寶。”

    周清貞把春花鬢間的散發別到耳後:“沒想到,還是讓姐姐跟我過緊巴巴的日子。”

    “阿貞,你這話不對咱們現在的日子足夠好,人和人比不成,就現在這日子都是姐姐以前不敢想的,姐姐跟阿貞算是享盡榮華富貴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0:26

第五十八章

    滿院裡不頂事的半大孩子,最多不過衣食無憂,那裡說的上是榮華富貴?

    周清貞溫和的問:“姐姐還沒說怎麼知道木頭比金子貴?”

    小倆口挨著坐在羅漢榻上,春花說起去信安侯府賞花的事情,說起怕沒見識特意去逛街……周清貞眉眼溫柔靜靜的聽著,偶爾問幾句讓春花說的更盡興。

    第二天春花收到香世源夥計送來的一串黃花梨手鐲,金黃溫潤的顏色清幽雅香的氣味,戴在手腕間沉下心果然比什麼金銀都舒服。春花笑眯了眼,心裡甜甜的。

    周長安一個人在屋裡,對著鏡子把那對珍珠頭花比來比去,只覺得果然人要衣裝。這一年來她受先生教導潛移默化,知道自己當日做的太落痕跡。這大半年來她很少再往春花面前討好,日子過得反倒輕鬆舒心。

    “四妹妹嫂嫂要去信安侯府赴宴,又特意給咱們添首飾,想是要帶咱們一塊去,不如我們去問問衣裳可有什麼要準備的?”

    周玉嬌請周長安在上首坐下,又讓喜鵲送來茶水,才禮貌開口:“咱們只管跟著先生修習,三嫂要帶自然會安排好,不帶也不用想太多。”

    周長安心裡咬牙,說的輕巧你才十一自然不著急,可我翻過年就十四了,不多出去見見人怎麼好說婆家?

    周玉嬌那一年被春花和人對峙的氣魄鎮住,這一年來又和程先生走的近,再不是當初才來京城想討好人的小姑娘。程先生說人貴自重,而後人重之。三嫂能的三哥全心愛重,不光是幼年時的恩情,更重要的是不管什麼時候,三嫂都能替三哥穩住。

    “三姐姐還是回屋好好做先生佈置的課業,別的不需多費心思免得添亂。”周玉嬌停了一息好心勸說“三姐姐那日也看到了,三嫂只給咱們添了首飾自己什麼都沒買,三姐姐好歹省點事,哥嫂平白養我們已經不容易。”

    周長安氣的胸口疼,回到屋子冷下臉:她娘頂不上事,兄嫂們也沒有半點意思。雖說十三說婆家有點早,可是不慢慢踅摸非等她十五六成老姑娘,再找?

    八月二十春花一件雲雁細錦衣,下面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肩上碧霞雲紋披帛,鴉黑的發梳成反綰髻,簪著紅寶流蘇,如同五月的芍藥雍容不失俏麗。

    周長安穿的齊整,雙環髻根束著新買的珍珠頭花,在二門出徘徊,看到春花被麥子一行人簇擁出來,眼睛一亮上前屈膝:“要去找嫂嫂又怕打擾,可巧就遇到了。”

    “怎麼?”

    “就是上次說要給嫂嫂繡插屏,不知嫂嫂想要什麼顏色的貓兒,白色的清爽配雞翅木似乎有些扎眼,黃色或者灰色更合適還柔和些。”

    “你才多大……”

    周長安笑的嬌俏插話:“嫂嫂每年給長安過生日倒不記得了,過年長安就十四了。”

    過年就十四了,可憐還在自己胸口以下,比周玉嬌矮一額頭,春花壓下心裡的憐憫,和藹開口:“到底不過十三歲,還小呢,不要太苦自己。”

    周長安心裡微微一縮,又展開笑顏:“嫂嫂這是要出門?”

    “嗯,信安侯夫人相約我去赴宴。”

    “呀,皇后娘娘的母家一定不同一般,好想去開開眼界。”周長安做出小女兒羡慕嚮往的樣子,別說她雖然個頭矮小卻很勻稱,看著就像九、十歲的小姑娘,做出活潑俏麗的模樣很討喜。

    春花帶了點憐憫疼愛:“侯夫人只邀請了我,下次請你們姐妹的話,帶你們出去長長見識。”

    春花在大小丫鬟簇擁下雍容華貴走了,周長安氣的胸脯一起一伏:不過鄉下野丫頭奴婢出身,跟著我哥哥做了夫人倒是會擺譜!

    到底人在屋簷下周長安忍住怒火回到紫槐院,東廂裡傳出來不成曲調的古琴聲。周長安憋著火冷臉進去,周玉嬌正在程先生的指導下練琴,見她進來程先生直起身,目光如一泓清水透徹的看著她。

    周長安很想沖周玉嬌發火:沒腦子的笨蛋,人家不是不給自己買首飾,是根本看不上外邊的!到底不是一娘生的,不能掏心,周長安忍了又忍最後冷冰冰回自己屋。

    周玉嬌莫名:“三姐姐這是怎麼了?”

    程先生淡淡開口:“個人有個人的造化,能管的管一管不能管的獨善己身,繼續練。”

    侯夫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肌膚羊脂玉似的潤白,兩頰飽滿笑容感人,一言一行讓人如沐春風。在二門外迎接春花,第一次見面就拉住春花雙手,臉上漾出喜愛的笑容:“好一個標誌的人兒,難怪周大人愛若至寶。”

    春花按著吳媽媽教導的:上身紋絲不動和侯夫人雙手相握,環佩不響微微屈膝兩人相互行禮:“侯夫人跟傳言一樣,雍容端莊和藹可親。”

    可憐的春花為了應付這樣的場面,被吳媽媽狠狠教導小半年,為言辭雅致,周清貞天天陪她掉文,那段日子……哎,不能回想。

    兩人攜手走到後花園,後花園裡綠樹成蔭一池秋水明淨,水面倒映著各色爭奇鬥豔的菊花:墨牡丹雍容濃麗,白牡丹海翻白浪;泥金香華貴昳麗,仙靈芝纖細清雅;玉珠簾飛雪濺玉,白松針孤高標世。

    一園菊花姹紫嫣紅開的正盛,侯夫人和春花相攜進來對先到的客人笑語:“咱們今天賞菊,可是來了一位行家。”說完把春花推到前邊:“咱們劉夫人有個好花圃,便是皇后娘娘應季都喜歡她家的。”春花品級最高因此無需行禮,對眾人笑著點頭:“皇后娘娘抬愛,不過一個小花圃不敢稱行家。”

    “那可巧了”一個三十多歲身著錦衣的夫人笑出幾分義氣“劉夫人來評評,這一盆到底是不是瑤台玉鳳?我說不是,阿婉非說是。”

    春花轉眼去看,原來是一盆團團雪白的菊花,她笑語清越:“這個和瑤台玉鳳是很像,不過不是這個叫雪海。瑤台玉鳳花瓣略長蓬鬆內卷,花型飽滿看起來如同一泡泡雪,花心裡泛出一點點鵝黃。雪海花瓣肥短擠擠簇簇,花色純如白玉……”

    客人除了同一條街沐伯府的伯夫人,還有侯夫人娘家弟妹,幾個侄媳婦,閨中舊友。春花言行和度舉止得體,見識也還可以很快融進去。

    這個賞花宴春花應付的還算順利,唯一意外的是,她從官房出來碰到一個身穿淺粉褙子的少婦。這少婦看起來二十五六,頭上一支紅寶做蕊的掐絲海棠簪。

    這海棠簪份量不重,可春花現在知道這簪子貴在工藝,只看它花型自然舒展,金絲勻稱如一疏密流暢就知道是一流大師所制。

    “婢妾廬陽羅氏長女羅寶蘭拜見夫人……”

    ……哦,春花恍然明白,這是羅寶珍的姐姐,她差點忘了羅寶珍的姐姐在信安侯府做妾室。

    “當年舍妹年幼不懂事衝撞夫人,婢妾替她給夫人賠禮。”羅寶蘭蹲身在地“當日多有冒昧,實在抱歉。”

    抱歉什麼的算了,能把聘禮還回來嗎?這句話在春花心裡心裡躍躍欲試,以至於晚上和周清貞叨叨:“阿貞,你說她都道歉了,羅家會不會把聘禮還給咱?將近四萬兩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0:42

第五十九章

    “不會,羅家有自己的風骨,道歉大概是羅家長女自作主張。”

    “哦”,這件事有些遺憾的撂過手,春花依偎在周清貞懷裡抱怨“和那些人說話好麻煩,不能說土話,還要幾分笑幾分詞,一場下來搞得我腮幫子疼。”

    “哪裡疼我親親”周清貞翻身溫柔的在春花面頰輕啄……床帳被男人揮手勾下,過了一會芙蓉帳面上如春水起細波,一圈圈一圈圈抖動,垂下的流蘇抖著抖著還猛然一縮……雖是仲秋涼夜,屋裡卻春、色蕩漾。

    紫槐院正屋蠟燭高明,周長安坐在繡架前,彎腰低頭一針一線繡銀灰色的貓兒。她必須拿出讓人誇讚的繡品,她一定要打探出春花對她的婚事到底什麼態度。

    可惜就算周長安日夜趕工,也沒能趕上春花九月初五的生日,反而因為趕工太過熬夜繡錯色線,只能重新開始。周長安日日精心細繡,一直到十月底才完成滿意的繡品送到正院。

    雖然周長安在夫人府也住了一年半,但是正院正屋來的次數極少,她略略沾點椅子坐,既顯恭敬又可以讓腳踩到地上。

    “長安手藝粗陋,嫂嫂看看還能湊合入眼不。”

    桃紅把插屏擺到桌上,深紅色雞翅木架子,銀灰色、貓兒金黃蝴蝶,要說精品當然說不上,但是出自一個不足十四的女孩手裡,還是很不容易的。

    “三姑娘繡活不錯,喜歡就繡點東西也好,只是別熬夜小心熬壞眼睛。”春花坐在上首客客氣氣。

    周長安臉上笑意不斷,心止不住往下沉。人家誇姑娘繡活不錯,都會帶一句‘不知將來便宜誰家’春花從來沒提過到底是什麼意思?還因為父親母親當年錯待心懷嫉恨,所以想把自己拖成老姑娘?

    周長安端起茶盞低頭,掩蓋表情喝了一口把茶盞放到桌上,笑的無奈:“說起來原本不該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操心,只是父親母親在鄉下養身體,哥哥嫂嫂為了養家每日俗事不斷,我難免替哥嫂分擔一二。”

    家裡有什麼事,需要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分擔?春花心裡升起戒備:“不必了,你安心跟著程先生學習就行。”

    周長安不肯回頭,依然堅持坐在椅子上漾出懂事的笑容:“到底五哥有些和常人不同,不知道哥哥嫂嫂怎麼安排?”

    什麼怎麼安排,有吃有穿有人專門陪著玩,還要怎麼安排?春花一時有些不明白周長安的意思,就聽她略微尷尬的開口。

    “過年二月五哥年滿十六歲,咱們周家爺們過了十五,都要……”周長安到底不過豆蔻年齡,臉頰緋紅一片。

    春花看著周長安嬌羞的臉龐,心裡只覺得不可思議,耳邊就聽周長安害羞咬唇把話說完:“五哥屋裡勞煩嫂嫂操心一下。”

    周清嗣怎麼能行人事,癡傻如稚子,不說會不會繼續生下癡兒,但是行人事會不會嚇壞他,甚至要了他的命?

    春花斷然拒絕:“你五哥的事你不必管,我和你三哥會照看他一生。”

    ……周長安心被一桶雪水澆透,竟然根本不打算讓周清嗣知人事?那!!!想到那個可能周長安頭皮發麻,她忍不住向前幾步語氣急切:“要是不放人,五哥將來成親怎麼辦?”

    春花冷下臉:“你五哥那樣怎麼成親,你想害死他?”

    我五哥怎麼不能成親,周長安心裡尖叫,他是傻可他還是男人!

    “嫂嫂……”

    “你不必再說什麼,這件事我和你三哥早就決定了的。”春花胳膊搭在桌上,語氣沒有一絲通融,周長安面色雪白,滿臉絕望的看著巍然不動的春花。

    屋裡的氣氛凝滯起來,建蘭低頭侍立在一邊,眼睛極快的掃了周長安一眼,悄悄往春花身邊挪幾步,擺出防衛姿態。

    周長安涼透的心忽然快速跳動,她雪白的臉上浮出兩團潮紅,胸脯激動地起伏:“嫂嫂!”

    春花平下臉色冰冷的看向周長安,整個人如同銳利的冰雕。周長安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春花,心裡覺得有些害怕,她小小後退兩步站住腳跟。

    可是如果不爭取,難道任由他們兄妹被人拿捏一生?周長安深喘幾口氣,忽然展開笑容,剛開始還有些僵硬,展開後卻笑顏如花。

    “嫂嫂……”

    “夫人,劉家老夫人來了有事找。”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童音,是春花院裡的小丫頭箬竹來通稟。聲音剛落春花娘已經跟著綠萼走到臺階下,揚聲:“花兒有空沒,和娘回去一趟,你爹有些傷風念叨你。”

    早在箬竹通稟的時候春花就站起身,娘兒兩在屋門口碰到。春花扶著她娘一高一低進屋,周長安做出乖巧的樣子屈膝:“老夫人萬福。”

    春花扶著她娘站穩,居高臨下對周長安說:“你先回去吧,以後那事不要再提。”

    “嫂嫂……”周長安做出哀求悲切的樣子,九、十歲小姑娘的樣子看著蠻可憐,春花娘嫌惡打量一下問:“這是誰?”

    “府裡的三姑娘周長安。”春花一邊回答,一邊扶她娘坐下。

    春花娘冷笑:“我沒記錯她娘是錢氏?就是她娘害你做三年牢?”

    “嗯”春花待她娘坐穩自己陪坐一邊,扭頭對建蘭說“送三姑娘回去。”

    “是”建蘭領命後走到周長安面前挺直身體,然後上半身直直的屈膝“三姑娘請。”即便屈膝同十三歲的建蘭依舊比周長安高半頭。

    周長安無奈屈膝告退,春花娘看周長安出去對春花誇讚:“建蘭是個有心思的。”故意在氣勢上壓人。

    “吳媽媽也說不錯,我爹咋了風寒要緊不,要不到府裡來,我讓阿貞請個太醫過來瞧瞧。”春花應完她娘的話,心裡最記掛她爹的身體。

    綠萼去燒水煮茶屋裡暫時沒別人,春花娘歎口氣滿身疲憊:“你爹好著呐,你那不出息的弟弟出事了。”說完話,春花娘又是無奈又是恨:“明明小時候還有點小心思,就算有時候有點歪,也不缺心眼,如今竟然被一個爛貨迷住心眼兒。”

    “順子一向老實不胡來,怎麼會被人勾住?”春花簡直無法相信,張二妹老實本分人勤快,她爹娘一向滿意。兩歲的大侄子虎頭虎腦胖墩墩長得結實,張二妹先下又有身孕,順子怎麼能亂來?

    這男人被女人勾住魂最難掰扯請,春花隨手換了一件褙子,和她娘急匆匆一起回洛家鎮。

    順子像頭倔驢蹲在門口,看他姐回來梗著脖子撇過頭硬邦邦說:“姐,青妹是個可憐人,她也沒啥壞心眼,就是想做咱家一口人。”

    王青妹!春花恨得不行,弄來弄去竟然是她給兄弟媳婦添堵。

    “想做咱家一口人,你要休二妹?”

    “嗚……”屋裡張二妹極短促悲哀的哭聲,很快被壓在喉嚨裡,春花娘瞪了劉順一眼跛著腳進去東屋,很快東屋傳來春花娘鏗鏘有力的聲音:“二妹放心有娘子在,就是不要順子,咱老劉家也不能休了你!”

    “我沒說休二妹!”順子站起來轉身朝屋裡吼“就知道哭不知道自己有身孕要多保養!”

    ‘啪’春花揚手狠狠拍了順子後腦勺一下“不想休二妹,說什麼王青妹想做咱家人?妾通買賣,那是奴婢算不得家裡一口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1:19

第六十章

    訓斥完弟弟春花向屋裡揚聲:“二妹,大姐和娘一個說法,就是不要順子,咱老劉家也不能休了你,別擔心自己身子養好。”說完春花怒目順子,後者正轉過頭委屈捂著後腦勺。

    “姐……”粗壯的矮漢子委屈“你打我。”

    “謝謝娘,謝謝大姐,”屋裡傳來張二妹的話音,夾雜著委屈哽咽“二妹會好好養肚裡的孩子,一輩子孝敬公婆。”

    王青妹一身素麻衣裙,牽著招兒從西廂出來眼裡含著祈求,跪在春花面前:“夫人……我……”聲音抖抖索索,眼裡湧出淚花。

    春花看著王青妹跪在地上哭啼啼可憐兮兮的樣子,算是明白為什麼她娘剛才那麼嫌惡周長安,都是一樣嬌弱可憐的求人模樣。

    春花有些心疼她娘,她娘一輩子站得直立得住,最討厭這樣膩膩歪歪軟成泥的。尤其是這種不自愛的,她娘向來看不上眼,卻不想有一天會被這樣的人噁心到家裡。

    春花冷眼看著地上的王青妹,眼角余光捎著順子,就見他一副痛惜的模樣。還真上心了,春花氣的咬牙。

    劉順心疼一大一小母女兩跪在地上,沒啥眼力轉頭:“姐,讓青妹起來吧入冬天涼。”

    “是我讓她跪的,還有她和咱們家非親非故來做什麼?”

    王青妹聽的渾身哆嗦,眼眶裡的淚水珠子般往下滾:“春花姐姐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是我和招兒實在是沒有一塊立腳的地方……”

    “呵”春花冷笑一聲,打斷王青妹“田莊沒有你的落腳處,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

    王青妹聽了哭的更加悲悲切切:“春花姐姐,可憐我和招兒孤兒寡母到處漂泊遭人白眼,日子是別人沒法想像的艱難。當年是春花姐姐幫我擺脫困境,如今求你在幫我一回。”

    “幫什麼!”春花娘炸了從屋裡出來,一張臉全是火氣“合著我家閨女欠你的,我跟你說,你給我滾,馬上滾,誰讓你進我家門的。”

    “娘,那麼凶幹嘛。”順子跟他娘急眼“不就是多添一口人,能費多少事。青妹娘倆能吃多少,再說她還做活呢。”

    能費多少事,春花娘差點被劉順氣死。那是添一口人的事?這還沒進門劉順就跟二妹離心離德,跟家裡人翻臉,要真進門日子還過不過?

    劉順不管他娘氣的胸脯起伏,不管他姐冷臉,心疼愛惜的扶起王青妹:“冬天冷小心受涼,你現在跟平時不一樣。”

    王青妹纖纖弱弱起來,抓著劉順衣袖微微顫抖,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大的眼睛裡充滿害怕被拋棄的緊張惶恐:“順子”

    “別怕,你先領招兒回屋啥事都有我。”

    “劉順!”春花娘提著裙角撲過來就要打,順子急忙轉身把王青妹護在身後,王青妹就像一隻驚恐的小老鼠,縮在順子背後嗚嗚哭。

    春花娘一手提著裙子咬牙切齒,舉著拳頭在順子身上亂捶,順子張開胳膊梗著脖子,一臉倔強護住王青妹。

    春花怒火蹭蹭往上冒,她也想揍順子一頓然後把王青妹扔出去,可是那樣只能傷了姐弟情分。春花忍下怒火把她娘拉回屋裡,對順子說:“進來。”

    順子轉身粗手粗腳替王青妹抹淚,低聲安慰:“別怕,你先和招兒回屋,我去跟姐姐說。”

    王青妹膽怯的看了一眼臺階上的春花,回頭怯怯的勸劉順:“你跟姐姐和大娘好好說,別惹她們生氣。”

    “嗯,你先回屋。”劉順小心的安慰王青妹。

    這一幕讓春花嘔得不行,直接對天翻個白眼兒甩簾子進屋:“順子,快過來。”

    王青妹淚眼汪汪滿目依賴一步三回頭看著劉順,牽著招兒回到西廂,掀開簾子最後叮囑:“好好說別吵啊。”

    “你安心。”劉順眼看王青妹進了西廂,才走進正屋,屋裡只有春花,他的火爆娘不知避到哪裡去了。

    劉順看到春花衣著錦繡,目光清明的坐在上首,忽然覺得臉皮有些不自在:“姐”

    “坐,在外邊吃了多久寒風?冷不冷,桌上有熱茶喝一口。”春花在堂上坐的巍然不動。

    “哎”劉順應了一聲局促的坐在下首,兩手在褲腿上抹一抹,雙手捧起杯子倉促喝一大口,直接燙的噴出來,然後不好意思的一邊沖春花乾笑,一邊拿袖子擦嘴。

    春花又是氣又是心疼,她弟弟為個外人連分寸都沒了:“燙了吧?”

    “沒,嘿嘿嘿”劉順乾笑著放下杯子“姐,青妹真不容易一輩子苦命,以前受盡作踐,現在一個寡婦帶著招兒寄人籬下。”

    “姐,青妹性子好有懂事……”

    春花坐在上首心裡冷笑,對弟弟很失望。王青妹性子好不好懂不懂事先不說,二妹那脾氣才是真好,在家裡把順子伺候的老爺一樣端飯送水穿衣勾鞋,結果順子竟然說一個外人性子好懂事。

    春花想自己要是張二妹,怕是能一碗飯扣到順子臉上,再揍得他下不來炕。

    劉順不知道他姐心裡的失望和怒火,猶自絮叨:“青妹說了,她知道自己出身不敢跟二妹比肩,只當自己是個丫頭,好好伺候二妹。”

    “呵呵呵”春花忍不住冷笑“她倒是好得很既然這麼懂事,你去跟她說咱家不需要丫頭,二妹也不想要人伺候,讓她走。”

    “姐!你咋那麼心狠”劉順有些不滿的責備“好歹你們一個牢裡待過,青妹還幫過你,如今她落難咱不能拉她一把?”

    “拉她一把?當年是我勸她不要為她娘再賣肉,如今是我收留她這不算拉?還是非得跟你似得拉倒炕上才算拉?”

    “姐!”劉順騷的滿臉通紅,‘霍’的站起來“我知道你如今是一品誥命,咱家的事都得你說了算,可你別忘了,劉家我才是根這家遲早我做主。我就是想納青妹,你樂意了來喝一杯喜酒,不樂意我也納定了。”

    “別以為世上男人都跟姐夫似得,什麼都得被你管!要想我不納青妹,行,你有本事,你留下給劉家傳宗接代我帶著青妹走!”劉順面向春花硬著脖子雙目瞪得外凸,呼哧呼哧喘氣。

    春花坐在椅子上盯著劉順,氣的慢慢握緊拳頭,真是鬼迷心竅。

    “我倒不知道,原來妻弟這樣看本官。”溫溫和和的話音落下簾子掀起,周清貞面帶微笑走進來,長身玉立出現在屋裡。

    他面色從容舒緩眼含安慰看向春花,春花心裡怒火潤物無聲般煙消雲散,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阿貞來了。”

    “嗯,聽下人說姐姐來岳母家,我就跟著來了。”

    “姐夫”順子有些尷尬的寒暄。

    周清貞淡淡一笑:“妻弟剛不是要走嗎,這聲姐夫本官不能隨便應。”

    “姐夫”順子微微縮背退兩步,扯開討饒的笑。

    周清貞舉步平緩的走向春花,路過順子時開口:“男人大丈夫說話當頂天立地,妻弟以後開口還是應當先斟酌一二。”

    晚上周清和春花留在劉家,春花娘愛閨女,雖然春花很少回來住,可是依然把上房西套間留給春花不許人住。

    春花枕在周清貞胳膊上,倚在他懷裡發愁:“阿貞,你說順子跟得了失心瘋似得咋辦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1:26

第六十一章

    周清貞用手抹開春花憂愁的眉頭:“喜歡一個人總是有原因的,慢慢來,先搞清楚順子喜歡王青妹那一點,在針對勸說應該好些。”

    “你這說的跟解心結似得。”春花苦中作樂。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心結嗎,那個人總是滿足了心裡的哪一點才會喜歡。周清貞把溫暖的春花攬的更貼近些,他的心結就是永遠覺得不夠近,他想把姐姐融入骨血。

    “就是解心結,解開順子對王青妹的那個結,這事情自然就了了。”

    春花蹭蹭周清貞胸口,這事急不得,她不想跟自己弟弟翻臉,只能慢慢找出癥結:王青妹到底哪裡讓順子上心了。

    春花在娘家住下來,周清貞每天從京裡騎馬過來。為了照看好怡兒和初陽,吳媽媽暫時搬到主院廂房住,自從那一次被人設計調虎離山,吳媽媽行事更加謹慎。

    周長安在紫槐院裡煎熬欲死,春花竟然不打算給周清嗣成親,那她將來嫁人指著誰撐腰,一輩子仰仗兄嫂鼻息?周長安這時候還想不到,春花也沒打算讓她成親,她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讓周清嗣成親。

    一個人關在臥房,周長安捏著帕子思量:春花說五哥行人事會要命,怎麼可能……她眯縫著眼睛思索,這件事說難也不難,只要證明五哥能行人事,嫂嫂就沒藉口不給五哥成親……怎麼證明呢?

    “姐,青妹是個苦命人……”

    “二妹不苦命?給你生兒育女,把你伺候的老爺似得,你現在有了新人忘舊人。”

    “我怎麼忘了她還是正房,不過一個妾要是容不下是她不賢。”

    春花苦口婆心:“你看村裡誰家納妾?”

    劉順倔強:“那村裡誰家有咱家日子好?鎮上城裡的富戶誰家沒有小妾。”

    春花抿緊嘴,她家日子現在是好過富裕。她娘是個聰明的幫她照顧田莊那幾年,看種花掙錢,就讓她爹跟著花匠學種花。也沒什麼名貴品種,就是養的精神漂亮,這幾年掙下不少錢,還給順子在洛家鎮買下一間門面開打鐵鋪。

    劉家現在早換成寬敞的大院子,氣派的青磚大瓦房,後院牛羊興旺,再加上有周清貞三品大員撐著,春花家算是這一代響噹噹的人家。

    劉順也一副講道理的樣子:“姐,青妹真的很可憐也很體貼,她還跟我說將來把招兒嫁給虎子,自己打小養的,一準孝順二妹。”虎子是順子兩歲的長子。

    春花簡直氣樂了,她真沒發現王青妹的算盤這麼好,她什麼出身,招兒憑什麼找到比虎子更好的夫婿?這是要坑死二妹。

    “姐‘女大兩銀錢淌’你看你看你跟姐夫日子過得多好。”

    呵呵,春花拋掉周清貞的話,也不管什麼姐弟情分,直接站起來開口:“什麼都不用說了,你捨不得我來替你送,明天我就讓人把她遠遠打發了。”

    劉順也倔起來梗脖子:“打發不了,她有身孕我的種!”

    “你說什麼!”春花驚得不行。

    劉順繃緊肩膀梗著脖子像倔牛:“我說青妹有兩個月身孕,我的種,誰也不能趕她走,她留定了。”

    “沒門!”春花娘‘啪’的一聲拉開門,提著裙子一高一低怒氣騰騰沖到順子面前,一指頭戳歪順子額頭。

    “老娘跟你說,我們老劉家清清白白,不知什麼地方來的野種,休想糟蹋我們劉家門楣。”

    春花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勸說:“娘,所謂‘怒傷肝’,別氣壞身子不值當。”

    春花娘確實氣的不輕,暗黃膚色翻出醬紅胸脯急促起伏,全身肌肉似乎一觸即發。劉順也是被他娘嚇到,他可不敢氣壞親娘,就在劉順準備說幾句軟話的時候,屋外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

    王青妹哀哀戚戚臉上掛著淚珠掀簾子進來,手上還端著一個茶盤上邊兩盞熱茶。她把茶盤放到桌上,在幾個人或者為難關切,或者憎恨討厭的目光下雙膝跪地滿目悲涼。

    “夫人,大娘,青妹知道自己過往不堪,身在下賤,就是給順子做妾也不配。”

    “知道不配就趕緊滾!”春花娘被春花扶著坐到上首,猶自弓背捂著胸口氣喘不平。

    青妹喉頭止不住顫動,臉上神色絕望無助:“青妹犯下錯原本是想領著招兒一走了之,可是……”臉上的眼淚珠子不停往下落“可是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我……我……”王青妹越想越悲哀,連嘴唇都開始顫抖。

    春花冷眼看著,發現順子臉上又開始浮現出心疼不舍,冷笑:“恩將仇報勾搭有婦之夫,害人家宅不寧,你倒有這麼多委屈。”

    春花頓了頓看王青妹接不上話,又開口“既然你說的這麼可憐,我就再當一回爛好人,一碗打胎藥十兩安家銀我送你回樊縣。”

    王青妹臉上還掛著淚珠,驚訝的看向春花,見春花臉色冷淡不像說笑下意識捂住肚子,哀求的看向劉順:“順子……孩子……你的孩子。”

    “姐!你咋這麼狠心,要你侄子的性命。”劉順扶起王青妹“你有身子別跪了地上涼。”

    “我侄兒是虎子和二妹肚裡的孩子,別的沒有。”

    ‘嗚嗚……’王青妹孱弱的埋到劉順肩頭哭泣,劉順一邊拍拍她安慰,一邊對春花說:“姐,你不就是瞧不起青妹那些過往,可那些事不是她願意的,實在是她娘不是人。你如今富貴了瞧不起青妹,那是你命好有姐夫護著,要不然就你坐過牢的名聲,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春花娘聽了這話氣得不行,繃緊腰腿要站起來收拾兒子,被春花不動聲色的按住肩膀,就聽劉順繼續說。

    “如今你富貴比人強,翻臉不念往日情分。行,姐,我知道爹娘愛你心重,知道你比我有主意,可我劉順今天也要有主意一回。”劉順站的挺挺直一手攬著青妹護住“青妹你們不可憐她我可憐她,我一定要留下她,你們要是實在容不下她,我領她走。”

    春花娘又氣又傷心,就為一個不乾不淨的寡婦,要拋棄爹娘妻子。行,春花娘也是硬氣,騰的站起來:“你……”

    春花剛沒按住她娘,這會兒連忙扯住她娘往套間去:“娘,這事我來,你歇著。”春花知道她娘會說什麼,她娘要說的一定是:你給我滾,領著那賤人有多遠滾多遠。

    不說家裡有虎子,二妹還有身孕,就算沒虎子和二妹肚裡的孩子,她娘也絕不會允許王青妹進門,嫌醃臢。春花卻不願意走到哪一步,順子如今不知那根筋擰了做事沒分寸,可這麼多年順子沒啥大錯。

    她坐大牢,順子也曾被人指指點點找不到像點樣的媳婦,那幾年順子從沒有抱怨過,偶爾去看她也是給她寬心。春花永遠記得順子說過的話:姐,我現在出師掙的錢多,將來你只管留在家裡我養你一輩子。

    她的嫁妝那麼豐厚,家裡卻窮的沒錢,順子也從來沒說過什麼。她的弟弟只是一時糊塗要她拉一把,她絕不會為一個外人趕走弟弟。

    春花把不停掙扎要和順子翻臉的娘,推進套間:“娘,咱順子自來聽話勤快,憑啥便宜王青妹,你等著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1:42

第六十二章

    夜裡夫妻兩躺在被窩裡,春花跟周清貞前前後後外都說了,然後問:“阿貞,你最聰明,你說順子這是吃錯什麼藥,到底怎麼才能撕扯開。”

    周清貞摟著春花,一手在她後背輕輕摩挲,垂眼想了一會兒:“大概是許多年的積怨爆發了。”

    “積怨?”春花從周清貞懷裡抬頭,仰著脖子往上看。

    夜裡的眼睛亮晶晶,然後巴巴的看著自己,周清貞心裡十分妥帖。他也很喜歡姐姐這樣依賴自己,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把人重新按回懷裡娓娓道來。

    “劉家是岳母做主,姐姐自小懂事勤快岳母偏愛姐姐,大概順子心裡隱著不舒服。這幾年岳母更是以你為傲,順子怎麼做也比不過你。這劉家原本該他支撐,可岳母給他的感覺大概是有他沒他劉家都能好好的,可能心裡有些失落。而王青妹比常人淒慘的過往,也許激起他心中的男人血氣吧。”

    春花不服氣:“男人有血氣不是應當養護妻兒爹娘?”護著個不相干的人算什麼。

    “血氣是本能,姐姐說的那是義氣。”

    春花給繞的有些暈,索性不理那些:“那現在咋辦?”

    周清貞把春花服服帖帖的摟在懷裡,兩個人暖暖的體溫交融在一起,讓他的心也暖洋洋安穩:“這件事我讓趙樹田打探過,王青妹才來三個多月還算老實,後來隱隱約約勾搭過田莊好幾個男人……”

    “什麼?”春花直接給噁心到了,從周清貞懷裡出來半支起身子,冷聲問“難不成她還在田莊‘做生意’?”這不行,春花拽過衣裳披起來,她現在就處置王青妹,娘的,竟然在她田莊‘做生意’。

    周清貞也坐起來攔住春花:“姐姐別急,是我沒說清楚,她沒做生意。”春花就著坐姿看周清貞等他答案。

    周清貞隨手幫春花掩好衣襟免得受涼:“王青妹做的很隱蔽也沒有惡意,就是想找個夫家再走一步,不過上手的都是想白佔便宜,她也沒再搭理,沒上手的看不上她。”

    這倒不算過分春花散去怒火,發現周清貞只穿著單衣坐在炕上,心疼:“趕緊躺下小心涼。”夫妻兩重新躺好,周清貞繼續說劉順和王青妹的緣由。

    有一次莊子裡要一批鐵犁,肥水不流外人田,趙樹田就找的順子。順子領著學徒送貨,路過灶房被王青妹無意潑了一身水,王青妹不住道歉死活要幫順子洗衣裳,就這樣有來有往認識了。

    田莊那麼多人,就順子被勾搭住了。春花心裡暗恨自己弟弟不爭氣。

    “姐姐也別太怪順子”周清貞似乎察覺到春花心裡想什麼,慢慢解釋“王青妹勾搭的都是單身男子,原本沒想做妾,後來應該是覺得不好找,劉家日子富裕才動了心思。”

    周清貞淡淡一笑:“她在順子身上沒少下功夫,姐姐要想了結此事,還得在王青妹身上下功夫。對王青妹來說,順子老實本分是很不錯的人家,不管是進來做妾,還是跟順子離開這裡都是不錯的選擇。”

    “姐姐小心別讓她得逞。”

    春花聽完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後抱怨:“阿貞,我跟順子說話就吵架,見王青妹就厭惡,阿貞你辦過那麼多案子,你幫我料理。”

    周清貞縱容一笑,在春花額上落下一吻:“明天我休沐,我來替姐姐料理,只是姐姐事情不難辦,辦完順子會很難過。”

    “難過活該!他咋不想想為著他的糊塗,娘生了多少氣,二妹流了多少眼淚。”

    第二天吃過早飯,周清貞只把王青妹叫到正房,不知說了些什麼不過一炷香功夫,正房傳來王青妹撕心裂肺絕望的哭聲,不久一碗落胎藥王青妹落下孩子被送走了。

    在半路上碰到等著的春花,王青妹臉色煞白躺在馬車裡旁邊是哭花臉的招兒,娘倆都瘦的可憐,見著春花原本眼神空洞的王青妹,忽然活過來,眼裡滾下淚珠子:“春花姐姐,別人不知道我的命,你也不知道嗎?為啥不能容我一容,天大地大為啥我就找不到一處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我真的不敢多求……”

    春花冷冷的打斷:“問題是你求錯地方了,你領著招兒艱難想再走一步不算錯,可是你不該找有婦之夫。”

    “可是順子是我遇到那麼多男人中,唯一會疼惜人的,就這一個……”王青妹哭的痛心痛肺。

    “這一個是別的女人的!你總覺得你命不好想要人可憐……青妹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等你?你害得我弟弟弟妹離心離德,害得我娘怒火傷肝,可我還願意來送你一程,只因為……”

    家裡的周清貞歎息,他的姐姐啊總是心太善。

    “只因為你雖然可惡順子也不是沒錯,念在你一直叫我春花姐姐的份上,我最後勸你一句,人得自己立住,別人才能幫你一把。好好養招兒別讓她走你老路,那裡雖然偏遠也有兩間房三畝地。”

    春花把房契地契塞到枕頭底下,又把幾塊碎銀子塞到招兒懷裡:“長大了好好孝敬你娘,不管咋樣她沒虧過你。”

    “嗯”招兒嗚嗚嗚的哭起來“娘,你養好身子,沒有弟弟也沒事招兒會養娘的。”

    “招兒”王青妹從被子裡伸出細瘦胳膊,把乾瘦的女兒摟進懷裡,“都是娘不好嚇到招兒了,以後就咱娘倆相依為命,娘不給你找爹了。”低啞的哭聲讓人聽得心疼。

    馬車拉著母女兩骨碌碌去向遙遠的地方,春花心裡歎口氣,王青妹一路走來的確可憐,卻也是咎由自取。坐牢時能受住那麼多折磨,卻為她娘賣身這是第一錯,想再找人過日子沒錯,找有婦之夫還動心眼是第二錯。

    否則在田莊安穩一輩子,做點活計掙外快是法子,想再走一步找媒婆也是法子,不該最後貪圖富貴攀上順子。

    春花再次回到劉家,周清貞早在門口翹首以盼:“姐姐回來了,冷不冷有沒有受涼?”

    春花從馬車上下來,向院裡看了看沒見順子:“真傷心了?”

    “傷了根本怕是得一段時間恢復。”

    “你到底跟王青妹說什麼了讓順子死心。”

    周清貞幫春花拉好風帽,隆冬時節春花一點涼風也不能吹。

    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熱乎乎沒有受寒,臉上神色輕鬆下來。春花反握周清貞拉他回屋,笑他太小心:“我一直坐在馬車裡,穿著斗篷帶著皮袖筒哪裡會冷。”

    “嗯”周清貞用自己的手包住春花的,夫妻攜手一起回屋。回屋後春花脫掉斗篷說道:“這一趟耽誤二十多天,我去交待些事,咱們明早回京。”

    “嗯”周清貞站在春花身後,幫她把斗篷收起來。

    去掉厚重斗篷,春花身上輕鬆很多,透口氣:“不知道怡兒和初陽在家裡乖不乖,從沒有分開這麼久,也不知道怡兒哭沒哭,初陽還記得咱們不。”

    “家裡有吳媽媽麥子,還有奶娘不會有事。”周清貞兩手扶著春花胳膊,眼神溫柔的安慰“家裡那麼多人姐姐只管放心。”

    兩個人相對而立,春花抬頭看著自己曾經的弟弟現在的丈夫,心疼的抬手摸他臉龐:“黑了,也瘦了,這些日子來回奔波,辛苦阿貞。”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1:57

第六十三章

    姐姐的疼惜讓周清貞感覺自己被溫暖和愛包圍,他舒展雙臂將春花納入懷裡:“不辛苦”求仁得仁我很幸福。

    進了冬月飄過一場雪,天變得冷起來,為著春花不能受寒,春花娘早讓劉老四把炕燒的熱乎。春花來找的時候,兩口正在炕上做活計。

    春花娘放下手裡的鞋底子,拍著炕招呼:“花兒快來坐,這大冷天為個晦氣寡婦出去,都是你那糊塗弟弟害你受風。”

    “花兒上來坐,”劉老四放下手裡正搓的線繩子,掀開被子準備下炕“爹給你在鍋洞捂了些毛栗子,你等著。”

    劉老四愛兒女,卻因為打小是孤兒所以養成沒脾氣的性子,王青妹能進門就是他擋不住。可春花依然喜歡她爹,她爹在兒女身上從不藏半點私。

    春花拉著劉老四:“爹,別忙活,我有些話想跟你和娘說。”一手按著她爹的胳膊,一手拉著她娘,三個人坐在一個被窩裡。

    “爹,娘,阿貞說順子這次能犯下這樣的錯,你們也有一點責任。阿貞說順子是家裡長子兼獨子,可是……”春花握緊她娘的手交代“我說了娘不許生氣!”

    “生啥氣,這次多虧女婿才能送走那恩將仇報的賤人。”

    娘,雖然我是你閨女,但良心話,你真的脾氣很大愛生氣,春花心裡小聲嘟囔,面上笑嘻嘻:“阿貞說不管怎樣,青妹是順子動了真心的,別在家裡辱駡她,免得順子心裡難過。”

    “難過什麼?做下那樣沒臉沒皮的事也好意思難過。”

    “娘,就是你這樣的態度,才讓順子被青妹迷住。”春花放開劉老四,兩手按著她娘胳膊語氣懇切“娘你先別急聽我說。”

    “順子是咱家頂樑柱,可咱家的事都是娘一嘴說了算,就是娘拿不定主意也是來找我。順子心裡難過說不出來都憋著,遇到青妹,青妹身世可憐先讓順子動了憐憫之心。

    春花娘臉色不虞吸氣準備開口,卻被春花按緊胳膊:“娘,先聽我說完。順子能憐憫說明咱家養得好,順子有一顆善心。可是日久接觸時間長了,王青妹看出順子的好故意示弱勾搭,把他當成將來能依靠的天,這在順子是從沒有過的。”

    春花娘原本不想聽給順子解脫的話,在她看來錯就是錯對就對,錯了還想家裡人給好臉,門都沒有,可是聽到後來卻聽出點意思,難免靜心凝神聽。

    春花繼續說周清貞的分析:“順子第一次被人當做頂天立地的男人崇拜依靠,本身又惜貧憐弱,再加上王青妹和我曾經的淵源,還有我和阿貞過得很美滿讓順子羡慕,種種相加起來,順子也想這樣糊裡糊塗動心不難。”

    春花下巴向別處指指:“青妹在樊縣女牢賣身好幾年,經過的男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要摸透順子的心思勾牢他太容易。”

    說白了王青妹就是滿足了劉順想當大男人的心思,讓劉順覺得自己是能給人頂起一片天的漢子。周清貞針對這點一步步用語言擠兌下套,讓王青妹自己說出順子對她到底意味著什麼,是不是一片天?她到底用什麼方法勾住順子,徹底打擊順子一腔愛讓偷聽的順子死心。

    “娘,以後家裡的事,還是讓順子慢慢拿主意,他到底是劉家的頂樑柱。”

    “哼,一樣兒女我向來一碗水端平,你敢拿主意能拿定主意出了事自己能擔著,娘自然不管你,可順子他敢拿主意擔得起事?自己沒本事還要人支梯子架他不行?”

    春花起身面向她娘跪坐在炕上,苦勸:“就支梯子架他一步步向前又咋樣?小時候咱家窮爹給人拉長工,娘一天到晚織布換錢,我是長女我不想法子替爹娘分擔咋辦?”

    春花言辭越發懇切:“娘,人和人不一樣,十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咱們順子是犯錯了,可他起意也不算壞就是憐惜貧弱。他要是真的不堪有點錢就張狂,勾搭大姑娘小媳婦一身花花腸子,不用娘生氣我趕他走!”

    “可是娘不管家裡有多少錢順子從沒問過,都是起早貪黑去鋪子打鐵掙錢,掙的錢都交回來。”春花搖搖她娘胳膊“娘,咱家順子本性真的不壞。”

    這倒是真的,春花娘臉上露出一點得意的笑:“他要敢胡來,老娘打斷他的腿!”

    “所以還是娘教的好”春花連忙討好撒嬌,在她娘身上膩歪“娘是經過事的人,什麼道理想不通,不就是咱家順子笨點,要咱們扶著往上走?”

    “哼……”雖然是哼聲,但春花聽出她娘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辭。

    “爹我就不多交代了,娘以後要學著什麼事多問問順子,能拿主意的都讓他拿,咱們順子該慢慢立起來。”

    說服爹娘主要是她娘,春花又去找二妹,張二妹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孕,臉頰卻消瘦下來。張二妹見春花來連忙放下手裡的衣裳站起來,恭敬的神色裡有點忐忑拘謹:“大姐來了……”

    春花溫和笑笑拉住二妹的手:“天這麼冷怎麼不坐炕上,小心涼了身子。”

    “哎,是我不仔細這就上炕。”

    ……看著有點緊張惶恐的二妹,春花心裡歎氣,明明吃虧卻沒有一點理直氣壯,這麼老實難怪被青妹那樣沒多少本事的擠兌。

    春花坐在炕沿和顏悅色,對局促的手指糾纏在一起的二妹開口:“這次是順子不對,大姐一會兒去教訓他……”

    “是我沒本事攏住他的心。”張二妹低頭臉上浮現哀到心窩的悲切。

    春花安慰的拍拍二妹手:“你呀,就是太慣著順子,硬是給他慣出一身毛病。聽大姐的以後要拿定自己的主意,他做的好了你高興給他笑臉,他做的不好你就跟他鬧,別怕有大姐呢。”

    張二妹低頭不語。

    春花繼續鼓勵:“你是咱老劉家的當家媳婦,以後家裡的事要你拿主意。你還要養幾個孩子,都慣著男人等娘老了誰替你周全孩子將來?”

    “你想想,這次如果沒有趕走王青妹,難道你真的要虎子將來娶招兒,老了看王青妹臉色。你要一輩子這麼立不住,遲早被人搶走男人和兒子。”

    “……嗯,我知道了。”

    “你這會兒還給順子縫衣裳做得好,他心裡難過你對他好,他能暖到心裡一輩子念著你。男人像孩子,該哄就得哄該收拾也不能手軟。”

    張二妹默默點頭。

    春花掀簾子走了,張二妹坐在炕上看著簾子久久未動,她是老實本分卻不是傻。村裡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羡慕她好命,男人勤快踏實,公婆俐落會過日子。最主要家大姑姐是一品誥命,姐夫是三品實缺。

    張二妹知道自己長得一般,聰明能幹也一般,所以在家裡什麼活都搶著幹,就是想讓家裡人記得她的好,沒想到劉順卻……這件事傷透張二妹的心,也讓張二妹明白這家裡誰對她最好:婆婆,大姑姐,至於劉順到底再沒有最初的感覺。

    以前用心是為了本分,這件事後張二妹拿婆婆當親娘,對春花更是尊敬愛戴。後來張二妹和婆婆處的比親母女還好,讓春花時常取笑假裝吃味,但也讓春花可以放心爹娘養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2:14

第六十四章

    天空看不到雲,只是整個陰沉沉一團低低的壓在大地上,小樹林裡樹葉盡落。稀稀落落的的樹枝顯得有些荒涼。

    劉順站住腳神色低沉麻木:“姐,你要訓就訓吧這沒人,我知道自己沒腦子,讓一個寡婦給騙了。”

    果然傷到心上了,春花看著悲痛到麻木的弟弟有些心疼,這是她一手一腳帶到七歲的弟弟,小時候總纏著她撒嬌要糖吃的弟弟。

    春花轉著身子看看四周,語氣輕鬆:“順子你看這像不像咱們小時候拾柴火的林子。”

    劉順木木的抬起頭,都是不到胳膊粗的雜樹,地上橫七豎八一些枯枝,打眼一看是挺像,不過:“這北邊少一道土□。”

    “是,咱們安樂村的小樹林邊有道□,姐以前在□下挖蠍子你在樹林裡撿柴火。”

    劉順悲哀裡露出點回憶的眼神:“那時候村裡孩子欺負咱們,都是姐打敗他們。”

    陰沉的天空下沒有風,可是野地裡站久了寒冷還是從四面八方透骨而來,春花以前沒這種冷氣浸到骨頭裡的感覺,周懷嬰那件事,還是讓她身體虧損了,尤其頭皮。

    攏緊披風春花笑著回憶:“那時候你還小正是貪嘴的年齡,常常央求姐姐給你買零嘴,還有心眼兒的不讓告訴娘。”

    想起過往劉順咧開嘴剛笑,又想起青妹的事情,心裡冰冷沉重眉目垂落呆呆開口:“姐,你打小比我強。幹什麼都比我好,做丫鬟養出探花郎;為救人敢上金鑾殿。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就拿一回主意還被人騙了……”

    劉順臉色木成衰敗的青灰色,語氣越來越低:“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這一刻劉順覺得自己真的活夠了,處處不如人還想強出頭,結果一張臉皮丟到茅坑裡,劉順不想活了。

    才二十出頭的弟弟,看起來比沉暮老者還要滄桑,心痛的春花強扯出笑容。

    春花走到順子身邊:“順子,姐知道你一開始沒有多餘想法,就是因為青妹和姐一起坐過牢,因為青妹身世可憐你同情她才幫她。”

    從披風裡伸出手,春花像小時候一樣摸摸順子頭,語氣帶一點苦澀讚揚:“咱們順子是心善的人。”

    矮粗的漢子垂著頭,眼裡落下一顆顆淚珠:“可是卻被人當傻子似得利用,姐,我是不是真沒腦子。”

    王青妹被周清貞擠兌套話,下意識說出她只是覺得劉順人傻老實,張二妹本分可欺,劉家家境富裕才動了心思捧劉順。

    這樣赤裸裸的利刃,刺透了劉順一顆想要撐起一片天的心。

    “順子,你姐夫問過許多案子,最會勘破人心和套話。你姐夫說青妹起初或許當你傻子好騙,可後來她是真的動心喜歡你,拿你當可以依靠一輩子的男人。順子人心換人心,你換來青妹真心。”

    春花一點點給弟弟樹立信心。

    劉順眼裡閃出一絲亮光隨即熄滅,甚至變得更痛苦:“可我卻辜負了她……還有我們的孩子……”巨大的痛苦讓打鐵漢子臉色通紅扭曲,額頭浮起根根青筋。

    “心裡難過就哭……”春花歎口氣聲音低沉“那畢竟是你的孩子。”

    ……劉順木了一下然後‘啊啊啊啊’仰天嘶吼,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條活生生的命啊,他的娃!劉順靠著樹幹一點點往下滑,渾身無力的蹲坐在樹根,抱住膝蓋埋頭痛哭。

    成年男人的悲音低沉哀慟,聽了讓人忍不住心疼,春花攏緊披風心疼卻無奈。犯下錯總要承擔,更何況這錯害了一條性命,辜負了一個好妻子。

    天陰沉沉看不出太陽在什麼位置,隆冬的寒氣順著腳底、披風一點點滲入,春花覺得那寒氣似乎順著腿骨一點點往上蔓延,穿的那麼厚竟然覺得冷氣絲絲入骨。

    劉順不知抱膝哭了多久,終於抬起紅腫的眼睛:“姐,青妹帶著招兒在外不容易,咱們把她接回來行不?”

    “如果行的話,何必打掉孩子送她走?”春花籠著披風蹲到順子面前,看他淚痕縱橫,一點點開解“順子青妹留不得,她身世是很可憐,那二妹不可憐?二妹更可憐”春花言辭發自心底“她全心全意替你孝敬爹娘,盡心盡力給你養孩子,你每天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她精心照顧,結果呢?”

    劉順眉眼耷拉下去。

    春花殷殷切切:“結果自己男人要納妾,不給納是不賢慧。順子,你摸著良心說,你對得起一心為這個家的二妹不?”春花按住劉順抱著膝蓋的胳膊,一點點勸說“你站在二妹的立場上想一想,好好的日子,突然有一天自己男人被別人勾走,自己的孩子也被人謀算。”

    “順子,”春花搖搖劉順的胳膊,恨不能掏出心來的語重心長“你仔細想一想,青妹的提議對二妹來說有多可怕。”

    劉順神色悲哀下來,慢慢低頭失去精神。

    “順子多個人多條心,要想家和就別說什麼富裕人家都納妾的話,這話也是青妹跟你說的吧。”

    這話確實是青妹說的沒錯,劉順只覺得一陣陣心疼。

    春花把劉順零落的髮絲重新別回髮髻:“順子如果當初你說不喜歡二妹,咱可以不娶如果二妹不賢慧咱可以休掉另娶。可是如今你把二妹娶回家,二妹勤快孝順,你就應當擔起男人的責任,一輩子對二妹好,才對得起二妹那番心意。”

    春花頓了頓又說:“你把別的女人領回家生兒育女,謀劃二妹的孩子,就是這樣傷二妹的心,二妹還在給你縫過年的新衣裳。”

    “順子你是咱們劉家的頂樑柱首要考慮的是責任,就算你喜歡青妹又能怎樣,二妹才是你的責任,就算姐姐在夫家受了委屈,也是回來找你撐腰。”

    “我哪有本事給姐撐腰。”劉順抱著膝蓋靠在樹根垂頭。

    春花臉上漾起一點驕傲的笑容:“我家順子當然有,別的不會撲上去揍人沒問題。順子,姐問你如果你姐夫要納妾或者休了姐,你去揍他不?”

    “他敢,揍不死他!”到底有點春花娘的烈性,順子抬起頭鬥志熊熊。

    “那你可要小心你的大小舅子來揍你。”春花笑著揶揄。

    勸了那麼多,春花這句揶揄,卻意外的讓劉順醍醐灌頂,他把自己做的事換到周清貞身上,周清貞要是領個女人回來這樣對他姐……娘的,劉順咬牙,周清貞敢這樣,他絕對提著鋤頭去找周清貞算帳,敢這樣欺負我姐!

    將心比都一理,劉順終於明白自己有多對不起二妹,說什麼不讓納妾就是不賢慧,哄鬼呢。這一刻劉順終於明白也許青妹後來真的喜歡他,可青妹到底還是心懷不軌的挑唆自己。

    “姐!”劉順雙手抓住春花的胳膊“我明白了,我知道什麼是真正有擔當的男人了。”劉順從地上站起來,順道拉春花起來。

    “姐,青妹的事是我鬼迷心竅受人誘惑,可青妹也挺可憐還為我落胎,姐你把她送去哪裡了,我想讓娘給她點銀子做補償。”

    春花臉上漾起欣慰心酸的笑容,眼睛酸澀笑道:“我們順子長大了。”春花伸出手指碾去溢出的淚花,劉順抬手幫他姐擦擦,笑的有些苦澀:“是長大了,卻讓爹娘生了一回氣讓二妹傷心,讓青妹失望,讓無辜的孩子變成……血水。”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2:28

第六十五章

    春花抿起嘴巴僵硬的想要彎出笑容,可是最後卻變成哭意,那孩子她也心疼,連來世上看一眼都沒有,最無辜。

    “那孩子要是跟你有緣,早晚會托生在咱們劉家。青妹雖然動心思勾引你可惡,但也的確身世可憐,又為咱老劉家落胎傷身。姐送她去了很遠的小村子,送她兩間房小院子,還有三畝地另外六、七兩銀子,夠她安頓下來衣食有著落。”

    劉順心裡有一個纖弱淒苦的身影和一攤血水,無關愛不愛,只是烙在心裡留下疤痕永遠好不了。他對二妹比以前好很多,記得給二妹買頭花衣裳噓寒問暖,對二妹娘家都另眼相看。夫妻兩和睦相伴,二妹每每笑臉相迎,只有自己知道有些東西沒了。這大概就是懂事的代價。

    進了臘月年味越來越足,信安街不比金華巷人多狹窄,可以聽到孩童的笑鬧和鞭炮聲,這裡很安靜。可是淺灰的雲和潔白的雪,依然預示新年要來了。

    四歲的怡兒穿著大紅撒花棉襖棉褲,紮著兩個小□□,眉心點著紅色美人痣,烏溜溜的眼睛粉團臉說不出的機靈可愛。

    主院裡幾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打雪仗,這都是去年買的。這會兒她們為了哄小姐高興,也是自己玩的開心,一個個身手麻利團雪團互相扔,清脆的笑聲飄滿院。

    “箬竹打墨竹,她剛趁你彎腰突襲你!”怡兒睜大眼睛觀察戰局,不時指揮“楠竹快跑,紫竹摸過來要往你衣領塞雪。”

    穿著嶄新花棉襖棉褲的楠竹驚叫一聲,把手裡沒團好的散雪隨手往後一撒,跳起來拔腿就跑。紫竹吃了一臉雪花,隨即把手裡雪團扔到墨竹身上。幾個小姑娘玩的不亦樂乎,怡兒拍手看的熱鬧,忽然眼尖的小丫頭看到麥子帶著兩個嬤嬤來到主院。

    麥子已經梳起婦人髮式,她現在主管夫人府新建的針線房,這是來送今年過年的衣裳。

    “奴婢見過大小姐”麥子看見怡兒在東廂廊下,遙遙欠身行禮。

    “江媽媽起來不用客氣。”,麥子姓江。

    小人兒有模有樣的開口,不得不說吳媽媽很厲害,不過在院裡住了一個月,怡兒言行舉止做的有模有樣。

    麥子領著兩個老嬤嬤進了正屋,怡兒歪著腦袋眼睛眨吧眨巴粲然一笑,沿著走廊蹬蹬蹬往主屋跑,張奶娘和香兒急忙在後邊跟上。

    小丫頭從走廊到鹿頂間再拐到主屋,跑的小臉蛋紅撲撲,微微喘氣,在有暗色芍藥團花紋的寶蘭棉門簾外停下童聲童氣:“女兒晚照求見娘親。”

    春花原本坐在桌邊一邊翻看麥子送來的新衣裳,一邊聽麥子報各處份例花費,結果就聽到淘氣寶貝,故作端莊的童音,忍不住笑著對麥子說:“這麼一本正經,小丫頭不知有想搞什麼鬼。”

    麥子也是忍笑:“小姐冰雪聰明。”

    “算了,你們就慣著她。”春花一邊笑說一邊揚聲“大小姐請進來吧。”

    春花的這句‘大小姐’是怡兒要求的——人家是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那時候怡兒搖晃著小□□,一本正經對自己的結論點頭。春花不得不佩服吳媽媽真是很神奇,不過一個月到底怎麼教的怡兒。

    小人兒得了娘親首肯由香兒打簾子,肩膀放平目不斜視‘矜持端莊’走進來,到春花面前兩隻小肉手合起來搭在腰前欠身屈膝:“晚照給娘親請安。”

    本來就是個棉鼓鼓小豆丁,這一欠身屈膝基本變成彆彆扭扭的紅團子,讓人擔心她會隨時摔倒滾到地上。春花憋住笑——不能打擊孩子——開口:“起來吧大小姐。”

    小丫頭放下手伸腿站直,抬著小下巴得意糾正:“娘親應該說‘大小姐請起’。”

    ……你不是自個兒起來了?春花無語只能繼續陪著‘溫柔和藹’:“大小姐請起。”溫柔和藹也是怡兒要求的——娘親就應該是最溫柔和藹的人。

    怡兒得了自己想要的話,連忙恢復行禮的樣子,一本正經低頭道謝:“多謝娘親。”站起身臉上漾出無憂笑容,忽然變成歡樂的小鳥撲到春花腿上。變得這麼快,春花一直懷疑,吳媽媽沒交怡兒見人後該怎麼辦。

    “娘,怡兒要穿新衣裳,讓爹爹帶去暢春園看雜耍。”暢春園是京城著名的戲園子,每天曲目不斷:說書的、唱戲的、還有什麼雜技之類。

    這小丫頭最喜歡穿漂亮衣裳,纏周清貞帶她出去玩,周清貞總是有許多辦法讓她打消念頭,次數多了怡兒變聰明:纏她娘,她爹什麼都聽她娘的。

    “行,過幾日你爹沐休帶你去。”春花笑眯眯彎腰捏捏小丫頭粉嫩臉頰。

    ‘哦、哦、哦’怡兒高興的跳起來,早忘了吳媽媽的教導,拍手歡呼:“娘親最好了!”

    初陽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榻上玩七巧板,聽到對話一雙黑白分明眼睛,瞄一下蹦蹦跳跳的姐姐,繼續低頭平靜的玩彩色七巧板。

    這一幕讓春花有些難過,分開一個月回來,初陽先是拒絕她然後變得黏她,喜歡在自己附近安靜的玩。初陽不再不像以前那樣,烏溜溜的眼睛總是好奇的看來看去,大概分開太久嚇到孩子。

    怡兒得了娘親承若,興奮爬到凳子上,看桌面各種顏色新衣裳,挑到自己喜歡的,咧開一口小白牙笑眯眼兒:“娘親,怡兒要穿這件大紅真絲金牡丹的襖裙。”

    “好”春花笑著答應,這一身是準備過年的,不算什麼名貴衣料勝在喜氣。

    建蘭從套間出來回稟:“夫人,奴婢收拾了三身衣裙,一身如意緞的,一身秋香色緞底繡花的,還有剛做那身暗花褙子,夫人看帶去夠不夠?”

    春花算了下日子:“再帶一身半舊的換著穿。”

    “是”建蘭領命回去套間收拾,怡兒聞言呆愣的看向春花,大大的黑眼睛聚起恐懼淚花,癟著嘴:“娘親又不要怡兒和弟弟了嗎?”

    春花吩咐完建蘭,回頭發現怡兒害怕惶恐的模樣,一雙眼睛溢滿淚水卻強撐著不肯落下來。這模樣讓春花心痛不已,那次回娘家太久,怡兒也嚇到了。

    “乖哦”春花伸手把女兒從圓凳抱到自己腿上,抱進懷裡安慰“過年咱們要去鄉下莊子和老太爺老夫人一起過,娘收拾東西,怡兒也會有人收拾,咱們和爹爹、初陽一起去。”

    小丫頭藏到她娘懷裡不停抽泣,初陽看了這邊一眼又低頭玩七巧板,不得不說這孩子性子很像周清貞。

    怡兒抽泣一會兒,大概覺得不好意思,在她娘懷裡蹭幹淚眼睛有些微紅,從春花懷裡出來咧開嘴笑:“我和弟弟去玩。”說完從春花腿上滑下去,‘噠噠噠’跑到榻邊去和初陽玩。

    “弟弟,大姐教你怎麼玩積木。”怡兒興沖沖把那兩塊七巧板比劃,初陽烏黑的眼睛看了一會,從自己的七巧板裡拿出一塊紅色的三角,放到怡兒手邊。然後挪著屁股轉身,背對怡兒自己玩剩下的七巧板。

    怡兒在弟弟身後沖她皺鼻子:知道你不喜歡紅色,她故意為難:“弟弟,姐姐不想要紅色的,想要綠色的。”

    拿著綠色方片的初陽皺起小眉頭,他喜歡綠色的……過了一會初陽在榻上挪著小屁股轉回來,把綠色的給怡兒,面無表情的拿走紅色三角,挪屁股轉身背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2:45

第六十六章

    怡兒開心的‘咯咯’笑,春花笑著無奈搖頭,這小丫頭就知道欺負弟弟。也是怪,明明初陽更小,他卻總是讓著怡兒。

    “夫人。三姑娘求見。”箬竹在簾子外脆聲啟稟。

    三姑娘周長安?春花轉頭疑惑,回來這半個月還沒見她有什麼動靜,這次是要幹什麼?

    春花對綠萼點頭,綠萼得了吩咐對外揚聲:“請三姑娘進來。”

    周長安一身對襟細鍛掐腰襖裙,領著桃紅面帶淺笑進來屈膝欠身:“給嫂嫂請安”這丫頭長得細眉細眼雪白肌膚,其實不醜甚至還挺耐看,可惜就是身量不長,到現在依然像十歲女童。

    “不必多禮,坐,三姑娘來有事?”春花兩手交握放到腿上坐的端正,語氣帶著三分客氣。

    周長安含笑起身到桌邊坐下:“眼看要去見父親母親,長安想去街上給他們買點東西,也是我一點心意。”說完像是怕春花反感搶快兩句:“兄嫂辛苦一年,做妹妹的也想表點感激之意,還有五哥、六弟、四妹妹,怡兒初陽……總之一年到頭,長安總想盡點心才對得起程先生教導。”

    周玉嬌也有這心思,前兩天就派人過來請示過春花,春花只吩咐老嬤嬤和喜鵲跟著派了馬車送去。周長安要去,春花自然也不會反對,人家要給爹娘買禮物誰還能說什麼。

    春花吩咐人去安排馬車,隨口問多一句:“你和四姑娘一個院,怎麼沒有商量和她一起去?”

    周長安早就想好答案,低頭笑的有些羞澀:“為著選什麼禮物,長安糾結好久所以晚了幾天。”

    春花可有可無點頭,卻沒想到周長安膽子會那樣大。

    錢氏田莊在京城向北九十多裡北安縣,莊子前後五進帶跨院,原有田地一百一十五畝。雖然不比王侯家富貴排場,但也富足悠閒。她也算能倒騰不過一年光景,憑著田莊產出還有她和周懷嬰的月例,又多置出十五畝地,現在的田莊有一百四十畝地。

    周清貞領著春花兩個孩子和一干弟妹,坐馬車在臘月二十九搖搖晃晃來到錢氏田莊。一行六輛馬車還沒到,錢氏早就指使孫氏和芍藥到大門迎候,要不是怕她自己接不合禮數惹周清貞不高興,她都想自己去門口接。

    為了周長安名聲不被她帶累,錢氏從來不叫周長安來田莊。叫周清嗣過來倒可以,可是想著自己兒子本來就不聰明,再多加個管事婆婆怕好人家女兒嫌棄。因此錢氏死忍著一年沒見兩個孩子,這幾天知道要來,做夢都盼日頭落得快些。

    錢氏心裡有個美夢,等著女兒憑春花兩口子的身份嫁到富貴人家,再回頭幫周清嗣選個翰林家姑娘做妻子。也不必什麼高官七品八品都行,嫡女最好實在不行庶女也可以。

    能入翰林的都是讀書好知禮數的人,想來他們家姑娘也聰明賢慧,以後既能照顧周清嗣,還能生個聰明孫子。

    只要想到將來賢慧文雅的兒媳婦,將家務打理的井井有條,聰明可愛的孫子圍著自己笑鬧撒嬌,錢氏做夢都能笑醒。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註定比人強,原先嫡姐瞧不起她,她耐著性子各處討好,最終是她有福分嫁到周府做二房正室。黃氏原先仗著自己是周府宗婦瞧不起她,可是有三品大員當兒子,一品誥命當兒媳的還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這都是她耐著性子等來的,錢氏想她只要繼續耐著性子討好春花兩口子,她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好。

    這會兒錢氏穿的體體面面坐在大堂上,又一遍問顧嫂子:“姑娘和五爺的屋子熏熱沒,火盆旺不旺?”

    顧嫂子是春花雇來伺候錢氏的,此刻她的笑也帶著幾分喜氣:“老夫人放心早兩天就開始熏了,這會兒保證主子們進去熱熱乎乎。”

    “他們年輕倒沒什麼,清貞他們帶著孩子,屋裡要格外留心。”錢氏想起來又補救,免得讓人覺得她不把春花兩口子放在心上。

    錢氏這邊吩咐,孫氏、芍藥在門口翹首以盼。孫氏性子軟不時抹淚,抹完淚還掂腳往路上看,那眼淚巴擦的樣子看得芍藥皺眉:“孫姐姐也真是,大好的日子非得哭哭啼啼,讓六爺看了心裡該是什麼滋味。”

    孫氏又哭又笑,拿著帕子仔細把溢出的淚水擦乾:“幾個月不見,也不是道六爺長高沒。”周長安和周清嗣今年沒來過田莊,周玉嬌和周清恭倒是隔兩三個月來一次。

    田莊的人都在翹首盼望,春花心裡卻有點難過,周清貞抱著睡著的初陽,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搖晃。他看起來面色溫和,可是春花卻能感覺到從出京起,周清貞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

    “阿貞,姐姐在呢。”春花伸手握住周清貞抱著初陽的手,對面的周清貞看向春花,嘴角溫溫淺淺一笑起身坐到春花身邊,倚在姐姐肩頭。

    “嗯”一個輕輕的鼻音。

    春花張來兩條胳膊,把周清貞和初陽都攬進懷裡:“怡兒那小丫頭,見初陽睡著跑到奶娘她們車上,也不知道皮不皮。”

    周清貞在春花脖頸蹭了蹭,靜悄悄感覺姐姐的溫暖。

    到了田莊不提孫氏和芍藥熱情迎接,只說周清貞帶著妻兒弟妹在大堂給錢氏見過禮,錢氏最會看眼色,直接笑吟吟叫起。

    “快起來,都是為我們著老不死的害你們年年奔波,初陽和怡兒還小,春花帶他們去歇息先不去老太爺那裡,等孩子們緩過來再說。”

    春花卻不想周清貞一人去面對周懷嬰,她直起身吩咐兩個奶娘和香兒、建蘭:“你們帶大小姐和少爺去跨院梳洗……”

    周清貞面色溫和按住春花的手:“孩子們在這裡不熟,還是姐姐親自帶著的好。”

    竟然不要自己陪?春花擔憂的看向周清貞眼睛,你一個人去行嗎?

    行,周清貞眼神溫和看向春花,他不想姐姐陪著自己被一個瘋子辱駡。

    春花領著一干奶娘丫鬟出了正堂,往東走不遠回頭,只看見芍藥拉著周玉嬌的手往西廂去,娘倆說說笑笑親密不可言。孫氏眼巴巴跟著周清恭往二進院子去,正堂裡周長安早滾到錢氏懷裡,周清嗣也繞著錢氏親親熱熱喊娘。

    這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唯有周清貞……春花看見周清貞領著如意往四進院子去,他的背影挺直孤獨,還有一點蕭瑟。春花吐口氣,這哪裡是去見爹,這是去戰場啊……

    周懷嬰住在四進院子的正屋,錢氏安排孫氏芍藥住在兩廂伺候。周清貞進去的時候,四喜正弓著背給周懷嬰按摩。

    “你是蠢材嗎,一年多還拿不准穴位,笨蛋!往左點。”這暴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周清貞噁心裡微微一笑:看來錢氏養的還不錯。

    “兒子給父親請安。”溫和舒緩的聲音讓屋裡所有動靜都靜止,周懷嬰喘了幾口氣確認自己沒聽錯,支著胳膊拖著腿和身上蓋的被子,往前爬了幾步,錯過四喜的身影終於看到長身玉立的長子。

    他胸膛狠狠喘息幾下,忽然將炕邊的茶壺抄起來砸過去,接著是茶杯、枕頭、炕刷……叮叮光光不一會地面一片狼藉。周清貞面色溫和平靜,輕輕挪幾步巧妙的全部錯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3:01

第六十七章

    四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按住發狂的周懷嬰聲音顫抖祈求:“老太爺,老爺來請安……”

    周懷嬰一把撥開四喜,沖周清貞獰笑:“請安?請安好啊,帶你媳婦孩子一起來。”

    周清貞在臉上做出微微一笑的樣子:“母親體諒孩子們顛簸,免了。”

    “呵,蛇鼠一窩,周清貞,你最好一輩子將老子困在這裡,否則只要我出去,就要你丟官丟命。”

    周懷嬰看不清現實,卻把四喜嚇的渾身抖糠似得哆嗦:“老太爺說什麼昏話,咱們一大家子都指著老爺養活。這滿京城誰不知道老爺夫人寬和孝順,不計較父母不慈精心贍養。”

    “滾”周懷嬰瘋子似得握拳捶打四喜“你個養不熟的狗,白費我多年待你的好,跟他們一路貨色。”

    周清貞若青竹若秋水站在一片狼藉中,看四喜被打的呲牙咧嘴還要苦勸周懷嬰,他溫和開口:“喜叔下去吧,看來父親對我有些誤會,本官和他好好說說。”

    四喜聞言停下阻擋的動作,周懷嬰也安靜下來,不過幾息又暴怒起來:“我的下人,憑什麼聽你的!”

    周清貞面帶微笑,站在一地碎瓷中巍然不動。四喜卻垂下頭慢慢往外退,他心裡苦笑,憑什麼?就憑自己的身契在周清貞手上。

    路過周清貞心裡到底有些不忍,哀聲祈求:“老爺,太爺常年在炕上難免有些脾氣暴躁,求老爺多擔待。”

    “他是我父親,應當的。”周清貞語氣溫和,看四喜退到門口忽然開口“喜嬸兒去了十多年,喜叔一個人日子孤單也沒人養老,我看秋娥體貌健康不如配給喜叔,生下一兒半女將來清明寒衣也好有個燒紙的。”秋娥是周懷嬰兩個通房之一。

    四喜心裡歎息,以前怎麼沒發現三少爺如此厲害,一句話就能拿人要害,他確實需要孩子,越老越想要。他不想死了留下一座孤墳,光禿禿沒幾年被人平了也沒人管。

    四喜恭敬彎腰長揖:“多謝老爺。”從此後這宅子裡最後一個真心對周懷嬰的也沒了,被周清貞牢牢抓在手裡。

    周懷嬰先是愕然,接著捶炕大怒:“你個混帳東西,竟然拿老子房裡人送下人!”

    屋裡再沒有別人,周清貞繞過滿地碎瓷走到周懷嬰面前,他略微彎腰面帶微笑,在周懷嬰耳邊低語:“你都算不上男人,還耽誤人家好好的姑娘做什麼?”

    周懷嬰心裡一虛眼看左右強撐硬氣:“你胡說什麼,老子不過腿斷了……”

    “真的只是腿斷了?”周清貞微笑“恐怕第三條也廢了吧。”

    “胡說!”被說道丟臉處,周懷嬰漲紅脖子怒吼,忽然他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面色溫和篤定的周清貞。

    驚恐和震怒在周懷嬰臉上糾纏反覆:“你怎麼知道?”周懷嬰忽然像發怒的獅子:“說,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周清貞站直身子微笑:“你這輩子總算聰明一會。”

    周清貞領著如意踩著厚厚積雪回到東跨院,大概是因為屋裡暗所以早早點上燈火,白色的窗戶上映著暖黃燭光。

    周清貞立在雪地裡定定看著橘黃窗戶,如意垂手彎腰默默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橘黃窗戶在陰沉沉的漫天冰雪中透著柔和溫暖。

    一點涼意在周清貞額上散開,他抬頭去看,發現漫天濃雲下零零星星飄落雪花,一片兩片落在臉上化成冰涼的水。

    “娘親,弟弟拼了一個三角形,可厲害了!”屋裡傳來怡兒歡快無憂的童音,聽不清春花說了什麼,只聽到過了一會兒小丫頭又清脆歡快的嘰喳“娘親,爹爹怎麼還不回來,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收回望天的目光,擦去臉上冰涼雪水走向溫暖的屋子,順道向後揮手對如意說:“你也辛苦好些日子,回去歇著這兩日不必伺候。”

    “是”如意對著周清貞背影欠身,他不知道老太爺屋裡發生了什麼,只在屋外聽到老太爺怒吼的罵聲‘畜牲,你個畜生,你個要下十八層地獄,遭報應的畜牲!’。

    然後是‘咚,咕咚’重物砸到地上的聲音,老太爺慘號聲、叫駡聲、詛咒聲。不知道周清貞做了什麼,屋裡忽然變得詭異安靜,接著如意就看見他面色溫和走出屋子吩咐:“去叫喜叔來伺候。”

    如意跟著周清貞越久就變得越沉默,往往和隱形人一樣。老爺那樣溫善隨和的人,卻要養這樣糟心的一家子,能說什麼呢。

    周清貞自己掀開棉布簾走進溫暖的屋裡,對坐在桌邊哄女兒的妻子微笑如春:“姐姐,我回來了。”

    “爹爹回來了!”正爬在春花腿上撒嬌的小丫頭,清澈的眼睛一亮‘呲溜’一下從春花腿上爬下來,歡快的撲向周清貞“爹爹,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嘴角噙著微笑,低頭看抱住自己膝蓋的女兒,沒有戳破小丫頭的心思,彎腰伸出雙手舉著怡兒飛起來。

    四歲多的小姑娘在空中笑的‘咯咯咯’銀鈴般笑聲充滿屋子每個角落:“是爹爹要舉高高,不是怡兒要的……”

    小丫頭笑眯眼享受飛起來的感覺,嘴裡不忘替自己辯解:“怡兒是矜持的大家小姐,只是為孝順爹爹才願意讓爹爹舉高高。”

    周清貞微笑著落下胳膊再飛起,就聽到怡兒開心的‘咯咯’笑聲。這就是小丫頭特別喜歡爹爹的地方,從來不為難人,不像壞娘親……

    “阿貞,怡兒說初陽可想你不如你抱抱初陽,再者怡兒是‘矜持的大家小姐’你別帶她飛了。”

    看吧,怡兒有個壞心眼娘親,小丫頭一把抱住周清貞脖子不撒手:“爹爹做事要有頭有尾,怡兒還要繼續孝順爹爹。”

    春花忍俊不住,不知道小丫頭為什麼這樣死要面子,她臉上帶出憋笑後輕鬆的笑容對周清貞說:“建蘭弄好熱水了放下怡兒,來洗洗一路風塵。”

    怡兒癟嘴,這世上最好的是爹爹,又溫和又善解人意,只有一樣不好:爹爹什麼都聽娘親的。被放到地上,怡兒也沒哭鬧不過噠噠跑去炕上找初陽玩。初陽烏黑眼睛看了一眼滿臉歡樂的姐姐,把自己手上的玩具分一個給她,然後坐著挪屁股背對。

    怡兒絲毫不氣餒拿著布偶繞到初陽面前坐下:“弟弟姐姐陪你玩。”

    ……初陽……初陽低頭垂眼玩自己的布偶。

    春花知道周清貞不喜歡別人碰,所以他的事一直都是親力親為,照顧他洗漱喝茶。周清貞身上的一針一線都是春花親手做,漿洗也是春花用溫水自己動手。

    因此別人家妻子都擔心丫頭們勾引主子,唯有夫人府沒有這擔心。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覺出周清貞眼裡只有春花,所以夫人府的丫頭們從不往周清貞面前湊,除非想滾蛋。

    晚上通牆大炕睡著一家四口,怡兒和初陽並排睡在最裡邊,周清貞睡在最外邊。這是周清貞不喜歡的,可春花擔心孩子們害怕更擔心錢氏鬼魅,畢竟這是她的地方。因此周清貞只能忍耐,兩個孩子侵佔他的地盤。

    好在春花和他一個被窩,還抱著他周清貞心裡才好過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3:19

第六十八章

    “阿貞,老太爺今天為難你沒?”春花一下下摩挲周清貞胳膊安慰他,周清貞靠著春花脖頸,一隻手攬著她的腰,交頸而眠也許說的就是這樣。

    “沒什麼,他想我帶你和孩子們過去好讓他作踐,我嫌惡心刺了他幾句。”

    “嗯”

    “然後我說了他不能人道是我害的,他氣瘋了……”

    那時候周懷嬰確實氣瘋了,鼻翼因為劇烈呼吸漲的粗大,瞪著周清貞雙目赤紅恨不能齧其肉,縱全身力氣撲向周清貞想要掐死他。周清貞輕輕往旁邊一挪,周懷嬰連人帶被‘咚’的摔倒地上,然後瘋狂的在地上蠕動想要抓住周清貞撕咬。

    “我還告訴他雙腿斷了是我買通御醫……”

    然後周懷嬰爬在地上咆哮怒駡詛咒,周清貞撩起袍子蹲下神色溫和,說了周懷嬰害死白氏的事情,在周懷嬰驚怒疑惑未及反應時淡笑:“你知道我審過多少離奇案子,知道多少種讓人死的悄無聲息的法子……”

    周懷嬰被周清貞溫和神色和烏黑眼睛嚇的不敢動,就聽周清貞緩緩說道:“不想活你就繼續鬧騰,我可以讓你死也可以讓你瘋,你自己掂量。好歹活了四十多年,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你要是對人說我要害你會有什麼結果。”

    那時候周清貞淡然的眼神明確告訴周懷嬰,只有一個下場:瘋。

    春花沒有被周清貞的偏執暗黑嚇到,只是安慰他:“為人子女該做的你都做了,剩下看他自己造化。”

    周清貞在春花脖頸蹭了蹭,抱著姐姐閉上眼睛,他不想容忍周懷嬰再清醒的活著害人,一點也不想。就這幾天吧,睡著前周清貞淡淡的想,順帶把姐姐抱好。

    黑夜裡漫天雪花從空中洋洋灑灑悄無聲息的落下,覆蓋住整個大地,屋舍內的點點燭光一間間熄滅,大地陷入靜寂的夢鄉。

    三進院子錢氏臥室也是一片漆黑,不過這對母女並沒有入睡。憋了幾個月周長安終於有說話的地方,她從被窩下伸出手,拉住隔壁被窩裡錢氏的手:“娘,嫂嫂她不打算給哥哥成親!”

    “什麼!”錢氏驚的直接坐起來,雙手按住周長安細瘦肩膀“你說什麼?劉春花不打算給你哥哥成親?”

    錢氏力氣有些大,周長安被按在炕上一動不能動肩膀生疼,可這些和她心裡的事一比能算什麼。周長安忍著痛,有些恨有些恓惶的求助錢氏:“娘,她嫌哥哥癡傻不願意給哥哥娶嫂子,那我呢,她會不會藉口我比別人矮一輩子不嫁我?”

    也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心太冷,錢氏穿著單衣坐在炕上,只覺得渾身沉甸甸冰涼:“劉春花這是合著周清貞報復咱們呢……”

    周長安惶恐害怕焦急,眼裡落下淚珠:“那咱們怎麼辦,娘辛辛苦苦置下這些東西,難不成最後都是他們的?”

    這話戳了錢氏肺管子,她一輩子汲汲營營為的什麼,錢氏‘呼’的躺下蓋好被子,炕上的熱氣讓她全身立刻回暖,冷熱交加皮膚有些刺痛。

    她把自己用被子抱得嚴嚴實實,面向周長安:“她休想絕了你和你哥的後,咱們想想法子。”

    周長安有些熱切的從被子裡探向錢氏,半拉肩膀漏在被子外,顧不上寒氣侵襲:“娘,我想好法子了。”

    “什麼法子?”錢氏面向女兒殷切的伸長脖子。

    周長安得意一笑縮回自己被窩蓋好:“她不是說哥哥沒法人道,咱們只要找個丫頭……”

    下來的話題實在不是姑娘家該說的,周長安把有些發燒的臉藏一半到被子下,從被子裡含含糊糊的說:“我買了助興藥,只要喝了……”

    “不行”錢氏忘不了周清嗣七歲那年,她為了設計周清貞,兩碗加著毒藥的綠豆湯害得周清嗣高燒三天差點燒死,燒退後不但更加癡傻一隻眼珠也斜了。

    “你哥眼看十六,男的到這年齡沒有不行的,咱們試試別的法子。”

    正月初一周清貞臉色平靜領著妻子兒女,還有一干弟妹在錢氏正屋給她拜年,忽然四喜連滾帶爬闖進來驚慌痛哭:“老太爺瘋了!”。

    春花把孩子們交給麥子,讓她領著奶娘帶回東跨院。因著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雖然屋裡到處貼著福,門口也是大紅春聯,鞭炮也放的辟裡啪啦,一屋子人卻沒什麼和樂融融,不過面子上淡漠客氣。

    這下被周懷嬰一鬧連面子客氣也沒了,錢氏沒法再演得熱乎,一行人臉色嚴肅去四進院。還沒到正屋就能聽到野獸一樣的嘶吼:

    “爹、娘、娘兒子難受,你快來!”這裡邊還有一絲正常人的感覺。

    “白氏,你滾,想找我索命?哈哈哈老子不怕你!”聲音低沉像驚恐的野獸在示威,以掩蓋自己的膽怯。

    “周清貞,王八蛋你謀害老子,老子要殺了你殺了你!”這聲音純粹是瘋狂。

    春花聽了臉色平靜挨到周清貞身邊陪他並肩而行,前邊的錢氏回頭有些尷尬的解圍:“老太爺許是在屋裡悶著心煩亂罵兩句。”

    周清貞一改往日溫和臉色冷凝:“父親身子一向康健,家裡姨娘下人伺候,田園又風光開闊怡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到底是審過無數案子的正三品大員,周清貞擺出官威,錢氏心裡一哆嗦又聽到屋裡傳來嘲笑的叫駡。

    “錢玲兒喪門星專會生怪物,哈哈哈,一個傻子一個侏儒,我跟你們說那不是我的種,那是野種野種!哈哈哈哈”

    別人還沒怎樣,藉口自己是長女跟著過來的周長安,眼淚一下飆出來。錢氏急了顧不上安慰女兒,圓滾滾身子率先沖進屋裡,周清貞和春花隨後進去。

    進了正屋只見原本還算康健的周懷嬰,不知中了什麼邪,雙目赤紅精神亢奮在炕上語無倫次的發瘋。他身上皮膚泛紅青筋暴起,頭髮在瘋狂中亂成一團,整個人可著上半身在炕上折騰。炕上所有東西遭了秧,不說被子枕頭就是炕櫃那麼沉,竟然也被他推到一邊。身下褥子被撕扯成皺皺巴巴,要不是被他腿壓著也能折騰到炕下。

    周懷嬰在炕上瘋牛似得叫駡捶打,四喜一個大男人竟然壓不住,周清貞神色淡淡走近周懷嬰:“父親,你可認的兒子?”

    周懷嬰放開撕扯半天的褥子,從亂髮裡看向周清貞,忽然怪笑:“哈哈哈,當官兒子,我是官老子!”他雙臂張開上下歡呼“我是官老子!哈哈哈,官老子。”

    周清貞看向周懷嬰,神情裡帶了一點傲然鄙夷和往常的溫和大不一樣:“你醒醒。”

    周懷嬰停下瘋狂縮著脖子,防備的眯縫眼睛仔細打量周清貞,忽然大罵:“你不是周清貞,你是白敬文虛偽無恥,還我聘禮!”

    周懷嬰縱身撲向周清貞,可惜腿還在原處上半身只能摔在炕上,他支著胳膊像低俯要進攻的野獸怒吼:“白敬文還我聘禮,你個王八蛋!”

    周清貞皺眉看向炕上半瘋的周懷嬰,周懷嬰卻嘿嘿狠笑胡亂瞄屋裡的人,看見錢氏身邊周長安,猛地拍炕大笑:“我知道你,你是表妹!”

    周長安眉眼確實有幾分肖似錢氏,她聽見周懷嬰的話乖乖巧巧走到炕前一步遠,見禮:“父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3:38

第六十九章

    “啊哈哈哈”周懷嬰仰天大笑“錢玲兒我再不娶你,你是轉生怪物的喪門星!”

    周長安眼眶迅速聚起淚水一顆顆滾落,春花看著不行吩咐:“桃紅扶三姑娘回房歇著,如意去城裡請郎中,就說老太爺痰迷心竅人有些瘋。”

    “是”如意根本不必看周清貞神色,躬身應了就要走,耳邊卻聽到周清貞輕歎一聲:“也許母親說的不錯,我生來就是不祥之人,否則父親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這話是對錢氏說的,如意聽了腳下一頓,慢慢停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就聽周清貞繼續輕歎:“實在不行還是請御醫,萬一治不好傳出去以後弟妹們如何婚配?”

    周清貞微微歎息完吩咐如意“拿我的名刺去宮裡請黃太醫來,他最善迷心之症。”

    “等等”

    有些亂方寸的錢氏終於回過神,周清貞的話提醒了她。要是周懷嬰被診斷為‘失心瘋’周長安還怎麼嫁人?本來身量不似常人還有一個傻哥哥,再加一個瘋子爹誰家會娶?

    “清貞,雖說是為官做宰見過世面,可是論經歷還是我經的多些。”錢氏攔住如意,神態殷切勸周清貞“老太爺這樣子,明顯是碰見不乾淨的東西,往前十裡有個馬道婆最會捉鬼送神。”

    周清貞淡淡拒絕:“子不語怪力亂神,還是請御醫來看看,實在不行就在京裡張榜遍請名醫。”

    春花移步到周清貞身邊表示支持,顧嫂子也跟著插話:“是啊,老夫人,老太爺這明顯是急症,請御醫來保不住就看好了,要是耽誤的話……”

    “主子們說話,也有你插嘴的地方?”矮胖胖的錢氏訓斥一句,乾笑著轉向周清貞“母親是家裡老人,跟你父親既是表兄妹又是夫妻,焦急的心比旁人更重……”

    周清貞握著春花的手淡淡聽著,最終讓錢氏如願請來馬道婆。周清貞每日裡領著弟弟妹妹親自侍疾,在錢氏策劃下和尚道士又來好幾個,又是設香火案送神又是舞桃木劍驅鬼。黃表水香灰水,給周懷嬰灌下不少卻沒有起色。

    春花原本打算住到出五就回京,卻不想被周懷嬰耽誤一直住到初十。春花在東跨院照顧孩子們,周清貞領著弟妹伺候周懷嬰,錢氏卻動起別的腦子。

    因為周清嗣癡傻所以並沒有去侍疾,錢氏買了一個十七八叫白蓮的丫頭給他。白蓮原也是富裕人家老爺房裡丫頭,伺候過幾年男人,錢氏想讓白蓮給周清嗣開葷。結果讓錢氏渾身冰涼,白蓮說:“五爺不讓人近身,好不容易哄他脫了褲子,卻硬不起來。”

    錢氏不信邪自己進去親自監看白蓮伺候兒子,周清嗣傻乎乎拉著錢氏:“娘、冷、”彼時錢氏站在炕邊,哄兒子乖乖躺好讓白蓮脫了兒子衣裳,可是無論白蓮怎麼逗弄周清嗣就是軟踏踏立不起來。

    “娘、怕”被脫得精光的周清嗣,躺在炕上抓著錢氏的手瑟瑟發抖,懵懂的眼睛裡聚滿淚水“娘、怕……”

    “不怕,嗣兒乖,不怕”錢氏一邊安慰兒子,一邊呵斥白蓮“還不幫五爺穿衣裳!”白蓮麻利的幫周清嗣穿好衣裳倒退出去,屋裡只剩下矮胖的錢氏,和一個惶恐害怕的癡兒“娘、怕……”

    周清貞神色裡透出點淡漠,將一小紙包藥粉倒進香灰水裡,紙包在火盆裡化盡,然後把碗端到屋裡語氣溫和:“三妹,這是福弘法師的藥給父親喂下。”

    “是”周長安起身接過,一勺勺喂到被捆著的周懷嬰嘴裡,一些渾濁的水順著周懷嬰嘴角留下。周清貞負手站在堂中,溫和平靜的看著。

    正月十一距周懷嬰發病十一天,錢氏始終不肯請大夫來,周清貞卻不能再住下去,他京裡還壓著許多事情。

    周長安和周玉嬌被留下侍疾,周清貞要帶走周清嗣和周清恭。周清嗣是個癡兒留著沒用,周清恭很快要去學堂不能耽誤。

    第一個跑到東跨院的是芍藥,她在書房對著桌後的周清貞面色有些祈求:“四姑娘也跟著程先生修習不能耽誤,請老爺帶她回去,老太爺這裡奴婢和孫姐姐一定盡心伺候。”

    這裡的書房是錢氏佈置的,要說多不好也不至於。雖沒什麼值錢木料但是東西也一樣不缺,只是周清貞坐在裡邊說不出的格格不入,就好像把一杆翠竹放在花盆裡。

    周清貞沒像往日一樣把胳膊搭在桌上,只是端正的坐在桌後:“杜姨娘擔憂的事本官心裡明白,本朝以孝治國,四姑娘若是小小年紀為父侍疾,傳出去只有好的。”

    杜芍藥聽明白了周清貞‘小小’兩個字的意思,周玉嬌才十一確實不用著急,再說孝女的名頭也是很有份量的,將來說婆家也能多些籌碼。

    杜芍藥安心走了,周長安卻心焦不已,不過回一趟田莊怎麼就被留下了?錢氏為著兒子,心裡沉甸甸顧不上女兒。

    一家子各種心思過了一個亂糟糟的年,然後再次分開,周清貞帶著家小和周清嗣周清恭坐馬車回京城,周長安絞著帕子看一行馬車越走越遠。

    她不甘心,她要儘快回到夫人府。

    周清貞回到京城就開始頻繁外出,即便他是言官也有許多人情往來。按理周清貞應該帶著春花才顯得鄭重親近,只是天寒地冷周清貞捨不得姐姐跟他奔波辛苦,所以都是一個人出門。

    春花在府裡帶孩子理家務,周清貞一直把她照顧挺好,春花沒有受過頭風之苦,直到年前和順子在樹林裡說話太久,當時春花就覺察不太對晚上回去開始頭暈頭疼。

    活蹦亂跳長大二十多年連風寒都沒得過的春花,終於知道什麼叫難受,頭頂暈沉沉悶悶的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結成一層毫無辦法。

    這件事把周清貞心疼壞了,對春花越發上心,針灸艾炙一個月才放下心。

    冬天太冷不能受寒,初春風大不能出門,一直到暮春時節春花才慢慢開始走動人情。先是周清貞下屬兒子結婚,求了初陽去壓床,又有刑部侍郎嫁孫女請春花這一品誥命做全福人。

    說起來這位刑部侍郎和春花還有一點淵源,當年周清貞金鑾殿告禦狀,第一個出來支持他的就是如今這位刑部侍郎。當年他還不在刑部,在大理寺做少卿姓黃叫黃深祿,就是他請求天豐帝派人核查案情。

    晚上兩盞油燈一左一右放在梳粧檯和圓桌上,春花坐在椅子上,周清貞站在她身後幫她按摩頸肩。他們夫妻兩在屋裡時除非孩子們也在,否則從不要下人伺候。

    春花放鬆身體隨著周清貞的力道,輕輕前後搖晃:“阿貞,我今天看黃大人家的嫁妝,嫡長孫女陪嫁二十四抬。雖然抬數不多東西倒不錯,不知道壓箱銀有多少,明面上算下來能值兩千七八。”

    周清貞溫和一笑:“黃大人和我同屬正三品,他是清官每年和我差不多俸祿,能陪出兩千七八也算是疼愛孫女。”

    春花心裡快速算起來,周清貞每年亂七八糟下來也就能掙兩千三四,這一算……春花心裡還沒盤算完,就聽周清貞和緩的聲音繼續從身後傳來:“我聽說黃大人這次嫁孫女,聘禮能有八百兩。”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3:53

第七十章

    “……我天,那黃大人不是賠進去兩千兩?”春花真給嚇到了,直接扭身抬頭看周清貞。

    姐姐驚詫的樣子也很美,周清貞雙手還按在春花肩上,低頭在春花額上輕啄一下:“男方是翰林家,最清貧的地方,官階也比黃大人低兩品三階。”

    這個春花知道,男方祖父是從五品翰林侍讀學士,不過據聽說新郎官很厲害十八歲時中秀才,還是稟生前程不可限量。

    “那新郎官有什麼厲害的,阿貞像他那麼大都是金榜探花郎。”春花得意的站起來轉身,跪在椅子上抱住周清貞在他鼻尖上親一下“世上的人,阿貞最厲害。”

    姐姐喜歡就好,周清貞眉目溫柔眼神繾綣,攬住姐姐的腰輕輕吻下去。油燈靜靜的燃燒,屋裡一對佳人纏綿,只可惜生活總有許多瑣事要操心。

    “所以說黃大人是看中孫女婿的將來,才把孫女低嫁還倒貼許多嫁妝?”

    “嗯”周清貞改為春花按摩百會穴,太醫教過幾個穴位,常年按摩或許能治好頭風。

    春花食指在扶手上輕敲:“這樣的話我算算咱們嫁玉嬌,差不多準備一千銀子,安頓老六差不多得四五千銀子。”周清恭這裡因為還要算宅院,所以很費銀子。

    周清貞手上沒停掃了一眼桌上的油燈,他們夫妻兩都不是會經商的,收入就指著俸祿和田鋪,春花為了節省蠟燭都不常用,便是油燈這麼大屋子也只有兩盞。

    都是為了那拖累的一大家子,周清貞垂目力道適中的按摩。春花拉下周清貞手握住,向後靠到他懷裡:“我就盼著他們趕緊長大,嫁的嫁娶的娶咱們就解脫了。”

    哪有那麼容易真等周清恭成親,晚照也就差不多長大該攢嫁妝尋摸婆家。周清貞身體向前靠,讓姐姐依的更舒服些。

    “阿貞,我想起件事還是順子出事之前,三姑娘那話頭似乎還想給周清嗣成親。”

    “嗯,那也是錢氏的意思,不僅想給老五成親,還想把三姑娘嫁出去。”

    “什麼?”春花在周清貞懷裡訝異扭頭向上看,給周清嗣成親不算很奇怪,畢竟鄉下也有人給傻兒子成親,可是周長安……

    “三姑娘那樣的身體咋懷孕生子,那不是要命嗎。”

    周清貞輕吻一下姐姐,把她從椅子裡抱起來放到炕上:“姐姐隨他們去吧,清嗣成親後放到莊子上,錢氏肯定很高興,周長安早點嫁人免得老來煩你。”

    春花被周清貞放到被窩裡,蓋好被子猶不死心:“那怎麼行,老五那樣子不是害人家姑娘,再說他能人道不?還有三姑娘,女人生孩子那是過鬼門關,就她那身量……”春花打了一個寒顫。

    這些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周清貞對其他人從來一片冷漠,但是姐姐總要勸:“總是他們自己求得。”

    春花聽得心裡沉甸甸的,論理全都打發了才安生,可是同為女子她不想害別的姑娘,也不想周長安為生產九死一生。

    北方的四月暮春初夏,牡丹薔薇依次綻放,迎面微風似乎都含著甜膩芬芳,這是一年最好的季節,這一年四月初五也是周清貞二十五歲生辰。

    早上起來春花給他穿上自己新縫的竹青色襴衫,只在袖口和袍腳繡著深綠色浪花紋,看起來文雅又飄逸。

    周清貞雖然身居三品高位,其實還很年輕,這一身裝扮半點不像朝廷大員,明明是如玉君子。春花後退幾步上下打量,看的笑眯眯:“阿貞最好看。”

    兩人攜手出屋正堂早等著一堆人,綠萼建蘭伺候兩人到八仙桌兩邊坐下。小晚照穿著水紅色繡蝴蝶的襖裙,在香兒和奶娘的照顧下先給周清貞祝壽:“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春花坐在另一邊上首看著怡兒,心裡樂呵這小丫頭自從能穿裙子,再也不肯穿褲子,不知跟誰學的這麼臭美。

    坐在另一邊的周清貞,似有所感轉頭對春花一笑,姐姐最愛美只是從來不能放開手打扮。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月底就要滿兩歲的初陽,也在奶娘照顧下像模像樣彎腰作揖。這小傢伙快兩歲不開口,春花剛著急準備請太醫看看,誰知道小傢伙就突然會說話了,雖然奶聲奶氣卻字正腔圓。

    然後是綠萼建蘭雙雙在堂前屈膝:“祝老爺安康長樂。”下來是兩個奶娘,出去院子裡還等著兩個粗使嬤嬤,一干小丫頭。

    春花在水榭置了小小宴席,周清嗣在來康的伺候下也彎腰拱拳,說出不知練了多久的話:“哥哥、健康。”周清恭並沒有在這裡,因為他們學堂沒放假。

    還有幾個周清貞在都察院關係好的同僚,領著家眷過來熱鬧。宴席並不大不過兩桌人,好在都是彼此熟識的人,吹吹四月暖風聽聽女先生說書,看著孩子們玩鬧談談兒女經倒也其樂融融。

    建蘭看春花和一位禦史夫人說的正在好笑處,神色輕鬆實在不想過來掃興,卻無可奈何的捏著帕子過來欠身啟稟:“夫人,老夫人說今天是老爺的好日子,讓三姑娘四姑娘來給老爺祝賀生辰,並說老太爺身子沒什麼大礙,有她和姨奶奶們伺候就行了。讓兩位姑娘留下,跟著夫人學理家。”

    春花輕鬆的神色一斂,又笑道:“請姑娘們進來,也好見見客人。”

    “是”

    今天回來是錢氏和周長安算計很久的,只是沒想到還能見到別的官家夫人,周長安心臟遏制不住的砰砰跳。

    她斂眉垂目行走間裙角不揚,恭敬嫻雅碎步到周清貞面前屈膝欠身,做鶯聲燕語:“祝哥哥青春常健。”

    “祝三哥事事順心。”周玉嬌跟在後邊。

    周清貞這一桌都是朝廷官員,雖說沒那麼多避諱,和兩個小女孩也沒什麼說得。不過等周清貞笑著點頭,兩個姑娘就被領到春花席上。

    周長安差點忍不住眉飛色舞,看你這次還有什麼法子能攔著我見人。

    其實周長安想多了春花根本沒想攔她,只是人家請客心裡大概都有數,知道他們家過往,根本不會有人想起請周府姑娘,那不是給春花添堵嗎?養著就夠糟心了,誰還到處帶著。

    “給諸位夫人見禮。”周長安略帶羞色的屈膝。

    客人中有為劉禦史夫人,性子爽朗當即笑道:“我記得你們家三姑娘是嫡女……”

    周長安略帶矜持垂目:“夫人說的是。”

    “那怎麼嫡女還沒見禮,你這庶女先出來了?”

    周長安聽了心裡竊喜,嫡庶有別只要走到明面上她就是三品大員嫡妹,除去王公貴族只論朝官,她的身價很不低了。

    “是長安修養不夠,竟然沒有嫡女氣度讓夫人見笑。”周長安略略欠身,表現的大度謙和。

    劉禦史夫人看看後邊還沒見禮的周玉嬌,再看看周長安,驚訝的拿帕子捂住嘴:“我聽說周府三姑娘應該十二三了吧?”

    春花從綠萼手裡接過帕子半低頭在嘴角沾沾,心裡想起周清貞的話周長安是想嫁人的,果然不等她說話,周長安先羞澀開口。

    “長安虛度十四春,明年二月便是及笄之時。”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4:10

第七十一章

    周長安很想在此時將春花一軍,讓她明年不得不為自己辦及笄禮,但是想著自己將來攥在春花手裡,到底不敢開口說‘如果嫂嫂明年替長安舉辦及笄禮,還請眾位夫人賞光’的話來。

    一個及笄禮讓春花明確了周長安的心意,她確實想要嫁人,女子及笄便是可以許人問嫁的意思。姑嫂兩心思都轉了一圈,宴席上幾位夫人卻十分吃驚,她們忘了戲臺上女先生精彩的故事,都滿臉意外看著周長安。

    還是劉夫人沒忍住先爆出口:“那你怎麼這麼矮小?”劉夫人再看看一直垂目等在後邊的周玉嬌,確實比周長安高大半頭。

    春花一邊招手讓周玉嬌上來見禮,一邊笑著解釋:“三姑娘娘胎內先天不足,自出生便比別的女孩兒小。”

    周玉嬌這邊上來見禮,周長安被安排坐在下首參加宴席,會被計較身高她早就準備好了,可真的攤到面前還是很難堪。好在這裡都是已婚婦人,不需要她應酬她只要裝模作樣喝茶聽曲就行,不至於露相。

    不管怎樣周長安心裡還是滿意的,今天總算讓別家夫人知道,右副都禦使周家有一位即將及笄的嫡女。

    一場小小藉著聽曲為名的生辰宴,就這麼過去了。春花心裡記掛周長安心思,第二天周清貞上朝去後,理完家務顧不上休息就派箬竹請周長安過來說話。

    晚照在院裡玩耍看見吳媽媽和麥子、張媽媽、李衛出來,知道娘親忙完了,蹦蹦跳跳跑到西廂:“弟弟,咱們去找娘親一起到花園玩。”

    張媽媽是雇來的負責廚房,李衛也是雇來的,王六回宮後他管府裡護衛和家丁。

    快兩歲的小初陽手裡還舉著一塊七巧板,聽到姐姐的話皺眉思量那個更有吸引力,晚照卻不肯讓他思量,搶了他的七巧板放到榻上:“七巧板有什麼好玩,娘親讓人在花園榆樹上紮了秋千咱們去玩。”小初陽對晃來晃去的秋千沒什麼愛好,不過和娘親一起去花園還不錯。

    夫人府連帶兩個田莊,現在大大小小也有六七十號人,每月一百二十兩銀子實在緊緊巴巴,只月例就去了一大半,還有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等。春花不得已每月把自己俸祿也填進去,然後親自精打細算維持日常,為此她雖然常在家裡卻有一堆事要操心,能完全陪孩子的時間並不很多。

    姐弟兩大手拉小手,領著奶娘丫鬟沿著抄手遊廊走到正房:“女兒晚照和弟弟求見娘親。”屋裡春花合上帳冊好笑,沒有吳媽媽教怡兒也就只會這一點規矩。

    “大小姐請進來吧。”

    怡兒領著初陽走進正屋,依舊是兩下裡三椅兩幾,正堂八仙桌四出頭的官帽椅,牆上的畫、堂中的地衣,甚至連牆角那盆信安侯府送的羅漢松也沒變。

    點點細枝末節能看出春花確實極為儉省,不過這些對春花來講都值得,最起碼周清貞每年的俸祿能全須全尾的攢起來,田莊鋪子的收益除去人情往來和意外花費,也能省下一半。每年能能攢下兩千六七銀子讓春花稍微鬆口氣,誰讓將來花銀子的地方太多呢。

    “娘親忙完了,咱們去花園蕩秋千玩。”怡兒雖然性子外向卻也懂事,放開弟弟手才蹦蹦跳跳撲到春花膝頭。

    春花就手把女兒抱到腿上,又把後邊慢慢跟過來的小兒子也抱到腿上,一邊一個左右親親才開口:“娘一會兒和你們三姑姑有事說,怡兒和奶娘去玩好不好。”

    小丫頭癟嘴,兩個姑姑她比較喜歡四姑姑,三姑姑感覺總隔著一層。

    “聽話”春花示意兩個奶娘把孩子們抱下去“等下午你們睡起來,娘親帶你們去玩。”這邊哄好孩子,春花一盞茶沒喝完,箬竹在外邊啟稟。

    “夫人,三姑娘請來了。”

    春花放下茶盞整整衣襟鬢髮,建蘭笑微微過去掀開簾子:“夫人請三姑娘進去。”

    “給嫂嫂請安”周長安斂衽為禮,神色看起來恭敬裡帶著幾分親近。

    “起來坐下說話”

    “謝嫂嫂”

    春花看著周長安一舉一動都合乎閨秀標準,就知道她私下裡沒少下功夫。春花心裡暗歎一口氣,等周長坐穩建蘭上茶後和氣開口。

    “你明年滿十五擱在平常人家,現在就可以慢慢尋摸合適婆家……”

    這話讓周長安下意識繃緊脊背,心臟撲通撲通跳。

    春花發現周長安的緊張不由皺了下眉頭,語氣卻還溫和:“只是你身量實在不足,我和你三哥商量有意養你一生……”

    “不!”周長安幾乎是尖叫著從椅子上跳下來,她的胸脯急劇起伏,兩手捏緊才沒撲到春花面前。周長安心裡泛出許多惡意,比如周清貞兩口子卑鄙無恥,拿她報復錢氏;比如他們兩口子捨不得錢財,不讓她嫁人好省下聘禮。

    可是關鍵時刻她還是忍下了,畢竟在這裡住了快兩年,她平常的吃穿和春花怡兒並沒有什麼區別,春花從來不曾克扣她什麼。

    忍下心裡一時的激憤驚慌,周長安對著春花蹲身到地:“嫂嫂,天下女子誰不出嫁,長安不願為周家之恥。”

    那一聲‘不’讓春花知道周長安對於嫁人到底是什麼態度。如果是八九歲的春花,她肯定不屑一顧愛咋咋去;如果是十六七的春花,大概會挑挑眉然後愛咋咋去;可是春花今年二十七,她有一雙兒女是一位母親。

    也許做了母親的女人心都會變得柔軟,她忍不住好生勸說:“女人生孩子那是鬼門關過一遭,我是經過的,你這身量實在九死一生,再說萬一生下孩子再有不足,不是叫人看不起?”

    周長安抬起頭語氣堅決:“我聽人說過鄉下有些童養媳,十一二歲便生下孩子,長安比她們又差了什麼?”

    “嫂嫂好意長安心領了,可是長安沒有一輩老死家中的道理,請嫂嫂成全。”

    春花看著蹲在地上一點點的周長安,得到的只有義無反顧的神情。半晌春花扭頭端起桌上的茶盞慢慢喝,看起來不過十歲女童真能嫁人?

    “嫂嫂!”春花的猶豫讓周長安緊張不已,直接從地上站起來“嫂嫂是不是嫉恨我娘當年虧待哥哥,所以才不許長安出嫁?”

    呵,春花心裡冷笑這要是十年前的她,能直接一巴掌扇飛周長安,可見這幾年她的涵養好了許多。不過春花到底是春花,她不做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叮’的一聲茶盞被春花輕輕放到桌上,轉頭神色淡漠:“你去信請老夫人過來一趟,我問問她的意思。”

    錢氏來的十分匆忙,周清嗣的事像塊石頭壓在她的心上,她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把周長安嫁出去,然後回頭幫周清嗣謀劃一房妻子,就是不能生領養一個也好。

    春花和錢氏談過之後,又和周清貞談過之後,終於決定由她們去。她沒法替別人決定日子怎麼過,提點到了,其它看個人吧。

    五月十六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母親七十大壽,春花領著精心打扮過的周長安和周玉嬌去拜夀。周長安激動地幾乎睡不著,似乎錦繡前程就在眼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4:28

第七十二章

    可惜事情卻異常艱難,就拿第一次拜夀來說。那些錦衣繡裙的夫人們原本都和藹可親,但是知道她的年齡後卻都掩不住驚訝,有的是憐憫有的是嫌惡。不管哪種轉過身,周長安似乎都能聽到竊竊私語。

    ‘看見沒,天殘’

    ‘娘,那就是侏儒嗎?’

    ‘咦——這樣的姑娘養大幹嘛,’

    ‘就是,就算養大也不該領出來丟人’

    ……

    種種刻薄的話語,像鞭子一樣一下下抽在周長安身上,更讓她不能忍受的是,因為她反稱的周玉嬌十分出脫,得到眾位夫人的笑臉和讚賞。

    憑什麼!憑什麼!儀態儀姿她比周玉嬌下的功夫更多,她才是周家嫡女!

    春花看著周長安對人強顏歡笑,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一同帶出去的,已經有好幾家夫人替家中庶子問周玉嬌,卻沒人問周長安。

    想來也是就算替庶子求娶,最起碼也得娶個四肢健全的,娶周長安回家豈不是找人嘲笑。

    從五月到十月,春花領著兩個姑娘參加了十來次宴會,周長安始終無人問津。一陣秋風一場秋雨天氣寒涼下來,周清貞不許春花再出去行走,他怎麼會允許因為不相干的人,讓姐姐吹風受涼。

    秋雨過後因為春花不耐冷風,屋裡早早燃氣火盆——春花不讓太早燒火牆太費柴火。周清貞坐在溫暖的正廳叫來周長安吩咐:“母親的心思我都知道了,明年及笄禮後,我替你說戶人家。”

    周長安心裡一熱眼淚差點流下來,沒遭人白眼不知其中辛酸,為了嫁戶好人家,她不知笑臉迎了多少冷臉。

    “哥哥費心”周長安真心實意從椅子上起來到堂前蹲身。

    周清貞眉目淡淡:“三姑娘不必謝的太早,你出去過那麼多次,就該知道高官家不會有人娶你,哪怕庶子,人家主母也要名聲的。”

    周長安心裡一痛,眼眶滾滾淚水忍著不往下落:“長安明白,但求哥哥別讓長安嫁的還不如四姑娘。”

    “這個容易。”

    周長安走了春花從套間出來,挽住起身相迎的周清貞一起回內室。內室裡也燃著熏爐,屋裡沒有一絲涼氣,春花挽著周清貞在羅漢榻坐下,順手從幾案上端起一盞清茶遞給他:“秋燥屋裡又熱,要記得多喝蜂蜜茶。”

    “嗯”周清貞端在手裡慢慢啜飲,姐姐的話他一向都聽。

    春花歎息:“周長安這些日子,可沒少受白眼和嘲笑嫌棄。”

    “她自找的。”周清貞語氣淡淡的評價。

    ……春花:“你真能找到她們滿意的人家?”

    周清貞把茶盞繞過春花放在幾案,然後把姐姐攬進懷裡心裡安穩踏實:“人心不足蛇吞象,周長安的事姐姐不必理會,交給我就好。”

    周長安算什麼,憑什麼讓我的姐姐辛勞操持,這些日子的白眼,就是要你認清現實。周清貞心裡一片淡漠,想嫁人容易,明年開春就讓你嫁出去。

    第二年開春二月十三,是周長安的十五歲生日,春花硬著臉皮去信安侯府拜訪。

    正廳裡信安侯夫人特意換了新衣衫招待春花,春花為著禮貌穿的是梅花紋緞面褙子,也沒上過身。兩人皆客氣的見過禮上茶後,信安侯夫人才笑吟吟詢問春花來意。

    論起來倆家就是普通鄰里關係,單從雙方見面都換上新衣裳,就可以看出關係只是客氣,不是通家之好。

    春花袖子下的手指捏緊絲帕,臉上換笑容:“今日的來意實在冒昧,家裡小姑這個月十三行及笄禮,請夫人過去觀禮。”

    單輪觀禮兩家是近鄰算不上冒昧,但是信安夫人和春花有過兩三次往來,也瞭解她的過去知道春花開口不說妄言,因此笑吟吟耐心等待春花說下去。

    春花臉上有點難堪卻強行撐著笑道:“我家小姑命苦自來先天不足,雖是嫡女卻被人輕視,因此她的及笄禮我不想委屈她。夫人在京城向來有雅名,因此春花冒昧想請夫人在小姑及笄禮上做正賓。”

    信安夫人直覺便想拒絕,她雖然沒見過周長安卻聽說乃是天殘,給這樣的姑娘做正賓未免降她身價。而且大肆操辦及笄禮那就是還要婚嫁,這樣的姑娘談婚論嫁,在京城貴人圈子裡難免被人恥笑。

    想了想信安夫人委婉開口:“你我是近鄰,貞夫人所托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我聽聞你說的這位姑娘,乃周家老太爺和繼妻錢氏所生。”貞夫人的‘貞’字並不是指周清貞,而是天豐帝給春花的賜號‘貞’。

    春花端坐椅子上兩手交疊在腿面,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坐姿,可這是禮貌:“夫人說的不錯,正是她,閨名長安排行為三。”

    信安夫人悠悠一笑:“我聽了些風言風語,周大人當年因為他們幾乎喪命,不是貞夫人三番兩次機智果敢,周大人定會被害失德。貞夫人這嫂嫂未免太過慈愛賢慧,真真是以德報怨。”

    這句話說完信安夫人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她雖然人到中年,但是一雙手保養極好,瑩潤白皙仿佛最好的暖玉雕成。一套端茶輕抿的動作,由她做來如行雲流水般自然舒適,看起來非常養目。

    春花看的心裡苦笑,吳媽媽跟她說過,上層女子自小一言一行皆受教導,舉止自然沒有不好看的,但是哪個女子要是在她面前做的曼妙動人,那就是隱隱拉開距離客氣拒絕的意思。

    可是請不來信安夫人,別的關係相熟的都是都察院的禦史夫人。都察院是百官們忌諱的地方,周長安的及笄禮都請都察院的,將來勢必擇婚範圍小很多,她本來就難嫁……

    心裡再把來之前思索的過一遍,春花彎唇笑道:“我哪點暴脾氣京城哪家夫人不知道,實在擔不起慈愛賢慧,只是長輩怎麼樣是長輩的事,小姑娘有什麼過錯。”

    信安夫人放下茶盞悠悠而言:“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貞夫人這般替她著想,將來她嫁人可知是什麼模樣,說不準就是恩將仇報,我勸貞夫人還是三思而行。”這便是明確拒絕的意思了。

    周長安焦急的等在二門口,看春花車架回來急忙迎上去匆匆行禮:“長安給嫂嫂請安。”

    “起來吧”春花有些黯淡的嗓音響起,然後車門被建蘭打開。周長安急切的走向前,上身被車轅攔住眼含期盼:“嫂嫂怎麼樣,信安侯夫人願意嗎?”

    春花搖搖頭:“我再給你令請一位正賓。”

    周長安很失望她求了春花好幾次,才求得春花去請信安夫人,如果有侯夫人給她做正賓,她的身價立刻高幾個臺階。

    是不是春花根本就是敷衍她,不肯好好替她求人?難道自己討好巴結這麼久,事到臨頭春花還嫉恨當年的事,不把自己當小姑?

    周長安心裡胡亂猜測,春花卻略微有些疲憊,雖然兩府在同一條街,可是來來回回還是讓她吹了涼風,這會兒有些頭暈。

    “你下去歇著吧,明日我再去別家給你請一位正賓來。”春花搭著建蘭的手下了馬車,領著兩個丫鬟往往二進院子走去。

    “有勞嫂嫂”周長安對著春花背影欠身,心裡貓爪貓撓的。她不停的勸慰自己,越是這時候越要能忍住,她娘當年就是忍到最後,才能打敗別的庶女如願嫁到周府做正室。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4:46

第七十三章

    她也要忍住,如今她的一切都在春花手心裡,周長安起身快速回到自己屋子,打算給春花做條裙子,穿出去也是她的體面和德行。

    春花回屋倒頭就睡,總算趕周清貞回來前才修養好,她不想她的阿貞除了朝堂公務還要憂心她。可惜周清貞看春花,比看自己的眼珠子還上心。

    周清貞進屋看見春花頰生紅暈,明顯像是剛睡起來的樣子,床上被褥也是剛剛鋪平,還有餘溫的樣子。

    周清貞轉身拉住一起進來春花的手,又軟又熱,他目光沉了沉:“姐姐今天出去吹風不舒服了?”

    ……跟個心思太細的有時候就這點不好。

    春花在周清貞看透一切的眼神裡沒法隱瞞,只能反握住他的手笑著搖一搖:“阿貞,別擔心就是有點困,睡了一覺現在全好了。”

    周清貞點點頭,領著春花出來到正廳命綠萼請吳媽媽過來。春花悄悄瞅瞅周清貞神色:平靜淡然。

    “阿貞”春花搖搖他的手。

    “嗯?”

    “你擔心了?”

    “嗯。”

    “姐姐沒事的。”

    周清貞回頭,春花立刻彎起一雙明媚鳳眼笑眯眯:“阿貞,別擔心,就是吹一點風,有一點點累我立刻就躺下休息,現在什麼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

    周清貞一手握著姐姐的手,一手撫上在他眼裡如花瓣樣臉龐:“……嗯”

    吳媽媽進來時,周清貞和春花已經分坐在八仙桌兩邊。

    “見過老爺夫人。”吳媽媽欠身。

    周清貞露出三分真誠笑意:“吳媽媽請起不必客氣,這裡有件事想要煩難媽媽。”

    如果是春花開口,吳媽媽大概還不太容易猜到是什麼事,因為春花是直腸子就是有啥事說啥事,有時候你不知道會是什麼意外的事情。但是周清貞開口,吳媽媽卻能猜出大概。能讓周清貞在家裡費心的只有春花,春花目前忙著張羅的是三姑娘的及笄禮。

    “老爺請吩咐。”

    “三姑娘及笄禮要到了,夫人身體不適這件事勞煩吳媽媽費心,想來以媽媽的能力,這件事沒什麼為難。”

    吳媽媽笑笑:“這件事要做的讓老爺夫人滿意倒不為難,只是老身怕老夫人和三姑娘不滿意。”

    周清貞神色淡淡:“我和夫人滿意就行了。”

    春花對吳媽媽寬慰的笑笑:“我做事從來憑本心,吳媽媽不用想太多,就是老讓媽媽操勞這些不該管的事,我心裡過意不去。”

    “這些事值得什麼我閑也是閑著,剛好也讓我那些老姊妹眼紅眼紅,我在夫人府過得多好,主家多信任。”對著簡單的春花,吳媽媽總是從心裡多幾分喜愛和真誠。

    春花笑眯眼:“吳媽媽不嫌麻煩高興就好。”

    周長安知道自己的及笄禮由吳媽媽操持,心裡實在氣不過。如果沒有春花的一品誥命,沒有周清貞的三品高官,周府能有一位皇后娘娘宮裡的正五品女官,操持姑娘及笄禮那是天大的殊榮。

    可是自己的親嫂嫂是一品誥命,卻由一個下人來辦嫡女的及笄禮,這算什麼?

    吳媽媽熟知官眷之間的往來人情,因此裡裡外外衡量周長安身價,能請到什麼樣的人,她心裡自有譜。

    周長安及笄禮如期舉行,正賓請的是正四品右僉都禦史夫人,贊者請了正七品翰林編修家的女兒,雖然品級低但是清貴的很。

    信安侯夫人雖然沒做正賓但是親自出席,甚至還帶著剛成親的兒媳婦。為了拒絕的事情,還特意送了一對赤金鑲綠寶的金手釧,算是給足春花面子。

    吳媽媽籌辦的及笄禮,春花很滿意,尤其那個贊者請的十分合適。等禮儀過後,春花領著周長安一一送走客人,周清貞讓人把錢氏請到二進院子正屋。

    錢氏是為了女兒及笄禮特意過來的,因為怕給女兒臉上抹黑,錢氏並沒有親自出面,父母之職由周清貞兩口子充當。

    即便不能出面,錢氏對這次及笄禮也很滿意。這樣的規格不說她的嫡姐,就是樊縣周府長房嫡女也得不到。

    錢氏心裡竊喜,面上一貫討好:“這次為了三姑娘的事,辛苦你們兩口子。”

    周清貞神色溫和淡然:“為人兄嫂談不上什麼辛苦,”說完又對門口小丫頭箬竹吩咐“請夫人和三姑娘過來。”

    吩咐完不想和錢氏多話的周清貞,端起茶盞,慢慢用茶蓋撥弄茶碗裡的茶葉,直到春花和周長安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現。

    周清貞放下一口沒喝的茶盞,從袖子裡取出幾張紙:“這裡是一些有意和三姑娘聯姻的人家,你們看看。”

    心裡對及笄禮失望的周長安,眼睛一瞬亮起來,和錢氏一起看向周清貞手裡的幾張白紙。

    “都是什麼人家?”

    錢氏急切的半起身探向周清貞,周長安也是兩隻手在腰前交握痙攣,臉上眼裡忍不住急色和期盼。周清貞揮揮手指,建蘭上前欠身雙手接住給錢氏送過去。

    錢氏顧不得別的,拿上紙一目十行往下看。那紙不過四五頁,不一會錢氏看完一頁換另一頁。周清貞端茶輕抿一口,看堂下周長安渾身似乎有無數跳蚤般站不穩,不時往錢氏那裡瞟。

    “三姑娘也去看一看,這畢竟關係你自身將來的日子。”周清貞將茶盞放到桌上語氣淡然。

    “謝謝哥哥”周長安連忙欠身來不及行完禮,就湊到錢氏身邊跟著急急流覽。

    春花和周清貞都坐在大堂右邊的椅子上,兩人中間相隔一個方形核桃木小幾。核桃木紋理清晰漂亮,望月說過這種紋理和花梨木特別相似,上漆上光後頗有紫檀傢俱的風味,能假充些檔次。

    想起往日望月姐姐嫌棄的評價,春花嘴角漾出笑渦,這一屋子都是核桃木傢俱,看來端莊大氣沒什麼不好,幹嘛非得假裝花梨和紫檀。

    她想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抬頭看錢氏母女,發現她們又從頭翻看那幾頁紙,臉色明顯有些失望,尤其三姑娘嘴角都往下耷拉。

    那幾張紙上有四戶人家,周清貞都曾和她仔細說過,春花比較偏向銀帽胡同的沈家,和燈芯街的胡家。沈家是商戶在京裡有幾家鋪子,還有南北往來的生意,在京城往南兩百里落縣有一條街的生意,和上千畝良田,富裕不下樊縣周府。想和周長安聯姻,是看中周清貞和春花的身份。

    燈芯街的胡家,則是當家老爺是兵部一個正八品照磨家境清貧,但胡家少爺十分出息,周清貞說前途可期。他們家願意聯姻還是那胡少爺自己主動願意的,只因為胡夫人身子骨弱常年吃藥,家境日益艱難。胡家少爺既看中周清貞的清名,又看中春花許諾的兩千兩嫁妝。

    要是別家春花就只打算陪一千兩,可是因為周清貞對胡家少爺的特別讚譽,春花同情他處境不易才願意出兩千兩。

    這些情況在春花嘴裡過了一圈,卻沒有說出來,畢竟周清貞在紙上把每家情況優劣說的明明白白。

    錢氏母女把那幾張紙看了一遍又一遍,周清貞不想和她們費時間撩袍起身,語氣淡然:“婚姻是終身大事,不如你們這兩日仔細商量商量。”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5:14

第七十四章

    周長安猶豫了一會上前屈膝欠身,咬唇羞澀略微尷尬說:“勞哥哥費心,只是再沒有別家了嗎?”

    周清貞神色不動語氣不變:“所謂量媒要兩下裡身價相當,三姑娘覺得為何那些願意婚配的人家,不配夫人府門第?”

    那些人家確實配不起三品大員嫡妹,一品夫人小姑,可是……周長安心裡一滯,知道自身條件太差。

    看著女兒臉色煞白神情恓惶,錢氏連忙上前諂笑解圍:“清貞這幾戶人家選的也是煞費苦心,有四品官家,也有門風清正的、家世富裕的。”

    周清貞和春花回到三進院子,錢氏沒讓人收拾屋子,索性和周長安住在紫槐院徹夜挑選商量。

    錢氏來了杜芍藥卻沒有來,東廂周玉嬌透過自己的窗戶,看正房窗戶上映出的一對母女,眼裡有些羡慕,她想她姨娘。

    程先生看著女孩兒羡慕苦澀的表情,卻會錯意,她站到周玉嬌身後開解:“就算三姑娘仗著自己是嫡女,婚配上非要壓你一頭,周大人和劉夫人也不會隨隨便便錯嫁你,他們都是品行高潔端正的人。”

    周玉嬌伸手合上自己的窗戶,轉身走到桌前擺開棋盤請程先生坐下:“玉嬌從不擔心自己將來婚配,我三哥三嫂都是好人不會虧待弟妹。”只是看見別人母女團聚,我也想我姨娘。

    周玉嬌沒說的是,相比總是溫和淡然的三哥,她心裡更相信自己三嫂。有些人也許一眼就是一生,周玉嬌那一天只是在三進院門外,趴著門縫悄悄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春花威然不可欺堅實可靠的正氣形象深深烙在周玉嬌心裡。

    一個人敢面對七八個兇神惡煞的大漢,一個人能給三哥撐起一片天,雖然很少往正院去,周玉嬌心裡卻深深仰慕春花。

    錢氏母女連著商量三天,才在矮子裡邊挑出高個。二進院子正堂,錢氏坐在上首,春花坐在堂下右上手的椅子,可是氣勢上倒像是春花坐在上首。

    只因為錢氏沒有端正的大家夫人形象,坐在上首卻探著身子面向春花,語氣討好:“我看馮郎中家的公子不錯,還是嫡幼子。”

    春花一隻胳膊搭在扶手上皺眉,錢氏說的馮郎中她也知道,戶部清吏司正五品主官。只看這些倒似乎是不錯的選擇,只是那馮郎中處事有些下作。

    讓春花皺眉的就是馮郎中的人品,他家裡原有青梅竹馬的正妻,中舉後謊稱鰥夫騙了富戶女子為妻。多年後岳家父舅皆亡,只餘兩個年幼外甥,立刻將家中髮妻兒女接來京城謊稱妾室。

    後來富家女知道真相才知道自己被騙婚,這倒不是欲告無門,周清貞猜測大概怕影響孩子前程,又有娘家還要姓馮的幫襯,那女子幾經煎熬年紀不大就撒手人寰。

    春花點點頭開口:“馮郎中的家事你們應該很清楚,這嫡幼子是富家女次子。當年富家女家境敗落,馮郎中威逼利誘,要富家女認下髮妻子女到名下做嫡子女,逼得富家女煎熬致死,然後他索性又將髮妻抬做正妻。這樣的人家進去一堆是非,你確定要長安嫁過去。”

    錢氏圓乎乎的手扯扯繃緊的褙子,討好的笑笑:“其實我看中太常寺少卿家的庶子,可是你三妹妹一心想嫁嫡子,所以……”兩千兩的陪嫁不會少吧?錢氏討好的笑臉上問的明明白白。

    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他家那個庶子乃是貴妾所生,這貴妾和那少卿是表兄妹。這情形大略有些像周懷嬰當年,老太爺看中白氏,老夫人看中娘家侄女。只不過不同的是人家正妻活的好好的,而且跟夫君關係融洽。

    所以這家的情形是老夫人領著侄女對抗兒媳,家裡也是熱鬧,來求娶周長安就是想給貴妾這邊加砝碼。

    這兩家春花都看不上,她沒理會錢氏的討好,轉眼看侍立在錢氏身旁的周長安:“三姑娘真的想好了?”

    周長安有些悲壯的上前一步欠身:“長安自己命苦,也就只配這樣的人家。”

    這話說的春花無語,半晌才開口:“‘好男不爭爺娘財,好女不爭嫁時衣’女子嫁人要看男方本人如何,夫君挑的好一生無煩惱,夫君挑不好……”春花留下意味深長的話。

    周長安低頭默然無語。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三姑娘三思。”春花再多勸一句。

    周長安抬起頭泫然欲淚:“如果是嫂嫂,嫂嫂怎麼選?”

    春花回答的乾淨俐落“想要一輩子舒服自在,選銀帽胡同沈家,他們家家境富裕,只要有你三哥在,他們一輩子不敢輕視你。胡家少爺據說讀書好胸有丘壑,他們家人口簡單,想要搏一搏將來風光就選他家。”

    周長安低頭凝眉神情苦惱,渾身肌肉緊繃拿不定主意。春花卻不想她陷入少卿家的嫡庶之爭,和馮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

    春花從椅子上起身,我領你去胡家和沈家轉轉,你再思量思量。

    “多謝嫂嫂”周長安這一刻的感激是真心的“沈家就算了,長安不想嫁到商戶家中。”

    雙方心裡都有些影子,不好直接領姑娘去人家中,春花索性兩個女孩兒都領上,藉口探望胡夫人,往燈芯街去。

    只可惜巧不巧妙不妙,據說十分不錯的胡少爺不在家,在燈芯街的十字街口賣字畫補貼家用。而入目的胡家確實清貧連兩進院落都沒有,就是一個四合院。

    好在院子沒有十分逼仄,三間上房兩邊各三間廂房,就是房子有些老舊,椽頭的木頭顏色枯白。院子裡有幾棵十分高大的榆錢樹,樹身上繃著繩子,晾了幾件顏色暗淡的衣裳。

    胡夫人的屋子一股藥味,本人一看就是多年纏綿病榻,臉色蠟黃頭髮枯敗,整個人十分乾瘦一點也不像三十七八的人,倒像五十多歲,而且家裡沒有一個下人。

    見到來客胡夫人支起病骨,一張薄肉皮的臉上拉起笑容,想要熱情招呼。春花不忍心病人操勞,不過客氣幾句留下禮物就告辭了。

    “嫂嫂,我不嫁,我不嫁這樣的人家,那夫人看著就嚇人。”剛上馬車,周長安就爆開了,窮困成那樣鬼才嫁。

    春花勸她:“你要嫁的是胡少爺,他就在前邊賣字畫你去看看再說。”

    “不看,只要一想到我的夫君窮的賣過字畫,沒得一輩子丟死人。”周長安拉著臉鬧彆扭。

    春花臉色平靜下來:“賣字畫很丟人?能賣字畫說明他字畫都不錯,那就是本事。”想起往事春花心裡壓住酸澀,臉色平淡。

    “當年你三哥沒有學字畫的機會,只能苦練行楷抄書賣錢,還不如人家,很丟人?”春花眼神變冷。如果不是為了阿貞,為了她心中的不忍,怎麼可能這樣費心費力的替周長安謀劃。

    還在鬧女孩兒脾氣的周長安,冷不丁回過神,想起當年她爹娘都曾虧待周清貞。

    “嫂嫂,長安知錯了。”

    春花點點頭,知不知錯不要緊,嫁個合適的人家,以後別再連累周清貞就好了。

    馬車剛好來到十字街口,在街道一角牆上樹上,掛著一些山水字畫,一個十七八的清秀青年,正笑容客氣的給人介紹一幅畫。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5:35

第七十五章

    春花撩起車簾一角:“就是他胡雅卿,今年十八歲。”

    周長安心裡並不樂意,可還是配合春花掀起簾子往外看。街角那個人有著少年到青年特有的清瘦,五官倒還清朗,就是身上的袍子原本該是深藍色,這會洗成灰藍色不說,肩頭袖肘還有織補過的痕跡。

    家裡有一個無底洞的娘不說,進學那種事誰說得清?周長安也是和程先生讀過幾年書的,有多少一身學問才華的人終其一生也不能進學。

    春花仔細介紹:“胡雅卿去年縣試府試成績都十分優異,如果不是胡夫人忽發重病耽誤他下場,你三哥說他必定能夠進學。”

    頓了頓春花接著說:“你三哥還說他讀書開竅胸有定數,是十分不錯的婚嫁人選。我的意思是他不像一般讀書人清高,為了補貼家用能當街賣字畫……”

    春花再次仔細觀察了下胡雅卿,剛才看字畫的客人已經走了並沒有買,他卻依然面帶清朗的笑容,等待下一個客人上門。

    “是個務實有擔當性情堅韌朗闊的人,”春花看的很滿意“的確值得嫁,不管將來是否恩愛,最起碼能擔起男人的責任。”

    周長安又瞥了一眼放下簾子,單論外表是不錯了,雖然沒有周清貞溫潤俊雅,但是好在一個‘清’字,看起來清爽怡目。

    “嫂嫂不必勸了,長安不想跟他博前程,長安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就馮郎中嫡幼子。”

    想要安穩過日子怎麼不選沈家,選馮家便是又想富又想貴,豈不知世上哪有那麼多便宜等你占。春花心裡歎息,在她看來馮家本身不是好物件,再者嫁過去將來少不得許多事要找娘家出頭,周長安大概就是打著將來周清貞還能為她出頭的主意。

    春花憐憫的看了周長安一眼,你可知道你三哥,是打算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以後再不管你。

    “三姑娘,女子嫁人便是客,再者自家事自家知,老太爺老夫人當年怎麼對阿貞的,想必你多少心裡有數。不說他小時候受過的苛刻和因為你哥被逼得裝傻,就說他好不容易進學,你娘兩次下狠手陷害。”

    春花冷靜的看周長安臉色一點點變白,語氣平靜:“他還肯養著你們兄妹,是因為他本性溫和寬善,但什麼事都不能過度。婚嫁之事你哥也是費心才找來這四家,你自己選好,以後嫁人一別兩寬日子冷暖都是自己的事。”這意思是有事別再回來麻煩周清貞。

    小小的車廂裡慢慢變得讓人窒息,最起碼周長安是這種感覺,她臉色糾結難看,手裡的帕子被擰成麻花,半晌才期期艾艾開口:“是不是我選了嫂嫂中意的胡家,以後哥哥就會給我出頭?”

    “不管你選哪一家,我們都不會再為你出頭。”春花在周長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神色平靜“三姑娘憑什麼要我們給你出頭?”

    “你們是我兄嫂”周長安失聲。

    春花略帶嘲諷微微一笑:“你是五爺的嫡親妹妹,是四姑娘、六爺的姐姐,這些年你可曾關心過他們一分一毫,有沒有問過他們冷暖,他們身上可有你一針一線?”

    “不要說你給我和怡兒初陽做的針線,你要真的持心正,就該顧著癡傻的哥哥和年幼的弟妹,而不是想著討好兄嫂謀求好處。”

    一張面皮被揭下來,周長安臉上燒的火辣辣,她還是第一次見識春花不饒人的一面。

    春花吐口氣放鬆肩膀:“三姑娘你的日子比你三哥當年好過多了,假設你三哥性情像老太爺,我像老夫人,你猜你大概是個什麼結果。”

    誰的爹娘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大概就是在家裡當丫鬟用,長大了……周長安心裡一突,她身量似童女,多半會被錢氏慫恿著高價賣給獵奇的人……她娘確實能做出這種事……

    這樣一比周清貞和春花簡直是菩薩樣的人了,周長安迅速拿定主意抬頭:“我選馮家,以後是好是壞都是我自己選的。”再怎麼說名聲和錢財都被別家強。

    春花臉色有些遺憾,罷了,該說的都說了,人的路是自己選的,她不再多說什麼對外吩咐:“回府。”

    “等等”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周玉嬌忽然揚聲,然後一雙清澈的眼睛看向春花:“三嫂,我想下去見見那位胡雅卿。”

    ……看著滿臉認真的周玉嬌,春花腦子空了一下。

    周長安斜著瞥了一眼周玉嬌,她知道去年夏秋那些宴會,有好幾家夫人問過周玉嬌,哪家都比胡雅卿家裡好太多,簡直天淵之別。當然比馮家就差了,不管怎樣正五品家的嫡子,就她而言說出去還是很有面子的。

    周玉嬌不理會周長安的目光,坐的坦坦蕩蕩:“我喜歡他的字,灑脫不輕狂自有筋骨。程先生說人如其字,我想他的性情應該不錯。”這只是很小的原因,周玉嬌沒有說真正的原因。

    以她三哥的眼力和才華能肯定胡雅卿的聰明學識,那學識肯定錯不了:以她三嫂的為人能肯定胡雅卿的為人,那他為人一定不錯。不過周玉嬌不願意說這些原因,自己選的自己負責,何必讓別人擔責任。

    “你才多大?”

    “甘羅十二能拜相,玉嬌今年也過了十二歲,蒙兄嫂養育程先生教導,玉嬌心中也有成算。”周玉嬌本來就比較外向,再加上下意識模仿春花,這段話說的大大方方。

    春花帶著探究的神態瞥了周玉嬌一眼,又掀開簾子往外看。胡雅卿剛賣了一幅字,和人拱手告別,面容坦然笑容客氣不見諂媚,待客人走後將一小串錢放入袖袋,神色自若沒有年輕人的窘迫。

    真不錯,不過十八歲的讀書人能做到這一點。春花放下簾子問周玉嬌:“你要自己去見他,不用我派人和他說?”

    三嫂總說三哥溫善寬和,其實她自己才是心底良善,周玉嬌臉上漾出笑容:“不用,我去跟他說幾句話,看看能不能說到一起。”

    這考慮挺老道,春花點點頭,周玉嬌彎腰拎著裙子輕快的從馬車上下去。胡雅卿早就注意到一輛馬車在路邊停了許久,這會兒從車上下來一個衣著鮮豔十二三歲小姑娘,淺笑著走過來。只看行走舉止就知道受過良好的教育,是大家女孩兒。

    “見過胡公子。”周玉嬌並沒有屈膝只是微微欠身。

    胡雅卿挑一邊眉毛,沒有多看周玉嬌,而是抬頭打量街道那邊的馬車,恰好和掀開簾子的春花打了一個對眼。春花看胡雅卿挑眉似乎對自己身份有所猜測,直接回一個禮貌的三分微笑。

    胡雅卿見那車裡女子笑容客氣,卻毫不回避自己,反倒是他自己不能直視其鋒芒。胡雅卿低頭看眼前女孩兒大概有了幾分把握,他心裡鬆口氣,還好比人傳言的要高些,最起碼看起來像十三歲而不是十歲女童。

    “見過週三姑娘。”胡雅卿客氣抱拳。

    周玉嬌直起身多了幾分調皮的笑容:“胡公子猜錯了,我是周家四姑娘,是庶女。”

    春花一直把車簾半掀,看胡雅卿和四姑娘似乎還算說的來,而且似乎四姑娘還占了點上風。街上人來人往,一高一矮兩個人倒是自成天地,過了一會兒春花看見周玉嬌屈膝,胡雅卿拱手欠身回禮,然後周玉嬌轉身回到這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5:51

第七十六章

    “三嫂我和他說好了,等三姐定了親,他們家就請媒人上門。”

    這也太麻利了,春花遏制不住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為啥那麼不開竅,她有些猶豫:“這麼快,不和杜姨娘商量?”

    周玉嬌坐穩理好裙子低頭:“有擔當,有學識,論起來如果不是三哥在朝為官,我一個二房庶女,那裡配的上人家。”

    “走到哪裡說哪裡話,你三哥就是當朝三品大員。”

    “我三嫂還是一品夫人呢!”周玉嬌忽然抬頭燦爛一笑,然後收斂神色“我看中的他字畫裡的風骨舒朗,也看中他不自怨自艾,能坦然擔起家裡的擔子。我不求什麼恩愛,只求他一生不負我。”

    這樣明確的目標,春花倒是有些讚賞周玉嬌,知道自己所求挺好。對照這個想來周長安也挺好,知道自己要什麼。

    春花轉頭對一直靜坐不語的周長安和藹開口:“四姑娘這樣很好,知道求什麼不求什麼,將來不後悔就好。你選馮家也沒什麼不好,終歸是你想要的只是有得必有失,你將來也別後悔。”

    周長安難的坦然一回:“三妹妹看中他人品,願一生相守不負;我看中馮家名聲富貴,願做人上人。”

    春花點點頭,求仁得仁各取所需不後悔就好,沒想到一下子解決了兩個姑娘,春花心裡松了口氣對外吩咐:“回府。”

    馬車調轉車頭骨碌碌往信安街駛去,周玉嬌忽然開口:“三嫂,我跟他說將來成親後,要把我姨娘接過去一併奉養。”

    啊!春花訝異的看向才十二三的周玉嬌,周玉嬌神色有些窘迫,卻強撐著說下去:“對不起三嫂,這樣會讓你和三哥名聲受損,可是我姨娘一輩子就守著我一個,把我當眼珠子心肝般疼愛……”

    周玉嬌嘴唇囁喏吸合,心撲騰跳了幾下才接著說:“以三哥三嫂的為人,自然會讓我姨娘安然到天年,只是再怎麼穿金戴銀,也比不上跟著我心裡舒服。”

    春花看了周玉嬌半天沒說話,忽然掀開簾子往後看,十字街口胡雅卿一直目送周家馬車,見春花探頭出來,深深彎腰揖手十分恭敬。

    這就是願意了,春花放下簾子,回身看有些忐忑的周玉嬌。擱在別人家也許會覺得接走姨娘是打臉,春花卻不會那樣想,不說杜姨娘早就失寵,就是不失寵留在田莊熬日子,哪有和姑娘去舒服。

    她先是神色複雜的看著周玉嬌,接著展眉一笑粲若百花盛開:“玉嬌能這樣做,對得起一心為你的杜姨娘,對得起程先生兩三年的教導,便是三嫂和你三哥也覺得自家姑娘養的不錯,有良心有孝心。”

    這是春花第一次把某個弟妹稱‘自家’,周玉嬌卻沒注意到這點,反而看春花看的有些發癡:“三嫂,原來你笑起來這麼好看。”怪不得自家三哥寶貝的恨不能藏起來。

    周長安也是第一次看見春花笑的這樣明媚漂亮,可是她卻有些嫉妒,憑什麼周玉嬌就能討春花歡心。不過就算討得歡心又怎麼樣,聘禮嫁妝一樣也別想高過自己。

    周玉嬌能討春花歡心,將來有事春花肯定會給她撐腰,自己怎麼辦,嫁過去誰給自己撐腰……周清嗣,五哥。

    胡雅卿等周家的馬車走遠看不到了,才站定思索了一下整個事情。考慮到她們去過家裡母親可能會擔心,胡雅卿一件一件卷起字畫收拾好回家,路過糕餅鋪子時用剛得的銅錢買了兩塊玫瑰糕包好。

    胡雅卿賣字畫的地方離家並不很遠,懷裡揣著玫瑰糕餅,不過兩盞茶就走到家門口‘叩叩’敲響院門。胡母抖抖索索拄著拐杖開門,看到兒子回來忍不住淚目。胡雅卿清朗的笑笑一手抱著字畫,一手扶著母親回屋。

    胡母不知道該悲該喜的被兒子扶著坐下,忐忑開口:“卿兒,周家那門婚事不成了。”

    胡雅卿想起那個有點天真,又有點心思的小丫頭,清朗一笑沒有回答母親的話,只是轉身到套間把懷裡的字畫,一軸軸小心放到炕櫃上。收拾好又到盆架前倒水清洗風塵。

    胡母坐在椅子上看兒子進進出出,自己則淒苦中夾雜一點僥倖絮絮叨叨:“娘看見那週三姑娘了,長得倒不壞,就是那身量實在……”

    想了想進來後行一禮就矜持不再說話的女孩兒,胡母歎息:“人家看不上咱們也好,真把那姑娘娶回來,你爺爺奶奶地下都睡不安穩。”

    娶那樣的女孩兒回家,要是生下同樣身材的孩子,或者生下舅舅一樣癡傻的孩子,怎麼對得起祖宗。

    胡雅卿收拾停當,回到堂屋從懷裡取出玫瑰糕遞給胡母:“還熱乎,娘趁熱吃。”

    “你又花這閒錢。”胡母一邊責備,一邊心酸又安慰的接過紙包,拿一塊趁熱吃。

    胡雅卿看到母親開始吃,笑容多了兩份輕鬆,撩袍在另一邊坐下:“回春堂的吳大夫說你吃這個有好處。”

    “有好處有什麼用,要不是你爺爺奶奶……”胡母停下話頭,有些愁苦的細嚼慢嚥,香甜的玫瑰糕似乎也變得苦澀難咽。

    胡母原本也是舒朗恬淡的女子,孝敬公婆和相公夫妻恩愛,把胡雅卿教導的極好,可誰知一系列不幸,將她磨的十分脆弱動輒流淚。

    算起來胡父是比周清貞早一榜的二甲進士,雖然名次不好沒能考中庶起士,也分在戶部做行人。那時候胡家是多麼喜慶朝氣,在京城買了二進院子,剛到而立之年的胡大人意氣風發,想要一展胸中抱負。

    誰知道胡父到職不足一月,胡雅卿的爺爺和鄰居喝了一壺冷酒,回來後急發攪腸痧,不過幾日溘然長逝。

    胡父悲痛之余只能回來丁憂,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胡奶奶好好的丈夫忽然去世,心裡無論如何想不通,到新鄰居家鬧事。

    那鄰居也是有苦說不出,誰知道好心相請一頓酒喝出人命來。胡奶奶鬧了幾場人家打拱作揖沒什麼,胡奶奶自己氣到中風偏癱。

    胡家原本是外省人胡父是獨子,他金榜題名捎信到家裡,胡爺爺賣掉田產領著一家人來到京城,誰知道遭遇這樣的變故。丁憂期間家裡全沒有收益,胡奶奶還要湯藥不斷,沒奈何賣了新買的二進宅院,買下如今的院子。好不容易熬到丁憂期滿,胡父謀到一個禮部的行人,誰知道上任剛一年能評級晉升的時候,熬了四年的胡奶奶去了……

    父在母先去為母丁憂一年,父亡母后去為母丁憂三年,以示亡母撫育之不易。這下好了,胡父又回來丁憂,好在一家人都還算能看得開的,胡父在家全心教導兒子原本也挺好,可是老天爺似乎和這家人過不去,胡母病了……

    原本還能維持的日子,被胡母拖垮,胡家甚至舉債為生。直到前年胡父再次丁憂期滿,在曾經同科同僚的幫助下謀得兵部一個行人,去年才正兒八經升做有品級的照磨。雖然只是校驗來往文書,到底一家子生活費有了著落。

    為著前幾年欠下債務,胡雅卿一年孝滿後(孫子為祖輩只需服孝一年)就在街頭賣字畫,貼補點家用。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6:05

第七十七章

    胡母看著桌子那邊,相貌端正儀錶堂堂的兒子,說不出的難過:“都是我拖累你們爺兒兩,要不然……”要不然憑著胡父的官身她兒子的相貌,京裡什麼好姑娘找不到,何至於去求個天殘還被嫌棄。

    胡雅卿笑著拍拍母親枯瘦的手:“周家的婚事沒黃,只不過換成四姑娘周玉嬌。”

    胡母趕緊強打精神思索今天看見的兩個小姑娘:“是那個穿綠裙子的小姑娘?那孩子還小吧。”

    “今年剛過十二。”

    胡母難免憂慮:“和你相差太遠,等她長大你都二十一了。”

    “娘,二十一算什麼,總比真的娶那三姑娘強。”想到如果娶周長安,自己等於和十歲女童行房,胡雅卿就不寒而慄一身不舒服“再說咱們求周家的親事,不過是希望通過他們請來御醫,吳大夫說宮裡唐太醫最擅長你的病。”

    這就是胡雅卿主動去周家求親最重要的原因,春花在天豐帝面前能說上話,皇后也喜歡她,只要和周家結親,春花一定可以請來任何一位太醫。

    而且周清貞官譽十分好,對他父親和自己將來都有好處,再者周家不在乎聘禮,嫁妝也十分過得去。種種原因導致胡雅卿不在乎周長安的殘疾,親自到周清貞面前自薦。

    “怎麼好端端變成四姑娘,也不知道那姑娘咋樣?”這幾年接連的打擊,讓胡母遇事就憂慮。

    胡雅卿站起來一邊扶母親進套間休息,一邊說過程:“那小丫頭自己找來的,我猜測她是羡慕周大人和劉夫人鶼鰈情深,所以也幻想在我微末時予以幫助,希望將來也能像她兄嫂那樣夫妻和諧恩愛。”

    “這……”小姑娘未免太想當然,胡母在兒子的照顧下蓋好被子皺眉為難。她的兒子她知道,要說胡來亂來斷然不會,可這夫妻情深要看緣分,哪裡是你對人家好,人家就還你恩愛。

    “娘也不用操心太多,那小姑娘就是有那麼個念頭,不算十分不知世事。她應該是聽兄嫂說我人品不錯,想要施恩於咱們家,將來成親後好帶她姨娘過來才是她最實際的目的。”

    胡母稱讚點頭:“這小姑娘不錯,知道孝順爹娘的孩子,大理上一般都是好孩子。”

    胡雅卿最後幫母親掖好被角:“不想這些了,娘閉目養會精神我去做飯,待會兒爹該回來了,等爹回來看到娘精神些,心情也好。”

    “知道了”胡父胡母也是相互關愛的夫妻。

    胡母閉目養神,胡雅卿走到院裡看了一眼高大的榆樹。自己將來不會默默無聞,周玉嬌的誥命少不了。夫妻恩愛相濡以沫他也想,可是這些需要緣分誰也無能為力,更何況周玉嬌才十二歲,他又不是變態怎麼會喜歡還沒長大的小姑娘。

    不過這些不是眼下最要緊的,現下對他而言最要緊是和周家定親,然後請他們出面請唐太醫來給母親看病。

    春花帶著兩個女孩兒回到夫人府,先打發人去田莊接杜芍藥過來,畢竟婚姻大事總要當娘的把關。再者如果周玉嬌連她姨娘都說不服,這事也沒法成。

    錢氏知道自己姑娘選定婆家,急得半夜裡套車往京城趕。一大早周玉嬌才準備吃早飯的時候,杜芍藥就急匆匆趕到紫槐院。

    “四姑娘,夫人說你選中一門親事!”

    “姨娘~”沒想到這麼早能看到姨娘,周玉嬌喜出望外,起身過來拉著芍藥的手坐到飯桌旁。

    “姨娘手有些涼……”周玉嬌抬頭吩咐小丫頭畫眉“去打些熱水來給姨娘洗洗。”接著轉向大丫頭喜鵲吩咐“去廚房再拿一份飯菜過來,加一個拌湯姨娘喜歡那個。”

    “哎呀,這會兒哪裡顧的吃飯。”芍藥拉回自己的女兒滿臉急色,這世上唯一讓她牽腸掛肚的也就只有周玉嬌了。

    周玉嬌對兩個丫頭示意,見她們都領差事出去,才兩手握住她娘:“姨娘不用著急,就算女兒犯糊塗,三哥三嫂也不會糊塗。再者事情就在那裡,再急也不在這一時半刻。”

    小姑娘特有的清脆童音,和沉穩面容讓杜芍藥鼻子一酸,瞧她姑娘教養的多好,儀態大方坐姿挺秀,一看就是大家出來的。

    杜芍藥雖然一直跟著錢氏和周懷嬰,這兩人人品處事都不行,但周府還湊合因此也還算有點素養。她收起惶急洗了手吃完飯,等女兒跟先生告假後娘倆才手拉手坐在炕沿說話。

    “你挑了三姑娘不要的人家,她那樣的都看不上,能是什麼好人家!”杜芍藥聽了來歷直覺反對,奈何周玉嬌自己拿定主意。

    “好不好也是官家公子,要不是三哥,在樊縣我這樣的庶女憑什麼配人家。”

    杜芍藥不樂意“話不能這麼說,你現在就是三品大員的妹子,教養又好什麼好人家的公子配不上?”

    “姨娘,做人要懂得感恩知足,再者三哥說他學問好人聰明,三嫂說他人品好是不錯的婚嫁對象。”

    能得周清貞贊一句聰明學問好,讓杜芍藥猶豫幾分。

    周玉嬌慢慢勸“再者他家人口簡單獨門獨戶只有一對父母,將來糟心事也少。”

    杜芍藥猶豫半天還是覺得不好:“憑四姑娘今時今日的身價,根本不必陪他們苦熬前程,還是另選一家,選家勢好的富貴的。獨門獨戶糟心事是少,可出了事也沒誰來幫襯一把。”

    一心只為姑娘的女人,握握掌中纖細還沒長成的手:“四姑娘聽姨娘的話,那樣人家真不是好夫家,有個害病的娘,還沒有什麼根基。”

    “你還小也不急這幾年,要是三姑娘擋著不好說好人家,咱就過幾年再看婆家。”杜芍藥捏捏女兒的手,恨不能掏出心來“聽姨娘的話,這世上誰都沒有姨娘對你的心,姨娘絕不會害你。”

    周玉嬌抬頭看自己焦急殷切的姨娘,不過三十四歲身體清瘦,眼角有細紋,姨娘在田莊過的並不容易。

    周玉嬌抽出手環住杜芍藥,靠進她的懷裡悄悄說:“姨娘,他家人品清正,我現在施恩與他,說好了將來成親後接姨娘過去養老。”

    原來竟然是為了自己……杜芍藥瞬間僵硬滾下淚珠,原來是自己連累了女兒。

    “姨娘不想讓我養老嗎?”周玉嬌在她娘懷裡蹭蹭,無限依賴的開口“跟我走吧,一輩子看著我,好不好……”

    “娘~”

    姑娘嬌嬌的聲音,直讓杜芍藥一顆慈母心化作春水。她這一生,年輕時掙過強掐過尖兒,也高低眼看過人,後來年歲漸長才踏實下來。她一輩子沒別的指望,就希望自己的姑娘能過得比人強。

    杜芍藥擦乾淚,把周玉嬌從懷裡扶出來勸說:“有四姑娘這份心姨娘即便立時死了,也是笑著死的。”

    周玉嬌連忙伸手捂住杜芍藥的嘴,嬌嗔:“姨娘不許亂說,以後你還要跟著我享福呢。”

    屋裡就親親的母女兩卻不能母女相稱,可杜芍藥卻沒什麼遺憾,和她一起給周懷嬰做通房的丫頭,誰有她命好?就是把整個樊縣周府的下人們擺開算,也沒人比她命更好。

    杜姨娘拉開周玉嬌的手握住,用心勸:“四姑娘只管奔自己的前程,你的日子好了,姨娘比頓頓吃蜜都甜。放心,你三哥三嫂不是慳吝人,總不會少我一口吃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6:23

第七十八章

    杜芍藥摸摸周玉嬌稚嫩的臉頰,語氣愛憐:“四姑娘還小實在不必著急定下親事,我聽說夫人去年帶你參加好些宴會,咱等三姑娘出嫁了慢慢踅摸,百裡挑一挑個最可心的。”

    小小的周玉嬌苦笑,她跟程先生學了很多東西,明白這世道對女子不公:“什麼樣的人家可心?富貴人家那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別的不說就咱們周家從大伯到父親,大哥,那個沒有幾個妾侍。”

    “世上不都這樣,你只管做舒舒服服你的正妻……”

    周玉嬌打斷芍藥的話:“先生說,人活著所需不過三餐一眠,何須和別的女人整日陷在後宅。我覺得很對……”還沒有長大的小姑娘頓了一下,忍著羞澀“我先付出,希望將來能和他像三哥三嫂那樣恩愛。如果沒那福分,他人品端正只要給與我足夠的尊重就行了,憑著哥嫂給我的嫁妝我帶著姨娘和孩子也可以舒舒服服過日子。”

    杜芍藥這輩子就守著周玉嬌一個心肝兒,實在不想周玉嬌嫁到那種貧困之家,正在猶豫之際,又聽周玉嬌開口。

    “姨娘,你相信三哥三嫂的眼光嗎?我信。”

    這就是一場賭博,杜芍藥最終被周玉嬌說動,可做娘的總是為兒女想的多:“咱也不能光聽老爺夫人的,等姨娘換身平民衣裳去打聽打聽。”

    “那我去跟三嫂說一聲,好讓她心裡有數。”

    母女兩分頭行動,杜芍藥顧不上自己縫衣裳,去成衣鋪買現成布衣布裙,直接去燈芯街打聽,周玉嬌則去主院跟三嫂報備。

    春花在二進院子正屋聽錢氏滿臉討好試探的話,實在有些不耐直接一句話戳穿:“老夫人不必左右試探,三姑娘嫁馮家,我和阿貞出一千兩銀子嫁妝。”

    錢氏顧不上自己長輩的身份,坐在上首縮肩塌背對春花討好笑道:“原不是說兩千銀子嫁妝,怎麼眨個眼兒就折了一半。”

    春花正欲開口門外箬竹清脆的聲音響起:“稟夫人,四姑娘求見。”

    “請進來”春花不給建蘭示意自己對外揚聲,一陣簾子響周玉嬌領著喜鵲進來,一番見禮後也沒耽誤,周玉嬌直接說了來意。

    “姨娘到底是有年齡的人,說婚事沒有魯莽的,三哥三嫂操持一大家子事情實在煩累,她閑著沒事去仔細打聽下。”

    春花剛吃完早飯,還沒領怡兒初陽去花園散步消食,就被錢氏請到這裡左繞右繞百般試探,心裡燥火漸起的時候聽到這件事,總算心情好點,她轉頭對上首的錢氏說:“一樣做人做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你有在這裡跟我閑磨牙的功夫,不如先去打聽打聽馮家人的品行,畢竟訂婚後再打聽就遲了。”

    錢氏幹幹一笑:“你和清貞辦事我放心。”

    “別,閨女是你的你自己操心,我可沒時間詳細打聽。”

    錢氏臉上乾笑心裡罵,不都是你們找來的,這會要我們自己去打聽?再說世上男人不都是一個德行,錢在自己手上才是真的。

    “說好的兩千銀子馮親家也知道,突然變成一千兩,不是讓人說咱們夫人府言而無信。”

    春花冷笑:“首先六禮一樣沒過,親家兩個字擔不起;第二兩千兩是當初和胡家說的……”春花眼角餘光瞄到坐在對面,還沒來的及告退的周玉嬌,計上心來主動出擊一心貪銀子的錢氏。

    “三姑娘是嫡女,原本打算一千兩銀子發嫁,四姑娘是庶女五百兩發嫁。結果阿貞憐惜胡家公子人才,說是把嫡妹許配給他,不計聘禮許兩千銀子陪嫁。”

    這些話讓周玉嬌有些不自在,畢竟誰家像她們這樣,爹娘都在卻讓兄嫂出嫁妝。小姑娘站起來屈膝:“三嫂和母親商量事情,玉嬌不好打擾,告辭。”

    “好好坐著聽聽,畢竟這關係到你的將來,不管什麼時候,自己的事自己得心裡有數。”婚事聘禮嫁妝都是大事,春花不想瞞周玉嬌“就是你有什麼不明白的,記在心裡等你姨娘回來說給她聽。”

    “是”周玉嬌臉頰燒的緋紅,她總還是少了春花那份坦蕩。

    安頓好周玉嬌,春花又轉向錢氏:“如今三姑娘看不上胡家,這也沒什麼,可是為著她四姑娘看上胡家了,嫡女變庶女,應人的嫁妝卻不能少,這下好了裡外一翻多出一千五百兩。”

    春花上下打量錢氏冷眉嘲笑:“老夫人是姑娘們的嫡母,不如給四姑娘拿出一千兩,也讓我們晚輩輕鬆些。”

    這話讓錢氏驚得頭髮差點豎起來,她出一千兩給周玉嬌做嫁妝?笑話!錢氏急忙哈哈:“我一個老婆子,每月就指著你和清貞的月例,哪有銀子。”

    “怎麼會沒有”春花涼涼的搭話“實在不行把你那田產給四姑娘八十畝也行。”

    “哈、哈哈”錢氏乾笑,心裡直罵春花不要臉,竟然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全然忘記了她自己正在打春花的主意。

    春花好整以暇看錢氏打哈哈想轍,果然和阿貞處久了,自己心眼兒也變多了。這樣多好,追著錢氏要姑娘嫁妝,比被她騷擾舒服多了。

    錢氏哈哈半天,哈哈的周玉嬌都替她尷尬,才想出對策。她忽然神色轉成悲淒,舉起帕子捂在眼角:“論理姑娘們嫁人,我這做母親的是得出份嫁妝,可前些年攢的不是被……”

    被周清貞設計搜去賠給春花家了,錢氏心裡一激靈,這個不能提,提這個勢必要拉扯到當年她謀害周清貞的事,還有春花下獄的事情。

    錢氏止住嘴,春花冷冷的看著她,自然也知道那些錢被阿貞謀奪,她倒是想錢氏提起,錢氏敢提也算她敢作敢當。

    可惜錢氏敢做不敢當,換了話頭:“那點子田莊是老爺當初憐憫嗣兒,特意拿錢給他置辦的,你也知道嗣兒不及兄弟們聰明,就指著那點子產業過日子。”

    錢氏沒提周清貞用田莊和她做的交換,春花也懶得提:“三姑娘嫁妝一千兩,四姑娘嫁胡家兩千,別家就是五百,你要是有什麼不滿自己添補。”

    春花說完站起來準備回後邊,錢氏見了激動的起身攔住她:“三姑娘到底是嫡女,怎麼能比庶女的嫁妝還不如?要不一人一千五,到時候馮家聘禮一添,看起來也比四姑娘豐厚,也是你們做事不亂規矩。”

    呵,還想拿住我?春花冷笑丟掉她學不精的圈圈繞,直接懟:“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再怎麼著不會給繼子下春、藥,不會魘鎮誣陷人。”

    “這……”錢氏呆立到原地,沒想到春花說翻臉就翻臉。錢氏臉上肌肉機械的抖動牽扯,卻扯不出乾笑,只是顴骨上的兩團肉神經質的抖。

    “這什麼,是不是我好聲好氣的養著你,你就忘了自己做過什麼?”春花徹底冷下臉,屋裡氣氛即刻冷凝。

    建蘭綠萼迅速低頭往外走,臨走到還坐著的周玉嬌身邊,悄悄扯扯她一起往外。跟著錢氏的顧嫂子左右看看,對春花欠欠身也低頭急步往外去。

    門簾掀起又放下,一瞬間進來的光迅速消失,只有‘嘎達’一聲,門簾下方的竹板輕輕撞在門檻上的聲音。

    高大開闊的正屋,從紗窗裡透進一方方陽光在地面上。春花緩步逼近錢氏,高挑的身材讓她得以俯視矮胖的錢氏。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6:42

第七十九章

    “我告訴你,既然是我養著你,你就得按我劃下的規矩來,要是不滿意……”春花勾起一邊嘴角,咋一看很像周清貞輕蔑人的樣子“大門朝南你愛咋樣咋樣,你姑娘婚事,你養老送終都自己想轍。”

    簾子‘光當’一聲響,太陽刺進來又消失,錢氏心突突跳了半天才恢復。她雖然來京城三四年,可跟春花相處的並不多,完全沒發現春花竟然有這樣駭人的氣勢。

    晚上燈火照亮一戶戶人家,周清貞安靜的聽春花說白天的鬧心事,完了默默抱緊她:“姐姐要是嫌麻煩,都交給吳媽媽處理就行。”

    春花在周清貞懷裡,聽他心臟安穩有力的跳動,心緒平和:“沒事,我也跟跟過程,將來輪到四姑娘六爺、怡兒、初陽,不至於沒有章程。”

    都是些讓姐姐煩心分心的事情,周清貞抿緊嘴唇,在春花發間輕輕蹭蹭:“嫁出去一個少一個,我會跟馮家示意,讓他們儘早來娶。”

    “好”春花也不想看著錢氏整日礙眼。

    可惜她想早點打發錢氏,錢氏多年練就的功夫,也不是容易打發的。周長安這邊才問名,錢氏又噠噠噠挪著滾圓的身體來找春花。

    “納彩、問名,三姑娘六禮過二,眼看要納吉、納征,一旦這些過了,這婚事就算定下了,只是……”錢氏一副糾結不好說的表情。

    春花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錢氏表演。

    沒人搭話錢氏也能自顧自說自己的目的:“只是這天底下,沒有大麥沒黃小麥黃的道理,清嗣還沒婚配呢。”

    錢氏不提這事春花還不生氣,提了這事直讓春花怒火中燒,世上怎麼有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自己什麼都不顧。

    “清嗣不但癡傻而且不能人道,他這樣怎麼成親?”

    “你怎麼知道清嗣不能人道?”錢氏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這是她最怕人知道的秘密。

    春花噁心的看著錢氏在椅子上發軟,語氣裡有十二分的厭惡:“白蓮怎麼回事,你自己心知肚明。”

    白蓮是錢氏為了周清嗣匆忙買回又賣掉的丫鬟。

    空氣變得安靜凝滯,錢氏攥緊手裡的帕子,她不能讓自己的兒子斷根。一旦這裡這裡斷根,將來她老了怎麼辦,她辛辛苦苦謀劃來的家產,難不成都便宜周清貞和春花?

    錢氏忽然把帕子給臉上一捂,嗚嗚咽咽邊哭邊說:“是我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爺看不過眼罰我,才讓清嗣生來癡傻。他已經夠無辜可憐怎麼還能斷後,將來去了,連個燒紙送錢的都沒有。”

    錢氏邊哭邊說看起來很淒苦,春花卻只是冷冷看著毫不同情。一輩子心不正蠅營狗苟,即便倒楣也是活該。

    錢氏卻越哭越委屈,滿眼淚對春花討饒:“我也不求別的,就是給他娶一房媳婦,領養一個孩子,讓他老了有人照顧,去了有人清明寒衣燒點紙錢。”

    這麼說倒不為過,隨便找身世可憐又願意的女孩兒娶回來,領養一兩個孩子沒什麼不成的。可春花想起從顧嫂子那裡聽來的話,錢氏為了周清嗣留下後那樣糟蹋人。

    當娘的脫光兒子,不管傻兒子害怕顫抖,強行讓別的女人糟蹋。如果真讓錢氏如願,將來還指不定怎麼折騰周清嗣好讓他留下後。

    想起往日裡碰到,周清嗣總是傻乎乎喊‘哥、嫂’,還有周清貞唯獨對周清嗣才有的刹那兄弟情意,春花拿定主意冷冰冰開口。

    “清嗣是個癡傻的不適宜婚配,我們當兄嫂的會照顧他一輩子,即便將來我和阿貞不在了還有初陽,老夫人不必擔心。”

    “你……你……”錢氏滿臉難過不可置信的看向春花,一身肥肉隨著她的驚急顫啊顫“你這是要讓我絕後。”

    “老夫人這話說的真可笑,”雖然春花噁心,但現實就是這樣“難道阿貞和清恭不管你叫母親?”

    錢氏心裡一時轉了很多法子,陰柔懇求的……她瞄了瞄春花冷然直視自己的臉……心裡一咯登,這法子行不通。

    咋辦?心一橫錢氏想不行的話撒潑耍橫,她就不信春花和周清貞不要名聲。

    春花冷眼看著錢氏的表情變來變去,一會哀弱一會蠻橫心裡只覺得厭惡:“奉勸老夫人把那些多餘的心思多收拾起來,我劉春花向來軟硬不吃,倒是你,做事之前好好想清楚。”

    不自量力的錢氏讓春花看的滿臉冷笑:“在我這裡哭笑都沒用,要是想來狠的,先想想你和老太爺名聲,來狠的有用沒?在想想你姑娘出嫁還回不回娘家,將來誰養活你和周清嗣。”

    錢氏順著春花的話往下想,直覺她還有百多畝的田莊,然後就聽到春花涼涼的聲音。

    “那田莊是阿貞以周清嗣名頭買的,可不是老夫人你的,這家阿貞才是家長。周清嗣心如稚子,沒有阿貞同意,那田莊根本無法買賣。”

    這話讓錢氏臉色發白腦袋發空,整個人嚇傻了。

    春花根本不在乎錢氏的心情,直接告訴她實情:“說白了,那田莊雖然掛在周清嗣名下,但阿貞要是想隨時都可以收回。”

    哎,所以說人和人真不一樣,阿貞怎麼有那麼多心眼?春花面上冷淡看著錢氏如遭雷擊,其實當年她聽周清貞說破其中關竅,也是吃驚不已。不過春花是開心,畢竟周清貞有鉗制錢氏的法子她最高興。

    恍若晴天霹靂,錢氏抱著死纏硬磨的心態來,行屍走肉般離開,她竟然手上沒有任何籌碼。錢氏母女安分下來,每日裡守在紫槐院,將馮家的禮品清點的整整齊齊放在西套間。

    夫人府難的熱鬧起來,小小的紫槐院進出兩對母女,春花擔憂程先生清靜不在,特意給她單獨一個小院。剛好春花每日裡很多事要操心,就讓香兒每天送怡兒去程先生那裡啟蒙,算起來怡兒已經虛六歲也該開始啟蒙。

    杜芍藥自住到夫人府,連著出去二十來天打聽胡家的事兒,打聽到的消息,讓杜芍藥十分感激春花和周清貞。她沒想到胡家人,在原來和現在的鄰居間名聲都十分好,胡公子更是被人讚揚。

    如果不是胡雅卿自己不願意,他早就定下婚事,不管是他父親的同科同僚,還是街坊中的富戶,多的是看中胡雅卿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胡雅卿一一拒絕,對了說到這裡得提一下,胡家竟然是胡雅卿當家!

    “真真讓人想不到”杜芍藥滿臉驚訝的跟女兒說私房話“姨娘打聽那麼久,竟沒有一個說胡公子不好的!聽說那幾年因為要給爺奶守孝,才耽誤胡公子下場,要不然一個秀才早就到手了”

    杜芍藥想著聽來的消息滿臉驚歎:“聽說有一個老童生多年不能進學,就是胡公子指點一番,去年中了秀才!”不過指導一下就能讓人中秀才,那他本人有多少本事?杜芍藥可是聽說了,有和胡父關係好的同僚,已經做到戶部從五品的員外郎。那員外郎看中胡雅卿,曾經有意把姑娘許配給他,結果胡雅卿不願意。

    這樣隱蔽的事情杜芍藥能打聽出來,可見為了自己姑娘,杜芍藥這二十來天下了多少工夫。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7:12

第八十章

    “四姑娘啊,這竟是再沒有的好姻緣。”杜芍藥把女兒抱進懷裡心有餘悸“幸虧你有主意,肯聽老爺夫人的話。”這位胡公子人品好本事也不錯,怎麼看都不是平凡人,更何況現在就能當家做主,她姑娘將來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一天委屈不用受。

    周玉嬌在她娘懷裡悄悄的笑了,自己能博來前程的人才讓人敬重。

    周長安的婚事訂的比較急,三月納彩問名四月納吉納征。納彩是男方請媒人上門說親,問名是要女方名姓和生辰八字,納吉是合八字,納征也稱納幣就是男方送聘禮過來。

    馮家的聘禮春花也大概看過,不知他們家那位當家老爺和髮妻到底怎麼想,聘禮還不錯一千銀子左右合乎規矩。不過這些聘禮春花也就過了一眼,很快被錢氏指揮婆子們全部運往紫槐院。

    春花樂的省心,索性叫來錢氏和周長安,把一千銀票端出來:“這是我許諾的嫁妝,你們置辦自己合心合意的。”

    錢氏兩眼發亮就想過來取,卻被春花攔住:“只是有幾條我要說清楚,這錢一旦給你們,將來嫁妝出現任何問題不要再找我。我的脾氣你們很清楚,別到時候哭啼啼說什麼銀票丟了,嫁妝不夠了,不滿意了等等,在我這裡那一套沒用,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

    “行、行”錢氏一邊滿口答應,一邊又一次從上首起身,卻再次春花攔住。春花轉向侍立在錢氏身邊的周長安:“三姑娘,這是你的嫁妝銀子,我交到你手上,之後你自己看著辦。”

    周長安欲動未動神色猶豫起來,錢氏在一邊著急:“三姑娘還不上去謝謝嫂子。”這孩子怎麼緊要關頭傻了,先把銀子拿到手才是真的!

    錢氏越是滿臉急色,周長安愈發猶豫,這錢到了自己手上,她娘要是想給自己留一些養老咋辦?再者就憑他們母女無權無勢,一樣的錢買來的東西肯定不如春花出手買的。

    這大概就是春花的魅力,周長安思索這些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她信任春花遠遠超過和她血脈相連的母親。最起碼她完全沒想過春花坑她銀子咋辦,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春花說一不二坦蕩磊落的性子。

    拿定主意周長安到春花面前欠身:“長安的婚事勞累嫂嫂前後操持,多謝。”認真的屈膝,然後起來接著說。

    “長安和母親一向都在內宅,實在沒什麼見識,嫁妝還是要勞煩嫂嫂操心,辛苦嫂嫂。”再次認真的屈膝。

    春花無言無奈:“……你不覺得自己置辦嫁妝更稱心?”

    周長安笑笑:“馮家的聘禮衣服首飾足夠了,長安想在城外有個六七十畝田莊,在添些零零碎碎就夠了。”

    這可真會算帳,春花差點沒逗樂:“一座六七十畝田莊就值八百多銀子,三姑娘壓箱銀要留多少?此外零碎傢俱,馮家人的見面禮雜七雜八需要多少?”

    一場像模樣的婚禮,花錢的地方想都想不到,說是只給一千兩嫁妝,實際上席面樂手,屋子裝扮請幫傭,請全福人……等等等等,春花最少還得四五百銀子花。

    錢氏幹幹的在旁邊插話:“兒媳的帳也太細了,這三姑娘成親,你們不是還收分子麼?”

    對著錢氏春花沒有好臉:“那些分子有來有往,都是我和阿貞出的人情。照老夫人這賬算,是不是該把三姑娘席面、彩綢、鞭炮、請柬等等費用給我和阿貞對了?”

    錢氏幹乾笑著坐在椅子上身體往後靠,就怕春花逮住話頭不放,春花的確不肯放過她:“三姑娘是老夫人嫡親骨血,她出嫁老夫人總不好一點不舍,不如把你的田地分一半給三姑娘?”

    你說那些田產周清貞想收就能收,這會又說‘我的’可見話都讓你說了算。錢氏心裡腹誹,卻到底捨不得把那田產分給女兒一點。

    周長安知道她娘捨不得,可是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還是有點心寒,她回頭對春花欠身:“,那就五十畝好了,其它的刪刪減減全憑嫂嫂做主,壓箱銀留五十就行,我這裡有攢下的月例到時候湊個九十九就行。”

    這邊商議結束,春花揉揉額頭打起精神。置辦嫁妝並不容易,一年四季的被褥選花色,還有子孫桶梳粧檯……這些還不急,得先給周長安準備縫製嫁衣的料子。

    春花思來想去讓人叫來麥子,把庫裡當年後宮主子和皇子們送來的布匹,找大紅的全搬過來,挑一匹合適的她送周長安。不管怎樣,周長安總是叫了她好幾年嫂嫂。

    春花是個節省的,這些上好的布匹大都沒動,只大紅色就有五六匹。有富麗堂皇的大提花小提花,有錦繡奪目的金銀織花,還有一匹流光錦不知怎麼織的光滑柔軟,拿在手上不同角度折射出碎波般的光芒,非常耀眼。

    “夫人,這些布匹哪一個不是用金子說話,你都捨不得穿真要給三姑娘?那還不如留給大小姐。”麥子第一次對春花的決定提出異議,這樣的好東西,都是貴人賞給主子的,是主子私人東西,實在沒必要給那些吃白食不落好,還要吸血的。

    “就這匹流光錦,柔軟輕薄剛好適合夏天穿”雖然馮家還沒有來請期,但是周長安的婚期不是定在六月底,就是八月初“再者這匹布料華貴沒有花紋,三姑娘身量矮繡上幾朵牡丹,富貴好看不累贅。”

    麥子一邊把那匹流光錦抱出來,一邊悶悶不樂的開口:“夫人這樣替她著想,她和老夫人一樣也不會感恩。”

    “我做事憑自己心要她感恩做什麼,姑娘家一輩子一次,就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了。”阿貞臉上也好看。

    這邊打發麥子把剩下的重新搬回庫房,打發建蘭把流光錦給周長安送去。春花剛坐下才喝了口茶,門外箬竹進來遞上名刺:“夫人,禮部張郎中家柳夫人求見。”

    張郎中家的柳夫人,禮部的?春花想了一會兒才恍然,真是忙糊塗了,今天是胡家說好請媒人上門的日子,這不媒人來了。

    春花連忙放下茶盞揚聲:“請柳夫人正廳奉茶。”說完回到臥房,在綠萼的伺候下重新更衣梳妝。

    胡家真是等不及了,這邊周長安剛過文定,他們就趕來提親。

    梳妝好春花換上三分淺笑,大方得體進正廳迎客:“柳夫人一向少見,能來夫人府做客,真是蓬蓽生輝。”

    柳夫人四十余歲一張圓臉,看起來就很和氣,她放下茶盞笑著起身屈膝相迎:“妾身柳氏見過貞夫人。”

    基本來春花家做客的夫人,沒有不屈膝的,整個大虞有幾家夫人比春花品級高?也因此春花對著種情形十分熟悉,她連忙滿面春風上前扶起柳夫人——柳氏的品級還不夠格讓春花還半禮——笑道:“來者是客,柳夫人千萬不要多禮。”

    兩個人分賓主坐下,建蘭重新上茶然後才開始步入正題,柳夫人笑盈盈側身像春花:“夫人高義舉國聞名,周大人清正自持,貴府家風讓人仰慕。”

    春花心裡無奈,真是‘跟上當官的做娘子’瞧這說個媒先把人家門楣誇一番,其實和鄉下人沒多大區別,就是文縐縐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7:33

第八十一章

    “一點微末之功全賴陛下隆恩浩蕩,柳夫人謬贊實不敢當。”春花面上功夫也很到家。

    “貞夫人義舉亙古未有堪稱巾幗英雄,養的好女孩兒百家豔羨……”話到這裡基本就算接上頭了,中間這些客氣,實在是因為胡家和周家相差太遠,沒有相熟又合適的人來做媒,只能這樣客氣冠冕的來往。

    也是難為胡雅卿認的閒人多,竟能在四月底的日子裡抓到大雁。柳夫人留下一對腳上縛紅繩的大雁,周玉嬌的納彩算是完成。

    下來的日子春花忙的連軸轉,召木匠來家裡給周長安打傢俱,領著她去各家綢緞鋪挑選各色面料,還有去城外打聽合適的田莊,間空還有給周玉嬌過問名、納吉等禮節。

    周清貞心疼的不行,春花卻挺高興:“忙碌些也好,這兩件事辦完了能安生好幾年,到時候咱們消消停停養怡兒和初陽。”

    周長安的婚期最終定在六月二十八,春花忙,周長安也忙。不到三個月時間,她要縫出自己的嫁衣。

    其實私底下周長安有縫過一身嫁衣,可是那面料和春花給的完全不能比,因此周長安放棄那一身,重新縫製。除了嫁衣蓋頭,還有馮家一干人的鞋襪,周長也需要親自動手,因此除了必要的和春花出去採購,周長安都在紫槐院埋頭飛針走線。

    夫人府為了周長安的婚事全部動起來,針線房加班加點替她趕四季衣裳,廚房裡多雇了一個大廚兩個幫傭,應付時不時的小宴。就是春花的田莊也忙著催肥雞鴨牛羊,還有到時候要擺的花卉也要準備齊全。

    忙碌這些的同時,胡家也不能冷落,春花挺能理解胡家的焦急。雖然周玉嬌還小不著急成親,可是只有文定過了,婚事才算定下來兩家才能算姻親,春花也才好去宮裡請太醫。

    否則總不能誰來托請,春花就去宮裡請太醫,那是把皇家的太醫院當什麼了?

    這裡邊還有一個小插曲,胡家納吉之後就要準備聘禮,周玉嬌擔心胡雅卿手頭太緊,她倒不是嫌聘禮簡薄,而是怕太簡薄夫人府面子難看。

    周玉嬌也算是能決斷的,她說服杜芍藥,娘倆把攢起來七八十兩月例和年節裡的喜錢,甚至暫時用不到的首飾,還有穿過的衣裙再用不到的統統典賣。湊齊一百兩銀子,周玉嬌讓杜芍藥給胡家悄悄送去。

    杜芍藥抱著一堆雪花銀猶豫:“這沒憑沒證的,他們要是貪了咋辦?”

    “真要那樣算咱們和三哥三嫂看走眼,剛好退了這門親。”

    好在周清貞和春花兩個人沒有走眼,胡雅卿感動于周玉嬌的赤誠不造作,借了二百兩銀子再加上胡父剛到手的冰錢,亂七八糟湊足五百兩銀子聘禮,在他們那樣品級來說很豐厚了。

    這份誠意十足的聘禮安了杜芍藥的心,周玉嬌知道胡家情況不等春花去請太醫,聘禮都沒捂熱就讓杜芍藥把其中的八十八兩現銀,悄悄給胡家送去應急。

    唐太醫醫術高明,不過胡母的病卻不是他治好的,而是他發現胡母的病根——原來胡奶奶去世時胡母懷著一個多月身孕,過度哀損下自己不知懷孕小產,然後漏下不淨一直當婦科病治。其實是宮胞內流產未盡造成,因為胡母身體過虛經不起虎狼之藥重新落胎,所以唐太醫推薦了另一位太醫邊調理邊落胎,不過兩月幾年的頑疾徹底治癒。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夫人府都在忙周長安的婚事。

    胡雅卿感激周玉嬌暗中相助,感激春花百忙之中,不忘為他母親一次次進宮請太醫贈補品,如今他母親日漸康復,而夫人府為了周長安的婚事忙的不可開交,能用的人手卻不多。仗著兩家如今是姻親,迎親前幾日胡雅卿就來夫人府幫忙張羅各種雜事,算是幫了春花不少忙。

    如今萬事塵埃落定,夫人府到處掛著彩綢貼著大紅喜字,廚房裡雞鴨魚肉該蒸的蒸該炸的炸,一盤盤一碗碗層層疊疊壘起來,濃郁的香味彌漫院子。還有各色金黃的面果子,有的像菊花,有的貓耳朵,還有撒子絲絲繞繞,看起來就酥脆可口,這些都是開席前的乾果,一篩子一篩子架起來壘在廚房一角。

    請柬早已發出去,二進院子喜棚紮好桌椅擺開,雇來的司儀下人也早領好差事,各色競相怒放的花草讓夫人府鮮豔錦繡,塵埃落定一切就等明天馮家來迎親。

    能讓春花省心周清貞自然對胡雅卿滿意,特意泡了御賜的好茶請他一起品茶。胡雅卿長在街巷能雅能俗言談有趣,周清貞居中淡淡品茶並不多話,胡雅卿挑些春花喜歡聽的娓娓道來。

    忙了幾個月春花終於可以松一口氣,喝喝茶聽些坊間趣事心情輕鬆。胡雅卿暗地裡感歎,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不到十三的小丫頭會羡慕這對夫妻。

    春花和周清貞天然就仿佛一體,春花聽得開心時,周清貞會不動聲色照顧好所有事情,添茶到手邊保證剛好入口不燙不涼,間歇再遞個帕子做的如行雲流水般自在。而春花每每聽完有趣的事情,總會回頭跟周清貞說自己的看法,然後問周清貞的看法,把一個隱形人拉倒陽光下。

    他們中間不能單純說是夫妻恩愛,他們根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完全分不開。日頭漸漸偏西,春花一面留胡雅卿吃晚飯,一面命綠萼去領大小姐和大少爺回來一起吃飯。

    忽然又怕喜錢不夠,春花留周清貞和胡雅卿說話,自己去套間檢查,成親女方的喜錢並不會比男方少多少。

    喜錢打賞這些都是建蘭管著,她拿鑰匙打開春花梳粧檯上一個大盒子,裡邊黃燦燦都是新銅錢:“夫人放心這裡全是當十大錢,散錢一共八百枚,五枚一串的三百串,八枚一串的兩百串,還有十五枚一串的一百二十串。”

    建蘭又指指角落裡一堆色彩鮮豔的荷包:“這些是給三姑娘預備打發體面下人的,綠色是一兩銀子,打發各房大丫頭,紅色二兩銀子打發管事媽媽,紫色五兩銀子打發幾位管事。”

    建蘭心裡嘀咕,光這些就足有五十多銀子,拿出手絕對體體面面,也不知道周家這些姑娘爺們上輩子燒了什麼高香,能有夫人這麼好的嫂子。

    這邊清點完畢春花舒口氣,在建蘭的伺候下剛走到大廳沒還沒說話,綠萼忽然抱著濕漉漉的怡兒慌慌張張沖進來:“夫人,救命啊大小姐落水了……”

    怡兒再差幾個月就整整六歲,不是那麼好抱的,更何況綠萼抱著她一路跑回來,一句話沒說完氣都喘不勻。抱著怡兒的胳膊沉沉往下墜,綠萼自己也腿軟的往地上癱。

    胡雅卿急忙起身去拉,卻沒有才出來的春花迅速,只一眨眼春花就超過胡雅卿,把怡兒接到懷裡。怡兒到了春花懷裡,嚇傻的孩子終於‘哇’的一聲,抱著她娘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

    “五叔……五叔……”

    “五叔怎麼了?”幾乎不哭的女兒嚇成這樣,春花心疼的不行抱著慢慢搖哄。

    周清貞微微皺眉旋即放平,走到春花身邊語氣安慰:“晚照不怕,爹爹抱,爹爹力氣大保護晚照。”怡兒哭啼啼伸開胳膊,轉到父親寬闊的懷裡。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8:05

第八十二章

    周清貞抱著晚照,用寬寬的袖子遮住女兒免得她受風,靜聲吩咐聞聲聚集來,一眾呆滯的人:“建蘭去拿條被單來,張氏去東廂準備熱水,箬竹去廚房要一碗姜湯,墨竹紫竹扶綠萼起來給她倒杯茶壓驚。”

    建蘭醒過來連忙跑去套間,張氏原本在東廂收拾怡兒的東西,聽見喊大小姐落水才連忙趕過來,這會兒反應過來也火燒屁股般往回折。

    雜亂的屋子又變得有條不紊,綠萼喝完茶才心有餘悸的開口:“奴婢也不知道大小姐怎麼落水,只是領夫人的命,沿路去程先生的聽雪院迎接大小姐,結果……”

    說道這裡綠萼眼睛發直,臉色變得煞白:“奴婢看見……”

    怡兒已經裹上被單,頭也用布巾包好重新回到春花懷裡,藏在她娘懷裡抽泣。春花抱著怡兒坐在上首,一邊輕拍安撫一邊滿臉急怒問綠萼:“你看見什麼了?香兒呢?”

    香兒和麥子都是春花娘給春花的陪嫁丫鬟,在夫人府的下人中論資歷算是元老。春花喜歡她性情活潑,撥給怡兒做了大丫鬟,在一眾僕從丫鬟中很有體面。

    綠萼前襟袖子全部濕漉漉,顯得皺皺巴巴淒淒慘慘,一張小臉煞白臉嘴唇也變得顏色慘澹:“奴婢沒看見香兒,只看見五爺在水裡抱著大小姐叫喊。”

    “那你自己跑回來,五爺人還在水裡!來康呢?”怎麼還有周清嗣的事情,春花愈發焦急,直接抱著怡兒站起來“建蘭快去通知護院去水榭撈人!”

    “沒、沒”綠萼也跟著戰戰兢兢站起來“奴婢當時見了什麼都顧不得,先趴在岸邊把大小姐抱出來。”

    因為周清嗣裡岸邊稍遠幾步,綠萼還算臨危不亂,用腳勾住岸邊柳樹整個上半身撲到水裡,伸長胳膊才抓住怡兒。這也是為什麼,她前襟和袖子都濕了的原因。

    “奴婢抱住嚇呆的大小姐,不遠處有被五爺驚動的護院跑過來,奴婢才抱著小姐沖回來,估計五爺現在已經被撈上來了。”

    還好、還好,春花一顆心總算安穩一點,就是周清貞眉目也放鬆了些。安穩過後春花震怒,連聲吩咐建蘭:“立刻命人在府裡搜尋香兒、來康,一旦找到捆來見我,如果府裡沒有立刻去順天府報逃奴。”

    大堂內外的丫頭婆子嚇的渾身一激靈,夫人府有吳媽媽制定的整套規矩,只要按著規矩來日子很好過。春花和周清貞對下人一向和善,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見春花發怒要捆人,更可怕是報逃奴。

    一旦定為犯事逃奴那這輩子就完了,不是賣到黑窯就是賣成苦力,甚至可以打死不論。

    “……是”建蘭心咯登一下,然後面向怡兒小心的問“香兒可曾去接大小姐?”

    所有人都看向春花懷裡的怡兒,她好端端怎麼會和周清嗣掉到水裡?春花卻沒時間問這些,周清嗣還不知道怎樣呢。

    春花抱著怡兒站起來吩咐建蘭:“你只管帶著丫頭婆子滿府去找,我先去看看五爺。”春花起來,另一邊的周清貞跟著起來,他擔心春花抱著孩子太累:“晚照剛受過驚嚇,姐姐在這裡陪著就好,清嗣那裡我去看。”

    春花正在猶豫忽然聽外邊傳來雜七雜八的亂聲:“快、快、快”

    “讓一讓、讓一讓”

    “夫人呢,夫人在不在!”

    跟這些火急火燎的聲音一起,還有雜雜踏踏急匆匆腳步聲,門口的幾個丫頭婆子閃開,然後就見幾個護院不知在哪卸了一塊門板,把渾身濕透面色爆紅的周清嗣抬進來。

    放下門板,領頭的李勝拿袖子擦擦額頭汗珠,喘著氣急忙說:“夫人趕緊給五爺叫大夫,五爺情形不對。”

    不必春花開口,周清貞對聽說出事趕來的如意吩咐:“拿我的名刺,立刻去同春堂請先生過來,就說……”

    周清貞看了一眼地上的周清嗣,胸膛憋進一口氣聲音冷淡:“就說內陽不泄外寒禁錮情形危機,立刻縱馬前去。”

    縱馬前去……能讓一向溫和淡然的主子說出這樣話,如意心口一縮拱手轉身撩袍急奔。

    胡雅卿有些訝異的看了周清貞一眼,沒想到他竟然通醫理。正廳雖然寬闊可是這會丫鬟婆子護院,再加上堂中間生死未卜的周清嗣,難免有些擁擠。春花不管別人,焦急的問周清貞:“現在怎麼辦?”

    周清貞輕輕舒口氣一項項吩咐:“建蘭帶兩個婆子和紫竹立刻滿府找人。”

    “是”

    “李勝去東廂看張奶娘給大小姐的熱水準備好沒,如果準備好了,抬去西廂給五爺沐浴。”

    “是”

    “初陽還小不適合在這裡,奶娘帶他去大小姐屋子。”

    “是”

    不一會屋裡人退散乾淨,胡雅卿趁機想要告辭卻被周清貞留下,怕在有事情人手不夠。張奶娘還算麻利,剛準備好熱水恰好給周清嗣用上。

    來康不在周清嗣又是昏迷,周清貞不放心別人,準備親自領人給他洗熱水澡,李勝幾個剛抬起周清嗣,箬竹提著食盒進來。

    “夫人,姜湯熬好了。”

    春花連忙看向周清貞,焦急道:“先給清嗣灌一碗。”

    周清貞看著臉色紅到幾乎滴血的弟弟,垂下眉目語氣淡淡:“姜湯是驅寒之物,清嗣內陽遭遇外寒擁堵不出,體內依然陽盛不能喝。”

    周清貞跟著幾個抬著周清嗣的護院去了西廂,屋裡只剩下抱著怡兒的春花和胡雅卿,還有綠萼,跟三個竹。

    春花吩咐楠竹照顧綠萼喝一碗姜湯,然後下去梳洗換衣裳,自己給怡兒喂了一碗姜湯,看著女兒臉色變紅額頭冒汗,她才舒口氣問道:“怡兒,你怎麼和五叔掉到水裡了,香兒呢?”

    “香兒姐姐被……”怡兒一句話沒說完,錢氏啼哭的聲音傳來:“我的兒啊我的命根子,你咋樣了,倒是應娘一聲。”

    從綠萼把怡兒抱回來到現在不過一刻鐘,錢氏倒是知道的挺快的。春花冷下臉吩咐箬竹:“去迎一迎老夫人,就說老爺正帶人給五爺泡熱水,讓她安生些。”

    錢氏總算忍住啼哭滿臉淚痕,驚慌失措:“清嗣怎麼樣了,他好端端的怎麼會掉到水裡,那孩子傻是傻可向來聽話,怎麼會去玩水?”

    這事春花還不知道,倒是怡兒知道:“怡兒在水榭邊玩,五叔忽然從四進院子沖出來,直接哇哇叫著跳到水裡……”

    怡兒的話還沒說完,錢氏看著渾身包的嚴實的小姑娘,忽然變臉怒斥:“一定是你貪玩掉到水裡,清嗣為了救你才落水的!”

    “沒有”不用春花開口,怡兒激動起來“怡兒才沒有掉到水裡,是五叔跳到水裡怡兒為了救他,才被他拖累進去的。”

    怡兒玩水的地方離周清嗣跳水的地方,尚有二三十丈遠。小丫頭原本折了柳枝在水面上拍打玩,看見周清嗣在水裡折騰,捉著柳條去救人,結果自己拖累進去。幸虧周清嗣傻歸傻,卻知道人不能淹水,所以抓住怡兒後一直抱著她,就是不停的難受怪叫。

    錢氏恨得眼睛能滴血:“說來說去還是為你個丫頭片子,要是因為你我的清嗣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拿命來抵!”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8:25

第八十三章

    那副猙獰的樣子實在駭人,春花護住女兒把她的臉捂到自己懷裡,冷冷開口:“老夫人是不是忘了什麼?”

    春花冰冷的聲音讓錢氏怒火熄了些,可是事關周清嗣錢氏絕不肯退縮,直直頂回來:“忘了什麼,忘了靠你養?就算靠你養清嗣有什麼意外,我就是豁出去一條命,也要你們不能好過。”

    胡雅卿眉頭微微一皺,這岳母實在拎不清,事情還沒水落石出,這會兒根本不該凶三嫂,真要關心兒子難道不是去西廂親自看著?

    春花冷笑:“老夫人忘了水榭最深處才五尺,更何況他不過是在岸邊最多四尺出頭!”

    是了,水榭的水絕不會把周清嗣淹出毛病。

    錢氏一噎,最後猶自不服氣的瞪了春花懷裡怡兒一眼。

    大廳裡安靜下來,春花見女兒神色好一些,讓箬竹叫來張奶娘,吩咐道:“等第二桶熱水燒好,給大小姐好好泡泡,然後你和初陽奶娘就帶著他們在東廂用晚飯,今天府裡事情多,不許邁出這院子一步。”

    “是”張奶娘欠身,然後向前抱過怡兒。

    春花又吩咐箬竹和墨竹:“你們兩個跟著大小姐大少爺,必要一眼不錯的看著,明白?”

    “是”兩道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兩個女孩一起欠身然後跟著張奶娘走了。

    屋裡頓時只剩下春花、錢氏、顧嫂子和胡雅卿。春花對轉頭對胡雅卿無奈:“以前家裡沒有這麼多下人,倒從來不覺得人手不夠,如今一院子丫頭竟然覺得還是不夠用。”

    胡雅卿看春花周圍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一個不在,笑道:“按三嫂這樣的品級,四個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再加若干小丫頭才合適。”

    那得花費多少,春花正欲說話,門外走進原本應該在紫槐院的周長安,領著桃紅、香兒、還有後來新添的小丫頭柳綠。

    周長安臉色煞白直直雙膝跪地:“嫂嫂,五哥怎麼樣了,怡兒要緊嗎?”

    不過十歲的柳綠跪在後邊渾身哆嗦,強忍著抽噎。看到香兒春花眉眼冷凝:“你不跟著大小姐,跑去哪裡了?”

    香兒被問得渾身一震,眼淚嚇的斷線珠子般往下落,一句話不敢說。

    春花轉眼盯住周長安:“看來三姑娘是知道什麼了。”

    周長安跪在地上肩膀微微一顫,嘴唇再三吸合終於開口:“……長安明天就要嫁人,不想五哥十七八歲還不知人事,不能留下一男半女……”

    周長安想明天她出嫁,就算計讓周清嗣開葷,好歹留下一男半女她再使點力,春花就沒法在拒絕給周清嗣成親。到時候她母親晚年有靠,她也能多個撐腰的娘家嫂子和侄子。

    算計的很好,連人選都提前說服,就是香兒。夫人府大大小小的丫頭,年紀合適的只有綠萼、建蘭、香兒和她自己的大丫頭桃紅。

    桃紅是周長安的大丫頭,要是和周清嗣有什麼,一則周長安臉上難看,二則桃紅是她給馮家公子預備的通房自然不行。

    綠萼建蘭面前周長安根本不敢漏口風,倒是香兒這幾年伺候大小姐,常去紫槐院。周長安為了討好怡兒,對香兒也是另眼相看,長給些小恩小惠關係不錯。這次也是拿杜芍藥做例子,看人家也是丫頭出身,如今貴為姨奶奶,眼看要和閨女出去享福,一輩子擺脫奴才身份。

    香兒也是自己心動,滿府裡只有周清貞一個成年男主子,可是這個連想都不用想。大小姐年紀太幼,她等不到做通房那一天,香兒也想飛上枝頭,就這麼和周長安一拍即合。

    春花聽得只冷笑,轉頭對胡雅卿開口:“麻煩四姑爺把香兒捆了等待發落。”

    “夫人、夫人,奴婢知道錯了,夫人求你看在我是劉老夫人給你的陪嫁份上,饒了奴婢這一會。”香兒嚇的不停磕頭。

    後邊的柳綠嚇的哇哇哭,春花冷冷開口:“順便堵了嘴,先扔到院子裡,柳綠要是再哭一樣下場。”柳綠嚇的哭聲戛然而止。

    錢氏聽得目瞪口呆,忽然反應過來:“你哥根本不能人道,你……”

    周長安眼淚直流:“我……我……我上次……”準備的藥一直都在。

    錢氏想起過年時,不可置信的看著女兒:“你最後還是給你哥下藥了!”

    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一窩子!春花冷冷的臉上,眼裡全是怒火:當你明天出嫁我就拿你沒法子?

    胡雅卿處理好轉身聽到錢氏的話,渾身一寒幸虧自己沒娶周長安。

    春花看見胡雅卿轉身到門口,直接吩咐:“四姑爺你去一趟馮家,就說周門不幸養女不肖不足婚配,馮周兩家婚事取消,過後夫人府會退回所有聘禮,馮家所有損失夫人府一力承擔。”

    “什麼!”錢氏驚得站起來,周長安嚇軟在地:“嫂嫂,你不能……”

    胡雅卿不理會這兩個人,倒是為難別的:“如果人家問起來?”

    春花坐的挺直,猶如一杆標槍,面色十二分冷凝:“照實說。”

    “嫂嫂!”周長安連跌帶爬拉住春花裙角“嫂嫂我知道錯了,我不過是下了一點,怡兒那裡也是意外,我安排柳綠看著的,誰知道她貪玩去撲蝴蝶才……”

    春花看都沒看滿臉淚的周長安,對還站著的胡雅卿開口:“去吧。”

    “是”胡雅卿拱手離去,錢氏急了滾圓的身體沖出去追人:“四姑爺等等……”

    周長安呆滯的看著人離開,她娘根本無能為力。完了……完了……這輩子完了……她的心沉入冰湖,呆愣愣看人遠去,周長安猛然回頭悲憤欲死:“嫂嫂這明明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阻攔給哥哥娶親,我怎麼會出這樣的下策?怎麼會有這麼多事情!明明是你怕五哥分家產,要絕五哥後嗣,如今你還要置我於死地,好!”

    周長安瞄準桌角,狠狠開口:“那我去死讓你稱心好了。”

    說完話周長安猛然像離弦箭般,撞向尖銳桌角。

    周長安快春花更快只見她抬腿一腳,直踢得周長安骨碌碌連翻帶滾,一直到桃紅跪的地方才停下來。春花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周長安面前蹲下。

    “只為一己私利膽大包天,不顧同胞兄弟身體殘疾妄自下藥。”春花怒火壓在冰冷的眼睛裡“你三哥剛才吩咐如意縱馬求醫,讓他告訴大夫說你五哥:內陽不出外寒禁錮情形危機。”

    最後幾個字春花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個個蹦出來,周長安鬢髮散亂滿臉淚痕,聽到這幾個字愕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春花,沁出的淚水仍掛在眼角。

    春花起身冷冰冰丟下幾個字:“要死要活等大夫來看了再說。”驚慌失措回來準備求春花補救的錢氏,聽完這幾句話在門口直溜溜軟到地上。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春花沒理會被顧嫂子七手八腳扶起來的錢氏,自回右邊椅子上坐下:“都給我安安生生呆著,任何事情等大夫看過再說。”

    周長安沒想到自己不過下了一點春、藥,竟然有可能會要周清嗣的命。一張臉白成雪,激怒過後周長安大腦空白,恓恓惶惶跪在地上。錢氏六神無主在顧嫂子的拉扯下癱軟在上首的椅子裡,屋內的空氣不安壓抑,靜悄悄不知在等待些什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9:19

第八十四章

    等不到小丫頭來提飯,一直在夫人府做掌廚的張嬸,親自領著兩個粗使嬤嬤來送飯。走到門口覷見屋裡春花臉色寒如冰封,錢氏癱軟在上首,三姑娘衣鬟淩亂跪在地上,還有小丫頭柳綠時不時抽泣。

    張嬸頓了頓轉身悄悄揮揮手,帶著人來去無聲的走了。出來碰見建蘭帶著紫竹,和兩個夫人院裡的粗使嬤嬤,壓著捆綁著驚慌所措的來康進院子。兩隊人相遇,不過都是默默欠身,然後悄無聲息各走各路,夫人府要出大事。

    來康真的是驚慌失措,周長安下午來找,說是在七巧坊訂了一副手釧忘了取,讓他趕緊跑一趟,說是她會看著五爺。七巧閣稍微有點遠周長安又馬上成親,來康沒有多想幾乎小跑去小跑回,誰知道剛進門就被建蘭帶人捆了。

    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春花冷冷掃了一眼周長安,讓來康和香兒一起在屋外聽候發落。時間一點點過去,夕陽已經落到院牆下,漫天絢爛的晚霞變成濃稠的醬紅色,天空下的院子暗紅凝重。

    周清貞一身疲憊走到正屋,春花見了急忙起身去拉住他的手,聲音切切:“怎麼樣?”

    周清貞想起剛才浴桶內全身爆紅一柱擎天,卻無論如何都發洩不出的周清嗣,神色黯淡平靜搖搖頭,聲音有些不同往日的低啞:“等大夫來再看看……盡人事聽天命……”

    焦急起身想要詢問情況的錢氏聽了,直接軟到地上,跪的挺直的周長安頭皮發炸也軟到地上。春花不去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她現在眼裡心裡只有周清貞疲憊哀痛。

    溫柔的握著周清貞的手,領他走到套間坐下,春花聲音和藹:“阿貞累了歇一會,我讓紫竹去拿飯。”

    周清貞握緊轉身欲走的姐姐,把她拉到身邊張開雙臂抱住她柔韌的腰身,一張臉靠著姐姐溫暖柔軟的小腹默默不語。

    這是累了難過了,春花心疼不已,一手環著他的背一手蓋在他的鬢髮上,靜靜陪伴他。

    院裡一陣馬蹄聲,如意難得高呼:“老爺夫人,大夫請來了!”夕陽只剩最後一絲餘暉照在大地上,老大夫氣呼呼整理自己被風吹亂的鬍子,他是被如意挾持在馬上一路狂奔來的。

    “急什麼急,沒聽過急驚風慢郎中嗎!真要著急就該平日裡多注意養生。”

    如意背著藥童的藥箱滿臉陪笑:“真是對不住,家裡病人實在著急。”

    “著急、著急,病人呢?”老大夫沒好氣的嚷嚷。

    周清貞聽到聲音,領著春花出來迎接:“唐突柳先生實在抱歉,舍弟危在旦夕,請先生隨我來。”柳先生就是如意請來的大夫,是京城名醫,醫術高脾氣大。

    一堆人湧進西廂,老大夫又不樂意:“擠什麼擠,我是大夫還是你們是大夫?不相干的都出去!”

    “都退下。”春花一聲令下所有下人魚貫出去,就是如意也放下藥箱靜悄悄退出去。渾身發軟在桃紅的攙扶下強撐過來的周長安,還沒進門就被堵在門外,軟軟跪在地上,眼含期盼望著屋裡。

    柳大夫一手摸脈一手摸鬍子,半仰著頭細細品脈,時不時觀察一下周清嗣的臉色神情。錢氏就算再心思多,這會兒也不過是個無能為力的婦人,守在旁邊不時抽泣。

    柳大夫忽然皺眉怒斥:“哭什麼,還讓不讓老夫號脈!”錢氏嚇的直接閉上嘴,再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周清貞和春花並立在炕下,他眼睛一眨不眨觀察柳大夫神色,生怕錯過最細微的表情。春花握著周清貞的手,感覺他力氣越來越大,春花咬唇然後溫柔有力的回握過去:沒事,不管怎樣姐姐都陪著你。

    柳大夫摸著鬍子,搭在周清嗣尺關寸的幾根手指微微挪動,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簡直胡鬧,準備後事,熬不到明天早上。”

    錢氏駭的魂飛天外:“你胡說什麼?他不過中了一點藥,最多找個姑娘泄泄火就好。”錢氏說完就想去院子裡找合適丫鬟,春花甚至都沒有攔,如果這樣有用,就找個姑娘也行,完事後她願意三媒六聘娶回家。

    可春花知道不可能,因為隨著柳大夫話落,周清貞輕顫一下,大夫的話錯不了。

    柳大夫站起來恥笑:“要是別人自然可以那樣泄火,可是這病人幼時中過春、藥,所以毀了子孫之本。現在內陽燥熱無法泄出,如果沒受寒涼激體,還可以針灸慢慢匯出,如今……”

    柳大夫憤憤的背起藥箱:“這病人原本就先天不足,你們做家人的還住死裡折騰,這下好了內陽外寒七竅閉塞,死症!”

    柳大夫最恨人不珍惜身體,如今好好一個年輕人,硬生生給折騰死了,讓他如何心平氣和。

    沒有方子不給治療,柳氏急得撲住大夫:“大夫,你再想想法子,再想想法子!”

    柳大夫甩開錢氏:“想什麼法子,沒法子。”

    錢氏被甩開又去拉扯春花:“你去宮裡求太醫,找院判……”

    “呵,別說你找來胡院判,就算醫仙藥王在世都沒用。”柳大夫沒好氣的開口“知道什麼是死症不,他這脈是個大夫都能號出來,趕緊準備後事吧!”

    吵吵嚷嚷中,周清貞不可遏制的想起第一次看見周清嗣。那時正是初秋明媚,花園裡七歲左右的傻弟弟目光懵懂口角一點涎水,看著自己呆呆笑著說:“好看”

    眼睛一瞬湧上潮意,周清貞忍下潮意和喉間的痛,溫和有禮跟柳大夫拱手:“麻煩先生,外邊有人奉上診金”

    “我知道了,這是你們的毒計,和大夫狼狽為奸就是要害死我的嗣兒!”錢氏尖叫簡直瘋了一樣拉扯春花。

    春花還沒反應,柳大夫生氣了:“你這老夫人怎麼說話的?隨便就汙人清白,走走走咱們去順天府,請青天老爺判一判,滿京城大夫隨便請,誰要能醫治我立馬跟他姓!”

    鬧了又安靜了,安靜又鬧了,因為春花到底還是憑著自己的體面,深夜叩開皇城請太醫,可惜沒有任何用處,第二天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周清嗣永遠停止了呼吸。

    滿府的鮮花彩綢大紅喜字,在東方第一縷陽光下慢慢明亮起來,可夫人府正院卻一片肅殺。

    春花和周清貞坐站在正屋廊下,所有下人聚集在院裡。不光下人,杜芍藥、孫姨奶奶、周玉嬌、周清恭、就連從馮家回來的胡雅卿都聚在院裡,整個夫人府除了田莊上留守的都在這裡了。

    春花冷眼掃過一圈人,跪在地上的周長安,還有被兩個奶娘領著抱著怡兒初陽,眼光掃過每一個人春花開口:“周長安持心不正害人害己,退掉馮家親事,重責二十大板發往法華庵靜思己過。”

    在屋外跪了一晚的周長安早已憔悴不堪,原以為流幹的淚再次落下,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給春花磕了一個頭:“長安害五哥殞命願意受罰,可是持心不正長安不能認。長安真的沒想到一點春、藥,會害五哥性命,五哥是我一母同胞的嫡親哥哥,我原本是好意想要他留下一點血脈。”

    “你真是好意?你若真是好意就該像四姑娘一樣,帶著他離開而不是想方設法讓他留下子嗣。”春花冷冷駁斥。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9:33

第八十五章

    周清貞微低眉目,淡淡看著地上周長安,開口:“捫心自問,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別自己騙得自己都信以為真。”

    “你所想的不外乎是清嗣留下血脈,將來和老夫人生活在田莊,你就有自己的娘家可回。我問你如果清嗣再產下癡傻天殘怎麼辦?到時候他們老的老、傻的傻、弱的弱、幼的幼,依靠誰保住家財不被人欺?”周清貞語氣淡淡,可誰都明白,能靠的只有夫人府。

    “你為自己私利,不考慮後果給親兄下藥,夫人說你持心不正你還不認?”

    周清貞說完春花接著說:“你是好意就給自己哥哥下藥,你把清嗣當成什麼,把他當成配種的豬嗎!”

    春花越說越怒“周長安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有把清嗣當成哥哥嗎?你要不是欺他癡傻,怎麼敢隨意糟蹋他!”

    周長安卻不服氣,自認為知道春花兩口子的心思:“就你們好?你們明明是想他絕嗣,然後占了那田莊。”

    周玉嬌聽不下去站了出來。

    “夠了三姐姐,三哥三嫂是那樣的人嗎?你到底有沒有心,算沒算過三哥三嫂為了養咱們,這幾年花費了多少?”

    春花雖然管家但還真沒留心過,周清貞心中略微一動,得出一個數字四千九百多。這裡邊胡雅卿也是人傑,他心裡大概盤算了下,站出來支援周玉嬌。

    “只光主子們的月例,除去三哥一家一個月是二十兩,一年六身衣裳……”帳不算不知道一算真嚇人,胡雅卿辟裡啪啦一張嘴,不一會兒連著周長安這次成親,估出四千五百多。他不知道這幾年逢年過節的花費,和生辰時春花給姑娘們添置的首飾等等。

    這才不過三四年,春花他們還不知道要養活這些人多久,誰知道要還花費多少,那一千多兩的田莊實在不算什麼。

    “做人一定要持心正,如果當年老夫人善待阿貞,如果她秉正心教導你,怎麼會有今日災禍?”春花聲音和緩沉穩:“如果不是老夫人糟蹋過一次清嗣,我可以給清嗣娶一門面子親,替他收養一兩個孩子。可是我不敢,我甚至不敢讓老夫人帶清嗣去田莊住,為什麼?就因為老夫人秉性不正,我怕她害了清嗣,結果……”

    結果被自己害了,周長安軟軟跌坐地上。

    春花抬眼再一次掃過院中所有人:“今天所有人都在這裡,我給京城周家定下家規,只一條;做人持心要正,俯仰不愧天地!”

    春花對著滿院子人,斬釘截鐵把家規訂出來。

    周長安顫抖著流出眼淚:“我錯了,可我真沒想害五哥,我真沒想害死他。”悔恨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早知道會這樣她一定不打那麼多小算盤,她是真沒想到一點藥會害了周清嗣性命“我願意受二十大板,願意為他吃齋念佛三年整,為他祈求來世健康平安。”

    春花抱著怡兒,將她護在懷裡不讓看,只讓她感受做錯事的懲罰。初陽太小春花怕嚇著孩子,行刑前讓奶娘和麥子把他抱走了。

    周長安趴在春凳上咬著帕子,額頭冷汗涔涔。

    ‘啪’

    ‘啪’

    ‘啪’

    沉重的聲音一下下,敲在每一個人身上心上。人群裡有些小心思的下人,嚇的收起心思。

    周玉嬌有些可憐周長安卻無可奈何,做錯事總要承擔責任。周清恭在私塾學習三年,受那方正嚴肅的先生教習,再不是往昔不知輕重的樣子。他終於知道自己的三哥跟著一個秀才偷偷學習,能十五歲考中案首有多不容易,光是聰明根本不夠,還需要堅韌和努力。

    周清恭這幾年慢慢明白,他開朗的三嫂和溫和的三哥到底有多了不起,很多事聽起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一點也不容易。三嫂為三哥七年風吹日曬,挖遍土□掙束修,為三哥三年牢獄,為三哥單衣上金鑾誓死相護;三哥為三嫂三年苦讀,金鑾殿告禦狀拋卻功名只為三嫂一世清名,只要有三嫂在,三哥眼裡就永遠只有她。

    他們彼此堅貞的感情讓人羡慕,他們不計前嫌願意接納二房並且善待,寬闊的胸懷讓人欽佩,周清恭看著寬厚的木板一下下落在三姐身上,把京城周家家規刻到心中:做人持心要正,俯仰不愧天地!

    周清恭想這些事忙完,他要和三哥好好說說心裡話。

    周清嗣沒了,錢氏仿佛死了一般坐在西廂陪著兒子。院子裡來來回回的話,她都聽到耳朵裡,又似乎沒聽到。

    錢氏想起久遠的過往,那時候她還是錢家不起眼小庶女,整日羡慕嫉恨嫡姐。總是小心翼翼討好嫡母嫡姐,想法子踩別的姐妹。

    她陷害過手巧的三姐,害她嫁給一個年近四十的鰥夫做填房。一別經年來京前錢氏似乎聽人說,她三姐過得竟然也還好,兒女雙全和繼子女處的不錯。

    ‘啪’

    ‘啪’

    ‘啪’

    沉沉的聲音一下下傳來,錢氏有些木然,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按自己的心意活過,到底是為了什麼?幼時討好嫡母,青年討好表哥姑姑,老了討好繼子媳婦落了什麼?她的兒子沒了,哪怕是傻兒子那也是她的兒子,她一輩子的指望。

    持心不正麼?

    “別打了!”錢氏扶著屋門出來“三姑娘是我生我養的,她有錯是我這當娘的沒養好,要打打我好了。”

    “母親……”周長安扭頭看向錢氏,第一次體會到最誠摯的母愛。

    錢氏一夜衰老,搖搖晃晃走過來:“都是我的錯,要打要罰沖我來。”

    春花冷冷站在臺階之上:“本來就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當年下藥害阿貞,清嗣沒喝那兩碗綠豆湯,今日就算中了藥最多泄出來完事怎麼可能喪命!”

    “周長安的懲罰,是罰她持心不正膽大包天,不是罰她害清嗣一條性命。如果她有意害清嗣喪命,現在就不是在這裡打板子,而是送去順天府聽候發落。”

    原來不是為五哥的性命罰的,壓在周長安心裡的大山被春花一句話搬走,她重新垂下頭等著自己的懲罰。

    春花看向呆滯的錢氏:“清嗣今日丟掉性命,錯全在你身上,病根是你種的,女兒是你教的。再者你捫心自問,沒有今日將來你會不會做同樣的事情?”

    錢氏嘴唇顫抖說不出話,周長安頭垂的更低,她娘會忍不住的……

    “周長安的懲罰得她自己受著,至於你,清嗣沒了就是對你最大的懲罰。”

    春花的話仿佛最尖銳的釘子,砸進錢氏的心。白髮人送黑髮人,錢氏晃了晃又晃了晃沒穩住跌坐到地上,身邊再次傳來‘啪’‘啪’板子聲。

    胡雅卿早就聽過春花種種傳聞,也感激她真心相助,可是直到此時此刻,才知道這是一個多麼是非分明的人。是的,周清嗣的身亡,不能全怪在周長安頭上,她最多算是無意殺人罪不至死。

    那些市井傳聞竟然沒有騙人,她真的是浩然正氣集一身,從這一刻起胡雅卿敬重的人中,多了一名女子。

    來康、柳綠不分輕重被發賣,桃紅不但不能規勸主子還助紂為虐,和心思不正的香兒一起被賣往苦窯。箬竹和墨竹分別成為怡兒、初陽大丫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17 00:29:46

第八十六章

    周清嗣喪禮過後,周長安被送往法華庵靜思己過,只是沒人料到錢氏竟然一同前往。

    周清恭和周清貞談過以後,找了武術師傅在家習武,辭別教導他三年的先生,到國子監修習兵法韜略。他跟周清貞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想和二哥周清玉一樣走武官的路,實在不行將來跟人走鏢也不錯。

    這裡插一句,周清玉是樊縣周府除了周清貞外,第二個比較有出息的。他雖然沒考中武進士,但是一個武舉在地方上也算有頭臉,倒是老四周清文混來混去不過一個小地主。

    周清恭能有目標,春花和周清貞都不反對,腳踏實地比什麼都強。

    這件事對怡兒影響也很大,被丫鬟婆子寵著有點小刁蠻的大小姐,從這以後變得收斂懂事起來。

    七七四十九日周清嗣的喪禮全部結束,家裡只剩下周玉嬌、周清恭、怡兒、初陽為他服一年齊衰,一條無辜性命就這樣渾渾噩噩在世間走了一遭。

    夏季慢慢過去,初秋夜晚皓月如練照出滿天光華。屋裡春花裸著胳膊倚在周清貞肩頭:“阿貞咱們給老太爺請個大夫看看,好嗎?”

    周清貞摸摸春花胳膊有點涼,幫她放進被窩裡,淡淡應聲:“嗯”

    “真的可以?”春花在夜裡的眼睛明亮照人。

    周清貞在她眼皮上輕吻一下:“當然可以,我猜老太爺大概是肝火過旺,日夜休息不好才瘋癲,大概用金針草……”

    春花牢牢記住周清貞說的藥名藥量,第二天一早吩咐建蘭去藥鋪配好送去田莊,讓孫氏熬了給周懷嬰服用。

    周懷嬰瘋癲一年多,熬得骨瘦頭髮花白,雖然後來有孫氏精心照料,到底不能像常人一樣。不過他好了之後沒那些多餘心思,倒變得不惹人厭。雖然智力不足,但是比之周清嗣當年還好一點。

    兩年後胡雅卿中了秀才,再一年連中舉人。胡家的日子翻過身,周玉嬌也十五歲了,春花兩千銀子把她風風光光嫁過去。嫁人的時候周懷嬰還能坐在上首,說幾句別人教的送嫁話。

    三日回門後,周玉嬌把杜芍藥帶到胡家奉養。杜芍藥不到四十,不願和胡家人擠在一起嫌多生是非,住在周玉嬌田莊上舒舒服服做老封君。

    周玉嬌嫁人不久,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來到夫人府。來人三十餘歲膀大腰圓一副絡腮鬍子,乃是一年前回京述職的正四品廣威將軍章經國,他來求娶周府三姑娘周長安。

    周長安在法華庵三年多天天古佛青燈,為周清嗣誦經祈福贖自己罪過。期間章經國女兒來為過世母親祈福,兩人無意結識。

    “末將欣賞三姑娘敢於承擔錯誤的勇氣,欣賞她的恒心,能三年如一日吃齋誦經,末將心悅她請夫人成全。”

    周玉嬌嫁人不久,周長安匆匆忙忙的嫁了,說匆忙其實也沒什麼亂的,她的東西早在三年前就全部預備好,不過是封在紫槐院。

    那座曾讓錢氏周長安心心念念的田莊,作為陪嫁一起到了章府,而原本給她準備的田莊過到了錢氏名下。

    錢氏卻不願意回來,法華庵的清靜還有佛法奧義,讓她改變很多,錢氏餘生都在那裡帶發修行,周長安時常會去看她,倒也自在。

    又一年過去十六歲周清恭考中武秀才,家裡正舉行小宴慶賀的時候,章府忽然派人來請春花——周長安難產無論如何想見嫂嫂一面。

    春花去了,小小的周長安頂著巨大肚腹,躺在床上臉色煞白滿頭冷汗,看見春花痛哭出聲:“嫂嫂,我終於知道當年你為什麼不讓我嫁人了,啊!!!”

    一陣痙攣過後,又一層汗濕被褥,章經國娶她只因為她身量似女童,那男人戀童!

    女人生產是鬼門關,更何況身量不足的周長安,這一刻同為女人春花同情她。握住周長安的手,春花坐的穩如定海神針。

    “自己選的,自己不後悔!長安你說過鄉下十二歲女孩,就能為人母,別人能你也能。長安想想你還在法華庵的母親,想想你的孩子,你是他母親,你認輸這世上還有誰能幫他?”

    “啊!!!”眼淚和汗水交織在一起,九死一生周長安生下一個健康的女兒。

    周府兩個出嫁姑娘都十分敬重兄嫂,雖然因為中間隔著一個周清嗣,春花兩口子對三姑娘總是淡淡,但是周長安的禮數從來不差一份。

    周清恭最終沒能在科舉上更進一步,成親後到鏢局做了鏢師。五年後周清貞覺得他磨礪的不錯出資助他建起‘通威鏢局’,這座鏢局經過周清恭父子兩代努力,成為北方最大的鏢行。

    周長安嫁人後,田莊的周懷嬰和孫氏住到夫人府東院,周清恭成親後接走孫氏,夫人府只剩下春花一家和周懷嬰。

    後來怡兒嫁了,初陽十七歲成為新科進士,超越了周清貞的大虞神話。天豐帝那一年剛好六十,身體還十分健朗,殿試後對初陽的喜愛溢於言表,讓初陽在翰林院待了一年,就去地方做推官。

    天豐帝希望自己百年之後,初陽能成為新皇的左臂右膀。

    周懷嬰去世的時候無人知曉,四喜早上去伺候的時候,他還是睡熟的樣子,不過已經渾身冰涼。還差一年就六十也算老喪。

    夫人府掛起白幡,出嫁的姑娘們素服來奔喪。滿京城無人不稱讚周清貞夫妻賢達,能把那樣的不堪的父親安養百年實在不易。

    喪禮結束,周清貞要丁憂三年,這時候他已經是都察院最高官——正二品左都禦史。天豐帝還想要奪情早日起複,周清貞卻不肯,這麼多年終於卸下所有擔子,他只想和姐姐安安靜靜過幾年他們的日子。

    再一次進宮請辭後,周清貞回到夫人府,卻被告知夫人搬去田莊住,讓他也過去。田莊,他在那裡種下幾十畝桃李,他在那裡蓋了三間屋子的小院,那是他留給自己和姐姐的地方。

    周清貞快馬回到洛家鎮田莊,他的姐姐姿態舒適坐在小院前竹椅上。三月桃花灼灼,陽光從桃花間灑下,他的姐姐眯著眼睛享受明媚春光。

    春花察覺周清貞到來,睜開眼站起身笑著伸出手:“阿貞回來了。”背後的春陽給她鑲了一圈光芒,在周清貞眼裡仿若九天仙女美麗照人。

    他的姐姐就是這樣,在很多年前出現在他黑暗生活裡,給他帶來光明。在他生死存亡的時候為他尋找生機,在他準備放棄前途與家族決裂的時候,替他蒙受冤屈。

    他的姐姐用心用力,給了他最美好的人生,親人,兒女,前程,他的人生什麼都不缺。

    “姐姐,我回來了。”周清貞抬手折下一隻桃花簪到春花發間,拉起春花的手兩人笑眼相對,明媚春光灼灼桃花籠罩著他們。

    姐姐,謝謝你,姐姐,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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