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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臥龍生]風塵俠隱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8 14:41:09     標題: [臥龍生]風塵俠隱 (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1-4 10:53 編輯

【小說書名】:風塵俠隱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隱居衡山的俠客羅九峰夫婦,突遭數十名強敵圍攻,雙雙飲恨荒山,一雙兒女則被人帶走。五年後,英俊瀟灑的羅雁秋藝成出師,為報父仇,仗劍行江湖。雪山派掌門紫虛道長,網羅黑道梟雄,欲圖稱霸江湖。武當派青年弟子奉師命探賊巢,危難中巧遇羅雁秋,羅雁秋從此捲入江湖是非,為除魔衛道歷盡艱辛。探十二連環峰身陷魔窟,俠女凌雪紅救其脫,難二人人自定終身。

  雪山派侵犯武當,羅雁秋激戰負傷生命垂危,白衣女於飛瓊慨贈靈藥,羅雁秋陷入感情糾葛之中。羅雁秋二探雪山派總堂,誤飲毒茶失去記憶,跟隨玄陰叟練成陰毒武功,打傷武當名宿,不認傳藝恩師,與凌雪紅、丁飛瓊行同路人,遂遭到各派圍攻。傳聞記載失傳多年的「百妙佛珠」現世,正邪各派展開了巧取豪奪,本已晦暗的武林形勢更加混亂。羅雁秋連得奇遇,不但練成了百妙秘技,恢復了記憶,而且武功大進……


【其他作品】:《驚鴻一劍震江湖》、《絕情天嬌》、《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紅花花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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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7:58



  第 一 回 冷月照松影 寒山深夜來怪客

  衡山,位於湘省南部,素稱南嶽,山勢雄偉,連綿千里。山中奇峰林立,高插雲霄,甚多人跡罕至之處,故傳言仙跡頗多。

  由長沙南行二百餘里即入衡山,再走三百里崎嶇山路,有一高峰,名叫雁鳴峰,傳說每至北雁南飛之夜,群雁飛越此峰,均引頸長鳴。峰腰滿生蒼松古柏,峰頂更是雲霧紛繞,從無人至。

  峰下有一盆地,名叫翠竹村,方圓約有五里大小,卻是野花遍地,小溪縱橫,翠竹叢生,三面淺峰環抱,風景清幽秀麗,附近樵夫獵人,多集居此處,也有近百戶人家,民風純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行墾地耕作,顯得與世無爭,不啻一世外桃園。

  四年前忽來一老者,和一風姿綽約之中年婦人,帶來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及一個少年。一行五人在村西大興土木,築室而居,當時頓為村人側目,議論紛紛,有猜測為告老隱居的達官貴人,亦有疑為巨富名紳避仇隱此,眾言紛紜,莫衷一是。

  歲月悠悠,老者居此轉眼近年,因無事故發生,村人對此亦漸漸淡忘。老者家資豪富,村人多受其資助,但老者和家人均很少外出,每月中都難見其一次,且其獨居村西,跟人家最近者亦達裡許,又很少和村人往來,故其家世底細鮮為人知。晃眼四年,翠竹村仍平靜如昔。

  一個深秋之夜,雁鳴峰下明月如洗,翠竹村中冷風徐來,溪水湍流被山石阻擊,月光中濺飛起一片片銀珠,好一個宜人夜景。可惜村人習慣早睡,真辜負這秋夜良宵。

  突然——

  正南方入山口處,躍出一條黑影,疾若流星,片刻工夫已入村內,略一張望,隨即一長身形,由竹影山石上拔起,一個“蒼鷹掠雲”

  躍起兩丈多高,若隕星飛瀉向村西飛去,一連幾個起落,到那所宅院不遠處停下。

  此時那夜行人忽趑趄不前,面現猶豫之色,片刻之後開始恢復常態,右腳微向停身山石一蹬,立即轉過身形四下一看,然後,兩臂一伸一長身形,一個“一鶴衝天”,全身拔起兩丈多高,未待身形下落,左腳一點右腳面,全身成一直線向不遠處一顆百年巨松上飛去,手握松枝,身子向上一翻即登樹頂,借秋夜月光向對面那所住宅中望去。

  此時已是二更過後,深山空寂,只有冷風陣陣吹打松葉,發出極微的沙沙之聲,對面住宅是一所三環對立的建築,四周竹籬高可及人,但燈火全熄,屋中主人似早已入夢鄉,夜行人摸出一塊問路石子,向下一投,跟著身形躍起由樹上縱下,及近竹籬,一挺身子,人已站立在竹籬之上,略一換氣,隨即飄身落入院中,腳尚未穩,右側一聲清叱:“何方朋友昏夜來此?”

  語未畢,一點寒星破窗打出,夜行者一伏身,一支袖箭貼頭頂飛過,接著門聲一響,一白面青年,手握單刀穿出室外。

  此時,倆人相距不過數尺遠近,夜行人一望來者約十八九歲,重眉大眼,玉面大耳,一身黑色短裝,手握單刀,一派少年英氣,立即後退一步,抱拳行禮道:“在下夜入貴府,驚動朋友,深感不安,但我周某單人隻身,夜入雁鳴峰,亦非無因而來,借問朋友一聲,有一位聖手神梭羅九峰、羅老英雄是否隱居此地?”

  白面少年聞言後,突然一怔,亦抱手還禮說道:“恕小弟眼拙,不知你這位朋友高姓大名,夜訪羅老英雄有何見教?如蒙見告,小弟倒可指明你一條去路。”

  夜行人聞言後,兩條濃眉一皺,一聲冷笑道:“聽你這一說,分明是羅老英雄不在此地,那算我周某幾月奔走自費心機,滿腔熱血盡付東流。不錯,我周某確有一肚子話,要找羅老英雄一談,不過你這位朋友和周某還沒有這份交情,別說我不會說給朋友聽,就是說出之後,也無非是多費一番唇舌,我這就叫做背著兒媳進香,賣老命受閒氣。既然羅老英雄不願相見,我也不便強人所難,就請朋友費神轉告羅老英雄一聲,說我飛天鴿子周衝來報十五年前湘江岸畔一梭救命之恩,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後有緣再見吧!”

  周沖說完,一扭身就走。白面少年突然說道:“朋友請暫留步聽某一言,小弟常聽家師言及兄台大名,掌中亮銀軟鞭,十二口柳葉飛刀,縱橫江北,今得見廬山真面目,實平生大幸。不錯,家師確隱居此地,適才攜師娘及師弟師妹赴外賞月,料即將歸來,兄暫請入寒舍一坐如何?”

  此時周沖亦不再拒,乃拱手移步,隨少年進入客室,少年燃起燭光,長揖讓客就坐道:“兄稍坐,待小弟取酒。”不多時,少年攜酒餚入室。一大盤鹿肉和一盤鹹蛋,兩雙杯筷,道:“深夜荒山,無美味以敬佳賓。”邊說連斟酒杯,二人對坐長飲。

  此時少年借室內燭光,打量這位江北俠盜:高約六尺,兩條濃眉,一雙豹眼,高顴口,顎下留有半寸短鬚,兩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內功已達火候。少年正自慶幸剛才未有魯莽行動,突感燭光一晃,當門出現一老者,那老者長眉入鬢,花白鬍鬚隨夜風輕飄,正是恩師聖手神梭羅九峰。正想起身行禮,對面周沖早捷若飄風一按桌面,直搶到老者面前,抱拳一禮道:“老英雄!湘江一別,轉眼十五寒暑,尚記得十五年前湘江岸畔,承一梭救之命的飛天鴿子吧!”

  說畢,就要行大禮。

  老者急忙扶住,緊握周沖之手,哈哈大笑道:“周老弟何須行此大禮,別來無恙?十五年風采依舊,想不到今日竟光臨深山寒舍,虎兒快叩見你周師叔。”

  此時那白面少年原垂手侍立,聞命後立即搶進以晚輩之禮拜見周沖,周沖阻止不及,只好行了半禮,連稱:“不敢!”隨即向羅九峰問道:“聞恩嫂同行賞月為何未見轉來?”

  羅九峰說:“因攜你一雙侄兒女同行,腳程略慢,想即可至矣!”

  語未畢,屋外院中一聲輕響,一中年婦人背插長劍攜一男一女進入客室,九峰一指周沖對那中年婦人說道:“湘蘭,這就是我常提及的江北俠盜周沖老弟,快來見過!”

  中年婦人聞言蓮步輕移,向周沖拜了一拜,說道:“常聽拙夫提及大名,如雷貫耳,今夜幸會。”

  周沖連忙還禮道:“恩嫂言重了。小弟如非恩兄搭救,十五年前已作無依遊魂,正是大恩未報,何敢再受思嫂之禮。”話畢,又躬身一揖。

  羅夫人不愧女中丈夫,微微閃身一笑,並即喚身後男女道:“雁秋!寒瑛!快來叩見周師叔。”一男一女向前一步雙雙一揖就要下跪。周沖兩手一攔,哈哈笑道:“兩位賢侄少禮,快請站起!”

  兩童聞言,退回乃母身邊,周沖見那名喚寒瑛的女童約十二歲,生得柳眉鳳目,膚白如玉,嬌美異常,頭上梳了兩個小辮,頗似乃母;叫雁秋的幼童劍眉星目,猿臂蜂腰,資質俊秀,年齡約十歲左右,心中暗想:此一對男女,均骨奇神清,雋逸若仙,滿面稚氣惹人憐愛,但怎知即將遇到一場江湖尋仇殺劫呢!

  羅九峰見周沖痴痴望著自己兒女,面色莊嚴肅穆,正想開口,周沖一聲長嘆,轉望羅九峰說道:“小弟此次千里訪恩兄,總算上天見憐得償我願,幾月來奔走,沒有白費心機。”

  羅九峰見周衝出語憂傷面帶淒然,心中一驚,急道:“賢弟滿懷憂慮,必有大故,可否告知小兄?”

  周沖面色一正說道:“說起來話長,恩兄是否記得二十年前四川綠林道總瓢把子,追命閻羅馬百武?”

  羅九峰聞言,一掀長鬚說道:“不錯,此人二十年前威震川中,小兄昔年押鏢入川,曾被此人邀劫川東,後在黑松林一場決鬥之中,被我用琵琶掌手法打傷,以後即未聞其人。小兄五年前看破江湖風險,封刀歸隱,已不問江湖之事,想必馬百武又重整旗鼓縱橫武林。”

  周沖聽後慨然說:“十五年前弟在湘江岸畔,和長江巨盜水底蛟梁子川拚命苦鬥,一個失神被他用毒蒺藜打傷左膀,眼看就要命喪那峨眉刺下,得恩兄挺身搭救,用神梭打走巨盜,更蒙三日病榻照顧,使小弟重生入世,本應聽恩兄良言,歸入恩兄創設之鏢局,得追左右以效微勞,但弟自知學藝不精,且結仇過多,恐累恩兄,因此留諫潛逃,遠走關外,埋名隱姓苦訪名師,幸遇長白二老收留門下,再練武技。兩年前始別師下山,重入江湖,探恩兄答謝救命之恩,再者欲尋梁子川報當年之仇。可是恩兄鏢局已收,歸隱山林,追尋無著,小弟即沿江入川尋訪仇人,一連兩年仇人未遇,無意中得知一件大事,二十年前隱跡江湖之四川盜首、追命閻羅馬百武,邀集川湘黔滇一帶綠林大盜,欲報昔日一掌之仇,不知怎的又被他探出恩兄隱居處,本應早日來犯,但因賊人此次實欲置恩兄於死地,故不惜勞碌奔波,遠赴苗疆,說動苗疆三魔,定重九之前大犯山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8:11



  弟雖知恩兄武技超絕,嫂夫人亦名門俠女,掌中劍不讓鬚眉,但賊寇人多勢眾,弟又聞及苗疆三魔,是藏邊大雪山白雲寺哈木大師門下,十餘年來未逢敵手,把西南道上的綠林朋友盡行壓服,此次已應馬百武之邀,約九月初可趕抵長沙。小弟偵知此事後,立即由川中折返,一路上明查暗訪,果然川湘一帶綠林人物,均紛紛趕來長沙,聲勢之大,為三十年來江湖僅見,這才日夜兼程趕到此處,現距重九之日雖尚有半月以上,但長沙衡陽恐已集滿馬賊邀請之人,如我推想不差,也許恩兄行動已盡在賊人監視之中!”

  羅九峰聽完周沖一席話後,面包一變,略一沉吟道:“想不到這般江湖朋友,為我這個退休鏢師竟動員了川湘黔滇四省綠林人物,更有苗疆三魔助興,真是一場盛會。”

  此時羅夫人湘蘭已忍不住滿腹驚忿,說道:“九峰!事已如火燃眉,賊人聲勢浩大,你一人之力能有何作為?要想個禦敵方法才好。”

  周沖接道:“賊人眾多,無一碌碌之輩,恩兄即有項羽之勇,亦勝之不易,以小弟愚見不如暫避鋒芒,徐圖報復。”

  羅九峰此時猛然一聲長笑,聲音淒傷如衡陽鶴唳,震得巨燭亂晃,慨然說道:“馮百武此次邀集四省綠林志在必得,總算我羅某交了賢弟你這個血性的朋友,這份賣命傳訊的深情高誼,永銘肺腑,不過賢弟勸我暫避鋒芒,留待日後,需知賊人既有深算焉能無備,正如賢弟所說小兄行動恐盡在賊人監視之下,即使小兄立即攜家出走,川湘黔滇滿佈他們爪牙,也未必能逃過賊人掌握,反落入話柄。這就是將軍百戰死,壯士陣上亡,我羅某人自仗刀入江湖,三十年來,自信未做一件虧心之事,靠朋友的扶助總算沒有栽過跟斗,想不到我封刀歸隱之後,他們竟不肯放過我這風燭殘年。我已年近花甲,難道還想長生不老貪生塵世嗎?到如今只好以小兄這數十年苦學,一條老命跟這幫賊一拼了,即使我喪身敵手亦死而無憾。”

  九峰正欲再說,周沖已挺身站起,慷慨說道:“恩兄此言真使小弟心如刀穿,我周沖也是鐵錚漢子,不是恩兄援手早已喪命人手,難道還吝惜這條命嗎?但賊勢重大,你我兄弟雖可憑本身所學和賊寇一拼,小弟亦四十開外之人,無所掛慮,但這無異飛蛾投火!

  依小弟看來,他們既能請綠林人物尋仇殺斗,難道我們就不能請天下英雄評評是非嗎?”

  羅夫人亦道:“周賢弟之言甚是,妾雖女流,但幼隨父兄流落江湖,亦習過武技,雖不是名門閨秀亦略曉大義,更非貪生怕死之人,身入羅門十九年,從未鬥膽和夫君有一句口辯,妾聞馬賊心狠手辣,追命閻羅因而得名,你我夫婦均屆晚年,死有何憾?但雁秋、寒瑛均年幼,你只知保全你一世英名,難道連自己兒女,羅門香菸都撒手不管了嗎?”

  寒瑛、雁秋已粗通人事,見媽媽滿面憂色,語聲宛如輕啼,心中一急,雙雙驚握母手放聲大哭,這一幅人間悲慘場面,把個橫行江北俠盜,飛天鴿子周沖,弄得不由自主地亦掉下兩點熱淚。

  羅夫人雖是女中豪傑,但對這種毀家仇殺悲劇時有所聞,深知對方如不做到斬草除根,決不會放手,再經過一雙兒女一哭,已無法再控制自己滿腔悲憤,跟著亦掩面輕啼,此時九峰那種豪氣,經妻兒一鬧亦消失無蹤,這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了。

  只見老英雄花白鬢髮不往顫抖,愁眉深鎖,虎目圓睜。慨然說道:“湘蘭!不要再哭,別使這一雙未解人事的兒女過份悲傷,我豈不知江湖仇殺波及祖人,何況兒女,不過這四年多來隱居山林,一般武師好友,均多年未晤,人事滄桑,一時間到哪裡尋找,何況馬百武及苗疆三魔,均為綠林中出類拔萃之人物,再有川湘黔滇四省綠林助威,即尋得三五好友,亦無非作陪葬之禮,難道我一生英名,臨此餘年還要蒙上一個不義之名嗎?吾師散浮子遠居浙南,但他老人家一生飄泊,到處為家,人海茫茫,何處尋訪。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唯一良策,即妝攜寒瑛、雁秋避禍遠走,但又恐賊人已布下羅網,此亦不過盡人力而為之罷了。”

  語至此,乃轉視周沖道:“我羅九峰一生赤心交友,奔走江湖,總算沒有白費,臨危之時,來了你這位熱血朋友,此時我縱有千言萬語亦不知從何說起,小兄只望你能衛護湘蘭及你一雙侄兒女速離此地,埋名天涯,尋找我那恩師天南劍客散浮子。他老人家武功卓絕,已成不壞之身,把寒瑛、雁秋交給我恩師,你就是羅家天大的恩人。愚兄言盡於此,湘蘭速整行裝隨周賢弟離山。”

  羅九峰又望瞭望那個白面少年說道:“玉虎兒,你自投身師門已近五年,在此期間你能刻苦自勵,日有進境,想不到師門逢此大變,致負你一片求技之心,知徒莫若師,余素知你忠肝義膽,決不願走避,但你留此亦不過多送馬賊一條命債而已。且你上有父母,終日望子早歸,正好返回故鄉,盡孝膝前,為師今晚言出法隨,如有違背,即非我羅門弟子,你要立整行裝和你師娘隨同周師叔今夜離此,如欲再求深遠可請你周師叔轉介良師,我已心碎志決,爾等均不必再依戀難捨,速速準備去吧!”

  此時周沖已急得筋肉暴起,羅夫人亦面帶寒霜,正想再勸羅九峰,猛聞竹籬外面一聲長笑,音若梟鳴,淒傷異常。

  羅九峰想躍出室外一查究竟,但那笑聲忽然頓住,室內燭光微動,一條黑影若長龍飛舞,破空而落,身法之快,已達絕頂,停身在客室外數步,羅九峰閃動虎目一看,只見來人身著淺藍大褂,頭戴氈笠,腰繫一條大指粗細白色麻繩,肩背獨門兵刃鑌鐵生死判,顎下留有寸餘長短的藍須,一張焦黃臉,一雙怪眼,白多黑少,但是精光外射,這個僧不僧道不道的裝束,九峰一見立即認出正是二十年前傷在自己琵琶掌下的追命閻羅馬百武。

  馬百武冷笑一聲,說道:“羅老鏢師別來無恙,一掌之賜使馬某人刻骨銘心,從未敢片刻忘去,真想不到我還能再睹你羅老鏢師的風采,明人不做暗事,重九之夜,馬某當率川湘黔滇四省綠林,登山拜謝一掌之賜,領教老鏢師龍虎風雲刀法,十三支蛇頭亮銀神梭。

  不過老鏢師你如有棄家走避之意,那可真對不住朋友了,我們千里風塵為的是什麼?說一句不怕你見怪的話,這雁鳴峰山前山後已遍佈綠林朋友,如果尊夫人及貴公子有所舉動,可不要怪我姓馬的心狠手辣了。現距重九尚有半月期限,除你們羅門骨肉之外,那姓周的朋友及老鏢師的弟子,盡可暢通無阻去尋訪助拳之人,馬某言盡於此不便再擾,我們重九再見!”

  羅九峰此時心膽俱裂,想不到馬百武早已存蛇蠍之心,硬要把羅門一網打盡,剛才自己所講之話。分明已被對方聽去,想至此處業已無名火起,正待發作,江北俠盜已按不住滿腔怒火,一聲怒吼,飛燕穿雲,已從室內躍出,一指馬百武道:“好一個四川綠林總瓢把子,昔年不是羅老英雄一念仁慈,焉有你的命在,你以怨報德已為江湖人所不齒,如能堂堂正正單人匹馬與羅老英雄再決生死,還算不失英雄本色,自己不敢作為,巧言哄騙川湘黔滇四省綠林朋友,替你出力賣命,又仗人多勢眾欲作趕盡殺絕之舉,須知你這種險狠惡毒之行為,天理難容,早晚定遭惡報。我周某人就看不慣你這賣狂的樣子,倒想見識見識你這川中盜首有什麼出色的本領。”

  馬百武被周沖一罵,正擊中自己短處,一張黃臉氣得鐵青,想要發作,面前對手均是高手,倘若弄巧成拙,反而誤了大事。馬百武不愧追命閻羅,狡猾異常,鼻吼哼了一聲,冷笑道:“這位姓周的朋友,你倒是俠骨,可是你馬大爺沒有這份閒心和你鬥口,咱們重九再會!”

  說罷也不待對方答話,立即一隱身形,一式“潛龍升天”拔起兩丈多高,長嘯一聲,空谷傳響,聲震四野,接著又是一著“玉女投梭”,向竹籬外飛去。

  次日羅夫人親手調製山珍野味,歡迎這位赴友危難的俠盜。

  雖有美味,但因大家心情均甚重,故均默默無語,飯後計議一陣,晚上才展開勘察敵勢的行動。

  是夜,雁鳴峰下羅宅內巨燭如晝,客室正中設一桌豐盛酒席,男女老幼圍坐一桌,舉杯互敬。羅九峰更是連連狂飲,直到二鼓,周沖始對羅夫人說道:“恩嫂與虎兒等守住內宅,待我和恩兄出外查看賊勢。”說完一拋長衫露出身上黑色夜行服。羅九峰此時突然縱聲狂笑道:“羅某晚年有幸,在我死前又能會到一班綠林豪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8:22



  湘蘭,快取我金背劈山刀來。”

  羅九峰這時已有七分醉意,虎目射光,白髮倒立,一臉寒霜。

  寒瑛、雁秋自懂事以來,哪見過父親這個樣子,只嚇得四隻小眼呆呆地直望著羅九峰。羅夫人強抑滿腹憂傷,轉身進入內室,不一會手捧一柄三尺二寸長的金背劈山刀來,杏目射出一份幽怨之光。

  羅九峰接過刀,右手一按把柄,彈簧嗆啷一聲金刀出鞘,只見一片寒光輝耀奪目。此刀是由緬鐵精煉而成,重達二十二斤,雖非切金斷玉寶刀,但刀鋒青芒四射,鋒利異常。

  羅九峰仗此刀在江湖上三十年未逢敵手,自歸隱山林之後,雖未荒廢武技,但只偏重內功進修,這柄金背劈山刀四年多來從未啟用,今天大敵當前,這才把封存四年多之利刃重行啟封,準備和群寇一決生死。

  九峰迴刀入鞘,脫去長衫對周沖道:“賢弟,時已不早,我們走吧!”周沖應了一個好字,兩人立即一擰身穿出室外,羅夫人蓮足一點,跟蹤而至說道:“你們速去早回。”

  羅九峰口裡答應著,身形已似脫弦之箭,一個“孤雁掠雲”,已躍出三丈開外。

  周沖亦跟蹤飛出,淡淡的月光之下,兩個黑影疾苦脫免,瞬間工夫已達峰下。周沖邊走邊道:“恩兄,我們先到北面出山口處觀察一下,再折返南面山口。”

  羅九峰一點頭,立即一挺身形向北面而去。原來翠竹村分南北山口,北面山口為奔長沙衡陽大道,南面則可通粵桂。

  且說羅九峰施展夜行工夫,一路上鹿伏鶴行,晃眼已三四里遠近,極目望去前面山口隱約可見,心中暗想,莫非馬賊施用詐語矇騙自己,現已快至出山口處,為何未見有人攔擊,果真如是,則即可將妻小送離此地隱蹤遠走,自己也無後顧之憂,憑掌中刀自可和群寇一拼。

  想到此處,精神一振,正要直奔山口,突然見距自己停身處兩丈多遠的山石後出現兩條黑影,在暗淡月光下,一個起落,在離自己五步之外停住。

  羅九峰一看,是兩個夜行衣著的大漢,左面一個年約四十多歲,黑面短鬚,背插一口厚背鬼頭刀,右面一人約有三十來歲,赤面無須,手提一支虎尾三節棍。左面一人望著羅九峰,嘿嘿一笑道:“來者莫非聖手神梭羅九峰羅老鏢師?”

  羅九峰聞言呵呵一笑道:“不錯,正是羅某、恕我眼拙不知你二位朋友的大名。夜入寒山有何貴幹?”

  對方一聽羅九峰出言冷峻,打鼻孔裡哼了一聲道:“你羅鏢師的單刀神梭威震江湖,哪裡會知道我們這些綠林道上的無名小卒。

  我兄弟此次受人邀約,跋涉千里,來到這雁鳴峰下,無非是想一睹老英雄的風采,不過因姓馬的朋友和你有一個定期的約會,使我兄弟不便先登山拜見。俗語說:‘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們兄弟冒夜寒風露在這荒山亂石中守候,就是請老鏢師能遵守江湖信約,等候重九之會,尚請能賞我們一個薄面,我們也不想侵犯老鏢師你的虎威,這裡夜風襲人,你請便吧!”

  羅九峰聞言一聲冷笑道:“聽朋友這一說,真使我羅某萬分慚愧,雁鳴峰荒山寒野,竟變成了龍虎薈萃之地,為我這條退出江猢的老命,竟勞動江南道上大部的綠林朋友,這真是我羅某人畢生之幸,不過這翠竹村是我姓羅的家居之所,四年多來我是來往自如,今夜朋友喧賓奪主,硬是阻了我羅某的去路,究因何故?請兩位說出個道理來!”

  右邊的赤面壯漢早已怒火萬丈,一聲大吼,手中虎尾三節棍“泰山壓頂”,照九峰當頭打下,九峰一閃身子向左讓開二尺,棍已落空,立即左掌護胸,右掌貼棍進切對方使棍的右腕。

  使棍者心裡一驚,立即一擰右腕,馬步移轉向後一退,順勢一帶虎尾棍,一著“橫打千軍”一股勁風向羅九峰掃來,只聞羅九峰一聲長笑,雙腳在停身山石上一蹬,全身拔起丈餘高低,虎尾三節棍從腳下掃過。

  羅九峰身在空中,一個“餓鷹搜食”頭下腳上,伸右手中食指,直取對方雙目。赤面大漢見羅九峰競用一雙肉掌,施空手人白刃的工夫,全沒把自己放在心上,一聲怒叱道:“姓羅的,別賣狂,今天要叫你知道昆明雙鳥的厲害!”

  虎尾三節棍一個盤打“迎風劈浪”,聲若電光石人,快速已極。

  此時羅九峰腳未落地,見對方出招又急又狠,立即施展輕功絕技之“八步登空”,一提丹田之氣,疾如飄風落在大漢背後,雙手一合,排山掌力向大漢後心打去。

  大漢猛覺身後掌風襲來,忙把身子向前一撲,跳出兩丈餘遠近。

  哪知羅九峰跟蹤而至,大喝一聲:“朋友躺下!”右手向前一探“蒼龍伸爪”,正擊中大漢背脊。

  大漢猛覺上半身一震,嗆蹌踉踉向前走了幾步,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撲通”一交栽倒地上。

  羅九峰五年歸隱養性,火氣已消,再次被馬百式邀約四省綠林,硬要把老鏢師全家置於死地,這才激怒真火,存了殺一個少一個的心理,此時見敵人被自己重手法打倒,反覺不忍,心中一怔,猛覺一股勁風由身後襲來,忙向旁邊一閃,一支瓦面鏢從右側飛過,剛才停身左面的黑臉大漢,挺一口鬼頭刀正向自己猛撲過來,羅九峰哈哈一笑道:“朋友住手,聽羅某一言,你的同伴已被我琵琶掌重手法所傷,即使救治得法,亦需數月靜養,始能復元,稍延時刻,元氣一散,性命不保,待羅某把你同伴救治後,你再動手不遲。”

  黑臉大漢聽後,一聲冷笑道:“好一個假仁假義的羅九峰,你既用重手法打傷我同伴,還要逞口舌之利,故示慈悲!我金翅鵬柳元不是三歲孩童,會被你巧言蒙欺了,接招吧!”

  說著,鬼頭刀銀鋒一閃,一個“順手推舟”,直取羅九峰上盤。

  羅九峰馬步一移,向左一避,讓開刀鋒,厲聲道:“姓柳的住手,你同伴命在旦夕,急待解救,你如再不聽羅某良言,恐悔之不及了。”

  這句話可說是義正辭嚴,不由使金翅鵬柳元一怔,顧不得再和羅九峰動手,急忙跑到禿尾鷹焦福面前一看,只見一個如狼似虎的綠林豪客,此時已面色慘白,氣若游絲。兩嘴角尚緩緩溢出鮮血。

  突然傳來一聲長笑,笑聲尖銳刺耳,月光之下,兩條黑影破空飛來,恰好落身在羅九峰與柳元之間。

  前面一個身著月白大褂長不及膝,光著兩腿,足穿一雙白麻草履,一道金冠束額,披肩長發,皮膚白嫩,秀眉清目,男不男女不女的奇裝少年,肩後斜背一個黃色包袱,長相十分俊俏,只是兩眼射出一片凶光。

  第二個高有七尺,一身深藍勁裝,闊背熊腰,黑面短鬚,背後交叉兩支峨眉刺,用黃絨反扣前胸,年約四十開外,這兩人一現身,後面大漢立即搶前一步拱手說道:“羅老鏢頭久違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十五年前承你梭下留情,使梁某亡命天涯,十五年之後,又在這寒夜深山,重睹老鏢師風采。”

  羅九峰聞言,知此人是十五年前在湘江岸畔中梭逃走的長江巨盜水底蛟梁子川,立即哈哈一笑道:“好!不是冤家不聚頭,梁朋友也來參與這場盛會,我羅九峰是敬候教益。”

  羅九峰和梁子川在答話的時候,那奇裝少年早已走到禿尾鷹焦福跟前一看,知焦福是被內家重手法琵琶掌所傷,立即一彎身,伸右手把焦福抓起,向天靈穴一按,左手在焦福後心上輕輕一打,此時焦福不由自主,口一張吐出一口血痰,眼前一亮,悠悠醒來,輕聲喊道:“痛死我也。”

  奇裝少年救醒焦福後,一聲尖銳長笑道:“無用膿包。”立即轉向羅九峰一拱手,尖聲怪氣,說道:“這位想就是大名鼎鼎的羅鏢師吧!在下苗疆人面魔王魯天壽,久聞羅鏢師龍虎風雲刀法,及十三支蛇頭亮銀梭威震中原,我兄弟們特由苗疆趕來求教,尚請不吝密學,使我們兄弟能一睹中原武技。”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8:32



  說畢,立即一坐馬步,身形斜站,兩隻俏目射出凶光,直視羅九峰。

  羅九峰聽對方報出姓名,竟是苗疆三魔之一,心中一驚,只見其粉面中微透鐵青,俏目內一片凶光,再加上一身奇裝怪服,驟見之下,真難分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知非良善之輩,乃開口說道:“不錯,在下正是羅九峰,朋友竟是西南道上的三魔之一,羅某失敬了。我羅某人不過是薄有虛名,竟勞貴兄弟跋涉長途,夜入寒山,罪莫大焉,但朋友既然來此,決非三言兩語可以解說,我羅某人只好以風燭殘年之身,捨身陪君子了。”

  羅九峰這一席話較中帶硬。人面魔王魯天壽在西南道上窮凶極惡,仗著一身絕技為所欲為,哪把羅九峰放在眼裡。一聲冷笑道:“好,待我領教羅鏢師內家重手法琵琶掌的厲害。”

  語尚未落,右手一伸,將食中二指一併,以“毒蟒取珠”手法,向九峰面門點來。

  九峰一閃身,以功貫右臂,取“天王托塔”之式,右手五指反扣魯天壽的脈門。

  魯天壽出手原是虛實並用,對方如不閃避即以虛為實,對方如果閃避則化實為虛。

  魯天壽見羅九峰不閃不避,只用“天王托塔”硬拆自己的招式,心中一怒,一聲厲叱,右手突地收回,左掌一錯後退兩步,吸一口丹田氣,右掌一個“蝴蝶穿花”,從下面反拋打出,一陣疾勁掌風,平向羅九峰胸前推來,力量奇猛。羅九峰知道這種內家真力非同小可,自己雖有一身軟硬功夫,如被打上,不死亦得重傷,乃立即施展“一鶴衝天”輕功,向上一撥身形,躍起一丈四五尺高。任你九峰躲得快,但對方距離既近,出手又快,掌風過處擦中羅九峰雙腳,只覺如千斤重力向下一拖,幾乎墜落,幸得羅九峰歸山之後,苦練內功,臨危不亂,立即一拋兩臂一提氣,算是沒有落下,如是這掌被擊中要害,定然當場斃命。

  想至此,不由得怒火高漲,立即默運真力,俟身子一落,一揮右掌,鐵琵琶重手法挾掌風直向魯天壽前胸打去。猛聞魯天壽一聲長嘯,馬步一穩,兩手用“排山掌”向外一推,硬向羅九峰琵琶掌接過來。

  羅九峰一聲大喝,長鬚如戟根根豎起,奮起真力向上一迎,雙方拿力一接,只聞“蓬”的一聲,如擊敗革。

  羅九峰只覺心神一震,馬步不穩,不由自主後退數步,勉強拿樁站住。

  再看魯天壽已是粉面慘白,雙眉緊鎖,兩眼圓睜,似強忍無限痛苦,稍一停頓,一拔背後喪門鐵環杖,就要和羅九峰再拼,猛聞一聲大喝:“三弟使不得。”

  話聲未停,若飛鳥投林似的落下一人,一身赤紅衣著,一伸手把魯天壽右臂抓住。

  魯天壽回頭一看來人,口喊一聲“大哥!”此言一出內功一馳,竟吐出一口鮮血。

  來者非別人,正是苗疆三魔之首、混天魔王屠龍手。一見魯天壽吐一口血,知內傷甚重,立即一聲獰笑道:“好一個聖手神梭,果然名不虛傳,竟能用內家重手法傷人,我屠龍手要不把你如法置於死地,我就枉稱混天魔王了。我們兄弟此次原系受人邀約助拳而已,現在你算正式和我們兄弟結下了血海深仇,重九之期離此不遠,看在江湖份上,你可速返準備後事吧。我尚有瑣事未了,我們重九再見。”

  話說完,轉身一看魯天壽,已呈半昏迷樣子,如非梁子川雙手扶持,恐早已倒下了。

  屠龍手對羅九峰雖恨到極點,但究竟是救人要緊,右臂伸出把魯天壽一抱,回頭對梁子川道:“我們走!”

  語一出,一個“孤雁掠雲”,縱起兩丈多高,星飛丸瀉般,幾個起落便已無蹤跡。

  羅九峰此時亦覺眼前金星亂竄,對面所講之話,只聽到一半,知自己亦受內傷,現在敵人全走,自己也好趕回養息一下再作道理。

  正想轉身折返,猛見右後側一條黑影其疾如箭,瞬間已近,羅九峰以為敵人又來,立即準備勢子迎敵,黑影卻停在羅九峰五步左右說道:“恩兄怎的連小弟亦不認識了?”

  羅九峰見是周沖,一聲長嘆道:“小兄真是兩世為人了,對方聲勢甚大,我又負了內傷,咱們先返回家再說吧!”

  周沖已看出羅九峰傷勢不輕,急忙過來扶侍著他同返翠竹村,及到羅宅,羅夫人等得焦急,見倆人無恙歸來,心中一喜,近前問道:“怎的一去半夜,賊勢如何?”

  周沖忙道:“恩嫂快來,恩兄已受內傷。”

  羅夫人急忙上前,與周沖把羅九峰扶到室內坐下,借燭光一看,只見他面上略呈黃色,急問道:“傷在何處?”

  羅九峰長嘆一口氣,答道:“不妨,只是震動了五腑,幸我早有準備,用金剛功護住了全身,未受重傷,只要調息一下即可復元,不知賊人到室內騷擾否?”

  羅夫人搖頭道:“賊人還未入室內,你是否又和馬百武遇上了?”

  羅九峰又長嘆一口氣,才把自己的經過一五一十全部說出。

  羅沖聽後接道:“賊人人多勢眾,佈置周密,余隨恩兄出去分道勘察,一連遇到三次攔截,第三次遇到一個使萬字梅花奪者,武功確甚了得,纏鬥十餘回合竟難分勝負,後來被我用飛刀傷了他的右腿,始闖過卡子即向恩兄處趕去,但已晚到一步,致未能助恩兄一臂之力。”

  九峰點頭說道:“目前可以說是已陷危境,走避無望,口有待重九和群寇一拼,了卻這段冤債。”羅夫人心雖焦急,但亦無法可想,只好待重九之日盡力助夫,和群賊一決生死了。

  數日無語,羅九峰經過幾天調養已完全復元。重九約期轉眼來臨,是日羅夫人調製美味佳餚,痛飲一番,只待群寇來犯之時,合力一拼。

  重九之夜,風雨大作,松濤怒吼滿山傳響,勢若萬馬奔騰,一場大雨下到初更始雲散天青,一鉤新月破雲而出,斜掛碧空。翠竹村羅宅之內,點燃兩支巨燭,三間客廳光耀如晝,羅九峰等男女老幼六人,個個短服勁裝,披帶兵刃似在等待一場廝殺。

  二更剛過,忽聞屋上一聲輕響,接著見一個著夜行衣的大漢,跳落天井院中,周沖早搶先迎到客廳門口。來人抱拳一禮說道:“在下川西唐木青,請問哪位是羅九峰、羅老英雄?”羅九峰聞言即起身笑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何賜教?”

  來人一笑順手取出一張白色短箋,雙手遞交羅九峰說道:“余奉川中馬老師之命而來,這封短簡敬請老英雄過目後賜覆。”

  言畢兩手一背,昂然而立。羅九峰借燭光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三行草書,大意略為:“羅老鏢師閣下,余率川湘滇黔四省朋友,定今夜二更在雁鳴峰下敬候教益,萬望老鏢師能如約蒞臨,馬百武拜啟。”

  羅九峰看完短箋一聲冷笑,轉身對唐木青一拱手道:“羅某已知,敬煩朋友轉告馬老英雄,修書不及,羅某人遵約使是了。”唐木青一聽道:“老英雄快人快語,令人不勝敬佩,唐某先行一步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8:43



  說畢身形一轉,一個“旱地拔蔥”縱上屋頂,跟著雙足在屋上瓦面一點,身若流星飛奔而去。

  九峰見來人走遠,轉身對周沖道:“賊人現在雁鳴峰下列陣以待,觀賊勢志在必得,湘蘭可攜虎兒、寒瑛、雁秋一同赴約,如見大勢已去時,可及時逃遁,免作無謂之犧牲。好在賊人其志在我,你們如能見機而作,不難脫出賊群。”

  說畢,立即和周沖等向雁鳴峰而去。羅夫人此時猶如萬箭鑽心,此去生死均難預料,但又不便形露於外,回首望望這數年故居,不由一聲長嘆,拉著寒瑛、雁秋,默默無語隨在羅九峰身後向前走去。周沖見此情景,亦覺心情沉重異常。約一刻工夫,已達雁鳴峰下,只見峰頂高沒雲霄,夜雨後,山中千百條清泉交錯,峰下是一片數百畝大小的草坪,草坪西方兩株松影下有塊平坦地勢,站定身軀,朗聲說道:“羅九峰承各位綠林朋友邀約,不敢失禮,如期而至,但各位均跋涉千里來此寒山,羅某未備水酒接風洗塵,有失地主之誼,尚希各位海量包涵,羅某這邊賠罪。”言畢一個長揖。

  此時對方人群中一陣騷動,接著四條人影疾如飄風,嗖嗖嗖從人群中穿出,晃眼時間已停在羅九峰面前。第一個黃臉怪眼,身穿淺藍大褂,正是自己的生死對頭追命閻羅馬百武。身後並排站著三人,中間一個穿赤紅大褂,緊衣光腿,足蹬一雙白麻結成的草履,一張寒鐵臉,掃眉高鼻,闊口反唇,腰中隆起,不知帶的什麼兵刃;右邊一人打扮和中間者類似,只是大褂的顏色易紅為黃,生得虎頭暴目,頂門長了一個眼睛大小的黑痣,短鬚如針,十分凶惡,背後斜背一個長形包袱,內藏奇門兵刃吳鉤劍。二人均過四句,正是苗疆三魔中混天魔王金剛屠龍手,三眼魔王鮑元通,左面一人高有七尺,闊臂熊腰,竟是長江巨盜水底蛟梁子川。羅九峰打量四人一遍後,正想說話,馬百武已搶先說道:“羅老鏢師果然言而有信,我們算算二十年前的舊帳吧!”

  馬百武說完一拉背後的鑌鐵生死判,一招“順手推舟”,一道青芒直點面門。羅九峰撤身退步,讓過判鋒,馬百武立即跟進一個“春雲乍展”,生死判挾勁風向九峰二次過招。羅九峰忙轉馬步,向右一閃,判鋒離右臂寸餘落空。

  馬百武見一連兩招均未擊中對方,心中一怒,生死判“遊蜂戲蕊”,快如電光石火,直刺羅九峰前心,羅九峰見馬百武辣手頻施,怒火已起,立即施出“回龍八轉”,雙足一蹬退後丈餘。

  始避開判鋒,右手一握劈山刀把柄,彈簧“嗆啷”一聲,寒光一閃,刀已離鞘,一聲大喝道:“姓馬的不要逼人太甚,我已連讓你三招算盡地主之誼,難道老夫怕你不成?”馬百武一聲獰笑:“姓羅的!

  死在眼前還要賣狂嗎,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他口在說手並未停,生死判一個“平沙落雁”,直取九峰“天鵝穴”。

  羅九峰一聲大喝:“來的好!”劈山刀,橫架金梁,向上一抬,“當”的一聲,飛起一串火星。

  生死判雖被劈山刀直盪開去,但羅九峰亦覺右臂一震,劈山刀幾乎脫手,心中一驚,想不到馬賊腕力如此雄渾,心在想手中刀一個“仙人指路”,銀鋒一閃,直到前胸,馬百式側身一讓避開刀鋒,立即展開二十年埋頭苦研的七十二路伏虎羅漢杖法。

  只見一支生死判急如狂風驟雨,快似電光石火,橫打直刺,並挾帶七十二式點穴招式,真是防不勝防,宛如一團青色光影滾滾湧來。這位成名江湖的羅老鏢師,竟認不出是什麼來路,哪還敢大意,亦展師門絕學龍虎風雲刀法,把一把劈山刀化成一片幕。轉眼苦鬥了三十餘合。

  羅九峰劈山刀挾一片銀光銳風,刷刷刷一連三招,把馬百武逼到一丈開外,手忙腳亂無法招架。

  長江巨盜梁子川見馬賊不能取勝,一拔背後兩支峨眉刺,一招“雙龍出水”,直向羅九峰胸前扎來。

  羅九峰只得把劈山刀用個“橫身攔虎”的式子,把兩支峨眉刺擋開。

  馬百武趨勢把生死判一收,穩住勢子,立即又向羅九峰攻來。

  九峰一聲冷笑,劈山刀一緊,力戰雙寇,猛聞身後一聲怒叱:“無恥匪徒休要恃多為勝,你周大爺討命來了。”

  話一出人已到,十三節亮銀鞭一個“毒蟒出洞”,一道銀光直到梁子川上盤,梁子川左腳向後滑,右手峨眉刺“葉底獻桃”向周沖左胸便扎。周沖微一閃身讓過刺鋒,哈哈一笑道:“梁子川你周大太爺走遍海角,等你不著,今夜鬼遣神差把你送來雁鳴峰下,是好漢的不分生死不要逃走。”一邊說話,手中銀鞭已橫打過去。

  梁子川雙刺護胸,忙向下一伏身躲開長鞭,打鼻孔一哼道:“姓周的!死在眼前尚要耀武揚威,十五年前不是姓羅的匹夫多管閒事,恐你早已葬送在梁大爺的峨眉刺下,想你從此亡命天涯、隱名偷生,誰知你氣數已盡仍然自投羅網,這也是你活該死在梁大爺手下,接招吧!”

  這一席話把個飛天鴿子周沖氣得七竅生煙,嘿嘿兩聲冷笑,不等對方出手,銀鞭一緊,“神龍搖尾”“牧童指路”一招雙式,一團勁風銀影直打過去。

  梁子川見周沖招招狠絕,均住致命處下手,哪敢怠慢,立即展開二十年苦學的雙刺,全力拚命相抵,打個難解難分。

  此時的羅九峰猶如一頭猛虎,劈山刀銀光飛舞,龍虎風雲一一展開,勢如排山。馬百武雖然凶狠,但亦難抵羅九峰之神勇,一時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了。

  混天魔王見馬百武已呈不支狀態,一聲暴吼,取出兵器蟒皮龍頭鞭,一個“孤雁掠雲”,一團勁風鞭影直把劈山刀光盪開一條出路,一聲叱喝:“馬老英雄請暫退稍息,待我領教一下這位中原名鏢師有什麼過人的本領!”

  馬百武正感進退兩難之際,聽屠龍手一叫,立即兩足用力一蹬,身形使個“倦烏歸巢”,退出了圈子,羅九峰一收劈山刀冷笑一聲道:“姓馬的!勝負未分,為何逃走?”

  馬百武面皮雖厚,亦覺黃臉一紅,火辣辣的難受。屠龍手不待羅九峰再說,一聲怒吼:“無知狂徒,死在眼前尚要出言不遜。接招!”蟒皮龍頭鞭刷的一聲打來,九峰一轉,側身閃過,哈哈一笑道:“好!有名的川中瓢把子竟圖使用車輪戰法!有膽的只管來吧!”

  屬龍手縱橫西南,這多年來還真沒有聽過這種挖苦的話,雖感怒火中燒,但又無言可對,鋼牙一咬,把手中蟒皮龍頭鞭一緊,舞起一團團鞭影勁風,向九峰猛打。羅九峰深知屠龍手是三魔之首,武功高超,哪敢大意,立展掌中劈山刀和屠龍手打在一處。

  這邊九峰和屠龍手打在一處,那邊周沖和梁子川已然分出高下了。

  原來周沖在長白二老處又學藝八年,武功進境甚速,此時又遇仇人分外眼紅,展開八年苦學,只見一支十三節亮銀鞭,如攪海銀龍一樣。梁子川只覺眼前寒光飛舞,銀蛇亂竄,一個失神被亮銀鞭打中左膀,一聲慘叫,左手刺已飛出一丈餘遠,左膀肩骨也被打碎。

  周沖一挫右腕收回銀鞭,接著一個“毒蟒吐信”,鞭尾銀光一閃,向梁子川咽喉打去。眼看這個長江巨盜就要喪命鞭下,猛聞一聲長嘯,淒厲異常,跟著一團黃影射來,只見一支吳鉤劍“迎雲捧日”向鞭尾一點,亮銀鞭直盪開去。

  梁子川借勢向外一跳,算是逃過一條性命。再說苗疆二魔三眼魔王鮑元通,以迅捷之手法救下樑子川後,也不答話,掌中吳鉤劍一揚“推窗送月”,寒光一閃直刺周沖咽喉。周沖眼看要竟全功,死敵忽被對方救走,心中怒極,但敵人劍術若虹已然刺到,只得向左避開來勢,右腕一擰,銀鞭橫打中盤。鮑元通一聲獰笑,手中吳鉤劍突然一變,恍若長虹經天,一片片勁風光影,直向周沖猛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8:54



  周沖見對方劍若閃電又快又狠,知遇勁敵,鋼牙一咬,把長白八年苦學使出,和吳鉤劍鬥在一起。

  且說馬百武見羅九峰、周沖武技高強,雖有苗疆兩位魔王相助,一時之間也無法取勝,立即招呼群賊道:“今夜我們如不能把羅九峰置於死地,恐爾後江南綠林道上永無安寧之日了。”

  群賊一聲應諾各拉兵器,數十條人影如出欄野馬,分向羅九峰、周沖圍攏過來。馬百武率金翅鵬柳元、二郎神樊建、白毛獅子余蛟、貴陽三虎翻山虎丁文忠、臥山虎丁文孝,笑面虎丁文俊、桂林女盜九尾仙子王秀姑、衡陽雙惡小弔客李龍、惡判官石雄等,向羅九峰圍來,川西大盜馬百武結拜義弟開碑手唐木青,率領手下向周沖圍去。群賊往上一闖,各拉兵器正想動手,猛聞一聲嬌叱:“無恥強盜,休要以多為勝,你姑奶奶來也。”

  接著飛鳥似的從對面松林中飛出一中年婦人,杏目含怒,粉面帶霜,手執一柄三尺長劍,一身青色勁裝,柳腰宮鞋,雖屆中年,但望去約二十許人,一臉怒容中仍不減天姿國色。馬百武見來者正是羅九峰之妻,二十年前名武師雷九之女,徐州定遠鏢局金刀雷振天之妹——青衣女俠雷湘蘭。

  群寇中衡陽雙惡乃有名好色之徒,見雷湘蘭徐娘風姿,豔光四射,驚為天人,色迷心竅,也不待馬賊吩咐,小弔客李龍一順單刀竄出賊群,用刀封住門戶,黃臉邪笑道:“美娘子!看你那嬌嫩嫩的樣子,恐連縛雞的力量也沒有,打仗不是鬧著玩的,刀槍無眼,不死必傷,不如聽我良言勸告,乖乖的隨你李大爺返回衡陽,包你吃不盡的山珍海味,住不完的高樓大廈,一生一世受用不盡……”

  話未說完早把雷湘蘭氣得粉面通紅,銀牙暗咬,嬌叫一聲:“下流賊看劍!”

  玉腕一翻,一招“分柳獻花”,劍若驚虹直刺李龍前胸。

  小弔客見雷湘蘭出手迅捷,哪敢怠慢,急把手中單刀用個“橫身攔虎”猛向劍上一封,哪知雷女俠身手矯健,見對手一發招式,竟把劍身一偏,一招“金絲纏腕”銀鋒一閃,只聽小弔客一聲慘叫,右臂連衣帶肉被削下有八寸長短一塊肉條,血若泉湧。痛得小弔客李龍向後一退幾乎栽倒,幸得惡判官石雄搶進一步,一把扶住,群賊一陣嘩然。

  接著一聲怒吼:“膽大賤婢竟敢傷人,你余大爺來也!”

  白毛獅子余蛟一緊手中七節鞭,一個“餓鷹搜食”直撲雷女俠,雷湘蘭見賦人眾多,已存了拚命之意,玉腕向前一送,以攻迎攻,余蛟勢被所迫,向後一退,雷湘蘭長劍“撥草尋蛇”“迎風劈浪”“神龍搖尾”刷刷刷一連三劍,勢如排山倒海,殺得余蛟手忙腳亂,幾被劍劈。群賊見雷女俠武技高超,劍術精奇,一聲吶喊,紛紛拔出兵刃,把雷湘蘭圍在核心。

  雷湘蘭見狀一聲嬌叱,長劍展開,宛如一團瑞雪飛舞,力戰群寇,毫無懼色。此時月明山清,已近四更,雁鳴峰下刀光劍影,好一場兇殺惡鬥。馬百武雖邀有苗疆三魔及四省綠林助戰。然而羅九峰、雷湘蘭個個武藝高強,雖經惡戰急切間奈何他們不得,不由心中焦慮起來,鋼牙一咬,一擺生死判竟奔湘蘭,心中暗想先殺一人,以振聲勢,無論如何今夜非把對方結果不可,必要時招呼群寇,用暗青子來傷對手。

  且說湘蘭施展三十二路連環劍法,大戰群寇,早就存心拚命,故而連用險招,竟又被她劍傷臥山虎丁文孝、惡判官石雄倆人,這一來眾人全留心,刀棍槍鞭急如狂雨。雷湘蘭只得把一支長劍舞個風雨不透,拚命死戰。此時馬百武已近女俠,一舉生死判正想加入戰鬥,猛聞半空一聲清嘯,聲若鶴唳,動人心魄,接著從山峰半腰一株古松上飛起一條人影,若一隻巨鳥,從那三十餘丈高低的峰腰之中,用了一個“仙鶴戲水”一躍而落實地,跟著一個起落已近群寇。

  馬百武注目一視,見來人道家裝束,頭上垂下一塊黑紗,矇住面目,只見其左足一點實地,右手衣袖向旁一劃,如一團輕煙似的從群寇兵刃交並之中穿入圈內,跟著兩隻闊大袖口向外一揮,只覺一陣強力勁風把群寇打退七八步遠近。雷湘蘭此時已覺香汗淋淋,見蒙面道人打退群寇,不知是故是友,正想發問,忽聞道人說道:“負氣只為一嬋娟,埋頭深山二十年,身入玄門舊情在,天涯千里尋芳顏。負心賤婢尚識我否?”

  道人說完把蒙面黑紗一揭,立即放下,但雷湘蘭已然看清來人,一聲驚叫:“是你?”

  話尚未完,道人右手五指若鉤來抓雷湘蘭右膀,並以充滿悲傷、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蘭妹!難道你還要強不跟我走嗎?”如此豪放的俠女,不知怎的聽到這沙啞低沉的聲音,立即全身抖顫,熱淚盈眶,但仍用盡氣力說出一個“不”字,手中長劍“迎風斬草”向道人劈去。也不知道人用的什麼招式,右手向下一掃,雷湘蘭長劍已然離手,左臂一伸,女俠身不由己地倒入道人懷內,道人順勢一提,便把一個生龍活虎的女俠給挾在肋下,正想拔步,忽聞一聲尖銳的叫聲:“九峰夫君,妾為保全貞節先走一步了。”

  接著一聲慘呼,道人忙向肋下一看,一把鋒利的匕首,正刺入雷湘蘭咽喉。道人沒有想到雷湘蘭有這一著,心中一怔,兩行熱淚滾滾而落,忙把女俠向地下一放,輕聲喊道:“蘭妹……蘭妹!”

  把匕首向外一拔,一股熱血噴出,正灑在道人蒙面黑紗上。道人用手摸摸雷湘蘭前胸,餘溫雖存,但已氣絕身亡了。道人見已回生無術,不由一聲長嘆道:“余拼違師訓,走遍江南各處,好不容易尋著蘭妹,只望能償今生情債,誰知蘭妹剛烈若此,寧不令人心碎魂斷,徒增傷感!”

  猛覺一縷寒風從腦後襲來,道人立即向左一閃,一支亮銀梭挾勁風打過,跟著羅九峰手執劈山刀猛向道人打去。羅九峰頓覺一陣寒風迎面襲來直透頂門五腑,打了兩個寒噤。此時道人見羅九峰一怔神,知己被自己二十年從師苦習的五鬼陰風掌所傷,也不再停留,一轉身形一個“一鶴衝天”,全身拔起,跟著兩個縱躍,疾如飄風,轉眼間蹤跡已無。原來羅九峰正和混天魔王屠龍手苦鬥,忽聞嬌妻尖銳之慘叫,心中一急忙用“滾龍八刀”把屠龍手逼退三步,自己趁勢跳出圈子,向湘蘭那邊一看,正見一個道人蹲在嬌妻屍旁。

  這才一抖手打出一支亮銀梭,跟著向道人撲去,哪知相隔十步之外,只見道人一揚手,自己覺著一冷,知為對方內家真功所傷,正想以金剛功抵抗一陣,哪知這五鬼陰風掌是山東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獨門絕技,一經擊中,寒氣攻心,不管你多好的內功均無法再用,這才知道完了,再想舉刀自盡,免為群寇所辱時,馬百武已舉生死判向羅九峰前心刺來,羅九峰此時身若寒冰,哪還有抵抗能力,判尖青光一閃,直入前胸達五寸餘深,屠龍手亦跟蹤而至,又在他身後後心處打了一記鐵沙拿,一個堂堂名鏢師竟落得個如此下場。

  馬百武見九峰夫婦已死,大仇已報,回頭一看,周沖和三眼魔王鮑元通不知去向。

  原來周沖和苗疆三眼魔王鮑元通,鬥到三十合後,覺得對方吳鉤劍,不但招術精奇,而且威力極大,自己如被劍點上,就得被盪開去,用盡精妙招術,仍難佔半點便宜,正當盡力苦撐之時,猛聞群賊一嚷,周沖百忙中回頭一看,見九峰夫婦已傷在群賊手內,自己如再戀戰下去,白送上這條性命事小,可憐恩兄夫婦戰死深山,不但無人知曉,恐怕還要暴屍荒野了。玉虎兒、寒瑛、雁秋是否能脫敵手,尚難預料,即使幸得走脫,但馬百武心狠手辣,必定斬盡殺絕,大肆搜捕,這三個毫無江湖閱歷的孩子決難倖免,自己留得命在,也好收拾恩兄夫婦屍體,照顧那三個孩子,然後設法邀集天下英雄俠士,替恩兄夫婦報仇。

  想至此處,鋼牙一咬,銀鞭一個“橫打千軍”,勢急力猛,三眼魔王不得不向旁一閃,周沖趁勢施展“孤雁驚雲”,身形如脫弦之箭,向右後躍出兩丈多遠。一溜煙向正南逃走。三眼魔王一擺吳鈞劍直追下去,倆人輕功不相上下,晃如流星趕月,只見兩條黑影,相距不到三丈,彼起此落,一口氣有二里遠近,周衝回身連發了兩口飛刀,均被鮑元通用劍擊落,忙掉轉方向,往西方一片松林逃去。

  鮑元通自恃武技,入林搜尋,找了一陣仍無所獲,只得回雁鳴峰下,和馬百武等匯合一處。此時苗疆群魔裡,混天魔王火金剛屠龍手對馬百武道:“大患已除,羅九峰夫婦均橫屍山野,我們兄弟們事情已完,羅門弱女幼子料不能飛上天去,有四省豪傑助你,諒不難搜殺,周沖武技你一人已足可敵,余三弟傷甚重,急待返苗疆療養,不便久留,我兄弟就此告辭。”

  說完,竟和三眼魔王鮑元通轉身就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9:07



  馬百武等二魔去遠,方轉身對群賊說道:“想不到羅九峰確非尋常,老夫二十年苦習伏虎羅漢杖法,仍非其敵,今夜非道人相助,雖有苗疆二魔之力,恐亦難竟全功,此真天助我也。”

  說畢仰天一陣哈哈大笑。唐木青忽對烏百武說道:“你且不要過份歡喜,羅九峰夫婦雖除,但卻走了一個周沖和羅門一雙兒女、玉虎兒等四人,後患無窮,何況尚有徐州定遠鏢局金刀雷振天,亦是棘手人物,如聞其妹已死,決不甘休。”

  馬百武聽後笑道:“羅九峰一死,我已無怕懼,金刀雷振天雖薄有虛名,實不足畏,周沖雖勇,孤掌難鳴,入山之時,我已在各處要道設有伏樁,那三個弱女幼子飛不上天去,三天之內必可追殺。各位朋友數週勞碌,且有幾位負傷甚重,大家暫時退出雁鳴峰去,且在衡陽小憩,聽候佳音,也好讓馬某設宴和各位朋友道勞。”

  群賊見馬百武這樣一說,自無異議,立把傷者扶持呼嘯而去。

  且說周沖逃入松林,在暗影中隱住身形,躲過了鮑元通的搜尋,見賊人呼嘯退去。

  又潛伏了一會兒,良久見無賊蹤,始現身出來,走到剛才交手的所在。只見寒山空寂,松濤呼嘯,玉兔西墜,時已近五更,羅九峰頭南腳北仰面而臥,前心下有一核桃大小傷口,鮮血汩汩而出,五竅亦隱現血跡,分明內外均受重傷。九峰北邊丈餘遠處,橫躺湘蘭屍體,一把鋒利的匕首,丟在山口旁邊,咽喉破裂,血流半身。這位江北俠盜,見羅氏夫婦死狀慘不忍睹,抑制不住滿腔悲憤,放聲大哭。

  周沖愈哭愈覺傷心,良久始收悲泣。此時天已破曉,晨霜送寒,周沖一夜苦戰,過度悲憤原已因乏,經過一哭,心內也寬鬆了不少,這才覺得有點冷意,急忙站起身來卻又猛吃一驚,不知什麼時候,在自己面前,竟站著一個青袍長發面貌清奇的道人,壽眉入鬢,目光如電,滿面肅穆之色。

  道人說道:“周壯士俠情義膽,令人敬仰,惜我晚到一步,致令他夫婦遭到惡果,此雖天數,但貧道不無抱憾之感,目前敵人已去,周壯士在此多留無益。至於羅九峰之子已由貧道收留門下,寒瑛亦為人救去,玉虎兒雖受人暗器打傷,但已服有貧道九轉丹,料無妨礙,現在前山松林小憩,其志雖然可嘉,但和貧道無緣,此子頗具資質,想後必有其遇,尚望壯士多為照顧。”

  說至此處,用手向山根一株巨松下一指,繼道:“貧道看那巨松之下,乃是一塊臥虎之地,壯士可把羅九峰夫婦屍體,暫安於此,待日後其子長大,另行移葬,好盡人子之道。目前羅九峰夫婦死況,如被其看見,必然痛不欲生,尚傷中元,恐礙他成就,貧道素敬忠義之人……”

  說至此略頓,從懷中取出三粒金色丹丸笑道:“但無物以敬壯士,此是貧道采五川各山異草奇花,提制的九轉丹,可解百毒,壯士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余尚有事纏身,言盡於此,異日有緣再會吧!”

  周沖聞言接過藥物忙道:“仙長留步!聆聽教言,使周沖更覺愧對恩兄,更承錯愛,賜贈靈丹。雁秋能遇仙長,實其大幸,恩兄陰靈有知,亦感恩九泉,尚望仙長留示大號寶山,周沖日後也好有晉見之地。”

  道人笑道:“貧道居所,荒無人跡,且常雲遊四海,經年不歸,有緣自能相見。我入玄門時日已久,姓名早已忘去,人稱悟玄子者即余道號,余尚有事先走一步了。”

  道人言罷兩隻闊大袍袖一展,猛覺一陣涼風撲面,再看道人已無蹤跡。

  周衝心中暗驚,是時天已大亮,立即遵照道人吩咐把九峰夫婦屍體運到山根道人指定地方。但見高峰聳立,一株千年古松由山石中長出,枝葉茂密,蔭地畝許。北面五步遠處,有兩塊扇形對立巨石。

  周衝近前一看,見兩石之中,竟是一個深洞。周沖手握葛藤向下一跳,只覺深有二丈,裡面陰風森森,冷氣逼人,聞水聲如鳴珮環,但不知發自何處。

  上面松枝葛藤滿佈入口,故黑暗異常,周沖點燃千里火向四週一看,此洞如一塊巨石刻鑿而成,光滑異常,又無蛇糞鳥跡,始覺放心,立即提丹田罡氣抱元守一,一個“潛龍升天”飛出洞外,然後把羅九峰夫婦屍體運至洞邊,用數條葛藤扭在一起,系在松枝上,下端垂入洞底。

  看四野無人抱起羅九峰的屍體,手抓葛藤,緩緩而下,直把倆人遺體完全運入洞內,找一個適當地方放好,然後出洞解去葛藤。

  天色已亮,正想去尋找玉虎兒,猛聞長空鳥鳴,周衝心中一動,立即返回,雙手推住左側巨石,心中默念:“羅兄陰靈有知,助弟一臂之力。”

  奮起神勇,用力一推,“咕嚕”一聲,一塊數千斤的巨石竟被周沖推倒,剛好把洞口蓋得密不透風。周沖又查看一遍,見巨石四周沙石,似是早已挖鬆,分明已被人運過,暗想怪不得自己一用力,這大巨石竟應手而倒,說聲“慚愧”忙向松林中奔去,果見玉虎兒包紮著左臂,神色憔悴,在一棵松樹下呆呆地坐著。

  周沖一近前,玉虎兒就要起身行禮,周沖連忙阻止,說道:“你傷勢如何?走得成路嗎?”

  玉虎兒應道:“經一位不知名的道長救治後,服下一粒靈丸,痛苦已減,想已不妨事了。不知我師父師娘,哪裡去了,可逃出賊群的包圍嗎?”

  周沖一聽,眼圈一紅,幾乎落淚,正想把羅九峰夫婦遭遇告訴玉虎兒,忽然一想,此子天性純厚,且又受傷,如據實相告,必然痛不欲生,說不定找來很多麻煩,好在不久就要分手,暫時騙他一騙,以後再告訴他便了。

  想到此處,即時忍著淒楚笑道:“你師父武功卓絕,師娘亦名門俠女,賊人雖多,焉能傷他,你師父師娘連殺數賊,向北方突圍而去,我因武功較差,被群賊纏戰,正難脫身,被一位不知名的道長所救,才到此處找你,你傷勢不輕,可隨我暫找地方休息一下,再糾集天下豪客英雄,尋找你師父師娘不遲。”

  這一席話,把個玉虎兒騙得服服貼貼,立即忍著痛苦和周沖而去。

  倆人一口氣走有十餘里遠近,找一個僻靜處坐下,這時玉虎兒傷勢經過一陣急走,已有些痛,周沖亦感疲乏得異常,忙對玉虎兒道:“你暫在此休息,我去去就來。”

  周沖隱著身子找著一株大樹,一縱而上,四週一望,見無人追蹤,始走回原處,又對玉虎兒道:“賢侄,可放心在此休息一下,待天黑我們再趕路,如兼程急進,兩天即可出此山,一出山我們就算脫了敵人羅網。”

  倆人均感筋疲力盡,倒頭睡去。
  一覺醒來,日已偏西,周沖取出乾糧,和玉虎兒分食。玉虎兒雖有傷勢,但服用悟玄子九轉丹,再經此休息,大致復元,又待一陣,倆人立即展開身法,翻山越嶺,向東急進,果然不到兩天工夫,已離山區。

  當夜尋了一個客棧,二人飽餐一頓,周沖勸玉虎兒暫返金陵故居,侍奉雙親,俟日後遍走大江南北,訪請豪俠,報此大仇,並把九峰夫婦殉難經過,據實相告,就是把存屍的地方給隱了起來。

  玉虎兒一聽,果然放聲大哭,立即要返回雁鳴峰去,奠祭亡師,周沖用盡方法勸慰,才把玉虎兒給勸住。

  玉虎兒止住悲聲後,對周沖說道:“周師叔,家師既被群賊所害,師娘亦遭毒手,這一筆血海深仇,我作弟子的是無論如何不能不報,你老人家親眼看到過我恩師和師娘死時的慘狀,我玉虎兒對天發誓,只要我有三寸氣在,要是忘了師門大仇,必不得善終。但弟子武技淺薄,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只有求師叔你老人家成全弟子,想師叔念在亡師的面上不致於拒我於千里之外吧。家,我是不回了,好在我下有弟妹,足慰雙親晚年,望師叔能使弟子盡這一點孝心。”

  說著竟跪了下去,周沖想不到玉虎兒會說出這一篇話來,忙扶起玉虎兒,長嘆一聲說道:“你年紀不大,有此孝心義膽,誠為可貴,但良師難尋……”

  說到此處,沉吟良久,又不願把悟玄子之言告訴玉虎兒,恐傷其心,抬頭再看玉虎兒,只見他雙眉愁鎖,目蘊淚光,玉面慘白,狀至可憐,心中猛然一動,何不帶他到太湖漁隱神醫俠萬永滄處碰碰運氣,也許老俠客憐其孝心,破格收錄,也未可知。

  即對玉虎兒說道:“你不要過分傷感,我倒想起一個人來,此人原出身武當派,劍術武功,造詣均深,二十年前已蜚聲武林,名震大江南北了,後來遇到挫折,心灰意冷,歸隱太湖,閉門清修,度漁人生活,不再談武技,自號太湖漁隱,但余在長白習技之時,聽長白二老言及,神醫俠萬永滄名雖歸隱,退出武林,實在埋頭苦研幾種絕技,但我離山兩年多了,此老是否尚在太湖,很難預料,且其性格奇特,做事任性,即能見面,收你與否,很難預知,我現在陪你到太湖一行,成與不成,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周沖說畢,玉虎兒才略覺安心。

  一路上,周沖處處留神兼程趕路,曉行夜宿,走了月餘已近太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9:18



  第 二 回 太湖訪漁隱 二女操舟擒雙雄

  太湖為我國名湖之一,風景秀麗,漁產豐富,湖邊土質肥沃,居民大都富有。周沖就記憶所及,神醫俠隱居湖心蘆葦蕩中,由飛雲堡舍馬登舟,可直入蕩內。

  這日天近午時,玉虎兒來到飛雲堡。周沖一看,此堡依湖而立,熱鬧非凡,爺兒倆下了馬,走進湖濱一家名叫杏花居的酒館。

  酒保含笑迎客,把兩個讓到樓上。

  兩人選了個臨湖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周沖吩咐來二斤好酒,兩尾蓮白鮮魚,另配四樣可口酒餚。酒保應諾而去。

  玉虎兒向窗外一看,只見一片茫茫碧水,浩瀚煙波,一望無邊,輕波漪蕩之中,無數漁舟蕩漾湖面,不少漁家姑娘,在船頭結網捕魚。玉虎兒近五年山居,忽見此宜人景色,不覺心神一暢,正在出神當兒,忽見碧波遠處,一個黑點箭般而來。近時再看竟是一梭形小艇,船後站一大漢,雙手運槳如飛,激得水花四濺。玉虎兒暗想此人臂力不小。

  周沖忽然開口問道:“虎兒,你看湖中那隻快舟,划船的大漢,可有什麼奇怪之處?”玉虎兒應道:“大漢臂力不小,且身體魁梧,似是個練武之人。”

  周沖搖搖頭說道:“我說那快舟上的雙槳,非平常人所用之物,是用純鐵打造,如兩臂沒有五百斤以上力量,休說運用自如,便是拿也拿不起。欲求見太湖漁隱,恐就在此人身上了。”

  周沖說完,玉虎兒非常歡欣地說道:“那麼待弟子下去,把此人請上樓來,問他老俠客的住處,我們即刻去拜見如何?”

  周沖見玉虎兒一派稚氣,笑道:“你不要打這種如意算盤,神醫俠歸隱太湖後,已不願再和江湖人物來往,這個大漢如果和神醫俠毫無關係,你這樣魯莽從事,不怕人家貽笑嗎?就是確和神醫俠有關連,人家也絕不會就告訴你,且打草驚蛇反覺不美。”

  周沖這一席話,把個玉虎兒說得滿臉通紅,低頭無語。爺倆正說話中,大漢已把小舟靠近湖岸,直對杏花居走來。周沖把酒保叫到近前低聲問道:“那個大漢你可認得嗎?”

  酒保向窗外一看說道:“這是我們這飛雲堡上有名的大力士,姓韓雙名天龍,因他兩臂力大過人,大家送他一勇金剛的渾號。他原非本地人氏,四年前流落到此,貧病交迫,就和一位老者一同捕魚為生,老者善醫術,不管多重的病症,均能手到回生,但那老者生性古怪,除非他自己願意為你醫治,自然會找上門去替你醫治,否則就是你用百兩黃金亦無處找他。”

  周沖點點頭正待再問,忽聞樓下喝道:“夥計,給俺打二十斤上好的酒,等俺去把魚兒售了,回來取酒時還錢給你。”聲若洪鐘,響亮異常。周沖急急下樓,但大漢已放下酒罈而去,急忙吩咐店家道:“姓韓的和我是多年老友,我們已有四五年不見面了,想不到在此遇上,等一下他來取酒的時候,不要收他酒資,就說一個姓周的朋友給過錢了。”周沖說畢,掏出一綻銀子,交給店家。

  店主接過銀子笑道:“你老只管放心,我們照你老吩咐的辦。”

  周沖又急急上樓,爺兒倆匆匆吃畢午飯,酒保送上找頭,周沖一擺手說道:“這點錢送你吃杯清茶吧,等下姓韓的如問誰人付了酒資,你就說一個姓周的朋友,他如不肯,你叫他歸告太湖漁隱便了。”

  恰好酒保見周衝出手大方,一下賞了這麼多錢,真是打心眼裡樂起來,連忙說道:“大爺放心,小的准照大爺吩咐的辦。”

  周沖說畢,便和玉虎兒離開了杏花居,找個客棧存了馬匹,然後走到大漢小舟停泊所在一看,只見這只梭形快船,可容三人,均用上好的楠木做成,上面還放著漁具,周沖看了一陣,便和玉虎兒,用銀子另租一隻小型漁舟,在湖岸隱起,等候韓天龍到來。

  韓天龍售了魚兒,回到杏花居,欲付酒資,店主笑道:“你有個姓周的朋友已替你付過錢了。”勇金剛一聽,把環眼一瞪說道:“俺出生不到七歲父母便亡,既無兄弟姐妹,更無三朋四友,老闆記錯人了吧?”

  酒保趕來,對韓天龍說道:“韓老哥,那個姓周的走時,交代小的,叫你歸問太湖漁隱便知。”

  這句話果然發生了奇效,韓天龍也不再多說,拿起酒罈便走,一直上了快舟,解去岸邊繩索,右手鐵槳一推,船頭掉轉,立即雙手運槳如飛而去。

  周沖、玉虎兒已在此地等候多時,見韓天龍盪舟如飛,哪敢怠慢,忙掌舵運槳追了下去。

  二人小舟和韓天龍的快舟,保持二十多丈距離,一陣工夫,兩隻小船已入湖心,水勢亦較前大,韓天龍似已覺有人追蹤,立即把右手鐵槳一壓,小舟轉了方向,兩臂一緊,若離弦之箭,向前飛駛。

  周沖忙對玉虎兒道:“轉方向快追!”玉虎兒把舵一扳,對準了快舟的去向,周沖急蕩雙槳。周沖極目前望,水面隱現一片林影,知己快到蘆葦蕩了,前面快舟若一點黑影,距自己小舟已過百丈,不由暗自嘆息,雖自己臂力運槳已不算慢,竟落敗在人家手裡,萬一讓對方脫了梢,這個跟頭算是栽到家了。想到此處,心中一急,立即一提真氣,雙臂加驟運槳,希望能追上對方,但韓天龍運槳純熟,又是梭形快舟,周沖雖有神力,亦覺無可奈何。待周沖、玉虎兒小船駛近葦林,對方快舟已失蹤跡。

  周沖一看,這片葦林長約數里,粗如兒臂,密密層層竟找不出路來,只得對玉虎兒說道:“這片蘆葦長達數里,深不可測,我想其中必有入林密道,可惜我們晚到一步,坐失良機,如今葦林茫茫,一時間哪裡去找呢?”

  玉虎兒原本心中就十分焦急,再聽周沖一說,急道:“師叔,難道我們就這樣空空而返嗎?”

  周沖知玉虎兒求師心切,安慰說道:“你別急,只要太湖漁隱果在此地,我好歹總要叫你如願以償。現在我們把這只小船,暫時劃到蘆葦林中隱起,以靜待變。”

  周沖說完了,玉虎兒把舵一轉,小船直向蘆葦林中駛去,爺兒倆選擇一個隱秘所在,停好了小舟,坐以待變。此時已十月中旬,秋末冬初之季,湖面更是冷風刺骨,倆人直等到紅日西沉,仍無半點變化,只好遷就用了乾糧,又等了下去,直到二更過後,月掛中天,映射湖面,碧波如鏡,光可鑑人。雖夜景如畫,但倆人滿懷心事,哪有心去欣賞,逐漸都感不耐起來。

  忽然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木漿擊水之聲,爺兒倆精神一振,立即注目看去,只見東北方面,一葉輕舟,其疾如飛,破浪而來,船行迅速,不大工夫,已近葦林,舟行忽慢,只見船上,站一白衣少女,長發披肩,玉面映月,身體窈窕,恍若凌波仙子,衣裙被夜風吹起,顯示一雙天足,風姿秀逸已極,再加上這月夜湖光一照,真像是廣寒仙女翩然而來。船後有一小婢,雙手緩緩運槳,操縱自如。

  周沖見玉虎兒呆呆地直望那少女,心中暗笑,一拉玉虎兒輕聲說道:“此女月夜駛船,身背長劍,必非常人,也許在此女身上能尋到入林密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9:28



  周沖說話,聲極輕微,且夜風吹著葦林,發出“刷刷”之聲,話剛說出,少女輕船已達林邊,距倆人停身所在不過丈餘,幸得蘆葦遮舟,少女又未注意,形跡尚未被人發現。

  只聽那少女嘆口氣道:“小青,說真的,自從我父親被伯伯的仇人殺死之後,伯伯對我們母女,可以說是愛護得無微不至,幾次我請命欲報殺父之仇,均被伯伯勸止,我有時也奇怪,他老人家有那樣一身驚人的本領,為什麼不給我父親復仇,我真怕再過幾年,仇人要是死了,我做女兒的不能手刃親仇,落個不孝之名,更負這一身苦學了。”

  那個叫小青的婢女笑道:“姑娘怎麼連大爺這種苦心都不能理解呢?大爺幾時忘了這血海深仇?不過對方武功大過厲害,且人多勢眾,他老人家沒有把握不願動手罷了,這次大爺苦練金沙竹葉手,聽說就是要對付仇家所用。”

  少女又嘆口氣說道:“唉!可憐我父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我隨娘那天探親未返,恐連我們母女也遭毒手,如今算起來已十多年了,可是我連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玉虎兒雖未逢殺父之變,卻有殺師之恨,不由失聲長嘆。玉虎兒這一失聲,驚動了白衣少女,一聲嬌叱:“何方鼠輩,竟敢偷探蘆葦蕩!”

  話來住,玉腕一揚,“嗤嗤”,兩點寒星,直向周沖等停身處打去,周沖見玉虎兒闖了禍,對方出手又快又急,立即一翻木槳,向上一迎,兩粒銀丸子一線形嵌入木槳半寸左右,差一點就要洞穿木槳,少女的腕力可知。

  玉虎兒見船深藏蘆葦,抵敵不易,立即一壓舵用腳向後面葦林一蹬,小船“刷”的一聲衝了出來,幾乎和少女所乘之舟撞上。少女哪肯放過這個機會,右手長劍借勢一個“腕底翻雲”,一片銀芒橫掃過來,玉虎兒急忙向下一伏身,劍鋒已掠頂而過,忙伸手向背後一抓,把自己雁翎刀握在手內。此時玉虎兒的小舟已向前駛出丈餘遠近,少女一急,竟施展輕功絕技“海燕掠波”,兩足在船上一點,身形似箭一般,向玉虎兒所乘小舟上飛去,手中劍用了個“銀河刺蚊”,一道寒光直取前胸,身形之快,出手之疾,恰到好處。

  玉虎兒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溫婉秀麗的小姑娘,竟有這等好身手,被勢所迫只得向後一退,少女的右腳已落在船尾之上。

  玉虎兒見少女身似飄風,劍如長虹,反把自己逼退,竟搶到船上,心中可真急了,手中刀立展師門絕學“神龍三現”,刀光如電,橫斷上盤,想把少女逼下水去,哪知少女確有非常之本領,見玉虎兒發力極快,勢又迅猛,遂把全身向後倒去。玉虎兒見少女被自己刀光逼下水去,心想糟了,這等寒夜,少女如落湖內,豈不要凍壞。

  哪知就在這一轉念間,少女的雙腳,猛地一壓船身,一聲嬌叱“下去”。這種小舟,原來只容二人足矣,吃少女用“鐵板橋”功夫向左一壓一翻,船身失去平衡,向左翻轉,周沖此時正退站船頭看少女和玉虎兒交手的情形,覺得船身向左一歪,忙展千斤墜,馬步向右一移,想保船身平衡。

  少女似乎早料到有這一著,竟借力施力,左腳用力在船邊一點,接著嬌軀一個“倦鳥歸林”,向自己小舟上飛去,周沖千斤墜和少女之力用到一處,小船向左一沉,周沖叫聲“不好”,小船已翻個舟底朝天了,幸得周沖武技精純,臨危不亂,在那萬分危急當兒,施展“蒼鷹掠雲”的身法,向少女的小船上搶去,少女船上的青衣小婢,手握一條鏈子槍,見周沖搶登小舟,一抖鏈子槍,便向周沖迎來,周沖身懸半空,一提丹田之氣,一個“巧燕翻身”,鏈子槍擦衣打過,周沖身子向下一沉,已踏船上,白衣少女的長劍分心刺到,周衝向右一跨步,讓開劍鋒,正想施展擒拿手,空手入白刃,哪知突覺腳下一絆,身子往湖心倒去,急切間向下一看,原來自己剛才搶登船上時,恰巧站在小舟泊岸用的索繩上,如今被那青衣小婢一收繩子,正好絆緊了自己的雙腳,身形便向後倒了下去,少女的長劍寒鋒一閃,又逼過來,周沖只得把右腳往船旁一點,身子像箭似向前拋去,落入湖心,從玉虎兒翻舟到周衝落水,不過是瞬間工夫,接著那少女和小婢身形一跳亦入湖中,周沖、玉虎兒只覺身子在水中,似被人挾著,一陣翻滾,已昏了過去。

  等到周沖醒來一看,自己臥在一個清雅的小室中,室內一桌兩椅,布設簡單,但卻清雅整齊,一塵不染,自己仰臥在一單人木榻上,對面開有方窗,窗外翠竹數株,隨風擺舞,後壁上掛一幅山水字畫,絕崖飛瀑,筆工蒼勁。

  周沖正想挺身坐起,忽聞室外步履之聲,接著竹簾起處,一個身體魁梧大漢進來,正是在飛雲堡遇見之韓天龍,手托紅木茶盤,黑面含笑,近身說道:“朋友你身體尚未復元,最好暫不要動,這杯百年松子茶,吃了可清心醒神,少時萬先生自會來看你。”

  周衝心中一想,既被人擒來,樂得安心靜息一下再作道理,一伸手從紅木茶盤上取下一個細磁白杯,見裡面滿滿一杯橙紅色溫水,隨一飲而盡,果覺清香透入心肺,頓感周身輕鬆不少,笑對大漢說道:“謝謝你一片好心,請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大漢笑道:“現在尚不到午時,俺可不會斯文客氣,萬老先生今日中午,即可功滿離洞,已知朋友在此,你如有事,等見了萬老先生再談吧。”

  周沖見韓天龍憨直可愛,正想再攀談幾句,大漢卻收好磁杯退出小室,周沖只得耐心等候。約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的樣子,靜室竹簾一起,走進一個六十餘歲的老者,身穿一身青綢長衫,足著逍遙福字履,雖然白鬚如銀,面貌清瘦,但卻臉色紅潤,望去若四十許人,一進門,兩道冷電似的目光把周沖打量一下,微笑說道:“朋友三番兩次企國進入這蘆葦林內,想定有見教之處,老朽因坐關,不能抽身迎客,尚乞海涵。”

  周沖聽這位昔年名震江湖的風塵奇俠,出言謙讓,不由肅然起敬,立即一翻身,從床上爬起,緊走一步,倒身便拜。老者左手微微一拱,連道:“不敢當此大禮,壯士有話,請坐下談吧。”

  老者這一拱手間,周沖頓覺一種無形阻力,若銅牆鐵壁,不要說下拜,就是想把腿彎曲一下,亦不可能,心中暗驚,只得行了常禮說道:“在下周沖,此次冒昧造訪,實在失禮得很,還請萬大俠多多原諒,尚有同行一人,不知現在何處?”神醫俠萬永滄笑道:“原來是周壯士,老朽久聞大名,今天幸會。關於你的同伴,現在另一靜室休息,如急於相見,待老朽去喚來便了。”

  周沖一聽玉虎兒無恙,始覺放心,忙阻住老者說道:“既在休息,不必急見,末學後進,承不見棄,感激至深。周某昔年從師長白學藝之時,聽二老恩師言及老前輩武功卓絕,醫術神妙,久思拜謁,恨無機緣,今得會尊,實是平生大幸。周某這次率領玉虎兒,千里風塵,冒度險關,只望萬大俠成全他一片孝心義膽,收錄門下,則感恩不盡矣!”

  神醫俠聽後,一時之間,弄不清楚急道:“你且詳細說來。”

  周沖亦覺自己說得太急,這才把馬百武邀人尋仇,羅九峰浴血苦戰,後突現一不知名的道人助拳,羅九峰夫婦相繼遇難,自己幸脫賊群,率玉虎兒千里投師等,除了把自己恩兄停屍的地方隱起外,均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神醫俠聽後,一臉肅穆之色道:“老朽亦聞羅九峰是一英傑,三十年來江湖上,任其縱橫,以龍虎風雲刀法,十二支蛇頭亮銀梭獨步武林,可惜晚年退出江湖,仍遭宵小暗算,令人不勝惋惜之至。周壯士俠肝義膽,使人起敬,不過收徒一事,老朽實在不敢當。余一生漂泊江湖,今歲已達六一暮年,人老氣衰,且自歸隱太湖以後,武技亦荒疏不少,玉虎兒志在復仇,我如何能誤人子弟。周壯士,還是另請高明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9:38



  周沖一急正想開口,一陣急促步履之聲向靜室而來,周沖抬頭一看,見適才湖中那個白衣少女,攜著小婢,一陣風似的闖入室內,一見神醫俠,嬌呼一聲“伯父”,搶前一步跪倒地下,道:“你老人家可想煞女兒了。”

  萬永滄一見此女,面上的肅穆之色,竟變成一臉慈容,右手輕撫少女秀髮說道:“蘋兒!快起來,不要再孩子氣了,不怕人看了笑話嗎?”

  少女叩了一個頭,始行站起,小青亦進前叩見太爺,神醫俠一罷手,指著少女對周沖說道:“這是小女翠蘋、兒氣來脫,周壯士勿笑。”

  轉臉對少女道:“這位就是名震江北的周沖周大俠,快上前見過。”

  少女對周沖福了福,嬌聲說道:“方才湖中失禮,望周叔叔勿怪。”

  周沖一聽連忙還禮道:“萬姑娘家學深厚,劍術精奇,真是名門俠女,周某不勝佩服。”

  少女莞爾笑一笑,退到萬永滄身後。

  恰好此時,韓天龍領了玉虎兒走來,周沖一見,搶著說道:“虎兒!快來叩見萬老先生!”

  玉虎兒急急搶至神醫俠跟前,撲的向下一跪,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只見老俠面如寒鐵,沒有一絲笑容,也不伸手阻攔。待玉虎兒叩頭站起後,老俠說道:“你就是羅武師的高足嗎?可知道武家棄師之罪嗎?”

  玉虎兒躬身答道:“弟子玉虎兒原從羅老師學習武技,不幸師門遭逢大變,弟子本想追隨亡師於九泉之下,但又想到這血海深仇,故而留下命來,天涯海角尋訪高人,望學成一些本領,替亡師復仇,承周師叔引薦,尚望老前輩不棄愚資,能收錄門下,成全弟子一片赤誠孝心,就是弟子粉身碎骨亦不忘大恩大德,非敢犯棄師之罪,實欲報師門大仇。”

  神醫俠一見玉虎兒就有三分歡喜,又聽他慷慨陳詞,誠形於外,不由把頭連點,說道:“難得你小小年紀,有此膽識,誠屬可貴,老朽一生收徒謹嚴,故一生浪跡江湖,直到暮年始收一個韓天龍而已,按理說,你這種再投師門,已犯了武林大忌棄師之罪,但老朽素喜忠義之人,你心地光明,為報師仇,其志可嘉,暫破例收錄,全爾孝心。”

  老俠說罷,玉虎兒已喜得心花怒放,立即搶上前去,叩見師父,神醫俠把手一擺,示意阻止,轉身對周沖說道:“周壯士俠肝義膽,千里而來,老朽略備水酒,聊表敬意。”

  說畢吩咐韓天龍、翠蘋擺酒來,不多一刻,酒菜齊上,神醫俠長揖讓客,周沖再三謙遜始就客位,老俠坐了主位,韓天龍、萬翠蘋、玉虎兒,依序就坐,互敬完畢,老俠用筷指了一指桌上一盆蒸蟹說道:“這盆清蒸蟹,是蘆葦蕩特產,下酒最好,各位不妨一試。”

  說著首先挑一個又肥又大的蟹兒,自己先吃。周沖夾了一個一嘗,果然清美可口。

  老俠舉杯邀飲,周沖忙舉杯互敬,兩個人大猜大喝,直吃到八分酒意,然後用飯,餐畢,周衝起身說道:“周某這次夜入太湖,承萬大俠不棄,設宴款待,實周某一生之榮,又蒙仗義收留玉虎兒亡師遊子,更使我銘感五中,本當在此多留時日,但尚有瑣事纏身,不便久擾,就此拜辭。”說完向老俠深深一揖。萬永滄哈哈一笑道:“周老弟有事,老朽便不強留,以後如有暇,請常來對飲。天龍,駕舟送周壯士出湖。”

  天龍應聲而去。玉虎兒將周沖送出室外,依依惜別道:“弟子蒙師叔如此照顧,感激非常,爾後如有寸進,全為師叔所賜。今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再候金安?”說到此處,已咽難成聲。

  周沖亦覺有些淒楚,強忍傷感,握著玉虎兒手道:“賢侄年少有為,又遇良師,望能刻苦自勵,日後替你那師父師娘報仇。余當親赴各處請天下英雄,和馬賊清算這筆血帳,望你珍重。”

  玉虎兒含淚拜受,周沖揮手告別,隨韓天龍走向湖邊,沿路瀏覽風光。只見這個蘆葦蕩,是太湖中突起的一個孤峰,不過一里方圓大小,四邊蘆葦密密層層,地勢可稱隱秘,老俠住所不過是茅舍數座,四外翠竹白楊,頗似漁家居處,感嘆之間已達湖邊。天龍從葦林中拉出快舟,解去索繩,周沖一躍上舟,天龍立即運槳駛去。

  直把周沖送到岸邊。

  玉虎兒太湖學藝,周衝天涯訪豪客,暫且放下,掉轉筆鋒交代一下雁秋的行蹤。

  重九之夜,玉虎兒受了師娘重託,帶了這一雙年幼的師妹師弟,向峰左山道逃走。玉虎兒唯恐被賊黨伏樁發現行蹤,故而自己總是先行勘查一段,然後再帶倆人前進一段,哪曉得這樣以來,反誤了時間,到四更左右始才繞到峰左。

  山石後面忽然跳出兩個黑色勁裝大漢,攔住去路。左邊一人手執一柄虎叉,右面一人手拿雙花槍,玉虎兒一看,知道不動手是無法闖過了,也不答話,手中雁翎刀一個“平分秋色”,便向執叉的大漢劈去。

  那大漢一聲冷笑說道:“無知小兒死在目前尚敢撒野。”

  說著向後一退,讓過刀鋒,虎叉一個“毒龍出洞”分心就刺,玉虎兒掌中雁翎刀往上一翻,“當”的一聲把大漢虎叉架到一邊。雁翎刀“分花拂柳”往前一送,直達前心,大漢想不到玉虎兒小小年紀,腕力渾足,竟把虎叉蕩起老高,心中一驚,忙又向後一退。玉虎兒這時心急如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見大漢一退,雁翎刀立即展開,一團瑞雪光影向大漢急攻過去。右面握槍的賊人,見玉虎兒非常勇猛,暴喝一聲亮出銀槍衝入圈子,和用叉的合在一起雙戰玉虎兒,一連七八個回合,玉虎兒雖拚命死戰,盡力求勝,但對方武技不弱,又是以兩打一,急切間難分勝負,不由心中焦急起來,暗想賊人人多,纏鬥下去,如果再來助手如何是好,三十六著走脫為上,先讓師弟師妹出此山口,自己再設法脫身。

  玉虎兒也是缺乏江湖經驗,立即高聲喊道:“師弟師妹,賊人有我抵敵,你們可先闖過這個山口,在前邊等我。”

  玉虎兒一邊講話,一邊把刀法一緊,雁翎刀如銀龍盤空,盡展所學,刀光寒影,竟把兩個大漢給圈在刀光之中,雁秋、寒瑛聽師兄囑託隱身在不遠一株巨松之下,聽玉虎兒一嚷,寒瑛先出來,手裡握了一柄寒光燦燦的短劍,連跳帶竄向前跑去,雁秒穿一身淡紫的貼身緊服,緊追寒瑛身後。

  兩個賊子眼看寒瑛、雁秋從刀光叉影中逃往峰後,兩賊心中非常著急,但玉虎兒刀若游龍,又無法脫身,正在焦急之時,猛聞一聲大喝:“二位休驚,我們兄弟特來助拳。”語未住,一支竹節鞭,兩條水磨銀鐧直向玉虎兒加攻過來。執槍大漢一看,來人正是柳州雙霸賽叔寶秦敬和小尉遲謝安。

  那個執槍大漢名叫尤文豹,人稱地裡鬼,見柳州雙霸到來助陣,立即說道:“這小子不甚棘手,有我和王奇已足可抵敵。二位仁兄速向峰後追趕羅家一雙兒女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49:52

十一

  柳州雙霸一聽,立即施展飛行功夫向下趕去,片刻功夫果見前面雁秋、寒瑛,兩條黑影向前狂奔。賽叔寶一連三個飛躍已近寒瑛,左手鐧向前一探,一招“風掃落葉”向寒瑛的下三路掃去。寒瑛姐弟二人正向前奔跑,聽到人聲一喊,羅寒瑛停身回頭一看,賊人已然追上發招,急忙向上一跳,躲過銀鐧,手中短劍“童子拜佛”反刺秦敬前胸。

  這邊秦敬一動手,那邊小尉遲謝安一揮七節鞭亦向羅雁秋撲去。羅雁秋見一個黑臉漢子向自己撲來,兩隻小手向腰中一拉,解下一條鋼環軟鞭來。

  小尉遲謝安,見羅雁秋從身上解下一串三尺長短的鋼鞭,也不認識是什麼兵器,但欺雁秋年紀幼小,竹節鞭“毒蛇出洞”欺身進招,雁秋等到鞭將要近身,向後一個“巧燕翻身”退後六尺,左腳向前一進,鋼環鞭一招“橫掃千軍”,鋼環嘩嘩一響,直掃謝安中盤。

  謝安沒有想到雁秋身形巧快,出手如此迅捷,急忙向後一退。任你動作迅速,亦被雁秋尖端鋼齒鉤住衣服,嗤的一聲扯下一條布來。

  謝安驚出一身冷汗,哪裡還敢大意,施展三十六路黑虎鞭法,一支七節鞭,舞成一團鞭影向羅雁秋攻來。羅雁秋也把一條鋼環軟鞭施展開來,只聞叮咚叮咚亂響,倆人打個難解難分。

  再說秦敬與羅寒瑛正打在緊要關頭,突然跑來一個黑袍道人,面罩黑紗,袍袖一拂,賽叔寶驟覺一陣罡風襲來,不由自主退後五尺,一交跌倒。道人並不管秦敬死不死,右手一伸,疾逾閃電般向寒瑛“風府穴”點去,羅寒瑛驚叫一聲便失去知覺。

  道人右臂一圈,把寒瑛抱在肋下,左手大袖一劃,身急逾風,一躍之間四丈開外,那邊羅雁秋正和謝安苦戰,猛聞羅寒瑛驚叫,倆人同時住手一看,秦敬被人打倒在地上,羅寒瑛被一道人抱走。羅雁秋見姊姊被擒,急得大喊著姊姊拚命向道人追去。

  那道人聽羅雁秋一路狂叫,便腳步放慢,在一個峰頂停了下來,揭下了面紗。羅雁秋跑了一陣才追上峰頂,一看道人高有八尺,碧眼長鬚,一身黑袍,目光威嚴地站在一塊巨石之上。赤子之心哪知厲害,伸左手遙指那道人道:“你這雜毛老道,要把我姊姊帶到哪裡去,快點放下來。”

  道人目光似電般直視著羅雁秋,默默無語。羅雁秋見道人不理會自己又說:“你要不把我姊姊放下,就是我現在打不過你,等我長大了一定去找你替我姊姊報仇,把你住的廟也給燒了。”

  此語一出,忽見道人寒鐵似的臉上現出幾絲冷笑。羅雁秋說了兩次,那道人還不答話,便把右手的銅環軟鞭一抖道:“老雜毛,再不把我姊姊放下,我要動手了。”

  道人仍是不語。羅雁秋心中一急,右手軟鞭一個“秋風掃葉”

  掄起便打,那道人此時突然目射凶光,一聲斷喝:“事已至此,蘭妹!

  恕我心狠手辣了。”

  左手袍袖一拂,羅雁秋只覺身子被一陣狂風捲起,向峰下千丈懸崖中栽去。道人近前向下一看,見崖下深不見底,想著必定粉身碎骨矣!立即仰天長嘯一聲道:“蘭妹!二十年來我尋師天涯,苦研絕技,只望尋著你,遁入深山,了卻相思,誰知你竟以身殉夫,留給我滿身情債,稚子無辜葬身懸崖,非我無情,實此子出言可畏耳。

  愚兄當盡所能,撫養你幼女成人,聊慰一片痴情,你陰靈有知,請受愚兄一拜吧!”

  說畢放下羅寒瑛,向西北一拜起身,然後又把羅寒瑛提起,一聲長笑,大袍一抖,如凌空巨鶴般向正北而去。

  且說那羅雁秋如斷線風箏向崖下落去,只聞兩耳呼呼生風,不知置身何處,但人總有一種垂死的掙扎,羅雁秋被那碧眼道人,用氣功打下懸崖,幸無震及內腑,這時候一種生命的潛力迸發,所以他向下跌落的時候,本能地把鋼環軟鞭給丟了,然後一雙小手不住地四面亂抓,恰巧在懸崖半腰有一株突出的古松,枝茂葉密,宛如撐傘,羅雁秋右手抓到一個松枝,立即把身子一縮,射落在樹上,向上一看,但見藍天繁星高不可測,下面水聲滔滔若萬馬奔騰,自己停留在懸崖中一巨松之上,兩邊怪石林立。一個不巧要是碰在石上,恐怕早已腦花四濺葬身懸崖了。羅雁秋置身此處,不由想到父母姊姊,和帶自己逃走的師兄,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哭了一陣,強止悲聲,此時天已五更過後,冷風四來,羅雁秋頗覺寒意,騎在一根松枝上,瞪著一雙星目呆呆出神,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頭上枝葉一響,雁秋急忙望去,見一條松樹軟枝上,坐著一個道長,也是雁秋福至心靈,喊聲:“仙師救我!”道人微微一笑只把兩手向雁秋一伸,雁秋停身的地方離道人還有七八尺遠近,下面深澗怒濤,兩邊是磷峋怪石,不知雁秋哪來的一股勇氣,竟奮身向道人撲去,那道人哈哈一笑說聲:“孺子可教。”

  一把將羅雁秋接在懷內,兩腳一沉,在那軟枝上一落一起,左手袍袖展處呼的一聲,竟施展出武林絕學“凌空虛渡”,一躍十餘丈高,雙足只向突出山石上一點,又騰身而起,四五個飛躍,便飛上百丈峰頂,輕輕地把雁秋放在一塊山石上。

  羅雁秋剔透玲瓏,急忙跪到地上,說道:“仙師!弟子羅雁秋給你叩頭了,你收我做你的徒弟吧!”

  說畢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道人等羅雁秋叩完頭微微一笑道:“你在此地等我,不要亂動,我去去就來。”

  道人說完,兩隻袍袖一拂,乍覺微風一動,道人便已蹤跡不見,直等到天色微明,始見道人轉來。

  羅雁秋此時才想起父母姊姊來,對道人道:“師父!你快去救救我爹娘師兄吧!”

  道人一聽面上微現一點愧疚之色道:“小小年紀不要多問,隨我上峨眉山去學成武藝,然後再去找你的師兄和姊姊便了。”

  羅雁秋聽道人一說,也不敢再講,便和道人一齊起身,直奔四川峨眉山摩雲峰而去。

  摩雲峰為峨眉山萬峰林立中的一個高峰,峰腰冰雪封凍,峰頂高入雲霄,上面有數畝大小,卻是綠草如茵,野花處處,一年四季溫和如春,亙古以來人跡罕至。那道人法號悟玄子,他曾在此地坐關十年,故在峰頂結有草舍一所,便和羅雁秋在此住下,每日悉心指點他武功。羅雁秋天生奇質,聰明異常,兒時又已紮下根基,再肯用心苦學,故而進境神速,一日千里。在此期間悟玄子雖仍出外雲遊,但因懸念愛徒,至多一二月即返,故每年就有八九個月在峰頂指點他苦學武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0:02

十二

  是年三月,悟玄子高山雲遊,歷久未歸,羅雁秋思師心切,故除練武之外,每日均站峰前觀望,直等到七月十五日,悟玄子始返峰頂,攜美酒一罈,佳餚一簍,笑對雁秋說道:“秋兒,今夜你師伯師叔,均來此歡聚,你自入師門尚未晉見,且你下山在即,此機會可謂難得,你速把酒餚整好,今夜初鼓時分,把酒餚擺在峰後大青石上。”

  羅雁秋遵照師囑,忙把酒餚整好。玄悟子對羅雁秋道:“秋兒!

  你大師伯道行深遠,心最慈善,自其愛徒不守清規,叛師逃走之後,我們三人,均不再作收徒之想,平日猶如閒雲野鶴遨遊四海之中,五年前重九之夜無意中救你性命,憐爾身世破格收錄,不想竟使我數十年的明澄之心,隱起波動,可見世上情愛二字最難看破,無怪多少武林豪客均陷溺其中,不克自拔,直到血染黃沙尚難醒悟。”

  說到這裡微微一嘆氣又道:“論爾資質,倒是得天獨厚,可謂上上之材,只是殺孽透於眉間,一生難免凶險叢生,今晚務必小心,如能得你師伯垂青,造化不小。”

  悟玄子言畢,雙目一閉,盤坐靜息。

  好不容易待師父醒來,已是紅日西沉,玉兔東昇時分。待羅雁秋把酒餚擺好,天已初更,此時萬里無雲,碧空如洗,一輪明月冉冉上升,銀光滿山,霜華匝地,悟玄子盤膝靜坐青石之上,雁秋垂手侍立身後。過了不久,猛聞一聲清嘯起自峰外,接著月光下一團黑影,若隕星飛瀉,其疾無比,直向青石邊射來。羅雁秋正想喝問,乍覺嗖嗖風響,青石邊已多了一個朱服儒巾的中年漢子,劍目朗眉,玉面朱唇,一派書生氣概,身形一現立即合掌當胸道:“小弟給二師兄見禮了。”

  悟玄子雙手一合笑道:“二弟請坐,不須多禮,雁秋快去見過師叔。”

  羅雁秋知道是三師叔一萍生駕到,急忙搶前一步雙膝一跪道:“弟子羅雁秋叩見師叔。”

  一萍生笑道:“免去俗禮,起來吧!二師兄收此佳徒,衣缽有人矣。”

  悟玄子哈哈一笑道:“只是此子殺孽過重,少不得要勞三弟照顧了。”

  一萍生就坐青石,朗目如電般把羅雁秋仔細打量了一番:“我們師兄弟三人自大師兄愛徒叛離之後,均未再收弟子,余觀此子,氣宇軒昂,氣質不凡,且骨奇神清,雋秀若仙,日後必有大成,小弟當盡綿力,助他一臂便了。”

  倆人談談笑笑初更已過,一萍生問道:“初更已過,大師兄怎不見來?”

  悟玄子答道:“想必有要事未了。”

  語尚未住,一聲大笑似來自高空,笑聲頓處,破空落下一個灰袍禿頂、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來,悟玄子、一萍生,雙雙站起向僧人行禮。大和尚將兩隻寬大僧袖一擺道:“罷了罷了,大家坐吧!遲到一步,有勞二位賢弟久候了。”

  悟玄子回頭對羅雁秋道:“你大師伯佛駕已到,還不快快參見!”

  羅雁秋被師父一說,撲的一聲跪在地上,一連叩了三個頭道:“弟子羅雁秋叩候師伯金安。”

  大和尚一把將羅雁秋拉起來,高興地說:“二師弟果然好眼光,收此一個資質優異的好弟子。”

  悟玄子道:“只是雙目透著殺孽,尚望大師兄照顧一二。”

  大和尚搖頭道:“不妨,此子殺孽雖重,但華蓋透紅光,危難之時自有人助他,且其純誠形外,才華尤高,非愚兄昔年所收諸葛膽可與比擬。”

  話道此處,又嘆口氣道:“愚兄昔年收他之初,亦覺其野性難馴,有叛師之危,但愛其質美才高,聰穎過人,隨想人定勝天,慢慢化去他的野性,十年考查,見他虛心自勵,野性漸失,才把一身武學傾囊相授,想把他造成一朵武林奇葩,哪知他得我所學十之七八以後,竟又叛師逃走,可見天性使然,非人力可勝,每憶及此不無惋惜之感,此實為愚兄一生憾事,今見秋兒,感慨尤多,同為美質,竟有天壤之別。”

  大和尚言畢,笑容頓失,拿起青石酒杯一飲而盡,悟玄子知大師兄見到羅雁秋,觸動他傷心往事,趕忙笑著道:“大師兄亦不必過份自責,我想他要不是受雪山派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也不至於叛師逃走了。”

  大和尚搖頭說道:“凡事均在自己修為,何必怪人?”

  一萍生忽然插口道:“前年九華山之會,大師兄曾說,江湖隱伏殺劫,十年之內必發生門戶之爭,少不得要把我們捲入漩渦。目前雪山、崆峒兩派,為求光大門戶,攜手合作,大肆收羅弟子,不分良莠,凡稍具資質男女均收羅門下,勢及中原,大有和武當派一爭長短之勢,小弟月前在陝西終南山採藥,遇到武當派掌門松溪真人張慧龍,托請轉告師兄,屆時請助一臂之力,師兄心意如何?”

  大和尚眉頭一豎說道:“張慧龍接掌武當以來,即主與各派和平相處,避免門戶之爭,奈前因已種,回天乏術,勢成水火,一觸即發。我輩雖無派別,但亦應維持武林正義,如力所能及,自當助他一臂一力。”

  一萍生道:“雪山、崆峒兩派,不自量力,妄想獨霸武林,門下弟子又是無惡不作。年前小弟路經渭南,遇到雪山派弟子,竟有採花傷命之事,說起來可恨已極,且又有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大師兄弟子舊恨,以小弟愚見,不如合武林同門之力,一鼓而下,把兩派首腦消滅,以清江湖。”

  悟玄子沉吟著道:“論雪山、崆峒兩派近年所為,確令人髮指,不過據聞,兩派首腦已集數十年之力,羅致人才,頗多能手,否則張慧龍以武當之力,也不會請人助拳了。”

  大和尚點點頭道:“現在雪山、崆峒兩派,確有不少奇才異人,但其任性妄為,必自取滅亡,目前其勢正盛,絕難抑制,數十年來,余儘量避免捲入漩渦,但現在殺機已伏,武林同道,恐無人能躲過,三弟何必心性過急,難道你還怕沒有機會嗎?”

  東海三俠慧覺長老、悟玄子、一萍生等三人,聚會峨眉山摩雲峰上,對月飲酒,縱論江湖,把個羅雁秋聽得心動神往,俊目圓睜。

  三人娓娓談到二更以後,猛見大和尚驀地站起,向後一指,道:“寶光已起!快走。”說完,兩隻大僧袖一抖,宛如一道飛煙向峰後飛去。悟玄子、一萍生站起身形,彷彿兩隻巨鶴般直追下去,雁秋為好奇心所驅使,亦展飛行之術跟蹤而下。一刻工夫已達一片碧波之邊,見師伯等三人佇立湖邊,目光注視湖心,羅雁秋合神攏目注視,見湖中衝起一縷青光上達霄漢,忽隱忽現捉摸不定,心中暗想:這大概就是師伯剛才所說的寶光吧,隨即屏氣凝神,目不轉睛看去。

  約候頓飯工夫,湖心青光突然一亮,雁秋只見大師伯身形已起的當兒,猛見對面山峰上一點白影,快若電光石火,亦射入湖心,好像比慧覺長者還要先到一步,接著水面“撲通”一響,白影灰煙盡沉湖心,片刻工夫水面又是一響,白影首先出現,羅雁秋定眼望去,竟是身著白衣白裙的道姑,手捧一物,一出水面,兩足一點,竟然躍起十餘丈高,道姑剛好落在鵬背上,青鵬一聲長鳴,雙翅一振,破空而去。緊跟著水面又翻起一個泡沫,羅雁秋見自己大師怕手中亦拿一柄三尺左右的東西浮出水面,一掠便飛上岸來,悟玄子、一萍生忙迎過去,大和尚一擺手,三人同展身法飛回摩雲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0:12

十三

  雁秋見狀亦施展輕功返回峰頂,到剛才師父三人對飲的青石上一看,師伯、師父、師叔三人對坐,默默無語,師伯腳邊多了一支三尺長短的綠鞘古劍。

  雁秋正想上前行禮,大和尚擺手把雁秋叫到跟前,說道:“秋兒,剛才湖邊的一幕,你已親眼所見,現在我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你吧。”

  未曾開口,竟先長嘆一聲,才道:“這峨眉山摩雲峰後面的那一片湖水,叫做劍湖,在一百五十年前,有一個丹士,道號一塵上人,在這峰頂苦修,道成羽化之日,把自己一生遍及山川大海尋找的一件至寶,和一生行俠除邪的一支利劍,沉在峰後湖內,劍湖因而得名。至寶就是剛才湖濱大家所見的一片淡蒙青光,是一塊鋼鐵精氣凝固而成的鋼母,此物原是北極地殼內蘊藏的鋼鐵精英,經地層中真火千萬年錘煉,由氣凝體孕化成一塊鋼母。一塵上人費了五年苦功,忍地火薰蒸之苦,才把它弄到手內,原想鑄冶成劍,但這種鋼鐵精氣凝成的鋼母,取出不過百年,凝形不固,如入爐火,一個不留神,它又會化成鋼氣遁回地殼,不但前功盡棄,說不定還要傷及人畜。一塵上人只好用寒玉製成一個石盒,把這塊稀世珍寶放在盒內,待其凝固而後取用,但未等凝成上人已道成羽化,隨把那塊鋼母和自己用五鋼精英煉成的一支寶劍沉入湖底,屈指算來已是一百五十年。鋼母凝形已固,青氣直衝雲霄,十年前我無意過此,見青光隱現在山峰之中,知有異寶藏在此處,費一月苦功滿山搜查,始發覺這異寶竟沉在湖中。你師父原在這摩雲峰上坐過玄功,遂命你師父到此監視異寶,但此物神奇似已通靈,從此青光隱去捉摸不定,今年三月青光復現,且色澤清晰異常,承你師父走告,知此物出世在即,七月十五稱鬼節,這夜陰氣特盛,那鋼母純鋼精氣,受自然陰氣所制不易傷人,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想別人已先到一步,致十年苦心功敗垂成,此或亦無意使然耳。”說完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羅雁秋迫不及待地問道:“但不知這塊鋼母究竟有何妙用?”大和尚道:“你不要小視這塊鋼母,因它是純鋼精氣凝固成形,如能合之以鋼,鑄成寶劍,無論何物不需沾及,青芒過處,便可立斷,如由內功精純之人,借丹田罡氣運用此物,可斬人於十丈之外。總之其用途之廣,非一語所能道及,愚師亦不過略知一二。但這塊鋼母可稱得稀世珍物,獲此者,如善為運用,則可雄視武林,獨步江湖了。”

  羅雁秋指著青石上古劍問道:“那麼,此劍何名,又有何妙用,尚請師伯賜知。”

  大和尚伸手取劍,一按柄上彈簧“喳”的一聲,寶劍出鞘,一道白光映月生輝,耀眼奪目冷氣逼人,不禁彈劍笑道:“此劍名叫‘白霜’,為上人遺物,鋒利異常,能切金斷玉,亦算武林中難得的珍品,不過如遇到折柳作劍內功精純之人,此物卻無大用,如比之鋼母,不啻天壤之別。”

  大和尚還劍入鞘,把白霜劍交給羅雁秋道:“你下山在即,尚無合手兵器,這白霜劍頗合你用,就送你吧!不過不要仗此利器多造殺孽,近年來江湖上能手輩出,一錯失足,悔恨百年,望爾珍重。”

  羅雁秋接過白霜寶劍,心中不知是驚是喜,呆睜俊目一語不發。悟玄子突然喝道:“蠢兒,還不快謝你師伯恩賜嗎?”

  雁秋經此一喝,忙倒身下拜,謝了師伯恩賜。一萍生忽對慧覺長老說道:“可恨淨塵庵主這個道姑,坐享其成,真是欺人大甚,難道我們就不能上崑崙山煙霞洞,找她評評是非嗎?”

  慧覺長老沉吟一陣才說道:“三弟近來火氣太旺,天生萬物,任人自取,珍寶異品有德者居之,怪人何來,而且淨塵庵主武技自成一家,道行深遠,武功劍術均達登峰造極之頂,三弟不可造次前往,以免引起麻煩。”

  一萍生聽了師兄一番話後,只好諾諾連聲。大和尚說完話後,霍然起身,對悟玄子道:“余尚有事先行一步,三弟不妨在摩雲峰多留幾日再走。”

  說完一展寬大僧袖,宛如一道灰煙直射峰下。悟玄子送走師兄慧覺長老之後。即和一萍生、羅雁秋轉回茅舍,一萍生甚喜羅雁秋,故在留住摩雲峰時日,把自己一手銀蓮子暗器傳授給他。

  羅雁秋自得白霜劍後加倍苦學,悟玄子、一萍生,亦悉心教授,時光易逝,轉眼四月,一萍生見羅雁秋不但劍術進境神速,銀蓮子手法亦已純熟,始告別下山他往。

  羅雁秋依依送行峰下,含淚拜別,一萍生撫著羅雁秋頭頂道:“秋兒!回山去吧,余亦愛爾至深,來日方長,後會正多……”

  到來年正月,悟玄子把羅雁秋到跟前道:“你自上山,已六年矣,雖未盡得為師真傳,但已不是一般武師可望與你項背,本來你天資極高,是一個難得之才,原想再傳你易筋伐毛凝氣運神之法,進而參悟玄門秘奧,但你師伯告我,你非玄門中人,多費心機反誤爾前程,天下之事原在人為,你下山之後,望能多修善功,盡俠義本份,我等三人原無派別,門下弟子也無明文條規之約束,一切望爾珍重,不要負余之望。你父母在六年前我救你之時已遭人殺害,你報父仇為人子應盡之道,我不阻止,不過不可殺孽過重,而且江湖目前派別之見愈演愈烈,多少山野奇傑、武林名師都被捲入是非之中,你切勿鋒芒過露,免遭人忌。”

  說至此處,遂把羅九峰被害經過一一告知羅雁秋,又道:“周沖可說是你們羅門恩人,目前尚為你父母復仇之事,往返奔走,不過對方勢大人多,無能為力罷了。”

  羅雁秋聽完,早已拜伏於地,放聲大哭,悟玄子也不解勸,羅雁秋哭一陣嗚嚥著問道:“殺我父母的元兇,碧眼道人現在何處,弟子記憶所及,姊姊寒瑛亦被碧眼賊道擒去,目前是否尚在人間?還有馬百武等幾個惡黨賊首匿居何地?弟子父母遺骨停在哪裡?望恩師能賜示一二。弟子下山先奠祭父母遺骨,聊盡人子之心,俟報大仇之後,當披髮人山隨恩師清修,不再歷塵世了。”

  悟玄子微笑著說道:“痴兒,痴兒,因有前定,非人力可挽回,你下山自會訪到殺父仇人,不需為師指點,如欲問你父母遺骨,可尋著周沖便知,為師尚有些事,擬赴東海一行,你先下山去吧。”

  羅雁秋知師父不願再洩玄機,只得行三拜九叩別師大禮。收拾應用之物,背上白霜寶劍,回頭一看。師父不知何時已去,留下一包散碎銀子,一張出山道路圖。羅雁秋收了銀兩路圖,滿懷悲憤心情,告別六年學藝之地,下山而去。

  摩雲峰,在峨眉山深處,羅雁秋雖有一身武技,亦費了數日工夫始走出來,遂在樂山縣城尋了個客棧住下,自己算是無家可歸的人了,茫茫天涯,不勝身世飄零之感,心中一想,目前自己反正無事,不如一遊成都,聞師談及成都為四川首城,說不定能訪查出一點馬百武的下落來。

  在樂山城內購買兩套衣履,立即起程北上。

  一天中午,雁秋行到一個鎮上,感覺飢餓,遂尋了一家酒店,要了酒飯,剛剛坐下,忽聞門外一陣馬蹄之聲,抬頭一看,門外來了三騎健馬,在店外一停,下馬進店,兩個彪形大漢挾著一個年約十八九歲,形似瘦猴的少年,在羅雁秋對面一張桌子旁坐下。

  兩個大漢清一色勁裝緊紮,各攜兵器,神氣十足,那少年卻滿面愁容,狀甚可憐,一落座位,其中一個大漢連言呼酒要菜,店主一看已知不是好惹的綠林人物,只得小心伺候。不多時酒菜齊上,一個大漢望瞭望羅雁秋後,對那瘦少年道:“李福,你不要再作逃走的打算,到了成都之後,我們盡力在堂主跟前給你說說情就是。”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0:21

十四

  那形似瘦猴的少年一語不發,兩個大漢匆匆用了酒飯。那少年卻是滴水未進,被人挾持上馬,一前一後加鞭而去。雁秋俟三人一走,也匆忙行到門外,三騎風馳電掣般向前跑去,雁秋一出鎮外,忙展飛行身法直追前去,晃眼已有四里遠近,正好前面不遠有一片樹林。

  約一盞茶工夫,三騎已然進林,那個如瘦猴的少年一勒馬韁,翻身跳下馬來,兩個大漢亦從馬上跳下,一左一右把少年挾持在中間,少年滿面愁苦之色對兩個大漢求道:“兩位仁兄,小弟此次出走原非本意,我哥哥已然死在三堂主的刀下,望二位能網開一面,放小弟一條生路,再生大恩沒齒難忘,如兩位執意要把小弟解回成都分堂受五馬分屍之苦,那麼就請兩位賞小弟一刀,割去我的人頭,回分堂請功使了。”

  兩個大漢,一個叫青面狼陳同,一個叫黃毛鼠朱善,原是川西下五門大盜,因作案過多,被官差緝拿甚緊,更有幾家大戶,集資僱請幾個鏢客追捕,二人無處安身,遂投入雪山派成都分堂以求庇護,如此一來,那幾個鏢客因懼雪山派勢力不敢再下手追捕,只得撒手不管離開成都。此時二人聽李福一說,一陣狂笑答道:“好個背叛逆徒,死在眼前,仍敢逞強賣狂。”

  兩個同時拉出兵刃,一個狼牙鑽、一個虎頭雙鉤,把李福向中間一逼。李福一見事已至此,說亦無用,立即向後一退身,陳同狼牙鑽“順水推舟”向李福便刺,李福一個“怪蟒翻身”讓過鑽鋒,朱善一雙“虎頭鉤”已橫掃而至,李福身形一晃,展開一百二十八手猴拳空手和倆人打在一起。轉眼七八個回合,李福志在脫身,看個空隙,右手用個“二龍取珠”把朱善逼得向後一退,自己身子一個“倦鳥投林”向外跳出丈餘遠近,哈哈一笑道:“你李二爺失陪了。”

  忽見林外一匹健馬奔馳而來,健馬上坐一紫面長鬚中年壯漢,馬鞍旁邊橫掛一把金柄開山刀,長臉濃眉,巨目凶光,一近林邊隨手抽刀,兩腳在馬鐙上一點,身若飛鳥躍落兩丈開外,恰巧擋住李福去路,冷笑道:“膽大叛徒,還想逃走嗎?”

  李福一見此人,面色慘變,銳氣一掃而空,雙手一抱拳道:“弟子李福給三堂主行禮,萬望堂主網開一面,放弟子一條生路吧。”

  怪漢嘿嘿兩聲冷笑,道:“我料你必有此著,所以匆匆趕來,果不出我所料,快快就縛,歸分堂請罪,再要遲延,我可要替大堂主執行派規了。”

  李福知求告無益,牙齒一咬,右手疾起一個“穿心拳”向怪漢打去,怪漢一閃躲過,左掌一個“霸王敬酒”,右手刀“風掃落葉”雙招並進,李福身形倒翻退後丈餘,怪漢不容李福喘氣,欺身而至,一腳踢中李福右胯,李福一交仰面倒在地上,怪漢刀鋒一閃,就要砍斷李福右腿。

  猛聞一聲厲喝:“惡賊敢爾!”跟著一道白光從半空飛來,向刀上一絞,一柄開山刀竟被一削兩斷,白光頓處現出一美貌少年,橫劍而立,正是羅雁秋用“銀河斬蚊”的身法,削去開山刀救了李福一命。

  怪漢又驚又怒,暴喝一聲,身子向後一退,一抬手兩支追風鏢,挾著兩縷銳風向羅雁秋打去,羅雁秋白霜劍向上一迎,兩支鏢盡被劍光擊落。陳同、朱善一擺雙鉤單鑽,跟著劍鋒一閃,陳同只覺右臉一涼,一隻血淋淋的右耳被削落,朱善也已飛出七尺開外,連人帶鉤摔到地上。

  羅雁秋收拾倆人不到一個回合,一返身,見那紫面怪漢,從腰中解下一條鐵索軟鞭,迎面打來,隨將白霜劍一吞一吐,一片寒光迎擊過去,不到四個回合,猛聞一聲慘叫,怪漢握鞭右手拇指也被白霜劍削掉,軟鞭拋出兩丈以外,怪漢負創後,立即一個“蒼鷹掠雲”躍起一丈多高,起落之間已出林外,陳同、朱善也掉頭亡命狂奔而去。

  李福見羅雁秋年紀雖輕,出手立傷二寇,連成都分堂三堂主,紫面判官鄧佩,不到五合亦斷指逃走,心中一動,忙跑到林邊,拉來剛才怪漢騎的那匹烏雲蓋雪健馬,走到雁秋跟前撲的一跪,叩頭不起,苦求雁秋,無論如何要收他做個徒弟。

  雁秋還劍,笑道:“我小小年紀哪能收徒,你有話可以起來再說。”李福站起來,把自己的身世說個大概。

  原來李福是安徽懷遠人氏,兄弟二人,幼年父母雙亡,因兄弟二人都好武技,後來流落江湖,飄流到四川,正值雪山派在成都郊外青雲觀密設分堂,大肆收羅弟子,李福兄弟自知武技淺薄,遂入雪山派內想學絕技,入派一年尚未發現什麼,兄弟二人一意苦學,深得大堂主鐵臂道人馬玄清賞識,後來馬玄清派倆人外出作案殺人,倆人尚以為殺的是惡霸貪官,李福不但機智靈巧,且武功亦比他哥哥更好,做事乾淨利落,不留半點痕跡,更得大堂主喜愛,並博得小白猿美號。

  但漸漸倆人發現雪山派行同江洋大盜,綠林飛賊之類,所做都是傷天害理之事,遂和哥哥李貴相約逃走,不料被人發現,大堂主派三堂主兼程趕上,哥哥被三堂主紫面判官鄧佩用刀劈死,棄屍荒野,自己則要被押返成都,受五馬分屍慘刑。說畢,又苦苦求告羅雁秋,即不能收作弟子,亦願執鞭隨鐙,做個僕從。雁秋無法,只好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拒你於千里之外,不過我亦是無家可歸的人,且身負血海深仇,將來血戰必多,要是你不怕死,方可同行。”

  李福一聽,歡喜異常,當即表示願永隨左右,死而無怨。羅雁秋見其心誠,始點頭應允,李福指著身邊那匹健馬說道:“這匹馬名叫烏雲蓋雪,是一匹千里神駒,鄧佩不知從哪裡弄得,已騎用半年,仗著馬腳程快速,不知追殺了多少棄邪逃走的義士,公子武技超絕,應當配以千里駒。”

  羅雁秋見健馬神駿,遍體漆黑,全無雜毛,只有四蹄白如霜雪,心中高興異常,笑道:“此確良馬,神駿可愛。”

  雁秋翻身上馬,一抖韁繩,健馬掉頭如飛跑去,走了一程,羅雁秋勒住馬韁,候了半晌,才見小白猿李福坐騎跑得滿身大汗追趕上來。

  羅雁秋再也不敢快走,便緩緩北上,李福緊隨身後,走了一程,問雁秋道:“公子,意欲何往?”

  雁秋答道:“余聞成都乃四川名城,為藏龍臥虎之地,欲往一遊,順便探訪昔日仇人。”

  李福一聽,急忙道:“剛才林內公子劍傷的紫面判官鄧佩便是雪山派成都分堂三堂主,小的料其負創之後,必逃回成都青雲觀,報告大堂主鐵臂道人馬玄清。馬玄清是雪山派總堂、外三堂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風門下的大弟子,特派來成都設立分堂。他武功精深,手中一支奇門八卦佛手,確有獨到之處,公子如赴成都,豈不是自投羅網?”

  雁秋聽後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多這種無謂的顧慮,我正要剷除這一夥為非作歹的武林敗類,如他們送上門來,正好一試寶劍的威力。”

  李福一聽,心中不禁一驚,羅雁秋武技雖已見過,但如和馬玄清交起手來,勝負尚難預料,且成都分堂,人多勢眾,就是分堂的二流打手,和自己武功不相上下的就有十數人之多,想到此處,正準備再勸阻,抬頭一看,見主人劍眉含威,目光逼視,把要說的話又給嚥了回去,心中一想,也好,反正自己是別人救下的命,既願追隨人家,就應赤心義膽,萬死不辭。想到這裡,頓覺坦然,恢復寧靜,緊隨雁秋馬後,直奔成都大道。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0:30

十五

  成都為四川首城,商客雲集,熱鬧非凡,只是最近一連出了四五件盜胎傷命慘案,把個成都知府及守備衙門忙得一團糟,動員了全府捕快,兩營兵丁,到處搜查,但如石投大海,連一點信息也無,羅雁秋和李福因帶兵器,被盤查了半天。

  李福輕車熟路,把雁秋帶到成都一所最大的客棧迎賓樓,店夥計見雁秋衣著華貴,坐騎神駿,瀟灑大方,立即含著笑臉接過坐馬,把倆人讓到樓上。

  李福吩咐店家開一所清靜的房間,店夥計笑道:“不瞞二位說,這幾天客人眾多,清靜的房間大都租出,只有本店後花園旁,有二排各三間的住屋,被兩個同來的客人租去,那地方清靜寬大,二人原住不了許多,只是不知那二位客人肯否讓一排出來,二位暫且在此小憩,待小人問問即來回話。”

  雁秋聽後點點頭,和李福要了幾樣菜餚,二斤花彫,對坐而飲,猛聞靠樓窗座位上有個人說道:“好小子,你可真夠孝敬你爺爺,你爺爺剛到你就送禮物請客,你爺爺雖窮得要命,真還不稀罕你這些破銅爛鐵,小子別跑,帶回去給你姥姥用吧!”

  話說完,右手微抬,一道白光破窗打出向大街飛去。羅雁秋急忙抬頭望去,只見依街靠窗第二張桌子上,坐了一位矮胖老者,年約五旬開外,光禿禿一個頭頂,短鬚,深眉闊口,虎目方臉,兩眼神光外射,穿一件深藍長衫,赤足草履光著兩條小腿,滿生黑毛,神態自若舉杯豪飲,好像已忘卻剛才那件事一樣。心中不禁暗想,現在雖交初春,但嚴寒未退,這老者一身單衫,毫無寒意,目光如電,絕非常人,剛才所發,分明是一種小巧的暗器,莫非是雪山派的賊黨?

  那老者似已窺破雁秋心意,又自言自語說道:“我禿子今年流年不利,老鼠鑽到風箱裡,兩邊受氣,你不要看我,倒是去看看那匹畜生,不要做賊碰到劫路客,東西沒落著,弄得一場空歡喜。”

  羅雁秋人本聰明,聽後心中怦然一動,急急下樓向馬廄走去,果然見一中年漢子,一身青緞長衫,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匹烏雲蓋雪馬,正準備伸手去解韁繩,羅雁秋恰巧趕到,冷笑一聲道:“住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偷東西偷到客棧來,莫非叫雁啄瞎了眼嗎?”

  那中年漢子一轉身,把雁秋打量一下,從鼻孔裡一哼,冷冷笑道:“真是搶了東西裝公差,強盜山寨變官衙,我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只不過是離娘不久的小娃兒,長相倒是滿俊美可愛,我姓丁的走遍了大江南北,閱人千萬,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雁秋聽了這番話,氣得玉面通紅,劍眉陡的一堅,就想發作,恰巧店夥計到馬廄加料,雁秋不願驚動店家客人,按下怒火,嘿嘿兩聲冷笑道:“不要滿口放屁傷人,別說幾間烏煙瘴氣的破廟,就是刀山油鍋,羅某人還沒有把它看在眼裡,既到成都定要拜望,你們如能留下我的人,還怕馬兒飛上天嗎?朋友請吧!”

  那青袍大漢,真還沒有想到雁秋出語如此爽直豪壯,面色倏然一變,說了一聲好,轉身向外就走,恰巧李福見雁秋歷久不返,下樓查看,正好和這個青袍漢子對了面,李福急忙向旁一閃,大漢已然看到,望著李福自言自語說:“看你兔崽子還能逃到哪裡去?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話說完人也向迎賓樓走去。

  羅雁秋和李福上了樓,李福輕聲對雁秋道:“剛才那個青袍漢子,就是青雲觀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武功僅次於大堂主馬玄清一人。”

  雁秋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怪不得如此狂傲。”

  這時一個店夥計跑上樓來,道:“二位客官,後院兩位客人原不肯相讓,小的說好說歹,好不容易才給兩位說順了意,答應讓出一排房間來,二位請去看房吧!”

  雁秋擺手道:“房間不用看了,你把它打掃乾淨,我們在此用完酒飯立刻就過去。”

  店夥計應諾退去,倆人也匆匆用了酒飯,再看那靠窗的老者,不知何時已走。倆人下樓找店中夥計帶路,走到後院一看,自己住的一所房子約有三間大小,雁秋叫過店家,付了三兩銀了說道:“我們在此住三天五日很難預定,如要什麼東西,自會吩咐你辦,未得招喚,不要擅自進來。”

  店夥計收了銀子含笑退去,雁秋向對面屋內一看,見雙門緊閉,窗亦落簾,不知住的何許人物。

  當夜,雁秋問明了青雲觀的虛實道路後,對李福說道:“青雲觀賊黨眾多,你如和我同去反多不便,不如你留在店內也好照顧馬匹,不管我是否和賊人們動上手,在天亮以前定能趕回。”

  李福知道自己同去,也給主人幫不了忙,反而礙手礙腳,現聽主人這樣一說,就爽快地答應了。二更過後,雁秋收拾停當,背上白霜寶劍,推開後窗,雙肩微聳兩腳一點,一個“巧燕穿雲”的勢子,如凌空巨鳥般穿窗而出,一墊步又飛上花園長廳屋脊上,辨明方向,展開飛行功夫,恍如離弦之箭,直撲西城。大街上不時有一隊隊兵勇往來巡邏。羅雁秋繞過兵士,翻城牆來到城外。

  青雲觀在成都西郊十餘里處,原是一個小型的破廟,後經雪山派派來籌設成都分堂的馬玄清,大興土木添置房舍,費時近年,始依圖完成。

  羅雁秋一路疾進,依照李福說的道路,穿過兩片亂石墓地後,青雲觀已赫然在望。雁秋見青雲觀建築宏大,房屋連綿不下數百間之多,除廟前一塊打掃乾淨的空地外,四周卻是雜草橫生,一片肅殺景象,大門前兩棵高大白楊,巨干秀枝,廟西不遠處還有一大片黑黝黝的矮林。

  羅雁秋仗著練成的夜眼,衡量清楚四周形楚,距自己不遠處有一株大樹,忙躍登上樹頂向廟內一看,只見全觀燈火俱無,沉寂無聲。

  忽見屋脊上出現了四條黑影,直往自己方向飛馳而來,瞬間已出觀外,在距離停身大樹二丈左右處站定身軀,其中一人說道:“你們二位要快去動手,得手後立即趕往愁雲崖去,現在元嬰只差兩個,大巴山愁雲崖昨天用飛鴿傳訊,把大堂主召去,那三十個元嬰已由大堂主帶走,聽說呂萱堂主五毒手已告功行圓滿,如元嬰供應不上,將又延時間,近年來我們和武當派在江湖上不時發生衝突,結怨已深。據聞雪山十二連環峰總堂方面,已傳下師祖的仙鶴聖諭,今後不論在什麼地方,如遇到武當派人物,可全力合擊格殺勿論,引起門戶之爭亦在所不惜,你們沿途如遇到武當派的人物,應儘量設法避開,免露行蹤,因為你們帶的紫河車算是江湖大忌之物,不要說武當派的一些傢伙們,就是武林中人物如你們攜有此物亦多不肯放手,萬一遇到閃避不及,可用本派暗號求救,川中很多崆峒和本派兄弟。你們兩位快走吧!”

  那人說完後,前面站的兩個一拱手道:“金四兄儘管放心,我們盡力為之,不會使四兄失望及有負二堂主的重託,咱們改天見吧。”

  倆人說完,施展夜行功夫向東南方奔去,剛才說話的金四和另一個轉身回了青雲觀。

  羅雁秋隱身樹上,把四人所說聽了個清清楚楚。這兩個亡命盜匪又去作竊取紫河車的勾當,不知誰家婦女又要遭逢殺身橫禍,自己既然遇上,哪能不管,不如先除了這兩個惡賊再赴青雲觀不遲。主意既定,立即飄身下樹,反向二人追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0:41


十六

  第 三 回 小俠露鋒芒 白霜一劍震群山

  羅雁秋暗中跟隨那兩個夜行人,飛天鼠包魁及地裡蛇魏和倆人身後。倆人一路上施展輕功急急趕進,約有十里左右來到一個村莊,倆人略一停身立即進入村內。

  雁秋正想隨後跟進,忽發覺村中一屋脊之上又出現兩條黑影,身法很快,緊跟在包魁、魏和倆人身後追了下去。

  雁秋心中一動,暗想這倒好,竟有人預伏在此,但又怕這兩個人也是雪山賊黨,自己萬一措手不及,要是傷了孕婦那才白費心機,想到此處心中一急,一個“蜻蜒點水”一縷輕煙似的趕過去,只見包魁、魏和停身在一人家門前,那家大門上已有一個粉白的標記,雁秋忙把身子隱起來,發覺剛才所見的兩個夜行人,此時竟分伏兩側屋脊後面,亦在監視著兩個雪山賊黨,雁秋心想大概這倆人在二賊預留標記時已經察覺,故預先伏身此處等候二賊來臨。

  包魁和魏和看了標記不錯,雙雙一長身形躍上了屋簷,四下一看直向後宅撲去,那兩個伏在屋脊的人影,相互一打手勢,借屋面暗處掩著身子跟入內宅,雁秋亦展輕功,反跟倆人而進,很快地翻越了兩進院房。

  包魁、魏和在三進院中一個上房門前停下,魏和伸手取出一隻形似竹筒,帶有鶴嘴的東西,倆人又同時用四個白球塞上自己的鼻孔,再把鶴嘴伸入窗內,魏和口含筒尾用力直吹,約過有一盞茶時,忽從房中傳出兩聲噴嚏,魏和收好了鶴嘴圓筒,拔出單刀向窗上輕輕一旋,用手一推窗已大開,兩賊穿窗入室,一晃手裡火筒,把桌上殘燭燃著,包魁亦拔出單刀一挑羅帳,火紅繡被中正臥著一個少婦,酣睡正甜,包魁一伸左手揭開被子。

  此時那隱身的夜行人,忽然同時一個飄身落在窗口兩邊,身法輕靈,聲息全無,房中兩賊竟未發覺,雁秋凝神注視,包魁已把那婦人扶起,果然小腹高高隆起,魏和一聲冷笑伸手撤夫婦人粉紅內衣,露出雪也似的白肚皮來,此時那婦人已受二賊香薰,昏了過去,人事不知,任憑他們擺弄,包魁放下單刀,用手把婦人提下床來,左手一摸婦人小腹,右手將單刀高高舉起。

  羅雁秋還不見窗口兩人動手,可真急了,一探手扣了兩粒銀蓮子,正想打出,說時遲,那時快,就聽一聲叱喝:“惡賊好大膽!”一道寒光破窗打入,距離既近又出其不意,只聽魏和一聲慘叫,右手舉起的單刀“當”的一聲脫手落地,一枝三梭沒羽箭正中右腕。包魁忙一回頭,吹熄桌上燭光,接著一個椅子打出窗外,兩個惡賊跟在椅後雙雙穿出,腳一點地跳上屋頂,那窗邊倆人也起身上屋,雙雙攔住去路。

  那兩人一個手執兩支判官筆,一個用一炳銀光刀,也不答話,刀筆並舉,直向兩個惡賊猛攻。魏和手中刀已失,只得向旁一閃身形,跳開五尺,讓開刀鋒,撒腿就跑,包魁亦無心戀戰,手中刀用個“橫架金梁”一封雙筆,跟著身子向外一跳,也向來路飛逃,那用雙筆單刀的倆人卻緊追不捨。

  包魁、魏和急如喪家之犬,拚命狂奔,但究竟因功夫略遜,約有三里左右已入荒野,忽聞緊追的兩個少年一聲斷喝道:“萬惡匪徒留下命來!”身形猛若疾箭,用“蜻蜒點水”的輕功身法,一連三躍,竟超到二賊前頭,一翻身迎面攔住去路。

  施筆的少年兩筆一展,右手判官筆直取包魁天鵝穴,左手筆“毒蟒吐信”就刺小腹,包魁被人雙筆一圈,只得把手中單刀用個“單鳳展翅”上身向左一劃,刀鋒下沉封開雙筆,這次少年已不似剛才那樣游鬥,一味速決,兩手筆一展開。點、扎、刺、挑、打五字訣,快如電光石火,一招緊似一招,把包魁連人帶刀給圈在筆影之中,不要說走,就是一個失神,也要立即送命。

  包魁只好硬了頭皮把一柄單刀施出平生所學,拚命苦撐,這邊使筆的一動手,那邊執刀的少年早已展開刀法,把魏和給堵住。魏和手無寸鐵,簡直無法抵抗,勉強用小巧輕身功夫支持了兩三個回合,想找機會脫身,但施刀的少年似已窺破敵意,刀光一緊,恍如長蛇繞身,寒光閃閃,宛如瑞雪飛舞,把個魏和逼得左跳右閃苦命掙扎,勉強又支持三個照面,猛聞少年一聲虎吼,手中刀“迎風斷草”

  寒芒一閃,身刀齊進,魏和一聲驚叫拼著最後一口氣,右手一伸,想反扣少年的脈門,哪知少年身法奇快,出手更是迅捷異常,右手刀一送一沉,魏和欲避不及,一聲慘叫,前胸洞穿,當場死在地上。

  這邊魏和被殺,那邊包魁也被用筆的少年逼得氣喘如牛,欲逃不能,又聽魏和慘叫,心中一驚,精神一分,單刀略慢,施筆的少年已然大喝一聲“著”,右手判官筆略偏,扎入包魁右肩上,入肉寸許,一陣急痛,單刀頓時脫手落地,踉蹌後退數步,包魁知末日已到,牙齒一咬,拼受巨痛,一探鏢囊,取出二支瓦面鏢來,一揚手兩道寒光向施筆少年打去,敵人在巨創之後,出其不意突出暗器,而且距離又近,羅雁秋想施筆少年必傷無疑,哪知包魁一揚手,那個用刀的少年右袖一抬,打出一支三梭沒羽箭來,恰好把包魁打的第一支瓦面鏢擊落,但包魁也就在這一緩氣下忍痛逃去。

  那個施刀的少年還要追趕,施筆少年說道:“算了,他已被我判官筆,傷了右臂骨,右臂已廢。賢弟已殺一個惡賊足以去恨,賊人逃的方向又是回青雲觀而去,如追趕下去,恐有許多不便之處,雖然有三叔在此,不見得就怕他們,但總是小心點好。”

  那用刀的笑道:“師兄總是存著忠厚之心,但賊人可不會這樣想,據家師說,雪山、崆峒兩派弟子已奉到掌門今諭,再遇我們時格殺勿論,大師伯他老人家,總是告誡我們不可做斬盡殺絕之舉,尤其和雪山、崆峒兩派弟子,非到不得已時不准動手,但我這性格卻是嫉惡如仇,每每不自覺中多誤傷人,這也許是家師一種嫉惡如仇的性格陶冶所致吧!”

  倆人就在談說中轉身向城內大道走去,羅雁秋聽這兩人口氣知是武當派門下弟子,不由心中暗讚。猛聞青雲觀來路上響起一片呼嘯之聲,不到半盞茶工夫,出現了四條黑影,疾如脫兔飛駛而來,前面一人口中一聲斷喝:“武當小輩休走,留下命來!”

  那兩個少年,被這一聲呼喝止住腳步,剛剛轉過身子,四條人影已然到達,更不答話,三柄單刀一枝連環鎖子槍分向兩少年攻到。那兩個少年立即迎了上去,力戰四寇。

  此時,夜空沉寂,萬籟無聲,在這寒野荒郊中,六個人七件兵器展開了一場惡戰,轉眼就是十餘個回合,來人中那個用連環鎖子槍的,武功似乎高出同來三人,只見他手中的傢伙鉤、鎖、帶、扎、挑、打,舞得呼呼生風,極為凌厲,同來三人亦非弱者,三柄單刀疾如狂雨,著著逼進,所幸那兩個少年,武功均得武當真傳,尤以施判官筆者,雙筆展開,若蚊龍盤空,怪蟒攪海,上下飛舞,專向人身穴道下手。

  雙方又對打了十餘回照面,猛聞施筆少年一聲怒吼,右手筆疾展,把用槍的逼退一步,左手筆“回頭望月”翻腕向賊人打去,那賊人急忙用刀封筆,但筆尖鋒芒已到天靈穴上,一聲慘叫未完人已栽倒在地,施筆少年一得手倏的回首喝道:“賢弟不可戀戰,速走!”

  少年喝聲未落,青雲觀來路上突然又出現十餘人影,蜂擁而來,叱喝連連,分向兩個少年圍去,這一來,不管倆人武功如何,但賊人不下十五六個之多,且武功均都不弱,刀、槍、鞭、棍,若狂風驟雨,將倆人分別困在中間,尤以後來一個用一柄虎叉的大漢,招術十分怪異,力渾勁猛,出手又狠又辣,那個用筆者似乎尚可支持,但那個用刀的少年已呈不支狀態,如再戰下去,恐要為群賊所傷,但又已無力突出賊群。

  羅雁秋看到此處,已忍不住一腔怒火,大喝一聲道:“殺下盡的青雲觀賊黨,休要以多為勝,要命的來了!”

  語出人到,一個“神龍旋空”白霜劍挾著一片光影破空而落,只見他手中寶劍一個旋轉,鏗鏘兩聲便削斷了兩柄單刀,跟著劍鋒一偏一送,叫聲“中”,當場又有倆人栽倒。羅雁秋傷了二寇後,手並不停,白霜劍一個“神龍卷尾”,一縷寒風向右掃去,跟著又是兩聲慘呼,一被劍鋒斷去一臂,一個被削去四指,他這一現身,不過是一個照面就連傷四人,登時把十餘個賊人全都鎮住,一個個目瞪口呆,兵刃下垂,怔了許久,那個用虎叉的大漢把手一拱,道:“看朋友似非武當門下,莫非是哪位約來拜觀的朋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0:50

十七

  雁秋橫劍而立,冷笑一聲說道:“不錯,在下正是羅某人,原預備赴約拜觀,看看你們雪山派成都分堂有什麼新奇之處,不過我看不慣你們這種賴猴樣子,以多打少,如不服氣,你們一齊上來,我羅某人雖是單身支劍,可是還沒有把你們這般惡賊看在眼裡。”

  那個施叉的道:“好,朋友既是赴約拜觀的,我們不便多加阻攔,我們二堂主正在坐待佳賓,朋友,請吧!”

  羅雁秋把白霜劍緩緩還入鞘內,冷冷地說道:“你們那座青雲觀自認為是銅牆鐵壁,可是在我羅某人看來無非是一堆廢墟而已,請你歸告那個姓丁的,羅某人立即就到。”

  那個用叉的應了聲忙道:“好!我們觀中再見。”說完話轉身揮了揮手道:“我們走吧!”

  群賊恨不得立刻就退,但又礙於體面,現一找到下台的梯子,大家一窩蜂似的返回青雲觀而去。羅雁秋見群賊去遠,回頭一望那兩個少年尚站著未動,便拱手一笑道:“羅某尚有赴觀之約,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話,也不待對方答話,施展陸地飛行功夫,直奔青雲觀而去。

  那兩個少年,都是武當門下傑出的弟子,施判官筆者名叫歐陽鶴,是掌門人松溪真人張慧龍的二弟子;施銀光刀者叫梁文龍,是追風俠禿頭勝衛的大弟子,兩個均已藝滿出師,行俠江湖有年。雪山、崆峒兩派在大巴山建立根基之後,勢力漸入秦、鄂,張慧龍特派倆人入川探聽賊勢,倆人入川後在大巴山勘查了半月,但大巴州連綿千里,山勢雄奇,重峰深澗,愁雲崖又在萬峰之中,倆人初入蜀東不知底細,哪能找到,遂由川東西進沿途查訪,總算被他們找到一點蛛絲馬跡,追到成都,正趕上到處發生竊取嬰兒殺死孕婦的慘案,倆人俠肝義膽,聽到之後十分惱怒,立即日夜出動明查暗訪,又被他們尋到青雲觀來,並偵知這件事全由雪山派人所為,倆人雖知川中在雪山派勢力之內,但已激動發忿,顧不了許多,以梁文龍的意思,就要明目張膽硬幹,歐陽鶴卻力持慎重,主張暗中下手除惡。

  他們日間化裝出訪,發現了包魁、魏和留在人家門口的標記,兩個人記清楚地方後才返回迎賓樓,又遇到梁文龍的師父追風俠勝衛,倆人一見老俠膽子也大多了,初更過後立時動身預伏是處,果然二更左右,包魁、魏和二賊來做手腳,歐陽鶴和梁文龍這才現身逐賊。

  歐陽鶴見羅雁秋去遠,不由嘆口氣說道:“余自離山踏入江湖,數年來雖見不少異人奇事,但像這樣年輕俊秀而懷此絕技者,確是絕無僅有,可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師兄素受師父寵愛,認為異質天生,年少技深,但如和此人一比,真不啻天壤之別了。”

  梁文龍亦默默無言,面含愧色,實則其內心對羅雁秋之武技亦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倆人呆呆立了一陣,梁文龍說:“師兄,人家既然救了我們,又隻身一劍赴約青雲觀,我們在江湖道義上說,總不能坐視不管吧,我看此人英秀豪爽一派純真,又是雪山派對頭,可謂志同道合,不可失之交臂,小弟愚見何不同赴青雲觀一行,雖不能幫他大忙,總不無小助,師兄心意如何?”

  歐陽鶴原有同感,經此一說,立即應好,兩人不回城內反撲青雲觀而去。

  再說雁秋仗藝高膽大,隻身一劍奔赴青雲觀,六七里路程不過片刻工夫便已到達。雁秋一看觀外不見有人攔擊,正想騰身飛躍入觀,猛聞身後兩株高大白楊樹上枯枝沙沙一陣輕響,接著四點寒星挾著破空之聲分兩面襲來。

  好小俠,眼觀四面,耳聞八方,身形一長用個“潛龍升天”式拔起兩丈多高,恍如飛鳥般斜撲過去,哪知就在羅雁秋身形拔起之時,青雲觀大門屋脊後面突然響起一聲呼喝,跟著兩支飛叉,一排亂箭夾雜著鐵鏢之類的暗器,數十點銀星,似密雨般打來。羅雁秋左手一伸一長,氣納丹田,一個“嫦娥奔月”,身若巧燕又升起兩丈多高,右手白霜劍迎面一招“蕉扇逐火”,舞起一片寒光,那近身的幾支冷箭鐵鏢吃白光一擋墜落。羅雁秋連受二次暗襲,心中怒極,借身子下落之勢又展絕技“龍入蒼穹”,長劍護面,身似游龍,向青雲觀大門搶去,腳尖一點,幾個起落,已搶入青雲觀大門內院。

  羅雁秋腳落實地,青雲觀二進屋頂上,忽然掠下三條人影,第一個手上握著一支蛇頭鐵杖,正是青雲觀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一見雁秋冷笑一聲,道:“膽大鼠輩,真來送死了。”

  蛇頭鐵杖一吐一送,“長蛇出洞”直刺羅雁秋前心,羅雁秋身子略閃,劍鋒一偏,以攻還攻,丁子堂右腕疾沉,鐵杖橫掃直取羅雁秋雙腿,羅雁秋身形微拔,讓過鐵杖,白霜劍一推一送,“吞雲吐月”

  “斜柳穿魚”接連施出,劍光立刻將丁子堂罩住。丁子堂被羅雁秋絕招所制,只得向後退出丈餘,但劍鋒已掠前胸而過,只覺一種逼人寒氣直透頂門,幾傷劍下。

  丁子堂自出世以來,哪吃過這種苦頭,狂怒已極,展開三十年苦學,鐵杖恍如怪蟒翻身,猛攻疾打,羅雁秋見對方兵刃沉重,不敢用劍去削,展開師門太乙五行劍法,白霜劍上下飛舞,翻翻滾滾,宛如皎月清光,丈餘內冷風透入肌膚。

  這倆人一動手全是辣手頻施,驚心動魄,十餘回合後丁子堂用盡精奇招術均為羅雁秋從容化解,不但找不出空隙,自己反而幾次險被劍光所傷,這才知道,別看對方只是個俊美少年,武功竟是卓絕無比。又勉強苦撐了幾個回合,雁秋似已不耐,手中劍招一變,易守為攻,著著逼進,劍光吞吐帶著一片寒光銳風,直逼得丁子堂手忙腳亂,漸漸已感到無從招架。

  眼看這個威震川中的二堂主就要喪命劍下,此時觀陣群賊也顧不得二堂主的面子,一聲吶喊,蜂擁而上,數十條兵器人影把羅雁秋團團圍住,來個群打群攻。

  恰巧這時,歐陽鶴和梁文龍趕到,一看羅雁秋置身重圍,倆人齊聲一吼,雙筆單刀立刻殺入賊群。羅雁秋一見剛才自己解救的兩個少年現在來助自己,精神大振,清叱一聲,劍法突變,白霜劍宛似銀河星輝、矯天長虹。寒光過處一片兵器折斷之聲,銀芒起落連聲慘呼悲號,不到十個照面,傷在白霜劍下已有七人之多,這一來群賊紛紛後退,丁子堂知道自己方面人手雖多,但今天遇到這位小煞星,絕對討不到好處,即便自己再苦戰下去,亦必傷其劍下,這才一晃蛇頭鐵杖,跳出圈子,一聲不響地將兩袖一揚,連珠毒弩一發六支齊向雁秋打去。

  雁秋見丁子堂跳出圈子,也不願再下手傷人,一怔神間六點寒星已然打到,忙閃身一躲,一支竟然擦耳掠過,這一下又勾動小俠真火,怒叱一聲:“鼠輩敢施暗算!”

  於是身隨劍進,起落之間已近丁子堂身邊,白霜劍“天女揮戈”

  一劍劈去,丁子堂驀然一驚,想不到羅雁秋身法快得出奇,慌忙向旁一讓,只覺左頰一涼,一隻血淋淋的左耳竟被削落。總算羅雁秋手下留情,未傷他性命,這一下青雲觀群賊個個心驚魂飛,紛紛後撤,羅雁秋也收劍朗聲道:“我羅某和你們青雲觀無冤無仇,只為你們做的儘是傷天害理之事,蒙羞武林,今夜不過是略施小懲,如再怙惡不俊,定當斬草除根。”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1:00

十八

  說畢,回頭對歐陽鶴和梁文龍一拱手道:“我們走吧!”

  青雲觀數十個賊黨眼看三個人穿出觀外飛馳而去,無一人敢跟蹤追趕。丁子堂亡魂歸體,強忍痛苦,查點死傷,並派兩個精明幹練賊黨趕赴成都暗中監視羅雁秋等行蹤,一面派人飛馬急報大巴山上,速派能人下山來捉拿羅雁秋。

  羅雁秋夜入青雲觀,劍傷賊寇,會同歐陽鶴和梁文龍,急急趕回成都迎賓樓,已五更時分,幸得寒夜無月,三個都有著極好的武功,匆匆各歸宿所。原來歐陽鶴和梁文龍就住在羅雁秋對面房內,正是讓給羅雁秋和李福房間的兩個少年。

  三個相互一禮分進房間,羅雁秋經一夜苦戰,亦略感睏乏,解下白霜劍掛好,向外間一望,只見李福床位空蕩蕩竟無一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燃起殘燭,走近李福床邊查看,只見被帳零亂,似是倉忙起身,未及整理即匆匆離去,再尋李福兵刃,那口單刀又是連鞘掛在壁上原處未動,房內既無異兆,亦無打鬥痕跡,所有包袱行囊又均未動,又把房內詳細勘查了一陣,仍無半點怪異之處。

  羅雁秋經此一變,睡意全消,索性閉目靜坐,調氣養神。約有一個時辰,疲勞立消,天色也大亮了,此時曙光透窗,室內景物清晰可見,抬頭一看,猛然發現一張白色短柬,被一根子午透骨釘釘在窗上,羅雁秋不由暗道一聲“慚愧”,忙一長身形,取下短柬,借窗邊晨光一看,上面寫著似詩非詩的二十八個字:

  “苦度年華十九秋,豈讓鬚眉盡出頭。千里良駒伴一劍,傲視江湖四海游。”

  只見字跡娟秀,筆功飛舞,下款雖未署名,但已隱約透出非男子手筆了。羅雁秋看罷沉吟一陣,心中怦然一動,立把短柬藏入袋內,急向馬廄奔去,及到馬廄一看,不由使羅雁秋又驚又氣,前日得來那匹烏雲蓋雪神駒已然不知去向,小白猿李福被人高高吊在馬棚上暗處。

  羅雁秋驚怒交加,立即一個騰身,飛上馬棚,左手抓著李福身子,右手使勁用掌一切,斷去繩索,把小白猿李福挾在助下,急返臥室。但李福卻昏昏似睡,細看之下見李福“風府穴”上有一顆比黃豆稍大一點瑩晶奪目的菩提子,來人竟能施展豆粒打穴的武林中罕見的絕技,而且手法不輕不重,想不到自已初離師門,竟逢此異人,心中如何不感到震驚呢?羅雁秋呆想了一陣,這才想到救人要緊,忙用右手食中兩指在李福“風府穴”上一按,菩提子立即起出,又用推宮過穴的手法,推活了李福的穴道,良久小白猿李福始悠悠醒來,一見雁秋立在身邊就要掙扎行禮,羅雁秋忙把李福一按,道:“你穴道初解,不要亂動,只要把事情經過告訴我就行了。”

  李福長長嘆口氣,道:“只怪小人本領不濟,給公子現眼丟醜,不知那匹馬兒是否還在,如果神駒再被偷走,那小的真是罪該萬死了。”

  雁秋搖頭道:“你快不要這樣說,來人本領我已略知,絕非你所能敵,馬確已被人盜走,不過那匹烏雲蓋雪雖非凡物,但它本來就不是我們所有,既被偷走,也就算了,你定定神,先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李福一聽寶駒被盜,幾乎要流下淚來,滿面愧色道:“公子走後,小的坐臥不安,又擔心青雲觀來人尋仇,又怕神駒被竊,不時四出查看,直到四更左右,見無事故發生,始略覺安心,身體亦覺睏倦,倒床便睡,恍忽中似聽到一聲輕響,小的立即翻坐起身,正想摸刀,乍覺眼前一點銀光一閃,就昏了過去,以後的事小的也不知道了。”

  羅雁秋聽後,心中更覺驚奇,四更左右,分明來人已跟了自己大半夜,枉自一身本領,竟無所覺,我羅雁秋初入江湖,就連遇這等怪傑異人,足證四海之大無奇不有,以後真應該收斂鋒芒,不可自負了,想到此處,氣也平了不少,便對李福笑道:“你一夜勞累,又受人制了穴道,這件事你也不必太焦急,以後慢慢再說,我們對面住的兩個人都是武當派的好手,如見了他們不要提及失馬的事,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福原想必要受一頓責罵,怎麼也不會想到雁秋會這樣和顏悅色,反而安慰自己,心中又感激、又慚愧,聽羅雁秋這樣一說,確感睏乏不支,便逕自回到床上睡去。

  醒來時,只見屋裡多了兩個英俊少年,正和雁秋對飲長談,李福忙整衣冠,羅雁秋笑指李福道:“這位就是剛才和二位談起的李氏兄弟之一的李福。”

  兩人不約而同向李福招手,羅雁秋也忙對李福說了倆人的姓名來歷。

  李福緊走幾步,欲行大禮,卻被二人強力阻止,羅雁秋叫李福坐在下首陪飲,李福藉機打量這兩位武當派中弟子,只見歐陽鶴年約二十四五歲,虎目重眉,方面大耳,身體魁偉,一臉正氣;梁文龍二十三四,劍眉朗目,猿臂蜂腰,一派清秀英俊模樣,不由暗讚,果然正派人物個個一團豪俠之氣,深慶自己總算跳出火坑改邪歸正了。

  梁文龍道:“羅兄少年英俊,身懷絕技,定能為武林放一異彩,今後尚望借助大力,共除江湖群鬼,免使武林蒙羞。”

  雁秋忙道:“梁兄過獎,小弟愧不敢當,我輩中人自負俠義,仗劍江湖,亦無非想替民間解除一點疾苦,斬凶除暴,不負所學,雪山小鬼竟借武林作惡人間,實負武林先聖之願,小弟自當盡一己之力剷除邪惡,無奈我身負血海深仇,毀家滅門之恨,此後茫茫天涯,志在尋姊、復仇……”

  說至此處,不由劍眉倒堅,俊目放光,把自己經歷遭遇全盤說出……

  歐陽鶴聽後不覺亦生一種淒然之感,慨然說道:“余曾聽家師談及羅老前輩一生俠跡,不想竟是羅兄令尊,可惜一代英傑竟遭鼠輩暗算,我兄弟自不量力,今後當盡一己之能,助羅兄一臂之力,如有用我兄弟之處,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羅雁秋見歐陽鶴等如此慷慨,心中不由感激異常,幾個少年英雄愈談愈覺投機,頗有相見恨晚之感,歐陽鶴和梁文龍決定回湖北武當山後,稟明師尊此行經過,決心協助羅雁秋仗劍天涯,尋訪姊姊及探詢仇人下落。

  第二天,羅雁秋又叫李福另買了一匹健馬和兩個武當小俠結伴同行,店主因在店內失去客人坐馬,願按價賠償,但雁秋知道這種事無法怪店家,且神駒無價,故推辭不受,店主見雁秋如此豪放,反覺過意不去,只有千恩萬謝送出店外。

  四匹健馬出了成都,直奔川東大道。四人都是年輕的小俠,縱馬搖鞭,一路上說說笑笑,歐陽鶴又把自己在江湖上所見奇聞異事娓娓說出,更增加不少旅途興致。

  忽聽李福“咦”的一聲驚叫,忙回頭一看,只見一匹黑色快馬,疾如離弦之箭,馬上端坐一青衣少年,黑紗遮面,身體看去窈窕嬌小,從四人左側一閃而過。羅雁秋一見那匹神駿的健馬,正是自己失去的烏雲蓋雪寶駒,想不到在這荒郊曠野之中,竟遇盜馬之人,正好附近除了五人五騎之外,又無其他行人,立即一聲怒叱,道:“盜馬賊,留下馬來。”

  兩腳一點馬鐙,身子恍如飛鳥般直掠過去,那馬上青衣少年,似故意要和羅雁秋開玩笑,馬兒忽慢下來,羅雁秋施展“蒼鷹搜燕”

  身法搶近寶駒,立伸右手,五指若鉤,向那青衣少年左肩抓去,眼看只差寸餘就要抓住,但那青衣少年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猛的向前一縮,羅雁秋手指擦著少年的衣服而過,忽見那少年回頭過來,清叱一聲:“你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1:10

十九

  嬌叱聲中,右手已疾向羅雁秋胸前點來,那勢子簡直比電還快。羅雁秋空負一身絕技,未及閃避,只覺胸前被人輕輕一推,當場落在地上,就在這一怔神間,歐陽鶴等亦離馬撲來,那少年左手倏的向後一圈一吐,歐陽鶴等三人立覺一種強勁的阻力,但卻軟綿綿地撞在身上,三人登時就像洩了氣似的,全都在離那少年一丈遠近跌落下來,最妙的是不前不後一排並立,但卻是毫無損傷。

  那少年舉手投足間把四個一身武功的人制住,立即一轉身兩腿一緊,那匹黑馬一聲怒嘯,長尾一豎,縱蹄如飛,晃眼不見。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的工夫,羅雁秋慌忙回身一看,見歐陽鶴等三人均無損傷,始略放心,但仍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

  梁文龍忽然驚叫道:“秋弟你胸前是什麼東西?”

  羅雁秋經此一喝,忙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胸前第一個紐扣所在竟斜插一個白色紙團,上寫:“沿途小心,防人偷襲。”八個半草半楷的字,筆跡娟秀,和迎賓樓留柬分明是一人手筆。

  羅雁秋看罷,沉吟一陣,道:“這人真怪……”

  歐陽鶴問起經過,羅雁秋此時不便隱瞞,只得把迎賓樓失馬的事據實說了一遍,然後又道:“這人如果是敵人,就憑他剛才那一剎工夫就能制住我們四人,恐怕我們早沒有了性命,如果說是友人,就不該偷了我的馬又吊起我的人,今天又留柬示警,愈發使人敵友難辨了。”

  歐陽鶴一看羅雁秋那份劍眉星目、猿臂蜂腰的英姿,真如臨風玉樹,瑤池金童,秀俊已極,再回想那馬上的蒙面青衣少年雖著男裝,但卻無法掩飾那嬌小窈窕的身形,又聽那一聲清叱,宛似鶯唱燕鳴,已明白一部分,隨即笑道:“江湖之大原本無奇不有,有很多異人天生怪癖,總是愛暗中捉弄別人,不願一現廬山真面,使你分不清是敵是友,可是你一旦遇到危難,他又挺身而出,天大事情獨包獨攬,不惜樹敵結仇,只為其所願為,行其所願行,不過大凡這種異人均是身懷絕技,出神入化,智謀、才情又處處高人一等。如今事情已過,秋弟也不必再去理他,何況這種人做事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要你知道時自然會告訴你,否則你也無從查起,他既留柬示警,定有所見,我們沿途小心便了。”

  羅雁秋無奈地點點頭,四人各上坐馬,並肩前馳,梁文龍猛然憶起剛才吃那種無形綿軟之力,落在地上為何一點無傷呢?立即說道:“師哥,我們剛才被那人擊落地上,那種掌風類似我們武當派綿掌之類的功夫,不過綿掌傷人要擊中人體,至多掌風行至三尺,不似內功罡氣打出之劈空掌力,功力如到火候可傷人於百步之內,我現在想來頗覺不解,那人究竟用的什麼功夫把我們迎空擊落卻無一受傷,而且不先不後一排並立落在一丈開外,師兄比我見多識廣,可言告訴我們聽聽。”

  梁文龍這一問,歐陽鶴如夢初醒,亦覺驚奇,但卻不知如何回答,再看羅雁秋臉色漸變,神情驚慌,沉吟一陣,始對三人道:“聽梁兄所說,好似來人是一種佛門神技‘太乙氣功’,這種功夫我曾聽恩師說過,只有我大師伯慧覺長老一人精通此道,別看那種綿柔之力,能力伏龍虎,不論你有多好軟硬功夫,如果一經沾身,功力越深他的彈力亦愈強,負傷也愈重,不過這種氣功傷人與否,全憑發力之人的心念,否則恐三位早已內腑枯裂,縱有靈丹妙藥也難望回生了。”

  羅雁秋這一席話,把歐陽鶴、梁文龍和李福三人聽得目瞪口呆,不過歐陽鶴閱歷多且別有所思,心中暗想,如此說來那馬上之人恐怕是個四十以外的半老徐娘了,不然絕難有這等功力。梁文龍也在想“太乙氣功”未必有羅雁秋說的那樣厲害,否則自己竟為何毫無反應,待晉謁師伯松溪真人時一問便知。羅雁秋已看出梁文龍似有不信的神氣,也不再說,四人立時加快腳程,健馬如飛向前疾走。

  時雖入春,但一路仍是寒風飄霜,行人無多,羅雁秋一行四人曉行夜宿,過了綿陽、梓陽,這日已近巴中,沿途上並無事故發生,四人對留柬示警一事也逐漸忘懷,戒備也鬆弛下來。是夜投宿巴中城內,次晨上路,梁文龍笑道:“我們走了這麼遠路途,亦未見有人偷襲,留柬示警一事可能是那人故弄玄虛。”

  歐陽鶴聽畢搖了搖頭說:“過了通江即入大巴山區,正是賊人出沒的地方,理應更加小心才是,秋弟武技已稱絕學,那青衣人能在馬上舉手之間制住了秋弟的猛撲,凌空擊落我們三人,身法手法可謂絕倫,絕不會無中生有,江湖之上常常是風險突臨,龍弟不可大意。”

  歐陽鶴這幾句話似含有責備之意,說得梁文龍面孔一紅,無言可答,羅雁秋雖不脫童心,但聰明透頂,恐梁文龍感覺難堪,立即用話岔開,四騎緩進,直取通江,渡過巴水,時已薄暮,四人在通江城內尋了一家名叫“三盛號”的客棧住下。

  通江為四川東北重鎮,熱鬧非凡,且兩面臨水,土地肥沃,居民富庶,三盛客棧位處要區,為通江城內精華所在,四人要了一所清靜小院住了下來,因入大巴山區在即,羅雁秋命李福上街購些需用之物,良久未見轉來,正等得心焦,忽聞外面一陣呼喝之聲,三人不約而同走到前店一看,見李福已和一位英風勃勃的少年打了起來,那少年正施展一個“進步迴環”,把李福左臂抓住,梁文龍見狀大怒,直搶過去,舉手就打,那少年正想擺佈李福,見梁文龍來勢奇猛,只得鬆手放了李福來敵梁文龍,猛聞一聲嬌叱:“無恥匪徒,休要以多為勝。”

  跟著一個藍布包頭,身著淺藍的秀美少女斜飛過來,玉腕翻處左手一個“寒花吐蕊”,呼的一掌向梁文龍前胸打來,梁文龍不得不收勢迎敵,忙把身形一閃,避開來掌,哪知少女身手捷迅,見一擊不中,不待梁文龍還手,一個欺身墊步,右手“蝴蝶穿花”又是一掌,比上招更急更快,梁文龍吃那少女一連兩招逼退了數步,不由勾起真火,虎吼一聲兩臂疾展,左手“鴻雁舒翼”直削那少女前胸,右手“玉帶圍腰”橫打中盤,那少女見梁文龍出手狠辣,柳眉一挑,施展“倒轉陰陽”,閃身退步避開來勢,梁文龍哪肯放過,疾展雙拳猛攻過去,那少女也輕叱一聲,竟用武當派長拳十八打和梁文龍打個難解難分。

  歐陽鶴一看那少女施用的是武當派正宗拳法,心中一動,身形一晃直搶過去,要想把兩人擋住問個明白,哪知剛才和李福動手的少年見對方又飛出一人,恐少女吃虧,忙一長身形,左手一伸“金豹露爪”,右手疾展“神龍出海”,一招兩式,快如電火般直取歐陽鶴左肩井穴及小腹,來勢又急又快,歐陽鶴見無暇分辯,忙用“巧脫袈裟”把身子避開,少年見對方一閃躲開了自己兩招,一聲冷笑,步踏中宮,左臂向回一收一吐,易掌為拳,一招“霸王敬酒”,直擊歐陽鶴前心,歐陽鶴急忙吸胸凹腹,把上半身一偏拳已落空,少年猛把身子一坐,右腿一個“橫掃落葉”又狠又急,歐陽鶴差一點被打中,這一下可勾起了歐陽鶴真火,斷喝一聲道:“不要逼人大甚。”

  右手拿一個反拋“大劈碑手”斜切那少年左肩,少年見歐陽鶴一出手就用出武當派狠招,心中不免驚愕,但此刻情勢一個失神,不死即傷,哪還容他思前想後,就在一怔神間,歐陽鶴掌風已到,總算那少年武技精純,臨危不亂,忙用“鯉躍龍門”勉強閃開,歐陽鶴又喊聲:“哪裡走!”

  兩臂一伸,一招“野馬分鬃”直搶過去,這個店面能有多大,少年一閃已達牆邊,歐陽鶴又快又猛的拳風已然追到,少年被迫忽的奮起雙臂,“螳啷擋車”向上一迎,打算來個硬打硬接,這倆人都用足勁力,如一接觸必傷其一,就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剎那間,猛聞兩聲“使不得”,語未住,兩條人影破空而落,往中間一搶,硬把倆人分開。

  現身的一個是羅雁秋,另一個卻是一個二十五六的黑裝少年,歐陽鶴一看來者竟是自己的師兄,江南綠林道上聞名喪膽的白面秀士鐵書生肖俊。肖俊一現身便忙喊道:“龍弟,蘋妹,快點住手,都是自己人。”

  梁文龍和那少女同時住手,梁文龍正被少女逼得無從施展,心中暗自稱奇,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千嬌百媚的小姑娘竟有這樣好的武功,正想施出險招取勝,聽人一喊,回頭一看,原足年餘未晤的大師兄來了,忙住手近前施扎,那少女亦帶無限忸怩羞態走近肖俊跟前一站,粉面低垂,一語不發,肖俊哈哈一笑道:“這才叫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我來給你們引見引見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1:22

二十

  便指著那少年道:“這是二師叔六年前收的弟子玉虎兒,這位姑娘就是二師叔的侄女萬翠蘋師妹。”

  又指著歐陽鶴和梁文龍倆人道:“這兩位就是我們要找的歐陽鶴和梁文龍,也就是你們尚未見過面的兩位師兄。”

  說著,目光又轉到羅雁秋的臉上,覺得素昧平生正在發愣間,羅雁秋早日含淚搶前一步,對玉虎兒道:“虎哥別來無恙,尚認小弟羅雁秋否?”

  玉虎兒初看到羅雁秋時,覺得很像自己多年闊別的師弟,但雁秋別時不過是一個孩童,如今已是英姿秀俊的少年,一時之間不敢相認,聽雁秋這一說,不由張大了眼睛喊道:“秋弟!苦壞你了……”

  下邊的話還未說完,早已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師兄弟相抱而泣。

  歐陽鶴略一怔神,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忙拉一下羅雁秋的衣袖道:“秋弟,此地不便談話,還是回到店房再說吧!”

  羅雁秋和玉虎兒抬頭一看,尚有部分看熱鬧的人沒有散去,忙和玉虎兒手拉手走回自己的店房,大家落座後,歐陽鶴搶先把如何遇到羅雁秋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肖俊聽後忙站起身向羅雁秋深深一揖,道:“多承小俠援手,使敝師弟未遭群賊毒手,肖某人這裡謝過了。”

  羅雁秋慌忙起身還禮,謙恭不已,李福讓店家擺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大家邊吃邊談。玉虎兒見羅雁秋學了一身絕技,自是歡喜異常,遂把自己別後投師太湖的經過也詳述一遍,乃談到每日和萬翠蘋一起練武習技之時,羅雁秋不由抬頭看看對面坐的女俠,可稱得上嬌豔如花,秀逸若仙,又加上一身淡裝緊衣,越發顯得雙肩秀削,柳腰妙曼,姿容可人,不由暗替師兄歡喜,對玉虎兒道:“虎哥有此良伴共習武功,朝夕苦練,想進境必速,小弟衷心為虎哥慶幸!”

  他也不管這話說出來,別人有多難堪。果然萬翠蘋一聽耳根都羞紅起來,把粉臉幾乎垂到胸前,酒也不吃了,如在平時,也許早翻了臉。肖俊知羅雁秋原是無心之言,忙道:“蘋妹怎的如此害臊,他師兄弟久別重逢,暢敘別後,不過無意涉及蘋妹一句,你怎的仍難脫陳世俗兒女之態,不怕失禮嗎?”

  萬翠蘋抬頭看看大師已似想說話,羅雁秋已覺到自己失言闖出了禍,慌忙說道:“這位萬姐姐不要生氣,我幼失父母,隨師入山,在荒峰野嶺中一住六年,把人間禮法大部忘去,剛才我一時失言,對不住姐姐,我給姐姐賠禮了。”

  說畢,真的起身深深一揖,這可把個萬翠蘋姑娘弄得左右為難了,想不到小俠童心稚氣,方才說話稚言無諱,現在滿口姐姐叫得人哭笑皆非,只有紅著臉站起身,勉強一笑道:“我是個漁家女,不知禮貌,也請小俠不要見怪。”

  說著也對雁秋福了一福。

  肖俊見羅雁秋一派純真,毫無一點江湖做作習氣,不由生出一種敬愛之心來,哈哈一笑道:“小俠和蘋妹都不要客氣,大家雖是萍蹤初聚,但卻一見如故,我輩武林中人,不要講求凡俗禮法,大家幹了此杯吧!”說完首先舉杯一飲而盡,雁秋等都舉杯互敬。這一席酒吃得非常愉快,到月掛中天二更敲過,歐陽鶴才問師兄何以入川來。

  肖俊聽後笑道:“師父自你們倆人川之後,即親自下山尋到太湖,化解了和二師叔的微嫌,一同返回武當,因怕你們倆人有失,隨和二師叔親自趕來,在路途中又遇到三師叔,告知你們已準備動身回山,這才叫我和虎弟、蘋妹趕來迎接你們,不想會在此遇上,如非誤會爭鬥也許要錯過會面之機,可見事有湊巧了。”

  玉虎兒也笑道:“我們本來亦想往在三盛客棧,恰巧大哥有點小事到街上一行,留下我和蘋妹,又巧李兄購物歸來看了蘋妹兩眼,不想蘋妹一句閒話引起爭端,就這樣誤打誤撞又會到多年來繞緒心頭的秋弟,真可算機緣巧合了。”

  李福聽玉虎兒說完忙站起身說道:“我在青雲觀時常聽馬玄清等談及,崆峒派掌門人一字神劍公孫明,收了七個得意弟子,號稱四龍三鳳,那三鳳原是三個美豔的少女,武功均甚了得,今日見萬姑娘秀姿中帶著三分英氣,且身邊帶著長劍,不由心中一動多看了兩眼,恐怕是崆峒三鳳中的人物,失禮之處尚情萬姑娘多多原諒。”

  肖俊忙接道:“還真虧你這一看,要不然恐錯失會面之機了。”

  肖俊說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歐陽鶴道:“我們都系一派武學,親如兄弟,秋弟雖是萍水初逢但卻一見如故,小弟欲效昔年桃園之盟,結作異姓骨肉,彼此患難相扶,同生共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梁文龍第一個贊成,肖俊點頭稱好,羅雁秋、玉虎兒亦欣然允諾,大家立排香案,序了年庚,只有李福再三推托,說自己烏鴉難入鶴群,一生只望能追隨羅雁秋身旁作個執鞭隨蹬的童僕心願已足,實不敢高攀等等,大家也強他不得,萬翠蘋芳心已屬玉虎兒,又系女流,大家也沒有勉強,這樣一來只有肖俊等五人供了神位,焚起檀香,行了三拜九叩大禮,飲過血灑,各起重誓,肖俊二十六歲居長,歐陽鶴二十四歲佔了二哥,梁文龍比歐陽鶴小了五個月算是老三,玉虎兒二十三歲倒數第二,羅雁秋十八歲敬陪末座。肖俊說道:“二弟三弟也不必回山了,師父已知前事,趁此雪山、崆峒兩派尚未全面發動之時我們可由此過大巴山順便一查兩派動靜,然後再助五弟查訪追命閻羅馬百武的下落,先替五弟報了親仇再說。”

  肖俊這一說,不由使羅雁秋感激涕零,玉虎兒也是由衷的敬佩,大家自無異意。此時三更已過,眾人正想分頭安寢,猛聞窗外“撲通”一聲,似是一個人跌倒的樣子,李福一晃身從門口直搶出去,萬翠蘋玉腕輕揚推開後窗,正想飛身躍出一看究竟,忽見一道白光破窗飛入,直向羅雁秋打來,小俠一抬右腕接在手中,竟是一個小白紙團,也無暇展開。

  眾人紛紛搶出屋外,只見夜幕低垂,陰雲掩月,冷風襲人,哪有半點人蹤,只有在右邊一個屋角牆下,似有一團黑影。李福飛身一落抬腿一腳踢去,“撲通”一聲,那人應聲而倒,竟是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大漢,身著一身夜行勁裝趴在地上動也不動,李福順手一提轉回房內,大家分頭搜尋一陣見無異狀,才紛紛回座,再看那個大漢已面如金紙奄奄一息。

  肖俊劍眉一皺在那個半死的大漢身上詳細查看,果見那大漢中盤“雲台穴”上微透血跡,趕忙分開血衣探視,發現一粒比黃豆略大的菩提子已透入穴道一寸多深,顯然已無法可救,肖俊一展眉道:“這人已被別人用武林神功豆粒打穴之法,擊中雲台要穴,縱有靈丹亦難回生,只不知何人有此神技。”

  羅雁秋又把自己失馬,李福被人打穴高吊的事說了一遍,肖俊聽後心中驚奇不已,羅雁秋又把剛才接到紙團打開一看,上面寥寥數語,大意是:“你們行蹤已為人偵知,沿途險阻重重,宜小心為之。”

  字跡娟秀,赫然又是盜馬人手筆,只看得羅雁秋目瞪口呆,肖俊也沉吟不語,過了很久才道:“天已不早,大家早些安歇,明天趕路要緊,這具半死的屍體留交小兄處理吧。”

  各人只好分頭安寢。肖俊候眾人去後,輕聲對歐陽鶴道:“二弟,這個能用菩提子打穴之人,分明是一代奇傑高手,看樣子似是有意暗助我們,如果是敵人,那就不堪設想了。別看五弟一身絕技,也絕非此人對手。”

  歐陽鶴聽後笑道:“豈止不是對手,實不啻天壤之別!”

  歐陽鶴一語未完,忽聞後窗“嗤”的一笑,肖俊一回身右腕疾翻,兩支金錢鏢先後打出,誰知如沙石投海,毫無反應,連響聲也沒有,忙縱身逼出一看,仍無所見,這才回到房內對歐陽鶴說:“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如不見秋弟會想得到他那樣的年齡竟會身懷絕技吧?現在你把這個大漢找個地方送去吧。”

  歐陽鶴應命,提了大漢而去,約有一頓工夫方回店內,對肖俊道:“走到路上大漢已死,我把他屍體拋到荒野一片亂墳墓地裡了。”

  肖俊點點頭,和歐陽鶴同室分榻而眠。

  次晨天亮,大家起床,漱洗吃喝後,即整理行裝上路。

  六男一女七騎出了通江,放轡疾馳。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1:38

二十一

  路愈走愈荒涼,前面起伏的一道土嶺分向兩面延伸,羅雁秋等已入土嶺上一道崎嶇的小路,忽然有兩匹急馳的快馬從身後趕來,馬上坐著兩個青衣漢子,全穿著深青色緊身勁服,並各披一件藍緞斗篷,馬鞍旁各掛有一個長形的黃色包袱,像兩道疾箭似的就搶到了七人前面。

  雁秋等方感到這兩個不是尋常人物,那馬上兩個漢子已回過身來望瞭望羅雁秋等七人,發出兩聲“嘿嘿”的冷笑。梁文龍頭一個忍耐不住,一提馬轡向前衝去。無奈倆人騎術甚精,見梁文龍向前一沖,立即揮轉馬頭,兩騎如矢又向前跑去,梁文龍本想發作,但人家又未招惹自己,不便無事生非,只得忿忿的一收馬轡。羅雁秋回頭問李福道:“剛才那兩個人,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物?”

  李福道:“那倆人小人並未見過。雪山派人多勢大,小的雖在青雲觀留居兩年,但對內部詳情卻無所悉,究竟愁雲崖在大巴山什麼地方,有多少賊黨,小的也不清楚。”

  羅雁秋見李福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感氣悶,肖俊笑道:“雪山派黨徒狡猾異常,李福不過入派兩年,當無所知。剛才倆人看似平常,但他們馬鞍邊攜帶的兵刃卻不似一般刀劍之類,定是一種奇形的外門兵刃,剛才他們轉身的時候,我已留神倆人目射精光,英芒內斂,內功實已有極深的造詣,且外形文秀,一派書生氣概,愈如此愈不應輕視。”

  “我們七人昨夜只管吃酒敘舊,被人暗中盯梢監視亦無所覺,如非一位異人暗伸援手,用菩提子打穴神功傷了敵人暗樁性命,真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笑話哩!江湖之上,風險重重,應該處處留意……”

  歐陽鶴說道:“大哥這次入川,師父是否又告誡不得和雪山、崆峒兩派作正面衝突?”

  肖俊微微一笑道:“師父已知雪山、崆峒兩派對我們仇怨已深,勢同水火,欲解不能,且本派中一個歸隱前輩和江湖上幾個多年未出的奇人,對雪山、崆峒所為均已感到憤慨異常,均又重入江湖願助師門一臂之力,在小兄入川之時,那兩位武林前輩可能已先小兄入蜀了。”

  肖俊這幾句話,無疑已解除了武當掌門張慧龍的禁令。只見歐陽鶴和梁文龍倆人眉毛一揚,哈哈大笑說道:“大師伯令出如山,使小弟等年來受盡人家正面挑釁之苦,均得忍氣吞聲,現聽大哥一說,大師伯對他們兩派所作所為,亦覺忍無可忍了,不再使我們這般弟子輩受人欺侮了。”

  幾個小俠一高興,心中的鬱悶也都雲消霧散。七人七騎,從那荒崗荊林中一條彎曲小路魚貫前行。

  七個人在荒山野嶺上走了一天,一個人也未遇到。直到掌燈時候,才趕到一片樹林。只見幾十株高大翠柏中透出一堵紅牆,似是一個廟宇。近前細看,果然是個久無人住的寺院。兩扇黑漆大門,已經漆落木朽,裡面隱現幾重殿脊,這座寺院規模顯然不小,可惜久已荒廢,只見滿地枯葉,深可盈尺。七人借暮色微光,抬頭一看,依稀還可看出橫匾上寫著“巴山古剎”四大字。

  肖俊道:“看樣子,這附近已無人家,這座古剎建築,外面如此荒涼,怕已是久無僧侶。我們不妨在此留宿一夜,明天再走,免冒夜風寒露。”

  六人應好,下馬入寺,梁文龍搶前而入,兩扇寺門一扇半掩,文龍用手一推,應聲而開,一陣積塵落下,灑了文龍一身。進了大門是一片大有畝許的庭院。落葉滿地,亂草叢生。穿過庭院,有一道二重殿門,兩邊是一排連雲房舍,均是殘瓦斷簷。走過二門,有一條紅磚砌成的甬道,兩邊翠柏高達數丈。梁文龍帶路走完甬道,登上十三層石級,才算到了大殿。七人魚貫入殿一看,見這大殿高約三丈,全用磚石砌成,但那些畫龍雕樑因年久剝落,只餘些痕跡,反而變成一堆堆白紅雜陳,看去更增陰森淒涼之感。但那大殿房頂卻是完好如初。

  肖俊道:“這裡雖覺陰沉,但還完整,可蔽風雨,我們就在此處休息吧!”七人取下行囊,把這座古剎荒殿暫作旅舍。

  只是苦了這七匹馬兒,寒野古剎四無村舍,哪裡去找草料,正是二月天氣,殘寒未盡,馬兒想吃口青草,也是無處可尋,羅雁秋皺眉道:“明日即可進入山境,初春草短,這幾匹馬兒如何打發呢?”

  肖俊也覺山路崎嶇,羊腸曲徑,幾人一身武功,行走原不甚難,但這七區健馬雖擅長程行走,但如欲翻山越嶺,就非力能所及了。

  聽羅雁秋一說,亦覺有理,笑道:“秋弟之言甚是,大巴山內賊黨必然處處設伏,帶馬同行,反易為人所覺,且山路崎嶇,斷澗橫崖,馬兒亦無法越渡,明天在入山的時候我個獵戶家寄放,今夜既無草料,只好委屈它們一夜了。”

  大家解開隨身行李,打掃乾淨一處殿角,席地而眠,只苦了萬翠蘋姑娘,睡亦不是,坐亦不是,雖然都是幾個同門師兄弟,但自己究竟是個黃花閨女,平時住店,總是獨居一室,現在遇到這種古剎寒夜,大家混雜一起,還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人們長夜廝守。

  雖說是武林俠女不拘小節,但總感心中如小鹿亂撞,坐臥不安,可是又不便出口。

  幸得肖俊已發現翠蘋窘態,忙把玉虎兒的舖位排在翠蘋旁邊。

  女俠知道大師兄用意良深,不由飛紅滿面,但又無話可說。且自己和玉虎兒六年朝夕相依,情苗已生,一顆芳心早已默許虎兒,這些事情還能瞞過見多識廣的萬永滄嗎?這位風塵大俠也看上這位愛徒了,對他們結伴相游並不阻止,而且在有意無意之間露出口風,待玉虎兒功夫成就之日,就替他們一對情人完成婚嫁。

  萬翠蘋的內心也常想著自己早晚都是玉虎兒的人了,所以隨肖俊入川之後,雖盡力迴避,但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一種女性天然的情愛,眼角眉梢處處顯得對玉虎兒的關心。這種情形看在肖俊眼內,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呢?所以萬翠蘋窘態一露,立把玉虎兒調遣過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1:48

二十二

  第 四 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

  一夜無話。次日天亮,眾人立時起身收拾行囊,因為找不到人家,只好丟下馬匹,任其自去,離了“巴山古剎”,步行向前進發。

  七個人都有著一身很好的武功,見四野荒涼無人,一齊展開飛行功夫向前疾走,到中午時分已入大巴山區,只見那山嶺起伏,萬峰重疊,山天相接一望無涯。七人環繞崎嶇山道,峭壁深澗橫阻,七個人雖有武功,經半日急趕也覺著有些疲乏,大家尋了一個大石旁坐下,用了乾糧飲些泉水,休息一陣,仍未見一處可以棲身的地方,此時已到掌燈時候,暮色四合,景物模糊不清,萬姑娘憑藉幼小即得武當派真傳,練就的超人眼力,窮目向前看去,忽見距離十丈以外峰根下面有丈餘大小一片葛藤,形如垂簾,心中一動,立即飛奔過去,拔出長劍一挑葛藤,不由高興得歡呼起來。

  肖俊等六人聽萬翠蘋一叫急急趕到跟前一看,原來那葛藤裡面竟是一個兩丈多深,丈餘高低的山洞,洞底離峰根有三尺多高,裡面尚鋪有不少茅草,四壁光滑,宛如一塊大石鑿成,洞口有五尺多高,由峰上垂下的葛藤剛好把洞掩住,如不留心很難發現。大家見有這樣一個好住處,全都十分高興,歐陽鶴笑道:“蘋妹靈心慧目,竟尋到這樣一個好住所,古云女孩子心細如髮,可見誠非欺人之談了。”

  眾人聽後一齊交口稱讚起來,這一來弄得萬翠蘋不知是喜是羞,只覺粉面一陣熱辣辣的,欲辯無言。歐陽鶴晃著千里火筒點燃魚皮孔明燈,引眾人入洞,肖俊借燈光詳細衡量了一下石洞情形,對六人道:“荒山野澗,懸崖石洞,必有猛獸出沒,但看此洞內設施似是有人住過的樣子,這片乾草鋪攤整齊,洞外垂藤亦像是人工所成,說不定是雪山、崆峒賊黨在入山口處的歇腳之地,或為樵夫獵人的棲身之所,總之這個天然的石洞已經過了一番人工的佈置,我們既入大巴山內,不啻已入賊巢,應多加小心才對。今夜我們可輪流值更,以防萬一,各位賢弟先行休息,小兄任第一班如何?”

  六人見肖俊處處謹慎,調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肖俊又把孔明燈撥小以防燈光外洩,然後輕撥推開葛藤,跳出洞外,查看一下四周的形勢後,始返回洞內靜坐養神。直到三更左右輪到梁文龍值更,忽聞一聲輕響,發自洞外不遠之處,梁文龍忙拔出銀光刀,輕撥葛藤跳出石洞,尋個山石隱身一望,只見皓月當空,銀輝四射,四外景物清晰如晝,停身的深谷內卻是萬籟無聲。

  心疑剛才聽錯,或為蛇獸夜行觸動山石互撞,正想返回石洞,猛聞頭頂上一棵古松枝葉“沙沙”作響,接著一聲“照打”,梁文龍慌忙提氣貫神向旁一閃,一支奇形蝙蝠鏢挾一縷銳風掠耳打過,梁文龍右手一揚一支沒羽純鋼箭回敬過去,跟著身子向外一縱退後八尺,一橫銀光刀朗聲說道:“何方鼠輩,膽敢亂施暗算,有本領的亮出相來和梁某會會,這種鬼鬼祟祟的舉動不怕太小家子氣嗎?”

  梁文龍喝聲未住,崖腰古松上一陣哈哈大笑,接著枝葉一分,飄身落下一人,一身黑色夜行緊身短裝,斜掛鏢袋,年約三十左右,方面大耳,豹頭環眼,氣宇軒昂,右手握著一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刃,似劍非劍,似鋮非鋮,護手處有兩葉鋼片形如鳳翅,全身通用純鋼打成,前半段有八個寸餘長的鋼齒,尖端扁平形如鴨舌,月光下銀芒四射,這種奇形兵刃梁文龍真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料必有非常之招術。正想喝問對方姓名,來人已然發話道:“姓梁的,你不必口出狂言,其實你們幾人形跡早已在我們監視之中,大巴山愁雲崖就是爾等葬身之地,你也不必通名報姓,你們幾個人除了那個姓羅的來歷尚不太清楚以外,餘下的都不過是武當派出身的一窩鼠輩,我勸你們識時務些,趁早滾回去告訴松溪老道張慧龍,就說崆峒雪山兩派不日即要派人登山問罪,這樣你們幾個尚可多活幾天,如果不聽你崔大爺良言勸告,硬想憑你們那點微末武技上愁雲崖一試身手,不啻飛蛾投火自尋死路……”

  來人一席話尚未說完,梁文龍已被激動真火,冷笑兩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竟是雪山崆峒兩派賊黨中的眼線,不錯,你這些爺們都是武當門下,這次千里風塵來到大巴山內,就是想到你們自稱銅牆鐵壁的愁雲崖開開眼界,看看雪山崆峒兩派有什麼像樣子的出色人物。不過據我想那愁雲崖上無非是一群殺人放火,嘯聚山林的強盜罷了,難道真還有什麼幡龍臥虎的厲害人物嗎?”

  梁文龍這一席話尖刻已極,來人哪還忍耐得住,不由環眼怒睜,厲叱一聲道:“武當鼠輩不要利口傷人,接招吧!”

  口中說話,手裡那個奇形兵刃一個“神龍出水”便向梁文龍“華蓋穴”打來,梁文龍嘴裡如此說,可是內心實沒有輕視來人,見對方一出手競尋自己穴道,知是一個勁敵,又不知這種怪兵刃是什麼路子,哪敢大意,忙移步轉身避開來勢,手中銀光刀“腕底翻雲”,橫向對方右小臂截去,來人見文龍甚為乖巧,並不用刀硬封自己的“風翅打穴鐝”,長笑一聲,右手鐝“孤雁展翅”平推中盤,梁文龍在這一交手間已看出對方變招快速,身法輕靈不在自己之下,忙展開銀光刀,砍、劈、封一片刀光還攻過去,倆人這一動手全拼上了命,誰也不留餘地。

  兵刃交擊之聲早驚醒石洞內的一群小俠。只見藤簾起處恍如巧燕穿雲,幾條人影連翩飛出。肖俊第一個穿出洞外,腳尚未穩,頭頂上松樹枝葉一響,一聲嬌叱“看劍”,飛鳥似的落下一個面容嬌美、玄色短裝的少女來,身子尚未沾著實地手中劍“巧蝶穿花”便向肖俊後心刺到,好肖俊,乍覺背後金風襲來竟不閃不避,右手長劍“回頭望月”,向上一封,“當”的一響噴出一溜火星。肖俊這一劍用了七成勁力,心想對方劍縱不脫手也要直盪開去,哪知那少女竟借招變式右手向左一沉,易刺為劈,玉腕一翻“橫斷巫山”攔腰打至。

  肖俊一劍未封住門戶又覺金風颯然,心中一驚,不敢大意,蜂腰一挫直竄前六尺,回過身來見對方竟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秀美少女,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那少女,見肖俊猿臂蜂腰,玉面銀牙,俊美中另帶有一股逼人英氣,右手長劍如封似閉,看著門戶並不進招,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直望著自己,像兩支無形的劍刺入自己內心深處,不由勞心一動,心神微微一震,差一點把手中長劍掉在地上,不覺兩團紅暈直透雙頻,慌忙定一定神,嬌喝道:“武當派的小子竟敢進入大巴山來,莫非真想自尋死路嗎?”

  那少女一面嬌喊,右手的長劍快如石火般橫腰砍來。肖俊身形微閃,劍鋒偏進,反削少女左臂。少女倏的收劍,沉臂領劍,柳腰微擺,讓過肖俊劍鋒,左手二指一圈領了劍訣,右臂玉腕一挫唰的一劍直刺肖俊前胸。

  肖俊著那少女劍招身法輕靈穩實,變化迅速,不再試招,挪步轉身展開武當派一百零八路“八仙劍法”,一時寒光吞吐映月生輝,銀鋒飛旋冷芒四射。

  哪知少女身手頗不平凡,單劍展開恰似雪花舞空,化成了一片寒光劍幕,倆人對拆了十幾個照面,少女突把劍光一收,眼目送情,朱唇含笑,身形一個“寒鴉歸巢”倒竄一丈多遠,嬌聲喝道:“本姑娘戰你不過,休要追趕,當心我的鳳尾奪命針。”

  說罷,扭轉嬌軀向前跑去。

  肖俊見少女劍法未亂,忽然敗退,知必有原因,又聽她說出鳳尾奪命針的暗器來,分明是說自己如果怕鳳尾奪命針的厲害就不要追趕,不由心中有氣,怒喝一聲:“小姑娘不要賣狂,別人怕你鳳尾奪命針,我姓肖的偏不怕,慢走一步,肖某人趕來了。”

  肖俊說完話,挫蜂腰,抖兩臂,施展“蜻蜓三點水”的輕功,“唰唰唰”追出七丈開外,此時距那少女不過丈餘遠近,肖俊知鳳尾奪命針是江湖上最歹毒最霸道的暗器,因體積細小,發時無聲,最難閃避,不敢過於逼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1:58

二十三

  倆人一前一後如流星趕月,晃眼追出三四里路,少女在一個山根下面一停猛的轉身右臂一揚,月光下三條極細的銀針向肖俊並排飛到,肖俊知道厲害哪敢怠慢,左腕疾翻,打出金錢鏢,先把正中一條銀線擊落,跟著身子向後一仰,施展鐵板橋工夫,全身向後倒下去,背脊剛剛貼地立即向左一翻滾開五尺,蜂腰一挺霍然起立,就在這一翻一挺的工夫,右手長劍已交左手,探囊取出三枚金錢鏢來,正想回敬過去,忽見那少女妙目圓睜,面含嬌笑,長劍倒提,纖腰輕擺,蓮步姍姍的走近自己,兩道眼神怔怔的盯在自己臉上,毫無惡意。

  這下子全出意外,把個鐵書生肖俊弄得右手扣著金錢鏢呆呆地停立那裡。

  那少女已先開口道:“看你劍術及閃避鳳尾奪命針的身法,均是上乘工夫,莫非你就是那位武當派傑出英才,人稱白面秀士鐵書生的肖俊相公?”

  這一問又出意外,把個見多識廣的鐵書生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抱拳說道:“不錯,在下正是肖俊,薄具虛名,承姑娘誇獎更覺慚愧,姑娘劍術已得真傳、鳳尾奪命針尤稱一絕,肖某不勝敬佩。不知姑娘把肖俊引到此地有何見教。”

  這一下,可真難為了那個少女,只見她粉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半晌始結結巴巴地說道:“妾名梅影仙,幼隨恩師崆峒派掌門人公孫明習劍,此次奉師命由滇北人川,原是助愁雲崖閔師叔及雪山派呂堂主和貴派一較長短,及見相公一表人才,武功劍術均達火候,確為武林中難得的全材,無怪乎年紀輕輕俠名便傳遍江湖。妾不忍見相公再涉奇險,因此詐敗誘引相公到此,欲進一己衷言,愁雲崖上奇材異人甚多,別看相公你一身武技卻是去得回不得,望能聽妾言即時退出大巴山,暫返武當,後徐圖之。妾此時心亂如麻,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務請相公能三思而行,珍重自己能安出此山,則妾心願足矣!”

  說到此處已是低咽難繼,一雙明媚秀目掛了兩行盈盈淚珠。

  肖俊聽得心神動盪,不自覺道:“萍水相逢,承蒙梅姑娘如此關照,肖某有生之年亦難忘大德。不過,我們兄弟此次進入大巴山原為尋找我五弟昔年一個仇人,並非向貴派尋仇。無奈貴我兩派結仇已深,絕非言語所能和解。梅姑娘,你勸我暫返武當後徐圖之,確是金玉良言,但我肖俊入山時一行七人,即讓我接受姑娘良言忠告,他們也未必就會聽我片面之言,我也不能丟下他們獨自離此,只好有負姑娘這番美意了。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姑娘清麗絕俗,美質慧心,諒必能善自為之,正邪之分一望便知,不用肖某再進不需之言,梅姑娘,你這份深情厚誼肖某當永銘肺腑之中,決不敢有負錯愛之意。”

  梅影仙聽完之後忽的妙目一睜,柳眉深鎖,口中“嚶”了一聲,淒然說道:“相公義薄雲天,更使妾敬佩得五體投地。只要你能永遠記住在這荒山月夜之下,有一個苦命女子梅影仙不顧羞恥,向君傾訴出一片純情誠意,那我就死亦瞑目了。”

  肖俊也是個天生情種,梅影仙那神情,那姿態,又是淒楚欲絕,再加上那一雙勾魂秋波,含著瑩瑩淚光的妙目,似怨似愛的凝注著他,把一個鐵書生看得心神飄搖,不由睜大了雙目呆呆凝視著對方,想說幾句話吧,又不知從哪裡說起,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呆立當場……

  忽聞不遠處一聲叱叫:“愁雲崖鼠輩哪裡逃走,留下命來。”

  隨著這叱聲在離倆人三丈左右一塊山石後面,飛起一團黑影,那人身法奇快,起落之間竟斜向右方飛躍三丈多遠,背向倆人在路中一站。

  梅姑娘被這突然的變故,從那恩怨纏綿的情愛迷醉中一驚而醒,忙一理攏發繡絹,跟著身子向後一翻,用一個“金鯉倒穿波”退後丈餘。就在梅姑娘腳尚未穩之際,忽聞來路上一聲怒吼道:“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一個手提鳳翅打穴鐝的漢子,手中劍一個“仙人指路”照攔路的少年打去。那少年只輕輕的一閃已然避開,手中劍“金童獻鯉”

  竟搶中宮欺身進招,施劍漢子似是無心戀戰,見一招落空兩足一點,已向右前方斜穿出丈餘遠近,接著施出“燕子縱雲”,兩個起落已近少女身邊,匆忙中喝了聲:“仙妹快走。”

  語出口,人已如離弦之箭向前飛奔,少女口裡應了一聲“好”,身隨劍走,一個轉身,兩隻秋水似的妙目又依戀地盯了肖俊一眼,低聲嬌喊道:“肖郎自重。”身形倒翻出一丈多遠,一起一落已到兩丈開外。

  此時,那示警攔路的少年已跟蹤追到,正想施展“蒼鷹搶食”的手法緊追下去,肖俊忽然低喊道:“五弟住手,放他們走吧!”哪少年停步回過頭來望著肖俊一笑,喊了聲“大哥”。

  鐵書生不禁面上一紅,道:“五弟,大概都看到眼內了吧!”羅雁秋點點頭尚未及答話,歐陽鶴、梁文龍等全都追到,肖俊只好說道:“賊人已經逃走,我等地理不熟,不可窮追,大家回去吧。”

  眾人見肖俊無恙這才放下心,遂一同轉回石洞去。

  經這一戰,大家睡意全消,好在幾人中除李福外都有內功基礎,只略一休息即可復元,坐談一陣天已大亮,七人收拾好行囊,取些澗水匆忙洗漱完畢,肖俊對六人道:“我們現在已進入大巴山區,但尚不知馬百武窩居何處,即使不惜花費時日到處尋找,但這大巴山長達千里,萬峰千澗何能每處必至,只有先到愁雲崖一探究竟,此雖有點冒險,但實在別無良策,而且經昨夜一戰,我們行藏全露,他們必定處處設伏攔擊,以小兄愚見,我們分成兩批前進,也可以首尾相顧,前後呼應,以免全部中人埋伏。”

  眾人亦覺有理,隨依言分兩批而進,第一批歐陽鶴、羅雁秋、李福三人,肖俊自和梁文龍、玉虎兒、萬翠蘋四人為第二批。大家談妥前進方向暗記,鶴陽鶴立和羅雁秋、李福三人首先就道,肖俊俟三人動身約有頓飯工夫,也和文龍等四人隨後進發。歐陽鶴等三人依著肖俊的吩咐,一路上每遇有岔道就留下特殊的暗記,指出前進方向,肖俊等按記就道,果然到晚上就會集在一處。

  就這樣七人在那萬峰古林,怪石荊叢的羊腸小徑上,又走了兩日,已進入大巴山內腹地帶,山勢愈覺險惡,奇峰林立,連盤繞峰腰的小道也沒有了,只見到處都是嶙峋怪石。先行三人只得尋找斜度較大的地方行走,但常常走入絕地,不是百丈深澗橫斷去路,就是千丈高峰攔在面前,只得重行折返再繞道而進,這倒便宜了後一批人,省走不少冤枉路。

  三人雖都有很好的腳程,但因地理不熟,每日行程有限,且最大的問題是七人入山所帶乾糧餘存無多,最多再挨兩天就要用盡了,幾天中又未遇到一處村舍人家,自然無法再添制乾糧。

  這天三人登上一座高峰,眺目四望,只見前面重峰疊疊,雲山相接,正不知有多深多遠,峰下面卻是一道十餘丈寬的山峽由東向西蜿蜒而下,峽底內短草如茵,中間有一道清溪潺潺而流,很像一匹白色棉鍛鋪在綠色的地毯之上,溪邊生滿著不知名的山花,紅白雜陳,映日生輝。羅雁秋笑道:“連日所經之處儘是荒峰斷澗,荊林瀑布,誰想今天會遇到這個好去處,我們下去休息一陣再走如何?”

  歐陽鶴欠身向峽底一看,見三人停身的地方距峽底約有百丈高低,峰腰滿生矮松及突出山石,憑幾人功夫直飛峽底並非難事,遂笑道:“此地景物頗為秀奇,和別處大不相同,秋弟有興不妨休息一刻。”

  歐陽鶴說完,三人即沿峰直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2:08

二十四

  到了峽底,三人走到峽中溪邊,坐在草地上觀賞這峽內景色,潺潺清溪寬不滿四尺,卻有兩尺深淺,溪水倒映,峰影清晰可見,溪底內儘是拳頭大小的白石,兩三游魚浮沉其間,短短的青草,紅白的野花,這殘寒仍存的季節,窮山幽谷中有這種絕佳風景已屬怪事,更奇的是這谷中草木松石都與別處不同,山石均呈黑色,光滑如漆,再吃日光一照更顯得烏黑油亮,所有草木更是青翠欲滴,而且氣候溫暖和風輕拂直如春天。

  三個人海闊天空地相對面談,一面流目四顧鑑賞幽谷景物,就在倆人談興正濃之時,忽然一陣奇香隨風飄來。這香味不但深馥,而且入鼻透心,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三人慌忙留神四望搜尋,羅雁秋目光快捷,只見對面崖上約三丈高處有一塊突出巨石,四周滿生著尺餘高低的野花,中間有一個茶杯大小的果實,色如瑩玉通體雪白,香味似從那花朵中飄出。三個人雖然都不知道這花果是什麼靈物,但卻辨認出定非一般花草之類,不約而同向崖上跑去。

  羅雁秋身法迅捷,兩個起落已抵崖下,縱身一拔蹬上巨石,細看那朵花紫莖粗如兒臂,白玉般靈果香氣四溢,雁秋見白果可愛,伸手一摘,說也奇怪,白果被他摘下之後,那朵蓮花似的紅花立時花萼片片飄落。

  三人正感奇怪,突然出現一個青衫老人在崖下搶那飄落的花萼,不大工夫花萼落盡,那老人把搶到手的花萼放入袋內,然後雙足微頓,長衫不動,人已飛上那塊突出山石,兩道眼神怔怔地盯著羅雁秋手中白果。

  羅雁秋看到這種情景,心中一動,慌忙把白果藏入懷中。那青衫老人此時突然一陣哈哈大笑道:“這位小兄弟不要過份驚慌,天下事都講究一個緣字,小兄弟,只算你機緣湊巧,老朽雖苦守百日但還不致去搶你到手之物,不過我看各位似是無意得此靈果,大概你們尚不知此物神效,但老朽為此靈果已遍走天涯名山。你剛才無意間采得靈物乃天地間一種奇果,名叫紫紅靈膽,服之不但可以延年益壽,且有返老還童之效,不過老朽遍尋此物非求自身之補益,實欲救人,小兄弟如願以靈果相贈,老朽不但深感大德,且願以身懷至寶相贈,但老朽絕不強人所難,還請小兄弟三思。”

  那老人蹬上大石的身法奇絕,羅雁秋等已暗中戒備,及老人滔滔不絕地說出此果妙用,並要以身懷至寶相互易換,再看這老人年紀至少已達六旬開外,連眉毛也白了不少,清瘦的臉上交錯著幾道風塵侵襲的皺紋,說完話後雖仍保持著鎮靜,實則眉尖愁鎖,內心甚急。

  羅雁秋察顏觀色,知自己無意獲得的紫花靈膽與這老人關係必大,遂微笑答道:“老前輩一片教言,令晚輩茅塞頓開,剛才聞老前輩說起靈果妙用,復又論及欲獲此物而救人,不知老前輩高名上姓欲救何人,望能賜告,使晚輩好斟酌而為。至於老前輩欲以身懷至寶以易此物,那就非晚輩所敢承受了。”

  那老人聽羅雁秋這一問,不由長長嘆一口氣,突又仰天打個哈哈道:“老朽青年時在武林中亦薄具虛名,不過埋名深山二十餘年,小兄弟問我姓名,恐知者甚鮮,不過昔年在江湖上的朋友都稱老朽南天叟,至於老朽所欲搭救之人,乃余老伴是也。她不幸於十年前在點蒼山遭仇家暗算,被人用武林絕毒之技‘紅沙掌’所傷,幸得我及時趕回,用大力金剛手擊斃仇家,但老伴已傷重垂危,奄奄一息了,總算老朽略通醫理,用隨身藥物救治,得保殘命,但那‘紅沙掌’奇毒已攻入內腑,只好慢慢養息,余知天下除一種紫紅靈膽之外,無其它藥物能使老伴復元,因而遍及奇山名川,尋此異物,十年如一日,走盡了奇山絕峰,總算皇天垂憐我一片苦心,無意在此峽內發現了一株,日夜在此苦守,只待靈果成形即可採摘,不想今晨峽內急來一盜匪亦偷窺此果,一言不合動起手來,那人原非老朽敵手,隨負創逃去。余不該一時起了黑心,且那人一臉凶暴之氣,絕非善良之輩,又怕他隻身逃走再糾集同夥來此騷擾,余雖不怕,但恐傷了靈果,使十年之功毀於一旦,因這靈果在成形之初嬌嫩異常,如一落地效用全失,故而追上去把那人斃命掌下。如果我立時趕回也許小兄弟不會誤獲此果,偏是我小心過度,又在此峽內巡視一遍,恐有那人同伴潛伏,陰差陽錯這一耽誤,卻被你們三位趕來,恰巧靈果又在此時成形,花香四溢,引起各位好奇,誤獲此干年難遇的靈物,這也算小兄弟德厚緣巧,有此奇遇,老朽年近古稀,一生從未打過誑語,言盡於此,請小兄弟自行決定吧!”

  羅雁秋見老者雙眼開合之間,神光外射,言談似無虛語,且人家一見面就直言無隱地說出此果神效,想必是武林大俠,於是急忙說道:“老前輩十年苦心,令人欽敬,雖是晚輩獲得此果,亦應奉送,何況此果尚是老前輩發現在先,晚輩不過是誤撞此地,機緣湊巧罷了,現靈果絲毫未損,請老前輩收存吧!”

  說完,雙手捧著靈果送到南天叟面前,那老者的雙眼圓睜,冷電似的兩道目光把雁秋從頭頂看到腳跟,然後伸手接過靈果,又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小兄弟俠肝義膽,直羞煞江湖宵小也,如不見棄,我們可作一忘年之交,小兄弟高名上姓尚未請教,能否見告呢?”

  雁秋一笑答道:“晚輩姓羅雙名雁秋,此次由峨眉山摩雲峰初涉江湖,進入大巴山來意在尋找一個昔日仇人,報家門血債。”

  南天叟聽羅雁秋說完,又問道:“小兄弟仇家是誰,能否說出,老朽或可略知一點下落。”

  雁秋被老人這一追問,立時面色一變,把自己家門慘變說個大概。

  南天叟聽罷,沉思了一會,伸手入懷取出一件青翠玉珮道:“這件龍鳳玉珮,上面隱現一龍一鳳,看上去栩栩如生,且能在暗夜中自發丈許瑩瑩碧光,實為難得之珍物,今將此物奉贈,聊表寸心,尚望老弟笑納。”

  說完,已將玉珮送到羅雁秋面前。

  羅雁秋微微一怔,道:“這種名貴之物,我如何能受,還是老前輩收著吧。”

  南天叟見羅雁秋竟然不受,不禁臉色一沉,道:“老弟年尚不及弱冠,既能慨贈靈果,老朽還以玉珮,不過略表結交誠意,竟遭拒於千里之外,如此毋寧任余老伴病死,這靈果我亦不敢領受了。”

  羅雁秋見老者已面露慍色,慌忙接過玉珮道:“老前輩不必多心,我不過是唯恐此物珍重,無福佩帶,老前輩如此一說,我若再不接受,反而不識抬舉了。”

  南天叟這才轉慍為喜道:“這株紫紅膽花亦是奇珍,堅逾精鋼,如用麻油浸淫百日,其莖自柔,再合以銀絲蛟筋之類製成軟兵刃,不但柔軟隨心,且不畏刀劍,余觀老弟身後寶劍絕非常物,正可用來取此花莖,且這種靈果結實一次之後絕不再結,留下亦是無用之物,何況你那仇家亦常在附近出沒,萬一落在他的手中,徒增其凶焰,反而不美。”

  羅雁秋聽得精神大震,急急道:“那姓馬的老賊當真隱身在此嗎?”

  南天叟沒有正面作答,只接連嘆了幾口氣,並再三叮嚀羅雁秋不可涉險輕入愁雲崖,並約定自己在一年之內,定攜老伴再到中原,屆時定可助他一臂之力。說罷不待羅雁秋追問,騰身而去,身法之快,恍如流星劃過天際,瞬間便已蹤影不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2:18

二十五

  羅雁秋不禁嘆道:“此老年近古稀,尚為情絲纏繞,十年來遍歷奇山絕峰,可見情字最難看破,勿怪大哥……”

  說至此處,自覺失言,慌忙改口道:“大哥等還不見來?否則一談今日奇遇,倒是一件美事哩。”

  歐陽鶴雖已覺出羅雁秋話中有話,但見他既已改口,也就不便多問,只催促他速取花莖。

  羅雁秋拔出白霜寶劍,將靈草莖部齊根割斷,交給李福收好,才對歐陽鶴道:“二哥,南天叟雖再三告誡我等不可涉險,但我既知馬賊下落,怎能再忍下去,何況愁雲崖又不是龍潭虎穴,我就不相信他能將我們奈何,索性我們闖進去,攪他個天翻地覆,不但可以手刃仇人,也免得雪山派賊黨再目中無人。”

  歐陽鶴也恨透了雪山派人物,立即附和,倆人正想起身趕路,肖俊等四人已然趕到。

  萬翠蘋見三人仍在崖下,便大聲嚷道:“怎的你們三個走了半天尚在此地,莫非遇到賊人了?”

  三人登上崖頭。

  歐陽鶴笑道:“賊人倒未見到,卻遇上了一件奇事。”

  遂把羅雁秋無意采得靈果,巧遇南天叟,又以靈果易玉珮的事說了一遍,只聽得肖俊心中一驚道:“這南天叟乃是武林一位怪傑,一生作事獨來獨往。秋弟虛懷若谷,贈以靈果,交此風塵奇人誠屬可喜,惜小兄遲來一步,失之交臂,現既知馬百武歸居愁雲崖中,我們正好前往,也好一探愁雲崖虛實。”

  站在羅雁秋身後的李福卻道:“我們所攜帶乾糧將盡,至多只能挨過今天,兩日來不見一處村舍,如此下去,恐怕就要挨餓了。”

  肖俊皺眉道:“小兄也正為此事發愁。看來我們只有打些飛禽走獸,暫時充飢了。”

  他的話剛剛說完,忽由正東峽內捲起一陣腥風,刮得兩邊松枝沙沙作響。

  肖俊詫異道:“奇怪,這陣風來得大突然了……”

  語聲未落,一聲巨嘯已傳了過來,同時東面峽底轉彎所在,出現了一隻白額吊睛、黃毛黑紋的巨虎,睜著一雙怪睛直望幾人,鋼齒外露,狀甚兇猛,眾人之中除肖俊外,大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百獸之王,紛紛拔出了兵刃。

  萬翠蘋仗著藝高膽大,首先發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向猛虎撲去,玉虎兒雖知她技不弱於自己,但這種猛獸凶惡異常,深恐有失,忙一鬆腰中活扣,握住金絲鎖龍鞭的扣把,喊聲:“蘋妹小心!”

  一個“蜻蜓點水”跟蹤而至。

  那巨虎見有人撲來,立時凶性大發,一聲怒吼,聲若沉雷,震得四外松樹枝葉作響,空谷傳聲更覺駭人,接著躍起,勢子絕快,前爪怒張,巨齒外露,徑向萬翠蘋迎來。好女俠,手中長劍一圈一繞,劃出一片銀色光圈向虎頭劈去,那虎似知厲害,不顧傷人,向旁一竄避開劍光,此時玉虎兒已然追到,一抖金絲鎖龍鞭扣把,鞭尾龍頭金光一閃便向虎身穿去。那虎遭受攻擊,野性已發,四爪用力一蹬,前身一伏一長,竄起丈餘來高,鋼爪如鉤,反向玉虎兒當頭落下。此時玉虎兒鞭已發出,收招不及,猛虎來勢又急又快,忙把右腳向前一滑運足真力,回手一拳向虎身後跨打去,“啪”的一聲打個正著,猛虎雖凶,但吃這勁力一擊,小牛似的身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萬翠蘋右手劍“高祖斬蛇”,一道寒光向虎頭繞去。哪知萬翠蘋手尚未落,忽然一聲:“小姑娘好狠的心哪,停下手來!”

  喝聲中二點寒星疾射而至,萬翠蘋再想挫腕收劍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要不然就得撒手丟劍,否則右腕準得受傷。

  猛見兩道極快的銀星飛來,恰好迎住來人暗器,只聽“叭叭”兩響四物同時落地。

  萬翠蘋忙收劍一看,北面崖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三個人,中間一個四十開外,一身灰衣,一道銀箍束髮,虯鬚紫面,環眼重眉,相貌威猛,左右倆人全著一身黑色緊身短裝,斜背兵刃,一個枯幹瘦小,活似廟裡的泥小鬼,一個濃須掩口的矮胖漢子,倆人全都是三十上下,這三人並肩而立,真像閻王廟裡的神像,兩旁分列著判官小鬼。那隻吊睛白額虎卻搖頭擺尾的,走到那灰衣人眼前,俯伏腳下動也不動。

  那灰衣人望瞭望肖俊等七人,一陣哈哈大笑,說道:“看七位似是經過長途跋涉,來到這大巴山內,在此處停留時間不短了吧?”

  肖俊一聽抱拳答道:“不錯,我們兄弟確是長途跋涉進入寶山,不知這和朋友有何關連?”

  那灰衣人又仰天打個哈哈說道:“我不但知道各位是經過長途跋涉,而且我還摸清楚你們都是武當派內傑出的英才,一路冒著冷風寒霜,無非想到愁雲崖去。本來嘛,你們進入大巴山區,是你們和雪山、崆峒的事,與我伏虎大王楊某人無關,不過我有個朋友,新從隴西到此,今晨出門游看風景,歷久不返,我派阿黃(指虎)出外尋找,不想在長青峽底東面出口處,發現我那個朋友已被人用大力金剛掌重手打死,這確使我楊某人驚愕萬分。大巴山雖是藏龍臥虎之地,但這附近數百里內真還沒有人敢動我楊某人一草一木,就連愁雲崖閔老寨主和呂堂主,遇事也要給我一個薄面,不用說,這一定是新入山的朋友所為。各位在此停留時間也不算短,對我那位朋友之死,或許能知道一點蛛絲馬跡,若能告訴我對方姓名更好,否則只請告訴我那人的年齡相貌也好,我自會找他,我和各位可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別看我和愁雲崖的寨主堂主有點來往,絕不會幫助他們和各位作對,說不定還能指給各位一個方向,免得你們在這荒山野嶺中亂走亂撞,好說好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肖俊一聽,可真作了難,對方既不是愁雲崖的人物,犯不著和人家作對,本來把南天叟大名告訴他也沒有什麼關係,憑南天叟的威名量他也不敢自取死路,可是這件事起自羅展秋,應問他一聲才對,想到此處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恰巧此事羅雁秋也鬧得沒有主意,瞪著兩隻黑白分明的俊目正向肖俊看來,一時之間真不好回答。

  那虯鬚大漢見肖俊等只管沉吟不語,我望你,你望我,並不回答,不由心中發怒,兩個環眼一瞪,吐聲如雷道:“看各位神態分明是知道內情,卻吞吞吐吐不願說出,今天如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等你們愁雲屋送死,這長青峽就是你們葬身之地,到那時可不要再怪我伏虎大王的心狠手辣。”

  伏虎大王這一吼,他身旁那兩個一胖一瘦的漢子已雙雙向外一跳,伸手從背後拉出兵刃,二龍搶珠似的向肖俊撲來,胖子手握一對軋油錘,瘦的一柄七形古銅刀,來勢既快又猛。

  肖俊只得向後一撤身,剛想拉劍先把倆人制住再說,忽聞身後倏的兩聲厲叱:“狂輩敢爾!”

  只見玉虎兒一支金絲鎖龍鞭,迎著胖子的一對軋油錘,歐陽鶴兩支判官筆,也抵住瘦子的七環古銅刀,四個人六般兵器展開了一場凶狠惡鬥。

  玉虎兒一上手,就展開八十四路“玄壇鞭法”,急如狂雨一陣猛攻。那胖子一對軋油錘亦非弱手,力大錘猛舞的呼呼生風,和玉虎兒打的難分難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2:29

二十六

  瘦子的七環古銅刀招數更奇,展開神龍戲水,吐吞似傷虎怒撲,刀背上七個銅環一陣亂響,更增聲勢亂人耳目。幸得歐陽鶴兩支判官筆已到火候,不慌不忙從容化解,見招破招,見式破式,雙筆疾展,專打人身三十六大穴,這四個人一交手,全是你要我命,我要你死,誰也不肯留情,險招迭出,轉眼十幾個回合。

  肖俊心中暗暗稱奇起來,看不出這一胖一瘦,武功還真不錯,歐陽鶴、玉虎兒倆人,在武當門下也算傑出之才,尤以倆人全用的是外門兵刀,招數精奇,十幾個回合竟分不出勝敗,可見大巴山內不少奇人異士了。

  肖俊這邊在想,那邊伏虎大王也感到有些驚異了,這一矮一瘦倆人,可以說全都有著十七八年的純功夫,自從跟隨自己後也有六七年了,幾年來倆人更是每日苦習,從未間斷,想不到今天遇到兩個少年竟不能取勝,看樣子再戰下去說不定還要落敗,自己一生威名,萬一毀在這幾人手上,那才貽笑江湖呢。

  前些天自己遇到一個異人,舉手投足間把自己三人弄得不死不活,糊裡糊塗拜了主人,半月來連人家真面目也沒有見到過一次,每次讓自己做事,總是由一個白毛猩猩持柬吩咐,今天又碰到這群男女小煞星,說不定又有什麼好戲看了。

  再定眼看去,胖子瘦子已漸漸的變攻為守,人家動手的那兩個少年,則愈戰愈勇,筆似出山怒虎,鞭如翻江蛟龍,如再拖延下去必敗無疑,不由動了真火,怒吼一聲道:“你倆人閃開,待我親會一下武當派內出色的人物。”

  兩手向背後的一個黃包袱一抖,取出一對虎齒日月輪,兩臂一抖,一招“大鵬展翅”,從停身的山石之上向肖俊直衝過來,起落之間已停身在肖俊身前七尺以內,怒目圓睜厲叫一聲:“接招。”

  左手輪“鳳凰舒翼”,右手輪“平分秋色”,上取左肩,平推腰腹,肖俊身形風車似的一轉,讓開雙輪,喊道:“朋友住手。”

  伏虎大王已怒火攻心,哪還理會肖俊這一套,見肖俊讓開自己進手雙招,如雷似的暴喝一聲:“好身法。”

  雙輪又是一送一吐,一招“雙風貫耳”,挾二片勁風左右合攻,肖俊見來勢急猛,蜂腰一挫,後退一丈,正想說話,羅雁秋已忍耐不住,喊道:“大哥不要再和這種莽夫講理。”

  右臂一伸,白霜劍“嗆”的一聲離鞘,一劍直削雙輪。伏虎大王見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手握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接上了自己,又正是剛才一手齊發兩粒銀蓮子的後生,心中更怒,雙輪一展反撲上來。

  羅雁秋卻是滿不經意,劍隨身走,避開雙輪,伏虎大王猛的向後一退,接著又向前一補,雙輪招數突變,只見輪影縱橫,著著逼進,迅厲無比的一輪猛攻。

  羅雁秋真被逼得有些發火,劍眉軒動,俊目放光劍法一變,立展師門絕技“五行太乙劍法”,只見一道寒光矯若長虹,片片冷芒映日生輝,劍花錯落,銳風四起,倏而似匹練繞體,倏而似瑞雪飄舞。

  正當六人殺得難解難分之際,忽聞長空傳來一聲雕鳴,跟著遠處峰上,又響起一種類似怒猿的清嘯,聲震四野,攝人魂魄,伏虎大王一聞此聲,忽把雙輪一收,盪開劍影,斜退一丈多遠。

  伏虎大王苦笑一下道:“小娃娃,果然好劍法,但我絕非怕你,剛才奉到主人令召,不便在此久留,來日再決一勝負吧。”

  話說完頭也不回,縱身跨上虎背,那虎一聲厲吼,四足如風飛駛而去,那一矮一瘦倆人也一路疾退下去。

  三人走後羅雁秋笑道:“這個伏虎大王雙輪的招術真還神奇,初動手時小弟真被他逼得有點手忙腳亂。”

  歐陽鶴接道:“那一矮一瘦兩個判官小鬼樣的傢伙,雙錘單刀還不錯,我和四弟全力對付,二十多回合還找不到他們的空隙哩。”

  肖俊靜聽倆人說完後,正色道:“這大巴山中,可真是武家薈萃之地,我們入山遇到的幾乎是無一弱手。那個伏虎大王幸是和秋弟動手,換個人還真要落敗,不過他們走的時候,招數並未散亂,那一聲雕鳴猿嘯也來得突兀,三人似是聞到那聲音後即退去,聽他說出奉什麼主人令召,自己好像還是人家的奴僕口氣,果真如此,那個主人又不知是個怎樣厲害的人物,但看樣子他們和愁雲崖賊黨真沒有什麼關係,雪山、崆峒竟能在自己秘巢之旁容其立足,自然不是一件平常的事,說不定賊黨對他們真還有三分敬畏呢?看他們三人本領雖都不錯,但還不致於使愁雲崖賊黨望而止步,這不得不使人推想到他所說的主人是個如何的人物了。”

  梁文龍笑道:“大哥這一說,我倒想起了,那大漢自稱伏虎大王,行動時又帶著一隻老虎,看樣子也許真有一套伏虎的本領,剛才動手時,他們聽到雕鳴獸嘯,即稱主人令召,急急退去,由此可知那個主人不但能伏獸且能伏禽,一定是個什麼禽獸大王了。”

  這一說引得大家哄然大笑起來。

  七人正在笑的熱鬧當兒,忽聽梁文龍“哎喲”一聲,眾人忙回頭一看,只見他腮邊紅腫有胡桃大小一塊,痛得“哇哇”直嚷,肖俊低頭在地上一找,果然梁文龍腳旁有一個碎成小塊的松子,來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羅雁秋雙腳一點飛出兩大多遠,凝目四射朗聲說道:“何方鼠輩竟使暗算,有膽的亮出相來。”

  但日光映山,四野寂寂,任你雁秋叫破喉嚨,仍無半點回音,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眾人無不驚異,連久經大敵的肖俊,也覺變生肘腋,有點慌張失措。

  眾人驚愕未定之際,突聞兩聲厲嘯起自對面峰上,一黑一白兩點影子有如隕星,自千丈懸崖上飛奔而來,晃眼工夫已落崖底,竟是高可及人的兩隻龐大猩猿,雙目怒張,縱躍如飛,快速已極,尚未看清,已近眾人。

  那白猿動作猶快,長臂一伸,直撲梁文龍。

  肖俊一聲斷喝,一拳已向那白猿前胸打去,哪知白猿如懂武技,左臂一伸競直迎過來,肖俊收拳不及迎個正著,“砰”的一聲如擊鐵石,只震得左臂又麻又痛,心中一驚,忙退身拉劍,劍未出鞘黑猿又到,兩隻猩猿一撲一長,那隻黑猿竟把梁文龍活活的抱住,往肋下一挾轉頭便跑,一黑一白兩點光影快逾電閃,一躍之間便是五丈開外,一起一落已近崖下,手腳並用攀登而上,待眾人拔出兵刃,兩隻白猿已登數十丈高!

  肖俊見那千丈懸崖猶如刀削,只有一些山石矮松雜出其間,無論多好的輕功,要想攀登均非易事,但那兩個猩猿肋下挾人竟縱躍而上,肖俊見事已急,再也顧不得危險,百此時羅雁秋已仗劍冒險追上,眾人也紛紛跟來,剛近峰崖,忽聞一聲雕鳴,半空中一隻巨大青雕竟直向眾人頭上撲下,各人見狀紛紛打出暗器,一時之間鏢箭紛飛,齊向那大雕射去,那大雕鐵翅一展紛紛將暗器擊落,接著雕身向下一旋,雙翅一展一合,呼的捲起一陣強大勁風,頭上一株矮松被那大雕鐵翅鋼羽一撞,碗口粗細的松幹竟一折兩截,眾人也被這勁風打退七尺遠近,幸好尚未傷人,那大雕卻又一聲長鳴,長頸一抬,直線上升,瞬間沒入雲層,再抬頭看時,那兩個猩猿已快登峰頂,只看出兩點極小的黑白影子。

  羅雁秋這時還在仗劍登石向上追趕,肖俊忙喊一聲:“秋弟不可涉險,快下來從長計議。”

  雁秋只得回身下崖,緊皺劍眉道:“那兩個畜生好快的身法,三哥躍入險途,咱們總得弄個水落石出才行呀。”

  肖俊搖搖頭嘆口氣道:“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三弟一時失言,打一鬆子難道還不算示警嗎?還要派了猿雕,鬧出這種惡作劇來,這三個怪物似都是異獸異禽一類,此人既能使用這樣的異禽異獸,分明是位隱俠仙人,怎的還是這大火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2:39

二十七

  羅雁秋聽後怒道:“大哥,你不要只管如此捧他,此人未必就有你想像的那樣本領,否則,何不亮出相來,一刀一劍和我們決個勝負,不知在哪裡弄到這兩隻大猴、一隻老雕卻來害人,真是可惡至極。”

  肖俊見雁秋星目射光滿面怒容,卻仍帶著一份稚氣,又怕他這一回再出麻煩,只好笑道:“秋弟不要過急,我們好歹總要尋到三弟再說。”

  眾人雖都心急,但又無可奈何,只得繞到斜度較大的地方,向峰上尋去,好一陣工夫才登上峰頂,羅雁秋目如冷電,一眼便見一株巨松上用葛藤吊著一人,大家近前一看,正是梁文龍。

  肖俊跳上松樹,揮劍斷去葛藤,放下樑文龍,卻見他胸前放有一張白色紙箋,寫著“出言傷人略示薄懲”八個字,下面並未署名。

  肖俊隨手藏入懷內,再看梁文龍面色蒼白,已被人點了穴道,幸得肖俊是個中能手,且那人手法極有分寸,忙用推宮過穴之法活了穴道,始見梁文龍悠悠醒來,一見眾人似乎羞得無地自容,面色飛紅。

  肖俊忙安慰道:“三弟不必過分在意,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快把經過說出。”

  梁文龍被肖俊一逼,只好嘆口氣道:“小弟自學藝以來,不想會遭人如此戲弄,不但羞辱師門,實無顏再偷生人世了。”

  說來虎目含淚,不勝悲淒,大家慌忙勸慰一陣,梁文龍始繼續說道:“小弟自被那個白毛怪物挾持峰頂放下,正想活動一下血脈,拔刀和這兩個怪物一拼,哪知心念初動,忽間身後風聲颯然,未及回頭已被人點了穴道,此後的事小弟也不知了,可恨枉學武技十年,竟被人如此捉弄,連對方面貌也未看清。”

  羅雁秋忙道:“三哥不要傷心,這人不知是什麼怪物,自己不敢露出卻指使禽獸害人。”

  羅雁秋這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連梁文龍也不覺失笑出聲,肖俊一旁急道:“五弟不要亂說。”

  羅雁秋卻把玉牙一咬,繼續道:“我可不怕他這些飛禽走獸,如再敢現身,正好讓他嘗嘗我白霜劍是否鋒利。”

  肖俊知這個五弟心高性傲,如再勸他,不知又要惹他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了,遂不再說,不過在肖俊心裡,卻浮起了一些疑問:羅雁秋的失馬,通江城的異人暗助,雕鳴猿嘯喚走了伏虎大王和自己兄弟的決鬥,這都是一人所為嗎?這都是些撲朔迷離而無法理解的秘密,只有悶在心裡去想,也許大巴山之行的成敗,和這人有著極深的關係……

  肖俊等七人,自入大巴山後,連遇怪人異事,心中都起了戒備,且山勢愈走愈險,為免失散復合一處,沿途留心四顧,唯恐誤中賊人狡計。在那千峰重疊大山叢中走了數日夜,用盡攜帶乾糧仍難找到愁雲崖入口,幸得七人全是能手,沿途用暗器飛石打了些飛禽走獸,燃上松枝枯木燒熟充飢。

  這天中午,來到一個孤峰崖旁,肖俊舉目四望,忽見亂石之中飛起兩隻白色信鴿,肖俊心中一動,忙對眾人道:“亂山叢嶺忽起信鴿,我等速向對面搜進,也許能有所獲。”

  肖俊說完,首先展開身法,一路飛越松石,疾趨而進,片刻工夫已抵對面,凝目望去,儘是枯草雜木,嶙峋怪石,竟找不出信鴿起飛的地方。羅雁秋等均已趕到,肖俊說道:“我們分明又受賊人愚弄,他們略施狡計故佈疑陣,把我們引得滿山亂闖,剛才起飛信鴿分明有人在此施放,為何急急趕來又無所見,我來時已留心四周,也未見有人逃走。我不信愁雲崖上的哨卡嘍囉一個個都懷有飛行絕跡的功夫,我們不妨分頭搜尋一下,以此為中心,二弟四弟可從左側搜進,小兄由右側繞尋,三弟、五弟、蘋妹、李福可由正中直登峰頂,此山不大,周圍不過數里,且站在峰頂足可俯瞰四野,不論何人如見警兆立即追尋,再用衝天火炮報警,大家如聞炮聲即住一處會合。”

  肖俊說完,從袋內取出十枚硫磺火炮分散給各人,然後首先縱起身形向右面躍去,歐陽鶴、玉虎兒也向左側繞進,羅雁秋等四人取中路直登峰頂。

  肖俊邊走邊注意身旁山石枯草,凡覺可以隱人的所在,均詳細搜尋,不覺之間已走出二三里路。正是個兩山銜接的地方,兩邊都是斜坡,數十株巨松雜陳亂石之中,肖俊正想施展身法飛登松頂一觀形勢,忽聞身側不遠處松葉一響,心中一驚霍地退身,右手扣好錢鏢,沉聲喝道:“何方朋友,再不現身勿怪肖某失禮了。”

  語尚未住,忽聽“嗤”的一笑,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應道:“肖相公,數日不見,就忘了我這苦命的女子嗎?”

  聲落身現,松葉一分飛落下一個嬌美的少女來,肖俊一看,正是在入山初夜交手的梅影仙,今天裝束又是不同,娥眉淡掃,脂粉輕勻,頭上紫帕抹額,身披紫色風衣,貼身仍是一套玄色密扣短裝,後肩隱隱透出劍把,一見肖俊嘴角含春,笑意中似帶一分嬌羞,瞪著一雙似水的秀目,直看肖俊,好像是幾天不見,生怕有人把鐵書生吃去一點似的。

  肖俊一時之間想不出應對之詞,結巴半晌才道:“梅姑娘近日好吧。”

  哪曉得此語一出,那梅姑娘眼圈一紅,苦笑道:“好吧!好不……”

  一語未完,在那白裡透紅的粉頰上,像掛了兩串珍珠,眼淚一顆接一顆滾落下來,這一哭,把一個縱橫江湖,機智絕倫的鐵書生,鬧得沒了主意,只好急急躬身賠禮道:“梅姑娘……你不要哭,我的心被你哭得亂極了。”

  說完後急得團團轉。

  梅影仙見肖俊的慌急樣子,似責似怨的橫了他一眼,不由嗤的一聲破啼為笑,伸手一雙粉白的玉手,拉著鐵書生的袖角低聲道:“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你跟我來吧!”

  這一拉,肖俊好像中了邪似的,不由自主地跟在梅姑娘身後,向一排松林中走去。

  梅影仙走到一個山腳崖下,一指一塊大青石示意肖俊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他身旁,此時倆人相距也不過半尺遠近,一陣山風吹來,肖俊只聞到一股幽香襲來,熏人欲醉,痴痴靜坐著說不出話來,梅影仙一回頭見他那副呆若木雞的樣子,一雙星目直瞧著自己,嬌嗔道:“怎麼啦?看你嚇得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又不能吃了你,怕什麼!”

  肖俊經此一叱,好像情醒過來,問道:“姑娘把肖某引到此地,可有什麼教言嗎?”

  梅影仙並不即時回答,兩道秋波卻盯住了肖俊,好一陣才道:“難道我一定要有教言,才能把你引到此地嗎?這樣看來,你早已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我這幾天茶飯難進,深恐你們陷身危境,想不到我這一片痴情全白費了。肖相公,我梅影仙不過是一個女流,形同草芥,可以說俯拾皆是,你把我忘了吧。我這苦命的女子也不配雞入鶴群,肖相公,你走吧,免得耽誤了你的行程。”

  說罷,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梅影仙這一哭一說,如同撒下了萬層情網,鐵書生即刻成了網中之魚,只覺意醉神痴、又甜蜜、又酸辛,不知如何是好,急急央求道:“姑娘,又是我的錯了,可是你叫我怎麼說呢,我知道姑娘對我肖某是情似海深,我內心也感激至深,自從一見姑娘……”

  說到此處,梅影仙倏的抬起一雙瑩瑩淚光的妙目,嬌喊一聲,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眼淚卻像斷線珍珠般紛紛落下,肖俊被她哭昏了頭,不自覺的伸出兩手扶著她兩個秀肩,淒然說道:“仙妹!我確有千言萬語,但一時又無從說起,我們原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誰讓皇天硬把我們拉到一起,你說相見不如不見,真使人聽來柔腸寸斷。我肖俊飄泊江湖也不算短,所見女子何止千萬,雖有不少絕代紅顏,但均不在我肖俊心目之中,不想會在蜀東荒山之夜,遇見姑娘,竟自心動神搖,不克自制,我也知我們站在敵對立場,這無疑是鏡花水月,到頭來也不過平添無限相思罷了。”

  肖俊講話時,梅影仙一對妙目,睜得大大地注視著他,眼內淚光瑩瑩,也不知是喜,也不知是悲,等他說完話,梅影仙才嬌喊一聲:“俊哥。”立時縱體入懷,兩臂一伸緊緊抱住肖俊的項頸,玉體亂顫,嗚咽有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2:49

二十八

  肖俊只覺梅影仙吐氣如蘭,使人欲醉,不由得愈抱愈緊,渾成一片,似悲還喜,似夢卻真,眼前的大山亂石剎時無蹤,只有一團精氣,緊緊的裹著兩顆火熱的心,只有一刻工夫,影仙抬起兩隻淚光汪汪的秀目,兩臂一緊,把兩片醉人的櫻唇送到肖俊嘴邊……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兩人才松開手臂。肖俊道:“愁雲崖真難找啊!”

  梅影仙道:“其實你們一入大巴山,行藏全在他們監視之下。

  愁雲崖由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借了百隻信鴿,這些鴿子都是選挑上乘又經過特殊訓練的,聽說十二連環峰有一個堂主專會訓練各種飛禽,他們就仗著這批信鴿設下了暗樁,並把幾家樵夫獵人全部逼遷走。”

  肖俊聽此一說,忽問道:“我們一路均甚留神,怎的一個暗樁也未發覺,難道他們都會隱身之法不成。”

  梅影仙格格一陣嬌笑道:“虧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們派出的人不但都精明強幹,而且穿著各種不同顏色的草衣,或隱身山石之後,或隱於松叉枝密之處,等你們過去後,把你們的方向寫在紙上,拴在信鴿身上一放,信鴿便飛回愁雲崖,報出你們的行蹤,這信鴿能高飛百丈隱入雲層,你們幾個自難察覺。”

  肖俊聽完,連連點頭道:“怪不得我們一路瞎撞,找不到愁雲崖了。”

  梅影仙道:“你別忙,還有重要的呢。昨夜雪山派呂萱的五毒手功行圓滿,在大寨設宴慶祝,席間決定今天夜晚派出愁雲崖能手,不等你們到愁雲崖去,就把你們包圍起來,或生擒格殺,決不放走一個,我也是今夜要下山的一個,我聽到這個消息急死了,我雖知道你們幾個武功都還不錯,但一則人少力薄,何況人暗你明,派來對付你們的人都算得上好手,有幾個不但練有了毒的暗器,且均身懷武林中絕狠的功夫,你想想,俊哥,你若真中了他們暗算,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俊哥,你們總要想個應付的辦法呀,不然,我也不再回山了,拼著落個叛師逆名,也好助你們逃出危境,俊哥,你趕緊設法嘛!別讓我心裡著急。”

  倆人正說的當兒,忽聞身側不遠處枯草一響,梅影仙芳心一驚,倏的一聲嬌叱道:“什麼人鬼鬼祟祟?”

  話出針發,一線白光向枯草中打去,肖俊右手一抬,打出一枚金錢鏢,跟著拔劍一個虎撲,直向枯草中縱去,身還未起,枯草中一聲大喊道:“我的姑娘、相公,我瘋子可受不住這些禮物,你們誠心要我的命嗎?”

  語音未絕,枯草中“嘩嘩”一響,出現了一個身著淺灰破衣,足登草履,腰中橫扣一道淡黃絲帶,滿身油泥,一頭蓬鬆亂發,瘋瘋癲癲的人。

  肖俊一看,心中又窘又喜。現身的人,竟是自己師父的摯友,雲夢雙俠之一的瘋俠柳夢台,梅影仙已拔出劍來正要動手,肖俊慌忙攔住道:“梅姑娘,自己人。”

  邊說邊走到那人跟前深深一躬,那人並不還禮,卻哈哈一陣狂笑道:“我的相公、姑娘,你們談情說愛也不看看地方,隨隨便便的就哥哥妹妹起來了,我昨夜叫人家狗癲瘋樣追了一夜,今天好不容易打個草窩想睡一覺,又被你們哥哥妹妹一嚷,把我瘋子也給弄得坐臥不安,一不小心伸伸腿,你們針鏢齊飛,差一點叫我瘋子升了天。”

  這人瘋瘋癲癲一說,可把梅姑娘羞得耳根也紅了起來,肖俊強忍窘態,紅著臉道:“影仙,這位就是名震中原的瘋俠柳老前輩,快來見禮。”

  梅影仙經肖俊這一說,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但她心中明白這人對自己和肖俊的關係影響很大,只得含著嬌羞,蓮步輕移的走近那人,柳腰一彎福了一福,嬌聲道:“弟子梅影仙給柳老前輩見禮。”

  那人卻把兩眼一瞪,從頭到腳把梅影仙看了一遍,仰天一陣哈哈大笑,然後道:“我的姑娘,你可真夠聰明厲害了,你這見面一禮,算給我瘋子出了一個難題,又不知要害我在牛鼻子面前費多少唇舌了。”

  說完又自大笑,瘋態畢露,肖俊一聽心中暗暗直樂,這個瘋俠和自己師父可以說是莫逆之交。松溪真人張慧龍能安掌武當門戶,二十多年未逢挫折,可以說大都是雲夢雙俠鼎助之力,聽他口風大有成全之意,想剛才自己和梅影仙那種親熱行動定已看到眼內,這瘋子雖然遊戲三昧,但如遇正事卻毫不馬虎,怎的這事不受其責,反有撮合之心,莫非仙妹冒險送信,捨命相救的一片痴情,感動了這位江湖怪傑,自己也正愁著和仙妹這筆情債,將來如何在師父面前交代,自己一入師門,可說是就受師尊另眼看待,如再違師門訓誡,別人情尚可原,自己卻就難辦了,一個不好,大有逐出門牆之危,如果有他承擔,倒可減少一重心事,想到此處,忙開口問道:“柳師叔!你老人家是幾時入川的,又怎知弟子等會在此處呢?”

  柳瘋子並不回答肖俊的問話,卻面對一株高大的巨松上喝道:“小要飯的下來,快把我的一壺酒給拿來,肚裡酒蟲直打架,再不喂喂我瘋子可真要升天了。”

  忽聞一株巨松上有人哈哈一笑道:“瘋師叔!你這一壺酒我剛喝一半,就見兩個兔崽子鬼頭鬼腦的向這邊跑來,肖師兄和梅姑娘的一齣戲又正唱到好處,要是被這兩個兔崽子給拆了台,那我小要飯的還能對得住肖師兄嗎?我一急,立即口唸法咒,發出兩道寶光,把兩個兔崽子給打發回了老家,瘋師叔不要急,我這就來了。”

  話一說完,巨松枝葉一響,從三四丈高空跌下一個人來,身快落地,一個“鯉魚打挺”,頭上腳下的站在地上,原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瘦小的叫化子,身穿百綻大褂,一頭短髮,渾身漆黑如炭,笑嘻嘻的露出一排白牙,右手提了一個五斤重的大錫酒壺,赤著一雙黑腳走向肖俊等身邊。

  肖俊一看,認得是江南神乞尚乾露的弟子小乞俠諸坤。尚乾露數十年以前已名震江湖,武功卓絕,俠名四播,現已歸隱多年,平生只收了這一個弟子,遂把一身絕技傾囊傳授。

  這小乞俠十五六歲時已在江湖上露臉,和自己一樣馳名中原江南一帶,只是徒繼師性,年紀不大卻一身怪氣,遊戲人間,想不到此次,他竟和瘋俠一同來到大巴山內,自己也算流年不利,和梅影仙的事第一次就被羅雁秋所見,這次又被這一老一少撞著,瘋俠總是礙於輩份,口頭不致有刻薄的話風,這個小怪物算起來和自己是平輩,百無諱忌,此後這回事要變成他取笑的資料了。

  果然小乞俠一走近肖俊,先躬身一禮笑道:“肖師兄!我們年餘未見,你可把我小要飯的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肖俊忙還禮笑道:“諸賢弟別開玩笑,我來給你們引見引見,這位是名滿江南的小乞俠諸坤,這位是……”

  小乞俠哈哈一笑道:“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轉身望梅影仙嘻嘻一笑,擠眉弄眼地說道:“梅姑娘!我小要飯的給你施禮了,我和肖師兄是光著屁股長大的兄弟,在一起可以說是百無禁忌,小要飯的別的能耐沒有,如果是傳個貼送個信,這本領可比誰都強,梅姑娘以後如果有用得著我小要飯的地方,只要一壺老酒,包君滿意……”

  正想再說,瘋俠卻一把奪過小乞俠手中的大錫壺,右手一舉“咕咕嘟嘟”一口氣把半壺酒喝完,順手把酒壺一丟道:“小要飯的少耍貧嘴,說正經的,你剛才說兩個兔崽子被你發了兩道寶光打發回了老家,是如何個打發法,你說出來我聽聽,為何未聞一點呼叫之聲,難道我瘋子真個耳聾了不成。”

  小乞俠哈哈一笑道:“這一下你可被我小要飯的矇住了,你總還記得我師門見血封喉的暗器七孔黃蜂針吧?今天也是那兩個兔崽子命該如此,我怕沖散肖師兄和梅姑娘的好事,而且他們逃走更成糟局,心中一急才施了出來。”

  瘋俠聽得雙眉一皺,道:“想不到老要飯的這家當也傳給你了,你要知道這種暗器是江湖一絕,我輩中人施用此物已顯過毒,既傳你手,以後如非遇到窮凶極惡而武功極好的人,不可隨便亂用。”

  小乞俠被瘋俠一頓申斥,半晌不語,肖俊卻暗暗吃驚,聽師父說過這七孔黃蜂針筒列為武林一寶,任你如何的氣功或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如被擊中均難倖免,且針上奇毒,見血封喉,除尚乾露有獨門解藥在一個時辰內可以解救外,簡直是無法可醫,尚乾露視此物珍過性命,想不到競肯傳入小乞俠諸坤之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2:59

二十九

  瘋俠叫諸坤帶路,走到肖俊始才談情三丈遠近一個斜坡大石後面一看,果見直僵的躺著倆人,面呈紫色,每人臉上有一個黃色小針,瘋俠微一嘆氣道:“此倆人雖死有應得,但你這種傷他之法略顯陰毒,還不快取出峰針,讓人發覺是此物所傷就不妙了。”

  小乞俠此時已收斂起那種嬉笑的態度,起下蜂針,和肖俊各拖一個屍體放入枯草之中。

  瘋俠此時忽轉對梅影仙道:“姑娘不宜在此久留,速回愁雲崖去吧!”

  柳影仙紅著臉望瞭望三人,道:“柳老前輩、小俠、俊哥珍重,小女子先走一步了。”

  說畢扭轉嬌軀,展開身法,直向深山中疾躍而去。

  瘋俠俟梅影仙去後,才嘆了口氣道:“此女不但美慧可人,且武功亦得真傳,只可惜陷身邪派,能否自拔就要看她的膽識了。”

  小乞俠此時突然笑道:“瘋師叔,方才這女子和肖師兄情話喁喁的時候,已表示出棄暗投明之心,且和肖師兄山盟海誓,不惜殉身,我看這檔事,非瘋師叔你老成全不可了。”

  肖俊聽後,面上一紅,可是心中卻暗暗直樂,這個小要飯的還不錯,不想狗嘴裡會吐出象牙來。

  哪知瘋俠一聽,竟搖頭道:“小要飯的,想的倒容易,目前肖俊那牛鼻子師父還不想和雪山崆峒兩派正式為敵,收人逆徒又是江湖之大忌,那牛鼻道人和我們老大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到時候恐怕未必會答應此事。我看這件事慢慢再談,我如力所能及,定當成全,你那老要飯的師父如肯鼎力相助也許有望,這倒要你小要飯的一耍花槍了。”

  小乞俠一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肖俊已急步搶進向地上一跪,說道:“弟子先謝柳師叔成全之恩!”

  瘋俠哈哈一笑說:“好,我走了一輩子江湖,今天算栽在你這個後生手裡了,起來吧!瘋師叔這一回可真要和牛鼻子大鬥仙法了。”

  肖俊剛剛站起身子,忽聞二聲衝天火炮,急道:“不好!”

  忙把自己和歐陽鶴等約定經過對瘋俠和小乞俠說個大概,三個立即展開身法一路疾向炮聲處尋去。行至峰頂一看,歐陽鶴等人都在,只少了羅雁秋和李福倆人。肖俊忙問眾人道:“五弟何在?”

  萬翠蘋答道:“雁秋發現賊蹤追了下去,我不放心,及時點了兩個大炮,不久你們都先後回來,李福卻隨雁秋追賊去了。”

  肖俊問明方向,就要追趕,瘋俠一把拉住他道:“這兒峰多路雜,他們追趕不上想即可返回,你要趕錯了路,反得派人找你。”

  肖俊只得停住不追,忙和各人引見,眾人中歐陽鶴和梁文龍都認識瘋俠和小乞俠,玉虎兒和萬翠蘋卻是初見,萬翠蘋見小乞俠諸坤那個長相和李福一樣,只是比李福黑多了,心中暗笑,少不得一陣寒暄、行禮,然後在峰頂山石上就座。

  肖俊問瘋俠道:“柳老前輩是何時到大巴山來的,怎知弟子等在此,又現身相助呢?”

  瘋俠笑道:“我在兩個月前,接到你牛鼻子師父的一張請帖,心中還在想著,牛鼻子善心大發,該我瘋子交了酒肉運,誰知打開一看,竟是一道催命法諭。我和我們老大一商量,沒說的,這條瘋命算是賣定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被你那師父法諭一催,催上了武當山,一問牛鼻子才知道你們這群小娃娃一個個都進了川。”

  “咱們那位老大和牛鼻子一見面就盤上了道,酸氣衝天,我可聽不慣那一套,一個人正發急,恰好老要飯的也來鬼門關報到,我一想雪山、崆峒兩派在川藏一帶爪牙眾多,確有不少山魈鬼魅之類的人物,你們這幾個娃娃都算得上是武當派的明珠,千金不賣,要是有個差錯,牛鼻子這道催命符算是白下了。我知道大巴山這幾年已成雪山、崆峒兩派的賊窩子,遂和老要飯的一商量,想趕到大巴山來給你們打個接應。誰知老要飯的這幾年殘餚冷飯吃得發了福,擺出了一副老叫化的面孔來,硬不肯和我瘋子一道入川,倒叫小要飯的來給他填命,我一想也好,只要小的挨了揍,不怕老的不出頭,我們這一老一小給你牛鼻子師父一說,拔腿就跑,一入大巴山就看出賊人早有準備,幸好在十幾年前我來過這個地方,地理山勢依稀可辨,我和小要飯的偷偷進入他們的窯子,正趕上呂萱的五毒手功行圓滿,集合了一群賊子計畫著對付你們的陰謀,他們決定不讓你們到愁雲崖本寨,傾全山能手先把你們撂倒在大巴山裡。

  我一聽這計畫非常歹毒,而且也看出那群兔崽子中間確有幾個扎手的人物,你們這群娃娃又中了人家‘導水入源’的狡計,處處被人監視,本想立即退出賊寨找到你們,計議迎敵之策,誰知肚裡酒蟲不爭氣鬧起酒荒,我就叫小要飯的施展師門絕藝去偷壺酒來,誰知這一下竟闖了大禍,小要飯偷盜功夫比老的棋差一著,酒是偷到手了,可是卻露了相,被人家狗癲瘋似的追了半夜,直到五更時分我們才算出了賊窩子,急急趕到這裡,我一看你們幾個真都在這裡,元氣一散,瞌睡蟲上臉,想先找個草窩子裡睡一覺……”

  說到此處兩隻怪眼一瞪肖俊續道:“以後的你全知道了,我也不必再說。”

  瘋俠這一席話雖是詼偕百出,但卻充滿著對小輩愛憐之意,幾個人聽得又驚、又急、又想笑。歐陽鶴急急道:“柳師權,賊人既定了這種陰狠狡計,我們也總得有一個迎敵的法子呀?”

  瘋俠此時面色倏的一正,收斂了嬉笑的態度,道:“我入川的時候真還沒有料到愁雲崖這群兔崽子聲勢如此浩大,如以昨夜所見估計,裡面準有不少頂尖能手,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敵。”

  說到此處雙目一閉沉吟不語,良久才又開口道:“為今之計只有暫且避開正鋒,易明為暗,最好能不和敵人照面便出此山,不過四周到處都伏有敵人暗樁,躲不勝躲,只好走著瞧吧!且等你們那位追賊的娃兒回來,我們即刻動身。”

  大家一聽,雖然不語,心中卻有些不服,好不容易跋涉千里來到大巴山,未入賊巢,倒先躲起賊人來了。

  瘋俠一看幾人面色已明白大半,遂正色道:“你們這些娃兒不知天高地厚,瘋師叔一生做事幾時藏頭露尾過,無奈這次賊勢之大全出我意外,看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我們老大和老要飯的拉來不可了。”

  經瘋俠這一說,大家都感到有點嚴重,肖俊更知瘋俠一身混元氣功,心高性傲,過去常常涉奇險如履平地,從未說過需人幫助的話來,今竟如此慎重,雖說不無顧及小輩之處,但賊勢之大確不可輕視了,忙對眾人說道:“柳師叔全是一片愛護我們晚輩之心,愁雲崖虛實既已經柳師叔探明,我們自無再去必要,等下秋弟歸來即隨柳師叔暫離此山,歸告掌門師尊,候命裁奪便了。”

  此時,幾個武當小俠的心情不但感到沉重,而且幾乎要窒息,相對默坐鴉雀無聲,就這樣過了約半個時辰,羅雁秋追賊仍不見回來,漸漸的都被沉靜悶得有些發急。

  這當兒忽然傳來一陣鴿翼飛翔之聲,劃破靜空,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頭頂上幾隻白鴿繞蜂飛舞,盤旋不去,眾人初還以為是幾隻野鴿遇飛鷹之類的猛禽追襲,故見人盤旋下去,以求避猛禽,但漸漸的感到有些怪異了。小乞俠似有所覺的霍然站起身形,揀一塊小石運足腕力,一抖手向一隻較近的白鴿打去,果然手法奇準,一隻白色健鴿應手而落,肖俊見狀一長身縱了過去,揀起一看,遍搜鴿身並無所獲,但奇怪的是那幾隻白鴿經擊落一隻,餘下的四隻並不飛走,只是雙翼急振飛高數十丈,仍在幾人停身的山峰盤繞飛舞。

  肖俊走近瘋俠把手中的死鴿奉上,瘋俠接過看了一陣,凝目沉思,約盞茶工夫,忽然一聲大喝道:“此鴿果然靈巧,必是他訓練無疑,我們速走,恐賊黨將至矣!”

  肖俊急道:“柳師叔,我秋弟追賦未返,如何能行,再候片刻如何?”

  瘋俠聽畢,一聲冷笑道:“賊黨真個狡猾,恐早已下山多時了,你那秋弟如非遭人毒手,定已被人所擒,此時如還不走,再候片刻恐欲行不能了,再告汝等,我們如一有行動,這幾隻旋繞飛舞的白鴿必分頭追蹤,除非夜晚或入密林,無法躲過幾個野禽的監視。”瘋俠說完,霍然起身又喊道:“爾速隨我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3:12

三十

  瘋俠這一叫,肖俊等可真作了難,不走吧?亦覺得事態嚴重,走吧?羅雁秋追賊未返,正感猶疑難決的當兒,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哨音,接著四外響應,哨音震谷,瘋俠把腳一跺,嘆口氣道:“晚矣!”

  說也奇怪,那哨聲一起,盤飛在幾人停身處上空的四隻白鴿,忽然振翼齊向東方飛去,此時肖俊等幾人也感覺到事出非常,哪還敢遲慢,幾人不約而同齊在瘋俠身旁一圍,想問個明白,瘋俠兩道神光外射的眼神向幾人一掃,只說了一聲:“你等誤事。”

  雙足頓處,全身拔起直撲西南峰下,肖俊等幾人經瘋俠一叱,也不再問,忙各展提縱身法,緊追瘋俠身後,疾如脫兔。不大工夫已走出了老遠。

  幾個人一陣疾行,已越過兩重峰嶺,前面突現一平地,平地過後,又突起一百丈高峰,宛如天然屏障橫阻去路,瘋俠衡量了一下四周山形,正想率肖俊等越渡奇峰,忽聞幽谷松林中傳出一陣哈哈大笑,空山傳響,音洩長空,笑聲住後,峰下一排並生的巨松後唰唰唰幾聲輕響,現出十幾個人來,為首的是一個長鬚修偉老者,身材魁梧,面如火炭,身著一件淺藍湘綢袍,足穿粉底薄履,左肩頭隱隱靛出黃色穗把,不知背的是什麼兵刃,身後一排橫列約有十人以上,左後七人四男三女,男的不過三十左右,全都是深藍的短勁服,手中各握著一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刃“鳳翅打穴鐝”,女的全穿玄色裹體緊身裝,一個個手提長劍,風姿玉立。

  肖俊望去,那夜在山口和梁文龍交手的崔海清,剛才和自己並肩談情的梅影仙均在其中,知這七人就是傳言中崆峒派中的四龍三鳳,果然男的個個英偉,女的更是秀俊清麗,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不由心中暗暗讚嘆一聲。

  此時站在最末的那個少女正用一種幽怨焦急的眼光向肖俊望來,但一瞥之下倏然一正面色,又恢復那冷肅之態。

  那修偉老者後面是三個精壯大漢,勁服薄履,各背兵刃,另一個五旬開外的瘦矮個兒,卻是長袍大褂赤手空拳,面色慘黃,似是餓了多日未吃過飯一樣,兩眼微閉,兩道反向下垂的八字眉,緊壓著合閉的雙目,那形態難看已極,恰似一具剛由棺材內拖出的枯屍,矗立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那老者現身後,先向瘋俠等人看了一陣,然後縱聲大笑道:“名馳江湖的雲夢雙俠,竟也和武當派高人並蒞荒山,怎的未容我閔雕略盡地主之誼,把酒接風,為何又急欲離此,莫非看我們荒山野嶺,茅舍竹籬,不足做貴客下榻之所嗎?”

  崆峒派名宿乾坤手閔雕這幾句外套內刺的話,如換了別人也許會激起無名怒火,但瘋俠這個人生就一副玩世不恭的性情,他雖看出目前情勢非常危險,可是仍然脫不出天性怪習,聽閔雕把話說完,也哈哈大笑道:“我的老寨主,你可是德高望重的山大王,我瘋子不過是一介草民,且身無長物,從頭到腳不值上吊兒八百,你何苦和我過不去呢?我的大王,你今天這樣勞師動眾的布下天羅地網,荒嶺攔劫,沒說的,我瘋子算是認了命啦,所有財物任憑你大王取捨,只求留我一條瘋命放我出山,我瘋子可是有恩必報,回家之後准給你老人家立個長生牌位,一日三叩,不知你山大王可肯高抬貴手嗎?”

  瘋俠這樣瘋瘋顛顛的一說,可把閔雕氣破了肚皮,嘿嘿兩聲冷笑道:“柳夢台,你不必跟我裝瘋賣傻,我久聞你一對子母鴛鴦圈名震武林,今天既然來到這大巴山內,可說是天賜良機使我得會高人,我們和武當派的事,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再要裝瘋弄傻瘋言侮人,可休怪我姓閔的口上失禮了。”

  說到此處,閔雕身後的四龍已忍耐不住,一齊向閔雕躬身請命道:“弟子久聞武當派中很多青年俊傑,只恨無緣相見,今日既巧逢其會,頗想一睹武當密技,敢請師叔可否使弟子等一償夙願。”

  閔雕看了看瘋俠身後肖俊等幾個人,道:“爾等不知天高地厚,枉想以微末之技會武當密傳,不啻自取其辱,不過念爾等懷願已久,如不應允反怪我待爾等過苛,這是你們自作主張,如遭人毒手可不干我事。”

  肖俊一聽,心中暗想,這老傢伙可真夠陰險,明裡是責怪自己弟子狂妄,實在已然說明可以任下辣子,置對方於死地,正自暗想的當兒,四龍已同聲應道:“弟子等遵命,雖死無憾。”

  四人話一說完,人已出動,四條身影同時縱起,身懸半空,又同施“燕青八翻”,不前不後一起落地。

  接著向外一分,一排並立,每人相隔一丈多遠,同時把“鳳翅打穴鐝”一舉,左手在護手鳳翅上一搭說道:“恭請武當派中各位賜招。”

  瘋俠一看,今天這個局面是非動手不可了,立時說道:“好!人家已經找上了門,我看你們幾個娃娃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就憑別人手裡那些專門招呼穴道的傢伙,你們就準得輸,我看你們這幾個孩子大半是同我瘋子有緣,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還不快出去,等一下過了忌辰可沒有人陪我瘋子一道升天了。”

  瘋俠這一說,肖俊肚裡直樂,暗想這個瘋師叔可真夠味,愛晚輩之心,更有過之,不但用話點破對方已奉命要下毒手,而且還把對方兵刃特點也說了出來,心在想,身子可在動,就聽一聲:“晚輩遵命便了。”

  話聲方落,肖俊、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四人一起向瘋俠一躬身,飛步搶出。本來萬翠蘋也要出來,卻被小乞俠一拉衣角說道:“好姑娘,你不看人家只有四個嗎,你還是等一下吧!對面還有三個沒動的姑娘,難道還怕沒有你的份嗎?等一下恐怕要你以一抵三了。”

  那邊肖俊等四人已走近了四龍,肖俊一動身就留了神,看四龍中的飛天龍崔海清,不但年紀略大,而且兩眼爍爍有神,比較之下似是武技較深,肖俊就直奔飛天龍崔海清,歐陽鶴接住了鬧海龍童慶,梁文龍抵住雙頭龍龔子亮,玉虎兒分對小白龍鍾君平。相互說了個“請”宇,立時交上了手,一時之間,劍光鞭影,刀飛筆走,殺氣騰騰,八個人的功夫都是名師嫡傳,進攻退守,腰眼步法,均到好處,只覺劍光起落似若游龍,刀影飛舞翩似飛鳳,真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惡戰。

  初交手時,尚見八個人刀飛鞭走,戰到分際,愈打愈緊,已難分敵我,只看到四團光影滾來滾去。不時發出兵刃交擊之聲,金光閃閃隱聞風雷,連瘋俠和閔雕亦不住連連點頭稱許,這幾個武林後進,都算得奇質異稟,身手不凡。

  幾個人分四對惡戰,轉眼工夫已二十餘合,肖俊冷眼一看,幾個同門師弟正在各展全力拚斗,劍法一緊,身劍並進,三尺青鋒呼呼捲起一片冷芒,一劍跟進一劍,發招神速已極,簡直不容對手招架。

  飛天龍崔海清和肖俊一交上手,就感到對方出劍每每剛勁中常有一種陰柔之力,而且力道綿綿不絕,和那夜同梁文龍交手迥然不同,自己這種奇形外門兵刃,本來是專門克制刀劍之類的兵刃,此時反覺已被對方所制,知道遇上了勁敵,暗想白面秀士鐵書生真個名不虛傳,遂步步留神,到二十餘合之後,忽見肖俊劍法一變,一反初交手時那種以靜制動的打法,忙加倍小心,等到肖俊進手二招施展開來,不由倒退數步。

  哪知肖俊身手還不止此,三劍既過,身形更快,一著“迎風斷草”,劍尾寒光一吐已到咽喉,其勢快速已極,崔海清忙把鳳翅打穴鐝用一招“關平捧劍”向上一封,肖俊一見崔海清用自身鋼齒來封己劍,立即一挫腕收回長劍,跟著右腕一吐一送,劍鋒偏著虛實互用,封避全難,且崔海清鐝既發出,欲收不能,只得用個“風擺弱柳”

  全身向後一個大翻身。

  這樣一來,劍雖避開,但身子全失護衛,肖俊進步逼身,左掌一吐直向飛天龍左肩井穴打去,飛天龍再想閃避哪裡還來得及,眼看肖俊這一掌就要打實,這當兒聽到兩聲嬌叱:“武當小子接你姑娘法寶。”

  肖俊本意,也不願取對方性命,這一掌不過用了四五成力量,掌還未沾敵身,猛聞輕微破空之聲飛來,不顧再傷敵人,忙抬頭一看,兩道形如蝙蝠的奇形暗器已精光霍霍襲到。

  本來對方是話出鏢發,肖俊又全神貫注於飛天龍身上,聞到叱聲那兩支蝙蝠鏢已快近身,幸得鐵書生功力深厚,臨危不亂,忙一提丹田之氣,施展“鐵板橋”功夫,全身向後平倒下去,兩支蝙蝠鏢挾著冷風掠面打過,崔海清全虧師妹金翅鳳梁秀玉、銀翅鳳賈寶菁發蝙蝠鏢,算是沒有傷在肖俊掌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3:25

三十一

  他在驚險過後定神一看,見肖俊平身倒地,人尚未起,一陣陰笑辣手突施,右手鳳翅打穴鐝一沉向下猛砍,這一著迅如星火,只看得萬翠蘋失聲驚叫,就在這驚叫之聲未絕又聞“撲通”一聲,兩邊的人不由都是一怔,鐵書生肖俊已站起身子,臉上如罩著一層寒霜,崔海清的鳳翅打穴鐝卻已丟在地上,人也躺在離鐝五六尺遠近的地方。

  原來肖俊見飛天龍趁自己尚未站起身子,竟下毒手,不由心中怒極,脊背貼地“滾龍八翻”,雙腿一旋,已讓過鐝頭,撲到崔海清的身邊,右腳一起正踢中崔海清的左腳踝骨,痛入心肺,右手一鬆,鳳翅打穴鐝脫手而落,身子也向後栽去,肖俊卻一個“鯉魚打挺”,已站起來,帶著怒意,寒著臉孔抱劍而立。

  鐵書生這一敗中取勝,看得瘋俠暗暗稱道,閔雕卻是怒火中燒,他真想跳過去親手把肖俊給毀了,可是這又不是閔雕這種成名江湖的人所能力,再說乾坤手內心還另有著陰謀,他只好強按下一腔怒火。

  這當兒,閔雕的身後突然兩聲嬌叱,梁秀玉和賈寶菁已雙雙提著長劍縱入谷底,急忿中仍不失禮儀,櫻唇微啟,吐聲如鶯道:“武當少俠果然好劍法,我們姊妹再來討教。”

  萬翠蘋已忍耐多時,忽見對方衝出兩個少女攔住肖俊似要動手,萬姑娘哪裡還忍得住呢,立時嬌叱道:“肖師兄請暫息一會,讓小妹來領教崆峒雙鳳的密技。”

  肖俊本不願再和二女動手,趁勢向後一退,萬翠蘋已捧劍玉立,微笑道:“小妹萬翠蘋,替肖俊師兄來領教二位絕學。”

  二女並不答話,側轉嬌軀吐劍進招,萬翠蘋柳腰一擺讓過雙劍,立時疾翻手腕劍走中宮,小姑娘傲氣太大,竟以一抵二。

  忽覺颯然風響,飛落一人,正是小乞俠諸坤,人一落地便厲喝道:“住手!”

  三女一怔,各把勢子收住,小乞俠先笑哈哈對崆峒二鳳道:“我的好姑娘,哪有二人打一個的道理,你們如不嫌我小要飯的難看,隨便哪位陪我小要飯的玩兩下子如何?”

  二女本想合力毀去萬翠蘋,忽見跑出一個小叫化子來,一開口話又非常難聽,銀翅鳳賈寶菁性情本就躁急,又看他相貌不揚,心中火氣更大,也不答話,舉手一劍就向小乞俠劈去。

  小乞俠笑道:“我的女菩薩,好厲害的劍法,你這不是誠心要我小要飯的命嗎!”口中在說,身子可未停,只一閃避,避到賈寶菁的身後,伸出黑長的右手兜後心就是一掌。

  銀翅鳳一劍落空已知來人身法奇快,哪還敢大意,飛快向前一撲,人已竄出去八九尺遠近,翻轉身來立展長劍猛攻過去。

  小乞俠存心賣弄不亮兵刃,竟用一雙肉掌施展師傳“八卦游身掌法”,挾著三十六路擒拿手和賈寶菁打到一處,那邊萬翠蘋和金翅鳳梁秀玉又重展長劍殺在一起。

  肖俊抱劍觀陣,有意無意之間向梅影仙停身的地方望了一眼,正見她柳眉輕鎖,粉面帶愁,似有無限幽怨,忽然她一聲嬌叱,仗劍從閔雕身側飛出,兩個起落已近肖俊,喝了聲:“看劍!”一劍竟向肖俊刺去。

  鐵書生知這位心上人為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喊聲:“來得好。”

  身形一轉閃開長劍,跟著健腕一送,劍花一繞橫掃中盤,兩個人似真似假的大戰起來。

  這當兒突由東方山谷裡傳來一聲淒厲的長笑,聲尖音熟,閔雕忙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盼望的呂萱帶著雪山派多人趕到。

  瘋俠也警覺已中人緩兵之計,抬頭四顧,只見谷左谷右,前後峰頂均隱現人影,知已陷入包圍之中,心中發起急來,正想招呼肖俊等拼全力一沖,尚未及出聲,耳聞一聲厲叱道:“雲夢瘋俠,武當小輩,爾等已陷你呂大爺包圍之中,如仍再稱強拒降,今天這惡狼坪內就是爾等葬身之所。”

  瘋俠循聲看去,只見左側谷中現出十數個人來,為首者身材高大,黃色短鬚,環眼金睛,闊口鷹鼻,一身黃色短服,薄底快鞋,背後交叉著一對奇形兵刃,用黃絨反扣前胸,正是愁雲崖副寨主金眼神佛呂萱,身後高低肥瘦不下七八人,大約都是雪山派中的能手。

  瘋俠一看,今天這形勢有點糟了,說不得只好捨命一拼,心念初動,猛然又聽對面乾坤手閔雕一聲斷喝道:“住手。”

  這一聲,聲若洪鐘,音震山谷,肖俊等和三龍三鳳不由不停身靜立,閔雕喝住眾人之後,對瘋俠說:“柳二俠,我們兩派和武當派結怨多年,已成宿仇,絕難和解,這件事想你柳二俠早已瞭如指掌,現在呂堂主已到此,我們正好對面說明,這本來不關你們雲夢雙俠的事,不但你竟惹火上身,替武當派作擋箭牌子,還要深入大巴山來替人賣命。你們雲夢雙俠的聲望,在江湖也算得上是頂尖的人物,綠林道上的朋友們哪個不買你們兄弟三分情面,不過武當雪山及本派的事涉及門戶之爭,那又當別論,你們也犯不著趟這混水,好在大家尚無結怨,今天只要你柳二俠能撒手一走,以後不再管我們和武當派之事,大家不但交了朋友,我們還要列隊歡送你柳二俠離山。如果你自恃武功,硬要替武當派撐腰,那我們也無話可說,只好和你柳二俠走上幾合定個勝負了。柳二俠請你想想吧。”

  瘋俠仰天一陣狂笑道:“聽你這樣一說,我柳瘋子算是受了武當派的重賄而來,你們仗著人多勢重,把我瘋子和幾個娃娃重重包圍,你還要故示量大,賣弄口舌之巧,我瘋子一生從不買這種順水人情,我的閔大王,你也不必為我們雲夢兄弟的俠名惋惜,分明是依仗人多想逼我瘋子俯首聽命,任你擺弄罷了,我可不管你們和武當派有什麼宿仇舊恨,這幾個娃娃是跟我瘋子一道進大巴山來的,你們如果真個大仁海量,把你們暗布在四周的唆羅一撤,我瘋子帶著這幾個娃娃立刻就走,今後,你們和武當派爭雄奪霸的事我瘋子再不過問,如果口示寬大,故弄玄虛,我也不會受人這口怨氣。我也是言出衷誠,一切就請你閔大王決定吧!”

  瘋俠這一席話只聽閔雕長鬚怒豎,連連冷笑,還未來得及開口答話,站在他身後那個形如枯屍的瘦矮老頭子,此時突然把一雙三角眼一睜,陰森森的一笑道:“閔老寨主,不要和這種瘋狂之人多費口舌,我久聞雲夢雙俠的大名,只恨無緣會合,今既碰上,正好領教,也讓我苗一飛開開眼界,會會高人。”

  話說完,慢條斯理地向前走來。瘋俠一聽就是一怔,一遇見閔雕時,瘋俠就注意到此人一副怪樣子,他那一雙三角眼從未睜開過,連剛才谷底戰況那樣熱鬧,他連瞧也不瞧一眼,這時聽他一說,竟是昔年名滿江湖綠林道上的獨腳怪盜,閉眼殭屍苗一飛。這人誰也不知道他出身來歷,三十年前即已馳名綠林,稱為江湖一怪,作事心狠手辣,不留餘地,今天如交手真還得留神了。

  苗一飛已走到谷底,伸出又長又瘦的右臂,用食指指著瘋俠道:“柳夢台,你是出了名的瘋子,我是個殭屍,咱們一決高低。”

  小乞俠不待瘋俠說話,搶步而出,道:“瘋師叔你閃閃,我小要飯的來看殭屍了。”

  瘋俠一聽,心中直急,小乞俠雖已得尚乾露真傳,但究竟火候還差,如何能是苗一飛的對手,心想阻止已來不及了,小乞俠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晃身,搶到瘋俠前面,細細的一看苗一飛這份怪相,五短身材幹枯瘦小,筆直挺立,兩眼深陷,真的形如棺材里拉出來的死屍一樣,不由笑道:“你這個殭屍大概是好久沒吃東西了吧?

  瞧你餓得那樣子,倒不如跟著我小要飯的一起做個叫化子,包你有吃不完的冷飯殘餚,你看如何……”

  小乞俠話還未完,苗一飛突把雙目一睜,冷電也似的兩道眼神直射小俠,陰森森的一聲怪笑,露出一排黃牙,不言不語,左臂一伸五指若鉤直向小乞俠抓去。

  小乞俠早留上了神,見對方一發招,立即縱身向旁一閃,身子剛落地,苗一飛加影隨形已至身後,小乞俠一驚,雙足猛一點地,直飛前丈餘落了下去,哪知身還未穩,颯風又到,苗一飛雙臂環張又撲過來,小乞俠暗道:“好快的身法。”忙蓄勢貫力,不避不閃,等到雙臂快近身時,立即一挫腰,反從敵人右臂下面穿出,回身一掌直打後心。

  這一著快速異常心想必中,哪知拳一發出,似感到被物夾住,定睛一看,左拳不知怎的竟被苗一飛右手抓著,心中一驚,急忙用力向後一拉,猛見苗一飛陰森森的一笑,右手用力一合,小乞俠只覺一股冷氣循臂而上,忙喝一聲“不好”。

  話剛出口,瘋俠已直搶過來,右手並食中二指直截苗一飛右腕“關元穴”,口內喝道:“你這老怪物何必和娃娃們鬥氣,還是我瘋子陪你。”

  苗一飛見瘋俠發招如電,直取穴道,只得突把右手一放,小乞俠退後七八歲才拿樁站住,幸得瘋俠搶救及時,發招快速,小乞俠內功又好又純,如再晚片刻吃苗一飛苦練的寒陰氣功,毒貫內腑之後,不死亦必重傷。

  小乞俠受此教訓,目瞪口呆而立,再看瘋俠已和苗一飛交上了手,這一對手上招,只覺著兩個人全變了樣,瘋俠是毛髮皆豎,筋肉暴起,苗一飛卻是肌膚內陷,只餘皮骨,因為兩個人全怕為對方重手法所傷,故而各運內功,瘋俠是混元一氣功,苗一飛是寒陰氣功,這倆人一交手,疾時如電掣風馳,緩時如蝸牛步行,方圓一丈內都是呼呼動風,看得雙方人都驚嘆不已。

  倆人戰有十幾個回合,忽聞“砰”的一聲如擊敗革,兩個人霍然分開。瘋俠面色微白雙目怒睜,苗一飛氣喘如牛雙眼緊閉,原來倆人交手時苗一飛用一個穿心掌向瘋俠打去,瘋俠閃避不及竟揮掌一迎,瘋俠感到雙眼一黑,全身血氣向上一湧,立時後退數步才站住腳,苗一飛只覺著耳鳴眼花,似受千斤重錘一擊,勉強拿樁站住,已感到五腑熱燥氣喘如牛了,兩個都算負了傷,不過苗一飛重些罷了。

  這時落日餘暉已盡,到了快掌燈的時候,閔雕見柳夢台用混元掌力震傷苗一飛,再也忍不住怒火,厲叱一聲,道:“柳二俠好高明的混元掌力,待閔某來討教。”

  語落身起,直落谷底。閔雕這一發動,局勢立變,三龍三鳳又各擺兵刃奔武當幾位小俠,隨呂萱來的雪山派內幾個高手紛紛圍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19 13:53:39

三十二

  第 五 回 幽谷遇奇人 靈禽四虎送群英

  這時,隱約從對面峰後傳來兩聲厲嘯,晃眼工夫峰頂上出現一白一黑兩隻猩猿,疾如流星從數百丈懸崖上直掠下來,才入谷底便分向愁雲崖諸寇撲去。動手之間已被它連傷數人。

  閔雕、呂萱眼看大功將成,竟然被這兩個畜生攪亂,不由大怒,雙雙一喝,竟撲兩隻猩猿而去。

  手尚未發,高空又是一聲雕鳴,一個罕見無比的青雕如星丸般飛墜旋空直下,鐵翼鋼爪雙翅生風,一撲一扇呼呼捲起兩陣勁風,愁雲崖諸寇吃那青雕兩翅捲起勁風一震一吹之力,竟退出六七尺遠近,有幾個武功較差的竟連人帶刀摔在地上。

  愁雲崖雪山派中中有一好手名叫樊剛,力大無窮生裂虎豹,武技在愁雲崖上僅次於閔雕、呂萱倆人,力則過之,見那青雕兇猛不禁大怒,一聲虎吼,手中四十八斤重的金背砍山刀用了個“迎風劈浪”,全身縱起兩丈多高,猛向青雕身後砍去。

  那青雕原是千年靈物,雖未負傷,但已激發潛在野性,一聲怒鳴,全身一旋,右邊巨翅向下一撲,竟把樊剛凌空擊落,鋼爪疾伸嵌入樊剛筋骨之內,鐵嘴一啄一抖,兩翅一扇,只聞樊剛一聲慘叫,一陣血雨碎骨分散數丈方圓,一個武林雄寇片刻之間變成血雨碎塊,屍骨無存,這一來連閔雕、呂萱也給震懾住了,四目怒睜不知如何是好。

  那青雕兩翅一振竟從瘋俠頭頂低飛而過,瘋俠似聞雕上人語:“你們快從峰右逃走。”

  瘋俠立時一聲怒吼,兩臂遠足功力,呼呼兩掌打出五六尺遠的掌風,瘋俠原被兩個賊黨纏住,這一下兩賊被瘋俠掌風一震,當時退後數步,瘋俠此時真若瘋人一般,喝了一聲:“跟我闖。”身形一起,兩掌連發,又被他震傷數人,衝出一條路來。

  肖俊等一般小俠也是情急拚命,各個刀鞭疾發,逼退對手,身若離弦之箭,緊隨瘋俠身後向西衝去。

  幾條人影兔起鶴落,晃眼之間已達峰邊,瘋俠一馬當先攀藤而上。

  呂萱怒極狂吼一聲道:“萬惡孽畜討死。”右臂猛伸,骨節一陣格格作響,五指暴張,色成紫黑,竟施展五毒手一掌向白猩猿劈去。

  那白猩猿吃呂萱五毒手掌風一震,全身白毛根根倒豎起來,倏然一聲怒嘯,其聲既悲又銳,刺耳欲聾,全身一縮短了半尺,兩臂一伸宛如利箭直向呂萱撲去。

  呂萱不由大驚,暗想這個怪物竟有此功候,自己這五毒手功夫絕毒已極,人如被擊中,即使有金鐘罩鐵布衫功夫護身,也要被掌風所帶毒氣由毛孔浸入體內,只一換氣,毒氣立即浸入內腑,功力全失,三天之內全身潰爛而死,但這白毛猩猿竟似一無所覺,幸好呂萱功夫已達火候,見猩猿來勢疾急,猛然向下一伏身,猩猿掠頂而過。

  呂萱不敢再大意了,忙貫注全神,無暇再顧攔擊瘋俠諸人。

  那面閔雕也和那黑色猩猿打了個不亦樂乎,那猩猿身法奇快,爪利力猛,閔雕幾次運足功力均未擊中,反而有幾次幾乎被他抓傷,如此一來,愁雲崖來的四個頂尖好手,兩個最厲害的被兩隻猩猿絆住,一個被青雕撕裂,一個和瘋俠動手時吃混元掌力震傷,其他雖有十幾個不錯的人物,被那青雕活裂樊剛的慘狀所震懾,等到清醒時瘋俠等已衝到峰下了。

  眾賊急施身法追到峰邊,可是瘋俠等已到了峰腰,那守在山上的幾個嘍囉被幾個情急拚命的小俠劍劈鞭打,哪還能阻攔得住,但也耽誤了不少時間,等瘋俠幾人躍上峰頂時,已有愁雲崖三四個武功好的追個尾隨而上,小乞俠一急又取出七孔黃蜂針筒正想施用。

  猛見前面一個巨石之後人影一閃,十餘點豆粒大小的東西一閃,接著就聞幾聲“嗵嗵嗵嗵”的連響,愁雲崖追上峰頂的幾個人竟連一句話也未說出,全被打下峰去。

  瘋俠認識這是武林中罕見絕技“豆粒打穴”,不知何人有此身手,且在這緊要關頭現身,正想招呼人家幾句,那現身的人影又一個“分雲取月”的身法,兩臂一伸一抖,向峰側斜飛而落,瘋俠一生從不服人,但今天見到這人的身手亦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柳夢台四十多年的江湖閱歷,見這情景已知人家不願和自己等見面,不敢勉強,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忽又聞人語道:“各位已被我主所救,你們地理不熟,快隨我來。”

  瘋俠循聲看去,暗淡夜色之中距自己三丈開外站個虯鬚大漢,手握兩柄虎齒日月輪迎風而立,肖俊、歐陽鶴等已然看清來人竟是在長青峽底和羅雁秋交手的伏虎大王,這些昨敵今友的變化大奇怪了,本來幾個人身上都負了輕傷,雖無大礙但也皮破血流,這時也顧不得傷口疼痛和收拾血跡,都怔怔地瞪著眼凝視著伏虎大王,這時來人已然近身,低聲說道:“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各位快隨我來。”

  這情景,這時間,不容肖俊等有過多考慮,只得和眾人跟隨伏虎大王身後走去,走了約有二里路才下了峰頂,在山腰一個淺凹處停住,那盈尺的草面上赫然停著四隻猛虎,幾人全都一驚,那大漢卻笑道:“各位不要害怕,這全是我馴服的育生,各位久戰身疲,路徑不熟,可乘它代步,愈快愈好,遲了恐被人發覺就不好辦了。”

  七個再看那四隻猛虎確是極馴服,毫無惡意,瘋俠一張嘴正想說話,伏虎大王已帶慍色說道:“此時我無暇說明,難道各位還怕我害你們不成,快請上虎走吧。”

  一生精明不拘言笑的瘋俠此時也弄昏了頭,深思遠慮的鐵書生也弄得莫名其妙,八個人分騎四隻虎到達一處稱做“翠華山莊”

  的所在。

  瘋俠急忙謝過伏虎大王,又提出面謝山莊主人的請求。伏虎大王卻哈哈一笑答道:“余久聞雲夢雙俠大名,遊戲武林之中,今日得會俠駕,真是三生有幸,各位中間大部在長青峽會過一面,也許你們想不到今天會作我這玩虎人的上賓吧,這也算巧緣會合,令人不無感慨,至於我如何去迎接各位到此,這只是我奉命行事,你們想拜會我那主人,可叫我這個玩虎的人作了大難,實不瞞各位說,我雖受主人差遣行事,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見過我那主人廬山真面……”

  說到此處猛聞屋外一響,剛才在惡狼坪出現的那個黑色猩猿,手持一張白柬落入客廳,伏虎大王霍然起身,走前幾步恭恭敬敬從黑猿手中接過白柬,在燭光下看了一遍,回頭對那黑猿說道:“我已知主人之意,定當照柬行事,你代我回稟吧!”

  那黑猿似通人語一樣,聽後一聲長嘯,一縱身躍入院內,又一個飛躍已無蹤跡。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7:21

三十三

  伏虎大王送走黑猿,回頭又對瘋俠等道:“剛才各位所見的那隻黑猩猿就是我主人所養靈物,對我每有差遣均派猩猿持柬吩咐,本來尚有一白色猩猿更通靈性,因剛才在惡狼坪內迎接各位時吃人用內功掌力擊傷,雖無大礙但仍需小憩,現在我主人身旁療養,剛才我主人來函已然說明請各位暫在此地留宿一宵以養精神,行動方面更要隱秘,因為愁雲崖方面經此重創變故,震驚異常,已用靈鴿飛往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總堂報告經過,另外放出三十隻靈鴿滿山搜尋各位蹤跡,我主人雖沒有把愁雲崖這般人看在眼內,但雪山總堂方面另有幾位厲害的魔頭,目前不到時機,必須暫避其鋒,明晚初更我仍用那四隻老虎送各位暫離山區,有我主人靈雕在高空保護,不怕敵人靈鴿搜蹤,只要各位一離大巴山區就沒什麼危險了。還有各位同行的倆人追賊遇險,亦由我主人救了出來,服用他隨身靈丹施救,不日當返中原和各位團聚,簡柬上特叫我代向各位致歉。他不能親來會晤,好在日後還有見面機會,再向各位面致歉意,現在時候已經不早,各位久戰之身,又經此長途跋涉,想不無勞累之感,就請在這翠華山莊竹舍內休息一下吧!”

  伏虎大王說完話,立時吩咐身後侍立的一胖一瘦倆人帶瘋俠等七人到各靜室中安歇,瘋俠見此間主人不願吐露身份,想必另有隱衷,也不再追問,跟隨在那一胖一瘦倆人身後分到各靜室休息。

  這莊院內房屋很多,兩個人分居一室,倒也木榻棉被設置安適,萬姑娘是女客,除一人一室外,並另有一個中年村婦聽候使喚。

  次晨幾人起床以後,即有小童分獻早點,並囑七人不可外出,莊主和兩個義弟今晨五更便外出他往,一切詳情俟莊主回來自會面告等等,經此一來,七人只得各居靜室,等候伏虎大王三人歸來。

  小乞俠諸坤天生喜動,他和梁文龍同居一室,倆人等到中午時分還不見伏虎大王歸來,心中漸感不耐,悄悄地對梁文龍說道:“這個玩老虎的人大概是把我們忘了,再不然又有什麼變故,我出去看看風頭即刻就回,等一下瘋師叔或肖師兄來查我時,你就說我出恭未回。”

  小乞俠說完也不等梁文龍回答,扭頭往外就走,梁文龍本來要阻止他,但又一想這半天已經過去毫無一點動靜,讓他出去一趟看看情形也好,遂不再阻他。

  小乞俠一出靜室,抬頭打量這個莊院,原來自己七人住的是第二進院子,院中修竹百株寂然無聲,連人影也不見一個,往裡面有一個小圓門似是通往另一進院子,四周都是青石砌成的院牆,小乞俠怕被肖俊等發現,忙借修竹掩身溜到那個小圓門跟前,用手一推幸未落鎖,閃身入內,又閉好小門。

  這一進院內景物又自不同,兩旁修竹奇草青翠蔥綠,雜以許多紅色異花,越顯得紅綠相映,清幽絕俗,中間是一道白石鋪成的甬道,曲曲折折從那花草叢中繞入內中,小乞俠被這種秀麗景色所誘,不自覺地信步沿那甬道向裡走去。

  愈走愈覺景緻秀絕,直疑是誤入天堂,心中暗想這個玩虎的大王倒不錯,竟住有這樣好去處,今天我小要飯的可暢遊一次大飽眼福了。

  正當小乞俠神往心馳之際,驀然心念一動暗道糟了,人家深宅內院大都住的是女人,我這個小要飯的一時高興竟犯了這種大錯,萬一被察覺就有蘇秦之舌,亦難分辯了。想到此處背上冷汗直冒,慌忙轉身想退回去。

  忽聞甬道不遠人聲互語,小乞俠心中一驚,慌忙隱身到一片花草叢中,注目看去,只見兩個小童一前一後沿甬道向裡面走來,一個邊走邊說:“我們莊主近月來的舉動真是奇怪,不知怎麼會多個主人出來,把自己住的後院翠華閣讓給人家,並特別吩咐下人沒有他的命令不准入內,可是快一個月了鬼影也不見一個,仍是每天命我們倆人打掃房屋,不得稍有偷懶的舉動,我看人家是不會來了,這個新主人也不知安的什麼心,既然不來往,為什麼又讓我們莊主遷出來,這樣秀麗的翠華閣白白的空著,說起來也覺好笑。”

  前面那個小童答道:“你哪裡知道,我聽瘦小鬼陳二爺說過,是莊主自己要表示孝敬那新主人,特別自動遷出。人家並沒有說要來住此地,這事可也真怪,我們莊主素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聽說愁雲崖方面派人幾次來請他入夥,他都不肯,不知怎的會對這個新主人恭敬的像敬菩薩一樣,我倒真想他能搬到此地住幾天,也讓我們看看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

  兩個人說著笑著競自進去。

  小乞俠一聽心中暗道:“還好,我這小要飯的還沒有給我老要飯的師父丟臉。”

  但此地既是主人劃為禁地,自己也不便再往裡闖,既然偷出靜室,難免要受瘋師叔一頓斥責,索性出這莊院一看究竟。

  主意既定,忙穿過幾叢花草走到院牆跟前,飛身一縱已過圍牆,找一顆巨松攀登樹頂一看,見這數百畝盆地內竟是一個村莊模樣,房舍疏落,除自己住這個莊院矗立正中外,餘下的全是依山勢而建,總共約有三十家左右,四周高峰環抱,地方好像一個大天井院子似的,小乞俠心中暗想,這塊盆地大不過數百畝,松竹青石雜出其間,四面又都是千尋峭壁,大概除那個密道外沒有出路。

  抬頭極目四望,忽然發現東北方向,一條山谷被山峰阻擋,不留心絕難發現,小乞俠心中一動,立即跳下巨松,借松石掩住身形,展開飛行功夫一溜煙向東北方跑去。

  這個地方原就不大,小乞俠一陣疾躍已到山根,一辨形勢立即施展輕功冒險攀登,好在他身手矯健,一鼓氣爬有百多丈高,竟然被他發現那條山谷了,原來這山谷在兩峰交接處沿壁斜下,小乞俠藝高膽大,竟順那峰壁猱身下谷,那谷深有百丈,兩邊儘是參天古松,谷底更是雜草荊林盤伸交結,仰頭不見日光。

  小乞俠為好奇心所動,哪顧厲害,立提丹田真氣施展“蹬萍渡水”輕功,從那交結雜草上沿谷繞進,不知他走了多少路程,前面又矗立著一座高峰,恰巧阻止這深谷再往前延伸,三壁環立已至盡處,對面山峰尤高千丈,且峭壁絕崖光滑如鏡,不要說突石虯松,連草也未生一根,心想憑自己武功絕難飛越。

  小乞俠瞪著一雙怪眼窮目搜望,忽見正東方山壁前,有一塊黑色巨石,大有數丈,筆直挺立,小乞俠不由心中高興,立即一振精神向那塊黑石走去,近前一看,發現那巨石之後是一個山洞,洞口不過五尺大小,蜿蜒而入,洞內黑暗異常,向右彎走去,看不出有多長多深。

  小乞俠剛想進洞一探究竟,突然一個沉重蒼老的聲音起自頭頂道:“要命的趕快止步。”

  小乞俠嚇了一跳,忙回目注視,空山寂寂人蹤全無,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暗道:“我小要飯的今天真是碰上了鬼嗎?難道這個幽谷之中,真有了山精木怪不成。”

  忙鎮定下心神扣好暗器,身形一縮作出欲入洞內的姿態,暗地裡可留上了神,果然從那大黑石頂上又傳來一聲輕呼:“小娃娃不要命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7:32

三十四

  小乞俠注定發音之處,身子猛然向上一竄,右手七孔黃蜂針筒機簧一響,一道極細黃光隨手發出,疾逾電閃。

  小乞俠心想必中,哪知大黑石頂呼呼發出一陣強風,黃蜂針被來人用內家劈空掌打得無蹤無影,跟著巨鶴也似飛下一條人影落在小乞俠面前,竟是一個童顏鶴髮,鬚眉皆白的老道,一身淺灰色道袍,背後斜插一柄寶劍,雙目神光外射,面色一片肅穆。

  小乞俠正想躬身發話,那老道已微笑道:“你這個娃娃可是江南神乞尚乾露的徒弟嗎?怎的如此放肆,不問敵友猝下毒手,如換別人早傷在你那七孔黃蜂針下了,還不快隨我走,站在此地等死嗎?”

  老道說話神威懾人,小乞俠不自覺的隨著老道身後走去,約有裡許遠近,老道停下身子回頭對小乞俠道:“你這個黑小子真是膽大包天,如老夫再晚到一步,恐爾命喪多時了,不想你恩將仇報,突起發難,我如不念你年幼無知,定讓你吃點苦頭,以戒下次。”

  小乞俠聽那道裝老人說畢,躬身一禮答道:“老前輩,你把我教訓了半天,還未請教你老的姓名,你說我猝下辣手突起發難,但這種荒山幽谷之中,又距仇敵巢穴不遠,你隱身示警,敵我難辨,如是敵人故施狡計趁機下毒手,我這個小要飯的恐早已升天了。”

  道裝老人見小乞俠口齒伶俐,出言尖銳,不由哈哈一笑道:“有其師必有其徒,老夫二十年前和你師父有過一面之緣,我見他性喜遊戲人間,不想二十年後又出你這個小怪物,承受他的衣體。老夫姓呂雙名九皋,我一看到你打出的七孔黃蜂針,知道此物,天下只有尚乾露手中有一支,又見你打扮裝著,故而喝問一聲,不想猜中,你問那石洞中有何危險之處,老夫目前難道其詳,只知洞中現在隱住一位奇人,養著一雕雙猿,均為千年靈物,你如冒險而進必為所傷,老夫自認雖有降猿之力,但無伏雕之能,故始終未越雷池半步,故對此人來歷出處均不明了,爾微末之技,傷則必矣!”

  小乞俠一聽,此人竟是常聽師父言及的,武當派僅存的一位前輩奇人、萬里游龍呂九皋,怪不得出手掌風能震落自己獨霸江湖的暗器七孔黃蜂針,不過此老生性獨特,不願混跡江湖爭名奪霸,立志息隱山林作一個閉雲野鶴。

  張慧龍雖數度敬請他掌武當門戶,均遭此老拒絕,他也沒有一定的住處宿所,四海一身到處飄遊,想不到此時此地竟讓自己無意遇上,慌忙往地上一跪,叩頭說道:“弟子諸坤,不知你老人家駕鶴蒞臨,失禮之處望乞恕罪。”

  老人拉起小乞俠笑道:“你這個小化子頗有師風,老夫又見一輩後起之秀矣!”

  小乞俠把自己等七人血戰惡狼坪,遇雕猿相救的經過,詳詳細細對老人說了一遍。

  萬里游龍點點頭道:“如此說來這個人似是有意相助而來,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便再去追求人家來歷,不過愁雲崖方面已然大舉發動,此非善地不宜久留,昨天人家已用靈鴿傳信之法飛報雪山十二連環峰,你告訴雲夢雙俠的柳瘋子,叫他轉告我慧龍師侄,一切不可輕舉妄動,老夫在三月之內自會回武當去,你也不要在此多停,速依原路返回吧!”

  萬里游龍說完話,身形猛地一展,施展壁虎功從那千尋峭壁疾游而上,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人已失去蹤影,看得小乞俠直伸舌頭,忙照老俠所囑依原路返回翠華山莊。

  小乞俠回到翠華山莊已是薄暮時分,瘋俠等正等得心焦,一見諸坤歸來,瘋俠立時怒叱道:“你這個小要飯的真是毛猴子不入客室,目前危機四伏,爾竟擅自行動,難道我就不能替老要飯的管教你嗎?”

  小乞俠卻對瘋俠深深一揖笑道:“弟子知罪該萬死,但幸虧我這一溜,不但碰到一位前輩高人,而且還偵知這位玩虎大王新主人的落腳地方。”

  眾人一聽都用驚訝的眼光看著他,小乞俠卻哈哈一笑,把自己經過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眾人聽後又驚又喜,小乞俠卻回頭對伏虎大王笑道:“你別看已知道你主人的落腳之處,如果沒有令諭,最好還是不要冒昧晉見,免得弄巧成拙,反不如不知道了。”

  伏虎大王被他說得面色一紅,瘋俠連忙喝止諸坤,然後對伏虎大王道:“這個小要飯的生就口快心直的脾氣,出語無狀,楊兄休怪。”

  伏虎大王笑道:“這位小俠直爽無隱,餘生平最喜歡和這種人親近,恨各位遠別在即,只待留待異日有緣再見了。”

  瘋俠哈哈一笑說:“我們雖是萍水相逢,但一見如故,爾後借助之處正多,你還怕我們不來打擾嗎,不過我們尚未知楊兄大名尊稱,別離在即,望能見告,以後也好再來討擾。”

  伏虎大王看了眾人一眼答道:“小弟雙字霸宇,愚人粗號不堪入耳。”

  瘋俠一聽他竟是昔年江湖盛傳的遼東俠盜楊霸宇,不知怎的竟來到四川大巴山做起隱士來了,心在想嘴裡並未說破。

  正談論間,忽聞院處高空呼呼一響,落下一個巨大青雕,站在地上仍有五尺多高,巨目碧光確為罕見靈物。

  眾人知成行在即,遂跟在伏虎大王身後一同離開莊院,伏虎大王右手食指含入口內一聲長嘯,片刻工夫昨夜所乘四虎不知從哪裡跑來,伏虎大王抱拳笑道:“有我主人靈雕沿途護送,絕無阻礙,各位慢走,小弟不遠送了。”

  眾人還禮分騎虎身,伏虎大王又吹了一聲口哨,那四虎放蹄跑去,接著一聲雕鳴,那巨大青雕雙翅一展直刺高空,護送著七人四虎離開山區。

  瘋俠等一行七人一路無語,加緊趕路,幸得靈雕四虎協護,一夜之間,走出大巴山區,立即取道長江僱舟出川。

  順水行船原就快速,何況三峽函澈如瀑,不過一夜之間眾人已達巴東,遂棄舟登陸,在巴東尋了個客棧往下,客棧位於城東大街,名叫五福興,七人包了該棧二進院中全部房間,瘋俠忽對肖俊道:“余有一空門知交,久居離此不遠荊山‘楓林’寺院,余趁此藉機往訪,順便邀請相助一臂之力,少則十日多則兩旬即可回來,巴東為水道出川必經要路,你們也可在此一查雪山派動靜,如非被迫最好不要和他們交手,免得再惹起風波,等余回來後再一同歸武當山去見你們那牛鼻子師父,告訴他呂老前輩留下的話,看他有何打算再作道理。”

  小乞俠笑道:“瘋師叔,你老往訪的可是楓林寺方丈一心大師嗎?”

  瘋俠笑答道:“你這小要飯的怎麼認識這個老和尚呢?”小乞俠把兩隻怪眼一擠笑道:“老和尚德高望重,怎肯和我這小要飯的來往,倒是他那徒弟黑羅漢三寶和尚,和我小要飯的臭氣相投,你說我小要飯的在巴東等他,包管他一聞之下立刻就來。”

  肖俊等六人,依瘋俠所囑,安住巴東“五福興”號客棧,每日輪流外出探查雪山、崆峒兩派動靜。幾人之中除小乞俠外大都懷唸著雁秋安危,玉虎兒更是愁鎖眉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7:44

三十五

  小乞俠見大家都是愁目苦臉,不由笑道:“肖師兄,你們幾個每天把臉繃得緊緊地,像是害了相思病樣,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月,我看我們大家準得拉著手一塊進鬼門關去,我昨天由江邊回來,見靠江畔有一座新建的大酒樓,名叫臨江閣,今天咱們一起去喝他幾杯,免得你們坐在店裡愁眉對苦臉,讓我小要飯的看了心中難過。”

  大家一聽,橫豎無事,去看看也好,肖俊立時吩咐店家照顧房門,六人一同起身向臨江閣而去。

  臨江閣是巴東新建的一家大酒樓,背臨長江,登樓可望滔滔江水,千葉帆影,右臨鬧區。

  肖俊等登樓一看,畢竟是景美酒香,不少士紳闊少都來小飲買醉。鐵書生、歐陽鶴、小乞俠三人坐了一個靠窗面水的位子,梁文龍、玉虎兒、萬翠蘋另在肖俊不遠處尋了個桌位坐下。

  酒保送上酒萊,小乞俠慌忙取過自己酒杯,一連滿飲三杯,點點頭道:“這幾天你們個個愁眉苦臉,弄得我也中了邪,肚裡酒蟲餓得半死,今天難得幾位善心大發,賞給小要飯的這一頓好酒菜,我叫化子可要大喂酒蟲了。”

  說過,只管舉杯連連狂飲,肖俊、歐陽鶴見小乞俠那種脫凡超俗的氣概,不禁油然而生敬佩之心,像這等人物看似怪僻,實在一腔熱情俠膽,真正稱得上風塵中的豪客。

  幾人正當酒興高的當兒,忽聞一陣琵琶絃管之聲,鐵書生停杯一看,見一個三旬左右赤面大漢,帶著一個十七八歲頭挽雙髻的姑娘,正站在一群闊少桌邊挑弦輕歌,那姑娘一身青布衣裙,腰中束了一條三指寬的白布帶子,手捧琵琶,玉指挑弦,正唱一支李白的長相思,音若笙簧,纏綿悱惻,恍似杜鵑輕啼,又如金玉交鳴,唱完那最後兩句:“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戛然中止,餘音裊裊,不絕如縷,少女歌音一停,那大漢手捧一個紅漆木盒,環繞桌邊接受客人賞賜,少女卻轉向肖俊等這邊走來。

  剛才是背面而立並未看清那少女面貌如何,如今正面走來,肖俊等看個清清楚楚。只見她,生得秋水如神,柔肌勝雪,雖布衣荊衩卻長短合身,粉面朱唇,鳳首蛾眉,未施半點脂粉,看上去越發顯得清麗如仙,兩截袖管微微捲起,露出兩條嫩藕似的玉腕,細步凌波走近肖俊,微微躬身福了一禮,星目流波,秀眉一揚,手挽琵琶,玉指定弦,經啟櫻唇,又彈唱起來,這次卻唱的秦韜玉的(貧女)。

  一曲甫畢,滿樓掌聲不絕。肖俊已看出這少女、大漢都非平常賣唱之人,她手捧的琵琶頸細身長,分明是鐵琵琶一類兵刃,這類兵器最難施用,且其內部藏有機簧,一彈指間可齊發數支梅花針來,三丈內人休想躲開,肖俊心中怦然一動,立時掏出一錠銀子來,暗運功勁送到那少女跟前,她皓齒微露淺淺一笑,玉腕輕揚亦用右手食中兩指挾住銀子另端,說聲:“多謝相公厚賜。”

  氣貫雙指,運起真力,柳腰一扭,羅裙輕飄,那錠銀子竟然一分兩半,宛如利剪所斷,幸得少女柳腰一扭,正好遮住樓上客人視線,未明露行藏。

  肖俊心中驀然一驚,知這少女不但武功極好而且機智絕倫,心中暗道一聲“慚愧”,忙笑說:“不成敬意,姑娘笑納。”

  說話時把殘餘一半銀子藏入懷中,但那少女柳腰扭動,恍似風擺弱柳,看得樓上一般酒客大聲叫起“好”來。

  正當此際,樓梯“噔噔”一響,上來了兩個中年漢子,一著青綢長衫,黑面凶目,一著黃色短裝,一張青滲慘的馬臉,十分醜惡,倆人各提一個長形包袱,似帶兵刃,一上樓,四目立即集中到那少女身上,黃衣大漢,猛然一陣冷笑,說道:“夥計快來兩壺狀元紅,二大爺吃了酒還要趕著捉黃鶯兒入籠呢!”

  說完在身邊桌位坐下,那赤面大漢和少女同時驚覺,回頭一看倆人,忽現出一臉張慌之色,姑娘又依戀地看了肖俊一眼,才和那赤面大漢匆匆下樓而去。

  那兩個大漢要來了酒菜,一邊吃酒,一面四隻賊眼不住打量肖俊等六人,低頭竊語,突然那長袍黑臉大漢放下杯筷,霍然起身,匆匆下樓而去,鐵書生正感事出有因,歐陽鶴已低聲說:“我看那兩個家隊對我們很注意,很可能是雪山派的眼線,我看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肖俊點點頭,喚過酒保,算了酒帳,六人一同出了臨江閣,逕自回“五福興”客棧。幾人走了一段路程,小乞俠回頭一看,見剛才酒樓上那個黃衣大漢閃閃躲躲在後面盯梢跟來,遂低聲對肖俊等道:“剛才酒樓上那個穿黃的兔崽子果然盯了我們的梢,你們先走一步,待我小要飯的打發他回去。”

  肖俊笑答道:“不要慌,據我看剛才臨江閣那賣唱的大漢少女,似和這人有點關連,我們索性反盯住他,看個水落石出,不要弄出誤會,反覺不美。”

  肖俊說完,吩咐梁文龍、玉虎兒、萬翠蘋三人加速步子,自己和歐陽鶴、小乞俠,三個人趁在一個轉彎的地方,閃到一個叉路里面。

  一刻工夫,果見那個黃衣青臉的傢伙匆匆的趕過來,但他並不直追梁文龍等三人的去路,反而也往肖俊等隱身的那堆茅草不遠處,一個淺溝裡藏起身子,這一來鐵書生暗想糟了,這傢伙真夠機警,難道已發覺我們欲擒欲縱的辦法了,心念初動,那黃衣人卻從溝裡探出頭來看了幾下,又匆匆跑上來向外走去。

  肖俊三人也急急趕出,奇怪的是那黃衣人又返臨江閣來路而去,這一下鐵書生心中著實納悶起來,這一納悶就欲要看個水落石出,三人不約而同反追那黃衣人下去。

  那個黃衣大漢走過了臨江閣直往江邊而去,肖俊等三個人借行人樹木掩護著身子,也不敢過於逼近,恐怕為人所覺。

  那人到江邊東張西望了一陣又匆匆退了回來,向臨江閣左面那塊高地密林中走去,三人被黃衣怪漢東繞西進的舉動引得好奇,也愈想看出個所以然來,竟自盯住那人向密林中跟去。

  那密林原是一塊高地,生些林木翠竹,遠遠看去風景很不錯,可是一過高地,形勢突變,前面地形滿生茅草,一片荒涼,三人跟那黃衣人身後不覺走出了五六里路,遠遠望去前面是一片亂墳墓地,一所殘牆斷壁的荒剎隱現在幾株樹木之中,黃衣人逕自入那荒剎之中,三人看看還早,默記道路一打手勢依原道退回客店。

  是夜,肖俊囑咐文龍、玉虎兒、翠蘋夜間留心,自己決心到那亂墓荒剎中一探究竟,二更左右仍和小乞俠、歐陽鶴換上夜行衣服,各帶著兵刃暗器離了客店,施展夜行功夫往亂墓中那座荒剎奔去。

  一路上鶴伏鹿行,向前疾進,到了臨江閣前略一停留,正想往那邊密林中轉進,突聞一陣呼叱之聲隨夜風傳來,三個人轉變方向,往臨江閣後面發聲處尋去。

  約走有裡許路,見前面一片空地中對立著六人,再往前去兩箭路就是滾滾江水,三個人飛上大樹,往下觀著,只見靠北站的正是白天在臨江閣琵琶高曲的少女和那個赤臉大漢,少女此時一身短裝,密扣夜行衣,手持鐵琵琶,大漢亦著勁裝,右手倒提一柄似鞭非鞭、似錘非錘的軟兵刀,通體精光閃閃活似一條大銀蛇,從頭到尾只有六尺長短,肖俊認得這種兵器叫鏈子鎚

  對站四人一排橫立,今天樓上所見的兩個怪漢似乎也在裡面,這當兒,那握錘的赤面大漢又對四人求告說:“大家都是昔日好友,競不願放我兄妹一條生路,苦苦相逼,難道各位真存心要將我兄妹二人置於死地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7:54

三十六

  靠右的一人冷笑一聲道:“余飛嵩,你不必再逞口舌之辯,既然照了面還是乖乖的放下兵器隨我們一起去見錢堂主,老實告訴你吧,自你兄妹偷盜天龍堂銅牌敕今逃下大雪山後,天龍堂鄭堂主異常震怒,親赴逍遙山莊掌門師祖處請罪,幸得師祖慈悲,尚未責怪到鄭堂主身上,且近來堂務繁忙無暇抽身,恰巧這時掌門師祖的養子李少堂主和把守逍遙山莊聚英殿的司徒姑娘奉師祖令諭到鄂中一行,師祖便令其順便追尋你們兩個逆徒,鄭堂主也派了我們兄弟四人隨行緝拿,還有外三堂執刑的錢堂主也為你們兄妹下了十二連環峰,識時務者趁早束手就擒,免傷我們以往的和氣,如要拒捕逃走,那就休要怪我們翻目無情,只好執行師祖令諭。”

  說著話,從懷中取出兩個小巧的鐵鎖往地上一擲,余飛嵩見對方已然拿出派中的刑具,知求告已經絕望,仰天一陣大笑道:“好,四位既不念昔日相處情義,我兄妹只好以微末之技闖逃保命了。”

  余飛嵩說完後,手中鏈子錘一抖,就往外闖,那少女握住鐵琵琶跟定哥哥身後。

  倆人一發動,對面站的四個大漢齊聲怒叱道:“膽大叛徒妄圖闖逃嗎?”

  嘩嘩一響,三刀雙鞭同時掣出,往上一圍。

  余飛嵩見事已至此,喝道:“霞妹,闖,誰能走誰走!”

  說完,手中錘“探臂引龍”,呼的一陣強風橫掃過去,發話大漢首當其擊,忙用個“斜飛乳燕”退出八尺多遠,讓過來勢後,立展雙鞭猛攻過去,另三個施刀的漢子,狂風急雨似的一擁而上。

  那少女也嬌叱一聲,鐵琵琶“鐵雞奪栗”,斜刺裡直撲過去,抵住了兩個施刀的大漢,一交上手,誰也不肯留情,招招都是煞手,錘影縱橫,刀花飛舞,那少女一支琵琶更是呼呼生風,轉眼就是十餘個照面。

  別看四人打倆還真佔不了上風,一時間難分出勝負來,那少女兄妹志在脫身,不耐多戰,只見她鐵琵琶“長江截斗”盪開刀光,身子托的向後一跳,鐵琵琶一收,玉指揮處錚錚兩聲弦響,接著一個施刀的大漢右手刀向地下一拋,淒然大呼:“我中了賤婢的琵琶梅花針了!”

  兩手便向臉上矇住,疼得團團亂轉,這一來,另一個心中一驚一怔,少女玉指一動,鐵琵琶機簧一響,又是兩支極細銀針飛出,大漢慌向旁邊一閃,但哪還來得及呢,只覺著右肩頭一陣刺痛,單刀脫手落地。

  少女連傷二寇,不過是剎那工夫,也不管倆人死活,一掄鐵琵琶,翻身向施雙鞭大漢攻去,口中嬌喝道:“汝等是否還要嘗我琵琶梅花針的厲害?”

  這一喝,兩寇果然一驚,向後一退,少女忙喊道:“哥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聲猶未了,人已縱出一丈多遠,余飛嵩聽妹妹一叫,忙把鏈子錘趁勢一收,向圈外一跳,回頭就走。

  四寇傷二,餘下倆人因懼少女琵琶梅花針過於毒辣,不敢緊追,但如他兄妹一走,自己必要受到派規處分,說不定會說他們看在昔日相處情分故意放縱倆人,真是進退兩難,那邊負傷的兩個痛得亂跳亂叫,這邊兩個未負傷的又鬧得全沒有了主意,眼看余飛嵩兄妹倆施展身法就要走去,正感到束手無策之時,猛聞到一聲斷喝:“逆徒還想逃命嗎?”

  兩條一黑一紅的人影,宛如流星飛渡,從江邊來路上一閃,聲落人現,一男一女各施展“橫渡江波”的上乘輕功,帶起兩陣呼呼疾風,擋住了余飛嵩兄妹倆人的去路。

  現身的倆人正是雪山派掌門師祖養子、少堂主李英白和逍遙山莊聚英殿的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姑娘。

  這現身的一男一女並不施用兵刃,只憑著四隻肉掌,男的直取餘飛嵩,女的搶撲余棲霞。余飛嵩兄妹一見倆人,知道今夜要想逃走恐比登天還難,余飛嵩鋼牙一咬,鏈子錘用個“散花蓋頂”,虎吼一聲,用全力當頭打下,那黑衣少年只一聲輕笑,右肩一甩,輕飄一閃避開來勢,左手一探“手揮琵琶”,一掌反向余飛嵩前胸打去。出手之快,避閃之巧,看得隱身樹上偷瞧的肖俊等三人全吃一驚,暗想糟了,今天這兄妹兩個人恐怕沒命了,心念一動之間,那邊已有兩個照面,那少年果然武藝大得出奇,一雙肉掌在余飛嵩鏈子錘下好似穿花蝴蝶,看得人眼花繚亂。

  猛見余飛嵩一個“仙猿摘果”,把一柄鏈子錘抖得筆直向那黑衣少年打去,其勢既猛又快,眼看將中,那少年陡的一聲斷喝:“來得好,還不給我躺下!”

  右手竟用“分花取果”,順著鏈子錘往裡一搶,手掌一合把錘鏈抓住,左手一錯一伸,並食中二指快如閃電點中余飛嵩右肋“太乙穴”,那樣高大的漢子立覺身上一木,錘鏈脫手,人也倒在地上,這邊李英白得手,那面紅衣少女也把余棲霞給點了麻穴。

  原來余棲霞一見紅衣女飛衛突然現身阻擋去路,也已感到今夜逃走無望,余棲霞過去雖未見過司徒霜,但在十二連環峰時已聞及這個女魔頭的大名。

  司徒霜獨力衛守逍遙山莊全雪山派議事頭目所在聚英殿,平時冷面冰心,連內外三堂堂主都對她敬畏幾分,她平生愛著紅裝,晝夜如此,最易辨認。所以見司徒霜向自己補時並不避閃,玉指一彈把琵琶內僅存的五支梅花針一齊發出,按說這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意外,很難躲開,哪知紅衣少女確有非常之本領,嬌喊一聲:“賤婢討死,敢下此辣手。”

  聲出人起,像一團紅色火球,一縱兩丈多高,梅花針五縷白色銀線飛過鞋底。

  那紅衣少女已帶起一陣風當頭落下,余棲霞慌忙把鐵琵琶施一個“斜柳穿魚”向上一送一掃,紅衣少女突用一招“亂推彩雲”,右手玉掌倏的反借鐵琵琶一掃之力順勢向右一推,余棲霞聚覺右臂似吃人用力一拉,鐵琵琶幾乎脫手飛去,忙收勢變招,可是哪還來得及呢,紅衣少女左手已趁空揉進,在余棲霞左肩井穴一點,余棲霞只覺左臂一麻,全身功力頓失,不自覺身子向後倒去。

  李英白對兩個未負傷的大漢說:“你先把他兄妹倆人捆好,我再活了他們被點的穴道,你倆好把他們押送錢堂主處執刑。”

  兩個大漢取出帶來備用的牛筋,把余氏兄妹捆個結結實實,紅衣少女借這講話的工夫走近那兩個傷者,從身上取出一個形如馬蹄的黑色東西,在倆人傷處一陣晃動,隨手起出兩支極小的梅花針來。

  梅花針原來均未煨毒,隨血液流動,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循血管流入心臟必死無疑,可算毒辣已極。兩寇止痛後,立即過去拜謝救命之恩,冷面冰心的司徒霜卻連正眼也沒瞧一下。兩人碰個釘子,遂和另外兩個大漢押起余氏兄妹回身便走,黑衣少年和紅衣少女相視一笑,徑直往江邊來路而返。

  肖俊等三個人隱身樹下看得心裡怦怦亂跳,想不到這一男一女兩個少年的武功竟有這樣深的造詣,看來自己的處境又是危機四伏了。直等那一男一女失了蹤影,三個人才急急順著押送余氏兄妹去路上追進。

  可是三人這一誤時間,四寇押著余氏兄妹已走沒了蹤影。好在他們白天已去過那亂墓荒剎,匆匆疾進不到頓飯工夫已入亂墓,只見那突起荒墳後幾株巨柏裡,一所破落的古剎中隱約透出燈光。

  三人一打手勢,借亂墳隱進到破廟之外,各爬到株巨柏樹上。

  荒剎內景物清晰可見,大殿上燃著四支巨燭,供台後並無神像,卻坐著一個五十開外,一臉陰森之氣的矮胖老頭,瞪著一雙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嘴上掛著一分陰沉沉的冷笑,左右兩邊各站著兩個短衣緊裝的中年漢子,每人各抱一口厚背薄刃的鬼頭刀,押送余氏兄妹的四個盜匪此時垂手侍立供台兩邊。

  余氏兄妹各被牛筋捆綁著,放在供台前面,半晌,那坐在供台上的矮胖老頭突然陰險地一笑道:“余飛嵩、余棲霞,你們知道叛派私逃應該受怎樣的處置嗎?”

  余飛嵩臂腿都被捆著,橫躺地下,聞言淒然答道:“我兄妹業已知罪,只求錢堂主早賜一刀,割去我兄妹六陽魁首,免行五刃分屍之苦,我兄妹感恩不盡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8:05

三十七

  那老者聽完後又是陰沉沉的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怕五刀分屍之苦嗎?我偏要你嘗嘗這個滋味。”

  余飛嵩正想再說什麼,忽見妹妹在地上一滾,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叱道:“哥哥,你何必說這種沒有用的話呢,誰不知錢獨亮是出名的殘忍毒辣魔王,我們兄妹既已被擒,殺剮任隨其便,你堂堂七尺男兒還不如小妹視死如歸呢?”

  錢獨亮一陣狂笑,聲如梟鳴,淒厲刺耳,笑聲住後,回頭對身後四個抱刀大漢說:“供上祖師法像,先把余飛嵩依派規執刑。”

  說畢離開坐位,從背後取下一個黃緞袋子,取出一幅繪有人像的白綾,交給左邊第一個抱鬼頭刀的大漢,高高掛在供台後面殿壁上。

  那畫像是個面貌清瘦的道裝老人,長鬚紫袍,上面橫寫著掌門師祖四個大字。那矮胖老者面色倏然一正,兩膝並跪,早有另一個抱鬼頭刀的大漢雙手捧送過來一束燃著的檀香,老者接過香一陣禱告:“弟子外三堂掌刑堂主錢獨亮,代師祖執行派規。”

  禱告完,又叩了一個頭,才站起身子,把手中一束檀香插在供台上的香爐裡,霍然轉身,一聲厲喝道:“把逆徒余飛嵩明正刑規。”

  話聲一落,那四個抱鬼頭刀的大漢同聲應道:“敬尊法諭。”

  一齊跳落供台下余飛嵩的身後,左首上面那個大漢鬼頭刀向下一落,接著就是一聲慘叫,血花飛濺中,余飛嵩一條左臂已被齊肩斬掉,牛筋捆著的身體只痛得滿地亂滾,右首上面大漢鬼頭刀又是一閃一落,余飛嵩那條右臂也齊肩而落,這慘刑就是鐵打金剛銅鑄羅漢也受不住,余飛嵩雖也算是江湖上的好漢,也疼得發出淒厲的慘叫,下面左右兩個大漢的鬼頭刀同時向下一沉,又把余飛嵩兩條腿同時劈掉,這一來,只剩下一團鮮血四噴的肉球,不住的亂顫、亂抖。

  矮老兒錢獨亮梟鳴似的一聲狂笑,伸手搶過一把鬼頭刀來一揮,余飛嵩一顆血頭齊頸斷去,然後矮老兒把鬼頭刀向地上一擲,走到供台前,從下面拿出一個小木箱來,從小腿上拔出一把鋒利匕首割了余飛嵩一隻右耳,放入木箱中,才吩咐四個抱鬼頭刀的大漢把余飛嵩血肉模糊的殘軀斷肢拋到殿後亂墳中去。

  肖俊等三人,在殿外大樹上隱身偷瞧著這一幕五刃分屍的慘狀,雖都是武林豪客,經過不少陣仗,斷臂殘軀原常所見,但像這樣慘絕人寰的殺人方法還是第一次看到,不自覺心中亂跳,差一點失聲叫出,抱刀的大漢拋去余飛嵩殘軀轉回覆命,那矮老兒又一步一步逼近到余棲霞跟前,一伸手抓起捆滿著牛筋的嬌軀向後一退,右面垂手侍立的兩個大漢慌忙扶住,不讓余棲霞身子倒下,此時少女已是青絲蓬亂,滿面淚痕,嬌美的臉蛋變成慘白,但卻緊咬著銀牙一語不發。

  錢獨亮望著她發出幾聲淒厲的怪笑,右手抓住她衣領向下一扯,少女穿的一身深青緊身衣服被錢獨亮撕下來一塊,只露出雪也似的前胸,幾乎看到那兩個聳起的玉乳。

  肖俊等三人已看得怒火難耐,哪還顧厲害後果,同時怒叱,一齊發動,鐵書生肖俊揚手處,兩枚金錢鏢飛向那兩個手扶少女嬌軀的大漢,只聞兩聲驚叫,一中咽喉,一中華蓋穴,這兩處均是要害,倆人身子同時向後一裁,立時了帳。

  荒剎大殿上的雪山盜匪,因變起倉促,一時間沒了主意,那矮老兒一飄身先取下掛在殿壁的祖師畫像,這當兒,歐陽鶴雙筆疾展,已飛入大殿,餘下的六個人雙鞭五刀,一齊向歐陽鶴圍過來,忽聞到輕微機簧連連幾響,四道極細的黃光一閃,那四個抱鬼頭刀的漢子連喊聲都未叫出,立即倒地身死,用雙鞭的和另一個用單刀的大漢受此一驚,心中一呆,就在倆人驚魂未定的當兒,颯然風動,殿外又穿進一個形如叫化的瘦小的人來,腳剛沾地,兩手一抖打出兩個形如搗蛋,精光耀目的鋼球來。原來小乞俠諸坤施用的這對兵器名叫飛索五芒球,用上好的金剛製成一個形如鵝蛋的鋼球,前端各有五個鋒利的棗核尖,如被中身,立即破肉而入,即有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亦禁受不起,輕則負傷,重則殞命,鋼球後面有兩個鐵環,用髮絲銀線合以極細的蛟筋製成索繩,全長九尺,平時帶在身上絕看不出帶有兵刃,一上手,把索環繞在兩臂,長短隨心,收放如意。

  歐陽鶴雙筆一合,施展個“寒鴉渡塘”起落之間已過少女,這時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之嫌,右臂一伸,攔腰抱起少女,往外就跑。

  此時錢獨亮已然收好畫像,一聲怒叱,從腰中抖出一枝軟亮銀槍,一縱身使出一招“烏龍穿塔”,人隨槍走,銀尖一閃,向歐陽鶴後心扎去,歐陽鶴匆忙中向旁一閃,槍尖帶風從身側穿過,正好肖俊現身趕來,長劍一揮“仙人指路”反削錢獨亮的左臂。錢獨亮無暇再追歐陽鶴了,軟索亮銀槍疾如狂雨,和肖俊擠上了命,霎時間,古剎大殿上一片刀光劍影,轉眼就是十餘個回合。

  小乞俠飛中五芒球變化莫測,宛似兩條活蛇,把二寇圈入其中,舞刀的大漢一個失神,被小乞俠一球擊中前胸,立時一高慘吼,前胸洞穿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魂歸地府,舞鞭的大漢見同伴又一個慘死,哪裡還敢戀戰,心中一慌,急欲找機脫身,但是小乞俠殺機已起,哪還容他逃走,左手五芒球“盤龍繞柱”一送一圈,舞鞭大漢慌展鞭“推窗望月”,想對抗小乞俠鋼球。招勢才發,小乞俠左手五芒球一個“枯樹盤根”,纏住舞鞭大漢兩腿順勢一拉,那大漢便不由自主向後一倒,小乞俠右手芒球向下一落正擊頂門,當場腦花四飛一命嗚呼。

  荒殿上九個雪山賊黨除掉了八個,只有錢獨亮一枝軟索亮銀槍招數狠絕,仍和肖俊大戰。小乞俠知道鐵書生武技不在自己之下,並不上前幫助,佇足看倆人這場龍爭虎鬥。

  肖俊劍術已得張慧龍十之七八,展開三才劍招術,只見寒光飛繞,劍影縱橫,倆人惡戰到三十餘個回合之後,錢獨亮見肖俊愈戰愈勇,自己這邊的人,只餘下自己一個,再不見機脫身恐亦難倖免,忙施展“飛鳥出林”,挫腰墊步,頓足處宛如飛鳥,落在大殿外一堵殘牆上,小乞俠一晃身跟著就追,錢獨亮身站牆上一抬手打出三支梅花箭來,品字形一齊襲到,勢急勁速。小乞俠慌忙施展“雲中翻”向左一閃,一縷冷風擦身打過,小乞俠一氣,正想摸出七孔針筒回敬他一黃蜂針去,錢獨亮卻冷森森地喝道:“暫寄爾等幾顆人頭在頸上,不出三天錢大爺必取爾等性命。”

  說畢,也不等肖俊等回話,一飄身向夜幕中飛去。小乞俠還要追,肖俊阻道:“賊人暗器厲害,賢弟不可窮追,何況江邊還有他們黨羽,速收拾一下離開此地吧。”

  肖俊、諸坤離荒剎回到客棧,見肖俊房內燭光通明,梁文龍、玉虎兒等已穿著整齊的夜行,帶上了兵刃,正準備趕往接應倆人,看他們無恙歸來,心始放下,歐陽鶴急急問道:“那幾個匪徒怎麼樣了?”

  肖俊還沒來得及張嘴,小乞俠搶先說:“九個兔崽子,八個進了鬼門關,一個跑得快,逃出了閻羅殿,這個專門執刑索命的傢伙,以後只能變成拘命鬼,作惡陰曹地府了。”

  說完話,兩隻怪眼滿屋子亂看,只不見剛才救出的少女哪裡去了,正想詢問,歐陽鶴已然笑道:“你這個小要飯的賊眼亂轉,必欲所見,余姑娘和蘋妹更衣去了,大概你……”

  話未完,萬翠蘋帶著余棲霞雙雙入室,歐陽鶴只得把下半截話又嚥了下去,此時,余棲霞換萬翠蘋一套淺藍綢子對襟衣裙,兩女身材差不許多,一進門,余棲霞搶前一步盈盈下拜,對肖俊、小乞俠道:“難女余棲霞承兩位英雄救助,得保殘軀,救命大德恩同再造,小女子叩謝了。”

  肖俊慌忙向旁一閃急道:“余姑娘快些請起,此乃我輩份內之事,理應如此,蘋妹快代小兄扶起余姑娘來。”

  翠蘋一挽棲霞笑道:“姑娘起來吧,我們肖師兄素來不拘俗禮。”

  余棲霞含淚起身,和翠蘋並肩而立。小乞俠從身上取下鐵琵琶,送到余棲霞面前道:“姑娘的兵器被我順手牽羊取了回來,此物一時不易購買,正好物歸原主,姑娘請收下吧。”

  余棲霞接過鐵琵琶又道了謝意,肖俊看看天色,對眾人說:“時已近四更,我看大家還是睡會兒吧!有話明天再說,蘋妹可和余姑娘暫宿一室,明天再另定房間。”

  各起身回房去,翠蘋挽著棲霞手兒笑說:“妹妹,走,和我一塊兒安歇去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8:16

三十八

  幾個人鬧了大半夜都有點疲乏,一上床很快的都睡了,第二天肖俊醒得很晚,一睜眼見滿窗陽光,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過去在武當山學藝時候總是五更起身,開始練習功夫,數十年來如一日,昨夜雖有點累也不致貪睡至此,用手摸摸頭,還覺著有些昏昏沉沉,口中也覺著有些渴,抬頭向屋上一瞧,屋頂上有幾片瓦似已被人動過,心中突然一驚,慌忙披衣而起,再看地上果然有一片房上的鬆土,鐵書生這時真若利刃穿心,又痛又急,一轉頭見床上枕下露出一片白色紙角,匆忙取出一看,一張方方正正的白色信箋,塗滿著黑字,內容寫的是:

  深夜造訪,至感冒昧,原擬靜夜中對坐清談,惜君好夢正甜,不便驚擾,只得抱興而訪,敗興而歸,復憶及君夜來苦戰,想必睏乏,索性用本門特製助眠散,使君多睡一時養神,成人之美,君當不為怪。

  余在邊疆荒峰之頂,已聞鐵書生大名遍傳四海,不想今競幸會,殊感快慰,本派錢堂主敗歸告余,知君等自揚威大巴山後,現仍留居巴東,余雖是野莽村夫,但亦不願效江湖宵小作竊刺暗殺之舉,特奉邀閣下及諸友,於明夜三更,仍在君等殺人舊址一會,使余得瞻仰武當絕技,君等均俠義中人,量不致使余空待荒墳,設野宴以候諸駕,幸勿見棄。

  字奉鐵書生肖相公行驛。

  李英白敬啟

  肖俊看完了這封信,真是急愧交集,無以復加,心想這次所蒙之羞,真是一生之奇恥大辱,他呆呆的拿著信坐在床上,直到歐陽鶴在門外高聲呼喊,肖俊始覺著如夢初醒。

  歐陽鶴、小乞俠似已等得不耐,門一開小乞俠搶先道:“我的肖相公,你昨夜大概是到愁雲崖大戰穿雲鳳了吧?要不然怎麼睡到這般時候,我們如再不叫你,恐怕晚餐要作早餐吃了。”

  歐陽鶴一進門就注意到肖俊的臉色,雖然他仍和往日一樣和顏微笑,但是那眉尖眼角之中,卻帶著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愁苦。

  歐陽鶴想不出什麼事使師兄如此痛苦。

  肖俊把倆人讓入房內落了座才開始漱洗,這當兒小乞俠也發覺肖俊神態和往常有異,他瞪著一雙怪眼滿屋搜尋,從床底到壁角找不出一點破綻,直等到肖俊漱洗完畢,小乞俠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坐的椅子有幾片浮上,他慌忙抬頭,不由口中“咦”了一聲,匆忙裡站起身,兩腳一頓騰空而起,右手抓住梁邊的大椽,用左手推推那幾塊似已動過的瓦面,果然應手而起,變成了一個尺餘見方的通天小孔。小乞俠沒有說話,合好瓦,身子輕飄飄的落回原處,不由心中暗暗吃驚,因為尺餘大小的方洞只能夠勉強通過一個人頭,如果來人不會收身縮骨法,無論如何是不能入屋,就憑人家這一著就比自己高明多了。

  歐陽鶴也被這個變故驚了一跳,他正想問問師兄怎麼一回事,肖俊已然開口說道:“剛才諸賢弟發覺了這回事,小兄可算是兩世為人了,想不到雪山派中也有這種君子風塵中人,不說別的,人家把屋頂的瓦都取下幾片,我竟毫無所覺,而且房頂的孔口不過是尺餘大小,這證明來人定會收身縮骨法一類功夫,並在枕頭下還留了函件……”

  說著把那封信交給倆人,此時房中默默無聲,兩個人四隻眼貫注在那封信上,看完後面面相覷。

  半晌小乞俠才說道:“依信上口氣推斷,這個自稱李英白的大概就是昨夜江邊現身,擒拿余飛嵩的少年了,他既然留函邀鬥,就有什麼上乘功夫,合我們數人之力,未必就准落敗,今夜不妨如約前往,到時見機行事。”

  肖俊笑道:“小要飯的,你也會感到事情有點嚴重嗎?今夜是我肖俊生死存亡的一場決鬥,所以我想不要把這件事讓三弟、四弟及翠蘋師妹知道,你們二位不妨今夜和我一起赴約,如果對方是單人匹馬,你們倆也不必現身幫助,萬一我不幸死在對方手內,二弟可把我屍體用火化去,帶回武當山交給恩師處理,再遇秋弟時告訴我已遭人毒手,不能助他報殺父大仇了,讓他原諒這個沒有用的大哥,你們立刻和三弟蘋妹回武當山去請命師父,不必再等瘋師叔了……”

  肖俊話未完,歐陽鶴已急喊道:“大哥你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呢,我們是師兄弟,又是結盟的異姓骨肉,幼小在一起長大,生死全都是相互關連,誰也不能舍誰獨行其事,別人我無話可說,只是我歐陽鶴無論如何今夜和師兄共生共死,和他一決勝負,小弟這幾句話全都是肺腑之言,只望師兄能允弟之請,否則小弟當先師兄……”

  肖俊忙擋住歐陽鶴不許他再說下去,那肅穆的玉面上微微泛起一絲笑意說:“二弟你不要再說下去,我對你知之素深,不是小兄說句誇大的話,我如不行你上去也是白白送命,諸賢弟亦請恕我今天語無倫次,就憑對方的收身縮骨法武技絕不在你我之下,何必作這種無謂的犧牲呢?再說武當派還要在江湖上立足,難道大家都去作孤注一擲嗎,我此時心志已決,兩位賢弟都不要再說下去,今夜二更我們分頭到臨江閣會齊便了。”

  肖俊也不等倆人回答,又繼續說道:“我這時頗覺到有點飢餓,想吃點東西,二位賢弟也該回房去休息下吧!”

  這天晚上肖俊特別叫店家整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和幾個兄弟等對坐長飲,梁文龍、玉虎兒、萬翠蘋和余姑娘都不知道這件事,在席上談笑風生,肖俊更是慇勤勸酒,滿面歡悅,歐陽鶴雖然勉強鎮定心神,但不時流露憂慮的臉色,小乞俠仍是妙語如珠,怪態依舊,只見他酒到杯乾,連連狂飲,這頓酒直吃到初更過後,梁文龍、玉虎兒等都吃了八分酒意,肖俊吩咐撤了席,囑大家回房去早點安歇,他自己也回到臥室息燈就榻。

  等聽到二更鼓後,慌忙翻起身穿著齊整,一推窗輕飄飄跳出室外,夜風一吹使剛才的酒意全消,肖俊懷著異樣心情,聽玉虎兒和文龍等均已入睡,不由一聲長嘆,躍上屋脊施展夜行術,急急向臨江閣趕去。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黑影中臨江閣巍然屹立,歐陽鶴背插雙筆,一身緊服似已等候多時,倆人打過了招呼在臨江閣直等到三更鼓過,仍未見小乞俠到來,倆人的心都焦急起來,歐陽鶴一跺腳嘆口氣道:“這個小要飯的真是不夠朋友。”

  肖俊猛然地一轉念頭,說道:“糟,二弟快走,再晚一步諸賢弟就沒命了。”

  歐陽鶴似有所覺的“唔”了一聲,兩個人匆匆展開身法,一路上電掣風馳,狂奔荒冢,一入亂墓,果見繁星淡光下那巨柏影邊,劍影縱橫,不時出現龍吟虎嘯之聲。

  鐵書生急火攻心,慌忙拉了劍直撲過去。等肖俊歐陽鶴近前一看,不由一怔,呆呆地站在那裡半晌就不出話來,一切的推斷全都不對,但在那亂墓古柏下,確有兩個少年在捨生忘死的決鬥著,一個較大的少年用著兩支罕見的外門兵刃,看去似戟非戟,似鐧非鐧,遍體約有三尺長短,頂上有一個鴨嘴形的矛鋒,下面紮著血擋,血擋下面又有曲尺形的兩根鋼刺,五寸長,一指粗,一上一下分列左右,這對奇形的兵刃名叫“陰陽三才銼”,非有絕好的武功不能使用。另一個則使用著一柄寶光四射耀人眼目的長形古劍,不正是每日思念的五弟羅雁秋嗎?

  再看兩個人正鬥到緊處,羅雁秋長劍如虹,忽像匹練繞體,忽如瑞雪彌空,周圍丈餘內冷風浸骨,那少年的“陰陽三才銼”招術亦精奇絕,雙銼宛似兩條活蛇,鴨嘴矛鋒,血擋鋼刺,左飛右舞變化莫測,這倆人都是上乘身手,只看得鐵書生和歐陽鶴膽顫心驚。

  羅雁秋白霜劍,李英白三才銼苦鬥七十餘個回合,羅雁秋已殺得勾起真火,只見他倏然的一聲怒嘯,劍法輕靈,一點銼鋒,右腕疾展唰的一道寒光銳風,直取對方前胸,李英白身軀一退一轉便自讓過,雙銼回掄,揮動如風,大喝一聲:“好劍法。”

  一矮身,左手銼“進步撩陰”,右手銼“撒花蓋頂”,驟然間變招並進,羅雁秋淡然冷笑,施了招“攔江截斗”,微撥雙挫,一沾便走,李英白好不容易尋了雁秋一個破綻,哪能會輕易放過,口中喝聲:“哪裡走。”

  進身發招,雙銼如怪蟒吐信,一伸一長已然襲到背後,這一招快如電光石火,猛見雁秋施展一招“回頭望月”,身子一閃,雙銼便一齊落空。隨即雁秋一翻身,劍疾展“白虹貫日”,劍鋒順左肋柔進,這一招不但奇絕而且迅速已極,李英白倏的一驚,一甩肩頭猛力收銼,向劍身一推一鎖,想封長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8:27

三十九

  哪知羅雁秋太乙五行劍法變化無窮,待對方雙銼落空,一沉健腕忽又變為“玉女拋梭”,唰的一劍由中宮搶進,這一下又快又狠,李英白被勢所迫,一聲怒吼,雙銼疾分向後一仰身,施展“金鯉倒穿波”,退後一丈多遠,方才躲過這一劍,可是雁秋劍走輕飄,一個“龍行一式”,呼的一聲連人帶劍又趕到跟前,一伏身劍光貼地如流,又向下部捲來。

  對方吃雁秋劍光連連迫制,心中怒極,匆忙中“一鶴衝天”拔起兩丈多高,身懸半空,突施絕技,左腳一點右腳背面,手中雙銼“飛鷹捕兔”,宛如兩道銀蛇旋空卷下。

  雁秋心中一驚,知道這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功夫,對方如一施展,在三丈方圓之內休想躲開,而且你愈躲愈糟。慌忙提氣貫勁雙肩一聳,手中劍“橫斷巫山”,全身離地飛起迎擊過去,兩道活蛇似的寒光一絞,只聽“嗆嗆”連響,兩個人同時由空中落下,李英白右手的鋼刺已被雁秋的白霜劍削斷,但他並不服輸,冷冷一笑道:“朋友仗寶刃,勝之下武,你敢易劍再戰嗎?”

  羅雁秋江湖閱歷不多,聽人一激,劍眉怒豎,俊目射光,朗聲答道:“哪個還懼你不成,不過我……”

  一回頭,看見了肖俊兩個人,喝聲:“大哥,劍借小弟一用。”

  說著人也跑了過去,一伸手從肖俊身上搶過長劍,把自己白霜劍一丟,轉身跑來橫劍一立,李英白哈哈一陣大笑道:“有膽識,好朋友,接招吧!”

  口裡說著話,人也搶過來。這當兒,突聞兩陣颯然風響,一個紅衣女子和肖俊同時往倆人中間一站,那女子櫻唇輕啟,微笑著道:“兩位勢均力敵,二虎爭鬥必有一傷,這又是何苦呢?英哥,我們走吧!”

  說完話,秋波流轉對雁秋一笑,拉了那少年竟自轉頭跑去,這變故又出了肖俊的意外,羅雁秋還透著不服的樣子,幸得肖俊及時緊握住雁秋的左手低聲道:“秋弟!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替小兄和人動上了手,既成敵對,哪還能掉換兵刃,你已中了人的狡計,下次千萬不可了。”

  歐陽鶴也跑過來,把白霜劍還入雁秋身後鞘內笑道:“秋弟,你可想壞我們了。”

  雁秋見兩盟兄對自己都是這樣關懷,心中很是感激,他笑笑把手中的劍還給肖俊。

  突然身旁一棵巨柏上枝葉一響,飛落下一個人來,一落地搶先開口說道:“今晚多虧這位朋友早來一步,要不然我小要飯的准替肖師兄填上這條命了,這位朋友,大概就是你們日夜想念的五弟羅雁秋相公了。”

  說罷,一個人仰面大笑,雁秋看看他並不認識,肖俊這時對小乞俠又是感激又是抱怨地說道:“賢弟,你對愚兄這份熱情,我是感激不盡,但以後千萬不可再如此涉險了。”

  他們這一講話,把雁秋聽得摸不著頭腦,怔怔的瞧著幾人,肖俊忙替他們倆人引見,小乞俠笑著說:“如今這件事暫算完結,這荒冢亂墳裡也不是久停的地方,我們有話回客棧再說吧!”

  四個人施展開飛行功夫,離開了那一片荒墓。

  肖俊的房內燭光如晝,四個人對坐清談。

  肖俊抓住雁秋的手問道:“秋弟,你怎麼來到此地,又知道這回事呢?快點說吧!最近大家都在想唸著你,你四哥擔心你的安危連飯都不想吃了。”

  雁秋笑道:“不要緊,四哥有蘋姊姊隨側勸慰,不怕想出病來,如是二哥這樣,那真令我擔心了。”

  三人一聽都笑了起來,歐陽鶴邊笑邊說:“秋弟,一月不見面皮老了許多,如小兄推想不錯,必有一段離奇的遇合吧。”

  羅雁秋微微一笑說出他到此的經過。

  原來雁秋在大巴山中發現了賊蹤,立即追了下去,李福擔心小主人的安危,也跟了下去,前面賊人身法很快,雁秋追過幾座山頭才趕上,立時仗劍阻擊,那人哪是雁秋的對手,不到幾個回合被雁秋劈死劍下,一回頭見李福也跟了來,兩個人本想立刻返回,忽見幾隻信鴿振翼而過,羅雁秋仗藝高膽大,竟和李福順著信鴿飛的方向追過去,趕了一陣,信鴿已失去蹤跡,倆人也迷了道路,他們正想找路回去,突聞山谷裡傳來一陣尖銳的哨聲,兩個人心神一驚,呆站在一株大松樹下面四方瞭望,這當兒忽聞得身後撲通一響,回頭一看,一個身穿勁裝的大漢從身旁松樹上掉下來,倆人慌忙跑過去,仔細一瞧,那大漢已被人用菩提子打了死穴,早已氣絕身亡了,這一下把雁秋呆住了,站在死屍旁邊直髮楞。

  這當兒,不遠松樹上枝葉又是一響,雁秋急了,也不問是敵是友,一揚腕打出三粒銀蓮子來,疾如流星飛向那松樹枝葉深處,哪知如石落大海毫無反應,卻聽到有人吃的一笑道:“你這人真是不講理,人家救了你的小命,你卻恩將仇報,用這些破銅爛鐵打起我了,打吧!打吧!有多少儘管一齊施出來,還有你身上背的那支殺狗用的破鐵片最好也一齊施出來,叫我見識見識你壓箱底的本領有多大。”

  音若笙簧,分明是個女子的口音,羅雁秋厲聲喝道:“你是誰,怎麼救了我的命,快點出來,要不然我……”

  底下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突聞颯然風響,面前俏生生的站著一個淡青緊服的少女來,她說:“你要怎麼樣?”

  雁秋慌忙地往後退幾步,定神一看不由瞠目直視,呆若木雞,只見那個少女美極了,一張俏臉,宜嘖宜喜,淡淡的透出一層紅暈,兩道彎月似的秀眉,陪襯著一雙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櫻唇菱角,瑤鼻通梁,頭上用三尺香帕,裹著秀髮,後拖燕尾,全身修長合度,穿一身窄窄的密扣對襟淡青羅衫,纖纖柳腰,束一月白繡花汗巾,足下套著一雙鹿皮小蠻靴,左腰挎著一具鏢囊,空著兩手,未帶兵刃,輕盈曼立。羅雁秋怔怔的半天講不出話來。少女嬌嗔著喝道:“喂!你說……你要怎麼樣……說呀……”

  說完又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編貝似的皓齒,雪白整齊,這一笑,羅雁秋心中頓時怦怦亂跳,只覺著她臉上平添無窮媚態,難以形容,嘴中哦哦連聲道:“我……我說你怎麼救了我的命……”

  少女嬌笑道:“你問這個麼,剛才你已看見那個死屍吧!你們正在四面張望時,別人卻隱身樹上,準備用暗器傷你們性命,我心裡一急才用菩提子打了他的死穴,救了你的命,這不是騙你的吧。”

  羅雁秋聽了,不由暗暗感激人家救命之恩,睜大了一雙俊目,想說幾句感激的話,恰巧對方一對勾魂攝魄的秋波,也正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他,不由心中又是一陣亂跳,誠惶誠恐地說道:“承蒙女英雄暗中救護,得免毒手,真叫我一輩子難報……”羅雁秋話還未完,那少女卻吃的一笑道:“算了,如果我希望你報答,我也不會救你,只要你說的話都是內心發出的,那就不愧我千里迢迢……”

  她說到這裡,猛覺說漏了嘴,慌忙改口道:“我也是千里迢迢無意到此,機會湊巧,偶伸援手罷了。”

  羅雁秋聰明透頂,一聽對方口氣,心中蕩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那少女對雁秋點點頭,轉身向一株樹旁走去,雁秋不由自主的跟過去,少女笑指樹邊一塊山石示意他坐下,望著他,笑笑道:“你們尚茫然無覺,其實愁雲崖賊人全出了手了,憑你們這幾個人未必是人家敵手,和你們同來的幾個兄弟,恐怕就要遭人包圍截擊,你現在離賊巢過近,更是危機四伏。好在他們幾個像樣的人物都下了愁雲崖,一時間顧不及這裡,我現在沒有工夫和你細說,你和你那個同伴暫時在這地方隱起來等我,我去察看一下賊勢就來,聽我的話守在這兒不許動,記著了吧!”

  少女說話時兩道眼神注定看雁秋,嫵媚中隱含神光,雁秋劍眉一揚,看著她點點頭,那少女又笑笑,立即柳腰一擺,斜向一個峰側落去,接著見那峰側飛起一隻大青雕,少女端坐雕背,青雕已沖霄直上,轉眼失了影兒。

  少女走後,雁秋和李福呆坐在松樹旁邊出神,羅小俠更是思潮起伏。突然一陣輕微履音,把雁秋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慌忙起身一看,左後方有四個疾裝勁服的大漢,正各握兵刃準備偷襲,等雁秋發覺以後,他們竟變偷襲為明攻,四人同時展開迅捷的身法,向雁秋撲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8:40

四十

  羅小俠劍眉一挑,翻手拉出了白霜寶劍,突聞身後又轉來了一聲喝:“好小子,躺下……”雁秋全神貫注前面四匪,聞聲驚覺,三支奇毒檳榔梅花箭一齊偷襲,雁秋匆忙裡向右急閃三尺,避過左中兩支,右邊一支卻打中小俠左後肩窩,驟然間雁秋覺著左肩突然一麻,知已中了帶毒暗器,仗武功精純,立時自閉穴道,提一口丹田真氣,回身一看,距自己兩丈外,立著一個面貌奇醜的老者,藍袍黃須,倒眉凶目,倒提一支鳩頭鐵杖,幽靈般帶著一份陰森的冷笑,再看李福人已昏倒地上,心知必是那奇醜老人所為,不由怒火攻心,一語不發仗劍直撲過去。

  那老人嘿嘿一陣怪笑,身子一閃,輕飄飄退出去兩丈多遠,這工夫身後四個大漢已然撲到,一個動手把李福捆起,三個挺刀進步直取雁秋,羅雁秋急怒交加,也顧不得再追那老人,一翻身和三人打到一處。

  羅雁秋心頭火發,哪還留一步餘地,不到五合,被他連劈倆人,另一個亦身負劍傷,血透衣外,但仍然拚力苦戰,兀自不退。

  猛然一聲厲嘯,那奇醜老人手舞鳩頭鐵杖,挾一團勁風當頭打來,羅雁秋見對方兵刃沉重,怕傷寶劍,不敢硬接,趕忙一閃,避開來勢,那老者一支鐵杖橫掃直打,專找雁秋致命處下手,另一個大漢把李福捆好後也挺刀加入戰鬥。

  如論雁秋武功,足可抵敵,但因左肩負傷,又是中的毒藥暗器,只得自閉穴道,免毒氣攻入內腑,這就等於半個人一樣,本身本領一大半不能施展出來,幸仗武功精純,又得良師真傳,尚勉可支持,但到了二十回合後,漸感真氣不繼,自閉穴道逐漸散開,半身受制,運用不暢,漸覺得白霜劍沉重起來,眼冒金星。搖搖欲跌,全身透出了冷汗。

  這時,那奇醜老人手中鳩頭鐵杖,挾雷霆萬鈞之勢橫掃過來,同時另兩匪的雙刀分取雁秋兩腿及上盤。

  羅雁秋一聲虎吼,人如飄風,劍似游龍,施展“巧燕穿雲”招式,人已出了杖影刀光之外,立時一翻身,劍如銀濤駭電,寒光中聞一聲慘吼,冷冷劍鋒刺透一施刀大漢後心,可是這一來雁秋用力過猛,直氣一散,左肩穴道全開,毒氣也趁勢攻入,他只覺著左肩上一團熱氣正四散全身,知已無法挽救,恐這條命要丟在大巴山了,想到這裡,把心一橫,奮起餘力,一昧猛攻,也不再顧及損傷寶刀,一霎時劍勢凌厲,寒光凜凜,反把那奇醜老人和僅存一個使刀漢子圈入一片劍光之中。

  那奇醜老人,真還沒看出來這年輕小後生,有這樣登峰造極的武功,自己的煨毒檳榔梅花箭,打中人之後,盞茶工夫,一定要昏迷過去,這後生竟能撐斗三十餘回合,而且愈鬥愈狠,只得盡力苦戰,待他毒發力盡,然後再予生擒。

  可是雁秋是存心拚命,一個“迎風劈浪”,又把餘下一個施刀的橫截兩斷,醜老人又驚又怒,自己一行五人,已有四個喪命在雁秋劍下,只剩自己一人,如果傳揚下去,不便是一世英名盡付流水,還有何顏面在愁雲崖立足。他越想越氣,狂吼一聲,鳩頭鐵杖一陣疾掃,和雁秋拼上了命,呼的一杖“泰山壓頂”當頭打下。

  羅雁秋白霜劍往上一迎,一片龍吟之聲,果然寶劍非凡,竟把鴨蛋粗細的純鋼鳩頭杖一削兩段,可是雁秋經這一震,神志昏迷,身子也向下倒去,恍惚中似聞一聲嬌喊:“相公你……”

  人便栽倒,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睜眼一看,見自己躺在一個石洞裡,這洞約有四間房子大小,高有一丈,四周潔白一片,宛似一個整體的玉山,為巧工名匠雕鑿而成一樣,自己則仰臥在一個寬大的龍鬚矮榻上,不遠處有一張巧工雕置的大石床,上面鋪有厚厚的床墊,一色清綠的床單,紗帳,壁角放著淡綠瓷的盆花,另有幾個青石做成的矮墩上面亦鋪著淡綠的布墊子,總之這洞除了周圍洞壁雪白以外,其他的陳設都是淡綠的色彩,佈置雖然簡單,卻另有一種雅潔情麗的景象,被那洞頂懸掛的數百條瓔珞的瑩瑩碧光一照,越發感覺到石洞內翠碧交映,色調幽雅之極。

  羅雁秋見這樣一個好地方,心中非常高興,一挺身就想坐起來,忽然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嗔喝道:“快給我乖乖地躺下,你還沒有完全復元哩!”

  隨著這嬌脆的喝聲,從壁角一個洞門外走進來一位千嬌百媚的少女,裊裊婷婷,走到雁秋仰臥的矮榻旁邊,坐在榻旁的石墩上笑道:“喂!你還覺得痛嗎?”

  雁秋已認出那嬌美的臉蛋,一想到自己中人暗器昏倒的情形,不由驚叫道:“啊呀!這是什麼地方,我還活著嗎……喲,一定又是你這女英雄救了我的性命,我……”

  那少女睜著一雙秀媚的妙目,脈脈含情,半晌才輕輕地嘆氣道:“都是我一時大意,害你受這種苦頭……”

  她說著,似乎感到眼睛中有點濕潤,慌忙別過頭去。

  羅雁秋人本聰明多情,何況這姑娘又是風華絕代,人樣花枝,嬌中透媚,秀裡帶俏。

  羅雁秋只覺一陣心蕩神搖,紅著臉搭訕著說:“要不是我親眼看到,我真不會相信世界上有女英雄這樣秀美的姿容,和出奇的本領。”

  那少女聽後,格格笑道:“美嗎?我兩次救了你的命,你要怎樣報答我呢?我問你,你今年幾歲,家裡還有什麼人!”

  她這一問,又勾起羅雁秋淒慘的身世來,不由眼圈一紅,落下幾顆淚珠,毫不隱瞞地把自己的家世說了一遍。

  姑娘嘆口氣道:“可憐你小小年紀有著這樣一段悲慘的身世,不過也許我的身世比你更慘,十九年來我一直沒有見過父母的面,也不知他們是生是死,我自幼就在我苦因師伯和恩師照顧下長大,我聽恩師叫我為凌雪紅,我那苦因師伯原是一位得道高僧,精通各種採藥練丹秘法,對我卻是鍾愛異常,每每把他在絕峰荒島費盡心機采得奇藥製煉的丹九,送我服用,有時一粒靈丹可抵上數年工夫,我又自小生長在恩師所住崑崙山煙霞洞內,每天和些虎猿在一塊長大,因此我這一身本領大半仗我苦因師伯靈丹之力,部分天賦,部分師傳,再加上我師伯常為傳我一種絕技神功,不惜在煙霞洞中一留數月,可憐他老人家常常往返於東海無極島和崑崙山,遙遙萬里之間,只想把我培育成一個武林中的健者,去年七月,我恩師在苦因師伯指導下,從峨眉山中得到一件至寶叫做鋼母,我師伯就在東海無極島閉門鑄劍,我也奉師命下山行道,苦因師伯太愛我了,又把他一隻神雕和兩頭靈猿送我,這一雕兩猿都是守東海無極島的神物,因我自小生長在虎猿群中,對獸類自然的音律就懂了一些,這一雕兩猿又都是通靈異物,一說便知,真是比兩個笨一點的人還聰明,我就仗這一雕兩猿,把愁雲崖鬧得天翻地覆。”

  少女說到此處,看看雁秋,見他聽得聚精會神,微微一笑又繼續說:“我在煙霞洞學藝的時候,不但苦研各種絕技,而且還得苦讀各種書籍,我讀的書不是一般人讀的經書,而是儒、釋、道全有,所以十幾年來,不但學了這身武功,也裝了不少學問,也正因為此,害得我夜郎自大,認為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能放在我的心裡,便立志修道,這一生決不侍人,不想一見到你這個冤家,竟不克自制……

  從成都到大巴山來,我無緣無故和雪山派結下了血海深仇……”

  羅雁秋聽到這裡,心中猛然憶及大師伯在劍湖失寶時,自己似見一大雕背上的白衣道姑大概就是此女之師了,不用說成都盜馬,荒野示警,通江城傷賊,長青峽靈猿戲弄梁文龍都是她一人所為,不由又驚奇,又佩服,抬頭正見她秀目微蹙,妙目蘊淚,脈脈含情地看著自己,這就又增加一份銘心的感激,不自覺的脫口喊了一聲“姊姊。”

  霍然坐起來,兩隻手搶握著她一雙柔嫩的手,少女亦趁勢向他一撲,依偎在雁秋懷中,像依人小鳥,柔順小羊……

  羅雁秋輕抱著凌雪紅的玲瓏嬌軀,只覺著她身上一陣香澤襲人,如蘭如麝,令人欲醉,他低聲輕喊道:“姊姊…”

  凌雪紅突抬起一雙秀眉,把羅雁秋嚇了一跳,只見她紅著眼圈,淚光盈目,似是哭了起來,羅雁秋哪經過這些事情,慌忙把嬌軀向懷中一攬道:“紅姊……你為什麼要流淚嘛,有什麼話你只管吩咐我吧!我一定會照姊姊的話去做。”

  他沒有想到這一說更糟,她竟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

  羅雁秋一顆心被她哭得沒了主意,急得不住搖著她一雙秀肩,嘴裡面不住的姊姊,姊姊的叫,不覺俊目中也急得落下淚水,正掉在紅姑娘的粉臉上,這一下她止聲抬頭,看雁秋星目滴淚,漸漸地破啼為笑,剛才雁秋抱住她一亂搖,又加上滿口姊姊,姊姊,叫得又甜又響,面對著這位秀絕人間,多情的美男子,凌雪紅如何還能不心動神搖,一時間,一張粉臉上白裡透紅,嘴角微翹,不斷地露出淺笑,這笑裡風情萬種,媚態橫生,羅雁秋被她笑亂了心,不自主地低下頭去猛親她一下香唇,誰知這一下闖出大禍,紅姑娘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一挺身掙脫雁秋懷抱,嬌喊一聲:“秋弟,你要害……”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8:52

四十一

  害什麼她可沒有說出來,人像一陣風似的搶到對面石床前,倒在床上,伏被大哭起來……

  這當兒可難壞了羅雁秋了,他不知是怕還是慚愧,張著嘴,含著淚,哭笑不得,緩緩走近床沿,壯著膽,一歪身也坐在床上,慢慢伸出兩隻手,扳著她一雙肩頭,低喊道:“紅姊,你不要生氣吧,我的心快被你哭碎了……”

  凌雪紅隨著他兩隻慢慢移動的手轉過身子,一雙妙目神光直注,玉體顫抖,臉上不時泛起一陣羞赧,梨渦裡微現紅暈,一排整齊潔白的玉齒,緊緊的咬著下面的櫻唇,緩緩的用她兩隻玉臂撥開雁秋雙手,把自己一雙雪白的手掌輕輕壓在雁秋雙肩上,羅雁秋感覺著一股熱氣在兩肩流動,那柔若無骨的嫩手驟發千斤壓力,十個白玉般的手指變成十支鋼條,而且緊緊的扣住了他的肩骨,如功力稍差的人恐早已骨折肩塌。

  雁秋心中大吃一驚,這種內功真力,已貼肉近身,倘對方是仇人,必死無疑,慌忙運內功抵禦,但對方適可而止,不松不放,這可使羅雁秋作了難,如是過手比拳,可以閃避騰封,用招式化解,現在是並肩促膝,細膩調情,無論如何是不能亂蹦亂跳大煞風景,羅雁秋果然是異質天生,聰明絕頂,一轉念間可看透了對方弱點,不管她內功如何精純,見他兩臂一分,向前一撲,攔腰一抱,臉兒相偎,胸兒相貼,只聽紅姑娘口中嚶了一聲驚叫……又嬌顫地喊道:“秋弟……冤家……你……”

  兩個人一齊跌入那雕刻精緻的石床上……

  兩個人一陣痴心纏綿,都是初度雲雨會巫山,凌雪紅如一頭柔順羔羊,依偎雁秋懷中低低的啜泣,羅雁秋卻輕憐蜜愛,說不盡山盟海誓在天比翼的話來,紅姑娘在雁秋懷中抬起一雙淚光溶溶的妙目,輕聲說道:“秋弟,我把女兒家珍逾性命的清白身子交給了你,從今後我們是生死一體,誰也不能一個人活著。”

  她說到此處,倏然一正面色,坐起身子嘆口氣道:“唉!我還說什麼呢?只可憐我苦因師伯和恩師對我一片苦心孤詣的培育恩情,他們原想使我參悟玄門秘奧,習那伐毛、洗髓、練神還虛的上乘工夫,逐漸再堅心清性,澄清塵念,到那無我生像,化氣合神的武家玄境,誰知無端竟碰上你這個魔星。”

  羅雁秋被凌雪紅深情惋轉而略帶悲愴地一說,不由他劍眉一皺道:“紅姊,不要說你不放心離開我,就是我如不見姊姊也想得要死,我們是一對同命鴛鴦,誰也不能再離開誰,何況我還想姊姊每日能指點我的武功呢!”

  凌雪紅心神微動,坐起身嗤地笑道:“只要你心中永遠不忘記我這個紅姊,我就為你赴湯蹈火死也心甘了。”

  羅雁秋被她說得心中一蕩,又是感激,又是憐愛,他兩臂一分又把紅姊嬌軀抱在懷裡,一陣輕柔的撫摸,鬧得凌雪紅不住地格格媚笑,正在他們倆繾綣調情調笑的當兒,忽然傳來一聲猿嘯,凌雪紅挺嬌軀掙脫雁秋懷抱,穿好衣服,伸玉腕整理下鬢前雲發,嬌聲說道:“秋弟,猩猿報警,必有所見,我去查看下就來,你稍坐勿動。”

  說話中抓起枕邊的鏢袋,一長身翩如飛燕,一閃而逝,羅雁秋睜著俊目,未看清這位嬌妻是如何的走法。

  凌雪紅施展神行無影之身法,一閃而出石室,宛如輕煙閃電,其快無比,抬頭看去,果然守在室外彎道口處的白色猩猩已然不見,大約追趕來人去了。

  秀眉一聳,三起三落,飛出去十五六丈遠近,趕到石洞出口,飛上洞外數丈高的一個屏風似的大黑石頂,合攏眼神四下瞧去,見對面峭壁頂上一點白影一閃而逝,料是那隻白猩猿追趕敵人,慌忙趕去,一到峭壁底下,玉臂一抖,展開“凌空虛渡”絕傳神功,閉了一口氣,手足並用貼壁飛上。

  登上峰頂一看,靠西南角上站定一個朱服儒巾,劍眉朗目的中年男子,雙手空空背插鐵蕭,神色從容,一派文士書生氣概,那白色猩猿似已吃過人家的苦頭,在離那人不遠處站著,怒口暴吼,雙目突出,卻是不敢向前撲去。

  凌雪紅心中驀然一驚,暗想,這只白色猩猿力大無窮,身堅逾鐵,爪能碎石,利齒如劍,來人竟能瞬間制服,不敢相犯,確不可輕視,先喝退猩猿讓它返回守洞,才轉身對那中年文士嬌喝道:“你是哪裡來的,竟敢偷入人家姑娘深閨,如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今天你就休想再出青靈谷地境。”

  那中年文士初見姑娘,亦似為她的美媚而感到驚奇,聽她說完話卻微微一笑答道:“我無意到此,見這幽谷之中景色甚佳,一時遊興,不想誤犯洞府,已被那個白毛畜生追了一陣,足可抵我這無心之過吧!話已說過,在下要告辭了。”

  說畢,一扭身就想退走,凌雪紅冷笑一聲道:“聽你說得倒是滿合情理,不過你既能制住我養的白毛畜生,料必身懷絕技,如不留下兩招,未免太負你此行了。”

  那中年文士被紅姑娘拿話一逼,倏而劍眉一豎答道:“姑娘這話未免逼人過甚了,這荒山幽谷,原無主人,難道只許你一個人息居賞玩,就不許別人涉足其間嗎?小姑娘你不要自視過高咄咄逼人。”

  凌雪紅被他說得心頭火發,秀眉一揚,暗運真功,玉腕疾翻,嬌叱一聲:“少要利口狡辯。”

  人隨聲起,離那中年文士還有一丈多遠,雙掌疾推,一股綿柔之力直撞過去,那人初尚認為姑娘所發不過是劈空掌力之類,等到對方掌力發出,才覺著不對,竟是氣功中最高的“太乙氣功”掌力,暗道一聲:“不好。”

  慌忙拔身想避開來勢,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猛然一聲輕喝:“三弟勿動,此乃太乙氣功!”

  聲未住飄飄然破空落下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來,右手一伸一推,亦打出一股綿柔之力,雙方力量一接,大和尚站起微笑未動。

  凌雪紅卻感心神微微一震,不由後退數步,大和尚對紅姑娘笑道:“小姑娘,這種太乙氣功為武門中至高功夫,平日既無怨仇,何必下此毒手,未免太過於狠點了吧!”

  凌雪紅見那文士既能制住自己白猿,絕非平常人物,因而一出手就用了苦因師伯傳授的凝神化力的“太乙氣功”,想使對方吃點苦頭,也未存心傷人,哪知半路中又出來一個大和尚,現身之後亦發出“太乙氣功”,一交之下把自己震退數步,如非對方適可而止必遭重傷,雖然自覺功力不敵,但凌雪紅自小在苦因禪師和淨塵庵主愛護之下,哪吃過這種苦頭,氣得她眼圈一紅差一點流下淚來,她銀牙暗咬說道:“老禪師,好太乙氣功,小女子還要討教。”

  說話時身子一撤,探鏢袋右手取出五支子午透骨釘,左手扣了十二粒菩提子,暗運內勁,翻玉腕剛想打出,猛聞一聲沉喝:“紅兒住手,你有多大本領,敢和東海三俠動手!”

  聲落人現,颯颯微風中,絕峰之頂又多出個身披袈裟,童顏皓須的高大老僧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9:03

四十二

  第 六 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

  那突來老僧一現身,凌雪紅嬌喊一聲“師伯”,慌忙跪下去行禮拜見,老和尚兩道冷電似的目光一掃凌雪紅,兩條斜飛入鬢的長眉一皺,口中哼了一聲,卻對旁邊站的東海三俠中的慧覺長老,說道:“適才紅兒無禮,兩位請看老衲薄面饒她一次吧。”

  慧覺長老認得此人正是號稱空門中第一奇人東海無極島的苦因大師,慌忙對一萍生說:“三弟,這位就是無極島的苦因大師,快來見禮。”

  說完話,立時合掌當胸笑道:“我們無意游此,見這幽谷風景甚佳,三弟信步誤入石洞,不想和這位姑娘引起衝突,風聞大師已閉關坐禪,何亦來到這大巴山中?”

  苦因大師合掌還禮,嘆口氣道:“老衲原世外人,已出三界五行之外,可恨昔年一筆夙願未了。”

  說到這裡指著凌雪紅道:“還有這個孽障,致又害我墜劫紅塵!”

  慧覺長老一聽口氣,知苦因大師和這小姑娘必有著特殊關係,不由轉頭又看著姑娘,果然是美媚絕倫,人間尤物,這當兒苦因大師已回頭對凌雪紅叱道:“紅兒,還不快過去向二位大俠謝罪嗎?”

  凌雪紅被師伯一叱,只得忍著一肚子怨氣,蓮步款移,走近慧覺長老和一萍生深深一揖,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小女子剛才冒犯兩位大俠,望恕不知之罪。”

  慧覺長老、一萍生連忙還禮同聲說:“姑娘不必多禮了,我等一大把年紀,仍難消除火氣,姑娘如此,反使我等更覺汗顏了。”

  苦因大師笑問道:“東海三俠,灑脫不群,從不受武林中名利所束,二位何來此烏煙瘴氣的大巴山中。”

  慧覺長老苦笑一下答道:“貧道三人草莽之輩,只望能老死荒山做一閒雲野鶴,不想前孽糾纏,武林中殺機瀰漫,本想仗我佛慈悲,消弘這場浩劫於無形,誰知天意難於挽回,一言承諾惹火自焚,不期而捲入漩渦中矣!”

  苦因聽後笑道:“我佛曰因果二字,巡迴輪轉,循環報應,誰又能獨善其身。我輩空門中人,止水之心,亦常不覺陷入其中,前因既種,後果雖苦亦欲罷無能了。”

  這兩個大和尚談起前因後果的佛理來,凌雪紅瞪著一雙秋水明眸,表面上呆呆靜聽,其實一顆心早跑到羅雁秋身旁去了,過了陣工夫,慧覺長老、一萍生才告別苦因大師,疾馳而去。

  倆人走後,苦因大師長眉深鎖,面如寒霜,雙目神光直射到凌雪紅的臉上,紅姑娘自懂事就沒有見過師伯這付冷肅的面色,不由心中打一個寒顫,嬌喊一聲師伯向下一跪,抱著老僧雙膝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不知過了有多少時間,凌雪紅只覺著一隻顫抖的手挽起自己的玉臂,慢慢地把她拉起來,她抬起頭,一雙紅紅的眼圈,含著盈盈淚珠,見苦因師伯長眉已展,而且滿面慈愛之色,眼中亦似隱蘊淚水,一臉淒惶的慈喝了聲:“紅兒,不要再哭了,十九年來我一直隱藏著這件秘密,唯恐告訴你後,父女天性,慈愛所及,影響你的成就,不想我費盡苦心還是無用,你依然跌入塵劫情海之中,唉!天意使然,人力何能挽回,你不是常常問到你的出身來歷嗎,今天我不得不把這段隱秘告訴你了,孩子……你哪會想到你的生身父親就是你苦因師伯呢?”

  苦因大師這一段話,聽得凌雪紅似懂非懂,她呆睜著秀目,怔怔地望著苦因大師,老和尚卻拉著紅姑娘在一塊山石上坐下,嘆口氣簡要說出下面一段經過:

  苦因大師俗名凌野風,青年時代,與師妹雪秀茵並騎江湖,留下許多美談。婚後生下一女,取名凌雪紅。不料女兒剛滿三月,雪秀茵被人謀殺。

  凌野風把女兒交給愛妻生前的女友崑崙山煙霞洞淨塵庵主余因,仗劍入江湖,探尋殺妻仇人。

  誰知匆匆三年,一無所獲,凌野風悲憤之下,跑到愛妻墓前痛苦一場,便想拔劍自刎,適逢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由此路過,禪語點醒夢中人,凌野風遂拜空空大師為師,來到東海。

  凌野風在空空大師指點下,漸漸的參悟了佛門因果,到無極島不過三年,空空大師即坐化圓寂,於是繼承了大師衣缽,一方面潛研苦修大師遺下的佛門上乘武功,一方面僕僕風塵往返於無極島和煙霞洞,想把女兒凌雪紅造成一個武林奇材,可喜凌雪紅生來就天資過人,又經恩師苦心培育,很快地就入武功神境。

  凌野風同時還有另一個心願,希望女兒將來學成本領,親手替死去的娘親報仇。據十餘年來凌野風四方印證所得,愛妻雪秀菌是死在玄陰叟蒼古虛門下大弟子赤煞仙米靈的玄陰掌下,凌野風已入空門,不願再手沾血跡,這一世宿願只能指望女兒完成。由於女兒師父淨塵庵主未入空門前俗家姓紅,抽以給其取名凌雪紅,實台父、母、師三姓而成。

  凌野風說到此處,凌雪紅已是淚如泉湧,放聲大哭起來,抱住苦因大師的雙腿,一面哭一面訴說:“父親啊!你不孝女兒至今才明白自己的出身來歷,我娘那血海深仇已有十九個年頭了,天可憐,我連娘的面也記不得了,娘呀!你死得好苦啊!父親啊!女兒痛死恨死……”

  凌雪紅一陣哭鬧,急痛攻心,人竟暈厥過去,苦因大師雖已了悟佛門因果,但他必竟也是人,不能斬情滅性,斷義絕親,竟也是全身亂顫,老淚縱橫,慌忙扶起凌雪紅一按一推,凌雪紅悠悠醒來,撲地跪到苦因禪師身邊,哭喊道:“父親,你把娘葬在何處,快帶我這不孝的女兒去拜拜娘的墳墓……”

  苦因道:“傻孩子,你且定一定心,你娘的墓以後自然要讓你拜奠,但路途很遠不必急在一時,我問你,剛才你見我時一臉恐慌之色,且眉目透暗,分明已破真元不久,此人現在何處,快些告訴我,不准隱瞞。”

  說時臉上又恢復了一片肅穆之色。

  凌雪紅被苦因禪師這一逼問,立時粉面失色,心中也清醒很多,自己認識父親且正在急痛之際,想不到他會一下問到這上面去,叫自己如何回答呢?這當兒她心口相商,無論如何瞞不過苦因一雙神目,只得忍羞囁嚅道:“女兒罪該萬死,願受責罰,他……現在峰下石洞之中……”

  苦因大師未待話完,拉了紅姑娘飛下峰崖,坐在石洞不遠處一塊碧草地上,對凌雪紅道:“快把他帶來見我,然後再作主意。”

  凌雪紅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跑回石洞。

  羅雁秋正等得著心神焦急,一見紅姑娘無恙歸來,立刻高喊一聲:“紅姊姊。”人便撲過去抱住她玲瓏嬌軀,又微帶怨意地問道:“紅姊,昨去了這樣久,把我等死了。”突然他覺得雪紅玉手冰冷,嬌軀抖顫,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問道:“紅姊,你怎麼啦,受了傷嗎?

  姊姊……”

  凌雪紅見他的慌張神色,多情模樣,只感動得眼圈一眶淚水盈睫,嘆口氣答道:“冤家,現在我父親已看出我們的勾當,叫你出去相見。事已至此,你現在就和我去見見他老人家再說吧!”羅雁秋眉一皺道:“奇了,你不是說過你沒有父母嗎?怎麼不到半天工夫竟又出來一個父親呢?”

  凌姑娘哪有工夫細說,只簡略地一提,拉著秋弟弟就往外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9:12

四十三

  羅雁秋懷著鬼胎,滿目迷惘,跟著紅姊姊走出石洞,果見不遠處一個高大老僧端坐草地。

  凌雪紅拉了他一陣風似搶到老僧面前一跪,羅雁秋壯著膽,囁著聲道:“小婿有罪,求岳父寬宏,才敢面陳。”

  苦因大師一睜眼,見羅雁秋凌雪紅雙雙併跪,低聲答道:“你們把經過詳情告我便了……”

  羅小俠偷眼一看這位老丈人並無慍意,膽氣一壯,把自己如何遇險,承凌雪紅相救,自己追賊,性命垂危,又蒙她仗義救治的經過都說了一遍。

  苦因大師嘆口氣道:“造化弄人,真是不可思議,老衲費盡苦心,竟難如願,不過你們都是名師弟子,知書知禮的人,這種事既不稟明師長,又無媒妁之言,成何體統,這是野合……”

  說此略頓,突然一陣哈哈大笑,向倆人看了一眼道:“珠聯璧合,無怪其然,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凌雪紅聽了父親這幾句話後,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羅雁秋差點笑出了聲,想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方外岳父,會說出順水推舟的話,但願我師悟玄子也這樣通權達變才好。

  他正在暗暗得意的當兒,苦因大師突然開口說道:“賢婿,你們不要只知一往情深,忘去倆人都負有血海深仇,目前雪山、崆峒兩派攜手合作,已快全面發動,他們要橫掃江湖,獨霸武林,多少山野奇人,風塵豪客難逃此劫,連你師父等東海三俠也被捲入是非漩渦之中。不日間殺孽四起,這次又不知要毀去多少成名的武林人物。

  唉!名利兩字害人不淺,偏巧你們倆人仇家不是投入了雪山派,就是和他們有著極深的關係,此中消長之機很是微妙,本來我已是世外之人,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事已和我沒有關係了,但為你們這一對孽障,恐又害我重歷塵劫。”

  老和尚說到這兒,略一停頓,轉頭又對凌雪紅道:“紅兒,前由摩雲峰劍湖取得的鋼母,已經我鑄淬成劍,取名青冥,惜你師父一時大意,致使鋼母本身純鋼之氣散去不少,功效方面已不如理想,但這已稱得上是武林中一件珍寶了,最近我從你師祖空空大師遺留〈神功密籍〉中參悟一套‘七絕九環’劍法,你需隨我到無極島留居半年,把〈七絕九環〉劍法學會之後,我再把青冥交給你使用。你們新婚燕爾,情深意蜜,老衲不為已甚,准你們在此留居半月。我到崑崙山煙霞洞一行,歸來時紅兒和我同赴東海。賢婿不妨尋你幾位盟兄,我料他們不見你面,決不安心。”

  老和尚說到這兒倏然而止,兩眼神光電閃注定愛女嬌婿,笑道:“目前雪山、崆峒兩派已和玄陰叟蒼古虛勾結一起,這個老怪物不但武功奇絕,而且專擅克制收養各種毒物猛獸,供他驅使,這老兒算得上是人間魑魅,能同他頡頏的好手,實在很難找出。”

  說畢,站起身子,也不待倆人回話,兩隻僧袍闊袖一展,宛如巨鶴衝天而去,兩個人目送苦因大師影際消失之後,才相視一笑,攜手回洞。

  倆人進入石室之後,凌雪紅坐在羅雁秋的身邊,一對秋波怔怔地盯在他的臉上,好像要從那臉上找到什麼東西一樣,羅雁秋被她看的有點難為情,只得訕然笑道:“紅姊,你是怎麼啦,剛才你我出去的時候,可把我嚇壞了,心想一定要糟,誰知岳父他老人家那樣通達情理,要不然該怎麼辦呢?小弟縱然一死倒不足惜,只可惜紅姊定要受岳父一頓責罵了。”

  凌雪紅輕輕嘆口氣道:“過去我只知苦因師伯對我愛護異常,誰知他老人家竟是我生身的父親呢!本來我們做下這種沒臉見人的事,也難怪他生氣,當他老人家逼著來叫你時,我已覺著事態嚴重,我拉著你硬著頭皮往外走,那時我一顆心差點從嘴裡跳出來,不過我心裡也定了一個主意……”

  說此一笑,住口不說了。

  羅雁秋急欲要聽下文,一下抱住了紅姊嬌軀,央告著說:“好姊姊快說吧!這點事也值得賣關子嗎。”

  凌雪紅依偎在雁秋懷中笑道:“看你這股甜勁兒,女兒家遇上你這種多情的東西,還有不乖乖的束手投降嗎?”

  雁秋被她說的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紅,凌姑娘卻格格的笑個花枝招展。

  這半個月的時間,羅雁秋和凌姑娘每日裡相依相偶,寸步不離,說不完的深情蜜意,凌雪紅告訴羅雁秋,李福的傷勢已癒,被她救治後送到翠華山莊休養去了,那隻靈雕每天盤飛大巴山中監視愁雲崖賊人活動。

  分別這天,凌雪紅握著雁秋的手,含淚道:“秋弟,我雖人去東海,心卻留在你身邊,望你千萬珍重,不可涉險,等我東海歸來找你,見面後再助你報大仇便了。”

  她雖然極力自制,但仍是低咽出聲,終於伏在雁秋的肩上哭了起來,羅雁秋亦是依依難捨,兩個人相抱依偎,良久始灑淚而別。

  羅小俠到翠華山莊,李福已整好行囊,等候多時了,一見公子歸來,慌忙近前行禮說道:“近月未見公子,小的可急煞了。”

  雁秋笑道:“如今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楊霸宇見雁秋後,談起在長青峽底下交手的事情,不由相對大笑,伏虎大王已看出雁秋和自己主人有著不平凡的交情,哪敢怠慢,設宴接風之後,遵照主人囑咐把羅小俠倆人連夜送出大巴山區。楊霸宇親送小俠登上預先雇好停在江邊的快船,才揮手告別,返回翠華山莊去了。

  羅雁秋登上快舟,見自己的烏雲蓋雪馬也在船上,船夥計請命開船,船發如箭沿江而下,三峽水急如瀑,千里一日行程,船破浪花,耳聞兩岸峭壁猿鳴,抬頭輕舟已過重峰千山。羅小俠聽楊霸宇說肖俊等準備在巴東登陸,隨囑船家在巴東停舟靠岸,主僕倆人上岸時天色已晚,胡亂尋個客店住下,當夜李福出外購物,無意路過五福興客店,發現肖俊等下榻之處,遂歸告小主人雁秋。

  小俠心中一動,想深夜造訪,作次不速之客。不想去的過晚,正趕上肖俊等救了余棲霞歸來坐談,羅雁秋一時不好現身,只得隱在暗處偷聽,後來歐陽鶴等均相繼辭出,房中只餘下鐵書生肖俊一人,他正想飄身入屋相見,猛抬頭瞥見一條人影一閃而逝,身法異常快速,羅小俠心中一納悶,存心要看個水落石出,這就改變初衷,在暗影中隱起身子。

  不大工夫,肖俊房中燈火熄去,又過了一陣,距鐵書生臥室不遠屋脊後面,陡現一個夜行勁裝的少年,他捷若飛隼,兩個起落已站在肖俊臥室房上,雙手並用取下幾片屋瓦,一沉身落入屋內,雁秋見狀,急忙躍起,不想略晚,李英白已用助眠散把肖俊給弄暈過去,雁秋伏身屋頂向下探視,只見他燃燈就桌伏案疾書,一時間不知是故是友,不好下手。羅小俠看著李英白把信寫完放好退走,自己非常奇怪,為何肖俊競沉睡不醒呢?

  他心中糊塗,照樣入了鐵書生臥室,看完信上意思,不由暗道“好險。”

  如果李英白一時突下毒手,自己救援不及如何是好呢?以後真不應該再這樣大意從事了,想了一陣,突然定了一個主意,也不再驚動肖俊,把原函放好,騰身上房合好屋瓦,回到自己住的店內,囑咐李福暫不要和肖俊等見面。雁秋一個人找到了那個約會的古剎墓地看了看,料無錯誤,夜裡又提前趕到替肖俊斗李英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9:22

四十四

  雁秋說完後,已是天色微明了,肖俊笑道:“這天色已亮,五弟也不用回店了,等一下派人去叫李福把行李、馬匹送來就在這五福興客店住下,我們也不準備久留,再等兩三日,如仍不見柳師叔回來,也就起身先走了。”

  雁秋笑著答應下來,鐵書生也把自己如何巧遇瘋俠,大戰惡狼坪的事說了個大概,羅雁秋笑道:“這些事都已由凌姑娘告訴小弟了,我在青靈谷時對各位哥哥懷念異常,經她告訴,我才悉諸兄均已脫險。”

  鐵書生聽羅雁秋一說,兩隻眼神直盯他臉上,不斷微笑,羅小俠知說漏了嘴,臉一紅不再說話了。不一會工夫天已大亮,大家見了面歡欣異常,玉虎兒拉著雁秋的手高興地跳起來,互訴別後。萬翠蘋介紹余棲霞和雁秋認識,余姑娘也被雁秋的秀俊驚震了勞心,暗想:“世界上男人的靈慧秀氣讓他一人佔完了。”

  中午時分,肖俊叫店夥計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為雁秋接風,月餘小別重聚,兄弟們一個個放杯暢飲。

  歐陽鶴忽然問雁秋道:“五弟,本來我們準備這次大巴山之行,能先替兄弟你報了親仇,即使不成也得找出那個姓馬的下落,不想局勢一變,全被破壞,目前我和大哥等都必須趕回武當山去,聽候掌門人的令諭差遣,秋弟,你是和小兄等同赴武當山一行呢,還是另有打算呢?”

  羅雁秋沉吟一陣笑道:“小弟本想隨各位哥哥同赴寶山晉見尊師,但我目前只有舅父一個長輩親人,小弟意欲先赴徐州一行,拜見我舅父之後,再赴寶山效命。”

  肖俊的心裡本來很亂,他掛唸著瘋俠一去不返,不知是否又有了變故,還有救出來這個余姑娘怎麼辦呢?如今茫茫四海,沒有她立足之地,自己又勢難帶她回山,雪山派爪牙滿天下,如讓她一個人獨行獨走,一定被他們跟蹤追殺,那不是救人不成反害了人家嗎?雁秋又要回徐州看望他的舅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自然很難啟齒阻止。

  幾件事纏在心裡,把個足智多謀的鐵書生也鬧的劍眉深鎖,一臉憂色,羅雁秋還認為是肖俊兄弟情深,傷感別離,不由笑道:“大哥愁眉憂色,莫非為小弟此別嗎?我只要到徐州拜見舅父一面之後,立時動身趕上武當山便了。”

  肖俊苦笑一下道:“秋弟探親原是應該的事,愚兄雖不無小別惆悵,但不久即可重聚,只是柳師叔已癒約期,仍未見歸來,一時之間愚兄等行止很難決定,故而感到憂愁呢!”

  小乞俠是出了名的鬼精靈,這當兒冷眼旁觀,看透了肖俊最大的困難就是沒法子安置余棲霞。小乞俠知武當派門規森嚴,武當山三元觀祖師堂內,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個非本派女人進過山門。

  小乞俠心中打著算盤,他想:“這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雁秋把余姑娘帶上徐州,而後再和雁秋一起上武當,那時羅雁秋是客居的身份,武當派門規雖嚴,張慧龍也就無話可說了。”

  越想越覺得舍此之外,簡直是別無他法,不過他和羅小俠是初見,交情不夠,不好開口,只得等大家酒足飯飽散了席,小乞俠暗地裡給肖俊一商量,鐵書生可作了難,余姑娘也許不會有問題,可是雁秋會不會答應呢?遙遙千里,一對年輕男女並轡縱騎……但除此以外又有什麼辦法呢?目前的情勢,為了師門清規,為了余姑娘的安全,只得和雁秋坦率談一談,看他反應如何,再作打算。

  雁秋被幾個兄弟殷殷勸飲,直吃得酒沉酣醉,半夜酒醒,才曉得身臥榻上,凝目見肖俊對燈獨坐,急忙坐起來道:“小弟酒後糊塗,夜已深了吧!大哥還未入睡……”

  說著光著襪底兒溜下地,鐵書生擺著手,走近榻沿坐下,笑道:“秋弟,你不要慌,坐下來,我有一點事和你談。”

  雁秋坐下答道:“大哥有什麼吩咐便了,這麼深夜的孤燈獨坐,等著小弟醉後酣睡,反令我內心不安了。”

  肖俊搖搖頭笑道:“五弟,你不要這樣說,自己兄弟有什麼要緊呢?秋弟你是知道的,如今救了余姑娘,這情勢使小兄左右為難,我們武當派戒規甚嚴,如果把余姑娘帶回去,正好給人以藉口,說我們勾引人家女弟子,犯了江湖之忌。”

  “而余姑娘的遭遇環境已迫得她無路可走,既然救了她,又不能不管她,天下雖大,可以說沒有她寸土立足。兄弟,你不是要回徐州嗎?我想讓余姑娘暫時和你到徐州一趟,好在都非世俗兒女,只要心地光明,也不怕人間風言風語,這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我知道這件事作難,可是除此之外,小兄我是再無良策了,兄弟,你覺著怎麼樣呢?”

  羅雁秋睜大著眼,聽完話,心裡暗想,這件事可真難,答應吧,自己和余姑娘算什麼名份?到徐州見了舅父,他一問叫自己如何回答?何況男女相處,日久難免情生,這個余姑娘又是出身雪山門下,品性難測,萬一她對自己動了情,怎麼辦,不答應吧,兄弟情深義重。

  肖俊看雁秋只管沉吟不語,又說:“秋弟,我明白你的心,余姑娘雖然是綺年玉貌,但武功人才都不足與秋弟你相提並論,這只不過是一時的達變之法,你雖然一身好本領,可是無論如何不能在徐州停得太久。”

  “雪山、崆峒兩派人多勢重,眼線滿天下,你和他們也算結下了似海深仇,我希望你到徐州,見你舅父之後,能立刻動身到武當山,兄弟們在一起總是多點人手,你如在徐州停久,說不定還會連累了雷老英雄。”

  “我目前無法和你一道去徐州,我計算這行程你們在三個月內足夠,我們在武當山上等你,那時你再同余姑娘一起上山,你是客居的身份,我師父自無話可說,我想雪山、崆峒兩派在這三個月內,還來不及大舉發動,當然到時候我總要找出安排余姑娘的辦法,不會使兄弟你作難,目前是過於迫急,勢難帶她上山,又不便對她明說……”

  羅雁秋被鐵書生拿話一逼,只得皺著眉答道:“既然如此,小弟不敢再拒,不過我確有難言的苦衷……唉!大哥,這件事你們總要知道,我不如先說明了吧!大巴山那位救助各位哥哥脫險的女英雄,小弟已和她……”

  肖俊突然截住了雁秋的話笑道:“你和她私定了終身盟約是嗎?秋弟!你不說我也明白,不過那位女英雄她在東海,一時間決不會追到杭州,不致於立時引起醋海風波吧?其實我們都希望早日能見見那位神出鬼沒的女傑。”

  雁秋紅著臉點點頭,這件事算是談妥了。

  第二天,雁秋勁裝斗篷,騎上烏雲蓋雪寶駒;余姑娘也穿一身淡青密扣緊身短衣,一條白綾繡帶束著柳腰,外披著黑緞披風,騎一匹黃色長程健馬,鞍掛鐵琵琶;小白猿李福著一襲短衣緊紮,背上斜背著小主人的白霜寶劍,跨下赤紅駒,鞍系單刀,三騎兩男一女,離開了巴東。

  肖俊等依依送別,雖都是武林人物,也不免感到離情別緒。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9:32

四十五

  肖俊等眼看三人去遠,才黯然返回。單說羅小俠三騎馬,一路上輕塵疾發,雁秋雖然騎的是千里駒,但他必須和李福等倆人一起同行,不能縱騎騁馳,他對余棲霞的可憐身世非常同情,可只是同情而已,不能再沾情來安慰這個可憐的姑娘;余姑娘呢?她感到自己萬劫餘生,落難天涯,前途茫茫,面對著朗如玉山的羅公子也只好緊收著芳心,無言的跟著他奔馳遙遙的旅程。

  三人三馬從巴東並轡走了二十多天,這一晚他們住在肖縣,離徐州已不到百里路程,羅雁秋歸心似箭,一大早就起身趕路,初春時光茅草蒙發,天也不像過去那樣寒冷,余姑娘端坐馬上,晨光裡經帶寒意的春風,吹飄起她幾絲散發,羅小俠二十餘天中冷眼旁觀,她雖盡力克制著自己,但卻掩不住那柳眉一絲愁懷,只感到這姑娘太可憐。

  羅雁秋本是個多情的公子,自和凌雪紅半月繾綣後,情深似海,愛心如鐵,他的心早被紅姊姊帶走了。但這時見余姑娘愁鎖雙眉端坐馬上,微微的低下頭,流露出無窮幽怨,這神情刺激了羅雁秋止水的心情,他想自己二十餘天來對人家余姑娘太冷淡了,不管如何,自己總算是主人啊!何況目前她是個茫茫天涯無歸處的弱女子呢?

  羅小俠越想越覺得自己糊塗,簡直覺著余姑娘的萬種愁懷,都是因為自己冷淡人家而已,而且一見余姑娘之初,自己就存了雪山派中無好人的念頭,可是她不是脫離了雪山派嗎?她一定有著一肚子苦衷,再說自己這種歧視一個改邪歸正的人,實在大錯了。

  羅雁秋想到這裡,不由輕輕嘆口氣道:“姑娘,這些天來你一直愁眉不展,照這樣下去恐怕要苦壞你的身子,我自知沒有盡主人之誼,致在這千里旅程上冷淡了你,只望姑娘大量海涵,不要見怪才好。”

  說也奇怪,這幾句話像一個名醫看病似的,果然藥到病除,余姑娘立時愁眉舒展,轉過頭來望雁秋嫣然一笑,這是她二十多天從未有過的笑容,那一對妙目深注了羅雁秋一陣,忽地笑容斂去,又浮現一臉淒色答道:“羅相公,你這樣一說,更使我內心不安,難女不是承貴兄弟搭救,早已作無頭冤魂了,這恩比天高,德似海深,可是難女撫心自問,今生恐無力報答,只有永銘肺腑,求助來生了……”

  羅雁秋原想是去安慰人家,不想幾句話勾動姑娘傷心往事,惹人流出淚來,最妙的是余棲霞一席話也引起羅小俠家仇舊恨來,只覺著心裡發酸,自己差一點也要落下淚來,慌忙鎮定下心神,脫口道:“我們都是負著血海深仇無家可歸的人,我羅雁秋還不知停身何處,苦命的姊姊又生死未卜,我雖受恩師垂憐撫養成人,但在這茫茫人間,也算個孤苦伶仃的人了,慶幸姑娘慧心靈質,不避奇險脫離匪派,這份向善的勇氣就令人萬分佩服。”

  多情的羅雁秋用軟語慰勸,只聽得余姑娘又感激,又喜悅,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嘴角上展露出一絲微笑道:“相公金玉良言,使難女茅塞頓開,決不忘相公一番教言。”

  說著,那汪汪秋波深蘊著一份感激愛意,柳眉輕展,送過來一個淺淺的微笑……羅雁秋暗想:糟了!自己一片英雄肝膽,萬一招致她動了兒女心腸,又是一樁麻煩事。他想把自己說的話再解釋一遍,可是見余姑娘浮在嘴角淡淡的笑意掃去連日的愁眉苦臉,又不忍說出口了,不能再刺傷這位可憐的姑娘,羅雁秋輕輕的一聲感嘆,三匹馬迎著朝陽蕩塵東馳。

  徐州是蘇北重鎮,不但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而且商旅雲集,熱鬧非常,雷振天設的定遠鏢局又是全徐州最有名望、最大的鏢局子。

  羅雁秋一打聽,立時有人指示去路。

  羅小俠滿懷異樣心情,百感交集,萬情雜生,只顧低著頭想心事,熱鬧的街道上萬目齊注,全部集射在羅雁秋和余姑娘身上。

  余棲霞雖然不是平常兒女,但目前這情景,不由不飛起滿臉羞紅,可是內心裡卻又滲雜著莫明的歡喜。

  三騎馬走過幾條街道,已望見定遠鏢局的巍巍大門,羅雁秋兩腿一用力,馬蹄兒滴噠噠來到了大門外面,羅小俠翻身跳下馬背。

  鏢局那兩扇大開著的黑漆鐵葉門裡,閃出來一個短服疾裝的漢子,他看一看雁秋那朗如玉山的風姿,慌忙抱拳一道:“客官從何處來,尋訪朋友,還是接洽生意?”

  羅雁秋拱手還禮答道:“借問兄台一聲,雷振天老英雄可在局裡嗎?”

  那壯漢神色倏然一正躬身道:“不知尊客高名上姓,有何貴幹,非欲親見雷總鏢頭,請說於在下,好往裡通稟!”

  羅雁秋聽口風已知雷振天現在鏢局中,一時間悲喜交集說聲:“請兄台代稟一聲,就說至親晚輩雁秋登門叩安。”

  這幾句話一入守門壯漢耳中,不由多看羅小俠兩眼,人家既然說至親晚輩,當然不是外人,立時回道:“客人稍待。”轉身匆匆進去。

  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守門壯漢身後又跟了一個三十四五歲,鏢頭模樣的人物一齊出來。那人一見雁秋,搶前一步長揖說道:“總鏢頭身染微恙,不克出迎,請公子隨鄧某入內院相見。”

  幾句話好像平地中一聲焦雷,只聽得雁秋一身冷汗,對著鄧鏢頭說:“身後男女均是羅某好友,請鄧兄派人客廳待茶,小弟立時隨兄台入內叩見雷老英雄。”

  他嘴裡這樣說,自己急急搶到前面。

  倆人穿過兩進院子,又進了一個小圓門,裡面是一座小巧的花園,靠左面幾株白楊樹下有幾間整齊的瓦房,鄧鏢頭把雁秋帶到那幾間瓦屋前面,忽見門上湘竹垂簾一掀,走出來一個人來,望著雁秋笑道:“這位想就是羅公子吧!”

  鄧鏢頭道:“正是羅公子。”

  “鄧師兄還是請前面去吧!羅公子由小弟招呼。”

  鄧鏢頭張下嘴,但沒有說出話來,就轉身退出花園。

  羅雁秋滿腹疑雲,那人已掀起竹簾把小俠讓到屋裡,房中佈設簡單,一桌兩椅,他讓雁秋就坐後倒茶低聲說道:“公子請先用杯茶吧!大概看到我們這種樣子待客,心中定感疑雲重重,無奈事非尋常,決非有意故作排場,請問朋友可是總鏢頭數年來思念心頭的嫡親外甥羅雁秋公子嗎?”

  這當兒小俠已是心急難耐,立時答道:“小弟正是羅雁秋,此時我心急如焚,兄台可否帶小弟叩見過舅父之後,再談詳情如何。”

  那人點頭起身道:“如此,公子隨我來吧!”遂帶著雁秋走到內房,揭開一巨大山水畫,裡面現了一個三尺高低的小方門來,出了房門又過了一段小通道,前面現出一排三間由水磨青磚砌成的房子,那人手挑布簾,羅雁秋搶步入門,注目看去,正間坐著個身穿藍長衫、留著八字鬍的老者。

  羅雁秋還是九歲生日那年見過舅父一面,如今又是九易寒暑,記憶所及也不過隱約辨識,但他看那老者清瘦文弱,像教書先生模樣,決非舅父,一時間怔怔地站在那兒,進退不得,挑簾壯漢又走到雁秋身邊,輕聲道:“總鏢頭抱病臥榻,裡面一間就是他的臥室,公子可進去叩見,不過……”

  羅小俠不等他說下去,一邁步掀開軟簾,搶步入室,急抬頭注目,這一下,不由羅雁秋驚魂天外,差一點失叫出聲。

  那兩間內室裡,靠東壁放一張雕花大木床,雪白的床單上仰臥著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從左臂到左腿裹滿著白紗,迎壁牆角放著一個紅漆小茶几,上面古銅香爐裡點燃著一枝小指粗的檀香,淡煙濃濃,香氣四溢,這哪像是抱病的樣子,分明是受了重傷。

  羅雁秋摒氣靜神,放輕腳步走近木榻,凝俊目呆呆佇望。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9:41

四十六

  床上仰臥的大漢似有所覺地轉過頭來,忽然睜開一雙失神的倦眼,一時四目相對互視良久,大漢的臉上漸漸地現出來一絲笑意,他張著大嘴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你是秋兒嗎?”

  羅雁秋這時已認出受傷的大漢正是自己的舅父,哪還能禁得住一眶心酸,滾下來兩行淚珠,口中喊了聲:“舅父……”人已靠床沿跪了下去。

  雷振天強忍著無限痛楚,抬起右臂,用手撫摸著雁秋的頭頂,環眼裡也不住流出熱淚道:“孩子,你快起來,這幾年可苦夠你了,我真沒有想到舅舅這一生還能再看到你,孩子……舅舅慚愧未能替我那妹丈、妹妹報仇,反倒使你派人來搭救了舅舅的一條命……

  孩子,我知道這幾天內你一定要來,告訴我那位女英雄是誰,舅舅蒙人家救了一條命,可是連人家姑娘的姓名也不知道……”

  雷振天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可把羅雁秋聽糊塗了,他睜大了兩隻眼問道:“舅父,你說的什麼話呀……我幾時派什麼女英雄救過你,這是怎麼回事呢?秋兒正想要問問舅父為什麼會受這樣重的傷,秋兒不才,無論如何也要為舅父報了這個仇……”

  雷振天不等羅雁秋把話講完,霍然環目圓睜問道:“什麼?孩子,你不知道,這就太奇怪了,那位女英雄明明告訴我,說你一行三人在這兩天內就要到徐州,她還留給你一封信,孩子,舅舅跑了幾十年江湖,這下可叫你們把我弄糊塗了……”

  說著話他右手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個白色信封,繼續說:“秋兒,你看看這封信,這就是那位救我的女英雄轉託要親手交給你的。”

  雷振天一時間忘乎所以,震動了傷口,直疼得黑臉上豆般大的汗珠兒直往下滾,羅雁秋接過信,看出舅父的傷勢不輕,慌忙說道:“舅父,你不要再激動了,靜心的休養吧!你的傷看來很重。”

  羅雁秋講著話站起了身子,取出懷中的白絹帕替舅父擦著臉上的汗珠兒,雷振天忍著疼,看著臨風玉樹般的外甥兒這樣孝敬自己,嘴角上泛起愉悅的微笑。

  這當兒外間那位教書先生模樣的老頭子,和剛才帶雁秋來的鏢頭壯漢,輕著步來到木榻旁邊,那老頭兒皺著眉輕聲說道:“總鏢頭,你的傷口剛敷過藥,必須好好的靜養,不宜多勞神說話,這位小兄弟還是先請出去坐吧。”

  雷振天苦笑一下道:“不要緊,我還撐得住,今天能看到秋兒,我就是死也瞑目九泉。”

  那老者搖搖頭又道:“總鏢頭你這何苦呢?現在剛敷過藥,萬一你激動過度傷口破裂,這條左臂就算完啦,就讓華陀重生也無能為力了。”

  老頭兒說至此略為一頓,轉頭又對那位壯漢說:“曹鏢頭,你還是把這位小兄弟暫時帶到外面去坐坐吧!總鏢頭這傷勢在兩天內沒有變化就不妨事了,如果他不能安心靜養,再震破傷口我可是沒有把握了。”

  那位姓曹的鏢頭,點點頭拉著雁秋衣角退出來。

  曹鏢頭一直把雁秋帶回到花園裡那間通往雷振天病室的屋中,才笑對羅小俠道:“總鏢頭雖負重傷,但仍對相公掛念至深,曾交代在下為相公準備幾間臥室安居。後園中非常清靜,很少有人到此,相公就請下榻此處,一來清靜,二來這是通往總鏢頭臥室的要道,也有個照應。關於相公兩位友人,我馬上吩咐下人帶他們一起遷居後園。臥室就在離這間不遠的兩座靜室裡,相公請稍坐一會,我吩咐下人後再來和相公詳談。”

  羅雁秋道了一聲謝,曹鏢頭已告辭退出。

  羅雁秋滿腹疑雲取出懷中的信,果然雪白的封套上寫著“託交羅相公親拆”幾個大字,雁秋撕開封套,裡面一張信箋,娟秀的筆跡半草半楷,寫的是:

  “書奉羅相公閣下:

  荒冢一會,竟使妾止水之心頓泛微波,相公秀外慧中,人間祥麟,寧不奇造化,故施妙婉,於芸芸眾生中獨豎君一件玉樹,真乃濁水中一溪清流,萬星中一輪皓月。妾晝夜躡蹤,始知君和徐州雷總鏢頭亦屬近親,偏妾此次奉命下山主持劫持貓眼夜明珠一事,據接飛鴿函報,知此人間異寶已由督署委託雷鏢頭代為押送京都,圖謀進身之計,惜乎異寶,將淪為權臣之手。妾奉命志在必得,勢將和君親一較高低,大勢所促本難兩立,然妾春蠶自縛不克自拔,遂晝夜兼程趕來徐州,思解君高親之危,晚到一步,雷總鏢頭已苦戰殆危,君如妾身處此敵友之間,不知能作何抉擇?略作猶疑,雷鏢頭已浴血荒野,迫於形勢,只得隱身逐退同黨,此雖出妾本意,然實為君所迫耳。嗟呼!妾竟作叛派抗命之輩矣。然妾此舉亦非長策,此書如入君手,望能一晤面告,今夜三更,妾在城東劉氏荒園敬候駕蒞,切切此請,望君能翩然惠臨。司徒霜拜啟年月日。”

  羅雁秋看完了這封信,說不出憤恨還是感激,他想這個司徒霜真膽大,她竟敢把這樣信託舅父轉交自己,難道她不怕別人拆開嗎?萬一這封信洩露了出去,她又如何再在雪山派中立足呢?從信上口氣看,這個司徒霜一定是自己在巴東和李英白交手時所見的那個紅衣女子,這封信文辭不錯,她既然能寫出這樣的信,決不是個毫無智謀的女子,可是她又為什麼這樣的笨呢?聰明的羅雁秋心裡風車似打了幾個轉轉,立時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過有一件事是無法掩飾的,她確實已被羅雁秋絕世風標吸緊了一寸芳心。

  羅雁秋想了一陣,不由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煩惱,他想:司徒霜竟算準了自己三人今天抵達徐州,這封信約期日子會不前不後,而且她把自己和舅父的關係搞的非常清楚,她不是神仙能知過去未來,分明經常在暗中監視著自己的一言一動,果真如此,她的智謀、武功都算得上是一流身手。今夜荒園之會,自己是無論如何要替舅父攔下這件事,那顆貓眼夜明珠,當然是稀世珍寶,否則雪山派決不會派人下山劫取了。

  羅雁秋不由心潮起伏,沉思著如何來應付今夜的局面……

  姓曹的鏢頭笑著走進來,對羅雁秋道:“二位貴友均已下塌後面,那位女客就住在相公右首那面較近兩間房內,那位小哥住的是左邊兩間。”

  羅雁秋搖頭答道:“蒙承兄台如此關照,羅某人感激非常,室內設施齊全,已無所求。小弟是初到徐州,人地生疏,借問兄台,此地可有一座劉氏荒園嗎?”

  曹鏢頭一聽就是一怔,望著雁秋,思索半晌答道:“城東郊外五里倒是有這麼一個地方,不過那座荒園附近儘是荒草野墳,絕少人跡,四外更無房舍居民,不知相公問那座荒園作甚?”

  羅小俠不願說出司徒霜約晤荒園的事,只得扯個謊笑道:“過去聽到一位友人談起徐州劉氏荒園,我還以為是什麼落魄王孫的府第花園,不想竟是一片荒墳,偶爾憶及,隨便問問罷了。”

  曹鏢頭久走江湖,羅雁秋如何能瞞得過他,但他見羅小俠不願說,自然也不便追問。

  羅雁秋忽然說道:“我舅父傷勢很重,非一般藥草能奏全效,小弟身旁帶有家師賜贈的靈丹,請兄台代備溫水一杯,服侍總鏢頭吃下即可,小弟不便再度叩見,引起他老人家的傷心。”

  說著從懷中取出悟玄子煉製的九轉丹丸一粒,曹鏢頭接過丹丸,立刻趕赴後面病室去了。

  羅雁秋緩步出室,走向余姑娘的臥房,見房內錦帳繡榻,佈置十分講究,余姑娘一身淡青色緊身短裝,見雁秋入室慌忙起身,襝衽一禮,笑著搬把椅兒讓雁秋坐下,隨道:“相公拜見過令親否?難女也應叩見他老人家一下,謝謝他老人家收留之恩才對呀!”

  羅雁秋聽到這幾句話,心中立時有點兒微妙的感覺,不由微笑著看姑娘一眼,此時余姑娘靠著椅兒邊站在雁伙身邊,滴溜轉動著大眼珠子,也正在看著他,兩個人一對眼光,余姑娘立時低下頭去,面露羞澀之意。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39:53

四十七

  雁秋不能把雪山派搶奪貓眼夜明珠的事告訴姑娘,只得笑說:“我舅父近日身體不適,近幾天我自會帶姑娘前往拜見,這座後園尚稱清靜,姑娘暫請安心住在這兒,過幾天我們一起去武當山,找我幾個盟兄去。”

  羅雁秋說完話,不敢再坐下去,立即起身辭出。

  雁秋又跑到李福房中,小白猿見主人駕到,慌忙行個禮笑道:“公子,這種錦衣玉食,如待高賓的樣子,小的還真過不慣,倒不如我還到公子宿處,木榻一具,棉被一床,隨侍身側也好照應公子。”

  雁秋搖頭笑道:“你到這裡,總算是個客人,人家一番好意,你就在這房中住下吧,我如有事,自會找你。”

  李福不敢違背小主人的意思,只得答應,羅雁秋心中惦記著今夜赴約的事,取回白霜劍,就回到自己的靜室去了。

  二更過後,雁秋換了一身夜行服裝,背好白霜劍,帶上銀蓮子,輕推窗門,出室外仰望碧空,新月半圓,銀輝照地,如鋪霜花,初春夜風輕寒拂面,精神不由為之一爽,一頓足,飛上屋面,略一停身,辨別了方向,立時展開輕功提縱身法,翻房越脊直撲正東,夜月裡宛如星飛丸瀉,不大工夫已走出三里多路,漸漸地沒有了人家,一望平野,滿目荒涼,遙遙看去,野墳處處突起,月色裡,數十株巨大蒼柏環繞著一道斷垣殘壁。

  雁秋估計大概那就是劉氏荒園了,腳下一緊,疾如飛馳,越過一片墳地,土丘,已近那斷壁垣邊,一提身,飛上近身處一株高大古柏,注目下視,見劉氏荒園佔地約有數十畝大小,正中間突起一座高大青墳,雜草繚繞,一派陰森,墳前面立著兩個五尺多高的石翁仲,及一塊大石碑;墳左則隱現一座小亭,也已殘破不堪,不時傳來一聲聲刺耳梟鳴,聞之令人如置身地獄鬼界。

  雁秋正在猜想的當兒,猛見那孤墳後面起一團紅影,急逾飄風,兩三個起落,已停在自己隱身古柏的三丈以內,她目視古柏,發出銀鈴般的聲音喊道:“公子果然如約而來,妾已候駕多時了。”

  這一喊,羅雁秋是不能不下來了,立時飄身離樹,從三四丈高空裡直翻下來,半空裡雙臂疾分,長身借勁,輕飄飄落在那團紅影跟前,對方口中輕輕的喊了聲:“好身法,跟我來吧!”

  說著便轉頭帶路。

  倆人走進那座殘破的亭子裡,雁秋一看,只見小亭中間,一張圓圓的石桌已擺好了五樣小菜,兩付杯筷對面放著,酒杯裡微微透出陣陣酒香,旁邊放一個特製裝酒菜用的籃子,不用說這酒菜都是由那少女帶來。

  羅雁秋還未來得及張嘴,紅衣少女卻搶先笑道:“公子一定滿腹懷疑,我為什麼會選擇這種陰風森森的荒園作會晤之所,可是誰知道這堆黃土之下,埋葬了一個可悲、可憐、可愛、可敬的痴情女子,和那一段令人敬慕、纏綿徘惻、動人肺腑的往事,可惜世道沉淪,芸芸眾生中能有幾個屬於這種人間靈性孕育而成的‘至愛’,致使這昔年痴情的紅顏留下供人憑弔的劉氏園林,變成荒蕪。劉氏陰靈有知,亦當含恨九泉了。妾生為女兒身,感古懷今,寧不愁腸寸斷……”

  說著後,妙目裡淚水盈睫,輕扭柳腰,對著那荒墳拜了下去。

  羅雁秋被她這沒頭沒尾的一說一做,立時不知如何來應付這個局面,不由劍眉微蹙,星目圓睜,怔怔地看著姑娘,說不出一句話來。

  姑娘看到他那種不知所措的樣子,撲的一下笑出聲道:“你出的什麼神,既來之則安之,我又不會吃掉你,先請坐下吃杯酒吧!

  今晚上雖然殘月不圓,總算碧空無雲,光華似水,別負皇天好意,只是荒郊野宴,淡酒野菜,有些委屈你相公了。”

  羅雁秋慌忙拱手道:“姑娘太客氣了,承你美意,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麼能說委屈我呢?何況姑娘還是在下舅父的救命恩人,這份雲天高誼,就叫我羅某人感激不盡……”

  霜姑娘突然截住他的話,接道:“你這話是真的嗎?怕是信口開河吧?好了,先不談這些,酒菜已冷,我們還是先吃幾杯酒再談別的吧!”

  說著話,一指對面石凳示意雁秋坐下,她已輕伸玉腕,五指挽壺,先替雁秋斟滿了酒杯,然後又把自己酒杯倒滿,右手端杯笑道:“春寒料峭,冷意猶濃,趁酒尚有餘溫,相公請飲此杯吧!”說完,先舉杯一飲而盡,羅雁秋不自覺也舉杯滿飲。

  這兩個敵對男女,忘去了過去,未來,在這夜風森森的荒園裡,舉杯互敬,把盞清談,冷面冰心化成了萬般柔情,不大工夫,倆人都有幾分酒意。

  羅雁秋趁著酒興,起身說道:“女英雄雅情高誼,羅某人已心領身受,此時三更已過,女英雄函約在下不知有什麼賜教。”

  司徒霜含笑道:“相公溫文謙和,確是不凡,而且言語得禮,不亢不卑,我那封奉邀大駕的信,你看過了吧?在那封信上我推心直告,貓眼夜明珠一事,實為妾此次離山唯一要務,志在必得,不巧相公高親雷老英雄又接了這筆生意,如妾和相公無巴東一面之緣,也許那稀世珍寶早已歸妾多時!無奈世上很多事,非人所能謀算,我一念情痴,把一件極容易的事弄得千頭萬緒,不知如何著手,只得奉書邀約,促駕夜臨荒園,請相公教我一個萬全之策。”

  她說這話時,雙目流盼電閃,直望雁秋,嘴角上浮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羅雁秋心裡暗想:你這不是故出難題嗎,你是志在必得,毫無商量餘地,那意思就是只有讓舅父放手這筆生意,讓你把那稀世珍寶帶回大雪山覆命請功。本來這顆貓眼夜明珠自己既無佔有野心,不管落入誰手都是一樣,可是舅父既然開了鏢行,又接了這筆生意,就得負責保護這顆寶珠安全,否則就等於挑了定遠鏢局的招牌,還有舅父一身傷,難道自己就不聞不問嗎……

  司徒霜接著又說道:“據我所知,目前武林中幾位成名的人物都不敢擅越雷池一步,踏入十二連環峰寸地尺土,你將來要去,也得自問有幾分把握再去。羅雁秋,我也知道你是一定要去,十二連環峰上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你上十二連環峰之時,也就是我司徒霜捨命酬情之日,只望你那時能看到我鮮血透衣。荒園中半夕清淡,足慰我一腔思念,司徒霜不是平常的女子,不願做那種世俗女兒之態讓人垂憐,只想以滿腔熱血,一顆赤心酬答知己,可是羅雁秋……我們又談不到知己,這只能是前生的孽債,今世來償還,我甘願為你犧牲一切,在我認為這是殉情,不過羅雁秋,我不想你也愛我,更不願奪人所愛……”

  說到這裡,已是滿面淒惶,珠淚紛拋,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羅雁秋被霜姑娘這種淒然姿態,纏綿話意弄得魂魄飄蕩,哪裡還能把持得住,一邁步搶到了姑娘跟前,伸手挽住霜姑娘一雙玉臂,脫口說道:“姊姊,你既然已知雪山派品流混雜,終難免覆滅一途,為什麼不早離苦海,效余棲霞棄暗投明,小弟願把你當作親生姊姊一樣看待。”

  劍眉一挑又說道:“姑娘一番厚意深情,按理說我羅雁秋感激還來不及,哪裡還能不照姑娘吩咐去做呢?但我也有一腔苦衷,不管這顆貓眼夜明珠的來龍去脈如何,但我舅父他老人家開的是鏢行,既然吃了這碗飯,就得替出錢的人賣命。姑娘如能早說,我自當盡力勸他老人家不要接下這趟生意,如今木已成舟,我在未獲舅父同意之前,自不便答覆姑娘,他是長輩,我也做不了主。目前暫時放下這檔事不談,姑娘手下的人把我舅父打的滿身重傷,在情理上我做晚輩的自不能不管。我羅某人初離師門踏入江湖,可以說就和貴派中人結下了幾筆血帳,但姑娘仍著我薄面,救了我舅父垂危性命,這一份恩德我自當刻骨銘心,尚待日後報答。目前我既然趕上這件事,而且當事人又是我唯一的近親長輩,天理人情我無法推卸不管。姑娘文才、武功處處超人,又冰雪聰明,我只望姑娘既能布恩於前,還期撒手於後……”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40:04

四十八

  羅雁秋滔滔不絕直往下說,可沒有注意到姑娘的臉色隨他的話鋒變化不琿,時而柳眉愁鎖,時而寒霜罩面。

  他說到只期姑娘撒手之後,猛聽司徒霜日中“嚶”了一聲,星波電閃,喝道:“住口,你這些話咄咄逼人,難道你就不替別人留一步餘地嗎……”

  司徒霜嘴浮微笑,兩道清澈眼神盯在雁秋的臉上,全身不住地微微抖顫,終於一下子撲入了羅雁秋懷裡,口裡嬌喊一聲:“雁秋弟……你。”便緊緊抱住了雁秋,嗚咽不已,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約有一刻工夫,司徒霜才從雁秋懷中挺起身子,抬一雙淚眼笑道:“秋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比余棲霞,十二連環峰如果逃走我司徒霜,立時就會引起江湖上全面騷動,掌門師祖決不會放過我,這樣作我不是愛你而是害你……秋弟,我感謝你賜我這一刻的溫存,足慰我一生的相思,只有你才是我真正傾心所愛的人!秋弟!霜姊姊還給你的是一腔熱血、一條生命和清白的身體,你自己珍重了。”

  說完話,陡然轉身,人如巧燕,一團紅影,踏月如飛,瞬間失蹤。

  劉氏荒園中只餘下羅雁秋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那兒……

  一連三天,定遠鏢局中安靜異常,雷振天的傷勢經服悟玄子九轉丹後,日有起色,羅小俠每天總在總鏢頭病室裡坐上一兩個時辰。雷振天醒時,舅甥兩個人閒談往事。

  雁秋見舅父傷勢未痊,不忍使他傷心,只揀好的話說,有時雷振天問及寒瑛下落,雁秋總是強忍淒傷答說,瑛姊已有消息,只待他老人家傷勢痊癒之後,就去尋找姊姊,一起再來探望舅父。

  羅雁秋並趁機會勸舅父歇了鏢行,不要再開下去,說近年江湖中太亂,雪山派領導三山五嶽中魑魅魍魎,群起作怪,武林中不日將掀起全面風浪,正邪決鬥,俠盜喋血,為百年來武林中最大一次悲慘浩劫,開鏢行做生意,雖然沒有捲入門戶是非爭鬥之中,但事端既起,勢將波及,不如早日歇了業,悠遊林泉享點清福,免得招致麻煩,捲入是非漩渦之中。又何況貓眼夜明珠無價奇寶,綠林中不少大盜均想得到手裡,不如趁傷勢未癒,一力推辭掉這次押送差事。

  雷振天點頭答道:“我經這次變故,實已心灰意冷,本來早就有了歇業的打算,只是多年同生共死的夥計們一時想不出安插法子。”

  羅雁秋見舅父答應歇了鏢行,心裡算放下了一塊石頭。

  余棲霞見了羅雁秋,總是那麼不自然,羅雁秋與她談了幾次心,兩人認了干兄妹,棲霞雖然不樂,但也沒有辦法,兩人從此兄妹相稱。

  這天上午,羅雁秋回房裡,看見余姑娘正坐在自己書桌邊,見他進來,回頭喊聲:“哥哥,來!我告訴你一件事。”

  雁秋走近書案,笑著問道:“什麼事害得你一個人坐著出神。”

  余姑娘倏然將案上一個刻有龍頭的小銅牌子推一下,雁秋拿在手裡,仔細看看,搖頭笑道:“這塊小銅牌上面的龍頭倒雕刻得很精緻,大不了有錢人家孩子們的小玩具,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呢?”

  余棲霞看他輕輕鬆鬆說完話,隨手把那個銅牌子往桌上一放,慌忙說道:“秋哥,那不是玩具,是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外三堂天龍堂堂主的龍頭令牌。十二連環峰掌門師祖下面分設內外三堂,內三堂稱為:玉皇堂、大白堂、觀音堂,外三堂稱為:天龍堂、地龍堂、人鳳堂。每堂有堂主一人總理堂務,各分職司,掌全雪山派中一切事情,內三堂乃全派中樞。聽說三家堂主都是現代奇才異人,各懷有神功絕技,他們位高權重,深居簡出,是雪山派中極有頭臉的人物,很難得見到他們,小妹和家兄在十二連環峰上居留三年之久,就沒有機會會見他們一次。外三堂品流混雜,三堂下面多是初入雪山派內的弟子,也是雪山派外圍組織,小妹和家兄過去就司職天龍堂下。話雖如此,但外三堂中也不缺一流好手,尤其是三家堂主身手確都不凡,地虎、人鳳兩堂堂主功夫究竟如何,不妹也不過是耳聞而已。但天龍堂堂主雙飛環鄭元甲,我倒見過他一次施展身手,那是慶祝雪山掌門師祖八十整壽,所有天龍堂弟子們全部到齊,鄭元甲當眾表演雙飛環絕技,雙環出手,狂風隨起大殿上,四十支燭光暗而復明,環飛三百步開外,一支百年巨松,樹身三斷,技震全場鴉雀無聲,半晌後大家才鼓掌歡呼,龍頭令牌突然出現在徐州定遠鏢局,我擔心可能是鄭元甲親下了大雪山十二連環峰,趕到徐州來,最低限度是他親傳大弟子青面獅子仇大鵬……”

  余姑娘說到仇大鵬驀然色變,柳眉倒立,玉牙緊咬,似乎有無限忿恨。

  羅雁秋察顏觀色,料想青面獅子仇大鵬必是姑娘切齒仇人,隨笑道:“妹妹一提到仇大鵬恨的咬牙切齒,莫非那頭獅子有什麼對不住妹妹的地方嗎……”

  余姑娘帶著恨答道:“仇大鵬仗師父寵愛,恃勢逼我嫁給他,迫得我兄妹偷盜銅牌敕令逃亡天涯,我哥哥巴東喪命,追根求源也算是被他所害,小妹恨不得生食其肉……”

  羅小俠道:“妹妹不要傷心,如果真是仇大鵬來到徐州,看哥哥殺獅子給你洩忿。”

  姑娘含著淚,眨眨眼說道:“仇大鵬深得鄭元甲絕傳武功,一對雙環取人在二百步外,哥哥你真遇上他,可要千萬小心,我害死了自己親哥哥不能再害你……”

  說到這兒臉上猛的一紅,低下頭去用雙手玩弄起衣角來,雁秋安慰道:“妹妹儘管放心,秋哥哥大概還不至於敗在一頭獅子手裡。”

  余棲霞猛抬頭,妙目裡充滿著慌恐,說道:“哥哥,雪山派人多勢重,真要來決不是仇大鵬一個人,你一個人不能向他們硬拚……”

  雁秋聳下肩笑道:“人家找上了門,不拼也得拼,妹妹你說除了武功上判生死以外,還有什麼好法子呢?”

  余姑娘追著問:“要是來了雙飛環鄭元甲,你怎麼辦?”

  雁秋笑道:“還不是一個樣,一支劍迎戰。”

  姑娘著急說:“秋哥,你一個人縱然勇過項羽,也敵不住人家人多,何況鄭元甲身手超凡,飛環無敵,你不能白白送死。”

  羅雁秋微笑著說:“你不要急,秋哥哥還不致太糊塗,到時見機而作,我不信雪山派人物都是三頭六臂,說半天還有一件正經事沒問你,那龍頭令牌你在哪裡撿到的?”

  余姑娘道:“今早晨,我起身到假山後面溫習一陣拳腳,回臥室就見這龍頭令牌放在外間八仙案上,但我斷言決非鄭元甲仇大鵬倆人親手所為,可能是另外派人送來龍頭令牌,故意示警。

  按雪山派規矩,示警後三日內,如果對方仍無舉動,他們必定於三日後大舉侵犯,那時凡參加弟子,可任意屠殺不受派規限制。

  我想他們和雷老英雄素無大恨,就說為爭奪夜明珠,也用不著用龍頭令牌示警,這事大半是和我偷離十二連環峰有關,雪山派從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叛派弟子,所以……”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40:19

四十九

  羅雁秋搖頭止住姑娘再往下說,接口道:“所以應該由你出頭捨命死戰,了卻這場風波嗎?須知我也和雪山派結下了不解之仇,這次人家還不一定是找你找我,總之是免不了一場拚殺,現在天還不到午時,我還得通知鏢局裡人早點準備一下,免得到時候多死無辜,霞妹你既然認了我做義兄,就不應再分你我,羅雁秋看你如親生妹妹。”

  姑娘只感動得感激涕零,睜大眼道:“秋哥……”

  嗚咽出聲,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送姑娘出去後,羅小俠立刻找到了曹鏢頭曹剛,告訴他可能有仇家登門尋事,免得影響總鏢頭靜心養傷。幾句話定遠鏢局立即鬧得緊張異常,曹、鄧兩位鏢頭,立時分派另幾位鏢頭和鏢局夥計們分頭秘密戒備。

  定遠鏢局在戒備森嚴下過了兩天兩夜,卻是沒一點風吹草動的事故發生,曹鄧兩位鏢頭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深知凡是綠林中叫得響的字號的強盜,侵犯之前必然先派人送信或留下特別的標誌示警,這意思就是告訴人他不做暗事,所以這兩天雖然無事故發生,但他們戒備上並沒有懈怠。

  第三天夜裡,一輪明月冉冉東昇,二更過後,月掛中天,銀輝如雪,霜花匝地,猛然見定遠鏢局正南方出現了一條黑影,足踏屋面,步履如風,箭一般直奔定遠鏢局。

  這黑影出現不久,接著月光下又擁出來十幾個夜行人,全都是緊身夜行疾服,各背著不同的兵刃,來人身手不凡,各施展夜行術,踏屋飛渡而來。

  為首那個一到定遠鏢局外邊,猛地停住身子,竟不隱往身形,高站在一所大樓房屋脊上面,借月光凝目聚神,打量鏢局形勢。此時全鏢局燭光全無,冷寂寂一所大宅院屹立在靜夜中,兩扇鐵葉大門閉得緊緊地,連巡更值夜人也不見一個。大約過了有一杯茶的工夫,靠為首賊人左邊站著的那個人低聲說道:“仇堂主,這就是定遠鏢局,逃犯余棲霞就住在後面花園中兩間靜室……”

  青面獅子仇大鵬一聲冷然長笑,笑聲裡兩手向前一揮,嘴裡說聲:“凡是敵人格殺勿論,闖。”

  他闖字剛出口,立時張臂長身,恍如巨鶴,首先向鏢局屋面跳去,腳沾瓦面,暗影中連珠弦響,嗖嗖嗖飛過來三支弩箭,仇大鵬見鏢行早有準備,猛然一聲狂吼,伏身貼瓦疾旋,三支弩箭全部落空。

  賊人身法快捷如疾風,在屋面上打個旋,挺身躍起,坐腰墊步,長身又向另一座屋面上飛去。

  他這裡一發動,群賊全都跟著動手,十四條人影全向鏢局裡屋面搶去。賊人一搶到房上,立時分成三路,左右各五人,亮出傢伙分別對付伏樁箭手,另兩個人各展手中兵刃,撥開連珠弩箭,緊跟著仇大鵬身後,向後面衝去。

  鏢行雖然有了戒備,但賊人方面似也有了周密計畫,所以弩箭如雨,賊人並不慌亂手腳,而且來人的身手都利落不凡,撥箭騰躍,捷如巧猿,有兩個雖中了弩箭,但並不喊叫,仍是咬著牙隨群賊搜殺伏樁暗卡。

  每一進院子埋伏的十二名弩箭手如何是這般綠林煞星的敵手,前後不到一刻工夫,大部被他們清除,有幾個沒遭毒手的靜伏暗處,也不敢再放弩箭。左右兩路賊人清除了弩箭手後,分兩行向後面搜進,接應青面獅子。

  仇大鵬仗一身橫練氣功和迅捷輕身功夫,避開了三支弩箭,足點瓦面,使一招“海燕掠波”,一連三個起落,竟闖進了二進院內,奇怪的是二進院中似乎沒有一點埋伏,既無人現身攔截,亦無冷鏢暗箭,仇大鵬心中急欲尋找余棲霞,穿過了三進院子,狂奔後園,看園內假山亭台,花畦成行,整齊地聳立著十幾株白楊樹,靠東面分立著三座房屋,而且都緊閉著窗門,除了第一進院中伏有幾個箭手外,二、三進院中乃至後園都好像沒有人住似的,仇大鵬轉念想到:莫非鏢局的人早已遷出,故意在第一進院伏了幾個弓箭手以便誘敵……

  後面追來的四賊已趕到跟前,這四寇都是七年前侵犯衡山翠竹村的匪徒,近年來全部都投入雪山派門下,靠右兩個是,二郎神樊建和白毛獅子余蛟,左面二寇是衡陽雙惡小弔客李龍和惡判官石雄。

  這次青面獅子仇大鵬奉師父天龍堂堂主雙飛環鄭元甲之命,離開十二連環峰,搜蹤追殺余棲霞,一路追蹤尋到徐州,恰巧雷振天又接蘇督委託,保押貓眼夜明珠解進京都,雪山黨徒暗獲總堂令諭非要獲此異寶不可,隨雲集徐州,暗中監視金刀雷振天的行動。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本是奉命下山主持劫奪貓眼夜明珠的首腦,誰知巴東荒墓無意遇上小俠羅雁秋,匆匆一面,竟使姑娘陷身情網,無法自拔,她愛屋及烏,翻過來暗救了雷振天垂死之命,把攔截異寶的雪山黨徒們鬧個虎頭蛇尾,可是怎麼也想不到竟是窩裡反。劫寶群匪敗歸當天晚上,司徒霜以總堂派來主持劫寶人的身份和群寇晤了面,她大發嬌嗔,把眾賊罵個狗血噴頭,說他們打草驚蛇,使定遠鏢局有了準備,以後再下手劫取難免增加了困難。

  姑娘罵過人又故意露了兩手絕技,群寇相互失色,弄得心服口服,司徒霜見黨徒都被自己鎮服,隨偽稱既有能人暗中幫助定遠鏢局,必須先把暗助之人的來路摸清楚,然後才能決定明盜還是暗取。她鎮住了群寇之後,自己託詞探鏢局,和羅雁秋會晤劉氏荒園,剖心示愛。

  司徒霜會晤雁秋歸來的第二天中午,仇大鵬也從十二連峰趕來徐州,他和司徒霜見了面,以晚輩之禮見姑娘,姑娘哪會把他放到眼裡,揮揮手請他坐下,仇大鵬帶來了逍遙山莊談笑書生諸葛膽的親筆令諭,著姑娘把劫寶一事交付仇大鵬辦理,本人則盡速回大雪山另聽派遣。

  司徒霜接諸葛膽親筆函件,哪裡還敢怠慢,立時隻身兼程,趕回大雪山去,可憐她想再見羅雁秋一面的機會也沒有了。

  司徒霜走後,仇大鵬成了主腦人物,他立時派了幾個身手較好的黨徒,晝夜偵察定遠鏢局的情形,想查出暗助雷振天脫險的那位異人的來歷。一連幾天終於探出羅雁秋等三人的行蹤,仇大鵬又親自巧扮乞丐,隱身定遠鏢局後園圍牆外面,他看見被自己逼嫁的余姑娘也藏身在鏢局之中,這才一怒之下派二郎神樊建送了天龍堂堂主的龍頭令牌,三天後親率湘、蘇兩省分堂中一流身手黨徒十四人,準備一舉毀掉定遠鏢局,奪取貓眼夜眼珠,並生擒余棲霞回山覆命。

  且說仇大鵬闖至鏢局後園,月光下花影拂動,仍不見定遠鏢局出面攔擊,心中不免感到懷疑,不大工夫,左右兩路匪徒全都會集在後園裡。

  仇大鵬正想喝使群寇放火搜人,突聞假山後面響起一聲長嘯,嘯若龍吟,劃破長空,群匪全都一怔,慌忙定神,再向假山上看去,只見五丈多高的假山頂上並排兒站著三個人,全都是勁裝疾裝,中間那人用手指著群賊喝道:“你們大概都是雪山派下的黨徒爪牙,為什麼無緣無故的侵犯人家鏢局,你們看定了徐州就沒有人敢動你們這群匪徒嗎?”

  仇大鵬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聽口氣好像不是定遠鏢局的人物,你既然敢管雪山派中的閒事,想定然是有名有姓的,不妨出面報上名,讓你仇大爺見識見識徐州地面上的人物。”

  青面獅子話剛說完,假山頂上發話人撲的一聲冷笑,道:“你們既然敢來,何必一定要問姓名,我沒有閒工夫和你們磕牙鬥嘴,憑本領決生死。”

  說完話,猛地拔身騰空,使一招“潛龍升天”從三丈高的假山上又飛起三丈高,似一隻巨鶴猛雕,飄落在群賊面前,人落地再不搭話,翻腕抽劍。劍化萬道銀蛇,一個平沙落雁,橫斬仇大鵬中盤。

  來人身法手法,迅如電火,劍閃寒光,丈餘內冷風逼人,仇大鵬心中一驚,慌忙仰身平臥,腳尖用力,一個金鯉倒穿波,退出去七八步遠,急忙翻身抽出背上鉤鐮雙刀,進身迎敵。余蚊、樊建和李龍、石雄見來人一劍迫退仇大鵬,四寇立時各亮兵刃,來個以多打少,余蛟七節鞭、樊建虎頭雙鉤、衡陽雙惡各人一柄鬼頭單刀,五般兵刃圍住了人家一個動手。羅雁秋劍劃“倒轉陰陽”,先削去李龍一隻單刀,沉腕變式,又一著“旋風掃雪”,惡判官石雄應聲斷去一腿,一聲慘吼,石雄拋刀摔倒在地上。羅小俠殺機已起,手下絕不留情,白霜劍使一招“長橋斬蛟”,閃起一道銀光把白毛獅子余蛟連人帶鞭橫斬兩段,血濺三尺,屍體倒地,二郎神樊建急展虎頭雙鉤使一招“二龍出水”,分取小俠雙腿,雁秋閃身躲過雙鉤,劍變“天女揮戈”,樊建左手鉤應聲而斷,他慌忙轉身想跑,誰知羅雁秋捷如飄風,比他更快,右腕急吐,招化“寒花吐蕊”,劍挾一縷冷風由前胸透穿樊建後背,雁秋飛腳收劍,把樊建屍體踢飛起八尺多高,人落地已經死亡。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0 11:40:36

五十

  第 七 回 前仇未解釁 起毫末再啟禍端

  羅小俠身戰四寇,也不過就是五六個照面,四個打一個,反而弄個兩死一傷一丟兵刃,他的身手劍術震懾了群匪膽子,連青面獅子也抱住兩柄鉤鐮刀,站在那兒發楞。

  羅雁秋一順手中白霜劍,冷笑道:“姓仇的,你不要驅使這些亡命黨徒白白地上來送死,大丈夫就該親自和羅某人鬥上幾百個回合,我聞你仗師父蔭庇,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專門欺侮小同門,今天該是你惡貫滿盈、報應臨頭的忌辰,羅雁秋不取你這條狗命,如何能對得住我的義妹……”

  他話未住口,青面獅子仇大鵬突然一聲狂吼道:“姓羅的原來是你,成都青雲觀一筆血帳已記到雪山派總堂帳上,前仇未結,今天又結上一筆新債,仇爺今天要看看揚威成都和大巴山中的羅雁秋,究竟狠到什麼程度?”

  他說完話,猛展雙手鉤鐮刀,連環進招,左手刀一招“五丁劈石”,右手刀一著“鴻雁舒翼”,兩招並進,迅如電光石火,羅雁秋錯身避過左手刀,白霜劍一招“金絲纏腕”,反削仇大鵬右小臂。

  青面獅子武功得自雙飛環鄭元甲親傳,在十二連環峰天龍堂中也算是一流好手,而且他經四寇試招後,看雁秋手中是一柄寶刀,遂步步留心,不使雙刀碰上寶劍,收招發招,全求快速,只見他盡展所學,雙刀如狂風驟雨,滾滾化一團白光猛攻雁秋,羅小俠揮劍迎上,倆人打在一處。

  兩人纏鬥到要緊處,只看到一團白光飛滾,再看余蚊、樊建屍體橫陳,石雄斷腿哀號不絕,這情景勾起群匪狂性,他們立時分成兩路,一半亮兵刃圍著雁秋,準備接應仇大鵬,一半拿出硫磺火摺子,準備放火。

  群寇這一分頭髮動,假山頂上立時衝下來小白猿李福和余姑娘棲霞。李福單刀,姑娘鐵琵琶,分沖賊群,群賊只得分出一部分人圍戰倆人,余棲霞連連挑動鐵琵琶機弦,錚錚幾聲弦聲,月光裡飛起幾道極細的銀線,三個賊人拋了兵刀,兩手蒙著臉淒然慘叫,這時有兩個賊人,奮不顧身,逼近姑娘,余棲霞只得倒轉鐵琵琶接敵迎戰。那邊李福也和另外兩個賊人拼上了命,雪山匪徒全不講江湖規矩,對女子也是兩個打一個。

  定遠鏢局後園裡,刀光劍影,展開一場龍爭虎鬥,另兩個雪山黨徒卻抽空想放火燒燬鏢局,他們剛走近廳房丈餘遠處,猛然由暗處傳出一聲打字,兩支鋼鏢挾著努箭,從窗內流星般射來,箭密鏢速,兩寇各中一支弩箭,但這兩個亡命之徒並不因中箭後退,反而亮兵刃,撥打箭雨硬往上衝。

  猛然箭住,暗影中飛出來定遠鏢局兩位鏢頭鄧中和曹剛,兩柄刀迎住雙寇,纏鬥在一起,一霎時,一座幽靜的花園中,殺氣瀰漫,兵刃交擊。

  羅雁秋和仇大鵬這一對打得最狠也最熱鬧,劍發若游龍戲水,怪蟒翻騰,刀光似翩翩飛鳳,蝴蝶穿花,閃閃金風,隱聞風雷,倆人交手已有二十餘個回合,羅小俠殺出真火,仰天一聲長嘯,嘯破夜空,劍法疾變,身劍合一,施出悟玄子密技“太乙五行劍法”,光凝打閃,劍搖千點寒芒,驀然劍化長虹,冷風過處,仇大鵬的鉤鐮刀剩下了半截,雁秋沉腕送劍,使一招“雲龍抖甲”,仇大鵬藏身縮頭,狠命向旁一閃,儘管躲避迅速也被削下包頭青帕和一大片頭髮。

  猛見斜刺裡飛過來三點寒星,分打雁秋咽喉、前胸、小腹,猝然發難,全出意外,距離近,來勢又狠,若非雁秋定遭暗算不可,小俠回手旋劍,打落下盤鋼鏢,順手疾伸,接過飛來咽喉暗器,身子再向左輕閃,中盤鏢擦衣服打過。

  突然又是一聲斷喝:“雪山黨徒,跳樑小丑,總會以多打少暗算謀人……”

  人隨聲起,箭一般射向發鏢賊人。小弔客李龍斷刀後隱在旁邊,看雁秋正和仇大鵬分神講話,猝然發鏢偷襲,他這鏢都經過毒藥淬煉,中人在十二個時辰內必死,他想三鏢先後出手,又是出其不意,必能擊中雁秋。哪知雁秋內功精深,五丈內能辨落葉,更何況鏢帶輕風,李龍偷襲未著,雁秋人劍齊到,他一聲驚叫尚未出口,劍過身首異處,李龍應聲倒地。

  小俠劍劈李龍,回頭挺劍,進襲圍戰李福兩賊,劍光閃起,兩個賊一斷臂、一斷刀,狼狽敗退。

  仇大鵬手扣雙環,慘笑一聲說道:“姓羅的,我們這筆帳,以後哪裡見面哪裡算,雪山掌門師祖的神威,決不放過你,姓羅的,三個月內,仇大爺要眼看著你碎屍萬段……”

  他說話時目露凶光,眼神死盯著雁秋,形如魔鬼,羅小俠暗中戒備,氣納丹田,抱元守一。

  仇大鵬又梟鳴似的一聲長笑過:“姓羅的自鳴道義人物,為什麼誘拐雪山派中叛逃女徒……”說到這裡,他又看了下余姑娘,繼道:“余棲霞,你竟敢勾引男人與本派作對……”

  雁秋哪裡還聽得下去,驀然挺劍,進身發招,羅小俠身子剛一發動,余姑娘猛然驚叫:“秋哥哥,當心他的飛環……”

  姑娘話出口,仇大鵬已雙環連著出手,驟然間風起五步,兩環大如輪月,帶著呼呼響聲,並取雁秋。羅小俠自出世以來哪見過這種暗器,威力實在大的嚇人。幸得小俠臨危不亂,白霜劍舞起一片寒光,使一招“八步迴旋”,人跟著飛起空中,劍劈金環,一片虎嘯龍吟,借力長身,又一招“嫦娥奔月”身子飛離丈餘,第一個金環被寶劍劈開,力盡落地,第二個從雁秋側飛過,帶走小俠左臂上一片衣袖,真夠危險,差一點就要斬斷雁秋一條左臂。

  環過百步,勁力不盡,落下去應聲慘叫,把鄧中鏢頭一個腦袋劈成兩半,余姑娘、小白猿全嚇的魂飛天外,兩個人不顧生死向前撲,羅雁秋驚仇填胸,劍身齊落,光如打閃,仇大鵬見雙環未中雁秋,心知力窮,轉身拔步向外狂奔,小俠一聲斷喝道:“仇大鵬你還想走!”

  聲出口,施展輕功絕技,一招“飛龍掠波”身劍凝合,一道白光如影隨形,仇大鵬剛剛一腳踏上圍牆,羅雁秋已追到身後,劍化一招“紅霞貫日”,閃閃冷茫由背後透穿仇大鵬前胸,抽劍噴血,青面獅子屍體由圍牆上倒摔下來。

  雁秋腳落實地,血濺半身,看左臂衣袖破處,被飛環劃破了一道二寸多長的血口,鮮血隱見。

  余姑娘妙目蘊淚,兩手抱住了雁秋左臂,低聲嚥著說:“哥哥,你受了傷……”

  羅小俠看她驚慌神色,微笑道:“不要緊,哥哥總算洩了妹妹滿腔積憤。”

  姑娘搖頭應道:“我寧可讓獅子逃命,不願哥哥受傷……”話到這兒,李福和曹鏢頭也趕到雁秋跟前,姑娘只得嚥下去沒有說完的話。曹鏢頭生死好友鄧中雖然喪命仇大鵬飛環之下,但這時他不得不強忍悲痛,對雁秋拱手說道:“羅公子勇絕塵寰,不是公子一支劍獨戰群寇,定遠鏢局今晚上定要鬧個房毀人亡。”

  雁秋搖頭笑道:“自己人何須說這種客氣話,恨雁秋技不高明,使鏢局中鏢頭夥計死傷不少。”

  收拾殘軀、清掃血污,自然有曹剛派人辦理,余姑娘、李福送雁秋進入靜室,羅小俠口雖不講,心裡卻對雪山派中人武功暗暗欽佩。仇大鵬在十二連環峰上,不過是一個小卒,雙環飛擲竟有這樣大的威力,今後再遇上雪山人物可要得當心。

  羅雁在定遠鏢局中又住了半月,雷振天傷勢已大部復元,已全部知道半月前發生的大事。鄧中喪命,使老鏢頭非常傷心,也使他心灰意冷,傷勢初癒,立刻拿出歷年大部積蓄,遣散鏢伙。凡是那夜死傷的夥計,家屬特別多給銀子,不過三天時間,定遠鏢局已經人去室空,只餘下雷振天、曹剛和雁秋、余姑娘、李福,雷振天受傷後,早派人把貓眼夜眼珠送回江蘇督府,這次鏢局既然停業,當然不用再管這筆閒帳。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3:47

五十一

  羅小俠眼看舅父諸事辦好,立催舅父連夜離開徐州,五騎馬在徐州效外分手,雷振天和曹剛輕騎遠走,隱居安徽青風集,埋名田園,羅雁秋拜別舅父時說:“秋兒尋著姊姊,報了父母大仇後,定當隨侍身側,養老盡孝。”

  老鏢頭揮淚如雨,說道:“不管如何,三年內望你能到青風集一行,免我想念……”

  話到這裡,已說不下去,偏偏又勉強說句:“最好能和余姑娘聯騎並來。”

  雁秋看姑娘帶羞含淚,心裡一機靈,滾下馬鞍,拜伏荒郊,對舅父說道:“余姑娘是秋兒義妹,她可憐身世,薄命紅顏,舅父年高無子何不收姑娘作個義女……”

  老鏢頭帶著淚笑起來道:“余姑娘花枝人樣,我怎麼能有這樣好福氣。”

  姑娘嗚咽出聲,跳下馬盈盈下拜,道:“棲霞幼喪父母,長失親兄,不是秋哥哥援助,我早作了九泉之鬼,老鏢頭如能收我薄命弱女,霞兒自當侍奉終身。”

  姑娘在荒郊拜了三拜,雷振天跳下馬,扶起姑娘,呵呵大笑,一幕收女認父的大禮就在荒野匆匆完成。

  羅雁秋見事已辦成,起身對舅父說道:“余姑娘一時不便隨舅父同隱青風集去,秋兒和她已答允赴約武當山,朝拜武當派掌門松溪真人張慧龍,俟事完後,自會和姑娘同去盡孝膝前。”

  雷振天點點頭,揮手告別,和曹剛兩騎馬,風馳電掣絕塵而去。

  雁秋看舅父兩人兩騎消失荒野,才和余姑娘、李福聯轡並馳往武當山去。

  不過兩天工夫,羅雁秋已入河南永城縣境。羅小俠深知仇大鵬授首定遠鏢局,雪山黨徒決不會甘心罷休,必然一面向十二連環峰總堂飛鴿報警,一面派人追尋他們行蹤,所以他堅勸舅父早日離開徐州,想趁他們鎩羽後不及重整旗鼓之前,迅速脫離蘇北,以避追蹤敵騎,這一著果被雁秋料著,就在他們離開定遠鏢局次日,雪山江南總分堂已接得十二連環峰飛鴿令諭,著江南分堂方面傾全力對付定遠鏢局,務必活捉劍斃仇大鵬的羅雁秋和雷振天等,解押總堂,並動員江南總分堂全部弟子,奪取貓眼夜明珠,總堂方面也派了掌堂師祖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率內三堂好手多人,兼程趕來相助。

  雪山派江南總分堂,設在淮陰縣境內靠洪澤湖濱一座孤立的豪華莊園裡,主持人是二十年前名滿大江南北綠林道上的一位大盜,這人姓徐雙名子真,他中年橫行江湖,發了幾筆大財,老年洗手,歸隱洪澤湖濱,出資購了一大塊土地,建築一座豪華的莊院,名為“龍湖別堡”,自號龍湖居士。

  這個徐子真昔年和另一個假披玄門羽士外衣的大盜神火真人邵文風,臭氣相投,交情不惜,後來神火真人邵文風被雪山派掌門師祖紫虛道人羅致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掌了外三堂中的地虎堂,雪山派為了擴大實力地盤,到處專設分堂,邵文風猛然憶及昔年老友徐子真,遂親自晉謁掌門師祖紫虛道人,一力保薦徐子真才堪重任,並願親往遊說,使他投入雪山門下,隨答允他出掌雪山派江南總分堂,南七省各地雪山派的分堂均劃歸他管轄,直接聽命於十二連環峰。

  邵文風接命下山,找到徐子真一談,徐子真立即一口答應下來,從此他重入江湖,出掌江南總分堂。

  這次雪山派奪貓眼夜明珠,因為是總堂直接派人主其事,徐子真自不便再出面過問。

  哪知偏巧遇上了小煞星羅雁秋,群寇幾乎鬧個全軍覆沒,連總堂的主持人也戰死在定遠鏢局。

  幾個漏網黨徒見事情鬧得太大了,隨用仇大鵬帶來總堂聯絡的信鴿,一下子飛鴿函報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總堂,鄭元甲接獲飛鴿帶來噩音,知弟子喪命徐州,悲慟之餘,親赴逍遙山莊請命下山替徒弟報仇。談笑書生諸葛膽細閱飛鴿函報,見又是羅雁秋,料定他有一身出奇的本領武功,只是找不出他的根底來路,究竟出身何人門下,他本想親自下山一趟,看看羅雁秋是何許人物,不過他正在籌劃併吞各派,獨霸武林的謀略,忙得沒法子離開總堂一步,鄭元甲掌著外三堂中的天龍堂,自然也沒有時間讓他下山,追尋羅雁秋給徒弟報仇。

  諸葛膽想了一陣,才決定改派掌門師祖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帶了玉皇堂下三位高手,兼程下山,趕往江南,會同江南總分堂堂主龍湖居士徐子真,務求尋著羅雁秋,把他擒獲押來總堂,最不濟也要查出他的出身來歷,師承門派。諸葛膽一方面由總堂派人下山,一方面先用信鴿指示江南總分堂,令其立時派人監視定遠鏢局雷振天、羅雁秋等的行動,俟總堂派人到達後,再合力下手。

  徐子真在龍湖別堡接到了十二連環峰飛鴿指示之後,立時在江南總分堂中選了四個武功最好的堂主,他親自率領,五騎疾發,直撲徐州。

  徐子真到達徐州之後,定遠鏢局只餘下一座空屋,不要說雷振天等人不見,連鏢局中的夥計、趟子手也走的一個不留,徐子真見定遠鏢局歇業星散,只得暫時尋了個客店住下,暗中派人探聽雷、羅的去向,並派飛馬傳令各地分堂注意雷振天、羅雁秋這一行人的行蹤。徐子真則坐鎮徐州等候總堂派人到達之後,再合力追尋。

  單說羅雁秋、余棲霞和小白猿等三人到永城縣境之後,天色已入掌燈時分,三個人尋了客店住下,店名合盛號,在永城縣是幾十年的老字號,雁秋等住的是第二進院中間上房,三人剛要了酒飯,尚未及動筷,驀然間外面一陣喧嘩,接著聽到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喊道:“瞎眼的東西,走路不看人,橫衝直闖,你找死。”

  羅雁秋聞聲離坐,打起軟簾向外一看,見二進院站了五六個短打扮的中年漢子,一個個歪帶帽子,高捲衣袖,圍著一個全身青衣的少女,那少女昂然而立,柳眉怒挑,離少女三四步遠,站著一個身穿藍緞子長衫的少年。少年呆如木雞,一動也不動,手裡還拿著一把摺扇,半舉半揚,樣子很可笑。

  羅雁秋目光如電,暮色中仍能看出那少年獐頭鼠目,那少女卻異常嬌美,六個跟班模樣的漢子,腰中似乎都帶著鐵尺匕首一類的傢伙,圍著少女橫眉豎目,似是要動手,但又好像有什麼顧忌似的趑趄不前。

  這當兒一個店夥計匆匆的走到那少女跟前,深深一揖道:“姑娘請息怒,這位爺是縣大爺的大公子,姑娘出門人,何苦多惹麻煩,再說如果真鬧出事,小店也擔當不起。”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3:59

五十二

  店夥計話未完,少女冷笑一聲,接道:“無怪他敢這樣胡作非為,原來仗著他父親那點勢力,小小的一個知縣,有什麼了不起……”

  少女話至此處,站在離少女較近的一個大漢,驀然一聲虎吼,抽出鐵尺,猛向青衣姑娘打去,羅雁秋心中一驚,正想飛身相救,忽見那青衣少女玉腕輕揚一下子扣住那漢子右手脈門,蓮足起處,嬌叱一聲:“你找死。”

  大漢身軀應聲飛起,直跌出一丈開外,少女收拾那個大漢不過是眨眼工夫,這一瞬間另五個漢子的匕首鐵尺,同時向姑娘打去,青衣少女不避不閃,疾挫柳腰,右腿一個旋風掃雪,撲撲通通幾聲連響,五個大漢全都摔到地上。少女似乎是動了真火,翻手一掌,向那位呆站著的少年打去,這一掌力大勢猛,那少年已被姑娘點了麻穴,再加上這一掌,八成要送命。

  正在萬分危急的當兒,猛聞一聲:“使不得。”

  聲起人至,颯颯一陣風響,破空落下一個長發碧眼道人,他道袍輕拂,按住了青衣少女手掌,口中卻笑對那少女道:“你怎麼這樣大的火氣,忘記了師父告誡你的話嗎?這種人略施薄懲即可,你何苦要他的命。”

  少女吃道人一擋之勢,整個嬌軀一連向後退了幾步,才拿樁站穩,她妙目蘊淚,望著道人嗔喊道:“大師兄,你不知道他們多壞……”

  那道人不等少女說完,接口笑道:“我知你受了委屈,不過這地方無論如何不得下辣手,死了個知縣劣子不算什麼,可是人家合盛客棧是否能再開下去?你這一掌不知要株連多少人填命受罪,小師妹你何苦呢?”

  道人說著話,替那位縣大爺的公子活了血脈穴道,並扶起六個跟班惡奴,厲聲叱道:“你們這般狗仗人勢的奴才,到處胡作胡為,貧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略施薄懲,放你們一條生路,如仍怙惡不悛,需知報應當頭,悔之晚矣!”

  道人說完話,揮揮手,幾個受傷惡奴扶著半死的大少爺,狼狽逃去。

  這一陣吵鬧,二進院子中客人大部都出來看熱鬧,碧眼道人又對那青衣少女笑道:“好啦,回房休息去吧,你如怨氣難平,大師兄甘願受罰如何?”

  少女被道人拿話一逗,繃得緊緊的臉蛋漸漸透出笑客,扭轉嬌軀,回自己住的房中去了。

  看熱鬧的人見事情已完,也都各回屋去,朗星暮色中,卻站著一個人在發呆出神,那碧眼道人的音容笑貌,勾起雁秋潛藏在胸中的復仇怒火,七年前搶走姊姊寒瑛,又把他推下斷崖的道人不是和今日所見這道人的相貌一樣嗎?驀然,他眼前幻生出父母戰死衡山雁鳴峰下的悲慘景象,峨眉山摩雲峰上六度寒暑,隨恩師悟玄子苦習劍術,最大的心願無非是想報殺死父母的血海深仇。

  今天無意中在旅邸發現仇蹤,如何不勾起他滿腔悲憤,恨不得立時仗劍動手,迫道人說出姊姊羅寒瑛的下落。不過他已看出那道人確有極好的武功,那青衣少女亦非弱手,何況事隔七年,他只是看人家面貌行態相像而已,是否就是昔年仇人還拿不準,萬一弄錯了,事非小可,雁秋一時定不下主意呆在屋外暗影處發怔……

  門上軟簾輕啟,走出來棲霞姑娘,輕步走到雁秋身邊,說道:“哥哥,客店中人多混雜,什麼樣人物都有,打架鬥毆事屬平常,我們急著趕路,不便招意外麻煩,你是不是又動了俠義心腸,想伸手管人家閒事?回房去吃飯吧!酒都快冷了。”

  余姑娘溫柔得像一池春水,她睜大眼盯住秋哥哥,羅小俠回頭看義妹的關懷神情,仰天嘆口氣,和姑娘走回房中,一餐飯匆匆用畢,羅雁秋心有所思,一語不發,余姑娘和李福也鬧個六神無主,猜不透他為什麼驟然間變得那樣沉默冷峻。余姑娘想問他,可是幾次話到口邊又嚥下肚去,她的悲慘身世磨成了一種持重性格,看雁秋不願說,也就強忍著沒有追問。

  余姑娘不問,李福更是不敢問,小主人今天異樣神色,這是他自追隨雁秋以來從未見過的,當然是有什麼特殊事故,可是什麼事呢?余姑娘和李福如墜五里雲霧中,弄得糊糊塗涂。

  第二天早晨,永城縣發生一件大事,縣太爺的兒子昨夜在府中丟了人頭,縣太爺也被人割去了一隻耳朵,這在永城縣是破天荒的事,事情鬧的太大,全城沸騰,大家猜測紛紜,有人說是菩薩顯靈為民除害,縣太爺大公子平時仗勢欺人,姦淫好人家妻女,遭了天報,稍有頭腦的人則說是縣太爺平日縱子,被過路的江湖豪客訪著惡跡下手,替被害平民們雪恨。

  這事原是昨晚宿在合盛客店的那個青衣少女所為,她投宿客店,那被位嗜色如命的縣太爺公子發現了行蹤,帶了六名惡奴追入客店,藉機調戲,誰知碰上了耍命的女閻王,舉手投足間,當場制住七人,幸得那位碧眼道人現身解圍,勸那少女放了幾人逃走。

  但那青衣少女是山東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的掌上明珠。白元化夫婦均是武林中傑出奇人,武功自成一派,以五鬼陰風掌獨步江湖,霸居嶗山四十年,未逢敵手,不過,他們夫婦抱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除了性格孤僻略顯剛愎自用外,並無惡跡,收徒非常謹嚴,除了他們夫婦及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外,就只收有三個徒弟,另外就是他們家中的傭人、僕女。每人都練了一身功夫,但白元化對這些人的約束極嚴,平時沒有他的命令,根本不准離山一步,所以江湖中很少白家門人行蹤,他們也不與別人來往,一家人悠遊林泉,過著無憂無慮的隱士生活。

  那青衣少女芳名素棠,家學淵源,自然練成了一身超凡拔俗的武功,她尤受母親龍拐婆婆寵愛,遂得了母親賴以成名的不傳之密十二式連環飛拐和追魂燕子鏢暗器。她從小在靈水崖下長大,十九年可以說沒有出山一次,這次白元化派大弟子碧眼神雕胡天衢到嶺南去看望一個昔年老友,白素棠靜極思動,哭鬧著要和大師兄一塊兒到嶺南一行,白元化夫婦禁不住愛女一陣纏鬧,也就答應她出山一次,不過凡事均得聽命大師兄胡天衢的吩咐,否則回山後,必要受責。

  胡天衢少年時情場失意,一氣之下隻身天涯訪求名師,心想練成超人絕技,再找情敵一決生死,奪回戀人。他心痴情深,自立重誓入身玄門,在沒有奪回情人前決不還俗,後來聽聞了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五鬼陰風掌技壓江湖,隨不避艱辛,在嶗山萬峰千山中到處尋找靈水崖,費時半年,終被他尋到了靈水崖下,可是白元化卻拒收他為徒,胡天衢一念至誠,竟在靈水崖沉鵝潭下面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誠心感動了六指仙翁,才把他收到門下,那時白元化尚未收過弟子。

  白元化看他資質不壞又肯用心學習,隨把獨門密技五鬼陰風掌也傳授了他,以後白無化又一連收了兩個徒弟,但都未能學到五鬼陰風掌法。

  胡天衢在靈水崖一住二十年,不但成就一身絕技,連五鬼陰風掌也能運用自如,傷人於兩丈之內,這二十年中他只偷跑了一次,那就是尋找昔年自己苦戀的情人雷湘蘭,他年餘苦找,終於找到衡山雁鳴峰下羅九峰隱居的地方。

  恰巧趕上追命閻羅馬百武糾集了川湘黔滇四省綠林和苗疆三魔向羅九峰尋仇,苦戰不下,胡天衢現身動手想劫走青衣女俠雷湘蘭以了心願,哪知女俠性情真烈,用匕首斷咽喉,濺血而死,他又用五鬼陰風掌打傷了神梭羅九峰,使一代名鏢師喪命馬百武生死判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4:09

五十三

  隨後又用點穴法搶走羅寒瑛,運用罡風把羅雁秋打下懸崖,這才又回嶗山靈水崖去。白元化並不知道胡天衢做的事,他自然也不對師父說,六指仙翁對他偷下山一回事,輕輕斥責一頓,也就了事。

  但對寒瑛的來歷卻追查甚嚴,故天衢偽稱路過衡山,無意教得一個遇難鏢師的女兒。可憐寒瑛哪裡會知道其中的原委,反而對胡天衢感激異常。

  小姑娘又美麗又聰明,感人家相救大恩就認胡天衢作了義父,他問義父秋弟弟生死下落,胡天衢內心愧疚,含糊答應:“他可能已遭人毒手……”

  寒瑛聽完話,認定了弟弟已死,哭了個死去活來,胡天衢百般勸慰,羅寒瑛勉止哭聲,從此也跟著胡天衢苦習武技。

  碧眼神雕卻也把對湘蘭的一片痴情化成慈愛,對寒瑛照顧無微不至,義父女間的感情年久日漸加深。

  在胡天衢的想法,羅九峰已雙雙死去,羅雁秋葬身百丈懸崖中,羅家一門除寒瑛外無一生還,這個秘密自然是永無揭穿之日,寒瑛又生得酷似乃母,碧眼神雕除了把寒瑛當作女兒愛護之外,另外又潛在著一種心願,就是把對湘蘭的一點痴情從寒瑛身上獲得精神上的補償,這並不是說他對羅寒瑛存了什麼邪念,而是寒瑛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都能填補他心靈上的空虛。

  寒瑛在胡天衢百般愛護之下,秀眉瑤鼻,星目朱唇,美得像一朵出水蓮花。她和白元化愛女白素堂私交甚密,二女年齡相當,一般兒婀娜美豔,性投意合,連樓而居,羅寒瑛除了和義父胡天衢學技以外,總是和白素棠一塊兒戲耍,論輩份寒瑛比白姑娘低了一輩,但事實上,她們卻要好得像姊妹一樣。

  這次碧眼神雕奉命到嶺南一行,白素棠與大師兄一起偕往,他們嶺南歸來在永城縣旅邸中,遇上尋死的知縣公子仗勢調戲姑娘,白姑娘哪肯受這個屈辱,夜入縣衙中,劍斬狗子和幾個惡奴,割耳留柬,警告縣太爺不准他追查這件案子,否則要誅滅全家,雞犬不留。

  縣太爺怕死,真的不敢認真追查。

  天色還未大亮,胡天衢和白素棠已離城遠走,這件事自然永遠變成懸案了。

  正當永城縣為縣太爺大公子被殺血案傳言沸騰的時候,合盛號客店中小白猿李福和余姑娘棲霞也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樣,他們並不是為這件血案所震驚,而是他們起床後發現,不見了羅雁秋,姑娘心急如焚,追查義兄臥室,桌旁邊一顆銀蓮子下壓著一張白色便箋。

  箋上大意說:我發現了昔年劫走寒瑛姊姊的仇蹤,自己決心匹馬一劍,追蹤天涯,尋訪姊姊下落,勸余姑娘和李福應快馬兼程趕往武當山,雪山派黨徒遍佈江湖,倆人實在不宜旅途多留,仇蹤無定,勸倆人不必盲目追尋,一年內他自會到武當山去,並讓余姑娘代向幾位盟兄致意……

  倆人看完了羅雁秋留下的信,小白猿忍不住對姑娘說道:“我主人既已追尋仇蹤,小的身為人僕自應隨主人赴湯蹈火,姑娘可照我主人信上所囑,飛馬武當山去找主人盟兄鐵書生肖相公,小的此行見不到我主人的面,我們只有來生再見了。”

  李福說畢轉身抓起單刀往外就走,猛聽余姑娘顫聲道:“李福!

  站住,聽我說。”

  小白猿回頭,見姑娘杏目淚落,帶著淚道:“你主人武功劍術均達爐火純青之境,追尋仇蹤必求隱秘,你去反而沒有什麼好處,何況天涯茫茫,你哪裡去找他呢?再說雪山派勢力遍及各地,你就是追上他,我們倆勢單力孤,戰死事小,可憐我義兄行蹤也沒有人轉告他幾位盟兄,我看肖相公等均是義重如山的人,武當派又是武林中正大門戶,見了肖相公面再說,萬一鐵書生置之不理,我亦要拼出這條命,和你一起踏遍江湖上每寸土地去找他下落,找不著他,我們一起死……”

  余姑娘說到此,已咽難成聲,兩手蒙面,淚若泉湧。李福近月來冷眼旁觀,他已看出余姑娘對自己小主人鍾情極深,她這時內心的痛苦決不會比自己淺,看她這一陣激動模樣,已猜到大半,那番話入情入理,不由得使李福佩服姑娘的超人機智,竟能在極端悲痛中不為所亂,他點點頭對姑娘說:“姑娘幾句話,使我李福茅塞頓開,鐵書生義薄雲天,決不會袖手旁觀。如果他們真的不聞不問,我李福自有辦法去請更高明的人出來,這個人稱得上是瑤池仙品,人間奇才,大巴山中雪山、崆峒兩派能人不少,可是在她看去無異是三歲孩童,舉手投足,即可鬧它個天翻地覆。”

  姑娘猛的放下蒙面雙手追著問:“這個人是誰,告訴我是男子,還是女人……”

  小白猿被姑娘急話一下擠住,心裡面打個轉,醒悟到說露了嘴,看她淒惶惶神色,實在不忍欺騙她,不如對她說了實話,也好讓她早作主意,隨點點頭說道:“她是位巾幗女傑,絕麗人寰,技蓋天人,她救了我主人和我的性命,看樣子她對小主人好像有情……”

  余姑娘咬著下唇,又問:“她姓什麼,現在人在哪裡。”

  李福搖搖頭答道:“我不過只見一面,個中詳情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以到大巴山翠華山莊,去找伏虎大王問她下落。”

  余姑娘眼盯著李福,又問:“她美得比萬姑娘翠蘋如何?”

  李福搖搖頭道:“她比當空皓月,萬姑娘黯然小星……”

  余棲霞說:“李福,我不信,難道她不是人嗎,萬翠蘋人間佳麗,絕代姿容……”

  李福被姑娘話鋒逼住,脫口答道:“萬小姐和姑娘均為人間麗質,可她是瑤宮嫦娥,天上仙子……”

  余棲霞聽完後,低頭不語。小白猿猛想起自己話越說越不對勁,趕忙賠笑道:“我主人追索仇蹤,他雖然勇武絕倫,究竟是一個人,力量單薄,我們既然要上武當山,事不宜遲,現在就走吧!”

  余棲霞點點頭沒有說話,小白猿喘口氣,轉身喚店夥計去牽坐馬,倆人算過店錢,離了永城,快馬加鞭,晝夜兼程,直達鄂西。

  十餘天疾馬如箭,僥倖一路上未發生枝節。

  一天中午時候,倆人已近武當山下,抬頭看山凝翠色,景物如畫,名山勝景,果然雄偉秀奇。倆人向樵夫探詢了入武當山三元觀的路徑,沿山道曲徑縱騎狂奔,漸漸的山高路險,馬兒已無法攀登。

  倆人只得棄馬步行翻山。越過幾座山後,望前面山峰起伏,天山相接,真不知有多高多遠。余棲霞和李福雖都有一身很好的輕功,但究竟是血肉之軀,一連翻了幾座山峰實覺有點累,看天色將晚,心中都有點發急起來,沒法子只得各盡全力,向前疾跑。

  他們又越過兩道峰嶺,倆人臉上全見了汗珠,峰迴路轉,幾個拐彎,忽然境界一變,橫阻去路一座高峰,蒼松環繞中現出了一座廟宇,兩聲鐘響破空傳來,音繞峰谷,蕩漾不絕。

  倆人一高興,頓忘倦意,前面既有廟宇,料想離三元觀不會太遠,低頭看兩峰相隔斷澗,深有百丈,余姑娘首先施展輕功,提縱身法向下飛去,從那突出山石上接腳急下,小白猿跟在姑娘身後在下去,大約有兩盞熱茶工夫,兩個人先後落入谷底,略為喘息一下,又向前面攔路高峰上攀登,倆人手足並用,剛剛倒了峰腰,猛聽一聲哨音尖鳴,跟著峰上傳來聲音問道:“什麼人黑夜登山,請報上姓名來,好稟報本觀住持,開門迎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4:20

五十四

  李福聽聲音異常宏亮,知非平常的人,慌忙停住身子,高聲應道:“在下李福,由徐州來朝寶山。”

  峰腰發話人又接口問道:“朝山會期已過,兩位既是遠道來此,自應接待,但為什麼不走大道,黑夜越峰來此,當然另有來意,尚望明示,以便請示本觀住持定奪,否則,暫請兩位在峰下委屈一宵,明天從大道登山,本觀自會依規接迎客人大駕。”

  李福慌忙答道:“我們確非一般朝山進香的客人,黑夜登峰因有急事,欲尋一位姓肖的英雄。”

  上面又問道:“肖什麼,報個名來。”

  李福答道:“鐵書生肖俊。”

  峰上經過半晌沉寂後,又有人發話道:“兩位既是尋人而來,就請上來吧。”

  小白猿和余棲霞聽有了回聲,才重展身法,向峰上攀登,又過了一陣工夫,登上峰頂,抬頭看峰邊蒼松下,站著四個少年,一身道裝,而且身上都帶兵刀,李福搶先拱拱手,笑道:“在下初入寶山,一切規矩全都不懂,請問這可是三元觀嗎?”

  四人眼光集中,把李福和余姑娘從頭到腳看了一陣,一個道裝少年才合掌答道:“二位中可有姓羅的嗎。”

  李福接口應道:“是羅雁秋嗎?是在下主人,我叫李福,這是余姑娘余棲霞。”

  道裝少年點點頭道:“羅相公沒有來!”

  這一問李福心裡一酸,差一點要落淚,他勉強笑道:“我們疾馬到寶山見肖相公,也正為此事……”

  道裝少年怔了下神,應道:“那麼兩位跟我入觀吧!”

  說完話轉身帶路,李福、余姑娘先後隨行,繞過一排蒼松,走了一段碎石小徑,才進入觀門。進了二門,松柏夾峙著一條青石甬道,走完甬道,又登上九層石級,大殿上點燃著兩支巨燭,中間供著紫檀木雕刻的一座高大神像。

  香菸繚繞,寶像莊嚴,道裝少年帶倆人拜過了呂祖法身,從旁側小門中出去,又帶倆人進了一個跨院靜室,室中松木桌旁坐一個長鬚中年道人,他合掌讓李福和余姑娘在案側木凳上坐下,笑道:“二位一路風塵,想必勞累,三元觀離此尚有二十餘里之遙,且山路崎嶇,夜行不便,恰好鐵書生約好今夜和貧道對奕,二位不妨在此用茶稍候一時……”

  忽聞窗外有人大笑道:“肖師兄近兩天忙的連吃飯睡覺的工夫都沒有,哪還有心情陪你下棋,特派我來通知你一聲……”

  話沒有說完,人已走進了屋內,李福和余姑娘轉頭看來人,霍然離坐,小白猿長揖,姑娘萬福,同聲請安問好,那人見李福、余棲霞,一面拱手還禮,一面帶著驚訝神色問道:“你們啥時候到的,為什麼雁秋沒來。”

  問話人正是羅小俠結拜二哥歐陽鶴。小白猿淒楚答道:“我主人在永城旅邸巧遇仇人行蹤,半夜留柬,單人一劍追索下去,小的和余姑娘遵主人留函吩咐,疾馬趕來此地。”

  說著話把雁秋留下的信,雙手送到歐陽鶴面前,歐陽鶴接過信,迫不及待的在燭光下看了一遍,一跺腳口裡喊糟,回頭對中年道人說:“兩位遠來佳客請師兄費心款待,我去請肖師兄來此再說。”說完拔足穿出室外而去。

  歐陽鶴走後,那中年道士陪著李福、余姑娘閒談了一陣,不到一個更次,鐵書生單人先至,接著來了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和翠蘋姑娘,大家見了面,行了禮,各自落座,肖俊問李福雁秋獨走的情形。李福喘口氣,把三人巴東和肖俊等分手後的經過,凡是他知道的,全部說了一遍。

  肖俊道:“秋弟涉足江湖不久,雖然他身懷絕技,究竟經驗欠缺,江湖中一切陰謀詭計,恐難勘破,我們要早日設法尋出他的行蹤才好……”

  說此略頓一下,又對歐陽鶴笑道:“目前師父和萬、勝兩位師叔都在忙著準備應付未來大事,愚兄一時亦無法脫身,二弟三弟都有職司,只有四弟目前無事,可是他和秋弟一樣毫無江湖閱歷……”

  肖俊話未完,玉虎兒已挺身答道:“小弟願拼出這條性命,也要尋找秋弟的下落,再說他發現仇蹤,極可能是昔年進犯衡山的匪徒。小弟身受羅恩師數年培養,正欲和秋弟攜手聯肩,共報大仇,大哥如因我缺少江湖閱歷,不准我去尋找秋弟下落,我死亦含恨九泉了。”

  玉虎兒語聲未落,窗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哈哈大笑道:“肖師兄不用為難,我小要飯的願和玉師兄走一趟,如何?”

  話落人現,颯颯兩聲微風,靜室門外走進來小乞俠諸坤和一個面如鍋底的小黑和尚,和尚黑得像煤炭,穿一件塗滿油污的淺灰僧袍,一顆光禿禿的大腦袋,五短身體,赤足僧鞋,襯著小乞俠亂蓬蓬一頭短髮,過膝白綻大褂,倆人並著站在一塊兒,活似兩個小鬼,那樣子真叫人一見就要笑掉牙。

  小乞俠不等別人開口,搶著又說道:“這位就是我在巴東提過的酒肉和尚黑羅漢三寶。”

  說著話他給肖俊等全部引見一遍。

  鐵書生笑問諸坤道:“小要飯的你從哪裡來,找到了柳師叔嗎?”

  小乞俠點頭笑道:“小要飯偷酒尋人,是拿手的好戲,找不到瘋師叔我也不敢回來見我老要飯的師父,黑羅漢和尚的師父、一心大師和瘋師叔聯袂於今夜到來,我們倆先來報信。”

  小乞俠說完拉著玉虎兒、三寶和尚往外就走,萬翠蘋、余姑娘、小白猿全起身跟著就追,鐵書生縱身疾躍,攔住眾人去路道:“大家慢走……聽小兄一言,諸賢弟等三人此去,只求探明雁秋行蹤去處,如果大家都不辭而別,偷跑下山,將來師父責問下來,非同小可,而且人一多,反不易隱秘行蹤,目前先讓諸賢弟等三人先走,十日之內,小兄定當設法使各位一起離山,去尋秋弟。”

  平日大家對肖俊都異常敬佩,知他說得出,定然能做得到,他這樣一談,別人自無話可說。肖俊又告訴了諸坤雁秋在永城獨追仇蹤的經過情形,並和小乞俠約好了沿途指示前進方向的暗記,才讓小乞俠、玉虎兒、三寶和尚等連夜下山而去。

  鐵書生安排了李福和余姑娘的住處,留翠蘋住前山給余姑娘做伴。他和歐陽鶴、梁文龍又急急回後山三元觀去。

  哪曉得萬翠蘋等肖俊走後,死纏著余棲霞,兩個人又偷偷溜下了山。主持前山白鶴觀的道人法名靜玄,他是追風俠禿頭勝衛的大弟子,梁文龍的同門師兄,他比肖俊入門早,可是武功不及肖俊,而且他非掌門人親傳弟子,武林中年齡並不是排行的首要條件,張慧龍立肖俊為首徒,那意思就是存了傳授衣體的想法,所以儘管他年齡比肖俊大的多,但他也稱肖俊師兄。

  靜玄發覺二女私逃下山時,天色已是大亮,心中一驚,立時親到後山七星峰三元觀告訴肖俊。

  張慧龍、萬永滄、勝衛三老忙於準備應付未來和雪山派爭鬥大事,埋頭後山風月洞中苦研幾種絕技,除了和幾位助拳而來的老朋友談幾句話外,其他事一概交由有肖俊代管代行。

  鐵書生聞報後,頓時又急又氣,勉強控制住激動心情,裝出鎮靜的樣子,淡然一笑道:“萬師妹和余姑娘都是聰明人,她們出走,無非是一時間熱情激盪,前山白鶴觀事情繁忙,師弟你先請回去,我這就想法子派人追她們回來。”

  靜玄合掌一禮,答道:“師兄雅量,不予見責,貧道防護疏忽,自知感愧!”說完轉身退出。

  鐵書生送走靜玄,呆站在室外出神。

  突聞一陣步履輕響,肖俊急回頭一看,通往大殿一道小圓門中走進來兩個人,前一位藍衫朱履,頭戴方巾,面如古月,長鬚飄胸,手中拿著一把一尺六寸的摺扇,面上掛著一絲和藹微笑;後一位五短身材,大頭環目,天藍色破大褂長僅及膝,赤足草履,滿臉油光,顎下留著稀疏的花白短鬚。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看樣子很不相稱,一個像落第秀才,一派老夫子斯文樣子,一個像吃不完殘餚剩飯的老叫化兒,破衫草履,卻養了一身細皮白肉。

  肖俊一見倆人,慌忙鎮定下紛亂心情,搶前幾步,迎著倆人躬身一禮道:“弟子不知兩位師叔大駕降臨,恕未恭迎……”

  那位叫化頭兒裝束的人已大聲嚷道:“我說你們這般孩子都叫牛鼻子給你們教壞了,每人都學了一身酸禮,我這老要飯的江湖草莽,不懂得這個,你要是不歡迎我,乾脆擋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4:31

五十五

  說到這裡,停一下,又對那位斯文老夫子模樣兒說道:“喂!華老大,你不要裝著聽不懂,我這叫指著和尚罵禿驢,明著是罵牛鼻子,事實上可是講給你聽哩!”

  一語剛畢,那小圓門外忽有人接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出家人什麼地方得罪了你這老要飯的,背著人罵我和尚禿驢。”

  接著又聽小圓門外面另一個聲音笑道:“你這和尚自己找罵挨,人家老要飯的在罵牛鼻子,你硬往自己身上攬,大概不罵你,你有點不舒服吧!”

  談笑聲中,小圓門外又走過來一個高大僧人,光禿禿頭頂上烙了九顆戒疤,長眉鳳目,莊嚴中帶著和藹,後面跟著蓬髮毛腿,瘋瘋顛顛的一個人。

  鐵書生一看,心裡暗想,這倒好,怎麼今天他們全到三元觀來啦。四個人他認識三個,長衫朱履的是雲夢雙俠的老大儒俠華元,大頭環眼破大褂、細皮白肉的是江南神乞尚乾露,蓬髮毛腿的是巴東分手,昨夜才回武當山的瘋俠柳夢台,只有那個大和尚他不認識,不過已想到一定是黑羅漢三寶的師父、荊山楓林寺方丈一心大師。

  肖俊心裡打個轉,趕忙把四位武林前輩往屋裡讓,儒俠華元邁著斯文步子,領頭進了房門。

  這間屋子原是張慧龍打坐的靜室,小院中翠竹千竿,紅磚圍牆,環境異常清幽,房子用青石、紅磚堆砌而成,大有四間,古色古香,一派莊嚴,靠東的一間是鐵書生臥房,用松木板從中間分開。

  瘋俠先笑著問道:“你近來代師父主持三元觀一切事務,聽說相當勞碌,老要飯的徒弟和老和尚教的黑羅漢都來了,這兩個傢伙都是沒事找事做的人,你不妨給他們幹點事。”

  江南神乞尚乾露晃晃大腦袋,冷笑道:“柳老二,你不要在我面前繞圈子耍花槍,老要飯的不吃這個,你帶我徒弟去大巴山時,我可是面對面交給你帶走,現在他回來沒有,我不知道,你可沒當面交給我,我徒弟假如出了事,咱們這筆帳決不能含糊拉倒,你們雲夢雙俠對我老要飯的總得有個交代。”

  柳夢台聽完話,笑道:“你這個老要飯的,撒賴撒到我瘋子頭上了,聽你口氣,好像你那位小要飯的徒弟是什麼明珠寶石,你放心吧!就是有姑娘找婆家,還找不到他頭上。”

  說畢仰面大笑起來,柳夢台一語雙頭,鐵書生心裡面暗地打鼓,這位瘋瘋顛顛的柳師叔,要是一高興,包不準會說出來他和梅影仙鬧的一檔事,他心裡正在驚疑不定,尚乾露又喊道:“華老大,你得評評這個理,說幾句公道話,一個勁坐那裡,擺著冷面孔叫誰看!”

  儒俠華元搖著手中一尺六寸的“鐵骨扇”,笑道:“你這老叫化子裝的什麼糊塗,放著正經不談,一個勁抬槓子磕閒牙。”

  儒俠說完話,柳夢台、一心大師不約而同都轉頭看尚乾露,瘋俠笑道:“我說呢!老要飯的今天頂神氣的不得了,原來裝有一肚子牛黃狗寶。你先別活神話現的做給我們看,講出來我們聽聽你的鬼畫符再說。”

  尚乾露又搖搖大腦袋,笑道:“本來我和你們華老大來找鐵書生有正經事談,被你們兩個趕到這裡,一打擾只得停下來,你還在逞能,擠著我和人家大和尚說話,其實呢,我那小要飯的徒弟和大和尚帶來的小和尚早就離開武當山,走的沒有影啦。”

  尚乾露說完話,鐵書生心裡吃了一驚,一心大師卻一皺眉道:“這東西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敢背了我偷走……”

  尚乾露截住了大和尚未完的話,笑道:“大和尚你不要錯怪他,小和尚要不是我那個小要飯徒兒勾引,量他也不敢這樣做,這裡面另有文章,小一輩的自然有他們的看法做法,你這老和尚何苦去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一心大師急道:“佛門人慈悲為主,他卻是性嗜殘殺,離開我無異是出山瘋虎,這東西再見我的面時,要罰去兩條狗腿,替佛門中保留點好生之德。”

  大和尚每一句話,都像是支支利箭穿入肖俊胸中,他急急搶前幾步,撲的一聲,跪到大師跟前說:“弟子肖俊願替三寶師兄受責,望大師網開一面,恕三寶師兄下山之罪。三寶師兄和諸兄弟等下山,全是弟子越權私派,家師門規雖然有處置弟子的明文刑典,但弟子既為罪魁禍首,自應一身承受,實在不願再連累三寶師兄無辜受責。”

  肖俊一篇話語重心長,俊目放光,字字感人,鐵書生話剛住,尚乾露仰面一陣狂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牛鼻子衣缽得人矣!肖俊你起來,大和尚要是傷了小和尚一根毫毛,你割下我要飯的人頭抵帳。”

  柳夢台不理他,卻一把拉起肖俊問道:“你又弄出什麼花樣,快點告訴我。”

  肖俊就把余棲霞、小白猿飛馬傳警,羅雁秋隻身追仇蹤,黑羅漢、小乞俠、玉虎兒連夜下山,連萬翠蘋、余姑娘偷走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全說出未。

  瘋俠聽完後,道:“這點小事也值得大驚小怪,瘋師叔一手全包,牛鼻子真要翻臉怪罪,柳老二和他劃地絕交,割袍斷義。”

  尚乾露豎起大拇指笑道:“柳老二真有你的,我老要飯的絕不置身事外,真要鬧翻了咱們索性窩裡翻,老要飯的跟著你走。”

  柳夢台接口問肖俊道:“余棲霞是什麼人,我怎麼從未聽過。”

  鐵書生沒法子,硬著頭皮說出在巴東義救棲霞的經過,四位風塵豪客聽完,全部皺起眉頭,尚乾露點點頭說:“事情做的沒錯,錯在她是雪山派中緝拿的叛逃弟子,這件事你師父恐怕不能容忍。”

  肖俊躬身道:“弟子亦知事非小可,無奈當時情景,迫得她無路可走,勢成騎虎,無法兩全,救人自當救活,弟子只得出此下策,即受責罵懲罰,亦不敢有所怨恨。”

  尚乾露聽畢,猛地離坐起身,道:“肖賢侄,你不愧鐵書生雅號,有膽氣。我這老要飯的鐵石心腸,衝著你也要重入江湖一趟,你師父管得住你們武當派門下弟子,可是管不住我們一老一少兩個要飯化子,你放心,我追上余棲霞收她做弟子,巴東救人你就說是諸坤一手所為,牛鼻子要追查,叫他找我算賬……”

  他話未說完,門外面人聲接道:“你這老要飯的專在背後罵街,什麼事不能明講,武當山玄門重地,你罵我個人事少,罵別人不怕造孽。”

  說著話進來了道袍長鬚、仙風童顏的松溪真人,蠶眉風目,方面大耳,莊嚴中帶著和藹,身後邊跟著小弟子嚴燕兒。孩子不過十三四歲,頭上分梳著兩個小辮,穿一身玄色裹身短裝,白襪子薄底快鞋,小腰裡鼓鼓圍著蚊筋龍舌槍,唇紅齒白面如敷粉,兩個清澈大眼珠兒來回轉動著,清秀中透出一股頑皮勁兒。

  張慧龍步入室內,鐵書生搶幾步迎到門邊,撲身下拜,松溪真人揮手命肖俊起立,合掌為禮,笑對一心大師道:“貧道昨夜聞及大師佛駕蒞山,一時間無法分身,不克親迎,今天特來面致歉疚。”

  大和尚合掌答道:“張道人世外高人,掌武門正宗門戶,俠名蜚聲江湖,貧僧早慕仙顏,恨無緣拜會,今承雲夢柳二俠引見,得親睹豐采,實慰和尚生平之念。”

  張慧龍還未來及答話,柳夢台搶先說道:“我的和尚,你哪來得這麼多客套話,酸溜溜的叫人聽著難過。”

  說到這轉頭,又對張慧龍道:“你剛才不是說老要飯的背後罵你牛鼻子嗎?這不是無因而發,現在我乾脆給你講明白,不過你聽了不准發脾氣,柳老二認了瘋命,我這堆窮骨頭決定為你武當派拼出去。這次入川窺察所得,紫虛道人和公孫明都似下定了決心,也許人家已經在逐步行動了,你們不願放手干,最後也非逼得趟混水不可。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長,武林中道義規忌早已瓦解冰消,你就是想講道理,別人也不會跟你講道理。”

  說著,他把肖俊巴東義救余棲霞,私派小乞俠諸坤、黑羅漢下山及萬翠蘋等偷下山的事全說了出來。

  鐵書生一面聽,一面暗裡偷看師父神色,他想張慧龍聽過之後,定然色變,自己決難逃一頓責罰。哪知出乎意料之外,師父一邊聽,一邊笑著,毫無慍色,這和松溪真人平常性格,處事態度完全兩樣,反而使肖俊心中更覺害怕。

  張慧龍點點頭,笑道:“事情雖然是做得不錯,可是他回山後竟一直沒有給我說明,這算不算欺師呢?”

  說著話,張慧龍閃電似的目光掃看肖俊,鐵書生驟覺背後冷汗涔涔而下,低頭卻見站在師父身後邊的小師弟嚴燕兒輕輕的搖著頭微笑,那意思是暗示肖俊不要害怕。

  果然松溪真人滿面和色,繼道:“要說呢!他身為首徒竟背師誡,應該從嚴懲辦才對,姑念他自入師門從無過失,此次又系出於激憤尚可原諒,就衝著你和老要飯的一番唇舌,我也不便再行究辦,你們兩位總不致於在背後罵貧道牛鼻子長牛鼻子短了吧!”

  張慧龍說完話,移步含笑就坐,他這樣輕輕鬆鬆放過肖俊,不要說鐵書生感到奇怪,就是瘋俠和尚乾露也感事出意外,連儒俠華元也看著張慧龍發怔,大家都對這位素來嚴謹,鐵面無私的武當派掌門人的反常態度感到驚愕。

  哪曉得事情有著更奇怪的變化,張慧龍就坐後,問肖俊道:“我聽你三師叔說你們在成都認識一位姓羅的朋友,這次追索仇蹤的人,可是你們結識的那位姓羅的嗎?”

  鐵書生垂手答道:“弟子自知罪大孽深,又因師父近來鑽研神功,火候正緊,一時不敢稟告,準備師父功力完成之後,自行負荊請罪。”

  張慧龍搖頭說道:“我問你那位姓羅的在什麼地方,你們結識經過。”

  肖俊忙躬身答道:“歐陽師弟和梁師弟在成都遭雪山黨徒圍擊,羅雁秋仗義解圍,他們結伴東行,通江城中遇上弟子和師弟及翠蘋師妹,半夕長談,意投情合,焚香結盟,暫共患難,他是玉師弟初傳思師聖手神梭羅九峰之子。弟子等結盟之後,同入大巴山勘查雪山、崆峒兩派在川東形勢,遭人陰謀圍擊,多虧柳師叔和諸兄弟偵破敵謀,合力破圍出險,羅雁秋追賊失蹤……”

  接著,又把巴東重聚,義救棲霞,瘋俠訪友入荊山,羅雁秋徐州探舅父,定約拜山,合盛客棧路遇仇蹤隻身索敵,余姑娘千里飛馬報警等凡是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只是把自己和梅影仙鬧的一段情債糾紛含糊過去。松溪真人聽過點點頭笑道:“你很膽大,代我主持一下三元觀就敢代師發號施令,派人家客居的人下山找你們義弟下落,自己躲在山上享福。”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4:42

五十六

  幾句話肖俊面現愧色,撲在地上答道:“弟子知錯,甘願受責。”

  松溪真人又笑道:“責罰你是一件事,你們結盟,自喻古人誓同患難,盟弟隻身索仇天涯,你們這幾個結盟義兄,卻守在山上派人家客居的人下山追尋賣命,我問你,你們是不是怕死?”

  肖俊抬頭,含淚答道:“弟子幼秉恩師慈訓,頗知信義所在,亂刃碎骨亦無反顧,只是因弟子代師父主理山務,不敢有棄職守。”

  張慧龍點點頭道:“這事容易,從現在起,三元觀事我另行派人代理,你該怎麼辦?”

  肖俊道:“弟子即時動身離山,遍踏天涯追尋盟弟。”

  張慧龍回頭對嚴燕兒說道:“去請你歐陽師兄和梁師兄來。”

  嚴燕兒躬身應命退去。不大工夫帶著歐陽鶴、梁文龍倆人進來,倆人見肖俊跪伏地上,心裡一慌一齊跪倒,松溪真人喝道:“武林中講究守信重義,一諾千金,羅雁秋為你們樹敵結仇賣命,別人有了事故你們卻逍遙事外,拉另外的人代你們奔走受苦。”

  倆人已得小師弟嚴燕兒告知了大概情形,慌忙一齊應道:“弟子因奉大師兄令諭,派有職守不敢擅離。”

  松溪真人和顏道:“肖俊和你們倆人的職責我自會另行派人接替。你們下山去吧。”

  三人起身對在座各位前輩每人一禮,然後匆匆收拾兵刃行囊,到前山會合了小白猿李福下山而去。

  張慧龍處理這件事,一切全都出人意料之外,儒俠華元等看得呆在一旁出神,直到肖俊等走後,柳夢台帶著驚奇之色,問道:“我的道士爺,你今天怎麼一下子大徹大悟了,這件事辦的全出我想像之外。”

  張慧龍哈哈一陣大笑,道:“你們不是說我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嗎?我今天要不這樣辦,江南神乞、雲夢瘋俠恐怕真要和我翻臉絕交了。”

  尚乾露接口笑道:“牛鼻子,你不要把天大的人情加到我老要飯的和柳老二身上,你這不過是順水人情,誰有這樣大的面子我不知道,可是我老要飯的心裡有數,武當派掌門人自然非凡,講運籌帷幄推機斷理,我是甘拜下風,鐵書生肖賢侄機智過人,俠膽忠心,事實上他本身並沒有一點錯誤,他將來如能接你掌武當門戶,我保證我那要飯的徒弟會為他竭盡綿力,不死不休,和我這老要飯的一樣,自願替你賣命出力一輩子。”

  張慧龍嘆口氣道:“肖俊的膽識魄力都不能算錯,我這做師父的對他也已盡到了心力,以後成敗全在他自為。雪山、崆峒兩派確已有發動跡象,東海三俠中一萍生昨夜來訪,據他說這次大巴山雪山、崆峒逢挫敗之後,原定全面發動,橫掃武林同道的陰謀也因而推遲,盡出能人靈鴿尋遍大巴山一草一木,竟找不到和他們暗中做時的人。一萍生由大巴山又轉去大雪山,巧遇我們武當派一位前輩,帶來口信說他老人家近日就可以回來……”

  瘋俠不等張慧龍說完,插嘴道:“那位前輩想一定是萬里游龍呂老前輩了。”

  張慧龍點點頭道:“正是我武當派中僅有的一位長輩了。”

  瘋俠又接口道:“我昨夜回來太晚,今天本想去找你,告訴你我在大巴山所見所聞,因為你們都在風月洞中練功夫,我又不便去打擾你,心想過一天再告訴你。”

  說著他把在大巴山苦戰惡狼坪,遇異人相救,翠華山莊巧逢伏虎大王楊霸宇,小乞俠幽谷遇萬里游龍呂九皋,托帶信給張慧龍的經過又詳細說了一遍。

  張慧龍笑著點頭道:“中間還有這種離奇遇合,諸坤只告訴我大略情形。”

  尚乾露接口道:“不詳細告訴你,還不是怕你拿肖俊出氣,另外有一件事柳老二還沒有說明,到時候還望你賞給我和柳老二一個薄面,現在我沒工夫給你們再談,老要飯的不能對晚輩們失信。我這就動身下山,一來給他們這些孩子打個接應,二則看那些魑魅魍魎在中原一帶有什麼陰謀,柳老二去了一次大巴山,老要飯的不能留給他話柄兒。我走了。”

  走字剛出口,颯然風響,人已離室,快的像一縷輕煙。

  華元點點頭道:“老叫化子的輕功越來越高明了。”

  張慧龍嘆口氣道:“為我們武當派的門戶存亡,又勞你們重入江湖,手沾殺孽,貧道內心慚愧極矣!”

  柳夢台笑道:“牛鼻子,你不要裝模做樣的叫人看了難過,老要飯的和瘋子都是天生的踐骨頭。我們這條命雖不值錢,但要看賣給誰。”

  張慧龍感激地看了看雲夢雙俠,不再講話。柳夢台又指著一心大師笑道:“這位和尚大哥被我拖下了水,也和崆峒派的人動上了手,要不然我早趕去巴東和肖賢侄們一起回山了,用不著小要飯的再去荊山楓林寺找我了。”

  松溪真人趕忙起身,對一心大師合掌一禮道:“為我們武當派事,害大師不能清修,重歷塵劫,貧道感愧得無地自容了。”

  一心還禮笑道:“你不要聽瘋子胡說八道,其實我過去和崆峒派八臂哪叱周金鵬原有過節,這次不過是適逢其巧罷了。”

  柳夢台點點頭說:“事情經過相當熱鬧,大和尚動了真火,周金鵬受創逃去,你們要想聽,不妨快拿酒來,我瘋子肚裡酒蟲直打架,再不喂喂,恐怕連一個時辰也頂不過去啦。”

  張慧龍吩咐嚴燕兒命廚下襬下了一席精緻的素齋。幾個人一面吃酒,一面由瘋俠說出他到楓林寺的經過。

  原來瘋俠趕到楓林寺後的第二天晚上,正趕上崆峒掌門一字神劍公孫明的五師弟八臂哪吒高金鵬上山尋仇,一心大師面壁二十年,心如止水,但周金鵬苦苦相逼,一心大師為求自保,用大劈碑手重傷周金鵬,周金鵬臨走扔下一句話:“兩個月內再來楓林寺……”

  一心大師看江湖劫難已成,這才隨同瘋俠柳夢台離了楓林寺,同赴武當山,為除魔衛道再入江湖。

  柳夢台說完經過,舉杯連連狂飲。張慧龍對這位熱血朋友,心中蘊有說不出的感激,一席酒大家都吃得痛快。

  酒宴散後,一心大師被松溪真人招待到後山風月洞邊靜室中暫息行蹤。

  再說鐵書生在三元觀靜室中受師父一頓教訓,帶著歐陽鶴、梁文龍匆匆趕到前山七星峰會同小白猿李福,四個人急風般下了武當山,日夜兼程向河南永城趕去。

  他們一方面是想早日找出羅雁秋的行蹤,再者還想趕上萬翠蘋和余棲霞兩位姑娘,勸她倆回三元觀。到了谷城,肖俊選購了四匹好馬,四人四騎快馬疾發。

  李福輕車熟路帶肖俊等又住進了合盛客店。

  店夥計見四人衣著講究,而且都帶著兵刃,知道不是綠林豪客,定是保鏢的鏢頭。

  經上次白素棠鬧事之後,夥計再看到帶刀掛劍的人心裡就有點害怕。

  可怕是可怕,他可不敢形露於外,匆匆迎上來接住馬韁繩笑道:“四位客爺是打尖還是住店?”

  鐵面書生看天色還早,點頭道:“你先找一所清靜的房間,送一桌上好的酒席,住不住留著房子,馬匹喂好,等一下一併算錢。”

  店夥計答應著,把肖俊等讓到三進院中的房裡,這是合盛客店最後的一進院子,五間上房敞廳明窗,很大也很清靜。

  店夥計替四人安了坐位,送上名茗,兩眼卻不住地打量李福,鐵書生喝口茶,笑問店夥道:“夥計你貴姓,看樣子你好像認識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4:54

五十七

  夥計打躬陪笑說道:“小的姓劉叫小五,這位爺有點面善,好像是目前在敞店住過,不過敝店過往行客很多,也許是小的看錯了人。”

  小白猿李福接口笑道:“你眼力不錯,住了一夜店竟認清了我的長相,我問你,這兩天中可有兩位姑娘來這裡打尖?她們問過你什麼話沒有?”

  店夥計道:“數天前敝店確有兩位女客人在這裡打尖,其中有一位姑娘還是前一個月出事那天住過本店的客人,她們探詢的又是連累敝店東案子的疑犯,一位道爺和一位姑娘的行蹤,今天你們幾位……”

  鐵書生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送在劉小五手中,笑道:“夥計,這點小意思你收下,還有話問你。”

  店夥計接過銀子,肖俊又說道:“我們並不是什麼壞人,只要你照實答覆我們的問話,決不會給你添什麼麻煩。一月前住在貴店的道爺和一位姑娘是哪裡人?前天過去的兩位姑娘形貌裝束什麼樣子,她們往哪個方向走的?”

  劉小五回頭看沒外人,酒菜尚未來,才低聲答道:“敝店東從衙門保釋回來後,曾交待夥計們不准對客人們再談起這件事,但小的看四位都不像平常的人,大概都是江湖道上的爺們。”

  “這三四天中除了前天在敝店用飯的兩位姑娘打聽那道爺們的行蹤以外,另外還有三個客人也是追問這件事情,這三位有和尚、有討飯化子、還有一位闊公子樣的人物,他們比那兩位姑娘早到一天,不過一月前住在敝店的那位道爺和姑娘並沒留下姓名地址,他們又是半夜裡走的,走哪個方向我是沒有看見,我似乎聽到那位姑娘說過什麼回到嶗山靈水崖這句話,那位道爺又叫那位姑娘什麼白師妹……”

  肖俊驀然劍眉輕皺,嶗山靈水崖驚震了馳名江湖的鐵書生。

  他憶起師父提起武林中一代奇人時,就說過六指仙翁白元化夫婦的大名。

  嶗山靈水崖不是那位風塵奇客隱居的地方嗎?如果不錯,秋弟弟定然要遭危難。

  白元化性格孤僻,決不容別人進犯他靈水崖寸地尺土,羅雁秋心高氣傲,自然是沒有緩和的餘地。

  他愈想愈覺得事態嚴重,回頭催店家趕緊送酒飯,並代為備馬,肖俊的焦急神色使歐陽鶴等跟著緊張起來。

  酒菜送到,誰也沒有心情再細斟慢飲,四個人匆匆地吃過飯,立即起身趕路。

  四騎馬沿著去山東大道縱騎如飛,十餘天快馬兼程,經沂州渡沂水,經諸城來到高密。

  沿途果然發現小乞俠等留下的暗記,肖俊等追得夠快,可是仍然沒有追上玉虎兒和萬翠蘋兩批人的行蹤,這就是說大家都是在兼程疾進。

  到高密天已是暮色蒼茫,人雖然都沒有累的感覺,可是四匹馬已不能再支持下去,肖俊尋個大客店四人暫息風塵。

  十幾天大家急著趕路,都沒有好吃好喝,這晚上既決定不再走,隨叫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大吃一頓。吃過飯,大家才分頭安寢。

  第二天四人又繼續趕路。

  途中發現小乞俠留的路標暗記愈來愈多。

  差不多每隔十里八里就有一個,這自然使肖俊等省了不少麻煩,沿途索記,渡萊河直撲萊陽,又緊趕了兩天多,來到萊陽縣城。

  萊陽城距嶗山不過幾十里路,抬頭遠望山勢,綿連千嶺萬嶺,這又使鐵書生愁鎖眉尖,靈水崖究竟在嶗山什麼地方?

  幾個人都沒有去過,那麼多的峰洞,一時間往哪裡尋找?

  肖俊遙望過山勢,不由長長嘆了口氣,四匹馬穿過縣城,直對著前面起伏的峰嶺走去。

  漸漸的行人稀少,路也愈走愈荒涼,兩邊盡都是亂石土丘,盈尺野草,肖俊一馬領先,邊走邊留意四周形勢。

  翻過一個土坡,下面是一個三叉路口,肖俊停馬細看,這三條叉道各奔向一個山口而去。

  奇怪的是這三個叉道上都留有和小乞俠等約好的路標暗記,鐵書生不由咦了一聲,糾身下馬。細看暗記一模一樣,完全分不出真偽來,心知有異,料想是對方故意模仿暗記圖像,以偽亂真。

  但可恨的是人家做的太像,竟叫人分不出真假來。

  自然小乞俠等三人的行蹤已為對方發覺,說不定自己一行四人也早已在人家眼線監視下了。

  鐵書生站在路邊上發怔出神,歐陽鶴、梁文龍、李福等三人也跟著跳下馬來,看見那三個分指三個不同方向的暗記,全都瞭解到是怎麼回事了。

  歐陽鶴伏身細看了一陣,也是一樣的辨別不清,肖俊出了一會子神,才回過頭對三人道:“對方故作暗記路標,自然是已發現我等行蹤,目前一時分不出哪是真假,我們只有選擇其中一條路走,但這無疑大海撈針,萬一找錯方向,便會著了人家的道兒。愚兄想不如先折返萊陽縣城尋店住下,也許諸賢弟發現了對方隱跡的地址後,會返萊陽找我們,萬一等幾天仍無消息,我們可以設法打聽出來靈水崖的方向,然後再進山搜尋,這樣比瞎撞亂走要好一點,各位兄弟如有什麼高見,說出來,我們大家就地商量一下。”

  鐵書生說完後,兩道眼神直視著三個人,那意思是讓他們提出意見。

  歐陽鶴皺著眉頭,說道:“秋弟隻身涉險,危在旦夕,救人如同救火,晚一步抱恨終生。對方故佈疑陣,自非無因而起,照目前情形論斷,八成證明秋弟已入嶗山,我雖不能料定靈水崖在哪個方向,但推想得到定是嶗山千崖深處一個風景極佳之區,萊陽縣城也未必定有人知道這個地方,往返費時,且毫無把握,與其守在縣城等候消息,還不如我們先進山中,從樵夫獵人口中探詢來的妥當,況諸賢弟等三人既已入山,多少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大哥以為如何呢?”

  肖俊點點頭答道:“你的話自然是有一番道理,不過小兄所疑者是人家既然預佈圈套,必有陰謀。白元化一代奇人,靈水崖比大巴山危險千倍,小乞俠、黑羅漢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鬼精靈,別看他們遊戲三昧,其實智謀細心都高人一等,沿途路標暗記都無異樣,為什麼在入山重要的所在竟發生這樣的變化,這證明他們行蹤早已在人暗中監視之下而不自覺,同時對方一樣的在暗中監視著我們。這人智謀武功比我們只高不低,偽記亂人耳口,另含有示警的意思,小兄還有一個極不幸的想法,小乞俠等三人和蘋妹、余姑娘也早已陷入謀算之中,說不定已遭人暗算……”

  肖俊一席話如透骨寒風,聽得歐陽鵬、梁文龍、小白猿幾個人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六隻眼不約而同茫然四顧。

  好像在他們身後都有著一個幽靈的魔影似的。

  驀然,鐵書生轉身一陣哈哈大笑,星目神光直逼視三丈遠處一堆亂石雜草。

  肖俊笑聲頓住後,朗聲說道:“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毗鄰。朋友如果有事賜教,肖某等自當洗耳恭聽,何苦要藏頭露尾,隱在石草之中。”

  肖俊話音剛落,驟聞一聲長笑,接著石堆四周兩尺多高雜草一陣輕響,隨著草動做聲,跳出來一個白面虎目挺鼻的英俊少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5:04

五十八

  第 八 回 悵對往日情 驚聞故交墮沉潭

  只見那少年,穿一身深藍色短裝衫褲,足著爬山薄底快靴,肩後斜背著一把黃緞子包紮的奇形兵刃,從容不迫邁著安詳的步子,向肖俊等停身地方走過去。

  等走近肖俊一丈左右停住,抱拳一禮微笑道:“閣下自稱姓肖,大概就是馳名江湖的鐵書生了,在下久聞大名,恨無機緣一睹風采,不想今天在郊野荒徑途中巧遇君駕。”

  肖俊看來人態度安詳,儀表不俗,虎臂峰腰,英氣透於眉目,自己四人,他好像全沒看在眼裡,似乎是有恃無恐,趕忙抱拳還禮,笑道:“肖某不過是薄具虛名,江湖傳言豈足採信,兄台和肖某等素昧平生,何以隱身跟蹤,尚請見告一二,使肖某人一開茅塞。”

  那少年仰面一陣大笑道:“君等鐵騎疾來,跋涉千里,難道是無為而至嗎?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閣下俠名震江湖,又出身名門正派,想必不會打誑語。始才隱身石後,聽君涉及嶗山靈水崖,好像那片窮山幽谷和各位有著極深的關係,必於尋到而後甘心,在下自幼就在那片摒絕塵凡的清靜窮山中長大,各位如果一定要去,我倒可以指明四位一條捷徑……”

  那少年話未說完,梁文龍已按捺不住一腔激忿,冷笑一聲接口道:“這樣說起來,朋友定是靈水崖上福地洞天的主人了,那我斗膽借問一聲,最近一月內有一位姓羅的朋友,登山造訪兄台仙居,他現在哪裡去了?”

  那少年驀然沉下臉,冠玉似的雙頰如罩寒霜,冷冷地接道:“靈水崖寒山窮谷,說不上洞天福地,不過那地方接待的是心正意誠,善意造訪的武林朋友,決不允許任何人到那裡撒野。姓羅的如果是幾位的好友,那麼請幾位多備點錫箔素幡,招領他亡魂歸去。靈水崖不是吃人魔窟,埋屍墓場,但卻是接引無知狂徒歸真登天,返回極樂的捷徑。我言盡於此,信與不信憑各位自決,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異日有緣再會。”

  說完話轉身就走。鐵書生突覺著心裡一冷,失去了往常遇事的鎮靜沉著,猛的一聲大喝道:“你站住!”

  話出口,人施展“八步趕蟾”,帶起一陣風,躍出去兩丈多遠,回身攔住了那少年去路。

  肖俊劍眉倒豎,臉兒變成了鐵青的顏色。

  鐵書生咬著牙問道:“你說那姓羅的死在你們靈水崖中,我問你,他的屍體在什麼地方?”

  那少年似乎被肖俊急忿形態所震懾,不自覺退後了兩步,但只一瞬間,又恢復了鎮靜,冷笑一聲答道:“你好像很急,我再告訴你一遍,姓羅的死了,昨天是兩七忌辰,屍體嗎?在三合瀑下面沉鵝潭中。沉鵝潭片毛不浮,找屍體那是笑話,素花冥錢祭亡友是江湖道義,但我勸你最好是不要去。鐵書生威名震江猢,但卻震不住靈水崖中三尺童子,除非你不打算回來……”

  藍衣少年話未完,肖俊一聲長笑道:“好狂妄的口氣,你認為靈水崖是銅牆鐵壁,刀山劍林嗎?朋友!你好像很會講話,能不能告訴我你尊姓大名。”

  那少年霍的後退幾步,仰天打個哈哈。笑道:“我姓武,草字鴻釗,靈水崖上的無名小卒,你準備怎麼樣,是不是想賜教我幾手武當派的不傳絕技。”

  鐵書生強按著怒火,又切齒問道:“姓羅的死,你是不是親眼看到,他是死在什麼人手裡……”

  肖俊問話未住,那少年已厲聲喝道:“名傳遐邇的鐵書生怎麼這樣囉嗦,武當派管不到靈水崖上,告訴你,是叫你知難而退,憑你們再多幾個也無非是去送死陪葬,我沒有工夫和你打這無謂的口舌官司,進嶗山百里內,立時還給你們顏色。再告訴你,前兩天進嶗山去三個人,和尚、叫化子還有一人施鞭的少年,這三位大概也是閣下的知己朋友,兩個被活捉,叫化子跑的快,亡命在萬重山中,不過他決離不開這個地方,深入嶗山一百里就不要再想退出來,這是我們的規矩,不進山我們決不會有絲毫侵犯。鐵書生,現在你們還來得及回去。”

  鐵書生痛聞雁秋之死已是心碎腸斷忿填胸,再聽說玉虎兒、三寶和尚遭人活擒,那無疑火上加油。武鴻釗狂妄口氣點燃了肖俊的怒火,鐵書生一聲冷笑,切齒出聲。

  他咬牙點頭,沉聲說道:“我肖某人走遍大江南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狂妄的話,靈水崖上三尺童子都懷絕技,那你閣下必然是技壓天下,肖某願在此地當面領教,我看看靈水崖究竟有些什麼絕傳之密。”

  武鴻釗是六指仙翁白元化的第三個弟子,從師十二年,除五鬼陰風掌外已得白元化真傳十之八九,平時絕少下山出入江湖,鐵書生的名頭他也是聽師父提過,他因為生的又白又漂亮,博得雅號“粉金剛”。

  粉金剛自負一身出奇武學,當然不肯示弱,他一豎眉,先來一陣冷然長笑,笑得像陰冰地獄裡吹出的寒風,翻腕從背上取下鉤鏈刀,抖開黃緞子包皮。這兵刃是十八種兵刃以外的東西,厚背薄刃,尖端帶著一個月牙子,西斜麗日照得刀光刺眼。

  武鴻釗一順喪門鉤鏈刀,看肖俊仍然靜立著不動,歐陽鶴、梁文龍、小白猿李福卻分站四周,一個個面罩寒霜,粉金剛眼神如電,掃三人一眼,又笑一聲,對肖俊說道:“肖俊,還不亮劍動手,是不是想來個群攻群打,武鴻釗雖然是無名小卒,四個人一齊來我還不在乎呢。”

  歐陽鶴、梁文龍已氣炸了肺。

  驀然齊聲怒吼,雙雙向前撲去,兩個人動作如箭,快得像狂風,他們快,可是鐵書生比他們更快,猶如電光石光般迎去,阻止住倆人怒撲。

  肖俊回頭對粉金剛冷笑一下道:“姓肖的雖然是草莽之輩,但對你朋友還用不著群鬥……”

  環顧四周後,又說:“不過,在未動手之前還有句話說。我們素不相識,自然談不到恩怨二字,江湖上講究道義,一諾千金,我們都是為了朋友,假如我敗在你手裡,姓肖的任憑怎樣處理,我都含笑接受,誓不皺眉,即讓你把我亂刀碎屍,也沒有一句怨言;萬一朋友你敗了,姓肖的只求你一件事情,請你把我引到那位姓羅的葬身地方,給我兩天的期限,允許我設法打撈他的屍體。姓肖的言出衷誠,望朋友一言定局。”

  鐵書生說著話,再也沒法子控制悲痛心情,星目淚湧,滾滾如斷線珍珠,這席話雖不淒楚欲絕,聽起來卻也使人碎心斷腸,歐陽鶴、梁文龍都忍不住跟著流淚。小白猿李福簡直已哭出了聲。

  粉金剛也聽得怔了神,呆了陣才答道:“看樣子你和那位姓羅的交情極深,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算難得,不過沉鵝潭急瀑漩渦,近潭邊如歷濃霧,你不要說打撈屍體,連景物也看不清楚。交技履約,全憑功夫決定輸贏,我自然不能不答應你提出的條件,不過話要說清楚,我如真敗在你的手裡,也只能領你到沉鵝潭那個地方……”

  過了一會,又繼續說道:“兩天內我負責沒有人找你們動手,過了期限,我便不再擔當,你能否出山,那就要靠你自己,這也只限你鐵書生一個人,另外的三位恕難同住,我全身最大的能力就只能做到這點。”

  肖俊點點頭道:“好吧!就依你朋友說的話辦……”

  說到此處,轉頭又對歐陽鶴等三人說道:“我和姓武朋友講的話,三位賢弟都是親耳聽到,不管我們倆人誰勝誰敗,你們都不許插手過問,我如死在此地,你們是願回去,願入山我自然無法再管,這全憑三位賢弟自決,我不能害你們的命,但也不能讓你們為保性命拋棄道義,我若僥倖得勝,以後的事,自然照這位姓武的朋友所說諾言隨他入山,你們回萊陽縣城等我,現在請三位賢弟退後十丈。”

  肖俊說話時,一臉堅毅之色,肅穆莊嚴,凜然難犯,歐陽鶴張張嘴可沒有說出來,三個人六隻淚眼盯著鐵書生慢慢的移步後退。

  鐵書生注視三人,著他們退後到十丈以外,倏地回身翻腕推劍。

  劍映日光,輝奪人目,他捧著劍,一絲悲痛極端的苦笑,襯著睜睜星目中兩顆晶瑩淚珠,驀然,他拭去眼淚道:“朋友,寸陰寶貴,就請動手發招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5:19

五十九

  武鴻釗不知是否為肖俊一片義膽熱情所動,他長長嘆口氣說道:“鐵書生你俠名不虛傳!我武鴻釗有僭了。”

  話落刀發,喪門鉤鏈刀使一招“金雕展翅”,橫掃斜劍。

  鐵書生翻身避刀,刀挾勁風掠身掃過,粉金剛再進手,鉤鏈刀變一招“雲龍抖甲”,肖俊猛的向右翻,全身躍起,一招“八步回空”。武鴻釗輕喊一聲:“好身法。”

  人卻猛躍追去,身未落地,刀又出手,向下點“金針定海”。

  肖俊連讓三招,已看出粉金剛出手迅捷,快中帶穩,確具超凡身手,也不再閃避試招,翻身揮劍硬接喪門鉤鏈刀,刀劍互擊出聲。

  倆人臂力半斤八兩,肖俊右臂發麻,長劍幾乎出手,粉金剛馬步浮動,虎口生痛,兩個人較過實力,彼此心裡有數,誰也沒有了輕敵觀念。

  肖俊定下神反守為攻,劍化“推波逐浪”,直取前胸,粉金剛沉腕避招,刀取下盤,出一招“老樹盤根”。

  鐵書生魚躍三尺,劍走空招,腳落地劍法驟變,疾如狂雨,密似連珠,滾滾化一團白光,挾排山倒海之勢,著著逼進;武鴻釗也展開靈水崖十二年日夕苦學,一把喪門鉤鏈刀施得呼呼生風,這是一場生死決鬥,倆人全展本身所學,荒郊外斜陽下,刀劍並飛,漸漸的看不見倆人的身影,只有兩團白光糾結在一起滾來滾去,白光所到之處,斷草飄飛走石揚塵。

  遠遠觀戰的歐陽鶴等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他們初次見到鐵書生真實身手,確非凡響,對方喪門鉤鏈刀也是精奇,招式變化莫測,倆人勢均力敵,一時間難分勝負,火辣苦拼了四十多個回合,一丈方圓內盡都是刀光劍影。

  肖俊一連換了八仙劍、玄門劍等四種劍法,但都被武鴻釗一柄喪門鉤鏈刀從容化解,任肖俊勢如潑水,對方老是從容應付,絲毫不慌不亂,鐵書生心急劍快,他想早點打敗對方,好讓他履行諾言,帶自己去沉鵝潭奠拜義弟雁秋沉潭亡魂,設法打撈他的屍體,所以拚命狠攻,劍法屢變。

  可是武功一道,講究的是心清氣定,你愈急那就愈難發揮出真實本領來。

  肖俊已得張慧龍大部真傳,一陣猛打急攻,竟未能取得半點優勢,有幾次反被人家用刀封長劍,逼得自己連連後退。

  這樣又苦鬥了五十多個回合,回回捨命相拚,險招迭出。倆人捨死忘生,愈打愈狠,粉金剛、鐵書生臉上全現了汗珠,看的人更是觸目驚心。

  這是鐵書生技滿離師闖江湖以來,第一次施出了全身所學捨命的苦鬥,他心痛盟弟之死,存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

  哪知道武鴻釗藝得六指仙翁白元化親自傳授,十二年日夕苦練,成就一身出奇本領,他平日深居靈水崖,從未下過山一次,自認為一身武功足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所以他初逢肖俊時,態度異常狂妄。

  在他想,就四個人打他一個,也有必勝把握,可是動上手,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一個肖俊就夠他全力對付,一百回合已有氣力不繼的感覺。其實當時兩個人全都已濕透勁裝,都拼出餘力求勝,這才叫拚命忘生,捨死苦鬥。

  肖俊戰到一百二十回合,心念忽動,暗想自己這種打法,到最後至多是兩敗俱傷,念轉慧生,劍法突變,疾風狂雨的猛攻變成從容輕靈的防守,施展出武當派太極慧劍。

  粉金剛見肖俊只守不攻,也想喘口氣,刀法一緩,後退了三步。

  肖俊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立時挫腰騰躍,追個如影隨形。

  武鴻釗剛剛落下身子,鐵書生長劍又到,他急施“鷂子翻身”想閃開來勢。

  可是肖俊青鋼劍快逾閃電,一陣冷風掠體而過。

  武鴻釗右上臂藍色短衣裂開一道五寸長的口子,血從那藍色破口中泉水般湧出來。

  肖俊只要推出一點劍鋒,武鴻釗這右臂就要完全被截斷。

  武鴻釗強忍著痛,回身哈哈一聲大笑,道:“鐵書生名不虛傳,武某人甘心認輸,為友賭命,義薄雲天,三日後武鴻釗仍在此地恭迎大駕,拼著受師門派規制裁,我引你到沉鵝潭去,不過,希望你是單人一劍……”

  肖俊搶前一步,截住了武鴻釗的話,道:“肖某承讓心領盛情,三日時間雖然很短,但我心急如箭,兄台既有心成全,能不能提前兩天。”

  說著話他棄劍走近武鴻釗的身邊,取出懷中金創藥替人家敷藥裹傷。

  看傷勢深達半寸,鮮血浸濕了一條右臂衣袖,幸而未傷及筋骨。

  粉金剛雖然有點痛的發抖,但他仍然帶著一分微笑,看著肖俊替他敷好藥說道:“你如果真急,那麼改在明夜二更,仍在此地見面,不過,你真到了沉鵝潭,定會使你失望,據我所知,再好的水性,也不敢到沉鵝潭打屍撈人,何況靈水崖境內步步有伏,去倒容易回來難,你要三思而行。”

  肖俊點點頭道:“肖某人也知那地方無疑龍潭虎穴,奈羅雁秋是我結盟的義弟,義重情深,誓同生死,大不了一個死字,肖俊死而無憾,何懼之有。”

  武鴻釗嘆口氣道:“好吧!事情就這樣,一言為定,明晚二更天,此地會面。”

  說過話,撿起自已喪門鉤鏈刀轉身施展開提縱身法,帶傷向正中那條道上疾行而去。

  歐陽鶴等武鴻釗走了之後,才急忙跑近肖俊身邊,問道:“大哥,姓武的果然身懷絕技,今天這場苦戰,實令人觸目驚心,他是否答應引你入山。”

  肖俊點點頭道:“今天這一戰,是小兄自從師學藝來最凶狠的一次,我只能說是僥倖勝他,他已答應履行諾言,帶我入山,不過,只限定小兄一人,現在,我們暫回萊陽縣城,找個客棧休息下再說。”

  肖俊說完話,四人一同牽過坐騎,翻身上馬,徑返萊陽城而去。

  第二天,薄暮時候,鐵書生一人一劍,準備赴約入山,歐陽鶴、梁文龍、李福都堅持著和肖俊一塊去,鐵書生極力阻止著說道:“講的是我一個人,自然不能大家都去,好在我只是去看看形勢,探查秋弟是否真遭人家毒手,你們去於事無補,而且,武鴻釗也可以藉口推翻約言連我也不帶。你們不妨先留在這裡等我,假如我在三天之內仍無消息,你們最好不要再去涉險,趕緊回武當去請命師父,看他老人家作何處置。”

  肖俊這樣一說,三人雖然心裡一百二十分的不願意,但卻沒法子提出反對理由,只好暫留客棧裡,鐵書生一人一劍,連馬也未騎,趁暮色晚風,奔行赴約而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5:31

六十

  鐵書生一人一劍滿懷沉重的心情,暮色中急步如飛,片刻工夫已入荒野。

  鐵書生這時心情極端悲忿,忽然發出一聲長笑,自言自語地道:“雁秋弟陰靈有知,助愚兄一臂之力,讓我能手刃害你的仇人……”

  鐵書生話未落口,身側草叢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肖俊被這聲實如其來的嘆息,驚醒滿懷悲緒,急回頭厲聲喝道:“什麼人?

  再不現身可不要怪我用暗青子招呼你了。”

  他說完話,草叢中一陣輕響,跳出來一個瘦小的叫化子,一頭蓬亂短髮、赤著一雙黑腳,輕聲接道:“我,肖師兄,這一回我小要飯的算栽到家啦!黑羅漢、玉虎兒,都被人家活擒了過去,我跑的快,算是逃出了天羅地網,滿山上藏藏躲躲,餓了兩夜沒有吃東西。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名不虛傳,看門童子都會兩手拳腳,今晚我趁了個空兒跑了出來,不想在這裡遇上你。”

  鐵書生趕兩步,走到諸坤身邊問道:“你們到了靈水崖嗎?我五弟是否已真遭人毒手?黑羅漢小師父和玉虎兒倆人都是否受了傷?”

  小乞俠搖搖頭嘆口氣,道:“小要飯的自出世以來,第一次弄得這樣狼狽,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步步中人埋伏,小和尚和玉兄弟力戰被擒,我諸坤倒不是姑息我這條窮命,我怕你們後來的照樣吃虧。”

  說到此處,他仰面一聲狂笑,又道:“現在,我已覺無話可說,肖師兄,最好請立即回山,小要飯的認命了,黑羅漢、玉虎兒和我一塊進了靈水崖,要死我們得死在一起,事情把我逼到這裡。我不得不走極端,我不信靈水崖上的人都有本領逃出我的七孔黃蜂針簡。”

  小乞俠話落口,人卻反向靈水崖來路撲去。

  肖俊知他再入山已存以死相拚的決心,再倚仗威懾江湖道上的七孔黃蜂針暗器,準備在靈水崖造成一次悲劫。小乞俠這一著,反而使鐵書生極端沉重的心情恢復了鎮靜,高聲喊道:“諸兄弟,饅走一步,聽愚兄一言奉告,如何?”

  小乞俠止步回頭,長笑一聲答道:“你不必再想勸我,縱然是金玉良言,我也聽不下去……”

  鐵書生走近諸坤,含淚說道:“諸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還有出乎你意料以外的事情。三寶小師父和玉師弟被擒的消息,我早有所聞,我今夜隻身來此,亦是為赴靈水崖方面一個死的約會。”

  說著話,他把如何遇上粉金剛武鴻伸,訂約交手,連萬翠蘋、余棲霞偷走下山的事都說了出來。鐵書生嘆口氣繼道:“萬師妹和余姑娘可能先愚兄們趕來此地,目前究竟在何處,全無消息,靈水崖既然早有準備,她們來,自難倖免!羅兄弟是否真死,愚兄這次入山觀察後,自然可以弄個水落石出,白元化和武當派素無怨恨,我想他們決不致把三寶師父和玉師弟立時處死。”

  肖俊又道:“只要人不死,總有辦法能救,你想,假如今晚入山一鬧,不單愚兄無法暗潛入山查看,而且,說不定還會給三寶小師父和玉師弟招致殺身之禍,愚兄意思,不如你先回萊陽客棧,同歐陽師弟等一起暫住,等我隨武鴻釗暗潛入山查看歸來後,再作計議。”

  諸坤沉吟一陣,才答道:“你不怕人家引你入伏?”

  肖俊搖搖頭答道:“我看武鴻釗也是一條血性漢子,大概他還不致於做出這種奸猾的小人勾當。目前很難預言他是否沒有詭計,但這比你捨命一拼的打算要高一著。”

  小乞俠點點頭道:“好吧!我不能義氣用事,破壞你全盤計畫,小要飯的決心在萊陽等你三天,三天後你不回去,我可要再入靈水崖拼他個同歸於盡。”

  鐵書生沉著聲答道:“三天後,我不回去,事情當然是發生了意外變故,不過,我不同意你這種寧為玉碎的打算,七孔黃蜂針固然可使白家子弟送命不少,但同樣也害了你和黑羅漢、玉虎兒的性命,也許你這樣一做,我們這次來的人,恐怕全難活著退出山東。”

  鐵書生繼道:“假如羅雁秋真死在靈水崖上,白元化就算預付了滅門慘禍,羅雁秋恩師悟玄子,是隱跡風塵的當代奇人,東海三俠名震環宇,三個人目前只有他這一個弟子,師徒情何異父子,他們涵養就算到了無嗔無念的境界,也不能說眼看愛徒慘遭橫死而不聞不問。”

  鐵書生又道:“還有東海學劍的凌雪紅,絕代紅粉奇女子,柳師叔一生從不服人,我看到了他那次也佩服個五體投地,白元化縱然一身本領,但決無法抗拒這幾位仙俠奇傑,靈水崖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所以,我希望你能暫息心頭悲忿怒火,免得弄巧成拙。”

  小乞俠聽完話後,微微冷笑一下,答道:“肖俊兄,你這番話的含意我小要飯的完全明白,你是準備弄清楚羅小俠生死真相之後,先讓歐陽鶴和梁文龍離開此地回山,你肖師兄卻準備在靈水崖全義死戰。自然,你這辦法比我小要飯的高明,既無制勝把握,犯不著大家同歸於盡,能走一個是一個,不過,話要說明白,小要飯的已有必死之志,羅雁秋雖不是我結義兄弟,但人家有恩於我,再說黑羅漢、玉虎兒和我一起進了嶗山,在道義上,我不能丟下他們,一個人獨自逃走。”

  小乞俠又道:“這樣吧!三天後你如仍不見返回萊陽客棧,我打發歐陽巴和梁兄弟等先回武當山求援,至於我小要飯的,這次已認定了窮命,我要仗七孔黃蜂針,拼他們一個算一個,你要再想阻止我,那咱們只有絕交斷義,各奔前程。”

  小乞俠幾句話說破了肖俊心事,他深知諸坤性格,再勸他難免要鬧翻,只好苦笑一下道:“好吧!就這麼辦,不過,在三天之內你不許輕舉妄動,也許,這三天內事情另有轉機。”

  小乞俠點頭應道:“這個,你只管放心,小要飯的誤不了事,我們如果都不死,後會在即,恕我不送你啦!”

  說過話,他轉身撲萊陽而去。

  肖俊凝目佇立望著小乞俠如飛背影,說不出此時心情是痛是恨,他舉手高喊:“諸兄弟,他們住在萊陽東關金升客棧裡。”

  耳聞小乞俠遙遙回音,隨著應聲,消逝了鐵膽血心的乞俠身影。

  諸坤走後,鐵書生思潮洶湧,百感交集,呆呆地站在那兒,如一座雕刻石像。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的時間,猛然夜風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肖俊沉醉心神。慌忙回頭,見黑夜朗星下飛馳來一匹健馬,馬快得如一陣急起旋風,眨眼已快到肖俊跟前,奇怪的是馬上鞍空蹬閒,竟無人騎。

  鐵書生還找有來得及飛身攔馬。那健馬卻似已看見肖俊,驀然仰首,一聲長嘶,停在肖俊身旁。

  鐵書生細看健馬,周身如墨,四隻白蹄子襯著銀鐙子嵌玉本鞍,馬圍著肖俊身邊,低嘶打轉。

  鐵書生看清楚馬兒,正是五弟羅雁秋的烏雲蓋雪寶駒。

  靈馬竟能辨認出主人好友,肖俊看清馬,驀如萬丈崖上失足下墜,一顆心片片粉碎,淚若泉湧,目閃金星,頭暈欲絕,打個踉蹌,不自主後退數步。

  肖俊手扶馬鞍,悲聲說道:“秋弟,你真的遭了別人的毒手嗎?

  天啊!真叫人做夢也想不到,巴東一別竟成永訣,你死的好苦啊……”

  鐵書生心情激盪,眼流血淚,悲音劃破夜空,竟伏在馬鞍上,半晌直不起身子……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5:45

六十一

  那靈馬此時也靜站不動,直等到肖俊伏鞍痛哭了一陣後挺身離鞍,它才仰首,發一聲長嘶,豎耳伏身,搖頭搖尾,那意思要鐵書生騎上,好帶他入山。

  肖俊心中體會到馬意,立即翻身上馬,手握韁繩說道:“靈馬,靈馬,你暫時帶我到前面去應個約會,然後再帶我到你主人遇難的地方,祭奠他的亡靈。”

  肖俊話剛說完,烏雲蓋雪寶駒,已放蹄如箭一般飛馳,鐵書生初試寶馬,只覺得快的如電掣風飄,但坐在馬背上卻感到異常平穩,不過剎那工夫,已到他和粉金剛武鴻釗約會的地方。

  肖俊一收馬韁,馬已停住身子,鐵書生跳下馬背,剛剛把韁繩放上馬鞍,忽聞離身兩丈左右一棵樹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二更已到,怎麼才來?”

  說著話,從樹上跳下來身著黑色夜行勁裝的武鴻釗,右臂還裹著紗布。

  他看到肖俊身旁的烏雲蓋雪寶駒,似乎微露驚愕,問道:“這匹馬是閣下的坐騎嗎?”

  肖俊強忍滿腹痛苦,搖搖頭,答道:“靈馬自會選異主,姓肖的不配,這匹馬就是遭難寶山沉鵝潭羅小俠的神駒。”

  粉金剛點點頭,道:“果然是匹神駿寶馬,主人沉潭,它竟悲嘶三日夜,繞山不去,我們傷了兩個人,還沒有把它捉到,靈馬易主不變節,它竟會自投閣下手裡。”

  鐵書生微帶怒意,沉聲答道:“馬不死,主人未必一定殉難,也許姓羅的復生有日。”

  武鴻釗仰面一陣大笑後,道:“你認為我是騙你嗎?姓羅的沉潭送命,我雖沒有親眼看見,但那卻是千真萬確的。”

  武鴻釗又道:“三合飛瀑懸崖峭立,水急如排山倒海,沉鵝潭漩渦力能卷沉蚊龍,除非他是大羅金仙,證果羅漢,你不信他死,何言他會復生?”

  肖俊又冷笑道:“天地間奇人正多,很多事盡出人意料,你認為姓羅的已毫無生機了嗎?假如他真死沉鵝潭中,你們靈水崖即將遭致血洗浩劫。”

  幾句話,武鴻釗面色突變,他冷笑道:“鐵書生,你講話要有分寸,白家的弟子們,沒有一個貪生怕死,姓羅的葬身沉鵝潭,只怪他學藝不精,既然成敵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管什麼人替他報仇,我們全都接著,今晚上我是來履行前約,帶你到沉鵝潭奠祭姓羅的孤魂,如果你改變原約,想闖山雪恨,圖報姓羅的送命之仇,武鴻釗雖然傷臂未癒,但我還可以捨命奉陪。”

  鐵書生強按悲忿怒火,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可反悔,替姓羅的雪恨復仇自有高人,肖某不過是末座小卒,錯開今晚上,以後我們哪裡碰上哪裡算,現在,我們不需要再作無謂的口舌之辯,就請你朋友勞神費心,快帶我到沉鵝潭一行。”

  粉金剛點點頭,道:“很好,武某人承你劍下留情,得保殘命,以後再會面,我自當重行領教,濺血劍下,死而無怨。”

  肖俊截住了武鴻釗的話,接道:“我說過,今晚上我們不再談這個,肖某人既然敢來,就沒有再準備回去,我是問你去沉鵝潭的道路。”

  粉金剛沉吟了一下,又看著肖俊身邊的蓋雪寶駒,答道:“走大路,不下三百里,且有很多不方便,走小路,翻山越嶺不到百里行程,只是閣下帶著靈馬寶駒,是否能夠翻山?”

  這句話問得肖俊確是沒有法子回答,決不能說渡澗越嶺如履平地,不過,這匹寶駒又與一般健馬不同,剛才它初試蹄鋒,快如騰飛駕霧,比起他在大巴山騎虎的速度並不遜色,虎能躍澗翻山,但馬不知是否也可以,心中沒把握,回頭看馬,靈馬仰首奮鬃,長嘶出聲,肖俊咬下牙,回頭硬說一聲:“寶駒神奇,不妨一試,只是一馬倆人如何乘坐。”

  武鴻釗不信馬能翻山,誠心窘肖俊,答道:“如果閣下的寶馬真能有此神力,我不妨借坐鞍後一點地方。”

  肖俊知他故意作難,但話出口沒法收回,回身躍上馬鞍,手握韁繩,低聲禱告:“神馬有靈,不妨一顯奇蹟。”

  鐵書生剛坐好,武鴻釗飄身搶上鞍,靈馬似乎不願別人乘坐,竟一跳五六尺高,全身都像要豎起來,武鴻釗身尚未穩就跌落下來,幸得他借勢施展“大鵬展翅”,輕飄飄飛出去一丈多遠。

  肖俊收韁輕喝:“靈馬何故刁難,他帶我去祭奠你主人遇難英靈。”

  肖俊話住口,馬兒果然不再亂跳,武鴻釗站一邊,看著馬發愣,肖俊又喊道:“朋友請再上馬。”

  粉金剛只好二次飛騰又坐鞍後,這一次,馬不再跳,鐵書生輕抖韁繩,馬驟飛馳,星光下如一道捲起的煙塵。

  不過有一盞熱茶的工夫,已進入山區,朗星夜色下,看山勢綿延深長,無盡無邊。群峰繚繞,山徑曲折,重山疊嶺,深澗陡壁。

  肖俊看山勢如此險惡,恐怕靈馬力難飛渡,心念一動,剛想喝止,準備步行越山,哪知話還未出口,突聞胯下寶駒前蹄怒豎,發出一聲雷鳴似的長嘶。

  嘶聲響徹山谷,群山呼應,靈馬雙耳猛的向後一堅,三尺長短的馬尾和身子成了平形,一個急躍,縱出去有一丈多遠,幾乎把肖俊和武鴻釗給摔了下來,倆人不約而同急忙兩腿加力,扣緊馬身,靈馬顯神力,馱著兩人,揚蹄直竄,登山渡澗,如履平地,且快速如風。

  只聞耳邊呼呼作響,成排的樹木閃電般向後倒去,有時面前深壑突現,溪瀑雷鳴,肖俊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那馬已縱躍飛渡而過。

  有時仰首踏山,全身幾乎成了一條直線,兩人只覺著同在雲霧中凌空飛行一般,不知道馬翻過多少山峰,縱躍過多少溪澗。

  鐵書生猛覺著身子好像由半空中落到實地,耳聞不斷巨雷般連珠響聲,抬頭看前面半裡處,有一片百丈方圓大小的白色雲霧,隱現出一座聳雲高峰。

  那巨響正從那一片濛濛茫茫雲霧裡轟然傳出,肖俊心中正覺有異,再看烏雲蓋雪寶駒停站在一個百丈高峰的山腳下面,全身如同水淋一般,知道這匹馬今晚上也盡了它最大力量。

  正想翻身下馬,身後武鴻釗已先肖俊跳落實地,笑道:“好馬!

  好馬!雖明珠千顆,黃金萬兩,亦無處蒐購此千里駒!今晚上我姓武的算開了一次眼界,此際天色不過三更過後,百里山行不過一個更次,如果要我們人走,不管有如何好的輕功,這百里崎嶇山路,至少也得走上四五個時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5:58

六十二

  說著話,兩隻眼神仍不住盯著那匹馬雲蓋雪寶駒,點頭讚歎,流露出無限羨慕,鐵書生對這匹馬的神靈神力,內心也有著說不出的驚奇,不過睹馬思人,驚奇中又帶了一分極端的悲傷。

  遂拱手向武鴻釗道:“沉鵝潭距此還有多遠?前面那片茫茫白霧是什麼地方?”

  粉金剛被肖俊一逼問,從羨慕的沉醉中驚醒,用手一指那片濛濛白霧,答道:“那千丈大小的一團如雲如霧的裡面就是沉鵝潭,雲霧後聳立的高峰就是三合飛瀑懸崖,耳聞巨雷般的響聲,是三合飛瀑急流衝擊所發的聲音。不過,那一片濛濛茫茫的東西不是雲霧,而是飛瀑瀉入潭中擊飛起的水花,姓羅的就是由那聳立高峰上跌落下來,葬身在崖下潭中,現在,你可以去詳細的查看查看,我不信你能夠尋找到他的屍體。從現在起到後天中午為止,我就設法不讓有人來打擾你撈屍工作,過了後天中午以後,閣下再想退出此山,那就要憑你自身的本領硬闖。假如你發覺撈屍無望,有靈馬神速腳力,你還來得及安全退出,武某人這種作法已盡所能,今晚上到後天午時,我們算是朋友,錯過了這段時間,再見面我們是生死對頭,現在,你寸陰寶貴,我不便再打擾你,恕我不再奉陪大駕,先走一步了。”

  說完話,武鴻釗又對肖俊拱拱手,轉身看了看站在身側的烏雲蓋雪寶駒一眼,然後才施展開輕功提縱身法,踏石登峰如飛而去。

  鐵書生目睹武鴻釗身形在朗星夜色中很快消失,轉身走幾步到了靈馬身邊,手撫寶駒鞍前鬃毛,自言自語道:“神獸通靈,你能否告訴我你的主人是否真的在這裡沉屍送命……”

  肖俊話未住口,烏雲蓋雪寶駒猛的一雙前腿打彎,狀如跪拜,伏地流淚,鐵書生驟然心碎腸斷,沉聲又道:“你如有靈,在此等我,我去潭邊奠祭你主人升天英魂。”

  說過話,不再管馬,翻身直向那一片濛濛白霧中走去,一邊走一邊流淚,順手採幾朵野花松枝暫作香燭花圈,半裡多路,不過片刻工夫,已然進入那茫茫水珠圈內。

  只覺著如歷濃霧,像天在下著絲絲細雨,肖俊窮目力向前看,也不過能看到二丈左右,暮天繁星剎時無蹤,眼前的景像全成了一片白色雲霧。

  三瀑合流,由那千丈高峰上倒掛下一丈方圓大小一個水柱,飛射到數十丈遠近才傾落潭內,聲如萬馬吼奔,震耳欲聾,這景象實在太嚇人了。

  肖俊摸索到潭邊,衣履全濕,近潭水珠如豆,密雨般打在鐵書生的身上。他提氣凝神,運目力細看沉鵝潭的形勢,那潭面約十畝地大小,給排山般倒瀉下來的水柱一擊,潭中間形成了一個兩三丈深的大漩渦。

  武鴻釗並沒有故作驚人描述,那湍轉水力何止萬鈞,不要說人掉下去要被捲沉潭底,就是一葉一毛確也沒法子浮在水面。

  鐵書生看清楚形勢後,打撈雁秋的屍體已成絕望,不由一陣心酸,淚珠兒奪眶而出,他雙膝並跪在距潭水數尺的岸畔,插竹作香,排成花圈,悲哭出聲道:“秋弟陰靈有知,請受小兄奠拜,我肖俊要不能手刃害你仇人,沉鵝潭也就是我葬身的地方……秋弟……秋弟……魂兮歸來……”

  鐵書生越哭越傷心,索性匍匐地上大哭痛嚎,直到力竭聲啞,淚盡血流,也不知過了有多長時間,幾度昏過去又醒了來,人已如在水中浸過一樣,全身沒有半寸乾衣。

  肖俊勉止悲聲,站起身子抖抖濕透的衣服,伸手摸下右後肩,透出劍把,挫牙出聲,望著那渦漩潭水,發出一陣悲忿的冷笑,正想轉身退出這一片如霧水珠,猛然聽到巨雷般的水聲中夾雜著一個清脆女子的哭聲,聲如杜鵑啼血,令人聞之斷腸。

  這突來其來的哭聲,使肖俊沉重的心情清醒過來,他凝神靜聽,那女子邊哭邊訴說道:“秋弟,秋弟呀!你死得好慘啊!可憐爹娘……雙遭濺血慘禍……如今你又身葬潭底,留下我孤苦伶仃一個弱女子,無情皇天,為什麼不睜開你一雙眼睛,你陰魂有知,等等你可憐的姊姊吧!等我給你報了仇,咱們一塊兒去見地下父母……”

  肖俊聽得心中一動,這女子分明是奠祭雁秋,可是她是誰呢?

  又不像萬翠蘋和余棲霞的聲音,她們也不能這樣哭法。

  鐵書生沉思了一陣,猛的憶起了雁秋的親姊姊羅寒瑛來,雁秋告訴他說有一位生死不明的姊姊,七年前家遭橫禍,是被一個碧眼道人帶走的。

  聽這女子哭訴的話,大概除了羅寒瑛再不會有別人,難道她也找上靈水崖了嗎?事情怎麼會這樣巧?又想,雁秋所追索的仇蹤不就是一個碧眼道人嗎?

  如果這樣,那道人定是白元化的門人,也可能就是帶走寒瑛的那個人,不過,這中間還有點疑問,因為羅寒瑛真的在靈水崖,她既知雁秋追來,必然設法救他,如果她不知道這件事,當然也不知道沉潭的人就是雁秋,而且,雁秋落潭葬身已經半月,難道說,在這半個月後她才知道了這件事嗎?這重重疑竇,令人費解。

  鐵書生決定循聲找人以查究竟,立時沿潭向哭聲處搜尋過去,濺飛水珠密如銀幕,遮住了目力視線,他走了一陣,哭聲漸近,肖俊拿準哭聲所在,縱身一個飛躍。

  腳沾地已離女子身邊不過數尺遠近,正見她嬌軀伏地,哭得悲痛欲絕,身邊二尺左右,並跪著一個勁裝少年,也哭得泣不成聲。

  肖俊細看那人,竟是與小乞俠一塊兒入山被擒的玉虎兒,他剛想招呼玉虎兒一聲,猛然一陣勁風由身後撲來。

  鐵書生挫腰長身,斜著竄出去七八尺遠,從那女子身側尺餘處飛過,按說這樣一來,對方不管如何,必然驚動,無奈此時那少女已昏厥過去。

  肖俊從她身側飛過,她竟然是毫無所覺,肖俊剛落下身子,耳聞另有一個男人的嗓音,從濛濛濃霧般水珠中傳來道:“來的可是鐵書生肖師兄嗎?”

  聲音很生,肖俊竟分辨不出是什麼人的口音,但人家已認出自己的面目,且口稱肖師兄,自然不會是敵人,立時應道:“在下肖俊,朋友你是誰?”

  鐵書生話音一落,立即有一團黑影飛近他身邊落下,輕聲答道:“小和尚三寶,肖師兄請趕快勸勸玉師兄和那位姑娘,不要再儘管痛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哭死何益,應該設法替他報仇,目前這地方危險太大,最好能先退出靈水崖再作計議。”

  這當兒鐵書生自是無暇追問事情經過,回頭看少女,似已暈倒在地上,玉虎兒也哭到昏迷狀態,雙膝跪地,上半身完全伏在地上,兩個人講話的地方離他們不過四尺左右,他們竟全然不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6:09

六十三

  肖俊知他們倆人都寸心痛碎,傷悲極端,這情景也勾起他的傷心,差一點也要再伏地痛苦一場。

  黑羅漢三寶看肖俊站在那兒也是瞪眼不動,不由心裡急了起來,又催促著說:“肖師兄,事情應該往大處著想,現在,我們就是全都跳入沉鵝潭去,也不能使羅小俠復生,再說此時天已快大亮,如果靈水崖發現我和玉師兄在石牢失蹤,必然大舉搜查。”

  三寶和尚繼道:“我們死中得生的人,這條命丟了自無話可說,但那位羅姑娘決難倖免,你是雁秋結盟的大哥,難道讓你義弟的親姊姊再遭毒手,真連羅家男女一個不留嗎?我沒法勸她,也不能勸她,玉師兄也哭得死去活來,我小和尚在附近替他們巡視守望,但他們卻是越哭越狠,看樣子不哭死不肯罷休,肖師兄,你看該怎麼辦?小和尚不便再硬作主張,和尚這條命是羅姑娘救的,再為羅姑娘戰死沉鵝潭,毫無半點遺憾,問題是這樣死,是不是值得?現在,我去看看人家是否有動靜。”

  說完話身形一晃,向那水霧邊衝去。

  肖俊為人本富機智,但自聞羅雁秋噩耗後,悲忿填胸,做事哪還能顧前想後,現在三寶和尚連說帶激,使鐵書生把一腔沸騰的悲痛暫壓制下去。他不認識寒瑛,自不便去扶她起來,先走到玉虎兒跟前,沉聲喝道:“四弟,你醒醒,不要再哭了。”

  說著話,他已用右手抓住玉虎兒一條右膀,把他拉起來,玉虎兒人已哭到半昏狀態,先聽肖俊一聲沉喝,繼之又被拉起,迷糊中猛睜雙目,怔怔地看著肖俊,半晌工夫,才大喝一聲:“大哥,可憐秋弟他死了,屍體就沉在這無法打撈的潭中,大哥,你來晚了一步,再也見不到他了。”

  肖俊一顆心原就是勉強克制,哪能受得住玉虎兒這樣發瘋般一鬧,立即鬧個師兄弟相對而泣,肖俊流淚說道:“現在,不是我們只管傷心的時候,我們應該想法給秋弟報這個仇,那位姑娘是不是秋弟的姊姊,你趕緊把她扶起來,看她已暈過去多時了。”

  玉虎兒被肖俊一語提醒,細看寒瑛果然伏臥地上,狀如死人,也不顧再答肖俊的問話,慌忙走幾步搶到寒瑛跟前,一伸手扶起羅姑娘伏地嬌軀,不住搖動喊道:“瑛師妹,你醒醒。”

  肖俊疾走到玉虎兒身後,看姑娘雙目緊閉,兩眼角汩汩出血,氣若流絲,知她已哭傷元氣,立時對玉虎兒說道:“快把她扶出水霧,再晚恐怕不好救治了。”

  在這種危緊的時候,哪還能顧及到男女授親不親之嫌,玉虎兒雙手捧起羅姑娘昏迷嬌軀,轉身往外面急跑出去,肖俊搶前帶路,兩個人一陣疾走,片刻工夫已衝出水霧,來到一個山腳下面。把寒瑛放下,玉虎兒半曲半蹲,扶著羅姑娘,口裡不住的輕喊著姑娘的名字,鐵書生站一邊,瞪著眼發急,約過了一盞熱茶的時間,姑娘才手足轉動。

  猛然的,她睜開了一雙充血大眼睛,一下子抓著玉虎兒右手,嬌喊道:“秋弟弟,你死得好苦啊!姊姊痛死恨死了。”

  玉虎兒流著眼淚答道:“瑛師妹,你定定神,我是玉虎兒,你的玉師兄。”

  姑娘鬆了手,直著眼,看了半晌,猛然又喊道:“你是玉師兄,我好慘的兄弟永……遠再見不到他的面了,弟弟……”

  一挺嬌軀,站起身子,用濕透的衣袖擦抹眼角淚跡,一眼看到身側肖俊,問玉虎兒道:“他是誰?”

  玉虎兒退一步,指著肖俊道:“他是秋弟的結盟大哥,也是小兄的同門師兄鐵書生肖俊。”

  羅姑娘忽地仰天一聲大笑,笑聲淒厲刺耳,悲壯如衡陽鶴唳,她笑聲一落,人似乎也恢復了清醒,但卻一臉肅穆神色,對玉虎兒說:“玉師兄,我們一塊兒從小長大,羅家慘遭橫禍經過,你是親眼看見,用不著我再說,想不到七年後慘事重演。”

  “親弟弟死在他姊姊的義父手裡,世上事竟有這麼巧,而且,巧得又是這樣慘,過去我問義父秋弟下落,他總是支吾以對,說秋弟已遭身死,如今想來,這中間必有一段隱情,可憐我弟弟已死,他不能親口對我說明經過,我想你們一定知道。那時候,我認為羅家只餘下我一個弱女子活在人間,心想將來懇請我義父替我們羅家報了仇後,我就橫劍一死,追隨爹娘和弟弟於九泉下。”

  “誰想這中間還有另外的曲折,目前秋弟罹難沉鵝潭,屍骨不見,他死得比爹娘更慘,可笑我這個親姊姊那晚和他交手,竟不知是我日夜縈繞心靈的親弟弟,他一直避不還手,逐步後退,我卻一昧猛追,現在想來是想把我引到無人地方,說明身份,姊弟相認,我卻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心事。只管步步逼近,可憐他地勢不熟,直退到三合飛瀑的懸崖上面,我和白素棠,兩支劍、一支拐,三般兵器疾如狂雨。我當時也看得出他身手不凡,為什麼只避不願還手,心中正感奇怪,我義父卻突然出現,不容他講話,一支劍狠命猛攻,當時情景如果他要拚力死戰,也許還能逃出我們三人的包圍,恰巧在那當兒我的劍被他用寶刀削斷,失足跌倒。他大概怕傷我,又怕我跌下斷崖,反而向後面退去,等我起來,他已退上崖頂,猛見我義父施展辣手,用五鬼陰風掌向他打去,恍惚中似乎聽到一聲姊姊!不過那時正是羞忿交加,也未去想它。”

  “誰知,他竟是我的弟弟,他如果不是為我,自然不會退入這種險地,羅寒瑛變成了誅弟的凶手,我何以對得住父母的在天之靈,何以對弟弟罹難的英靈。玉師兄,可憐我見到你以後,才弄清這中間的曲折情形。玉師兄,你們是結盟兄弟,這報仇雪恨的事全由你們辦了,天要亡我們羅家人,又有什麼法子?”

  說到此處,她對玉虎兒和肖俊深深一禮,鐵書生、玉虎兒趕緊還禮,就這一瞬工夫,羅姑娘猛施提縱身法,箭一般又向那片水霧中衝去,口中喊道:“弟弟陰靈不散,來接你姊姊吧!”

  鐵書生、玉虎兒知她要撲潭一死,慌忙追了過來,玉虎兒大喊著:“瑛師妹!你這是何苦呢?”

  寒瑛快如飄風掣電,肖俊、玉虎兒追個流星趕月,無奈距離過短,羅姑娘輕身功夫又不在倆人之下,相隔有五六尺遠,終無法追上,眨眼間羅寒瑛已衝進一片雲霧之中。

  鐵書生心中急如火焚,猛施“蜻蜓三點水”,一連幾個飛躍趕到寒瑛身後,伸手一把沒抓住,羅姑娘又跑出去三四尺遠近,水霧迷眼,再想追上自非容易了。

  鐵書生跟著衝進來,不顧生死,加緊腳力,仍圖能擋阻寒瑛,倆人相隔幾步,就是設法子抓得住,玉虎兒在肖俊身後急得大喊大叫,可是羅姑娘已橫定了心,一味不理。

  眼看潭水漩渦不過餘丈遠,可憐一代紅顏就要被急流漩渦捲入潭底,就在這一瞬間,猛然由潭邊濃密水珠中捲起一陣勁力狂風,把羅姑娘嬌軀打飛起六七尺遠,一交跌在地上。

  鐵書生、玉虎兒也被突來勁風打退六七步,全都栽倒,三人剛倒在地上,耳聞一個洪鐘聲音喝道:“你這無知的蠢丫頭,怎麼這樣想死?你父母亡體未葬,死嘗抱恨終天,老夫雲遊四海,歸來大錯已鑄,秋兒已隨我去,你們姊弟重逢來日不遠,速離靈水崖,不要在此多留,異日會面有期,老夫去了!”

  說話聲音,聽起來就在眼前,可是三個人六隻眼睛,就是看不見人家在什麼地方?那聲音隱去良久,三個人才如夢初醒,羅寒瑛掙紮著跪在地上道:“哪位老前輩留言示警,羅寒瑛如夢初醒,秋弟弟既蒙拯救,小女子感恩戴德刻骨銘心,望能賜一面之緣,容我叩拜仙蹤。”

  羅寒瑛說罷,伏地叩首,但只聞飛瀑水聲如雷,再無人應聲答話。

  鐵書生、玉虎兒,也跟著對空拜了一拜,滿腔悲忿驟然全消,兩個人走到寒瑛跟前,仍見她叩頭如搗蒜般一直不停。

  玉虎兒笑對羅姑娘道:“瑛師妹,仙人已然走了,你還在叩的什麼頭?趁天色還未大明,我們趕緊退出這個地方吧!”

  羅姑娘回首看看玉虎兒,緊鎖著雙眉,答道:“你說的倒好,我沒見弟弟的面總是不放心,要是人家騙我呢?”

  羅姑娘口裡雖然這樣說,其實內心已經輕鬆不少,不自覺流露著一種天真的憨態。

  鐵書生接口笑道:“姑娘不要這樣想,試問剛才那一陣勁風,把我們急急前衝的身子駕雲般捲了起來,卻妙在我們都未傷及毫髮,這是一種極高的內家神功,老人家既然有這種本領,決不和我們後輩打誑語,秋弟人間奇傑,瑤池仙品,他決不會罹遭橫禍。我看,還是先退出這片水霧吧!我們三個人都成了什麼樣子啦!好像泡在水裡的人啦!”

  寒瑛看看一身青色勁裝緊貼在嬌軀上,豐體隆乳分外明顯,不由嬌羞地笑笑,站起身子,飛一般向水霧外面跑去。

  三個人退出水霧,黑羅漢三寶和尚正焦急地在到處找他們,一見三人出來,搖著光頭說道:“怎麼?你們三個又跑到那片水霧中去啦!害得我小和尚急瘋了心,你們看天色已快大亮,再不走恐怕走不了啦!”

  肖俊笑問道:“怎麼?你發現了什麼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6:22

六十四

  黑羅漢見三個人都面帶著輕微的笑容,和剛才一臉悲傷忿然欲絕的神態大不相同,不由心中犯了疑,他拍拍光腦袋問道:“小和尚一生從沒進過悶葫蘆,今天算叫三位把我弄昏了頭,你們高興什麼?好像找到了你們秋弟一樣?”

  玉虎兒笑笑道:“和尚唸經求佛,怎麼不知道人間因果,秋弟弟瑤池九品蓮花,他不會死,他有百靈護佑。”

  黑羅漢擠擠眼,又說道:“怪事,沉鵝潭激流捲漩,不要說人,就是蛟龍也不能浮起,真掉下去還會有命?”

  鐵書生接口道:“天下事,哪能一概而論,你當和尚不信人間有神仙?”

  黑羅漢搖搖頭,道:“神仙,也許有,可是和尚沒見過,你們不要賣關子,什麼話,明著說,和尚和小要飯的死都不怕,就怕悶葫蘆悶得我難受,說明了,讓我也樂一樂。”

  和尚話住口,猛聞右面峰腰中傳來一聲厲喝道:“兩個掌底遊魂,竟敢破牢私逃,靈水崖滿佈著天羅地網,想逃命,無疑白日做夢。”

  隨著一聲厲喝,腰峰中飛下來一條人影,像巨鶴凌空而落,腳沾地已離四人丈餘左右,此時東方已呈魚肚色,景物異常清晰。

  肖俊看那人一襲灰布道袍,碧眼長鬚,背插寶劍,高大身軀,相貌威嚴,正想喝問,那道人又指著寒瑛,怒叱道:“我還認為兩個狂徒被人放走,原來是你這個丫頭幹的好事,吃裡爬外,義父算白費了數年教養你的心血了。”

  說著話,竟從兩道神光充足的碧眼中滾落下來兩滴淚水。

  羅寒瑛見來人正是恩養自己七年的義父碧眼神雕胡天衢,心中立時泛起恩怨兩種不同的滋味,她往前走兩步,含淚答道:“義父,你不要責怪我私放他們倆人。”

  她指著玉虎兒繼道:“這是我父親生前的弟子,和我一塊兒長大的師兄,那位小師父是我師兄的朋友,在情理上說,我自是應該幫他們一次忙,我知道私放要犯有違門規,但我已經做了,本來應該負荊請罪,可是我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那夜被義父打下沉鵝潭中的人,是我唯一留在人間的骨肉同胞羅雁秋弟弟。過去,我問義父他的下落,義父總是說,他已在七年前罹難衡山雁鳴峰下,誰知,七年後他被義父用五鬼陰風掌打下絕崖,沉潭送命,目前我對其中一切恩怨已經明了。”

  “我弟弟千真萬確是死在義父手下,他是不是真的會死,誰也不能斷言,現在,我只求義父放手讓我跟他們一起離此,我做了違犯白家門規的事,也不能再在靈水崖住下去,義父恩養我七年歲月,羅寒瑛不是負恩忘情人,等我把個中恩怨真像完全瞭解之後,如果牽涉不到義父,我一定回來在你老人家面前請責領罰,你打我,我也甘心,從此女兒承歡膝下,守著義父你一輩子,就是我弟弟他如還能活著,我也讓他在你老人家膝前盡幾分孝心,你這次打他下潭,如是無意,我也必使他不記此仇。”

  羅寒瑛一席話仁盡義至,碧眼神雕聽得淚珠紛披,全身顫抖,他張下嘴沒有說出來話,倏地見他一咬牙,仰面一聲哈哈大笑,道:“孩子,你說得很對,你不管有多大的錯,義父決不會對你存一點記恨的心,不過,沉鵝潭飛瀑漩渦,如果那個人真是你的秋弟,也決沒有一點生存的希望。瑛兒,你回來,如果靈水崖真的不能容你生存,義父帶你到另外的地方去,現在,我看在你的面上放過他們三人。”

  說到這裡,又厲聲對肖俊三人喝道:“你們還不快走,想留這裡等死。”

  鐵書生聽雁秋說過,他七年前被一碧眼道人打下斷崖的經過,那道人八成就是此人,正想出言揭露,羅寒瑛又搶先答道:“義父一片愛護之心,恕女兒目前不能遵辦,在事情未能全部明了之前,女兒決不再在靈水崖存身。”

  羅寒瑛幾句話,碧眼神雕臉色突變,他冷笑一聲,道:“難道你這個丫頭還敢硬闖出山?”

  寒瑛接口應道:“如義父執意不放手,女兒拼受一死。”

  胡天衢聽完話怒容滿面,厲聲叱道:“丫頭,你真想離開靈水崖,除非你逃過我五鬼陰風掌。”

  說著他翻身拔下肩上三尺青鋒,劍指肖俊道:“你們這般無知小輩,靈水崖清淨聖地,從不介入江湖上兇殺惡鬥,你等無緣無故,膽敢進犯山境,除非留下命來,體想再出此山。”

  鐵書生退一步,也拔劍怒道:“你身披玄門衣,心如蛇蠍,一肚子陰謀狡計,外表故示仁慈,我問你!七年前雁鳴峰下打下羅雁秋跌入斷……”

  鐵書生話未完,胡天衢猛的一聲狂喝:“小狗找死!”

  惡狠狠舉劍猛刺肖俊,劍挾勁風捲雲飛雪,快得像滿天烏雲中一道閃光,鐵書生閃身避招,劍施“金絲纏腕”,反向胡天衢右臂刺去。

  碧眼神雕已盡得六指仙翁白元化全部真傳,見肖俊劍到,倏的沉腕,讓開肖俊劍鋒,跟著劍化“王母捲簾”、“進步迴環”、“斜展七星”三手絕招,迴環出手,劍聚一片銀光,勢如排山倒海,鐵書生被逼得連連後退。

  玉虎兒知碧眼道人武功高強,自己和黑羅漢全是被他一人所擒,趕緊解下手中金絲鎖龍鞭,搶攻過去,黑羅漢也不客氣,翻手摘下背上二尺六寸降魔杵,加入了戰鬥。只有羅寒瑛,呆睜著一雙秀目,輕皺著兩條彎月似的柳眉,手執著長劍,看著四人拚命苦鬥。

  碧眼神雕一支劍,力鬥肖俊、玉虎兒、三寶和尚竟尚能揮劍猛攻,四人交手了二十餘個回合,一時間難分勝敗。

  肖俊施展出“太極慧劍”把胡天衢凌厲劍風從容予以化解。玉虎兒的金絲鎖龍鞭,和黑羅漢的降魔杵一味猛打急攻,四個人團團如走馬燈般又打了十幾個照面。

  碧眼神雕辣手頻施,竟不能傷害對方一個人,尤其肖俊劍術高明,出於他想像之外,每每劍尖劍鋒常常有一種陰柔之力,有幾次他反被肖俊劍封住門戶,無法施展,這憋得胡天衢一肚子怒火,他知道,今天不傷三人,寒瑛決不會再留靈水崖上,而且,他剛才聽肖俊口風,似乎他知道七年前自己把羅雁秋打入斷岸的那段事。

  這些話,有機會他一定會告訴寒瑛,從此義父女翻臉成仇,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之滅口,無奈對方劍法高明異常,他竟認不出是什麼來路,事實迫著他,他雖明知道這幾人都是武當派門下弟子,殺死一個就將引起無窮紛爭,但目前情勢又不能讓他們活著逃走。

  心念一決,眉透殺機,他手中長劍猛施一招“倒轉陰陽”,把肖俊等三人的兵器盪開,然後身子箭一般退出去一丈多遠,提一口丹田真氣,功運雙臂,左手一抬,準備施毒手追取三人性命。

  寒瑛驚叫道:“玉師兄,你們快退,他要施展五鬼陰風掌了。”

  她一邊喊著,一個騰躍飛了上來。肖俊聽師父說過五鬼陰風掌是白元化獨門絕技,一經中人,透骨過體,立時如寒冰壓身勁力全失,三個時辰內不能解救,必死無疑,不由心中一怔神,羅姑娘已搶身到三人面前,胡天衢殺機已動,獰笑一聲道:“丫頭,你也想找死?”

  羅寒瑛剛答一聲:“義父,你手下留情。”

  話未說完,碧眼神雕掌勢已發,一陣冷風正襲過來。

  這當兒,肖俊等身後突然也捲起一陣勁風,迎著五鬼陰風掌打下,兩團奇猛勁力一接觸,捲飛起一陣塵土,猛聞一個聲音由肖俊等身後傳來:“對幾個不會內功掌力的娃娃,何苦要下這種毒手,你認為你這五鬼陰風掌,就沒有人能接得住嗎?”

  隨著那聲音,破空落下一個短身材,大頭環目,身穿補滿補釘大褂,足著草履,滿身細皮白肉的老叫化子來,他落身肖俊等幾人前面,用手指著胡天衢笑道:“你這個雜毛老道,憑著你這點五鬼陰風掌力,到處欺侮後生小輩,實在說,你這玩藝只能嚇嚇孩子們,六指仙翁白元化一生用過幾次這種掌風,傳到你手裡,算是不可一世啦!不管對什麼人都想露露,你如真想玩,我老要飯的陪你,咱們先講好,哪個敗了不許哭!”

  胡天衢一見現身個老叫化子,用劈空掌打出內家氣功罡力,破壞了自己五鬼陰風掌,心中異常忿怒,又聽他連挖苦帶教訓,心中更覺冒火,正想再發難,猛然憶起一個人來,立時厲聲喝問道:“你是誰?看你這樣頗似傳言中的江南神乞尚乾露……”

  胡天衢喝聲未住,尚乾露晃晃大腦袋,笑道:“想不到,你還知江湖上有我這老要飯的,你既然猜對了,我也不騙你!你們靈水崖一向潔身自好,從不沾江湖恩怨,六指仙翁白元化在武林中頗受同道尊敬!怎麼救出你這種徒弟,虧你還假仁慈惺惺作態地披上玄門外衣。對付幾個後生竟然妄用你那五鬼陰風掌力。”

  說到這裡,他回頭對肖俊等喝道:“你們還不走,在這裡等什麼?難道要人家用轎子大吹大擂的抬你們嗎?”

  尚乾露話剛說完,碧眼神雕胡天衢突然發出一聲淒厲刺耳的長笑,他一順手中劍,先攔住肖俊等去路,眼望著江南神乞,帶怒喝道:“尚乾露!你認為江南神乞的名頭可以震懾住我們靈水崖嗎?

  老實說,我只不過聽人說過江湖上有你這個人而已,就憑你這副形象也配講出這種輕妄的話,別說家師,就是在下還沒有把你看到眼裡……”

  胡天衢話未完,尚乾露冷笑一聲,接口答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老要飯的不過是看在白元化份上不願使你過於難看,教訓你幾句也就算了,你這樣厲顏厲色,難道真想和我老要飯的比劃比劃嗎?”

  胡天衢又厲聲叱道:“尚乾露!你好狂妄的口氣,白家弟子和你老叫化子素無怨恨,井水不犯河水,你這樣深入靈水崖來硬要伸手,管別人閒帳,大概是看透我們靈水崖就沒有人敢動你一指一發,我勸你趁早回頭,不要惹火上身,如果你自負武技硬要替別人出面,也許這三合飛瀑下就是你埋骨的地方……”

  尚乾露突然截斷胡天衢的話,狂笑一聲道:“我老要飯的一生江湖,行蹤走遍了大江南北,專愛管別人閒帳,別說你這後生晚輩,就是白元化本人其奈我何,你這叫給臉不要臉,有本領儘管全部施展出來,讓我老要飯的看看你那五鬼陰風掌,究竟多大狠勁。”

  碧眼神雕胡天衢不是不知道江南神乞是武林道上著名的難纏人物,無奈他此時已成騎虎之勢,羅寒瑛真要離開靈水崖,弄清楚自己是殺她父母的仇人,又是害死她弟弟羅雁秋的凶手,那不但義父女恩情斷絕,而且反臉成仇,勢不兩立,何況六指仙翁白元化知道了個中曲折之後,也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目前形勢逼得他只有捨死一拼,萬一幸勝,能把尚乾露、肖俊等全毀在這裡,再挾持寒瑛一走,找個窮僻野村隱居起來,那時候寒瑛在自己威迫之下,縱有替父母報仇之心,可是也沒有這份力量。他一動邪念,凶心陡起,一語不發,猝然發難,一揚右手,一團冷風勁力猛向尚乾露打去。

  江南神乞在武林道上素以狠辣精明著稱,他一生從沒有上過別人的當,見胡天衢目射凶光暗運功勁,知他已存了突襲辣手的詭計,不由無名火起,引動這位江湖怪俠的殺機。他外形仍然不動聲色,抱元守一,氣納丹田,等到碧眼神雕一發難,也隨即發動,雙掌猛的向外一推,打出排山掌力,呼呼一陣勁風向打來的五鬼陰風掌迎去,隨著打出掌風,全身躍起,口中斷喝一聲:“鼠輩找死,竟敢下此毒手。”

  左掌護胸,右手“飛鷹搏免”,五指若鉤猛向碧眼神雕抓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6:33

六十五

  胡天衢五鬼陰風掌力吃尚乾露打出的內家真力一震,立時判出優劣,不自主全身向後退了兩步,腳下尚未站穩,尚乾露人已飛到,五指齊張當頭抓下,胡天衢想不到尚乾露打出內功掌風後人還能跟著飛擊,來勢又如此之快,總算碧眼神雕功力極深,江南神乞內家反彈之力並沒有震傷他。

  百忙中左手劍起,一招“鴻雁舒翼”,疾掃尚乾露右臂,倆人動作都是異常快速,尚乾露右手離胡天衢頂門還有一尺,碧眼神雕的劍鋒已快近他右臂,這情勢間不容髮,如果尚乾露不撒手救招,右臂必傷對方劍下,看得肖俊等一身冷汗,心想要糟,哪知就在眨眼工夫尚乾露護胸左掌一招“畫龍點睛”突然打出,食中二指猛向劍脊一點。胡天衢左手長劍似被一種極重的力量向下一壓,立時疾沉下去,尚乾露右手跟著易抓為打,五指倏合變為“單掌攝魂”,這是江南神乞生平絕技之一,不需打實,只要被掌力印上,立時腦髓震盪當場斃命。

  尚乾露恨透了碧眼神雕,存心把他毀到掌下,掌離胡天衢頭頂還有半尺,碧眼神雕立時覺著有一股極強的吸力使自己無法避招,心中這才知道自己比人家差得太多,料想今天定難逃命,一面躲避對方掌勢,右手握拳盡全力,向尚乾露小腹狠命打去。

  猛然有一條人影,曦色中快如閃電,人未到,先打出一團勁力,一股奇大力量猛向尚乾露撲去,江南神乞警覺到這是劈空掌力,顧不得再傷碧眼神雕,雙臂一分,人像穿雲燕子,把懸在半空的身子又飛起一丈多高,避開飛來掌風,跟著一招“燕青八翻”,輕飄飄落出去三丈多遠。

  再定神看胡天衢人已昏倒地上,卻是被自己“單掌攝魂”絕技所傷,雖然沒有完全把掌力印上,使他當場送命,但看樣子大腦已被震動,負傷也不會太輕。

  在胡天衡身旁,多了一個短小枯瘦的老人,穿一身黑布長衫,前面光禿著大半個腦袋,後腦袋上有幾根白髮結一個小辮子,顎下留著稀疏的山羊鬍子,大頂門、三角眼,兩道黃眉毛,塌鼻高顴,大嘴巴,長相異常難看,他看看倒臥地上的胡天衢後,咧開大嘴對著尚乾露冷笑一聲道:“你這老要飯的真是越鬧越厲害了,靈水崖素不招惹江湖恩怨,你憑什麼到人家這種清靜的地方賣狂,我要是晚來一步,他的命怕不送在你的手裡,再說,就算真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也應該找白元化說話才對,何苦欺侮一個晚輩?聽說你己洗手退隱,不再問江湖上一切是非,原來都是一套騙人的把戲。”

  說著話,兩隻三角怪眼中神光電閃,把肖俊等幾人略一掃視,眼光又落在尚乾露的臉上。

  尚乾露一見現身的人,竟是嶺南有名的魔王鬼手潘洪,心中暗暗一驚,想不到潘洪竟會到靈水崖來,聽他口風一力袒護碧眼神雕自然和白元化交情不錯,江南神乞還是十五年前在嶺南行俠時,和潘洪見過一次面,深知鬼手潘洪在嶺南綠林道上,是最難纏的一位魔王,一支奇形鐵鬼手,獨步嶺南數十年來逢敵手。這人介於正邪之間,他本身並無什麼惡跡,只是性格冷僻,做事偏激,他認為對的就固執已見,一意孤行,和人一動上手,非分勝負不可。他用的兵刃,異常出奇歹毒,用純鋼冶鑄製成,形如人臂,前端分成五指,中指和大指內各藏有毒針五支,和人交手時,只要按動把手處機簧,毒針即自動飛出,嶺南綠林道上都稱它叫做鐵鬼手,那意思說,遇上這種兵器就等於遇上鬼的手,很難倖免。

  潘洪仗一隻鐵鬼手,在嶺南道上稱霸幾十年,傷亡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鬼手也就變成了他的外號,嶺南一帶吃黑飯的朋友,只要提起鬼手潘洪四個字,全都退避三舍。

  潘洪除了一支奇形鐵鬼手獨門兵刀之外,其他武功方面亦都有極深的造詣,但誰也不知道他的師承門派,出身來歷,他很少和人交往,獨身一人,行蹤飄忽,神出鬼沒地在嶺南一帶倏現倏隱,不過,鬼手潘洪很少離開嶺南,所以,中原一帶知道他的人並不多。

  尚乾露俠蹤四海,雖然還是十五年前在嶺南和鬼手潘洪見過一面,不過,倆人長相都異於常人,一見之後就不易忘懷。因此,潘洪一見江南神乞,就認出是尚乾露,而尚乾露一見之下,也認出來人是鬼手潘洪。

  江南神乞成名武林多年,潘洪話中帶刺,他哪肯吃這一套,立時冷冷笑道:“我還以為是白元化親身蒞臨,原來是你,這倒是出乎我老要飯的意料之外,大駕竟肯遠離嶺南,深入嶗山靈水崖,真是失敬得很,關於我老要飯的洗手退隱與否,這和你姓潘的應該是毫無關係,別說是靈水崖這片荒山惡谷,大概遍天下沒有我老要飯不能去的地方……”

  尚乾露話未說完,鬼手潘洪陰惻惻一陣冷笑,兩條黃眉毛驀然倒豎,一雙三角眼倏而怒翻,截住尚乾露的話,說:“好大的口氣,我潘某活了這一把年紀,第一次聽到這種狂妄的話,大概你自認你那一身本領世無匹敵,足可以獨步武林,其實呢?未必見得,靈水崖雖然不是我姓潘的居住之地,可是此地主人和潘某人交稱莫逆,誰叫我趕上這件事呢?既然趕上了,我就不能不管。你老要飯的如果不服氣,咱們不妨找個地方較量較量。不過,咱們先把話說明白,你和此地主人究竟有些什麼恩怨糾纏,我是完全不清楚,白元化也沒對我提過,他大概這兩天就要回來,如果你一定要見他的話,咱們不妨把較量的日期拉遠點,或者等你見了白元化,新債舊帳一起算,怎麼樣?”

  江南神乞被鬼手潘洪一席話逗得滿腔怒火,恨不得立時就動手一決生死,不過他深知目前對手是個勁敵,動上手不是片刻可分勝負,時間一久,對方援手定可趕到,自己雖則不怕,可是肖俊等安危勢難兼顧,目前,自己本身對事情因果也不太明了,不如暫時退出三合飛瀑,弄清事情經過,再謀對策。

  想到這兒,強按下無名怒火,冷笑道:“我老要飯的這條窮命,原本就不值錢,你既肯賜教,我自然樂意奉陪,白元化這兩天既能歸山,自然應先見他之後,我們再另定約期……”

  說到這兒,伸手指著倒臥在地上的胡天衢,繼道:“他已受我掌力震傷腦部,想閣下必有解救妙法,用不著我老要飯的再動手腳,請借金口轉達白元化一聲,就說尚乾露在十日之內,定當具柬拜山。”

  說完,也不等潘洪再答話,立時回頭向肖俊等喝道:“我們走!”

  鐵書生、黑羅漢、玉虎兒、羅寒瑛,隨著尚乾露的喝聲,各展開提縱身法,攀越峰嶺,疾躍出山,肖俊一邊走,一面舉目四顧想尋找烏雲蓋雪靈馬,奇怪的是寶駒竟不知何時,已跑得沒了影兒。

  五人一口氣越了六道峰嶺,來到一個山凹下面,尚乾露才放慢了腳步,肖俊趁空對寒瑛道:“羅姑娘,這位尚老前輩就是名傳遐邇的江南神乞,也是家師至交,我們都稱他尚師叔。”

  聰明的羅姑娘,哪還會不明白鐵書生弦外之音,趕緊緊走兩步,搶到尚乾露前面,說道:“晚輩羅寒瑛,叩謝老前輩救命之恩。”

  說著盈盈跪拜下去,尚乾露停步,望著寒瑛下拜嬌軀笑道:“你快點起來,我老要飯的一輩子最怕這個。”

  他說著話,肖俊等圍了上去,一起施禮請安,尚乾露晃著大腦袋,瞪著眼喝道:“你們這幾個孩子是怎麼搞的,誠心和我過不去嗎?誰不知道我老要飯的窮,從來不送別人禮物,你們這多酸禮,是不是故意逼我出醜……”

  他這幾句話,差一點嘔得肖俊等笑了出來,黑羅漢三寶和尚施過禮笑道:“尚師叔,你老人家今天要是晚到一步,我們準得一塊同登極樂,看起來我佛有靈,小和尚如能再回到楓林寺,一定要戒吃狗肉一百天。”

  說完話又合掌當胸高唸一聲“阿彌陀佛”。

  他這樣做,肖俊、玉虎兒再也忍不住,一起大笑起來,寒瑛也笑得花枝招展,別過頭去。

  尚乾露邊笑邊答道:“事情只能算是趕巧,差一點我老要飯的就沒法子再回武當山去,不過,目前事情並沒有算完,嶺南鬼手潘洪來到靈水崖,事情可能鬧得更大,窮師叔即將面臨一場生死決鬥,事情沒有到頭上,暫不去談它,你們中間詳細經過我還不太清楚,這位羅姑娘,是不是羅雁秋的姊姊?”

  尚乾露這一句,本來充滿輕鬆的空氣,立即轉變成一片沉寂,羅寒瑛不自主滴下來兩點淚水,答道:“羅雁秋正是晚輩胞弟,可憐他目前生死未明,而且,我做姊姊的,又是逼死弟弟的凶手……”

  尚乾露怔了下神,又問道:“怎麼?你們姊弟見了面,難道都不認識了嗎?”

  玉虎兒趕忙接口,答道:“秋弟夜入靈水崖時,用黑紗蒙面,匆忙中自難辨認……”

  說著,他把羅雁秋遇難沉鵝潭的經過,凡是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尚乾露聽完後,笑道:“既然有人暗中救助你們,又說出羅雁秋被他救去的話,自非空穴來風的事,試問,你們三個人六隻眼看不見人家,當然是一位風塵奇人,我聽諸坤說過,羅雁秋是東海三俠的弟子,這三位都是當代武林的仙俠人物,尤以三俠之首慧覺長老,聽說已入武家玄境,來去如風,日行千里,他自然不會不關心自己的弟子。”

  “不過,聽你們剛才所說,那位暗中救助你們的奇人的口氣,又不像是東海三俠之一,也許另有其人,不管怎麼說,像那樣的高人,決不會給你們幾個孩子開玩笑,何況,以他的話推斷,似乎和羅雁秋有極深的淵源,所以,這方面你們儘管放心,羅雁秋不但未死,而且,還會有一段極難得的遇合,也許你們再見他面之時,他已另成就一身出奇本領,看起來,今天就是我老要飯的不露面,暗中也會有人替你們解除危險。”

  肖俊接口道:“我入山之初,遇上秋弟寶馬烏雲蓋雪駒,一個更次把我送到沉鵝潭畔,後來巧遇玉弟和羅姑娘,當時大家痛心秋弟遇難,也無暇再顧及寶馬,及走時我曾留神四顧,卻不見靈馬影兒,大概亦為那暗伸援手的奇人帶走了。”

  尚乾露點點頭,還沒來得及答話,羅寒瑛突然又問道:“尚老前輩,剛才在沉鵝潭釁和我義父交手之時,我看義父傷在老前輩的掌下,不知道這一掌是否還有救,我義父他會不會死?”

  尚乾露出了著寒瑛,嘆口氣答道:“你這女娃兒心很忠厚,他那五鬼陰風掌力,雖然志在傷害肖賢侄等幾個,可是你,因為妄想以數年父女之情挽救他們三人危難,所以挺身而出,其實,他五鬼陰風掌力仍然照樣打出,不是我用掌力化解,首當其衝自然是你,你現在還仍關心他的生死安危,我想,鬼手潘洪如果救治得法,當無可礙,否則,很難說他能不能保住性命。”

  羅寒瑛含淚答道:“七年來,他對我說得上愛護備至,撫養情深,自不應遺忘,假如我秋弟弟真能不死,以後我必求他放過我義父一命。”

  鐵書生聽完寒瑛的話,很想告訴她,胡天衢才是真正殺死羅九峰夫婦的凶手,忽然,他又想到,這話似乎不應由自己說出,也不忍再重提這段悲慘往事,招惹寒瑛傷心,可是,玉虎兒忍不住卻要開口,肖俊趕緊示意阻止。

  尚乾露、黑羅漢又不知道個中詳情,自然都不便講什麼話,五個人加快了腳程,一陣緊走,路上幸未再遭受攔擊,足足走了四五個時辰,才出了嶗山,肖俊等幾個人疾奔萊陽東關金升客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6:43

六十六

  尚乾露等五人離金升客棧還有一箭之路,只見小乞俠諸坤和歐陽鶴、梁文龍、李福四人正站在店門口低聲談話,他們一見尚乾露帶著肖俊、玉虎兒、三寶和尚歸來,另外還多一個秀美異常的少女,四個人一窩蜂般迎了上去。

  歐陽鶴帶路,領著江南神乞等到自己住的房裡,又忙著叫了一桌酒席,小乞俠過去拜見師父,梁文龍等都向尚乾露施禮請安,江南神乞笑道:“你們都起來坐下,窮師叔老毛病,最怕這一套。”大家只好依言就座。

  玉虎兒又介紹寒瑛和諸坤等幾人見面認識,幾人聽說是雁秋的姊姊,不由都多看她一眼,果然生得秀眉瑤鼻,姿容絕代,和雁秋有幾分相像,羅姑娘被人眼神一逼,羞怯地低下頭去,退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時,歐陽鶴首先忍不住問肖俊道:“大哥,你此行是否探聽出秋弟行蹤,他究竟有沒有遭人毒手?”

  鐵書生搖搖頭,答道:“一言難盡,如果不是尚師叔及時趕到,小兄等恐怕已陳屍三合瀑下沉鵝潭畔了……”

  肖俊遂把經過細說了一遍,歐陽鶴、梁文龍一聽雁秋遇救未死,高興得笑出了聲。

  尚乾露猛地收斂了笑容,問諸坤道:“你怎麼搞的?一個人先溜到萊陽客棧,小和尚、玉虎兒你全不管!假如他們送命在靈水崖,我看你如何交待,三個人一塊兒進去,你一個人逃了命,我老要飯的這張臉雖然很厚,也沒法子再見萬永滄和一心大師,你這幾年長進得很快!棄友不顧,貪生逃命,你都能做得出來,你真是我老要飯的好徒弟!”

  說完後,一張白臉變成了鐵青顏色,兩道眼神如挾霜刃,逼視著小乞俠。

  諸坤一見師父神色,不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趕忙跪下去,答道:“弟子雖然頑劣,但絕不敢棄友不顧,獨自貪生逃命,拋下兩位師兄不管,弟子等深入嶗山百里,即中了埋伏,一場激戰,三寶師兄和玉師兄失手遭擒,弟子當時本存以死相拚之志,又因聽師父說過,白家人並無惡跡,故不敢妄用七孔黃蜂針簡,又怕肖師兄等後來的人,照樣中人埋伏,因此弟子捨命突圍,隱藏山中,準備告訴後來的人,一方面回武當山求援,再者,免重陷覆轍中人埋伏,然後弟子再進山設法救人,萬一不能如願,弟子也只有仗黃蜂針最後一拼,不想路上遇到肖師兄……”

  小乞俠說到這裡,肖俊亦跪下去對尚乾露說明了以後的經過。

  江南神乞點點頭,道:“這麼說來,是我做師父的錯怪你了,起來吧!”

  小乞俠站起身子,玉虎兒道:“說起來事情很巧,我和三寶師兄被胡天衢出其不意點中穴道遭擒,糊糊塗徐被人家送入一個石牢中,全身被人用牛筋捆在一根石柱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然透出來一片亮光,原來,這石牢是一個天然的石洞改造而成,透出來亮光的地方,是一個三尺左右的方孔,一陣工夫,從那方孔中,進來位少女。想不到是我七年未見面的寒瑛師妹,我們被擒後,送入石牢時,被她看見,仗她相救,我和三寶師兄當夜就逃出石牢,剛脫危險,又從羅師妹口中聽到,半月前有一個施劍的蒙面少年,在三合飛瀑懸崖上失足墜入了沉鵝潭中,聽她說形態模樣頗似秋弟,當時我們真是急瘋了心,也無暇顧及危險,趕到沉鵝潭去祭奠秋弟……”

  玉虎兒說完話,肖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問小乞俠道:“你們三人是否發現過蘋妹和余姑娘倆人的行蹤?”

  諸坤搖搖頭,道:“怎麼?她們兩個也下了武當山嗎?”

  肖俊嘆口氣答道:“你們三人走了之後,當天夜裡,她們兩個也偷離了前山白鶴觀,在永城合盛客棧還聽店夥計說她們倆人一路追來,行程還先我們兩日,怎麼會全無一點消息呢?”

  鐵書生說出經過,第一個著急的是玉虎兒,他急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道:“糟透了,她們兩個姑娘家,竟這樣膽大的亂跑……”

  肖俊道:“事情已然發生,目前光急無用,蘋妹和余姑娘由武當山到永城這段路,並未走錯,可能過了河南境走叉了道路。”

  小乞俠搖頭答道:“萬姑娘冰雪聰明,又知道我們預先約好的路標圖記,她們盡可以按圖索路,就算走錯了路,但總不會錯了方向,這幾天也該趕到了,何況,還有個江湖閱歷極深的余姑娘,如果說她們已進了嶗山靈水崖,又似不像,進了山總該有點風聲可聞,以我想,可能是在路上另出了差錯。”

  這時,酒菜已送上來,尚乾露、肖俊、玉虎兒、黑羅漢、羅寒瑛等五人,都差不多一天沒有吃東西了,酒菜一上,立即按序就坐,江南神乞和瘋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兩大酒鬼,他一入座,也不管同桌的儘是晚輩,立即舉起酒壺,一連痛飲了十幾杯,才放下酒壺道:“據我勘察,這兩個女娃兒確實未到靈水崖來,八成是在路上出了亂子,目前我無法分身尋她們,和鬼手潘洪約好十日內拜山,總得去和人家比劃比劃,也許我要飯的這把窮骨頭命該拋在靈水崖上,這件事,你們也無法幫忙,留這裡反而增加我麻煩。”

  “不如你們立刻西返,順便訪查兩個女娃兒的行蹤,如果查出眉目,不妨盯緊她們去處,我老要飯的如果死不了,近日內即可追上你們,凡事量力而為,切勿魯莽從事,免得一步失算追悔莫及……”

  話到這裡,尚乾露忽然收斂了平時嬉笑的態度,倏變一臉肅穆之色,長長地嘆了口氣。仰面一陣狂笑,道:“瓦罐不離井口破,仗劍江湖有哪個落得好下場,譬如拿我來說,是否能勝潘洪手中一支奇形鬼手,實在很難預料,這幾天之中,我們倆人必定有作個死傷……”

  梁文龍忽然接口道:“師叔,無必勝把握,何苦要單身踐約,再說他們人多勢眾,縱然師叔勝了鬼手潘洪,還有白元化等人決不會袖手旁觀,不如和他改定約期,等弟子疾馬返回武當山去,恭請兩位前輩東來,和他們一個了斷,免得以後再糾纏不清。”

  江南神乞笑道:“你這孩子倒真替我擔起憂了,窮師叔一生做事從未假借他人之力,靈水崖雖然人多,真正能和窮師叔對上手的也只有潘洪、白元化兩個人,其他的微不足道,我雖無把握勝他們,但也未必就會落敗,改定約期,留人話柄,窮師叔走了一輩子江湖,還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鐵書生急忙暗示梁文龍,不讓他再接口,卻不料寒瑛插嘴說道:“晚輩久居靈水崖,深知虛實,白夫人龍拐婆婆,十二手連環飛拐和追魂燕子鏢,狠毒之處不輸六指仙翁,老前輩單身無援,涉險履約,恐有不便……”

  羅姑娘話未說完,尚乾露面色微變,冷笑一下,接道:“你這位女娃兒,不必替我擔心,老要飯的一輩子走南闖北,會過不少高人,也經過不少大風大浪,你們吃完飯,立刻返西,不許再問這件事。”

  尚乾露幾句話,聽得羅姑娘心中非常難過,自己一番好意,不想競碰個釘子,她年輕面嫩,這些人又都是初見,害得一張粉臉兒紅到耳根後面,妙目裡淚光湧現,趕忙低下頭去用衣袖拭去淚水,勉強裝出一分微笑。

  這時大家都不便再說話,匆匆的吃完酒飯,尚乾露催促幾人立刻動身,肖俊深知這江湖怪傑外形看去雖然遊戲三昧,其實異常任性,他決定的事,誰也沒法勸他改變,羅雁秋既已被人救走,自己幾個自然再無留魯東的必要。

  目前第一要事是追尋翠蘋等二女行蹤,江南神乞武功已達登峰造極,勝敗故難推斷,脫圍總有把握,只說了聲:“師叔,你老人家珍重。”

  即和歐陽鶴等七人,拜別尚乾露登程西返。

  肖俊等八人六騎一路西進,出了萊陽城,小乞俠笑道:“我師父做事,從來不准人參加意見,所以,我這個做徒弟的只好在一旁裝啞巴!對你們還算客氣,有一次,和瘋師叔爭執得差一點要翻臉,其實,他老人家心最慈善,剛才,羅姑娘當場受窘,幾乎要哭,現在,我代師父給你賠個禮吧!”

  說著話,他真對寒瑛一揖到地,慌得寒瑛跳下馬還了萬福,嘴裡應道:“我怎麼敢當呢?各位義重如山,為雁鞦韆裡跋涉,我這沒用的姊姊感謝還來不及,你這樣,反使我慚愧得無地自容,尚老前輩俠心仁腸,他就真罵我幾句,做晚輩的也應該恭聆教言,何況,他老人家並沒怎樣使我難看,只怪我不懂禮貌,插嘴饒舌……”

  玉虎兒接道:“算了,都是自己人,何苦客氣,秋弟和諸兄弟相交莫逆,瑛師妹是他姊姊,多禮反而見外。”

  小乞俠點頭笑道:“羅姑娘風儀絕代,小要飯的江湖草莽,交朋友我可攀不上,只要羅姑娘不生氣,我這個揖,沒有白作就是。”

  寒瑛聽他話風討了自己便宜,不由一陣羞紅飛頰,可是,這場合實在不好說什麼,紅著臉跳上馬背,鐵書生看著小乞俠,笑道:“你這小要飯的,狗嘴裡總是掏不出象牙,相識半天,你就尋人開心。”

  小乞俠哈哈一陣大笑,道:“肖師兄,你大概是只記得我小要飯的毛病,忘了小要飯的好處,總有一天,叫你捧杯敬酒,千恩萬謝……”

  說完,一拉三寶和尚,又笑道:“你這酒肉和尚,我一個小要飯的,兩條腿陪著四條腿跑,別人看到了不要糊塗死才怪,我們還是先走一步,早點找個地方喂酒蟲去。”

  說完話,拉著黑羅漢一陣風似向前跑去。

  鐵書生看倆人走遠,笑對寒瑛道:“這人看去怪裡怪氣,不拘小節,其實俠骨熱腸,義薄雲天,是位難得的好朋友,就是滿口胡言亂語,說話沒有分寸。”

  寒瑛點頭笑道:“風塵豪客多有怪僻,我看得出他是好人。”

  玉虎兒插嘴笑道:“兩塊寶貝人已去遠,我們也該緊趕一程,免得讓他們在前面盡等。”

  說完首先放轡疾馳,五人跟著急追,六匹馬蕩起飛塵,並馳西去大道。

  幾人一口氣趕出了十幾里路,馬已走進了一個集鎮。

  集鎮雖然不大,卻商店林立異常熱鬧,玉虎兒縱馬帶路,寒瑛、肖俊等魚貫跟進,走到鎮中一家酒店前面,小乞俠諸坤正站在店邊招手嚷道:“肖師兄,下馬啦!小要飯的已替你們叫好酒菜,快來喝幾杯再趕路。”

  他這一叫,六人只得下馬入店,靠左邊一張大方桌上早已擺滿酒菜,黑羅漢三寶和尚一個人正大灌黃湯。

  肖俊等已按序就坐,幾人在萊陽剛用過酒飯,此時都毫無飢餓感覺,只有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剛才因尚乾露在座,不好狂飲,此際連連舉杯,不大工夫,倆人又喝下十斤多酒,小乞俠放杯笑道:“痛快,痛快,小要飯憋了十多天沒有豪飲,現在,放量喝來,其香無比。”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6:54

六十七

  說完話,一手搶來桌上酒壺,長鯨吸水似咕咕嘟嘟,把一壺酒一口氣喝完,放下酒壺,嘴裡嚷道:“趕路啦!你這沒出息的小和尚,怎麼儘管喝酒?”

  一邊叫,一邊拉了黑羅漢往外就跑。

  肖俊看倆人一直出了店門,笑道:“這小要飯的,幾天來也憋得難受,今天,他一個人總喝有五六斤酒。”

  歐陽鶴笑道:“我猜他總在十斤以上,我和他一起喝酒不下數十次,從未見他醉過,千杯之量雖不敢說,五百蠱大概喝得,倆人趁酒興可能急趕一程,我們也該動身吧!”

  肖俊叫店夥計算過酒帳,果然倆人共喝了二十斤蓮花白,梁文龍搖頭笑道:“二十斤蓮花白!小和尚怕不也喝有十斤左右。”

  他話剛住口,店門外驀然一陣疾馬蹄聲,兩匹健馬並停在酒店門外,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來,第一個,年約三十四五歲的年紀,方面大耳,虯鬚繞頰,身高七尺開外,一身黑緞子緊身武士裝,黑緞子大鬥篷,白緞子包頭,腳著虎皮薄底快靴,虎背熊腰中透出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威武氣概。

  第二個,是文生裝扮,天藍長衫,粉底逍遙履,年紀大約二十四五,頭戴方巾,面如冠玉,濃眉朗目,舉止瀟灑,和那虯鬚大漢比起來,很不相襯。

  倆人進店後,在靠牆一張桌上坐下,那文生模樣的人兩道冷電似的眼神掃視了肖俊等人一眼,吩咐店夥計道:“給我們準備八樣菜,幾壺好酒,四副碗筷。”

  鐵書生心中暗暗奇怪,怎麼兩個人要四副杯筷,難道說,他們和諸坤、三寶和尚一樣的打前站的嗎?心中想著已走出店門,幾人尚未上馬,猛聽那個虯鬚大漢笑道:“你看這幾個人,是不是和那般人同一來路,中間那丫頭倒不錯,比綠雲前幾天救下那兩個姑娘還要美些……”

  又聽那文生裝束的人答道:“大哥,你這老毛病總是改不了,見人就品頭論足,叫人家聽見難免誤會……”

  兩個人一說一對,聽得鐵書生心中一動,綠雲是什麼人呢?救下的兩個姑娘又是誰呢?是不是萬翠蘋和余棲霞?

  他心中這一想,呆站在店門外忘記上馬了,他這一愣,大家只好跟著呆站著,店裡那倆人似已有驚覺,立即又聽那文生裝束的人大笑道:“怎麼樣,人家不走了吧?看樣子,你大概又招惹來一場麻煩!”

  那虯鬚繞頰的大漢笑答道:“兄弟,你怎麼這樣膽小怕事呢?

  難道不許我講話嗎?我就不信,有人敢堵住我的嘴巴!”

  說完話,跟著一陣哈哈大笑,笑得異常狂妄。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7:04

六十八

  第 九 回 靈禽解人語 疑是天上神仙客

  玉虎兒、梁文龍似乎都有點忍不住,一鬆手中馬韁,就準備搶入店門,鐵書生趕忙搶一步,攔住倆人,輕聲道:“不要多事,我們走吧!”說完話,催幾人上馬,六騎如飛的向西馳去。

  一陣急走,跑出去十幾里路,鐵書生收韁對梁文龍等說道:“剛才店中遇到的倆人,來路使人看不出底細,聽他對話,說什麼綠雲救下兩位姑娘,我懷疑那兩位被救的人,可能就是萬師妹和余姑娘……”

  肖俊話還未說完,玉虎兒急道:“既然有這點線索,我們應該追查下去才對,白白的放過機會,真夠可惜。”

  鐵書生搖頭笑道:“我不過是這樣猜想罷了,究竟是與不是,目前還拿不準,而且,倆人看去似都非凡,那文生裝束者尤覺可疑,再說,人家如果真是救了蘋妹和余姑娘的人,剛才你們氣勢洶洶衝進去,難免造成動手局面,那樣一來事情反不好辦,而且人家既然是救,自然不會再有作難,我們自應設法查清倆人來路,最好能找到那個叫綠雲的人……”

  鐵書生話至此處,身後滾滾疾射來兩道塵煙,剛才店裡面遇上的倆人,各騎著健馬,疾馳狂奔而來,好像有什麼急事一樣,眨眼兩匹馬已衝到鐵書生等眼前,來勢太急太快,幾人不約而同一帶馬韁,分閃到路兩邊,倆人快馬飄風般從中間猛衝過來。

  肖俊心念一動,覺得倆人行動異常奇怪,自己幾人路上並未稍息,如果他們吃過酒飯,這一陣工夫,無論如何趕不上自己一行,他為什麼叫了酒飯不吃呢?如果說前面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情,倆人又怎麼會知道呢?這段時間中,並沒有見人過去……機會錯過再想尋人家,恐怕不再容易遇上,立時輕喊一聲:“追下去。”

  其實,大家都已感到這兩個人行動奇異,很想趕上去看個水落石出,聽肖俊一聲追字,立時數騎並發,猛趕上去,玉虎兒最快,他恨不得一下子趕上人家。馬如疾箭,風捲塵飛。

  無奈人家兩匹馬是由西域選的名種,一天急趕,足有三四百里腳程,肖俊等六人的馬,雖也是選購的好馬,但和人家兩馬比較,相差極遠,距離越追越遠。

  玉虎兒心中異常焦急,他咬牙加力,馬負痛猛衝,一下子跑出幾十丈,離前面倆人還有百步遠近,猛聽那虯鬚大漢一聲長笑,馬上翻身,右手疾揚。

  兩道銀芒一閃,跟著玉虎兒跨下健馬連聲悲嘶,一陣狂跳後伏地亂滾,玉虎兒在大漢揚手時已心知有異,趕忙縱身離鞍,細看健馬,雙目中,各插一支箭桿,這時,肖俊等自然不顧再追人家,大家跳下馬,圍著看倒在地上打滾的馬兒。

  玉虎兒心中又急又氣,一伸手拔出來馬兒右眼鋼箭,誰知?箭帶倒須,一用力,活生生帶出馬兒一隻酒杯大小的眼珠。

  那馬受此巨創,由地上一躍而起,狂吼一聲,猛向玉虎兒衝去,玉虎兒閃身避開,鐵書生趁勢迎去,力貫右臂,對著馬頭一掌劈去,這一掌,不下五百斤力量,健馬立時應聲而倒,死在地上。

  鐵書生看著死馬,搖搖頭嘆口氣,玉虎兒已氣得臉上變成了鐵青顏色,他手拿著剛從馬眼裡拔出的鋼箭,站那兒發愣。

  鐵書生走近玉虎兒身邊,細看那鋼箭,長約三寸多點,尖端扁平,鋒形如菱,有四個極小的倒須刺,銳利異常,後面帶二片鋼葉成燕尾狀,製造相當精巧,看了半天,竟認不出是什麼暗器,不由皺著眉,對幾人道:“這種暗器極少見到,人家能在馬行如飛中,並發兩枚分中馬的雙目,手法、勁力自非尋常,如果存心傷人,玉兄弟也許早已傷在人家手下。我看,對方態度雖嫌狂妄,但卻並無傷人惡意,是故是友,目前自難斷言,玉兄弟坐騎雙目受傷,已無法再作代步,索性斃去,免受活罪,到前面城鎮時,再選購一匹,現在,人家已然去遠,我們留此無益,倆人去向和我們同路,也許到前面尚可碰上。”

  肖俊說完話,看幾人神色各自不同,大家緩緩地各自上馬,李福堅讓坐馬給玉虎兒騎坐,鐵書生又取下死馬眼中另一支鋼箭,拭去血跡,藏入懷內,才一同向西前進。

  晚上住店時和小乞俠、黑羅漢倆人又會合一處,肖俊購一匹馬,交李福坐騎,一連幾天曉行夜宿,但卻再也未發現那虯鬚大漢等倆人行蹤,翠蘋和余姑娘更是消息沓然。

  鐵書生出示暗器,問小乞俠是否知道來路,諸坤看了又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大家又研討一陣二女可能遭遇情形,結論是,那倆人口風頗有可疑,無奈再未遇見人家,茫茫天涯,欲尋無處。

  鐵書生對追尋那虯鬚大漢倆人行蹤已完全絕望,目前情勢,只有先回武當山,稟告幾位長輩,再設法追尋二女下落。

  進入沂山山區,看天色已是日落西斜,大家心中都如負重鉛,糊糊塗涂趕過了宿處,看樣子,今晚上難免要趕一夜山路。

  小乞俠、黑羅漢倆人因沒有騎馬,走起山路來反覺輕鬆,倆人翻山越嶺,搶前開路,一會工夫走的沒了影兒。

  山路越走越崎嶇,月光下遙望綿連山峰,一片蒼茫如雲如霧,這時,幾人的坐馬都不勝負荷,大家只好下來牽著馬走,又翻越兩道峰嶺,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人剛轉過一個峰彎,猛見前西人影一閃,三寶和尚現身在月光下,擋住去路,笑道:“幾位大概都走得有點餓了吧!在市鎮小和尚和小要飯的吃你們,這地方窮山幽谷,有錢也沒東西買,該我和小要飯的作東道主請各位了!”

  說著遙指山谷下面隱現火光,又笑道:“小要飯的真有兩下子,他替各位做好了一頓豐盛的夜餐,你們如想吃,跟著我小和尚來吧。”

  這時,幾人確都覺著有點飢餓,聽他一說,立即點頭,跟他走去,黑羅漢把肖俊等六人帶到峰腰一片草地中,笑道:“這片野草,又肥又嫩,六位的馬正好留在這裡吃點野草,這山谷不下百丈深淺,馬也不易下去。”

  肖俊等依言留下健馬,人卻隨著黑羅漢,施展輕功身法,飛下百丈深谷,谷內野花遍開,夜風送香,在一株巨大的松樹旁邊,燃燒著一大堆野火,小乞俠正在燒烤著一塊塊獸肉,他一看到肖俊等,大聲嚷道:“快點來,小要飯的苦追了兩三里路,好不容易打到這只小鹿。”

  大家走近一看,果然他身邊放著一張剛剝下的鹿皮,鹿肉已分割成塊,而且,已烤好了一部分,這時,誰也不再客氣,各拿一塊分食。

  羅姑娘幾天來,雖和幾位同行同食,但究竟相處時間不長,看別人一邊燒烤,一邊大口撕吃,自己總覺著有點不好意思,手中拿一塊烤好的鹿肉,一個人漫步向不遠處一株巨松下走去。

  她剛到大松樹下,猛聽樹上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道:“姑娘,姑娘……”

  聲音連續不斷,而且十分悅耳,聽去好像一個女子口音,寒瑛抬頭看這棵松樹,不下七八丈高,矗立在月光下宛如撐傘,雖然正當夜分,月光垂直照下,但蔭地也有畝許大小。

  那清脆的聲音,就從松頂一片濃密枝葉中發出,羅姑娘內外兼修,目力極好,仰首尋視良久,竟找不出隱身樹上的人蹤。

  再看樹身三丈以下全無叉枝,發音地方又是巨松最高的一個分枝,所以心中暗想:這人輕功相當高明,樹身三丈以下無處接腳,那片濃密枝葉,距地總在七八丈高低,如果輕功稍差即無法上去。

  她想到這裡,心念一動,立即伏身撿起一塊小石子,仰面喝道:“你是什麼人?再不現身,我要無禮了……”

  喝聲方住,那團濃密枝葉中,又傳出清脆聲音道:“姑娘……姑娘……我叫翠奴……”

  這一下,聽得羅姑娘一怔,心中暗想:這話,似非出於人口,如果是人,自己並無喝問對方姓名,她怎麼會自報名字呢?心中想著,不自覺脫口喊道:“翠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7:16

六十九

  羅寒瑛一語剛畢,巨松密枝處,突然飛起來一隻翠綠小鳥,雙翅疾沉,箭一股向寒瑛衝來,寒瑛一抬左手,小鳥趨勢落在寒瑛小臂上,羅寒瑛定神一看,高興得跳著腳笑起來。

  原來站在羅姑娘手臂上的是一隻全身翠綠的鸚鵡,這鸚鵡看起來,要比一般鸚鵡大一點,羽毛豐滿,可愛至極,它落在寒瑛臂上,還不住叫著:“姑娘……姑娘……我叫翠奴……”

  羅寒瑛喜極,拋掉右手的烤鹿肉,兩隻手把它抱在胸前,鸚鵡又叫道:“姑娘,姑娘,翠奴吃肉。”

  羅寒瑛笑得流出了眼淚,拾起地上烤好的鹿肉,坐在地上,一塊一塊撕給它吃。

  羅寒瑛的笑聲驚動了肖俊等七人,玉虎兒急跑過去,問道:“瑛師妹,你高興什麼?”

  寒瑛先抱好懷中鸚鵡,怕它被人驚飛,然後才笑答道:“你來看,我捉到一隻會說話的鸚鵡。”

  玉虎兒走過去,看寒瑛一雙白玉般的手腕,交互前胸,懷抱著一隻翠綠鸚鵡,那鳥兒實在可愛,玉虎兒也看個目不轉睛,半晌,他伸手去摸羅姑娘懷中的鸚鵡,寒瑛急退一步,捂著嘴笑道:“你不要驚著它,我剛捉到,還沒有養熟呢!”

  說著話,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看著玉虎兒憨笑,那神態好像是對他致歉。玉虎兒被這位幼年一起長大的小師妹,笑得有點迷惘,也只管瞪著眼打量寒瑛。

  當空皓月照著她玲瓏軀,包頭紫娟齊眉勒住,眉斂春雲,眼凝秋水,緊身紫緞勁裝,愈顯出她窈窕身材,鹿皮小劍靴,背插寶劍,笑得粉臉上跳動著兩個酒渦。她是長大了,不再是七年前雁鳴峰下的小丫頭,玉虎兒看著,想著,站在那兒,呆得如一座雕刻石像。

  羅寒瑛警覺到玉師兄失常情態,趕忙收斂笑容,輕咳道:“你發的什麼呆,叫人看見了……”一陣風似的向肖俊等圍坐的松樹下跑去。

  玉虎兒被寒瑛一叱,從夢境般的回憶裡醒悟過來,仰頭輕輕吸了一口氣,收斂了飄蕩心神,順著來路走回去。

  寒瑛坐在松樹旁和肖俊等人談論著得到翠鸚鵡的經過,幾人看那翠鸚鵡果非平常鳥兒,不免稱頌幾句,樂得寒瑛姑娘笑得合不攏嘴來,只有小乞俠一個人看著那鳥兒發愣,默默出神,一語不發,半晌,他才晃晃腦袋笑道:“此鳥見人毫無怕意,似非野禽,也許是別人養的……”

  他話未說完,猛聽傳來一聲清嘯,嘯聲如金玉交鳴,破萬峰群山而來,聲不大,但卻悠揚清脆,裊裊餘音,不絕如縷,響聲過處,寒瑛懷中的翠鸚鵡,突然振翅欲飛,幸得羅姑娘早有準備,玉腕揚起,抓住鸚鵡雙腿,翠鸚鵡振翔著雙翅,叫道:“姑娘……綠雲綠雲……素月……素月……”

  寒瑛強把它拉入懷中,它仍然不停地掙扎高鳴。

  鐵書生一聽,那翠鸚鵡叫出綠雲的名字,心中驀然吃了一驚,還未及講話,始才嘯聲復起,這次似乎合著音韻,隱隱聽出是在叫喚翠奴……翠奴……

  肖俊一躍而起,向身旁一棵巨松上攀去,大家也為這復起嘯聲震驚,一個個站起身子,那嘯聲越來越近,聲音也更覺得清晰宏亮,翠鸚鵡在寒瑛懷中,也愈掙扎的厲害,忽然,它又改口,叫道:“白妮……白妮……”

  寒瑛急得兩手緊抱著翠鸚鵡,生怕它掙脫懷抱振翼飛去,其他人都被迭起的清嘯怪音吸引了心神,大家各自戒備,舉目四顧。

  驀然間右側峰頂傳來一陣長笑,接著,瞥見月光中由峰上疾飛下兩條人影,快得如星飛丸走,眨眼已從數百丈高峰上倒瀉下入深谷。這倆人在歐陽鶴等二丈外停住身子。

  赫然竟是幾人旅途中遇到的虯鬚大漢和那文生裝扮的人。此際,那文生已換上一套黑色勁裝,肩後斜背支萬字梅花奪,右懸鏢袋,一臉寒霜。那大漢著一套黑緞緊服,白絹包頭。幾人還未及答話,那白面文生,已指著寒瑛冷冷問道:“你這小姑娘,怎麼這樣膽大?竟敢抓著翠奴不放,你知不知道,翠奴是誰養的鳥兒?”

  說話態度冷傲,出語咄咄逼人,羅姑娘不由心中有氣,又想起他們前幾天鏢打玉虎兒坐馬雙目,無異火上加油,隨妙目含嗔,秀眉輕揚,答道:“奇怪了,長著翅膀的鳥兒,深山荒林中到處都是。

  你們養的,就不該放它出來,沂山連綿千里,鳥兒何至百萬,難道都是你們的家禽不成。”

  “好丫頭,你真敢說出這種狂妄的話,我要不教訓你一頓,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憑你們這般人,硬敢說出留下翠奴的話來,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大漢話來說完,玉虎兒第一個忍耐不住,一個騰躍,搶前七尺,冷笑一聲接道:“往口!翠鸚鵡山棲野禽,憑什麼硬說是你們養的,上次你逞能賣狂,鏢打我坐馬雙目,舊債未了,你們又來故蕁麻煩,難道看我們真是受氣的人嗎?你豎眉瞪眼,怒顏厲色,是不是想動手。”

  虯鬚大漢本就怒火高燒,又被玉虎兒拿話一逼,哪裡還能忍受得住,翻手拔出背後寶刀,嗤的一聲,寒光疾閃,厚背開山刀已握在手內,刀出鞘人跟著發動,使一招“鴻雁舒翼”,平掃上盤。玉虎兒早有準備,見大漢出手,立即使一招“拗步轉身”,避開來勢。

  右手一鬆腰中扣把,抖出金絲鎖龍鞭,反腕橫拍“玉帶圍腰”。

  大漢勢沉山嶽,翻腕蕩鞭,玉虎兒鞭化“神龍掉首”,大漢猛搶步急進,來如飄風,玉虎兒一招走空,人家已搶到跟前,左手掌打前胸,右手刀取兩腿,大漢動作太快,快得歐陽鶴等無法搶救。

  羅寒瑛急的一聲驚叫,蓮足頓處,猛往前面撲去,她一動,小乞俠飛索五芒球,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同時發招,幾乎是一齊動作,月光下幾種兵刃交飛,都向那虯鬚大漢猛擊過去,這一下自然都很危險,幾個人全都是又狠又快,幾個快字連一塊,不死必傷,玉虎兒故難倖免,那大漢要想躲也是不易。

  就在這生死間不容髮之際,猛聞空中一聲嬌叱,一陣疾風捲著一團黑影,投入了一片刀光索影之中,幾人都覺著眼前一花,手中刀、索、杵,全都脫手落地,一股極大的反彈之力,把幾人震出去七八尺外。

  只見幾人中間站著一個頭梳雙辮,一身青衣,秀美絕倫的小姑娘,看她年齡不過有十四五歲,柳眉粉臉,瑤鼻櫻唇,深邃晶瑩的兩隻大眼睛,閃動著兩道神光,小姑娘氣定神閒,看看那虯鬚大漢,又打量了寒瑛等幾人,才張開小嘴巴發出銀鈴般的聲音,問道:“你們這般人是干什麼的,怎麼會打起來?”

  小乞俠等還未及講話,那虯鬚大漢已垂手答道:“他們捉到了白仙子的鸚鵡翠奴,我和施兄弟同他們交涉,他們執意不還,因而動起了手。”

  小姑娘冷笑一聲,招招手,寒瑛手中的翠鸚鵡猛的振翅飛到她身邊,打個旋。小姑娘道:“你們去吧!這裡的事,由我辦理。”

  瘋虎似的大漢,對這位小姑娘的命令,絲毫不敢違抗,伏身撿起厚背開山刀,和那年輕少年雙雙向峰上退去。

  青衣少女看倆人走遠,才對歐陽鶴等說道:“你們大概是無意捉到翠奴,見鳥兒可愛就不忍釋手。須知這是我主人心愛的東西,任何人侵犯不得,今天你們運氣還好,要被綵鸞白妮看見,恐怕你們都難逃過它一對鋼爪,現在,我不能作主放你們,須得請示過我主人後才能決定,翠奴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我主人,你們如果願意服罪,不妨在此等候片刻,我去請示主人,看她作何處理。”

  停一刻,那青衣少女繼道:“如果你們不願就這樣伏罪呢?那就請你們一起動手,只要你們能撐到十個回合,我就拼著受一頓責罰,放你們馬上走路。”

  說著話,兩隻大眼轉動,秋波如電,逼視著幾人。

  像她這樣的年齡,這樣嬌美的小姑娘,平時誰也忍受不了她這種狂妄的口氣,可是剛才她怎麼來,又怎麼作驚人之言,歐陽鶴等一時間還真想不出話回答人家。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1 11:57:28

七十

  幸好肖俊這當兒從松樹上飛身下來,走到前面,拱手答道:“姑娘身手,我等已見,真是仙俠中人物,令主人當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輩奇人,我們有緣拜見,自是求之不得,姑娘儘管去請命主人,我等在此恭候教言。”

  肖俊幾句話,說得那青衣少女,換上了一副春風俏面,她搖動著頭上雙辮兒,把肖俊打量一陣,笑道:“我主人見不見你們,我可不敢斷言,那要看你們的造化了,不過,我想各位既然是無意,她決不會深責,她很少和生人見面,尤其是你們男人……”

  青衣少女話未落口,耿耿星河下響起一聲長唳,抬頭看一隻巨大綵鸞,冉冉下降,綵鸞大得有點嚇人,兩翅平張,少說有一丈二三,縱長約有九尺左右,綵鸞下落極慢,到三丈高低時,張翅迴旋,不再下降。

  鸞背上站著一個一身白綾的女子,細長身材,披肩秀髮,可惜,白紗蒙面,看不清長相如何,左翅上另站有一個全身玄裝少女,看年齡和青衣少女不相上下,翠鸚鵡昂首站在她手捧的一隻花籃架上,籃內裝滿著不知名的奇花,只聞到撲鼻清香。青衣少女似對主人突然來臨,感到有點意外,慌忙稟道:“小婢綠雲,正想回稟主兒,不想主人仙駕竟臨……”

  鸞背上白衣女笑道:“翠奴已告知我事情經過,別人既是無意,自不必對人深責,你放他們走吧!”

  剛說完話,那站在綵鸞翅上的玄裝少女叫道:“綠雲姊姊,你還不快上來,主人要趕赴泰山看日出呢!”

  她一喊,站在地上的青衣少女,對肖俊等笑道:“各位,可以走啦!”

  說話聲中,蓮步輕點,不見她怎麼用力,一個玲瓏嬌軀,輕飄飄直升起來,半空中一旋身,落在那綵鸞右翅上站著。綵鸞昂首一聲長鳴,巨翅輕閃,箭一般,破空直升上去,瞬間工夫,只餘下一點黑影疾向西方飛去。

  如幻如夢的離奇遇合,使肖俊等幾人。全呆在那兒說不出話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羅漢拍拍光腦袋,撿起地上降魔杵,道:“怪事,怪事,小和尚這一下看到神仙了!”

  他這一嚷,大家都從迷醉中醒悟過來,小乞俠盤好飛索五芒球,笑道:“千古奇遇,如幻如夢,小要飯的死而無憾了。”

  黑羅漢接口笑道:“肖師兄,和尚同小要飯的東道不壞吧!請你們吃了一頓豐盛夜餐,又看一幕仙女乘鶯,泰山千里路乘鶯彈指間,奇緣可遇不可求,我們還是早點趕路吧!站這裡發的什麼痴。”

  說完,哈哈大笑,搶先向崖上攀去,大家跟在他身後魚貫登山。

  走過來時,草地上六匹馬,還正在吃著嫩草,各牽馬匹沿道西進,一路上談起奇遇,恍如經歷了一場夢景。

  經過了半夜急趕,次日上午,已出了沂山,這正是陽春三月,和風拂面,為查訪萬翠蘋、余棲霞二女下落,一路上處處留心,但二女消息始終沓如黃鶴,毫無線索可尋,經過了七天行程,到第八天薄暮時分,已到達濟寧。

  濟寧府位於山東西南,交通便利,商旅雲集。肖俊等八人進城的時候,正趕上夜市初展,街道上行人如梭,接踵擦肩,熱鬧異常,幾人衣著裝扮根本不同,走在一塊兒極不相襯,引得行人駐足,萬目齊注。

  肖俊等久走江湖,還不覺得怎樣,可是羅姑娘就不同了,她初解人事,就被父母帶到衡山雁鳴峰下翠竹村,一往五年,羅家遭逢慘變,九峰夫婦戰死雁鳴峰下,她又被碧眼神雕胡天衢帶到嶗山靈水崖住了七年。

  這次隨鐵書生等離開嶗山,是寒瑛成人長大後,第一次涉足江湖,現在,驟然間這麼多眼光注視著她,不知道是羞是怕,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

  肖俊走在最前面。馬穿過一條大街,到了濟寧府城鬧市中心,舉目燈光如畫,商店林立,靠左矗立一座巍巍高樓,四盞垂蘇風燈,照著三個斗大的金字“雙英樓”,做的是酒飯兼營著客棧生意。

  肖俊心中剛覺著,這店的名字取得有點怪道,裡面已跑出一個店夥計,左手在肖俊馬前一橫,陪笑說道:“幾位爺,住店吧!敝店中有廳有院,房大屋寬,還有三十年白干老酒……”

  店夥計話未說完,小乞俠諸坤已接口嚷道:“好啊!三十年白干老酒,小要飯的口福不淺,肖師兄,下馬住店啦!”

  店夥計回頭看諸坤鳩衣蓬髮,一皺雙眉,還未來得及張口說話,肖俊已跳下馬,笑道:“雙英樓店名別緻,又有三十年白干老酒。”

  說這裡,略頓一下,轉頭對著諸坤,笑道:“小要飯的,今晚上一定要讓你喝夠。”

  說著話,店裡邊又跑出四五個夥計來,替肖俊等接過馬韁,鐵書生先進了雙英樓。這種大客棧裡夥計們眼睛很亮,看肖俊等一群人有男有女,騎馬的,步行的,有和尚還有要飯的,或明或暗的都帶著兵刃,就一直把他們帶到最後一所清靜的獨院中。

  這所獨院靠近花園,清幽廣闊,几淨窗明,房子是三環對立,正中大廳,兩邊都是套間臥室,夥計把肖俊等八人帶入正廳,笑道:“幾位爺,是不是先喝點酒,這所靜院雖說不上堂皇富麗,但還清靜。”

  鐵書生道:“你先替我們整一桌上好酒席送來。這所靜院,我們包下了,不要再留別的客人。”

  店夥計點頭,堆上一臉笑客,答道:“客爺吩咐,我們自是遵辦,不過,小的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明白。”

  鐵書生道:“什麼話?你說清楚,要是住在這裡不方便,我們可以另換一家。”

  店夥計急地躬身,一個長揖,答道:“客爺,你可別誤會,我們花園住了幾個客人,他們吩咐過,不管什麼人,都不准擅入花園一步,幾位住這所院子,就靠在花園旁邊,要是幾位爺酒後一高興,到花園中去散散心,恐怕要引起爭執。小夥計是靠客人賞賜吃飯,自然不希望客人們在小店中出什麼麻煩,所以,我告訴幾位一聲,最好不要到花園中去。”

  店夥計說話神色相當鄭重,鐵書生等八個人,都聽得心中犯疑,小乞俠第一個忍不住問道:“我小要飯的走遍了大江南北,什麼店全部住過,可是,沒有遇上過這種規矩,那花園裡住的是不是皇帝。”

  店夥計搖搖頭,答道:“住的什麼人?小的實在弄不清楚,定房子的是位年輕的爺們,第二天,又來了一位滿臉虯鬚的大漢,看到的人,只有兩個,送飯卻要送五份,另外每天還要送四十斤生牛肉,有時候一點不剩,有時候,完全沒動。”

  歐陽鶴皺著眉道:“你們不會借送飯的時間,看看究竟住的是什麼人嗎?”

  店夥計又搖搖頭,笑道:“官有官法,行有行規,我們開店的,完全遵從客人們吩咐,幾位看樣子都是常在外面走動的爺們,江湖上什麼怪事都有,小的把話說明白就行了……”

  說到這裡,店夥計躬身一禮,逕自離去。小乞俠緩步走到後窗邊,打開一扇窗,向花園中看去,夜色中,園內景物依稀可辨,花園佔地,約有二畝大小,四周圍牆環繞,中間有一座人工堆砌而成的假山,假山旁邊有一座兩間大小的亭子,隱約看到假山旁邊透出的幾間屋角。

  一陣夜風吹進來陣陣花香,園中沉寂無聲,看不出一點毛病,小乞俠站了半天,搖搖一頭蓬髮,轉過身子,又緩緩走到自己座位上仰起頭,翻著一雙眼,出神呆想。大家都似乎為店夥計留下的悶葫蘆,憋得難受,一時間,房中的空氣靜極了,猛地小乞俠右手在桌子上輕輕一拍,點著頭,自言自語,說道:“是他們,一定是他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1:17

七十一

  諸坤夢囈似的兩句話,肖俊亦似有所悟的啊了一聲,這一下,引得歐陽鶴等幾個人的眼光,全都投落在倆人身上,看看小乞俠,又看看肖俊,黑羅漢三寶和尚指著小乞俠諸坤罵道:“你這小要飯的,裝模作樣的給誰看,你先把一肚子狗寶掏出來,讓我們看看是真是假,不管你猜的准不准,倒先活神活現的做作起來了!我倒不信你比我和尚能高明好多,你要再裝神氣,我可要真罵你了。”

  店夥計已送上了酒菜,小乞俠先給三寶倒了一杯酒,笑道:“你先喝著酒,等一下,自然要告訴你。”

  邊說著,一連喝了三大杯酒,歐陽鶴深知小乞俠諸坤的為人:鐵膽俠心,義薄雲天,嬉笑中,常含著真正心意,看他認真樣子,頗不似在說著玩笑,知他心中一定想到了什麼,再看肖俊,也是一臉嚴肅神色,看著酒杯出神。

  黑羅漢三室和尚,也收斂起嬉笑神態,陪著諸坤喝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旁若無人,好像真的只有這一次喝酒機會似的。

  歐陽鶴不由心中發起急來,他望著諸坤問道:“諸兄弟,你說那花園中,究竟住的什麼人,如果和我們毫無關係,又何苦冒險去探人隱秘?”

  歐陽鶴一連問了兩次,小乞俠只是舉杯狂飲,微笑為答,鐵書生搖搖手,不讓歐陽鶴再說下去,卻兩目凝神,注定著後壁上第二個窗子。

  這當兒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廳中高燃著兩支兒臂粗細的巨燭,光照正廳,耀如白晝,窗外面卻夜色沉沉。肖俊目盯後窗的異樣神情使大家都警覺到,他一定有什麼發現,一時間,幾個人全都轉過頭去,十幾隻眼睛,隨著肖俊的眼神,向窗外看去。

  幾人目力都異常人,一經留神細看,果然發現窗外,沉沉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團黑影晃動,小乞俠冷笑一聲,說道:“朋友,還不過是剛剛入夜,你怎麼這樣早,吃黑飯,也應該講點綠林道上的規矩。”

  小乞俠話剛說完,後窗外飄進來一聲輕藐的冷笑,笑的聲音雖然甚小,但聽去卻似附在耳邊發出,陰森森的,懾人魂魄。八個人不自覺都打了一個冷顫,鐵書生聽師父松溪真人說過,有一種內修氣功,叫“獅子吼”,是武門中一種極高功力,如果練到爐火純青的時候,一聲長笑,可以使敵人膽破魂驚,全身癱軟,失去抵抗力量。

  剛才窗外飄進來的冷笑,分明是“獅子吼”一類的氣功,所幸笑聲瞬間即住,而且,聲音極微,肖俊第一個躍起身子,飛撲窗外,抬頭看繁星滿天,夜風拂面,陣陣花香撲鼻,哪兒有半點人影。

  跟著,小乞俠,三寶和尚、歐陽鶴等全都穿出窗外,躍上屋面,看四周燈火閃爍,不斷傳來吵雜人聲,夜市正熱鬧,天色還不到初更。

  鐵書生搖搖頭嘆口氣,道:“回房吧!人家早已走了。”

  幾人重回大廳就坐,望著酒菜出神,只有諸坤和黑羅漢,連連舉杯狂飲。小乞俠一面喝酒,一面笑道:“你們發的什麼呆,三十年老白干,味道不錯,喝幾杯,死而無憾。”

  肖俊等勉強喝幾杯,店夥計已送上飯來,八個人匆匆吃畢,分室安歇。

  單說小乞俠和黑羅漢同住一室,這兩個人心性一樣,機智百出,又都從小在江湖中走動,不管什麼邪門,都很難騙過他們,只是有一點,兩個人同樣的最怕受悶,黑羅漢剛才喝酒時聽小乞俠幾句話,已然想出了一點眉目,所以,就沒有再追問下去,一入臥室,黑羅漢就低聲問道:“小要飯的,你說那花園中住的是不是我們夜過沂山遇到的三個乘鸞少女?”

  諸坤笑答道:“不錯,還有那個虯鬚大漢和白臉少年,五個人一個不少,四十斤生牛肉喂綵鸞,勉強夠吃,今晚上我想到花園去,看出個所以然來,我知道相當危險,那兩個漢子就足夠我們應付,兩個女娃兒,如果動手收拾我們,那就不過是舉手投足,乘鸞白衣女更是高不可測,我說不是神,大概總是劍仙,說不定我們怎麼死都不知道,你要是怕登極樂,趁早別去。”

  三寶和尚笑道:“我和尚被師父罰了兩年面壁,說佛法早就該脫凡正道,俗語說,一人成佛,九祖升天,你和我死在一起,福份不淺,咱們這叫一條線兒掛兩隻螞蚱,飛不了你,就嘣不了我。”

  倆人鬥趣了一陣,各人靜坐養息精神,大約二更過後,小乞俠拉拉三寶和尚,一推後窗,躍入院中,足點實地,身子一個“巧燕翻身”登上屋頂。月黑星朗,後園中夜色沉沉,小乞俠施展開提縱身法,直向花園中撲去。

  黑羅漢緊隨身後疾起直追,四五個騰步飛躍,已到假山旁邊,小乞俠一長身,一招“平步青雲”飛上假山,黑羅漢跟蹤而上,倆人隱身在一塊大石後面,向下探視,夜色中窮目力搜望,見對面兩株大樹下,錯落著二座房子,門關窗閉,毫無燈光,諸坤看了半晌,仍然沒有動靜,不由皺下眉,輕聲對黑羅漢說道:“看樣子,如不冒險到那幾間房子跟前看看,恐怕等到天亮,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三寶和尚搖搖頭,答道:“不行,如果住的真是我們在沂山夜遇的三個少女,半夜三更,探視人家閨房,哪還像話?”

  小乞俠一抓蓬髮,道:“這個,我小要飯的倒沒有想到……”

  諸坤話未說完,遙見正北方,飛馳來幾條人影,穿房越屋,疾如流星,不大工夫已停在假山不遠處一座屋脊上。來的是四個,倆人看人家剛才輕功,就知道比自己高明的太多。

  只見他們手指花園中那座房子,低聲交談,好像也是為探視園中隱秘而來,既然有這四個人代為開道,樂得站在一邊看看熱鬧,倆人隱好身子,全神貫注四個夜行人的行動。

  片刻工夫,那老者首先雙臂一張,從屋面飛登假山頂上,這距離少說也有七八丈遠近,只看這份卓絕的輕功,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老者身子剛剛站好,屋面上三個人接連飛登假山,而且每人身法快捷,似都不在那老者之下,小乞俠心中暗暗納悶,想不出濟寧府中,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頂尖好手,四個夜行人,並立山頂,毫不隱藏身形。

  黑羅漢和諸坤隱身所在,離四人就不過是五尺左右,所幸,四人只顧注視對面靜室,並未留心到假山上藏的有人。

  四個夜行人在假山上站了一陣,中間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似是已感不耐,回顧三人說道:“不管是不是,我們去看看。”

  大漢話聲未落,忽聞前面一座房中傳出一陣笑聲說道:“什麼人?敢夜闖禁地,是不是不想活了?”

  說話聲中,房門大開,並排躍出來了兩條人影。

  小乞俠一看,果然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倆人正是沂山夜遇的虯鬚大漢和那英俊文生。倆人一出房門,那虯鬚大漢,立時兩腕疾揚,四道銀光電射而出,挾著一縷尖風,向假山上四個夜行人打去。

  驀聞剛才發話大漢一聲冷笑道:“微末之技,竟圖賣弄。”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1:30

七十二

  右掌呼的打出一道勁風,竟把四隻暗器,迎空劈落,接著,身子由假山上飛躍而下,腳落實地,指著虯鬚大漢等兩個人,問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哪個打傷本派堂下弟子,劫放本派要犯的小丫頭是誰?快點叫她親自出來見我。”

  虯鬚大漢被來人打出的內功掌力擊落自己的四隻蜻蜓鏢,感到又驚又氣,帶怒答道:“你是什麼人?配問這些?”

  中年大漢又冷笑一聲,道:“我不但要問,而且還要管,你們究竟是不是和那小丫頭一道的人,快些說出來,免得自誤。”

  那白面文生突然冷冷接口道:“你說的是不是半個月前,在兗州郊外一位小姑娘劫放了兩個少女,還打傷了三個押送大漢?”

  中年漢子答道:“不錯,那姑娘現在哪裡?”

  白面文生雙眼一瞪,淡淡說道:“你還不配見她,她也不屑見你。”

  中年大漢驀的一聲怒吼,舉手一掌,向那白面文生劈去,掌挾勁風,力量奇猛,白面文生縱身一躍,避開掌風,借勢凌空下擊,猛向中年大漢抓去,大漢一長身,雙掌疾推,白面文生身子懸空,後力不繼,全身被震飛出去一丈多遠。

  中年大漢身隨掌起,跟著飛撲過去,驀然斜刺裡,寒光飄風,虯鬚大漢一把厚背開山刀,一招“翻雲覆雨”,橫起“手揮琵琶”,震開厚背開山刀,白面文生已腳落實地,翻腕抖下背上萬字梅花奪,搶攻上來,這時,站起假山頂上的老者和另外兩個大漢,全都躍下。

  老者身法極快,人未到,掌風先到,右手一掌“亂推彩雲”,震開梅花奪,立時飛掌猛攻,和那白面文生打在一處,老者功力深厚,掌風勁猛,白面書生梅花奪招術精奇,出手狠辣,一時間,打了個半斤八兩,但那虯鬚大漢已感到有點手忙腳亂起來,何況,旁邊還另站著兩個敵人,虎視眈眈。

  小乞俠和三寶和尚,隱在假山背後,看的暗暗心急,剛才聽人說話,已大致明白今晚這四個夜行人,是為綠雲在充州解救了二個少女,打傷押送人員,有意尋仇而來。

  目前,雖不敢斷定二女就是萬翠蘋和余棲霞,但料想不會有錯,眼看那虯鬚大漢和白面書生漸落下風,尤以虯鬚大漢更是險象環生,仍不見沂山所遇白衣少女和二婢現身,如果任其再打下去,恐怕倆人全要遭對方毒手。

  明知自己武功和來人相差甚遠,但激於義憤,已不能再顧及利害,小乞俠、黑羅漢,一樣心意,不約而同,躍下假山,諸坤一現身,飛索五芒球立即搶攻中年大漢,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直取長鬚老者。

  倆人不過各攻一招,另兩個隨來夜行人,亦各自出手,分截諸坤和三寶和尚,這一來,變成四對動手,可是,同來的夜行人,無一弱者,諸坤和黑羅漢原想助人,但一接上手就自顧不暇,自是無法再分神照顧別人。

  忽聽那中年大漢喊道:“徐堂主、夏兄、唐兄放手干,先把這四個收拾了,再追尋那賤婢算賬。”

  他一面講話,一面加緊搶攻,呼呼兩聲,把對手逼出去七八尺遠,正想藉機會猛下辣手,突聞假山上一聲斷喝,接著人影翻飛,鐵書生、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和羅寒瑛五個人全撲了過來。

  肖俊仗劍領先,一看虯鬚大漢形勢最險,立時一領劍鋒,一招“平沙落雁”,猛刺中年大漢肩後“風府穴”,肖俊意在救人,出手劍招,如電光石火。

  可是,那中年大漢武功實在太高,好像背後長有眼睛一樣,看也不看,反手一掌橫切脈門,逼的肖俊不得不撤劍救招,那大漢一個騰步跳出圈子,一陣怪笑,指著肖俊等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趟這次混水,替人賣命,就你們這些個人,難道還想管別人閒事?”

  中年大漢問鐵書生時,大家都暫時停下了手,似乎這中年大漢是這四個人中的首腦人物。

  肖俊答道:“你們夤夜打劫客棧,非奸即盜,為什麼不許別人插手過問。”

  那中年大漢又一陣狂笑,道:“好橫的口氣,你是誰?”

  鐵書生亦厲聲應道:“我叫肖俊,你要怎麼樣?”

  鐵書生報了姓名,那中年大漢,突然仰面打個哈哈,說道:“你就是鐵書生,吳某人在雪山絕峰已聽到中原道上有這麼個人物。

  大巴山你僥倖脫危,不想今晚上又撞到我手裡。姓肖的,你聽著,我叫吳兆麟,死也得讓你明白……”

  說到這裡,回頭對那老者和同來大漢吩咐道:“鐵書生為武當派後輩中一枝獨秀,本派叛徒余棲霞就是他在巴東所救,和他同來的大概都是武當門下,徐堂主、夏兄、唐兄,亮兵刃動手,不能活捉,格殺與論。”

  說完話,首先從腰中抖出一條奇形的軟兵刃,通體烏黑,似鞭非鞭,尖端分成兩個八九寸的叉子,形如蛇頭,驟然看起來,和江南神乞尚乾露用的軟索蛇鏈有點相似,不過軟索蛇鏈尖端只有一個蛇頭,後面軟索是用髮絲和銀線做成,軟索只有小指粗細,但吳兆麟用的,不但尖端多出一個蛇頭,而且,六七尺長的把柄,亦粗如兒臂,發出黑油油的光華,不知是用什麼東西做成。

  鐵書生行俠江湖有年,不知道見過多少奇形兵刃,但竟認不出吳兆麟用的怪兵刃是什麼名字,一怔神間,吳兆麟已搶先發招,怪兵刃帶起來一股冷風,兩個蛇頭閃著黑色光華,點向肖俊前胸。

  鐵書生仰身翻閃,手中劍起反斷吳兆麟左臂,吳兆麟怒喝一聲,手中怪兵刃一個“潑風八打”,勁風起處,兩個蛇頭,嗚嗚作聲,霎時間光影如山,勁風吹起肖俊衣帶。鐵書生自出道以來,初逢上這種高手,一照面已被人圈入一團烏色光影之中。

  幸得白面書生飛身搶入戰圈,萬字梅花奪舞得光如瑞雪,合肖俊長劍雙戰吳兆麟才勉強抵住,三合之後,鐵書生只覺對方一條蛇頭怪兵刃威力大的出奇,自己劍已被勁風震的脫手欲飛,倆人合力搶攻,仍是落在下風。

  鐵書生一咬牙,展開太極慧劍,果然武當派絕妙劍法威力非常,綿綿不絕的陰柔之力,竟能化解了吳兆麟凌厲雷霆的生猛搶攻,這一下,不但吳兆麟感到驚奇,就連施用萬字梅花奪的白面書生,也覺著鐵書生真個不凡。

  鐵書生狠鬥中,回顧圈外,見幾個同門師弟、好友,也都打到了緊要關頭,歐陽鶴兩支判官筆和小乞俠飛索五芒球、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三個人抵住那老者手中一支拐。

  諸坤飛索五芒球忽長忽短,專取雙目及上盤要穴,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專攻下盤,歐陽鶴雙筆飛舞,上中下到處遞招,老者雖然拐風疾勁,力量奇猛,無奈小乞俠等三個人配合良好,此退彼攻,處處避開硬接老者單拐,一時間,竟也可以支持不敗。

  玉虎兒的金絲鎖龍鞭、羅寒瑛的長劍,合力抵住了吳兆麟帶來連環峰內三堂中的好手夏耀慶;虯髯大漢和梁文龍雙刀聯壁,為戰雪山派總堂另一高手唐宗山。

  雙英樓後花園,刀光劍影,鞭飛筆走,打的天動地搖,雪山派來的四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吳兆麟綽號黑神君,是雪山派祖師紫虛道人親傳大弟子,功力深厚,火候老練,手中奇形的兵刃雙蛇扎更是怪招百出,如非鐵書生一套太極慧劍精妙異常,根本就沒法支持。

  徐子真是雪山派江南七省總分堂堂主,說武功徐子真已算是爐火純青,功力深厚不在黑神君吳兆麟之下,鉤連拐左蕩右決,迫的小乞俠、黑羅漢、歐陽鶴三個人團團亂轉。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1:42

七十三

  夏耀慶、唐宗山都是雪山派內三堂玉皇堂屬下的高手,夏耀慶一支三節虎尾棍,獨戰玉虎兒、羅寒瑛軟鞭長劍,仍佔上風。

  黑神君吳兆麟打出真火,驀然一聲虎吼,手中雙蛇扎猛然疾攻,出招風雷變色,迴旋石破天驚,眨眼攻了七招,把肖俊逼退了一丈多遠,倆人一分開,威力驟減,吳兆麟左手一掌,打出內家罡力,震飛白面書生的梅花奪。

  雙蛇紮起招“穿雲取月”兩個蛇頭帶著嗚嗚怪叫,直點肖俊前胸,快的如電掣飛矢,鐵書生閃避不及,只得橫劍招架,長劍剛剛接到蛇頭,立時覺著手酸臂麻,虎口發熱,趕忙翻身撤劍,一個金魚倒穿波,退出去八九尺遠,耳聞吳兆麟一聲冷笑,道:“鐵書生,你還想走嗎?”

  雙蛇扎一抖,如影隨形,跟蹤打到。

  肖俊不過剛剛挺起身子,雙蛇扎兩個蛇頭,已到“玄機”“將室”

  兩個要穴,肖俊再想抬劍接架,已來不及,閃避更不可能,只有閉目等死了。

  就在這生死間不容髮之際,驀聞破空傳來一聲嬌叱,昏暗星光下,來一陣疾風,聲未到,人已落到肖俊前面,鐵書生只覺一陣眼花,全身被人一帶,鼻息間聞到陣陣幽香。

  黑神君雙蛇扎從身側打過。吳兆麟本來自忖肖俊必傷手下,發招勢急力猛,如今,準頭一偏,再想收招,已然過遲,一個身子,不自主向前動了兩步才拿樁站住。

  黑神君吳兆麟,拿住樁後,定神一看,只見鐵書生面前俏生生站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頭梳雙辮,辮纏白綾蝴蝶結,一身玄色短裝緊裹著玲瓏嬌軀,兩隻圓圓的大眼睛裡,閃動著逼人神光。

  吳兆麟內功精湛,目力異常,雖然夜色朦朧,仍把那少女看個上下無遺,覺得小姑娘氣定神閒,秀美絕倫,剛才,搶救鐵書生的身法,快的連自己都看不清楚,不由心中暗暗悶納,正想喝問她姓名來歷,那玄衣女已嬌聲喊道:“大家住手。”

  她這一喝,聲雖不大,但卻清脆異常,在刀光鞭影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此時,小乞俠、玉虎兒、虯鬚大漢等,已被徐子真、夏耀慶、唐宗山三名雪山派中高手逼的只有勉強招架之力,迭遇險境。

  眼看落敗,他們都全神貫注,連肖俊遇險,全不知道,但少女一聲嬌喊,竟似聲在耳邊,清音裊裊之中,似含有無上威力,在場的人全都一怔神。

  小乞俠、玉虎兒等藉機跳出戰圈,這當兒,那虯鬚大漢和被吳兆麟震飛梅花奪的白面書生,已然看清楚來人是誰,慌忙對那少女躬身一禮。

  小姑娘目凝神光,略一轉動大眼睛,掃射了全場一下,笑問那白面書生道:“施凰傑!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些人,打的烏煙瘴氣,叫人分不出是敵是友!”

  姑娘童心未退,說完了兩句話,偏又指著肖俊等,說道:“這些人我還記得,是那夜在沂山捉住翠奴不放的人,怎麼?今天好像又在給你們兩個人幫忙。”

  施凰傑很尷尬的笑了一下,對肖俊點點頭,才回那小姑娘的問話,道:“今晚上,多虧這幾位明友的幫忙,要不然,我和左大哥早沒命了。”

  說到這裡,回身指指吳兆麟等四人,繼續道:“這四個人,二更過後闖來客棧,說是要找綠雲姑娘,責問半月前在兗州郊外被綠雲姑娘放走兩位少女的一段公案,話說的難聽,因而動上了手,我和左大哥正在危境當兒,多虧肖兄帶著他幾個朋友,趕來相助。”

  小姑娘啊了一聲,回頭望著肖俊等,莞爾一笑,眨眨眼睛,浮現出了一臉稚氣,對著吳兆麟等喝道:“你們四個人很膽大,不管哪裡就敢闖,是不是不想要命啦!不錯,綠雲放過兩個少女,可是,她現在沒有工夫見你們,你們怎麼辦,對我說照樣可以。”

  吳兆麟見玄衣少女一出口,就是咄咄逼人的話鋒,不由心頭火發,雖然剛才少女搶救肖俊的身法,快的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楚,但他估計對方年齡,就算她一出娘胎就開始練武,也不會有多深的功力。

  剛才,也許是自己失神大意,為她乘機得手,再看她美得如含露芍藥,一臉慍色薄怒,但不減天姿國色,確為生平僅見的絕代尤物。

  吳兆麟本不好色,亦不覺怦然心動,暗想:這女娃兒美秀已極,如能生擒帶回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足可壓倒總堂中所有美女。

  他色迷心竅,哪還會想到厲害,立時冷笑一聲,答道:“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氣,你是什麼人的門下……”

  “誰有時間聽你囉嗦,你們既然是專門為打架來的,就請四個人一齊上吧!”

  小姑娘說完話,不待回答,立時柳腰一挫,長身出招。姑娘動作如閃電流星,吳兆麟來不及舉手招架,小姑娘掌已飛到,黑神君左肩頭著實挨了一掌,一個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後退了六七步,坐到地上,耳聞小姑娘嬌笑道:“你們怎麼這樣膿包?”

  話未落,又是噗通一聲,唐宗山中姑娘一腳,摔出去五六尺。

  這玄衣少女一出手快的出奇,眨眼間,雪山派兩個高手當場栽倒。

  徐子真、夏耀慶哪裡還敢輕敵,鉤連拐、三節棍,連著出手,兩件兵刃挾著雷霆萬鈞之力,一齊襲來。

  小姑娘一閃身,竟從拐棍交飛中閃電穿過,回手一掌,打中夏耀慶後肩頭,虎尾三節棍應手落地,人也在地上打個踉蹌,往前跑十幾步遠,才站穩住。

  徐子真半生江南漂蕩,曾會過高人不少,就是沒有遇到過這等身手,不由心中又驚又怕,鉤連拐旋疾掃去,一個“神龍掉首”,猛打姑娘中盤,一招中暗套著三個變化,不管玄衣少女躲、閃、縱躍,自己都可以跟蹤追打。

  哪知少女不閃不躲,竟欺身而進,搶到徐子真跟前,左掌一晃,右手食中二指猛點他肘間“曲池穴”,徐子真悚然一驚,趕忙沉臂翻滾,幸得小姑娘並未趁勢追擊,徐子真翻滾出去一丈多遠,才敢縱起身子。

  玄衣少女雙手又著腰,笑道:“這樣打法不行,你們四個人商量好,再一起上來吧!”

  說過話,昂然而立,兩隻眸子轉動著,臉上浮出一種不屑的冷笑。

  這當兒,吳兆麟、唐宗山都已由地上爬起,夏耀慶也拾起了地上的虎尾三節棍。三人雖吃了虧,但幸得那小姑娘手法並不很重,三人又都有很好的功力,一陣調息運氣,大致都不礙事,四個人站成一排,八隻眼望著那小姑娘出神發楞,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玄衣少女少女看四人呆站著,都不說話,不由一挑柳眉,又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怎麼都站著不動手,平常我很少有機會跟人打架,難得今夜裡有你們四個陪我玩玩,你們快點動手。我決定不傷你們,如果再站著不動,惹我發了脾氣,把你們全捉住,送給白妮當點心。”

  玄衣少女人雖剔透玲瓏,但她久居深山,很少跟這種生人接觸,清靜無塵的生活,自然養成她一種天真無邪的嬌憨之氣。

  她說的話,聽去似給人莫大難看,其實倒是完全出於心底說的話,不過,這時吳兆麟等四人,已完全被她驚世的武功,快捷的手法震住,她越這樣說,四個人越不敢動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1:53

七十四

  玄衣少女見四人,仍是呆站著不動,立時眨眨大眼睛,笑道:“你們不動手,我非讓你們動手不可。”

  說話聲中,嬌軀一晃,已到四人跟前,四人中三個剛才吃到苦頭,徐子真雖未被點中穴道,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現在,見少女又搶攻過來,不由一起舉起兵刃迎了上去,剎那間金風雷鳴,四個人連手並攻,吳兆麟雙蛇扎更是凌厲無匹,兩個蛇頭上發出嗚嗚怪叫,配合著徐子真鉤連拐,帶起陣陣勁風,直似波翻浪湧,光影如山。

  但那玄衣少女,不知用的什麼身法,一個嬌軀,在四件兵刃交飛中滾來翻去,有時她整個身體似貼到鉤連拐上,隨著兵刃翻舞盤旋,四個人空自發招如風,竟是沒辦法傷著她一寸衣角。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玄衣女似已玩夠,猛的嬌軀揉進,把徐子真右臂一撥,鉤連拐不自主迎著吳兆麟雙蛇扎一撞,噹的一聲,激射出一串火星,兩個人都用足了勁力,彼此都震退數步。

  小姑娘卻趁勢又飛搶到夏耀慶跟前,如法炮製,把夏耀慶的虎尾三節棍,迎著唐宗山亮銀軟槍一擊,軟索纏在三節棍上,兩個人同時用力一拉,亮銀軟索,和虎尾三節棍中間連接的鐵環,同時扯斷,兩個人也同時退了五六步遠,各拿著半截兵刃。

  玄衣少女動手如電,擺佈四個人,不過是剎那工夫,她卻跳到圈外,指著四個人笑道:“好啦!我已經玩夠了,你們現在可以走了,再不走,我就不客氣啦!”

  四個人連受挫辱,雖然忿怒異常,但少女武功,似已達仙俠之流,簡直高的不可思議,哪裡還敢再說什麼,立時帶著羞慚,呼嘯一聲躍上屋面,急急退去,沉沉夜色中,連著兩個飛縱,已走的沒了影兒。

  花園中激烈的打鬥,聲震全園,有兩個客人和店夥計已被驚醒,不過,他們看到那種刀光劍影的驚人聲勢,哪裡還敢出頭找死,也就看到裝做沒看到,噤若寒蟬。

  玄衣少女看雪山派四寇走遠,轉身向肖俊等幾人走去,夜色中浮動著一臉嬌實態度,哪裡像剛剛和人打架動手的樣子,到鐵書生面前二三步左右停住,轉動著大眼睛,笑道:“我平常只是和綠雲姊姊打著玩,從來沒有真的和人打過架,今天還是第一次和人真的動手,誰知道,他們四個人都是膿包,還不如我和綠雲姊姊打著玩的熱鬧呢……”

  鐵書生聽得暗暗心驚,看她嬌憨神態,又似非故意賣狂,趕忙接口答道:“姑娘武學,出神入化,端的令人佩服極了,我等今夜算開了一次眼界。”

  少女聽肖俊稱讚自己武功,不由高興的提起了兩條柳眉兒,笑道:“我哪裡有什麼本領,每次和綠雲姊姊打著玩時,總是我輸,其實,綠雲姊姊的本領,也不及我們主人的十分之一,我和綠雲姊姊兩個人,沒有一次能夠支撐到十個回合,就被我們主人制了穴道。”

  肖俊心中一動,趁勢接口,問道:“姑娘小小年紀,已有這等超凡入聖的身手,令主人自然更是一位了不得的前輩奇人,敢請姑娘能見示令主人仙號尊稱……”

  鐵書生話未說完,玄衣少女突然把一張笑得柳眉花嬌的小臉蛋一繃,冷冷接道:“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們主人最不喜別人知道她的姓名,更討厭你們男人,那晚上在沂山,是你們運氣好,碰上她心裡高興,要不然,就憑你們捉住翠奴不放這件事,就得要吊起來,打頓藤鞭。”

  小姑娘說完話,嘟著小嘴巴,回頭就走。

  鐵書生碰了玄衣少女個軟釘子,說不出心中是氣是苦,看她說話時的嬌憨神態,天真一副喜怒無常的性格,一時間,弄得尷尬異常,站那兒瞪著眼發愣。

  那白面書生,心中似感過意不去,搖搖頭走到肖俊眼前,低聲說道:“各位,請回去休息吧!小弟如果今夜不走,明天當和大哥一同去拜謝各位援手之恩,屆時當可詳談詳談。”

  說過話,揮手示意,讓肖俊等即時退去。

  鐵書生苦笑一下,點點頭,不再答話,帶著小乞俠等六人,離開花園,回到自己臥室。這晚上,他想了一個整夜,看玄衣少女力戰四名雪山高手所用的身法,繁難異常,而且又快的使人沒法看出來她的門派,這就把一個見多識廣的鐵書生,弄得苦苦沉思,猜不透人家來路。

  這一夜,鐵書生可以說眼未交睫,直到天亮,仍是毫無睡意,看窗上日光透映,也不再睡,披衣起床,喚店夥計送來臉水,匆匆梳洗完畢,步入敞廳。

  這時,歐陽鶴、小乞俠等,都已集聚廳內,吃著早茶聊天,看肖俊進來,都起身讓坐。

  小乞俠搖著一頭蓬髮,笑道:“小姑娘嬌的可人,可也辣的夠瞧,肖師兄,你大概一夜沒有睡好吧!”

  肖俊點頭笑著坐下,說道:“我在想,昨夜裡一場經過,是不是做夢……”

  鐵書生話未完,三寶和尚擠擠眼,接道:“阿彌陀佛,我和尚面壁功深,到處有羅漢保佑,肖師兄,你發的什麼痴?”

  說完話合掌當胸,微閉雙目,晃動著光腦袋,裝一臉肅穆神色。

  黑羅漢這一做作,嘔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肖俊嘆口氣,道:“小兄自年前入蜀中一次之後,短短數月之間所見所聞,就叫人如同經歷一場夢境一樣,誰知道,這次東來,又遇上這件事,看起來,武功一道,永無止境……”

  敞廳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步履之聲,鐵書生回頭一看,廳門口並排站著兩個人,正是那白面書生和虯鬚大漢,今天兩個人,似乎是特為答謝昨夜鐵書生等相助之恩而來,每個人都穿著藍綢長衫。

  肖俊趕忙起身,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那白面書生已搶先一禮,帶笑說道:“承幾位昨夜裡仗義援手,使愚兄弟得免於難,我兄弟特來謝恩了。”

  鐵書生拱手還禮,把倆人迎入廳內,落座後笑道:“二位兄台言重了,小弟昨夜中如非那位姑娘及時救助,恐早已罹難濺血了,說起來實在使人慚愧。”

  那虯鬚大漢高聲嚷道:“你這話就說的不對頭了,如果你們不是為著幫助我兄弟,自然不會也和人打起來,兄台所受驚險,全為我兄弟所起,你要再說慚愧,我百足蜈蚣可要叩頭了……”

  大漢話到這裡,白面書生已截住他的話,笑道:“小弟姓施,草字凰傑,我這位大哥叫左明堯,愚兄弟一向居留邊陲,很少涉足中原,此次,隨白仙子遨遊中土,不想由綠雲姑娘出手,管了一件閒事,引出這場風波,幸得諸兄援手,使愚兄弟保得性命,憶前數日三度巧會,我等對各位諸多失禮之處,說起來實在汗顏無地了。”

  肖俊口裡謙遜幾句,也替兩個引見了歐陽鶴、小乞俠等諸人。

  左明堯端起面前一杯茶,笑對玉虎兒道:“我左明堯,幾度對你失禮,鏢打坐馬,雖出無心,但沂山動手,罪不可恕,這杯清茶代酒,算我給你兄弟賠罪啦!”

  說過話舉杯一飲而盡,慌的玉虎兒也站起來陪著喝了一杯茶。

  左明堯放杯大笑,道:“我和施兄弟,在新疆當強盜,縱橫大漠十年,過無拘無束的生活,別人稱我百足蜈蚣,施兄弟外號神行飛燕,誰知兩年前,碰上了綠雲那女娃兒,三拳二腳把我和施兄弟打得落花流水,從此後脫了強盜皮,百足蜈蚣和神行飛燕變成替人巡山、了哨的下人僕役。”

  邊說邊放聲大笑起來。

  施凰傑一面笑,一面接道:“這次,白仙子帶綠雲、索月二婢東遊,我兄弟亦隨駕東來,果然,中原風物和大漠不同,到處一片繁榮,此行使愚兄弟開了不少眼界,又交到幾位好友,總算不虛此行。”

  幾人經一陣交談之後,愈覺投機,鐵書生吩咐店夥計擺上酒菜,左明堯、施凰傑也不推辭,立時就席入坐,大吃大喝起來,百足蜈蚣酒量極好,他和小乞俠、黑羅漢三個人,一連拼了百蠱以上,只吃的左明堯大叫痛快。

  幾人鬧了一陣酒,小乞俠實在忍不住了,端著酒杯對左明堯道:“左老大,你幹了這杯酒,我有話問你。”

  左明堯摔杯笑道:“小要飯兄弟,你不要問,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白仙子的一切事情,我和你兄弟差不多,一樣悶在葫蘆裡,不過,我施兄弟和綠雲、索月二女還談得來,你問他也許有點聽頭,我除了和綵鸞白妮合得來外,連那鸚哥翠奴都不願見我,可惜,綵鸞白妮不會講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2:03

七十五

  小乞俠一仰頭,喝乾了手中一杯酒,哈哈大笑,道:“百足蜈蚣,死而不僵,看你渾呢?你倒是滿聰明呀!”

  施凰傑插嘴道:“諸兄弟,他說的確是實話,白仙子為人行事,直似雲霧中隱現神龍,小弟等留住天山梅花谷達兩年之久,就無緣一睹廬山真面目,綠雲、索月兩位姑娘,雖然是白仙子貼身婢女,但她們對主人一切來歷身世,也知道有限,何況,她們又都避而不談,就小弟兩年多來,在綠雲素月二女口中無意透露所得,只知她是個胸羅萬有,技入玄境的仙俠人物。”

  “除綠雲、素月隨身二婢之外,小弟和左大哥在天山梅花谷守了兩年門戶,就沒有見任何人登山造訪過她,二女平時總是稱她主人,卻叫我和左大哥稱她白仙子,據素月說,白仙子愛白,所以,天山梅花谷十里梅林,不下百萬株梅樹,沒有一株不是白梅。”

  神行飛燕話到這裡,略一停頓,搖搖頭嘆口氣,又道:“小弟所知也就是這些,我和左大哥昨夜中已得素月傳言,近日內即動身西返。梅花谷僻處天山萬峰深處,以後,我們能否再見,全憑緣份,諸位授手之恩,只有留在肺腑深處,待機報答了。”

  說完話,離席而起,笑對左明堯道:“你還吃個什麼勁,我們該動身趕路了。”

  左明堯一仰臉,喝乾面前酒杯,答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小要飯兄弟,異日再見面,咱哥倆不醉不休。”

  說完推杯起身,逕自離席。

  肖俊猛的想起萬翠蘋和余棲霞二女,趕忙搶前一步,攔住倆人問道:“綠雲姑娘在兗州郊外救的二位少女,形貌是什麼樣子?”

  施凰傑沉思一下,答道:“二女年齡相當,都非常秀美,一著藍裝,一著青衣……”

  小乞俠截住神行飛燕的話,接道:“你們在劫放二女的時候,可見有像琵琶一樣的奇形兵刃嗎?”

  百足蜈蚣笑道:“不是你小要飯兄弟一提,我真還想不起來,綠雲救兩個女娃兒時,見過這樣一個玩藝兒,不過,當時我等行色匆匆,綠雲點了兩個押送大漢穴道,替二女娃兒斷去縛身索繩後,並未追問兩個女娃來歷。其實,綠雲管這場閒事,無非是一時高興,她哪裡是真存了救人救命的菩薩心腸,我初見那東西,還認為是押送強盜帶的琵琶之類樂器,心裡還罵那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傢伙冒充斯文,搶了人家大姑娘,還背著琵琶……”

  左明堯話未說完,遙聞空中傳來了一縷柔細哨音,和那夜沂山呼叫翠奴的哨音,如出一轍,聲雖不大,但卻清晰異常,施凰傑聞聲笑道:“素月已在招呼我和左兄趕路,我們兄弟,異日再會了……”

  說著話,拉了左明堯,疾步如飛而去。

  肖俊本來還想追問二女去向,但見倆人慌急行色,沒法子再說出口。事實上也不容他再開口,倆人已走的沒了影兒。

  鐵書生既如二女遇救,心中略安,可是,二女遇救後行蹤何處,是否會再遇上危險,還很難預料,想到這裡發起愁來,計算時日,距二女遇救已過半月,再到兗州查訪,自是無望尋獲芳蹤。

  昨夜一戰,自己八人又露行藏,濟寧自是不宜久留,遲走恐怕又遇大變,眼前只有自己八人先行離此,避開四名雪山高手耳目,否則,幾個兄弟好友,恐怕全要埋骨魯西……

  肖俊心念一動,只覺著目前處境,危機四伏,衡量利害,只有暫時放棄追尋二女下落。也許二女早已脫險西返,而自己八人,卻正處在生死之間。

  想到這裡,立時高叫店夥計準備馬匹,一面又催幾人收拾東西,連早飯也顧不得吃,立時動身。

  肖俊等剛剛走出靜院,迎面過道上,走過兩個四旬左右大漢,全身穿著無一不同,面貌身材也差不多。

  兩個人在路中一站,較前一個把左手裡兩個鐵膽轉動一陣,笑道:“愚兄弟今晨歸來,聽夥計說起昨夜本店鬧事經過,多承幾位助力,才沒鬧出人命案子,我兄弟心感盛情,特備薄酒以壯行色,各位如肯賞臉,就請吃一杯再走,如何?”

  肖俊看倆人手中各拿著兩個鐵膽,眼中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決非常人,猛然憶起江湖傳言中的鐵膽雙英來,這座店名叫雙英樓,可能就是鐵膽雙英所開。

  立時拱手一禮,笑道:“二位盛意,本應從命,不過,我等急於趕路,異日有緣再會時,定當叨擾一餐,兩位老前輩,想必是盛名遍傳四海的鐵膽雙英了。”

  這倆人,正是山東綠林道上最難纏的人物鐵膽雙英,兩個人本是孿生兄弟,所以,身材面貌無一不像,較前一個叫宇極北,是老大,後面一個叫宇極南,是老二,兄弟二人,二十幾歲在江湖露面,憑兩把鋸齒單刀和十二個鐵膽,走遍中原道上十餘年,未逢敵手。

  後來兩兄弟遇上武林高手,雙雙受傷,養息經年,始才痊癒,因此棄邪歸正,退出綠林,在濟寧府開了這座雙英樓。

  不過,鐵膽雙英的名頭仍是震盪著山東綠林道上,兄弟倆人的功夫,也沒有擱下,反而因安居苦練,進境更速。

  漸漸的兩兄弟野性復發,又勾結舊日綠林同道,當起坐地分藏的盜首,表面上仍裝出一副偽善面孔,躋身濟寧名紳群中。

  近年中,雪山派野心勃勃,欲橫掃武林各派,到處羅致人才。

  鐵膽雙英宇氏兄弟,亦為雪山派收羅門下,奉派為魯西分堂堂主。

  昨夜尋釁,吳兆麟自負武技,並不讓鐵膽雙英露面幫助,另一方面也是顧及到鐵膽雙英在濟寧的偽善面孔,恐怕一旦揭穿,難免麻煩。

  小乞俠冷眼旁觀,見鐵膽雙英留客留的有點過份,心中總有所感,立時冷笑一聲,說道:“承二位店東盛意,我們心領就是,只要我小要飯的死不了,三年內必再來你們雙英樓叨擾一頓。”

  宇極北聞言變色,忽而仰面一陣大笑,道:“幾位心中既然犯疑,我們自是不便強留了。”

  說完話,往路邊一讓,放過八人,肖俊等離開雙英樓,縱身上馬,一陣緊趕,走出去七八里路。

  小乞俠一面走,一面笑道:“鐵膽雙英兩兄弟,留客熱情的有點過份,我猜他們必然有所圖謀,說不定,這兩個傢伙也是雪山派的人物……”

  小乞俠話未說完,驀聞身後馬聲長嘶,回頭看,兩匹快馬捲著一道塵煙疾奔而來。

  馬上面坐著兩個短裝勁服大漢,剎那工夫已趕上肖俊等八人,鐵書生看馬上倆人,竟是鐵膽雙英,不由一怔神,雙英馬快如飛,從肖俊等身側一閃而過,他們好像沒有看到肖俊等幾人一樣,連頭也沒有轉一下。

  鐵書生心中感覺奇怪,突又聞頭上一陣翱翔劃空之聲,兩隻白色健鴿振翼急過,小乞俠伏身撿起一塊小石子,大喝一聲,縱身而起,一揚腕小石子疾如飛矢,猛向較後一隻白鴿打去。

  小乞俠發動的夠快,誰知這兩隻鍵鴿飛行更速,諸坤打出小石子勁道十足,但仍是差寸許沒有擊中要害,石如流星,打在白鴿尾上,白鴿子頭一沉,跌落下三四尺高低,兩根白尾毛隨風飄落,白鴿卻在下跌中,一抬頭又破空直上,向前飛去。

  小乞俠腳落地,搖搖頭道:“這兩隻白鴿迥異尋常,必為雪山派所用信鴿,鐵膽雙英急奔如飛,信鴿又劃空疾過,也許前面有什麼特殊事故,肖師兄,我們該趕緊到前面看看去。”

  說完,他也不等鐵書生答話,一伸手抓住黑羅漢,說道:“走,小和尚,晚了也許要錯過眼福。”

  兩塊活寶手拉手放開了腳步,施展出輕功,大白天恍似兩隻掠波海燕,猛往鐵膽雙英去的路上,急趕直追。

  兩個人放腿一跑,鐵書生等六人,自是不便不追,肖俊放馬當先,口中喊道:“趕上去。”

  一霎時,六匹馬如出柵瘋虎,二十四隻鐵蹄蕩起了滾滾塵埃,馬雖然急行如離弦弩箭,但仍然是追不上小乞俠、黑羅漢倆人的飛行輕功,一陣狂奔趕下去十幾里路,六匹馬全跑個通身是汗,這一段路雖說不上荒蕪,卻也十幾里內沒有村落人家。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2:14

七十六

  肖俊等登上一道土嶺,遙望左面裡許外有一座廟宇,隱聞馬嘶聲從廟宇方向傳來,這時已看不到諸坤和三寶和尚的蹤影,鐵書生縱目前望,一片平原,如果倆人一直向前趕去,總可看出點跡象,肖俊略一沉吟,撥轉馬頭,馬蹄兒踏著亂草,向左面那座廟宇趕去。

  六個人趕到廟外,只見廟門緊閉,寂無異聲,肖俊一皺眉頭,翻身下馬,正想推門入廟,驀的兩扇廟門大開,走出來小乞俠和三寶和尚,倆人身後面跟著一個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六個人一見那少年,齊聲驚叫,小白猿李福,更是慌的撲跪地上,瞪著眼講不出話,鐵書生怔了下神,搶前兩步,抓著那少年一隻手,搖撼著說道:“秋弟,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們是不是在做夢?”

  羅雁秋拉起李福,閃動著一雙明亮星目,笑道:“我差一點就死在沉鵝潭中,不想,遇到了我的師祖,他老人家伸手助援,小弟才得不死,只是為小弟的事,又勞幾位哥哥們跋涉風塵,我心裡感愧極了……”

  羅雁秋說著話,一轉眼看見肖俊身後的羅寒瑛。只見她兩目蘊淚,滿臉淒楚,一個身子也搖搖欲墜地向下倒去。

  羅雁秋顧不得再與肖俊講話,一個騰步搶到寒瑛身邊,扶住她欲倒嬌軀,急喊道:“姊姊,姊姊……”

  羅姑娘妙目微張,淚若泉湧,反臂抱住雁秋,哭道:“弟弟,我幾乎害得你葬身潭底……姊姊慚愧死了……”

  羅雁秋也不禁悲哭出聲,流淚答道:“姊姊,這不能怪你,都是怨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姊姊,現在,我不是仍然好好的活著嗎?你不要再為這點小事淒苦吧!”

  他口裡雖在勸著寒瑛,其實也哭的和淚人一樣,羅姑娘更是哭的哀哀欲絕。

  本來姊弟們七年未見,骨肉情深,一見面難免傷心,何況,父母已濺血慘死,茫茫人世間,只剩他們姊弟兩個親人,姊弟倆越哭越傷心,一時間,誰也收不住悲泣。

  鐵書生等本來想勸,可是,看他們姊弟相抱而泣淒愴神態,誰也沒法子開口。

  正當姊弟倆哭的不可開交,猛聞一個洪亮的聲音,喊道:“兩個沒出息的孩子,怎麼哭起來就沒個完,快點住聲,不准再哭啦!”

  聲若長風震林,恍似古剎晨鐘,兩個人心裡一震,同時住聲,寒瑛瞪著一雙哭紅的大眼睛,循聲看去,只見兩個人,並排站在大殿台階上,左邊是一個道裝老人,長眉入鬢,鬚髮似銀,看風標如蒼松古月,令人油生敬仰之心,右邊站的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這時面色微黃,倦容隱現,似是大病初癒不久。

  羅雁秋低聲對寒瑛道:“姊姊,那位道裝老人,就是爹爹生前恩師,天南劍客散浮子老祖師,快上前去,叩頭見禮。”

  羅寒瑛慌的用衣袖一抹淚痕,急急跑到老人家面前,盈盈下拜,道:“徒孫羅寒瑛,叩候老祖師金安。”

  老人袍袖微拂,立時有一種極大勁力,捧起寒瑛嬌軀,笑道:“你這丫頭,最沒有出息,動不動就要尋死,我問你!那天你要真的沉潭送命,父母亡靈誰祭?”

  羅姑娘一聽話風,心知那天相救之人,必是此老,哪裡還敢答腔,垂手侍立,不敢再看老人一眼。

  這當兒,肖俊等都趕了過來,依序拜見散浮子和江南神乞。尚乾露老毛病,誰給他叩頭就挨罵,雁秋等幾人見過禮後,把他們引入殿內,在神案前席地而坐,肖俊看殿內神像彩漆剝落,牆壁破損,但卻打掃的異常幹淨,看樣子三人似乎在這裡住了不短時間。

  幾人坐好之後,肖俊再也忍不住了,不由開口問道:“尚師叔,你老人家身體看上去好像有點不很舒服……”

  鐵書生問話未完,江南神乞面色一變,繼而哈哈大笑一陣,說道:“窮師叔這一次兩世為人,如非散浮子老前輩和你們秋弟弟及時援手,老要飯的恐怕要暴死荒野,埋骨嶗山了。”

  幾句話猶如迅雷擊頂,聽得肖俊等幾個人緊張異常。十幾隻眼神齊注著江南神乞,每個人神色中,都帶著點驚愕期待!尚乾露微微一笑,說出他血戰嶗山靈水崖的一段經過。

  原來,尚乾露在萊陽客棧中,說了寒瑛幾句之後,促肖俊等八人,立刻動身西返,自己卻單人提前赴約靈水崖去。

  尚乾露輕功卓絕,翻山越嶺步履如飛,當天下午,已到靈水崖下。白家莊依著靈水崖山勢而建,白石樓閣隱現於蒼松翠柏之間,四周山峰環抱,中間是一塊三四里方圓的盆地,芳草綠茵,野花處處。

  江南神乞剛到崖下,遙聞幾聲長嘯破空傳來,嘯聲未落,白家莊院中,同時飛出來兩條人影,捷逾巧猿,不大工夫已停在尚乾露前面數丈之處,兩個人都是一身黑的短服勁裝少年,未帶兵刃,看了江南神乞一陣,左面一個年齡較大者,抱拳笑道:“恕晚輩兄弟眼拙,未識老前輩大罵何人?敢請賜示名號,以便通稟家父迎客。”

  尚乾露仰面一陣大笑,道:“怎麼?白元化回來了嗎?那好極啦!我老要飯的正想找他,你就說江南老叫化子登門拜訪,順便來赴嶺南鬼手潘洪的約會。”

  尚乾露幾句話,兩個少年人面色突變,剛才發話的少年,又冷冷接道:“原來是江南神乞尚老前輩,晚輩兄弟失敬的很,潘師叔曾面示過,近日內俠駕光臨,想不到老前輩竟提前趕來。”

  江南神乞冷笑一聲,答道:“老化子走遍了天下名山,靈水崖一片窮山幽谷,難道說還能和五嶽爭勝,你們兩個娃娃兒,少給我麻煩囉嗦,快點叫白元化和嶺南鬼手潘洪出來見我,老化子沒工夫和你們兩個後生小輩鬥口。”

  尚乾露說完話,環眼圓睜,兩道冷電似的神光,逼視住兩個黑衣少年。

  這倆人都是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兒子,左面年齡較大的叫白天雄,右面一個那是白天玉,六指仙翁威震一方,白家弟子們,素受武林中人物敬仰,哪聽過這種刺耳的話。

  白天雄氣的臉色變青,長笑一聲,答道:“靈水崖雖然是一片窮山幽谷,可是,從沒一個人敢在這地方撒野賣狂,你江南神乞的名頭,可以震住大江南北綠林道上,可是嚇不住靈水崖三尺童子,我們對你客氣是武林中應有的禮貌,並不是怕你姓尚的絕世武功,白家子弟門人不惹事不是怕事,你要再口出狂言,我白天雄先接你三百個回合。”

  肖乾露仰天一陣狂笑,道:“憑你們兩個毛孩子,也配說按我三百個回合,只要你們能接我十招,老化子金盆洗手,從今後,永不在江湖上露面。”

  江南神乞幾句話,激得兩兄弟頂門冒火,雙雙惡吼,一齊出手,白天雄兩掌合擊,一招“雙風貫耳”猛攻上盤,白天玉右腳飛出一招“魁星踢斗”,直踢小腹,兩兄弟含怒發招,勢快力猛,內勁外吐,非同小可。

  江南神乞哪把倆人放到心上,看他們聯手搶攻,急如流星,不由微微一笑,道:“好啊!這算是第一招。”

  話出口,人影一閃,呼的一聲,從倆人頭頂上一掠而過,白氏兄弟拳腳落空,回頭一看,尚乾露一襲百結鳩衣,飄飄大袖,站在三丈以外的地方,搖著頭望著倆人,笑道:“快是夠快,只是準頭差點。”

  白天雄看尚乾露閃避身法,快速超凡,心中暗想:這老要飯的,果然名不虛傳,看來,不下辣手決難取勝。心念一動,立時狂吼一聲,左掌護胸,右掌一招“金豹露爪”,再次飛擊。

  江南神乞若無其事地喊道:“這算第二招。”

  話未落,白天雄護胸左掌突然打出,一陣強風當頭罩下,尚乾露一晃身,飄飄大袖一拂,人蹤頓渺。

  白天雄掌風遙擊地上,立時斷草橫飛,再看尚乾露,停身右側二丈多遠的地方,仰面望天上白雲變幻,一派悠閒神情,連看也不看倆人一眼。

  白氏兄弟這一氣,非同小可,倆人一左一右分進合擊,眨眼連攻六招,尚乾露只是一味閃躲,並不還手,倆人攻到第七招時,猛聽江南神乞一聲大喝:“十招太多,你們接我老化子一招如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2:25

七十七

  右手袍袖猛揮,一招“腕底翻雲”,強風起處,白天雄被震退了七八步,一交跌倒,白天玉不自主向前衝出去八九尺遠,才拿樁站住。

  這當兒,猛聞破空傳來一聲大笑,道:“兩個無知蠢兒,你們有多大本領,敢和尚老前輩動手,還不快起來回去,誠心要給我現眼丟醜嗎?”

  尚乾露聞聲看去,見三個人聯肩並立在三丈以外,右面一人枯瘦禿頂,三角眼,黃眉毛,塌鼻高顴,大嘴巴,留著稀疏的山羊鬍子,正是鬼手潘洪。

  中間一個,藍綢長袍,修軀壽眉,赤紅臉,福字履,飄胸長鬚,右手大指一分為二,這人正是威震一方的六指仙翁白元化。

  右面一個,年約三十八九,身材瘦長,手如鳥爪,面色白中透青,一臉陰氣,襯著嘴角上冷峻笑意,直似死過幾七的人還魂復生一樣,這個人尚乾露並不認識,但看他那兩道神光炯炯的雙目,就知是內外兼具的武林高手。

  六指仙翁喝退了白氏兄弟後,才對尚乾露拱手笑道:“什麼風吹來了佳客貴賓,恕我白元化未能遠迎,兩個犬子無知,尚兄不要見怪才好。”

  尚乾露聽完話,晃晃大腦袋,答道:“老要飯的一輩子,不會講客氣話,這次到靈水崖打擾你,自非無因,前幾天我在三合飛瀑下,失手打傷了你門下弟子……”

  白元化不等尚乾露說完,就接口道:“江南神乞,威震大江南北綠林道,劣徒敗在你手下,不算丟人,何況,劣徒傷勢已經好轉,為這點事,咱們老朋友,翻不了臉。”

  六指仙翁說幾句,聽得尚乾露臉上一熱,心想:白元化這老兒,一向剛愎自用,今天怎麼會這樣大方起來。

  心在想,嘴可沒停,也笑著答道:“承你抬舉老化子,我心裡可實在感激,不過,這件事中間另牽纏著一段恩怨因果,我老要飯的也弄不清楚個中詳情,自然沒法子給你說明白。”

  “其實,這事也用不著老化子管,羅雁秋要是真的死在你們靈水崖沉鵝潭中,他是東海三俠的唯一弟子,自有東海三俠出頭露面,查問這件事的經過,至於我老化子和你門下弟子那段糾紛,承你放手,不願追問,這一層,老化子當不放在心上,什麼事衝著你,一了百了,我老要飯的就此告別。”

  說完話,一拱手轉身就走。

  白元化突然喊道:“尚兄慢走一步,小弟還有話說。”

  尚乾露停步回頭,白元化又笑道:“劣徒傷勢雖已好轉,但距復元尚遠,等他痊癒之後,我必追查其中因果,只是小弟門下一位女弟子,在尚兄掌傷劣徒那天,亦為尚兄同來的幾位武當門人一起帶走。小弟歸來始悉經過大概,正準備再過幾天,親赴武當山拜晤松溪真人,請求交回私逃的女弟子,這件事有關小弟祖傳門規,我也做不得主,尚兄和松溪邊長,交稱莫逆,人又是尚兄帶走,小弟只望追回私逃弟子,以正門規,其他一無所求,這件事,想尚兄必可答允吧!”

  尚乾露聽完話,一皺眉頭,怔了半晌神,答道:“確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那個女娃兒就是遭難沉鵝潭的羅雁秋的姊姊,這檔事,中間既另有恩怨牽纏,不如等你查明其中因果之後再找我要人不遲……”

  江南神乞一語未完,白元化突然一聲長笑,道:“這麼說起來,尚兄一人做的全對,我白元化無一是處了,靈水崖雖然是一片荒山窮谷,白元化也沒有創宗立派,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白家幾代相傳的家法,總不能毀到我白元化手中,尚兄,你打傷白家子弟,我可以放手不問,如果拒不交出白傢俬逃女弟子,是逼著我走極端,做事不可做的太絕,還請尚兄三思,免得老朋友翻臉成仇。”

  白元化一席話,軟中套硬,尚乾露一時間,真還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人家,細想別人說的頗近情理,這就難壞了素以精明著稱的江南神乞,他沉吟半晌,抬頭答道:“白兄說的話,盡在情理之中,老化子既感且愧,不過,白兄門下女弟子,已隨松溪真人大弟子肖俊等西返武當山,老化子離此後兼程西趕,見了張慧龍,必善謀解決之法,這件事,總要還白兄一個公道。”

  六指仙翁聽完話,面色突變,冷笑一聲,道:“靈水崖從沒有介入過江湖恩怨,武當派憑什麼帶走我白家女弟子,你抬出張慧龍,是不是嚇我。”

  尚乾露看白元化臉色鐵青,話鋒咄咄逼人,知道和善解決已告絕望,不由也憋出心頭怒火,仰面一聲狂笑,道:“白兄既早存留難之心,又何苦故示大量,老化子既然敢來你靈水崖,就沒有打算再出嶗山,白兄五鬼陰風掌獨步武林,鬼手潘洪名震嶺南,老化子一日間得會兩位高人,埋骨靈水崖夫復何憾?”

  這當兒,站在白元化右側那個身材瘦長的人,聽尚乾露只提白元化和鬼手潘洪倆人,全不把自己放到眼裡,不由陰側側一聲冷笑,但他為人陰沉,心中雖不滿尚乾露小覷自己,但只冷笑一聲,卻不接話,冷眼看白元化如何對付江南神乞。

  果然六指仙翁被尚乾露幾句話,激的無名火起,兩條長壽眉一豎,怒道:“尚乾露,別的地方客你老化子撒野賣狂,需知靈水崖卻容不得你,今天,不交出白傢俬逃女弟子,你就別再想離此一步。”

  江南神乞冷笑答道:“白兄有本領儘管施展,不見得老化子就出不了嶗山。”

  白元化氣的渾身顫抖,尚未來得及說話,鬼手潘洪已搶先飛出,冷冷接道:“你老要飯的少逞口舌之利,咱們已有話在先,今天,不是你曝屍荒野,就是我姓潘的埋骨魯東。”

  說過話,取下背上鐵鬼手,又厲聲喝道:“老化子,快亮你軟索蛇鏈,今天,我們倆總要有一個血濺嶗山。”

  說話聲中,鐵鬼手“分雲取月”,挾一股冷風點去。

  尚乾露起一招“鷂子鑽天”,全身騰空直上,半空中右手探腰鬆開蛇鏈扣把,再落地,手中已多了一條奇形軟兵刃,潘洪不待尚乾露還手,鐵鬼手二次進招,直點江南神乞“丹田穴”,尚乾露一聲長笑,左掌一揚打出劈空掌力,右手軟索蛇鏈抖的筆直,反點潘洪“天鵝穴”。

  潘洪見尚乾露掌風疾猛,蛇鏈出手又如離弦飛矢,兩招齊出,同時打到,不禁暗暗一驚,心想:無怪這老叫化狂妄異常,實在是真有幾下,掌吐內勁,鏈找穴道,如非內外兼修高手,自難一下打出兩種不同的力量。潘洪本來是攻人,這一下不得不易攻為守,右臂猛的一拉,硬把打出的勁力收回。

  鐵鬼手變招“玄鳥劃沙”,迎著蛇鏈,左掌合勁外吐,也打出一團勁風,倆人一較內家掌力,捲飛起一片沙石,尚乾露制敵機先,略勝一著,潘洪吃虧在收力發力勁道不足,當場震退三步。

  江南神乞一招搶先,爭回主動,攻勢立時連綿而來,軟索蛇鏈,飄帶起陣陣勁風,眨眼搶攻了十四五招,不容潘洪有緩氣還手的工夫。

  鐵鬼手一陷被動,全成了招架之功,看得一旁觀戰的白元化心裡直髮急,但那身體瘦長的人,卻掛著一份陰森森的笑意。

  鬼手潘洪被江南神乞搶了主動,軟索蛇鏈打、點、掃、纏,招招攻的要害穴道,一時間,把潘洪迫的團團亂轉,窮於應付,不過,鬼手潘洪的內外功夫,都到爐火純青之境。

  十個回合之後,漸漸的穩定下來,一隻奇形鐵鬼手,展開生平絕學“三十六式追風巧打”,和尚乾露搶取主動,只見他捷如鷹隼出塵,快比流星趕月,龍騰虎躍,奮猛撲擊,鐵鬼手變化無窮,忽點忽刺,縱送橫擊,直似怒濤裂岸。

  尚乾露見潘洪變招搶攻,其快如風,確為生平僅見敵手,長嘯一聲,施出軟索蛇鏈上獨特奇技“奪命八鏈”。

  隨著尚乾露一聲長嘯,展開了奪命八鏈,剎那間,軟索蛇鏈光影翻滾,直似無際大海中湧起來萬丈波濤,好像千萬條蛇鏈當頭落下。

  鬼手潘洪反手為攻後,剛慶得手,猛見尚乾露身法突變,一柄蛇鏈,由四面八方合圍而來,不由心中一慌,自己三十六式追風巧打,專門以快打慢,尚乾露身法一變後,好像凌空多出來無數個江南神乞,無數個軟索蛇鏈。

  不要說還手,簡直是無從招架,剛覺不好,已被罩在蛇鏈光影之中,一瞬間,連遇險招,竟自不能還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2:37

七十八

  這時候,旁觀的白無化,見潘洪命懸於頃刻之間,再也顧不得武林中單打獨鬥的規矩和自己的身份了,立時揚手打出五鬼陰風掌力。

  一陣凜冽寒風,急捲而出,白元化功力深厚,五鬼陰風掌力自不能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同日而語,尚乾露激戰中,猛覺一陣疾勁寒風襲來。

  知是白元化打出來的五鬼陰風掌力,趕忙一收蛇鏈躍退一丈多遠,一揚手也打出內家真力劈空掌風,兩團掌風在半空裡一激盪,飛起一片沙石。

  尚乾露應變雖快,但亦覺著身上微有寒意,不禁一怔,幸得他內功精湛,又未被掌風真力擊中,經一陣運氣調息後,立刻復元。

  白元化已搶前兩步,冷笑道:“你江南神乞既是衝著我白某人東來嶗山,冤有頭、債有主,自然有我白元化和你結算,潘兄是我白家客人,他犯不著和你拚命。”

  尚乾露聽完話,縱聲一陣狂笑,道:“望重四海的六指仙翁,原來不過如此,我老要飯的早已有言在先,來你靈水崖就沒再打算活著出去,你們用車輪戰法也好,合力圍攻也好,老要飯的全都舍命奉陪。”

  尚乾露幾句話,說的白元化和潘洪一陣面紅耳熱,六指仙翁惱羞成怒,厲聲喝道:“老化子,今天要讓你出了嶗山,白元化更名易姓,利口傷人,算什麼英雄人物,先接我三百個回合再說。”

  說完話,含怒出手,雙掌平推打出去五鬼陰風掌力,尚乾露剛才已接過六指仙翁一掌,哪裡還敢大意,趕忙一提丹田真氣,兩掌一前一後,打出劈空掌風。

  這一下兩個人都是運足了內家真力,只聽呼呼兩陣強風交接,震得幾丈外松枝搖擺,白元化只覺兩眼一黑,全身血氣一陣翻湧,尚乾露也當場退出去四五步遠。

  六指仙翁一定神,全身騰空飛擊,左掌橫打,右掌縱擊,再次打出五鬼陰風掌力。

  尚乾露一生好強,自是不肯示弱,勁貫兩臂揮掌一迎,又硬接一招。

  這一次,白元化一個身子,被肖乾露內家反彈之力,衝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了兩個轉才落實地,可是,江南神乞也被震的連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兩個人硬打硬接,兩招過後,尚乾露和白元化臉上全變了顏色,彼此都知道,再這樣內勁交擊打下去,至多落一個兩敗俱傷。

  尚乾露挺身縱起後,斷喝一聲:“白無化,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本領再接我老化子一掌。”

  說話中,又打出劈空掌力,江南神乞見對方三人均屬高手,心知今天要想逃出嶗山,勢比登天還難,一時間,竟存下和白元化同歸於盡的決心。

  所以,他還手反擊時,仍圖以內家真力交拼,只要白元化再硬接這一招,兩個人都得當場重傷。

  六指仙翁和尚乾露交拼內功真力之後,不由暗地膽寒,自己獨步江湖四十餘年的五鬼陰風掌力,竟無法震傷和鬼手潘洪戰後的江南神乞。

  如果不是潘洪先擋一陣,耗去尚乾露部分精力,恐怕剛才兩招內功交拼之下,自己早已傷在對手掌下。

  他本來不願再和江南神乞硬拚,偏是尚乾露存了寧為玉碎的心意,出手之前,故意用話激怒六指仙翁,使他不好不硬接自己一招,這一掌,尚乾露用盡全身真力,掌風疾勁,快如迅雷下擊。

  果然,白元化被尚乾露激出心頭怒火,咬牙出聲,亦盡全力推掌猛迎。

  這當兒,那瘦長身材,掛著一臉陰森冷笑的人和鬼手潘洪,都看出苗頭不對,同聲喊道:“白兄,使不得,你何苦和他硬拚……”

  話出人動,颯颯兩聲風響,兩個人一齊出手猛撲過去,他們動作夠快,可是,仍然晚了一步,只聽砰的一聲,白元化和尚乾露,三次內勁比拚已然交手,六指仙翁悶哼一聲,耳鳴眼黑,五臟六腑似乎要湧出口腔。一個身子搖搖欲倒,他趕忙運氣療傷,強自鎮定。

  再看尚乾露,雙目圓睜,臉色慘白,黃豆大小冷汗珠兒,一顆接一顆由頂門落下。

  倆人內傷都夠慘重,這時,那身材瘦長的人,已搶先到白元化跟前,冷笑一聲,揚手一掌,猛向江南神乞劈去。

  尚乾露倉促間忘記了自己已元氣耗盡,身負內傷,本能的揮掌一接。及其警覺,已然過遲,幸得他神志未昏,在掌力發出後,隨著對方打來掌風,向後一躍,雖未能完全避開,卻也被人家掌風彈震出去一丈開外,一張嘴,吐出來一大口鮮血,一仰面栽倒地上。

  鬼手潘洪見有機可乘,哪肯放過,騰空下擊,鐵鬼手“金針定海”,猛向尚乾露前胸點下,他是誠心要毀去江南神乞。

  眼看鐵鬼手挾一片寒芒點中前心,驀地尚乾露雙目一睜,噴出一股鮮血,血如水箭,打中潘洪臉上,人卻著地一翻,又挺身而起。

  鬼手潘洪怎麼也想不到,尚乾露人已昏迷栽倒,竟還能運用內功,噴血作箭,事出意外,距離又近,再想躲避,哪裡還來得及呢?

  別看是一口鮮血,打在潘洪臉上,猶如一片鐵沙,把潘洪一張怪臉打得皮破血流,痛得這嶺南魔頭落地後,連聲怪叫,潘洪流的血和尚乾露噴出的血,在他臉上混合一起,不停地向下滴著。

  江南神乞卻拼盡最後一點餘力,軟索蛇鏈又捲風打到,鬼手潘洪受傷後,驚痛未復,尚乾露出手又是奪命八鏈中最狠的一招“降龍伏虎”,鬼手潘洪只覺眼前一花,已被軟索蛇鏈頂端蛇頭形鋒尖透胸穿過。

  靜寂的山坳裡,響起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如狼嚎裊鳴,震得空谷傳響。

  隨著這慘叫聲,潘洪手中鐵鬼手機簧連響,鐵鬼手奇形兵刃頂端,中指和大指間十支毒針電射而出。

  尚乾露力盡筋疲,哪還能夠躲避,左手袍袖一拂,護住面門雙目,十支飛針,打中五支,三支打中左臂,兩支打中右肩。尚乾露中針後,只覺傷處一麻,知道飛針有毒,右手順勢一收蛇鏈,一股熱血噴射出來,鬼手潘洪屍體當場栽倒。

  江南神乞目視潘洪屍體,一陣哈哈大笑,道:“一命換一命,血債血還,老叫化死得不冤……”

  他話未說完,那身材瘦長一臉陰氣的人,突然陰惻惻一聲冷笑,接道:“你想就這樣死去嗎?沒有那麼容易,我要你嘗一下零剮碎割的滋味再死。”

  說話時,鬆掉手扶的白元化,猛向江南神乞撲去,尚乾露和六指仙翁三較內功掌力已經真力耗盡,又接那瘦長身材人一掌,雖未接實,但已震傷內腑,吐出鮮血,全憑幾十年內功火候,勉強支持著巧斃潘洪,潘洪屍體栽倒後,尚乾露也鬆了最後一口真氣。就是那身材瘦長的人不出手,江南神乞也頂不過十二個時辰,何況,他在鏈斃潘洪時,又中了鐵鬼手中暗藏的五支浸毒飛針。

  這時,那瘦長身材的人再一出手,尚乾露自是無力招架。

  就在那瘦長身材的人猛撲江南神乞的當兒,一條人影捲著疾風,破空落下。

  瘦長人還未近尚乾露,那人已先他而至,在江南神乞面前一擋,右手寬大道袍一拂,立時捲出一陣強風猛推過去。

  那身材瘦長的漢子,揮掌一接,立判優劣,道人屹立不動,瘦長漢子卻被震得兩耳雷鳴,全身飛出去一丈四五尺遠。瘦長漢子定定神,看道人鬚髮如銀,飄飄仙風,不由一呆,半晌才帶怒說道:“道長功力不凡,自是有來歷的人物,敢請賜示仙居道號,以便日後再赴寶觀拜領教益。”
  道裝老人道:“貧道萍蹤四海,居無定所,不過,你一定要找我,自然有再見之日,我知道閣下來自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但不知和紫虛道長是怎麼樣個稱呼?”

  那身材瘦長的人一聽道裝老人提起紫虛道人,心中一驚,氣焰頓減,一張陰氣森森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拱手答道:“那是本派掌門師祖,亦是晚輩恩師,晚輩是他老人家的三弟子魏英,道長和家師相識嗎?”

  那道裝老人笑道:“閣下原來是紫虛道長高足,貧道失敬了,回去見著你師父面時,就說天南舊友懷念故人,登山拜訪,來日不遠。”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2:47

七十九

  第 十 回 無心傷翠羽 奇女乘鸞尋敵手

  說到這裡,回頭望望重傷倒臥地上的江南神乞,又道:“此人業已身受重傷,出家人慈悲為懷,請閣下看貧道薄面,放他一命如何?”

  魏英聽完話,沉吟一陣,抬頭答道:“道長既是家師好友,吩咐的話,晚輩本應遵從,不過,這姓尚的老化子震傷此地主人後,又用狡計打死此地主人好友,道長請看,死傷俱在,晚輩如果應允放他,何以對得住兩位傷亡好友,這一點,只好請老前輩原諒了。”

  道裝老人看了看鬼手潘洪的屍體和閉目調息的六指仙翁一眼,微微點頭,說道:“如以雙方這次傷亡論斷,貧道自是不應提此無理要求,不過,這中間另牽著一段恩怨因果,而且和貧道還沾著關係,所以,我就不能不管了……”

  道裝老人話還未完,驀聞一聲馬嘶,魏英一轉頭,見一馬匹如飛而來,馬上美少年勁裝背劍,眨眼已到眼前,他縱身下馬,垂手侍立道裝老人身側,兩隻星目微帶怒意,注視著魏英。

  老人回頭指指尚乾露,對那少年吩咐道:“秋兒,你先把他帶走等我,我回頭就來。”

  少年應了一聲,立即抱起江南神乞,縱身上馬,那馬快得出奇,瞬間人馬俱沓。

  道裝老人俟那少年走後,對受傷坐地調息的白元化一拱手笑道:“萬事因果,強他不得,施主望重一方,素不沾江湖恩怨,何苦手染血腥,徒招煩惱,貧道言盡於此,個中道理只有施主去追查體會了。”

  說完話,飄然離去。

  魏英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遠,追人家,無疑自取其辱,只好扶著受傷的六指仙翁,先回白家莊院,另派人收拾了鬼手潘洪的屍體。魏英乘機勸白元化,加入雪山派內,合力對付武當派和江南神乞,以替亡友潘洪復仇。

  白元化經此挫折,氣憤異常,又傷心老友慘死,哪會深加思索,立時應允入盟。

  魏英綽號叫追魂手,心裡的陰毒,和他那副白如死人一樣的面孔,同樣使人可怕。他在紫虛道人三個弟子中是最工於心計的一個,他見白元化應允入盟之後,特地在靈水崖多留了幾天,直等白元化大體復元,才返回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總堂覆命。

  且說小俠羅雁秋,抱著奄奄一息的尚乾露,翻身跳上馬背。片刻工夫已走入一個陰暗的山谷裡。轉過幾個山腳,形勢突然一變,眼前是一片畝許大小的空地,除來時一條小路外,四周都是排天奇峰。靠北面崖根有一個天然石洞,洞不深,卻有三間房子大小,雁秋跳下馬,把尚乾露放在石洞一塊鋪有乾草的大青石上,望著江南神乞出神發愣。

  驀的,尚乾露睜開了一雙失神環目,看身側坐著一個丰神如玉的少年,搖搖頭問道:“你這娃兒是誰?把我老要飯的救來這裡幹什麼?我已經震傷了內腑,又中鬼手潘洪五支淬毒飛針,決不能撐過今夜,縱有靈丹妙藥,亦難留住老要飯的這條命,你不用白費心機啦!”

  小俠看尚乾露還能說話,面有喜色,立時倒一碗水送到江南神乞面前,答道:“晚輩叫羅雁秋,老前輩傷勢雖然不輕,但有我師祖施救,必可好轉,你先喝了這碗開水定下神,他老人家馬上就到。”

  尚乾露躺著點下頭,笑道:“你就是羅雁秋,果然是美材良質,我老要飯的沒死之前能見到你,總算有緣,你姊姊已和你幾個盟兄肖俊等,離此上武當山去啦!你不用多費功夫,老要飯的是救不活了,你快點放下手中的碗,趁我還有最後一口氣,把我一點壓箱底的本領傳給你。你師父東海三俠,武功要比我高出百倍,不過,我這幾招都是一生心血研創而來,借你之手轉授給我小要飯徒兒吧!”

  羅雁秋一聽他提起小乞俠諸坤,想此人一定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了。他到靈水崖來必是為幫助肖俊等尋查自己行蹤,不由心裡一酸,星目裡蘊含兩包淚水,答道:“尚老前輩東來嶗山,是羅雁秋牽連老前輩受此重傷,晚輩心中感愧極了,我師祖散浮子醫道通神,他老人家必能醫好老前輩的傷勢,至於老前輩授技晚輩,羅雁秋更不敢受……”

  羅小俠心地純厚,講著話淚水奪眶而出,他還未說完,尚乾露已接口,道:“你這娃兒哭什麼?生有處,死有地,豈能挽回,老要飯的一生江湖行蹤,殺人無數,年登七十死而何憾,快點收淚,聽我說出壓箱底的本領,再晚了恐怕我熬不住啦!”

  羅雁秋不忍拂他心意,曲一膝跪他身側,聽他講解奪命八鏈的招式,尚乾露講一遍,羅秋雁已心領神會。羅雁秋含淚拜謝,再抬頭,尚乾露雙目已閉,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輕輕叫兩聲:“尚老前輩……”

  但江南神乞已無力答應,微睜下眼,又立時閉上,羅雁秋直急得望著他簌簌落淚。

  正當羅雁秋鬧得六神無主時,洞外走進來天南劍客散浮子。

  這位風塵奇人,搖搖手,止住雁秋流淚,然後摸摸江南神乞前胸脈搏,一皺眉,從寬大袍袖中取出一粒紅色丹藥,命雁秋服侍他吃下去,才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鬼手潘洪打中江南神乞的的五支淬毒飛針,毒力已發,每一傷處都成了一個銅錢大小的紫塊,散浮子替他—一取出毒針,又在傷口地方敷了藥,讓雁秋去取山泉,燒了一壺熱水,羅小俠一邊燒水,一邊問道:“師祖,看他傷勢是否有礙。”

  散浮子搖搖頭,答道:“內臟震傷,功力已失,他又拼用了最後一口真氣,致元氣全散,是否能挽回他的性命很難預料,不過,就是救活他,恐怕功力也要完全失去,這一生也不能習武了。”

  羅雁秋滿臉傷感地又問道:“難道就沒救了嗎?師祖,尚老前輩也是為尋秋兒才東來嶗山,說起來,是秋兒害他受此重傷,他若不能得救,秋兒要抱憾一生了,師祖,你想辦法救救他吧!”

  說完最後一句,他又急得星目落淚。

  散浮子長嘆口氣,道:“你這孩子,要是有救,我還能坐視不成……”

  說到這裡停一下,又道:“遍天下只有兩種藥物可以救他,而且,還可以保持他的功力,一種是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續命散,一種是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的大還丹,這兩位都是當代風塵中半仙奇人,塵寰中難得一見,往哪裡去求這兩種曠世奇藥?”

  羅雁秋一下子跳起來,笑道:“師祖,你怎麼不早說呢?秋兒有大還丹嘛!”

  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來他僅有的一粒大還丹,這還是他離開大巴山青靈谷時凌雪紅送他一粒,要他萬一遇到什麼災難時服用,想不到會拿來挽救江南神乞的性命。

  羅雁秋把丹丸交給了散浮子,睹丹思人,又想起了他的紅姊姊。屈指算來,凌雪紅在東海學劍屆時將滿,他想:如果他的紅姊姊知道他幾月中遭遇的驚險,恐怕連劍也不學了,早就趕來看他……想著想著,站那兒出起神來。

  天南劍客散浮子,看著大還丹直髮呆,他實在想不出,這孩子怎麼會有這種世間奇藥?

  半晌後,散浮子才轉頭問道:“秋兒,你怎麼會認識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呢?這大還丹,又從什麼地方得來?”

  幾句話問的羅雁秋臉飛紅暈,撲地跪倒地上,低頭答道:“秋兒並沒有見過空空大師,這粒大還丹,是秋兒一位姊姊贈送。”

  他這一說,天南劍客散浮子越發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不由長眉一皺,又問道:“你起來,把話說清楚,她是誰?怎麼會有這種曠世奇藥大還丹,又怎麼成了你的姊姊?”

  羅雁秋抬頭望著天南劍客,滿臉乞求神色,答道:“師祖,恕秋兒萬死之罪,才敢面陳……”

  散浮子微笑接道:“世間一切,常出人料,你說吧!”

  雁秋見天南劍客臉無慍色,才囁嚅著答道:“她是東海無極門苦因禪師的女兒,大巴山救秋兒得免毒手,青靈谷盟約許身,這粒大還丹是她送秋兒防災之用……”

  散浮子微微點頭,笑道:“苦因禪師是不是空空大師的傳人?”

  羅雁秋答道:“秋兒聽苦因禪師說過,空空大師已圓寂登仙,他已承繼了空空大師衣缽。”

  散浮子聽完話,微微嘆息一聲,也不再追問,立時走近江南神乞跟前,左手輕扣下顎,尚乾露一張嘴,散浮子趁勢把大還丹送入口中,又命雁秋用少許開水送下丹丸,散浮子運用內功,掌心中登時透出熱氣,在尚乾露幾處要穴一陣推拿,助他暢通血脈。

  大還丹是天地間百種奇珍異藥調合煉製而成,藥方出自無極島空空大師,復傳於苦因之手,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和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續命散,並稱為武林續命雙寶。

  果然靈丹妙藥出人意料,尚乾露服過大還丹後,人競悠悠醒轉,一睜眼,見身側站一個長鬚如雪,仙風飄飄的道裝老人,心知定是羅雁秋剛才所說的,天南劍客散浮子了。一挺身就想掙紮起來,散浮子搖搖頭,笑道:“藥剛剛行開,元氣尚未復聚,不宜多動,你先閉目靜息一陣,有話晚一刻再說不遲。”

  尚乾露苦笑一下點點頭,立時閉目靜養,不再說話,不到一個時辰,大還丹藥力完全行開,江南神乞只覺著腹內熱氣上騰,遍身汗出如雨。

  散浮子命雁秋用煮開泉水,浸濕一塊方巾,替尚乾露抹去全身汗水。

  尚乾露出過一身大汗之後,立時感到周身痛苦全消,暗裡試行運氣仍能貫走四肢,除了略覺疲乏之外,內腑所受重傷竟似完全恢復,不由暗暗感到驚奇。

  尚乾露以前雖未見過天南劍客散浮子,但卻聽說過江湖中有這麼一位風塵俠客。如果以在武林名頭聲望來說,散浮子並不比東海三俠名聲更高,自知所受內傷極重,遍天下沒有藥物能救,所以,羅雁秋說起散浮子醫道通神,必可挽回他的傷勢時,並沒有勾起江南神乞惜命的念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3:02

八十

  哪知,服過丹藥之後,竟能很快康復,他心裡的驚奇超過了感激,睜開雙眼,呆望著天南劍客,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散浮子神目如電,知這時大還丹藥力完全行開,尚乾露已脫險境,看他驚奇臉色,已明白他心存疑竇,不由微微一笑,道:“尚大俠一生江湖,誅惡救世,善心慧果,才能遇上這樣巧事,恭喜尚大俠,不但性命得保,而且功力不失,為武林中多保一分正義實力。”

  江南神乞微微點頭,嘆口氣道:“久聞道長風塵奇人,賴靈丹妙手,使老化子復生人間,大恩不言謝,只有永埋老要飯的肺腑深處了。”

  散浮子搖頭笑道:“如果以尚大俠所受傷勢而論,貧道這點微末醫理,豈能棺魂起死,此全賴尚大俠數十年播種善因,才有這樣奇巧遇合,尚大俠所服靈藥,乃武林中傳言的續命雙寶之一,東海無極島大還仙丹,貧道何許人,焉敢居功。”

  尚乾露聽完話,愈覺驚奇,睜大一雙圓眼,又問道:“這麼說起來,道長和空空大師定是方外好友了。”

  散浮子仰面一陣大笑,道:“空空大師,一代仙尊,貧道塵寰中俗凡之人,之間怎麼能談到好友二字,八十年四海遊蹤,就沒機會一叩仙顏,說起來,這靈丹來處,恐怕愈使尚大俠感到驚奇了。”

  “你傳授了秋兒這孩子八記絕招,他卻還敬你一顆靈丹,雙方恩德相抵,彼此不許言謝,不管怎麼算,你也是長輩,又是為他東來嶗山,剛才他只管急慮你的傷勢,忘了禮儀……”

  說到這裡,回頭對雁秋喝道:“秋兒,還不過來,叩見你尚老前輩。”

  羅雁秋聞言搶前兩步,拜跪地上,說道:“晚輩羅雁秋,即見尚老前輩,並謝賜傳八招之恩。”

  慌的尚乾露搖著兩隻手,晃著大腦袋,道:“武功哪有長幼,通者為師,你救了我老要飯的一條性命,再這樣,是誠心給我過不去,再說,老要飯的一輩子最厭恨世俗禮法,快站起來,要不然我可得掙紮起來,還你一百個響頭了。”

  尚乾露這樣一說,羅雁秋差一點要笑出聲,強忍住,起身答道:“尚老前輩既不喜世俗禮法,晚輩自不敢相強,恕晚輩無禮了。”

  說完話,侍立天南劍客身側,星目注視著江南神乞,浮動著一臉憨笑。

  尚乾露剛才勉強支撐著慘痛內傷傳技,並沒有細看雁秋,這當兒,他經大還丹藥力,解除了全身痛苦,不由側頭打量雁秋一陣。

  細看之後,可把尚乾露嚇了一跳,只覺他秀朗如玉,神采奪人,英健中透出一種嫵媚,聰明中帶有一派純誠,真似畫裡神童,耀眼奪目,不禁油生愛意,看一陣,才點頭笑道:“取天地間靈秀之氣,集山海寰宇精英,若干年後,必能領導群倫,創武林另一主脈。”

  散浮子接口笑道:“靈秀有餘,武德不足,殺機隱現眉間,情孽藏斂雙目,天生此子,無異是為武林造一場血雨腥風,決難領袖群倫,開武林另一主脈……”

  說此,倏即住口,默默不再發一言。

  羅雁秋聽倆人談話,心中似有所覺,星目流動,不時輪看倆人臉色,可是,散浮子和尚乾露都不再談這事,羅雁秋自是無法追問,過了一刻工夫,散浮子笑對尚乾露道:“大還丹雖是曠世奇藥,但尚大俠受傷太重,一時間,恐怕難完全復元,我們不妨在此休息兩天再走,貧道亦要西行一趟,順便送大俠回武當山去,也好讓他們姊弟倆人早些見面。”

  尚乾露正想推謝,散浮子又回頭對雁秋說道:“我傳你的龍虎風雲劍法,和尚大俠賜傳的奪命八招,趁尚大俠這幾天靜養工夫,你可多多溫習兩遍。”

  雁秋應一聲,自赴洞外習劍去了。

  尚乾露傷勢雖重,但經服大還丹後,慢慢好轉起來,又得散浮子侯旁照顧,不過二天工夫,竟能行動如常,除面色較略顯蒼白之外,已算完全康復。

  在這兩天中,羅雁秋雖幾度請命散浮子,要再赴白家莊院,劍誅碧眼神雕胡天衢替爹娘復仇,散浮子卻談談笑道:“目前時機未熟,不必急在一時,縱然你目前取得胡天衢之首級,也無法奠祭你父母靈前。俟你姊弟重會之後,尋獲父母遺體再追殺侵犯衡山元兇,昭雪你父母沉冤。”

  天南劍客散浮子繼道:“再說,目下武林中殺機瀰漫,不日中將有大變,我海外歸來,始覺此中形勢已成,未來這場拚鬥不知要毀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和息隱山野奇人,我和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紫虛道人原有舊誼,急於西行一次,試圖以人力消除這場大禍……”

  尚乾露突然插嘴,接道:“道長悲天憫人,其心可敬,不過,雪山派近年作為,實令江湖同道難再隱忍,跋扈囂張,處處和江湖同道為難,近年更作狂想,結崆峒而欲橫掃武林,看來這場殺劫,勢所難免,道長縱有救世之心,恐怕亦難喚醒那般魑魅魍魎們的野心惡夢挽回天數了。”

  說完話,長長的嘆了口氣。

  散浮子點點頭,答道:“貧道雖知大數已定,但不得不略盡心意,月前晤秋兒師伯慧覺長老,談起此事,相對歔欷。他勸貧道試圖一盡人力,東海三俠和紫虛道人原有小隙,風波一起,自難免捲入漩渦,這和尚老謀深算,又托我東來嶗山,挽救秋兒之難。”

  羅雁秋道:“紫虛老道有什麼厲害,難道說你老人家和我師伯、師父和師叔四人之力,還不能把雪山派幾個首腦消滅嗎?餘下的那些蝦兵蟹將,自有秋兒和幾位盟兄動手……”

  他話未說完,猛聽山洞外面飄傳來一個沉重的聲音,接道:“無知蠢子,你有多大本領,竟敢狂妄至此。”

  話落人現,山洞門口站一個青袍長鬚,面貌清奇的道人,壽眉入鬢,目光似電,望著洞內三人,不斷點頭微笑。

  羅雁秋看清那道人是誰之後,嚇的連跳帶爬的迎上去,拜伏地上,再也不敢抬頭。

  散浮子起身迎上去,笑道:“剛才還提過你們東海三俠,想不到,你卻趕來,幸好我沒罵慧覺和尚,要不然,你聽去哪還得了!”

  青袍道人合掌一禮,笑答道:“怎敢勞你起身迎接,聽大師兄說,鶴駕為救劣徒,趕來嶗山,貧道心感盛情,特來道謝。”

  說著話,又是躬身一禮。

  散浮子還禮,笑道:“你先別說閒話,孩子快要嚇死啦!賞我個面子,叫他起來吧!我這遊方的野人,從來不會替人管教徒弟,你要當我面前處罰他,可是誠心給我難看,不管怎麼樣,我總是要去見見紫虛道人,你們東海三俠編好的圈套讓我跳,既然我已經上勾,難道還會給你們撒賴不成。”

  青袍道人一臉嚴肅神色,合掌答道:“貧道亦正是奉師兄差遣,一來答謝拯救劣徒之德,二來轉告大駕西行之事暫作罷論,紫虛道人雖和你誼屬老友,但他已非昔日面目,你此行難免節外生枝,傷了你們和氣不算,恐怕你一片仁心好意,反而招致到一場凶險。”

  散浮子聽完話,面色微變,繼而搖頭笑道:“紫虛道長雖已迷失本性,但料想還不敢對我也下毒手,事關武林同道一場浩劫,貧道焉敢不略盡寸心,快些讓孩子先起來,我們再作長談。”

  青袍道人低頭看雁秋仍拜伏地上,隨微帶怒意叱道:“你不過略通一點武技皮毛,竟敢大言不慚,處處狂妄,以後,再要如此,必於重責不貸,起來吧!”

  羅雁秋自師父悟玄子現身之後,就跪拜地上,一直不敢抬頭,聞言,始敢仰起臉,答道:“弟子知罪,以後決不敢再放狂言。”

  說著起身,垂手侍立一側。悟玄子兩道冷電似的眼光,不住在雁秋瞼上打轉,突然一皺長眉,似要問話,但卻又忍下去沒有出口,可是羅雁秋早已嚇的心中通通亂跳。

  散浮子介紹尚乾露和悟玄子認識之後,江南神乞笑道:“老要飯的久聞東海三俠之名,恨無機緣一見,今日幸會道長,不虛嶗山之行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3:13

八十一

  悟玄子微笑答道:“我兄弟三人,山野草莽,浪得虛名,何以敢當三俠之稱……”

  又笑對散浮子道:“大雪山之行,最好免去……”

  話未完,散浮子已搖頭接道:“我既說出口,哪能不去,何況,前日遇上他三弟子魏英時,我已托魏英轉告紫虛道長,近日登山拜訪。”

  悟玄子低頭默然,半晌才抬頭道:“既是如此,對秋兒,尚請你代管教些時日,我要先告辭一步。”

  說畢,起身出洞,羅雁秋送出洞外,悟玄子大袖一展,人已凌空而起,好像有著急事情,連話也不及再說,兩個飛躍,人蹤已沓。

  悟玄子走後,羅雁秋呆站在山谷裡,望著師父身形消失的方向出神,他本來有一肚子話,想對師父說,可是悟玄子匆匆行色,致雁秋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他想不出師父為什麼會走的這樣倉促,師徒們見了面,連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正當羅雁秋想的出神,石洞裡傳來了散浮子的聲音,道:“你這孩子站在外面,發什麼痴,快點進來收拾一下,我們也要趕路啦!”

  羅雁秋轉身,緩緩走進石洞,他為恩師異常行色愁懷難釋,懶洋洋的,胡亂收拾下,跟在散浮子和江南神乞倆人身後,出了留居近月的石洞。

  在這四周奇峰環立的一片小山谷中,羅雁秋學會了天南劍客的龍虎風雲劍法和尚乾露的奪命八招。幾天來他苦心揣摸,已把江南神乞奪命八鏈奇招,融合於劍術之中。

  三人沿曲道繞出峰谷,羅雁秋仰面一聲長嘯,嘯聲裊裊,繞山傳音未絕,驀聞一聲馬嘶相應,接著從對面山峰上,疾駛下一匹健馬,越澗縱躍而來,不大工夫,已到三人跟前,馬見雁秋,立時收蹄,依偎身側,狀極馴服,看的尚乾露暗裡稱奇。

  羅雁秋拍著馬頸,對江南神乞笑道:“老前輩傷勢未完全復元,此馬腳程奇速,又能越峰渡澗,正好用作老前輩代步。”

  尚乾露搖搖頭,笑道:“老要飯的一輩子沒騎過馬,還是你騎上走吧!大還丹藥力神效,留住了老要飯的殘生余魂,我既然沒有死,這點山路,大概還可以走得。”

  羅雁秋和尚乾露幾天相處,已瞭解江南神乞怪僻性格,他既說不願騎馬,多讓,反招致沒趣,遂不再謙讓,牽著馬韁繩,跟在兩人身後西行。

  散浮子顧及到江南神乞傷勢,不敢疾進,可是,尚乾露一生好強,仗大還丹神奇藥力,功力未失,竟自咬著牙,兼程趕路。

  經萊陽、高密過沂山、抵達濟寧,在濟寧郊外,尚乾露忽然傷勢復發,吐兩口鮮血後,人便暈倒地上。

  天南劍客細查尚乾露脈搏、內臟,並無變化,任你散浮子醫道通神,竟也查不出病源何在,他席坐草地,低頭沉思,忽的抬頭說道:“秋兒,你快去找一個清靜的地方,愈靜愈好。”

  羅雁秋心覺奇怪,清靜地方和治病有什麼關係?他本想問明白,用意何在,可是散浮子卻一疊聲催他快去。

  羅雁秋不敢再問,翻身躍上馬背,疾馳而去,虧他苦心尋找,竟被他尋著一座久絕香火的呂祖廟。廟處荒郊四不靠村,雁秋把大殿打掃乾淨後,才飛馬報告天南劍客。

  他把尚乾露扶上寶駒,縱馬馳到呂祖廟中大殿一角,暫作了江南神乞病榻,散浮子先替他推宮過穴,然後又撬開他牙關,服下去兩粒丹丸,直到尚乾露面色轉紅,才長長嘆口氣,說道:“我一時大意,忘了他元氣傷損太重,大還丹雖然神效異常,也不能在短短兩三天中使他完全復元,最少也需要七天以上時間,才能元氣恢復,不致再發,可是我們三天後就動身趕路,他又盡力緊趕,致傷勢復發,幸好尚無大礙,不過,要須七七四十九天以上的靜養了,你去採購一點吃喝食物用品,為他這場病勢,又要耽誤我西上十二連環峰的行期了。”

  羅雁秋赴濟寧街上購了食物,三個就暫時在這荒廟中安居下來。

  尚乾露經天南劍客悉心療治,第二天,已能轉動說話,這位風塵怪傑,在這時候已無法再逞剛強,吃飯起居都得雁秋服侍,第四天,尚乾露已可勉強行動。

  雁秋扶他到大殿後面一片草地上坐著,春日暖陽,和風徐來,尚乾露仰面望天空白雲變幻,不禁觸景傷情,想自己一生縱橫南北,不知經過了多少陣仗,誰知,嶗山一戰幾乎埋骨魯東,看來在江湖上行走,實難落得好下場了……

  正當他感慨叢生,忽見兩隻白鴿劃空向西疾過,不由心中一動,剛想招呼雁秋,讓他用暗器打落一隻,哪知心念初動,又有兩隻灰色健鴿,由北向南急飛過去。

  江南神乞心知有異,雁秋也自警覺,他皺著眉,走到尚乾鵬邊,說道:“這四隻健鴿有點怪道,晚輩在大巴山時,曾見雪山派用健鴿,互通信訊,這四隻鴿子不似尋常,難道這一帶也有雪山派的黨徒?”

  尚乾露點點頭,答道:“雪山派黨徒滿天下,爪牙密佈,紫虛老道,不愧武林中傑出梟雄,可嘆他一念之錯,不知要毀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的性命。”

  羅雁秋扶起他,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雪山派倒行逆施,無疑是自掘墳墓,總有一天,他們會風消雲散,羅雁秋雖然是螢火之光,但我能活一天,就要和他們周旋一天……”

  話未說完,驀聞一聲冷笑傳來,接著暗器風動,雁秋急推尚乾露向旁一閃,一支喪門釘掠著雁秋左臂衣袖打過,這一下,氣得羅雁秋心頭火發,探手入懷取出兩顆銀蓮子。

  騰身飛上殿脊查看敵人隱身所在,猛聞一聲斷喝,道:“鼠輩敢爾。”

  隨著這聲斷喝,又傳來一聲悶哼,接著天南劍客出現在大殿左側招著手,說道:“賊人已中我一記劈空掌,負傷逃去,你們回到大殿來吧!”

  雁秋扶著尚乾露走進大殿,散浮子面色嚴肅地對雁秋說:“秋兒,剛才敵人入廟時,我已發覺,暗中在監視著他,這人武功很高,決不在你之下,你罵雪山派自掘墳墓,他才突下辣手,這證明他一定是雪山派中人物,剛才四隻健鴿分往西、南飛去,可能雪山派在魯西辦什麼緊要事情。”

  “以我推斷,他們在這附近的人,還不是少數,也可能有極厲害的人物,說不定等一下,他們會有人來此,我還要西上大雪山,訪晤紫虛道長,不願和他門下弟子黨徒們就此鬧翻。有我在此,量他們也不敢無理取鬧,等會兒,如果真有雪山派中人再來,不許你開口多話。”

  “秋兒遵命,別人就是罵我,我也不還他就是。”

  他說完了,才覺著話裡有毛病,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散浮子憨笑。天南劍客嘆口氣,閉目靜坐,他不是恨雁秋,而是覺著這樣靈秀可愛的孩子,偏偏會隱斂著無窮殺孽。

  這時間,三個人都不講話,荒野空廟大殿上,靜的如一池秋水,驀然散浮子睜開雙目,向殿外注視一陣,緩緩起身向殿外看,雁秋童心未退,哪能忍住不動,輕著步跟在天南劍客身後。

  散浮子背手卓立殿外台級上,似乎在凝神靜聽,羅雁秋也凝神聽了一會,卻聽不見一些異聲,他又不敢追問,只好也裝著若有其事的樣子站著發呆。

  約有一盞茶的工夫,雁秋才聽得腳步聲逐漸清晰,又過一陣,才見由破損的圍牆上躍入倆人。

  左面一個光著頭,穿著一件破僧袍,一張臉黑如煤炭,右面一個一身百結鳩衣,赤著雙足,兩個人,似乎沒有發覺羅雁秋和天南劍客,但雁秋已看清楚,右面那人正是小乞俠諸坤,不由高聲喊道:“諸兄。”

  小乞俠一轉頭,雁秋已飛奔著迎過來,雙手握著諸坤一雙又黑又髒的手,搖著說道:“諸兄,一定是為小弟的事東來,我羅雁秋感覺愧極啦!”

  諸坤掙脫手,笑道:“兄弟,我這手又髒又臭,你不怕污了你一雙瑩玉似的手掌嗎?”

  雁秋急的面紅耳赤地說:“你怎麼能這樣說,我……”

  他話未完,站在旁邊的黑羅漢接道:“你不要聽小要飯的話,他那張狗嘴裡,永遠說不出一句人話。”

  小乞俠仰面大笑一陣,才替雁秋引見了三寶和尚。雁秋帶倆人進了大殿,散浮子已早回殿內,小乞俠這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管見什麼人,總要先和人家說幾句玩笑,就是見了尚乾露有點膽寒。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3:23

八十二

  這時,尚乾露正盤膝坐息,小乞俠看師父臉色發黃,精神萎靡,心知有異,不禁一驚,雙膝並跪,喊了聲:“師父。”立時滾出兩行淚水。

  尚乾露笑道:“沒出息的東西,哭個什麼勁呢?老要飯的還沒有死,起來。”

  小乞俠哪裡敢答腔,忍著淚水站起來,垂手身側,江南神乞最是厭惡世俗禮法,所以,他也不命令小乞俠拜見天南劍客,只淡淡說一句:“那道長是散浮子老前輩,老要飯的沒有死,全仗散浮子老前輩施救。”

  小乞俠、黑羅漢雙雙拜見,散浮子笑道:“你們起來吧!我這山野之人,也怕多禮。”

  倆人剛剛把經過講完,廟外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諸坤點點頭,道:“肖師兄機智異常,可能是他們也找到了這裡。”

  說著話和黑羅漢起身向殿外走,打開門果然是肖俊等一行幾人,寒瑛、雁秋姊弟重逢,相抱大哭,散浮子喝止倆人,羅雁秋收淚後,帶肖俊等人進入大殿,聽江南神乞說出他血戰靈水崖的經過。

  江南神乞說完經過,天色已快近午,雁秋笑道:“這段時間裡,小弟學會做菜煮飯,現在,天已快到中午,我去燒一餐飯,各位哥哥嘗嘗小弟手藝如何?”

  說著話,起身向大殿一角走去,那地方放著鍋碗之類,寒瑛追過去說:“弟弟,我來做吧?”

  雁秋笑答:“你幫忙吧!”

  說著話,動手生火,這時,肖俊等也都趕了過來,爭著要動手,淘米、洗菜,大家搶著做。

  一餐飯過,雁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烏雲蓋雪寶馬大半天沒有看見,遂一個人溜出大殿,向後走去。

  呂祖廟最後面一塊是空地,長滿一尺多深的荒草,寶馬通靈並不要雁秋照看,常常獨個兒跑外面找食,雁秋進了後院,見馬兒正嚼著青草。

  羅小俠放心地一笑,一回頭,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站一個玄裝少婦,長相相當秀美,臉潤桃花,發覆綠雲,柳眉含翠,眼瀲秋水,少婦風韻,別有一番撩人情態。

  她本是繃臉豎眉,面帶煞氣,可是雁秋一轉過頭來,她竟不禁一呆,兩道眼神盯在羅小俠臉上,再也收不回去,慢慢化成了一臉春風,眉稍嘴角,不自主浮現出盈盈媚笑,看她臉上紅暈,恐怕已春心蕩漾。

  羅雁秋被這突如其來的少婦嚇的一驚,人家怎麼樣落在自己身後,竟是毫無所覺,就憑這份卓絕輕功,就比自己高明,他怔了半晌神,才喝問道:“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玄衣少婦格格一陣嬌笑,道:“這又不是你的家廟祖產,為什麼我不能來,你凶什麼嘛!”

  雁秋一皺劍眉,又說:“我倒不是不讓你來,我是問你偷偷的落到我身後,是不是存心暗算我?”

  玄衣少婦雙眉一揚,答道:“你呀!還用不著我暗下毒手,就是明著打,你也準要落敗,不過我現在倒不想再和你動手啦!只要問你幾句話,你能老老實實的回答就行。”

  羅雁秋退一步,冷笑道:“你憑什麼問我?我不回答你又怎麼樣?”

  玄衣少婦進一步,笑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跟誰習的武功?”

  羅雁秋聽完話,劍眉陡的一豎,厲聲答道:“你這女人,好狂的口氣,我姓什麼?你不配問,跟誰習的武功?你更管不著,要動手,我倒可以奉陪。”

  玄衣少婦面帶慍色,冷笑道:“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說完話,一步一步,對著雁秋緊逼過去。

  羅小俠雙掌一錯,左手護胸,右手一招“推波逐浪”,猛對玄衣少婦劈去,口裡喊道:“你逼著我出手,接招吧!”

  玄衣少婦微笑著一閃身,讓開掌勢,玉腕疾伸,反向雁秋右肩劈下,出手奇快,掌風颯颯,羅雁秋心中一驚,知遇勁敵,翻身倒竄,退出去八九尺遠,才避開人家一掌,玄衣少婦卻停下嬌笑道:“你跑什麼?我要真忍心對你下毒手,你決逃不出我手底三招。”

  幾句話,激的羅雁秋頂門冒火,劍眉軒動,俊目放光,含慍答道;“你先別吹的太大,我就接你三招試試?”

  玄衣少婦淺笑盈盈,伸右手食指,指著雁秋,兩道眼神,上下打轉,把雁秋看一個上下無遺,覺得他生的,沒有一處不美,隨著輕盈碎步逼近他,笑道:“難道,你真想和我動手?”

  雁秋退一步怒道:“怎麼?打架還有假的不成?”

  說著話,搶先出手,右掌一招“寒花吐蕊”,迎面劈去,左手“鴻雁舒翼”橫掃上盤,玄衣少婦身法奇速,微一閃動,已經避開雁秋兩掌,玉腕疾伸一招“反腕勾鎖”,少婦一雙柔軟的玉掌,扣住了雁秋左腕,用力一帶,雁秋不由自主往前一進步,幾乎撞進玄衣少婦懷裡。

  那少婦卻櫻口微啟,吐氣如蘭,一陣香風吹在雁秋臉上,羅小俠左腕被握,又遭戲弄,不由又羞又急,右手猛變“飛瀑流泉”,借一進之勢,反掌打出,這一下,雁秋含忿出手,內勁外吐,力道奇猛,掌勢直逼過去。

  玄衣少婦嬌喝一聲,道:“你真敢下辣手。”

  一側身,右手扣著雁秋左腕不放,左掌玉指直點羅雁秋右肘間“鳳池穴”,羅雁秋疾沉右臂,易打為抓,五指一合,反扣住玄衣少婦左腕,她卻嫣然一笑,一任他緊握左腕,竟不掙脫。

  這時候,看上去兩個人不像打架,好似久別重逢情侶,握手談心,你抓住我一隻手,我扣著你一隻腕,玄衣少婦更是兩目神凝,深注雁秋,嘴角含春,襯著雙頰飛起紅暈,更覺著顏光照人。

  羅小俠心裡一急,右手一用力,想閉住玄衣少婦脈門穴道,哪知他這一用力,立時覺著對方一隻滑膩玉腕變的如鋼似鐵,堅硬異常,雁秋只得一鬆手,一個“穿心掌”,向她前胸打去。

  玄衣少婦嬌笑道:“你往哪裡打!”

  說著話,左手變掌勢又來抓雁秋右腕,羅小俠這一掌原是虛招,趁她變招迎敵,微分心神之際,功貫左臂,用力一拉,竟掙脫被玄衣少婦緊握的一隻左腕。

  玄衣少婦微微一笑,她想不到對方能夠掙脫自己握著的手腕,就這一怔的工夫,雁秋又揮掌攻來,玄衣少婦看羅少俠攻勢快速,招式狠辣,不由柳眉微挑,使一招“移步換位”膝不彎曲,足不跨步,嬌軀一晃讓過雁秋雙掌,閃到他的背後,左手施“天外來雲”,一掌劈下。

  羅小俠招攻到,見對方一閃躲開,竟看不清人家用的什麼身法,不由心裡一驚,但他究非庸手,一招走空,人卻順勢向前一縱,躍出一丈二三,腳剛落地,耳聞身後嬌笑傳來。

  他百忙中施出絕招“回身雙撞掌”翻身打去,玄衣少婦似乎沒料到雁秋情急拚命,幾乎被他打中,趕忙全身隨掌勢向後一仰,背心貼地,兩腳絞住展秋雙腿一拉一彈,羅小俠立時被摔出去六七尺遠。

  雁秋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站定身子,玄衣少婦卻又攻到眼前,雁秋向左側一步,尚未來及出手發招,忽聞傳來天南劍客的聲音,說道:“秋兒快停,你怎敢和杜老前輩動手?”

  羅雁秋一縱身,橫跳八尺,玄衣少婦也停身不追,散浮子道袍飄風,走到那少婦跟前合掌笑道:“杜姑娘,別來無恙,二十年風姿更健,尚識貧道散浮子否?”

  玄衣少婦想了一陣,才想起對面道裝老人,是師兄昔年好友,也襝衽還了一禮,笑道:“怎麼記不得呢?你老人家近年可好?”

  散浮子呵呵大笑,道:“貧道自在大雪山和令師兄分手之後,轉瞬間二十年矣,寧不有光陰似箭之嘆,貧道昔年留居大雪山時,杜姑娘還是頭垂雙辮的嬌憨少女,二十年未晤芳顏,杜姑娘越發出落得美麗了。”

  玄衣少婦臉上一紅,嬌笑答道:“想起昔年,承道長指點武學,杜月娟感懷至今,大師兄尤念鶴駕,不時對小妹提及故人,惜道長行蹤飄忽欲尋無處,空留給大師兄一腔懷念,此次月娟奉命東來魯西,不意幸逢鶴駕,敢請仙蹤雪山一行,以慰大師兄懷念深情。”

  散浮子一陣大笑,道:“紫虛舊友,能不忘我這山野草莽,使貧道感愧異常,令師兄蓋代奇才,氣吞河宇,自他接貴派以來,使武林形勢一變,貧道浪游海外歸來,欣聞故人雄才大展,正想赴雪山暢敘別後,不想在此地得遇芳蹤。”

  杜月娟笑道:“始才本門一位弟子飛鴿函報,在荒剎中了人劈空掌力,初聞之下,還疑是本派幾家敵人所為,因而匆匆趕來,不想巧逢鶴駕,如今想來,必是本派中弟子無知,偷窺道長行蹤,致受警戒,杜月娟代為賠禮了。”

  說完話,又是深深一福。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3:34

八十三

  散浮子合掌還禮,答道:“一時失手,致誤傷貴派門下弟子,杜姑娘勿怪才好。”

  玄衣仙子杜月娟搖頭笑道:“這點小事,怎值一提,你這樣說,真使我慚愧的無地自容了……”

  說此一頓,目視雁秋笑道:“那少年,想必是道長高足,難為他年紀輕輕,竟有一身了不得的本領,剛才動手過招,我幾乎被他打中,看來名師門下高足,果然與眾不同。”

  說完話,深情款款的送給雁秋一個淺笑。

  散浮子搖搖頭,道:“二十年遊蹤飄萍,哪有暇收教弟子,此子乃東海三俠悟玄子衣缽愛徒,說起來和貧道也有點緣……”

  話到這兒,回頭對雁秋喝道:“秋兒,你還不快過來!拜謝杜姑娘始才手下留情之恩,站那兒發什麼呆!”

  杜月娟一聽雁秋是東海三俠的弟子,不由臉上一熱,飛起一片紅暈,可是,心裡蕩起一種微妙感覺,暗想:“怎麼東海三俠收的弟子,一個比一個靈秀可愛,自己見了諸葛膽,就被他吸緊芳心,不克自制,這才不惜色身示愛,勾引他叛離師門,轉投入雪山派門下,結成夫婦,十年來,他得大師兄倚為左右臂膀,掌握全雪山派軍師大權……”

  在杜月娟心中,認為談笑書生諸葛膽,是天下唯一的美男子,哪知今日一見雁秋,倆人相較,即感到諸葛膽黯然失色,談笑書生雖然如美玉,但卻不及雁秋看去靈秀。

  羅雁秋聽師伯談過,自己未晤面的師兄諸葛膽,被雪山派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最終叛離師門,所以,一聽杜月娟報出姓名之後,雁秋立時明白了,對面美麗少婦,就是勾引師兄叛離師門的人。

  雁秋心純如玉,知道玄衣少婦是師兄妻子之後,已不再存敵意,師兄雖然已背叛了師門,但應有師伯、師父管,在師祖面前,不能太失禮儀。

  他有這種似是而非的想法,所以,散浮子叫他對杜月娟賠禮謝罪,他竟真的走近杜月娟跟前,躬身揖道:“後進師弟羅雁秋給師……”

  他本來想說給師嫂見禮,可是話到口邊,想想不對,趕忙又嚥了回去,怔在那兒紅著臉,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散浮子不知道諸葛膽和杜月娟結婚叛師的一回事,自然不明白羅雁秋自稱後進師弟是怎麼回事。

  可是玄衣仙子心裡明白,東海三俠定已告訴過雁秋自己勾引諸葛膽轉投雪山派的經過,想剛才交手相戰,不禁心含愧疚,臉上一紅,還禮笑道:“難為羅兄弟,小小年紀功力不凡,嫂嫂真佩服極啦!”

  說完話,妙目流波,望雁秋又是一笑,此時日近中午,春風柔吹,日光照得羅雁秋臉上美如朝霞,杜月娟又不禁心中一蕩,急忙鎮定心神,但已羞紅泛頰。

  散浮子皺著眉,問道:“你們兩個人的稱呼,可真叫我摸不清路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月娟搶先回答:“這件事說來話長,道長要見我大師兄,望能早日成行。”

  羅雁秋本意,原想說明經過,但見杜月娟回絕之後,自是不便強著要說,散浮子更是不好追問,一時間,三個人全怔在那兒,誰也想不出說什麼才好。

  半晌後,杜月娟才抬頭笑道:“道長西行,望能早成,杜月娟回山後,立即面告大師兄,掃榻以待。小妹還有點事情待辦,我先走一步了。”

  說完,人便轉身走去,看著將近廟牆,忽的又轉身過來,招著手喊道:“羅兄弟,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只叫羅雁秋一個人,散浮子不便同去,看著雁秋緩步到廟牆前面,杜月娟緩緩說道:“羅兄弟,散浮子道長西行之日,望你能隨伴同行,嫂嫂在深閨置酒,給兄弟接風洗塵,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雁秋微微搖頭,笑道:“十二連環峰我總要去,不過,哪一天卻沒有一定,師嫂回山後,請代我向諸葛師兄致候,就說晚進師弟羅雁秋向他問好。”

  杜月娟輕輕嘆口氣,道:“兄弟,十二連環峰雖然是銅牆鐵壁,但有我在,卻沒人敢動你一毫一髮,記著和散浮子道長一起來。”

  玄衣仙子說完話,不再等雁秋回答,嬌軀一轉,人影閃動,直躍起三丈多高,飛落廟外。

  羅雁秋一回頭,看天南劍客背手卓立,仰面望天,長鬚飄風,雁秋輕輕走近身側低喊了一聲:“師祖。”

  散浮子一低頭,雙目如電,似想問話,忽又微一嘆氣,轉身向大殿走去,羅雁秋覺出散浮子面色不對,剛想追去,忽然,一陣腳步聲音,羅寒瑛急急跑來,她迎著散浮子略一停步,拚命喊了一聲:“師祖!”

  人卻又對著雁秋跑來。

  她跑近身邊,看雁秋劍眉微皺,一臉惶惑,不由吃了一驚,急道:“弟弟,你怎麼啦?”

  雁秋搖搖頭,一展劍眉笑道:“沒有什麼。我在想一件事情。”

  寒瑛又問道:“想什麼事?”

  雁秋答道;“想我一個師兄。”

  羅姑娘聽完,笑道:“你說的,是不是玉師哥?”

  雁秋答道:“不是,是我慧覺師伯的弟子,我和這位師兄,還沒有見過一面,以後要見,不知道會不會翻臉成仇。”

  寒瑛奇道:“怎麼?你們師兄弟不和睦。”

  雁秋笑道:“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面,哪裡會談到不和睦,不過,他已經叛離了師門。”

  寒瑛聽得心中一動,想自己離開靈水崖,也是私自逃走,算起來與叛離師門毫無區別,不由臉上微微一熱,不再追問雁秋。

  姊弟倆人,席坐草地,談起父母仇恨及別後經過,相對黯然。

  沉默了一陣兒,雁秋慢慢抬起頭,問道:“你義父,是不是把我打下沉鵝潭的那個碧眼道人?”

  寒瑛點點頭,雁秋又問道:“這幾年來,他是不是待你很好?”

  羅姑娘答道:“他待我很好,猶如親生女兒一樣。”

  雁秋緩緩別過頭去,仰面望天,凝神呆立,就好像在回憶幾年前的一件往事,久久不發一言。

  寒瑛輕移蓮步,繞到雁秋面前,輕聲問道:“弟弟,你想什麼?

  快點告訴我,你再不說話,姊姊要急死了。”

  雁秋道:“我在想,將來是不是殺他?”

  寒瑛奇道:“殺誰……”

  雁秋一抬頭,星目神光直射寒瑛臉上,答道:“殺你義父。你知不知道,他才是真正是殺害我們爹娘的凶手,他兩度把我打下懸崖,我都可以原諒不究,可是,爹和娘的仇不能不報,但他卻又對姊姊有著七年的撫養恩情,不殺他,何以慰爹娘九泉陰靈,殺了他,我又怕姊姊傷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3:44

八十四

  羅姑娘聽到這裡,哪還能聽下去,立時全身打顫,淚若湧泉,雁秋慌得趕忙扶住她,說道:“姊姊,我沒有說一定殺他,只要姊姊說不要殺他,我就饒了他。”

  羅寒瑛猛地圓睜秀目,慘哭一下,答道:“弟弟,你將來儘管殺了他,替爹娘報仇,我再披麻守孝,報答他七年養育恩情。”

  雁秋流淚答道:“到時候,我也要拜拜他的靈堂,酬謝他養育姊姊之恩。”

  雁秋話聲剛落,猛聞頭頂一個清脆聲音,叫道:“姑娘……姑娘……”

  雁秋、寒瑛同時抬頭,只見身側不遠處一株樹梢上,落著一個全身翠綠的鸚鵡,雁秋童心未退,見鳥兒好玩,又會學人講話,探手入懷取出一顆銀蓮子,笑道:“姊姊,這鳥兒真好,等我打下來給你玩。”

  寒瑛剛說一聲:“弟弟,打不得……”

  雁秋手中銀蓮子已電射而出,寒星一點,破空飛去,翠鸚鵡驚覺有異,振翅欲飛,銀蓮子已經打到,正好擊中右翅,幾根翠綠羽毛,揚空飄落下來,鳥兒跌落五尺後,又抬頭破空飛去,雁秋跑過去撿起幾根落地羽毛,見上面血跡斑斑,他連聲嘆道:“可惜,想不到,這鳥兒竟有這樣大力量,我又不敢打它要害所在……”

  說著話,一抬頭,看寒瑛呆站在那兒,一臉憂色,望著他手中幾根翠綠羽毛。雁秋看姊姊神態,心中暗感奇怪,急急問道:“姊姊,你怎麼啦!”

  寒瑛嘆口氣,蹙著眉兒,答道:“弟弟,你闖了大禍。”

  雁秋答道:“怎麼打個鳥兒玩,會闖什麼大禍呢?”

  寒瑛正待回答,突然一陣腳步聲響,玉虎兒急急跑過來,一見倆人,大聲喊道:“你們倆人原來在這裡,害得我在廟外面瞎找了大半天。”

  他說著話,已跑近倆人身邊,看寒瑛面色不對,又輕聲問道:“你們倆人吵架了。”

  雁秋搖著頭,笑道:“我怎麼敢和姊姊吵架,剛才我用銀蓮子打樹上落的一隻鳥兒玩,鳥兒沒有打下來,卻打落它幾根毛,姊姊就說,我闖了大禍,其實,我又不想玩鳥兒,打落了,還不是要送給你玩。”

  玉虎兒接過雁秋手中的幾根翠綠羽毛看了一下,笑道:“這幾根羽毛就是翠綠的可愛,那鳥兒一定很好看,瑛師妹現在變成了菩薩心腸啦!這一點小事情,就生這麼大氣。”

  寒瑛氣得恨著聲道:“你怎麼也這樣糊塗……”

  雁秋不待寒瑛說完,大聲笑道:“小時候,你就比我和玉師哥厲害,現在更凶了……”

  雁秋話未說完,一眼看見肖俊和小乞俠並肩走進後院,立即大聲喊道:“大哥、諸兄弟,快些來,給我們評評理,我姊姊發脾氣了,我和四哥都在挨罵哩。”

  他這一嚷,肖俊和小乞俠都放快腳步趕過來,諸坤搶先笑道:“什麼事惹發了羅姑娘脾氣?我小要飯的最公正,你們說出來,我評評是非,誰要是輸了理,可得請我評理人喝壺老酒。”

  寒瑛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雁秋卻搶先指著玉虎兒手中幾根翠綠羽毛,答道:“剛才樹梢上落隻鳥兒,我用銀蓮子打它,鳥兒沒打下,傷了它幾根羽毛,姊姊就發脾氣,說我闖了大禍,四哥趕過來勸她不要生氣,結果連四哥也挨了罵。”

  肖俊接過來玉虎兒手中幾根翠綠羽毛,反覆查看,小乞俠兩隻怪眼也深注不瞬,漸漸的倆人臉色都凝重起來,雁秋看的奇怪,不由收斂了臉上笑容,正想追問,肖俊忽地抬頭,問道:“羅姑娘看清楚了嗎?可是那隻翠鸚鵡?”

  寒瑛點頭答道:“正是那隻翠鸚鵡,秋弟出手太快,我阻止他已來不及了。”

  鐵書生、小乞俠、玉虎兒聞言,臉上全變了顏色,玉虎兒皺著眉道:“難道真會遇上這種巧事,施凰傑不是說過,他們就要西返嗎?

  人走了,鳥兒還會留在魯西不成?”

  小乞俠晃晃一頭蓬髮,道:“這些人行蹤不定,反正他們又沒有事幹,施凰傑和左老大,不過是聽命行事,說的話怎能作準,目前事已出來,只好待其發展了,急的是,先把這件事告訴散浮子老前輩,早謀完善對策,免得事到臨頭措手不及,再說,散浮子老前輩足跡滿天下,也許這翠鸚鵡主人和他老人家彼此相識也未可知。”

  小乞俠一段話,聽得雁秋越發糊塗,他瞪著大眼,滿臉迷惘神色,看著肖俊等發愣。

  鐵書生望著雁秋,笑道:“秋弟,你銀蓮子打傷的翠鸚鵡,是一位巾幗奇人飼養的鳥兒,那次我們夜過沂山,為這鳥兒差一點惹起紛爭……”

  肖俊把那夜沂山經過,簡略地給雁秋說了一遍。

  雁秋見鐵書生說話相當鄭重,心中亦覺事情有點非同小可,他自下山後,半年多來,連遇奇人,性格方面已不似過去那樣高傲,聽肖俊說完話,不由一皺眉,答道:“小弟雖然打傷她養的鳥兒,但確非有心之過,她既是一位前輩奇人,總應該講點道理?”

  三個人說著話,已然走進大殿,鐵書生把雁秋無意打傷翠鸚鵡的事,對散浮子說明,並把沂山巧遇白衣女和素月纖手懲四凶的經過,也詳細說了一遍。

  天南劍客閉目沉思一陣,搜盡枯腸仍是想不出白衣女來歷,足足有一刻工夫,才睜開眼搖搖頭,道:“如果真如你們所說,白衣女自是有非常來歷的奇人,可是目前大江南北,就找不出這樣一位神奇……”

  散浮子話未說完,遙聞空際傳來幾聲柔細哨音,餘音裊裊不絕,清脆如聽仙樂,肖俊等聞聲變色,散浮子、尚乾露、羅雁秋亦自警覺,接著高空又傳來一聲長唳,聲如鳳鳴,散浮子聞聲起身,就這一瞬工夫,大殿外面飄進來一個女子聲音,問道:“什麼人打傷了我主人鸚鵡翠奴,快點請出來,晚了可別怪我衝進大殿去啦!”

  羅雁秋劍眉一揚,站起身就往外闖,散浮子大袖一擺,一股勁力擋住雁秋,自己卻緩緩起身向殿外踱去,肖俊、羅寒瑛、羅雁秋三人並肩跟出大殿。

  天南劍客走出殿門,停步台階,見殿外院中站著一個頭梳雙辮,一身青衣,秀美絕倫的小姑娘,年約十四五歲,嘟著小嘴巴,大眼睛閃動著兩道神光。

  她看見了散浮子身後的肖俊、寒瑛後,立時粉面上湧現一層薄怒,嬌聲叱道:“我道是誰?原來還是你們這幫人,沂山之夜捉住翠奴不放,可謂事出無心,今天又用暗器故傷翠奴,還有何言飾辯?”

  肖俊認識小姑娘,正是沂山月夜所遇美婢素月,看她粉面含怒,柳眉微揚,似乎已存下殺機,立時搶前一步,笑道:“素月姑娘,別來無恙,暗器誤傷翠奴,我等亦知理虧,不過,這次事亦出無心……”

  素月冷笑一聲,截住肖俊的話,柳眉兒陡豎,道:“翠奴傷翅極重,我主人亦有怒意,不過,她還沒有想到,打傷翠奴的仍是你們這幫人,第一次捉翠奴情尚可諒,第二次又傷翠奴,卻是饒你們不得,你們哪個打傷的,快點站出來,我要斬斷你一條臂,給翠奴報仇。”

  散浮子聽素月出言咄咄逼人,不由微現慍色,問道:“請問小姑娘,令主人高名大姓,屬何門派,也許貧道和她有過一面之緣,說出來自由貧道出面,和令主人善言和解,免得為一個鳥兒,引起爭端。”

  素月秋波閃動,看了天南劍客幾眼,冷冷接道:“我們主人決不會和你相識,你也管不了這檔閒事,我沒工夫和你們多費唇舌,那位打傷翠奴的人,請趕快出來,免得我傷了你們不相干的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3:56

八十五

  素月一席話,詞鋒犀利,簡直有點欺人太甚,羅雁秋再也忍不住,一邁步挺身而出,答道:“一個鳥兒,能值多少銀錢,你怎麼這樣狂傲呢?再說,既是你們養的鳥兒,就不該放出來讓它到處亂飛,我打傷它確非有心,你主人難道就不講一點道理?”

  幾句話聽的素月雲一腔怒火,嬌軀一晃直搶過來,出手一招“移山倒海”,猛向雁秋打去,手法快得出奇,雁秋只覺得一陣香風襲來,想招架已難出手,趕忙向左側一閃。

  散浮子趁勢打出一記劈空掌力,素月雖然拳招精奇,但功力比起散浮子要遜一著,掌風過處,吹飄起她束腰繡帶,人也被震得一連退後幾步,全憑散浮子這一劈空掌,雁秋才算逃出人家手下一招。

  素月吃掌風震退後,微感一愕,散浮子已微笑說道:“小小年紀,怎麼一出手就這樣狠辣,打傷一隻鸚鵡,難道真要人填上一條命嗎?”

  素月自懂事以來,除了常敗在主人手下之外,哪吃過這種苦頭,氣得眼圈一紅,差一點要落下眼淚,嬌叱一聲,反向天南劍客撲去,左手“飛索縛妖”,右掌“迅雷擊頂”,內中暗藏蘭花拂穴十二式,只見青衣閃動,兩招已到。

  天南劍客散浮子武功絕世,也不覺吃了一驚,趕忙袍袖飛擺“風吹花搖”,人飄退台階下一丈多遠,哪知小姑娘已動真火,一招“神龍入雲”嬌軀騰空而起,借勢下擊“天網羅雀”,只見她嬌軀凌空轉動,好像幾個素月由四面八方而來。

  散浮子倒抽一口涼氣,竟是看不出對方用的什麼手法,只得大袖一展,打出數十年苦練“鐵袖神功”,一陣勁風,由天南劍客袍袖下捲起,迎向空中素月打去。

  “鐵袖神功”為散浮子生平絕技,全由內功罡力,貫於袖上打出,不但力道奇猛,而且勁風如剪,當者立受重傷,素月心中原想自己以主人密授絕學,必可制服對方,哪知道人家大袖一翻,立覺有一種極強勁力衝天而起。

  小姑娘心性太傲,暗裡咬牙,默用真力,右掌向下一壓,立時感到心神一震,知自己功力難和人家硬拚,總算她見機較早,趁勢運氣護身,隨著散浮子袍袖捲起勁風,一疊腰借勁向上一縱,一個玲瓏嬌軀,直飛出三四丈外,才落到地上。

  散浮子“鐵袖神功”最耗真力,一袖打出,面色微變,趕緊深吸了兩口氣,調息耗去內力。

  小姑娘站在那裡怔了下神,正想再次進擊,散浮子忽然想起一個人來,立時問道:“你是不是天山神尼、清心大師門下的弟子?”

  素月又是一怔,答道:“神尼佛法無邊,怎麼會有我這種弟子,我……”

  我字剛出口,猛的又想不對,立時住口,卻晃著頭上雙辮兒,接道:“你休要管我是誰的門下,我要把那個打傷鸚鵡翠奴的人帶走,你這老道士如果再攔我,我可要真的跟你拚命啦!”

  天南劍客還未來及回答,羅雁秋已含怒搶出,對著素月喝道:“你這小姑娘,好厲害,要把我帶哪裡去?”

  素月接了散浮子兩招之後,覺得人家功力異常深厚,她心裡明白,自己拳招雖比人家精奇,功力卻比別人相差太遠,再打下去自己也沾不了便宜,見羅雁秋挺身而出,立時改變了主意,對著散浮子說道:“翠鸚鵡是我主人心愛的鳥兒,你剛才接我幾招,大概你心裡也明白,我功力雖然沒有你深厚,可是拳招決不輸你,真地打下去,不見得我準要落敗。”

  “如果我不能把打傷翠鸚鵡的人,帶去見我的主人,等一會,她必定會尋到這裡,真到那個時候,事情就更難辦,你們這幫人合起來,也不是我主人的敵手,倒不如叫這位打傷翠奴的人,和我一起去見我們主人,至多受她一頓責罰,我這幾句話言出衷誠,如果你們不信,那就試試看吧!”

  素月一席話,確實出自肺腑,小姑娘人雖生得玲瓏聰明,但她久居深山,很少和生人接觸,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從不知人間有虛偽陰詐,說完話,雙手叉腰,瞪著一對大眼睛等待回答。

  天南劍客散浮子,心裡相當為難,讓雁秋一個人去涉險領罰,自非心願,如果不讓他去,對方主人趕來,事情就更難辦,素月不過是一個婢女,就具有這等身手,對方主人自是一位非常人物……

  一時間,把一個見識多廣的天南劍客,也鬧得沒了主意,低頭沉吟,良久無言。

  正當散浮子左右為難當兒,羅雁秋忽然一聲大笑,對素月說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和你一塊去見見你的主人,看她要把我怎樣?”

  說完話,回頭對散浮子深深一揖,又道:“秋兒和她走一趟,她主人如果真是位前輩奇人,決不會為此小事責罰秋兒,如果她們不講理,硬要逼我賠她們鳥兒,了不起秋兒賠上一條命。”

  說完話,昂然走近身側,道:“你主人在哪?走!我們就去見她。”

  鐵書生忽地越眾而出,道:“秋弟,慢走一步,小兄陪你走一趟。”

  素月道:“不行,你陪他去,反而招致麻煩,我主人就是不喜歡見你們男人……”

  羅寒瑛接口說:“那麼,我是女孩子,可不可以陪我弟弟一塊去?”

  素月低著頭兒,沉吟一下,抬頭說道:“也不行,我主人只讓我帶打傷翠奴的人會見她。”

  素月話未說完,高空中又飄來一陣柔細哨音,小姑娘一皺眉兒,伸手抓住雁秋,說道:“快點走!再晚了……”

  她話未說完,嬌軀一躍,雁秋只覺一陣極大的力量,帶著他凌空而起,趕忙借勢提氣,一長腰,兩個人同時落在屋面上,素月似乎很急,雙腳剛剛踏在瓦面上,立時又拉著雁秋向廟外躍去。羅雁秋被人帶著,身不由主,腳落實地,身子仍然向前一沖,幾乎撞在一隻大鸞身上。

  那隻綵鸞,大的嚇人,比起凌雪紅養的神雕還要大上一倍,素月一拉雁秋,縱身落上鸞背,綵鸞一聲長鳴,巨翅一展,勁風隨起,抬頭破空直上。

  散浮子和肖俊等追到牆外,那綵鸞已凌空而去,只見一點黑影流星般向南飛去,剎那工夫,已飛得沒了影兒。

  綵鸞飛行神速異常,一杯熱茶工夫,已飛出幾十里外,猛的綵鸞雙翅一合,向下直落,其勢如流星飛瀉,眼看快衝到地上,鸞翅輕輕一展,驟然間急降的鸞身一停,輕輕地落在地上。

  素月拉雁秋跳下背,羅小俠舉目打量這地方景物形勢,靠西有一片廣大園林,隱隱透出一牆紅牆,東、南、北,三面都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這地方看上去相當荒涼。

  素月心中很急,拉著雁秋狂奔如電,穿林而入,直奔那堵紅牆,她顧不得繞道大門進去,一提身,竟越牆而入。

  翻過這道牆,雁秋才看出,這是一座寺院,院內翠柏夾道,寂靜異常。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4:07

八十六

  素月走得太快,雁秋沒時間細看這座寺院規模形態,走盡兩條甬道,穿過大殿前面台階,又進了一座小圓門,來到一座跨院中。

  這跨院收拾得很清潔,中間一片小花園,建築得小巧美觀,花園中百花怒放,陣陣甜香襲人,素月、雁秋繞過小花園,向正北一排房屋中走去。

  素月一掀垂簾進了門,雁秋看房中佈設的雅潔恰人,右面通復室門上,垂著白緞布簾,外面一間靠後壁間,放著幾個籐椅,左端椅上,坐著一個玄衣垂辮的小姑娘,懷中抱著雁秋剛才打傷的翠鸚鵡。

  她見素月帶個人回來,起身微微一笑,輕聲問素月道:“這個人是不是打傷翠奴的人?”

  素月點點頭,也輕聲說道:“主人呢?到哪裡去了?”

  玄衣女用手向復室一指,答道:“主人見翠奴傷得厲害,生很大氣,剛才,主人親自替它敷了藥,又服一些回生續命散。”

  說到這裡,回頭狠狠瞪雁秋一眼,道:“你這禍闖得很大,大概翠奴這點傷,要你償一條命。”

  羅雁秋聽得心裡冒火,忘記了這是什麼地方,陡地劍眉一豎,冷笑一聲就想發作,哪知玄衣小姑娘怕他驚動在復室中用功的主人,看他要說話,不由心裡一急,右手抱著懷裡翠鸚鵡,左手疾伸,猛向雁秋期門穴上點去,其勢快如電光石火。

  羅雁秋雖明知非人敵手,但亦不甘束手待斃,右手一招“冰河開凍”,反打玄衣小姑娘左腕脈門,玄衣少女見雁秋出手招奇力猛,遂左臂一沉,變點為拍,一個“蘭花拂穴手”,又向雁秋中盤“章門穴”拂去。

  雁秋怒喝一聲,五指如鉤,去抓玄衣少女左腕,誰知他這一出聲,綠雲也吃了一驚,她知道主人在用功時,最恨別人驚擾她,心裡一急,驟然出手,右手一伸,點中了羅雁秋背後“天柱穴”,羅雁秋只覺全身一麻,立即暈倒。

  綠雲半蹲嬌軀,細看雁秋,只是他仰臥地上,雙目微閉,牙關緊咬,似乎有著無窮痛苦,一張白裡透紅的臉上,不住微微抽動,綠雲素居深山,心如瑩玉,這當兒蹲地上細看雁秋,覺得這男人和別的男人有點不同,他身上沒有一點地方不勻稱,不好看,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臉上一紅,抬頭說道:“素月妹妹,你看他樣子多可憐,我們把他穴道解了吧?”

  素月晃晃頭上纏著白綾的雙辮兒,笑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主人生這樣大的氣,看樣子,她決不會放過這個打傷翠奴的人!”

  綠雲又聽得心裡一震,脫口問道:“素月妹妹,你說,主人會不會要他的命?”

  素月笑道:“這個,我怎麼會知道……”

  說到這裡,忽然像想起了一件事情,一皺柳眉兒,輕聲問道:“綠雲姊姊,你好像很關心他,是嗎?”

  綠雲小臉蛋一紅,白了素月一眼,嗔道:“你怎能這樣胡說,我不過是看他這樣子很可憐,天柱穴又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時間一久,他絕禁受不起,萬一他在主人未問話之前受了內傷,怎麼辦呢?

  我們還是先替他解了穴道再說。”

  說畢,也不再等素月回答,一伏身,左臂輕舒,扶起雁秋仰臥身子,右掌在他被點天柱穴上一陣推拿,等到他血道暢通後,又在他後心上,輕輕拍了一掌。

  羅雁秋兩眼忽然睜開,看自己上半身,仰臥在綠雲懷中,不由心中感到奇怪,立時把兩條劍眉一皺,望著綠雲問道:“你既然點中了我的穴道,為什麼又要把我救過來呢?”

  小姑娘臉上一紅,眨了兩下大眼睛,道:“因為,我怕你血道閉的過久後會死掉……”

  她話未說完,素月再也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聲。

  綠雲抬頭看著素月,嗔道:“你笑什麼?可不是怕他死掉嗎?

  如果他真的死了,主人用完功要問話時,怎麼辦呢?”

  說完話低頭一看,雁秋上半身差不多全在自己懷裡抱著,他一顆頭,正抵著自己前胸雙峰,立時覺著一股電流由乳峰遍及全身,不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趕緊把雁秋身子扶正,輕聲說道:“你坐這裡好好歇歇,可不要打逃走的念頭,等一下,我主人要問你話。”

  綠雲話到這裡,復室傳出一聲輕微的音響,素月知道主人已經用功完畢,手抱翠鸚鵡,急急向復室跑去。

  掀開白色垂簾,裡面房間布設得極為簡潔,一個長發披肩,全身白衣的女人,面窗而立,雁秋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己覺著她有一種極為高貴的懾人氣質,素月懷抱翠奴,站在那白衣女身側,卻面對著雁秋。

  綠雲拉雁秋在離白衣女五步左右停住,躬身稟道:“小婢綠雲,已把打傷翠奴的人帶來,恭候主人發落。”

  白衣女連頭也沒有轉,淡淡答道:“你把他留這裡,我有話問他,你和素月都暫退出去,聽我招呼,再進來。”

  綠雲、素月自是不敢抗命,四隻眼都充滿奇光,看看主人,又看看雁秋,但卻不敢多問,兩個人緩緩地退出室外。

  復室中只餘下白衣女和羅雁秋兩人,雁秋心裡感覺奇怪,站那兒怔怔地呆看著白衣女的背影,看她身材,異常窈窕,窗外春風,吹飄著她雪白的衣裳。

  忽然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響起,問道:“你是什麼人的弟子,鸚鵡又不是害人的鳥兒,你為什麼要打傷它?”

  話雖清脆如同笙簧,口吻亦算相當溫和,但詞鋒卻很銳利,聽得羅雁秋心裡一跳,暗想:這問話,好大的口氣,只得據實回答,道:“我叫羅雁秋,幼隨東海三俠學藝,誤傷翠鸚鵡,無非是出於一時好奇,並非有心,而且,我也不知道那鳥兒另有主人。”

  白衣女晤了一聲,又說:“你師父原來是名震四海的東海三俠,怪不得你這樣膽大,你知不知殺人償命,借債還錢這兩句話,翠鸚鵡雖然非人,但卻沒有人動過它一羽一毛。”

  白衣女繼道:“你師父東海三俠,大概也不敢妄動我養的鳥兒,你既傷了它,自然該受責罰,不過,我不願對你講什麼,我要找東海三俠,要他們三條命來抵償他們教出弟子的過錯。”

  羅雁秋聽得心裡冒火,劍眉一揚,冷笑一聲,答道:“翠鸚鵡是我打傷,這和我師父們有何關係,羅雁秋一身承擔,姑娘盡可以把我置於死地,我雖然明白我決不是你的敵手,不過也不願就這樣束手待斃。”

  白衣女一陣嬌笑,道:“你這樣說,是不是想和我動手?”

  雁秋答道:“姑娘如果執意不肯原諒我誤傷鳥兒的過錯,羅雁秋甘心在姑娘手下領死!”

  白衣女又是一陣嬌笑,道:“那很好,你背上不是背的有劍嗎?

  你先刺我兩劍試試,如果你一劍把我刺死了,自然不會再有人找你師父東海三俠算賬啦!”

  羅雁秋心中一驚,因為他自進復室之後,白衣女始終沒有回頭一次,她怎麼會知道自己身背有寶劍呢?沉吟一刻,才接口答道:“羅雁秋雖然是末學後進,又明知姑娘武學比我高出很多,但我不願這樣背後傷人,姑娘亦請亮出兵刃,羅雁秋傷在姑娘手下,死而無憾!”

  白衣女仍背著雁秋,笑答道:“我說讓你試試,你不妨試一下,我決不會動手還招,只要你能把我逼得移動半步,你打傷翠奴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連你師父東海三俠,也一齊放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4:21

八十七

  這幾句話口氣太大,聽得雁秋心裡發火,暗想:縱然你本領再好,也不能這樣看不起人,我就試試,看你寸步不移,如何閃避我的劍招……想到這裡,心志已決,立時抽出背上白霜劍,答道:“姑娘定要這樣讓我,羅雁秋恭敬不如從命,不過……”

  白衣女截住他的話道:“不過什麼?你儘管放心動手吧!”

  羅雁秋聽她越說口氣越大,心裡實在不是味道,長劍一領,說道:“姑娘請留神,我要遵命動手了。”

  說話中,白霜劍一招“長虹貫日”,猛向白衣女後背刺去。

  白衣女果然連頭也不回,渾如不覺,雁秋劍尖離她後心尚有半尺,不覺心中一驚,竟自無法再刺下去,趕忙把右腕向下疾沉,白霜劍尖劃地,劍招雖收,但前衝功力無法穩住,一個身子向白衣女後背撞去。

  驀地一陣香風拂面,羅雁秋只覺一股潛力,攔住了自己前衝的身子,再定神一看,白衣女不知什麼時候已轉過面來,背窗而立,果然是原位未動,只是把身子轉了過來,盈盈微笑問道:“你怎麼半路又變了主意,沉劍下刺呢?”

  羅雁秋看清了白衣女面貌之後,立時覺著一陣心跳,覺著她有著和凌雪紅一樣的美麗,但在美麗中又蘊含一種秀逸出塵的氣質,兩隻大眼睛中神光閃動,潛藏了無上的威力,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她那照人的豔光,又令人耀眼生花,心搖神馳,羅雁秋不禁一呆,低下頭,不敢再看。

  白衣女見雁秋不答自己問話,又笑著問道:“你為什麼忽然沉劍不刺呢?說呀!是不是沒聽清楚我問的話!”

  羅雁秋定定神,抬頭答道:“我自知理虧,誤傷姑娘心愛鳥兒,因而中途沉劍,不敢下手。”

  說此停住,又低下頭。

  白衣女兩道眼神盯在雁秋臉上看了一陣,忽然臉上笑容斂去,微閉雙目,又轉過身子,淡淡答道:“你既自知理虧,我也不再深究,念你中途沉劍,打傷翠鸚鵡這件事,從此作罷。但我另外有一件事,你必須代我守密,遍天下男人,見過我真面目的只你一個,你答應不許和任何人談起今天的事情。”

  雁秋應道:“承姑娘大量海涵,羅雁秋銘感五中,姑娘吩咐,我理應遵辦。”

  白衣女又緩緩轉過身子,微微一笑,道:“我們能見一面,總算有緣,這兩包回生續命散,送你留待急難時服用。”

  說過,左掌平伸到雁秋面前。

  羅小俠看她瑩若珊瑚的一隻玉掌中,果然放了兩個白色小紙包,伸手取過,長揖拜謝,白衣女正想喚綠雲、素月二婢入室,羅雁秋忽然想起了散浮子說過武林中續命雙寶,一是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續命散,一是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的大還丹,白衣女自稱送自己兩包藥物是回生續命散,那自然是天山神尼了……他也沒有細想下去,既稱為神尼,當然是受過剃度的佛家弟子,眼前白衣女明明是一身俗裝,羅雁秋想到就說,立時脫口問道:“姑娘贈我回生續命散,那一定是天山神尼老前輩了,弟子有眼無珠,得罪之處,乞求神尼原諒。”說著話,人卻跪拜下去。

  白衣女衣袖微拂,立時有一種極大綿柔的力量,把雁秋身子捧起,笑道:“神尼是我恩師,我是她老人家的唯一弟子。”

  雁秋聽得心裡覺著好笑,暗想:今天我怎麼會這樣糊塗,眼看人家一身俗裝,怎麼會是神尼本人,心裡想著不由歉意地對著白衣女一笑。

  哪知,白衣女一對大眼睛也正對著他看,這次她眼裡不是逼人神光,而是脈脈深情,兩個人一對眼光,白衣女立時別過眼去,雁秋也趕忙低下了頭。

  這一刻工夫,復室中相當寂靜,白衣女一張勻紅嫩臉上,卻有著不同變化表情,時而蹙眉,時而沉思,好像在思索決定一件極大的難題,忽然她一咬牙,粉臉變成了一片肅穆神色,對羅雁秋道:“現在,我叫綠雲把你送回原處,不過,不要忘了剛才我說過的話,不准你對任何人談起今天的事。”

  說完,不待雁秋回答,立時喚進來綠雲、素月二婢。對綠雲說道:“你把他送回原處後,立即回來,我們動身西返天山。”

  綠雲自是不敢追問,答應一聲,帶雁秋向外走去,羅雁秋走到復室門口,回頭一看,白衣女兩道眼光也正對他望來,四目交接,羅雁秋心裡一跳,白衣女慌忙又別過頭,但她臉上,似乎有一種依依不捨的神情。

  綠雲帶雁秋離開寺院,仍舊騎鸞,把雁秋送到呂祖廟外,雁秋跳下鸞背,正想稱謝綠雲幾句,綠雲卻搶先說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會,也許這一生我們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羅相公,的要珍重啦……”

  綵鸞一聲長鳴,破空而去,一瞬間綵鸞和綠雲消失在空際。

  羅小俠似乎有著萬千感慨,白衣女絕代風儀,出塵秀逸,在他心中留下了無限的懷念,他望著綠雲和綵鸞的消失方向,呆站著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驀聽鐵書生肖俊聲音在身側響道:“秋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一個人站這裡出什麼神,那白衣女沒有責罰你吧!”

  羅雁秋正要回答,突聞不遠處,又一個聲音大笑道:“我小要飯說他一定無恙歸來,你們偏都不信,那邊不是好好地站著你們五弟嗎?小要飯的陰陽八卦,向來就不落空。”

  羅雁秋顧不得再答肖俊問話,抬頭看,幾個人迎面跑來,第一個正是小乞俠諸坤,他後面跟著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和羅家瑛、三寶和尚,大家一窩蜂似趕過來,團團圍住雁秋,問他事情經過。

  羅雁秋搖著頭,笑道:“我被那小姑娘帶去見她主人,她主人卻很和藹,並沒有責罰我,就放我回來了……”

  雁秋心潔如玉,根本就不會說謊,他既不願欺騙幾位盟兄好友,可是又得遵守答應那白衣女替她保密的諾言,只好浮光掠影地支晤過去。

  小乞俠晃著一頭蓬髮,笑道:“羅兄弟,你這話牽強的使人沒法相信,是不是大巴山舊戲重演?”

  羅雁秋急得一臉全變了顏色,搖著頭答道:“諸兄弟,你怎麼可以瞎猜胡說,人家是……”

  他本想說是天山神尼清心的衣缽弟子,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想起不對,只好把未說出來的話又嚥了回去,人卻窘態畢露尷尬異常,斜瞪著眼站那兒,說不出話來。

  鐵書生看雁秋神色,知他必有難言苦衷,為了給雁秋打圓場,轉頭對諸坤笑道:“你這小要飯的,永遠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什麼事,你盡在邪裡想。”

  說完話,望著雁秋微微一笑,幾個人一塊兒向大殿走去。

  散浮子見雁秋無恙歸來,心中亦很高興,殷殷垂訊經過,但見雁秋每次回答,臉上必帶難色,沉吟良久,才答一句,也就不再多問。

  雁秋歸來後,本該幾人就登程西返,可是因為尚乾露內腑傷勢復發,四十九天內不能用功力,大家只好住在這座荒涼的呂祖廟中等他。

  羅雁秋心感尚乾露賜傳奪命八招之恩,暗裡把白衣女所贈回生續命散一包,和在一杯開水之中,送給江南神乞服用,尚乾露在飲用時,雖覺著這杯開水特別清香,還認為是散浮子調和了藥物,也就沒有在意。哪知,飲用完畢後,立時覺著不對,只感到周身血脈加快,一股熱流由丹田直達四肢,兩個時辰之後,突覺精神百倍,紅光泛臉,心中感到奇怪,暗中試行運氣,不但不再感痛苦,而且較未受傷前尤覺暢達。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4:32

八十八

  等散浮子再替他把脈時,不由把天南劍客嚇了一跳,覺著他已完全康復如常了,自然無法勸他休養到四十九天。

  第二天,散浮子、尚乾露帶著鐵書生、雁秋等離開荒廟大殿,向武當山趕去。

  經過了二十餘天行程,到了武當山下,散浮子急於要赴大雪山十二連環峰,會晤紫虛道人,執意告別,飄然而去,眾人直望他背影消失,才魚貫走捷徑繞過前山,直撲七星峰三元觀去。

  雁秋、寒瑛都是初次到這座名山,抬頭看果然雄偉秀奇,三元現建築在七星峰上,群峰環抱,翠色如畫。蒼松翠柏中,隱現出重重殿脊。

  幾人剛到七星峰,山凹幽谷中轉來四個道裝少年,他們一見肖俊,全都合掌為禮,然後接過去幾人坐騎。雁秋心想,大概這地方不能騎馬上山,寶駒雖可越峰渡澗,但總不能破壞人家規矩,遂把烏雲蓋雪寶駒,也交給那些道裝少年。隨著鐵書生等步上了七星峰。

  峰頂上是一片數里方圓的平地,三元殿就依峰上形勢而築,規模宏大,氣象莊嚴。肖俊等剛走近觀門,立時有八個中年道人迎在門外,先對尚乾露合掌一禮,把肖俊等一行迎入觀內。

  三元觀共分三座大殿,每一進大殿,都有主持道人,鐵書生引雁秋等穿過純陽三清兩殿,直向三元殿走去。

  三元殿原為武當派掌門人松溪真人張慧龍親自主持,松溪真人為應付未來雪山派尋仇大事,潛隱七星峰後壁斷崖中風月洞,苦研幾種神功。三元觀遂交由肖俊代為主持,鐵書生奉命入魯東尋找盟弟羅雁秋,三元殿主持大任由張慧龍好友,雲夢雙俠中儒俠華元代行。

  鐵書生帶幾人剛到三元殿外,忽見小師弟嚴燕兒,一身勁裝,迎面跑來,他對肖俊施了一揖,鐵書生還未來及還他的禮,嚴燕兒已跳落肖俊身側,抓著他一隻手,笑道:“大師兄,哪一位是羅雁秋羅相公,你快點給我引見引見,我有很要緊的事,要對他說呢。”

  羅雁秋聽得一怔,心想:我從來就沒有到過這個地方,今天是第一次來,怎麼你會有要緊事給我說,這不是奇怪嗎?

  正想問他,找自己有什麼事,鐵書生已搶先笑道:“燕弟,怎麼還是這樣頑皮,這麼多客人,你也不怕人家笑話你嗎?”

  一邊說,一面轉頭看著雁秋,笑道:“秋弟,這位是我小師弟嚴燕兒,人是聰明,就是有點頑皮……”

  話到這兒,忽然回頭看著嚴燕兒,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們這一行中有羅雁秋呢?”

  嚴燕兒眨眨大眼睛,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昨天晚上,已經有人告訴了我,她還托我,轉給他……”

  說到這裡突然不說,卻對肖俊搖搖頭,跑到雁秋身邊,道:“請隨我來,我有一件東西給你。”說完轉身,向殿側一角走去。

  羅雁秋心中越覺奇怪,只得跟在嚴燕兒身後走去,倆人拐了一個彎,嚴燕兒從懷中取出一個紅綢子小包,交給羅雁秋,笑道:“昨夜裡,我們三元觀中來了敵人,差不多快鬧到一個更次,家師請來幾位好友大部出動,無奈來人身手不凡,夜色中,行蹤飄忽如風,捉摸不定,竟被他們鬧了一陣後安然退去,我因地勢熟悉,隱身索敵,追至峰側崖邊,來人忽然停步,交給我這個紅綢小包。”

  嚴燕兒又道:“她說,今日,羅相公和我肖師兄等必返,囑我把這小包當面交你,又說裡面藏物關係重大,囑我不得洩露。我們武當派原有戒律,任何人不得欺師滅祖,但羅兄非我們武當門下,小弟自不算有違師門戒律……”

  說到此一笑而住。

  羅雁秋接到紅包,皺著眉道:“交給你這紅包的人,是什麼樣子?”

  嚴燕兒笑答道:“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少女,她長的很美!武功也算得上是一流身手……”

  說到這裡,跳著腳繞過殿角,向鐵書生身邊跑去,羅雁秋看幾位盟兄,都站在路中等他,也就急急地趕過去,尚乾露卻是一個人,進了三元殿。

  雁秋無暇看那紅包中所藏何物,自然也不便對肖俊等說明,鐵書生帶雁秋等繞過三元殿,走過一條數十丈長短青石甬道,進了一座小圓門。那裡面原是張慧龍打座的靜室,小院中綠篁裊裊,紅磚圍牆,異常清幽,房子是用紅磚合以青石砌成,正房四間,東側另有三間,隱隱現於翠竹林中。

  肖俊帶幾人進了正房敞廳,正中松木桌旁,坐著雲夢雙俠,正在和江南神乞談話,迎面壁上掛著武當派創始人張三丰一張大畫像。

  幾人入門後,全都先躬身對那壁上仙師畫像行了禮,然後鐵書生才替雁秋、寒瑛、李福三人,引見雲夢雙俠。

  柳夢台看了看雁秋,一陣笑道:“果然是瑤池中九品蓮花,大巴山我柳老二沾你光啦!”

  羅雁秋搖搖頭,還未來及答話,尚乾露已接口笑道:“英雄肝膽,兒女心腸,老要飯的兩世為人,全仗他慨賜靈丹,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說完話,仰面大笑起來。

  儒俠華元皺著眉,道:“人家幾個孩子剛剛進門,連口水也沒吃,你們倆人囉嗦的什麼?”

  說到這兒,一轉頭對鐵書生道:“華老大運氣太壞,我代你主持三元觀不到三個月,昨夜差一點就鬧出亂子,你師父和你萬、勝兩位師父,偏是又到了功候吃緊的關頭,我們老二和一心大師,沒法離開後壁風月洞一步。昨夜裡華老大一個人,和人家捉迷藏似地鬧了半夜,總算你們武當弟子,訓練有素,任賊人聲東擊西,也沒有自亂章法,才算沒出毛病,要不然我這個書呆子,可真沒法子再見你師父,立時得碰死三元殿上,觀內弟子雖多,但幾個好手都有專責。而且,來的人確都是罕見高手,我正愁著人手不夠,幸得你們今天都趕了回來,這麼吧!三元觀主持重擔,我就馬上移交,華老大騰出身子,今晚上,他們真要再來,我非得與來人見個真章不可!”

  儒俠華元幾句話,一時間鐵書生真還不好回答,正當他心口相商如何措詞時,江南神乞已放聲笑道:“我老要飯的和你老古董認識了幾十年,可從來沒見你動過火氣,總還認為你讀的書多,涵養到了無我的境界,不想今天你這余槁之灰,竟也復燃,大概昨夜裡叫人家逗的你東竄西逃,跑了一夜閒腿是吧!早曉得這樣,我老要飯的帶著幾個孩子,多玩幾天再回來,看你這食古不化的老古董,會不會真碰死在三元殿上。”

  四個香火道人送上來一桌酒菜,雖然全素,但卻樣樣精美,尚乾露、柳夢台一見了酒,不要人讓,兩個人先入了席,別人還未坐好,他們倆每人已幹了三杯。

  肖俊、雁秋等也都覺著有些餓了,按序入了座位,武林中人原不太講究俗凡禮法,入座後,立時大吃起來。

  一席酒罷飯飽,華元搖著扇說道:“張慧龍和萬、勝二位師弟,功候都在最緊要的時候,如被驚擾,不但要前功盡棄,恐怕還會走火入魔,小則重傷,大則送命,而衛護三元觀更覺重要,一心大師雖然武功精絕,但他強煞也是一個人。你老要飯的和我們老二,總要有一個去幫助他,昨夜裡我不敢招請一心大師和我們老二趕來幫我的道理,也就在此,這檔事,你們自己琢磨,看是誰留這裡。”

  瘋俠對尚乾露笑道:“你老要飯的頭,最是難剃,兩檔事隨你選吧!反正誰也閒不住。”

  尚乾露略一沉吟,答道:“這麼吧!你們雲夢雙俠,總是有著磕頭的交情,生死與共,我老要飯的,不能把你們活活拆開,還是去陪老道士守風月洞吧!”

  華元笑道:“如此甚好,就這麼辦,肖賢侄可留在三元觀中,主持全盤事宜,不要使章法自亂,我和我們老二專門邀擊來人,其他人請肖俊賢侄另派職司。燕兒可隨你尚師叔回後壁風月洞去,那邊如也發現動靜,可立刻趕來通知我們一聲,無論如何,不能讓賊人驚擾到你師父和你兩位師叔用功。”

  分派已畢,尚乾露和嚴燕兒自往風月洞去,鐵書生抽工夫,又把三元觀巡視一遍,回來後又替雁秋、寒瑛、李福、諸坤及三寶和尚安排了住處,才問儒俠華元萬翠蘋和余棲霞二女,是否歸山。

  華元搖搖頭,說:“二女自離山後,迄無訊息,這件事只有等你師父和兩位師叔功行圓滿之後,再行設法去尋找她們。”

  鐵書生心裡雖急,可是沒有辦法,就目前形勢而論,尋二女何異大海撈針,好在師父等三人,距功行圓滿也就不到十天左右,到那時,自己不妨再下山去尋找二女芳蹤。

  再說羅小俠雁秋,心懷那紅色小包中的隱秘,抽空兒一個人溜到自己臥房裡,打開一看,裡面原來是一封信和一個白玉小盒子。

  雁秋拆開信看,只見雪白的信箋上,排滿著娟秀的字跡,字出紅衣女飛衛司徒霜手筆,大意是說:那夜在劉氏荒園中分手之後,第二天,即奉諭返回雪山,這次又奉命來武當山,查看虛實,前天會到魯西轉來此的杜月娟,才知雁秋趕到武當山來,並說明他們沿途行蹤,盡在人監視下,故而知道雁秋等到山日期。這次同來的人雖不多,但都是十二連環峰上的頂尖人物,囑雁秋遇上交手時要千萬小心,不可輕敵躁進。

  信上並說明杜月娟已擒得余棲霞和另一個武當派中女弟子,兩個人正在解住雪山途中,玉盤中裝的是大雪山奇產雪蓮子,她費盡心機才弄到四粒,服用後,可清神祛病。這四粒雪蓮子,她本沒有存希望能送到雁秋手中,不想陰差陽錯,竟能如願以償,如果她有機會時,自當設法和雁秋再見一面。

  羅雁秋著信中情意纏綿,情愛橫溢,玉盒中雪蓮子,既無望能送到自己手中,但她仍帶身旁,祈求萬一,這份痴深的情愛,感動的羅雁秋雙目淚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4:46

八十九

  第十一回 群魔擾殿 武當山眾俠殺敵

  雁秋望著信,驀地心中一動,暗想糟了!萬翠蘋、余棲霞既被人擒獲,應即謀解救良策,如果被他們押送到十二連環峰上之後,再想救二女,恐難如願。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中途攔救二女出險……

  他想到這裡,顧不得再開那玉盒,匆匆地收了信,抹一下淚痕,跑去找鐵書生肖俊,把事情刪繁就簡地給肖俊一說。

  鐵書生這一驚非同小可。問道:“秋弟,這消息你怎麼知道,是不是很可靠?”

  這一問,問的羅雁秋臉泛紅潮,沒法編謊圓場,只得據實答道:“巴東荒墓裡,小弟夜斗李英白時,有一位從中勸解的紅裝少女,大哥看見過吧?在徐州她解救了我舅父一條命,托我重傷舅父帶給我一封信,約小弟三更天在城東劉氏荒園中見面,半夜清談,小弟勸她棄邪歸正……”

  說這裡停頓一下,又繼續說道:“適才大哥師弟嚴燕兒,轉給我一個紅色小包,那裡面,又是她托轉函件,另外還送我四粒雪蓮子……”

  說過話,送過去紅衣女飛衛親筆手書,鐵書生看幾句見詞意纏綿,情愛橫溢,不便再看,把信還給了羅雁秋,說道:“看她信中詞意懇切,自非虛構,蘋妹和余姑娘,如真被押到十二連環峰上,恐怕凶多吉少,如今之計,只有趁他們未入大雪山境之前,沿途攔劫……”

  肖俊話未完,雁秋接口說道:“小弟亦有同感,急不如快,我們立刻就派人追尋。以司徒霜信上口氣推斷,雪山派押送萬姑娘、余棲霞的黨徒,可能還未出湖北地界,小弟烏雲蓋雪馬,一天有七八百腳程,盡一夜之力,可先趕到入川的巫峽渡口,守候他們,伺機下手劫救她們出險。”

  鐵書生沉吟一陣答道:“目前的困難是,誰去最好,雪山派第一次擒獲翠蘋和余姑娘,就遭綠雲救助,此次必有準備,所派押送人員,決非庸手,目前三元觀又現敵蹤,幾位老前輩又都有重要的事……”

  羅雁秋想了一下,答道:“幾位老前輩既然都難騰出工夫,小弟願走一趟,不知我能否勝任?”

  肖俊點頭,道:“以兄弟武功而言,足可去得,不過,你一個人究競力孤勢單,最好能有幾個人和你同去……”

  肖俊話剛畢,門外突然有人笑道:“大師兄,我和羅小俠去一趟如何?”

  雁秋抬頭看時,門口邊站著笑嘻嘻的嚴燕兒,鐵書生略帶慍色,問道:“你不是到後壁風月洞去了嗎?怎麼又跑到這裡來?”

  嚴燕兒答道:“師父、萬、勝兩位師叔,都在閉關用功,師父告訴過我,一個月內不得入洞,現在已到了二十天,再過十天,三位老人家就可以功行圓滿,風月洞外有尚師叔,一心師叔兩位把守,無疑銅牆鐵壁,我得到尚師叔面允,才敢折返觀中。大師已既覺羅小俠一個人力量單薄,我年小體輕,正好和羅小俠一騎雙乘,去救蘋姊姊回來。”

  說這裡,一笑住口,卻滿臉乞求神色,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肖俊。

  鐵書生平日對這位小師弟就喜愛異常,他除了略顯頑皮好動之外,卻是個機智百出的聰慧孩子,而且肖俊深知他在從師六年多來,確得了張慧龍不少絕學。看他那勻紅嫩臉上的乞求神色,也不忍一下拒絕,只淡淡笑道:“你這位秋哥劍術造就,得天獨厚,只要不是雪山派中老一輩的魔頭們解送,他足可制服對方,但有備無患,我們寧可把對方實力估高,也不能把人家估低,因為能否救回萬師妹和余姑娘倆人性命,全在此一擊,一擊不中,滿盤皆輸。你年紀小,又無半點江湖閱歷,以後和人家打架的機會正多,這次事情太重大,不是兒戲,我看還是去請求柳師叔去一趟比較適宜,他老人家最愛護小輩,我想只要我們去求他,他決不致拒絕。”

  肖俊一席話,不但拒絕了嚴燕兒,而且也婉拒了羅雁秋,因為,劫救二女的成敗關係太大,雁秋武功和劍術雖好,但究竟功力火候還差,要是碰上濟寧所遇吳兆麟等那樣人物,恐怕就非雁秋力所能敵。

  他哪裡知道,雁秋近月來已連得散浮子、尚乾露不傳絕學,劍術較過去精進很多。

  鐵書生說完話,暗中查看倆人臉色,羅雁秋仰著臉,似在想什麼,並無不悅之色,嚴燕兒卻好像很失望,低著頭不再講話。

  過一陣,雁秋忽然說道:“大哥既決定請柳老前輩去一趟,就請快去對他老人家說一聲,事如急火,不宜再遲,遲恐誤了倆人性命,小弟願將坐馬借與柳老前輩一用。”

  肖俊點頭起身,笑道:“秋弟,請暫時回房休息,我這就去請求柳老前輩,如獲答允,小兄再去借你的寶駒。”

  說畢向門外走去,雁秋也離了肖俊房間,回到自己臥室。

  雁秋和肖俊住處,同在一所跨院,相距很近,只要繞過一片竹林即到,他和姊姊羅寒瑛分住在兩個接連的單間,因為,三元觀沒有一個女子弟,姊弟倆住在一起方便些。

  雁秋步入自己住房,寒瑛正站在案前,看著案上裝雪蓮子的小巧玉盒出神,回頭看雁秋進屋,嫣然一笑,問道:“弟弟,這玉盒很精巧,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雁秋緊走兩步,到了桌邊,拿起玉盒,答道:“我送你一個好東西吃。”

  說著打開玉盒,玉盒一開,立時滿室清涼甜香襲人,玉盒中放著四粒形如鴿蛋,瑩晶似冰的雪蓮子。

  寒瑛看了半晌,認不出是什麼東西,皺下柳眉兒問雁秋道:“弟弟,這是什麼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雁秋笑道:“你不要管我從哪裡弄來的。這是大雪山奇產雪蓮子,你先吃一粒,嘗嘗好吃不好吃?”說著,從玉盒中取出一粒雪蓮子遞給寒瑛。

  羅姑娘伸手接過,放入口內,一縷清涼直下丹田,甜香濃烈,頓使人精神一爽,不大工夫雪蓮子化成玉液瀝瀝下嚥。

  羅寒瑛嚥下雪蓮子,瞪大一雙妙目,笑道:“好吃呢!弟弟快吃一粒。”

  雁秋吃下一粒,果然其味無窮,清涼四肢,甜香深長,不禁又想到司徒霜愛顧深情,一時間感慨無窮,呆站出神。

  羅姑娘看弟弟吃下雪蓮子後,神態突變,臉上浮現出無限淒惶,不由感到奇怪,問道:“弟弟,你好像有著很沉重的心事,可不可以告訴我?”

  雁秋慢慢地轉過頭,道:“你知道送雪蓮子給我的是誰?”

  寒瑛道:“這個,我怎麼會知道,你又沒有對我說過。”

  雁秋合上玉盒,道:“算起來,她該是我們的敵人,可是她又是救舅父性命的恩人……”

  寒瑛截斷了雁秋的話,說道:“你說了幾句,我還是不懂,究竟她是誰?怎麼又是敵人,又是救舅父性命的恩人?”

  雁秋道:“她是雪山派中的人,奉命搶劫舅父鏢局的貓眼夜明珠,可是,當舅父被雪山派黨徒圍攻受傷,命懸頃刻的時候,她卻又隱身逐散了自己的人,救助舅父脫險。”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2 11:35:00

九十

  寒瑛搖著一頭秀髮,問道:“天下會有這種事,她為什麼要救舅父呢?而且,還和自己人做對?”

  雁秋被姊姊問得沒法子回答,怔了半晌才說:“因為她和我見過一面……”

  羅姑娘似乎更糊塗了,又問道:“見一面,不見得就是朋友,她為什麼甘冒叛派逆命……”說這裡,忽有所悟又道:“她是女人?”雁秋點點頭。

  羅姑娘神情一變,秀目深注雁秋良久,嘆口氣道:“弟弟,你好像認識很多女人?而且,她們又都對你很好。”

  羅雁秋被姊姊問的臉飛愧紅,苦笑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不過,送給我雪蓮子的司徒霜,不是一個平常的女子,她是個很好的人……”

  雁秋本意是想說,她不是一個淫亂放蕩的女人,可是話到口邊,又想不對,只好改口說,她是個很好的女人。

  寒瑛看弟弟,面桌而立,神色黯然,一臉愧紅,不忍再予責問,淡淡笑道:“這也許不能怪你……”

  寒瑛話未說完,門外人影一閃,跑進來了嚴燕兒,寒瑛自是不便說下去。

  嚴燕兒看雁秋神色不對,倚門站了半晌,才說:“秋哥哥,你心裡不高興了?”

  雁秋跑到門邊拉住嚴燕兒一隻手,搖著頭笑道:“我沒有不高興。你來的正好,我送你一個很好吃的東西。”

  說著話,打開案上玉盒,取出一粒雪蓮子,放在嚴燕兒口裡。

  嚴燕兒吃過雪蓮子,只覺清香可口,周身一暢,不禁拉著雁秋左臂,跳起來道:“這是什麼?這麼甜涼,這樣好吃。”

  雁秋道:“這是雪蓮子。”

  嚴燕兒奇道:“雪蓮子,雪裡面會長出蓮子嗎?”

  雁秋也沒聽說過,雪蓮子是怎麼長成的,嚴燕兒這一問,他真還沒法子答覆,正覺為難,門外一個聲音接口笑道:“雪蓮子生於萬年冰層之中,百年成形,千年結子,你們哪兒來的這樣寶貴的東西?”

  說話的正是雲夢雙俠中的瘋俠柳夢台,他後面跟著鐵書生肖俊,倆人一進門,雁秋趕忙施禮讓座。

  瘋俠落座後,笑道:“雪蓮並不珍貴,雪蓮子確是奇物,功能清神化暑,吃一顆對人補益不淺。”

  雁秋把玉盒送到瘋俠面前,笑道:“玉盤中原有四粒,我和姊姊、燕弟各吃一粒,只餘下一粒了,柳老前輩和肖大哥分吃吧!”

  柳夢台打開玉盒,凝神看了一陣,笑道:“果是上品,怕不在千五百年以下,這東西得之不易,我瘋子早年行腳崑崙山時,曾得食一粒,這粒送給肖俊吃吧!你們從哪裡得到的這雪蓮子呢?”

  雁秋一陣耳熱,半晌才答道:“這是晚輩一位熟人相送……”

  柳夢台看雁秋答話,面帶難色,雖覺不快,但卻不便盤詰,把玉盒送交肖俊說道:“雪蓮子雖是奇品,瘋師叔雖然一向嘴饞,但也不好和你搶分,還是你吃了吧!”

  肖俊知他性格,也不再推讓,接過玉盒,取出雪蓮子吃下,果覺其味無窮,清涼之氣直達百骸,蓋好玉盒,放在案上,對雁秋道:“柳師叔已允一行,請秋弟借寶駒一用。”

  雁秋笑道:“借馬小事,大哥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瘋俠這人雖然玩世不恭,但遇上正經事,卻不馬虎,立和肖俊、雁秋,一塊兒下峰去取寶駒。

  三人步下七星峰,日已西斜,肖俊從山窪裡牽出雁秋寶駒,瘋俠騰身而上。

  寶馬揚蹄疾馳,越峰渡澗,快如飄風,不大工夫,人馬俱失蹤影。

  肖俊和雁秋折回觀中,天已入暮,鐵書生心懸今夜敵人再來,又匆匆佈置一番。

  嚴燕兒和雁秋一見投緣,膠在一塊兒,不肯離開,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分頭協助靜真、靜涵、靜月三人守祖堂和純陽、三清兩殿。鐵書生自守三元殿,小乞俠、三寶和尚隨儒俠華元接應全觀,雁秋、寒瑛、李福、嚴燕兒,雖未分派專責,卻都和肖俊住在三元觀張慧龍靜修跨院中。

  入夜後,三元觀中戒備得異常森嚴,但表面上卻看不出一點異樣,除了三座大殿中各燃有兩支紅燭外,七星峰一片沉寂。

  這正是春末夏初的四月初旬,七星峰上寒意猶存,一鉤新月由東方冉冉上升,二更過後,七星峰下驀然出現了三條人影。

  一個長衫布履,五旬開外的老者,留著兩撇花白八字須,斜背著一塊橢圓形的鐵片,有一個扁平的手把,隱透肩後。

  另兩個三十五六的精壯大漢,都穿著黑色夜行勁服,一個背插單刀,一個腰圍軟鞭,分站那老者一左一右,三個人在腰峰一個突出大青石上,凝神四顧,好像在張望什麼。

  這三個人現身後,約有一盞熱茶的工夫,東西兩邊的峰腳下,同時又出現四個夜行人來。

  東邊倆人,同是女子,一個是著玄色緊裝,外罩玄色風氅玄巾包頭的少婦;另一個是全身紅色短裝,裹紅巾的少女,全身如火。

  西邊兩個人,穿著一色青衣,膝下兩條小腿上生著一寸長的黑毛,看倆人穿著模樣,再襯著兩張形如驢頭,慘白得毫無血色的怪臉,直似破棺而出的厲鬼一般。

  這四個人現身之後,中間那老者和兩個勁裝大漢,立時快步向那玄衣少婦迎去,連那兩個鬼怪模樣的人物,也加緊腳步走到那玄衣少婦跟前,同時左掌一立,對那玄衣少婦一禮,身背圓鐵塊老者微笑著說道:“人手已齊,恭聆夫人令下。”

  玄衣少婦搖下頭,笑道:“掌門師祖既派孫堂主主持其事,還請孫堂主下令分派吧!杜月娟不過始逢其巧,怎敢僭越。”

  老者答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客氣了。”

  說完又對杜月娟一立掌,回顧兩個披髮怪人,說道:“你們兩兄弟,可專心對付張慧龍和他二個師弟,只要干擾了他們坐關練功,導致他們走火入魔即可,不必和他們硬拚。三元觀中下一代武當弟子,由我和諸葛夫人、司徒姑娘及金、石兩位堂主,先去鬧他們一陣,擾亂了他們的章法,使他們無法再兼顧到坐關的三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4:08

九十一

  那兩個形如鬼臉的披髮怪人,原是雲貴邊區的生苗,四十年前,玄陰叟蒼古虛雲遊雲貴山區,尋找各種毒物猛獸時,無意中遇上,見倆人長相怪異,雖只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但爬山越嶺的本領,就是普通的武師,也難比擬,心裡一高興,就把倆人給收服身邊,傳授玄陰門的功夫,又替他們每人取了一個名字,年齡較大的一個叫赤蚨,另一個叫赤磷,替玄陰叟著守洞門。

  三年前,蒼古虛到十二連環峰去訪紫虛道人,臨別時把赤蚨、赤磷留到十二連環峰上,送給諸葛膽,替他守門。

  談笑書生諸葛膽為偵察武當派形勢,派了內三堂中玉皇堂下一流高手孫萬堂,帶著金淳、石灼兩人和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來武當查看虛實。

  赤蚨、赤磷也奉命同來,助孫萬堂一臂之力,巧的是杜月娟自濟寧一見雁秋之後,耿耿繞緒心懷,竟也追蹤鐵書生等一行,趕來了武當山,而且還先到了一夭,司徒霜能如道雁秋行蹤,也是從杜月娟口中聽來。

  且說孫萬堂說明三元觀、風月洞形勢位置之後,赤蚨、赤磷首先繞峰腰向七星峰後壁斷崖中風月洞趕去。

  孫萬堂、金淳、石灼一路,杜月娟、司徒霜一路,分左右向七星峰上撲去。

  纖月淡光下,五條人影如宵飛蝙蝠,一刻工夫,已達峰頂,孫萬堂帶著金淳、石灼從大門直往裡闖,杜月娟和司徒霜卻繞從右側躍入。

  孫萬堂直闖到純陽殿上,仍不見武當派有人攔擊,他雖知三元觀中必有準備,但仗藝高人膽大,卻也不放在心上,低頭看大殿供著一座丈來高的呂祖神像,神案前分左右燃著兩支兒臂粗細的巨燭,黃緞遮幔,用一對金鉤分掛著,寶鼎中香菸裊裊,一派莊嚴。

  金淳看了一陣,忽然笑道:“孫堂主,他們既是故意裝聾作啞,暗地監視我們,咱們索性放它一把火,先燒了他這純陽殿,再往後闖!”

  孫萬堂略一沉吟,點點頭,三個人飄身落入大殿,金淳第一個搶撲到神案前面,伸手抓著右面的巨燭就想放火。

  他剛一動,驀聞大殿一角暗處一聲冷笑道:“好大膽的賊人,你真敢放火!”聲未落,呼地一道寒光電射而來,直向金淳舉著巨燭的右腕打去。

  金淳驟不及防,一時應變不及,一支三梭沒羽純鋼短箭,正中腕背入內半寸多深,手一鬆,巨燭落地一閃熄去,接著一道寒光捲飛,猛向金淳劈去。

  金淳武功,本來不弱,剛才因為大意,致遭三梭沒羽箭打中右腕,這次他有了準備,見來人刀光如電,勢道很猛,顧不得拔刀,立時向後一閃,左掌一招“巧打金鈴”,反劈過去。

  那人見金淳身手不凡,受傷後仍有這等威力,微感一愕,趕忙一沉腕,撤刀避了人家一招。

  金淳細看來人,二十三四的年齡,一身黑色夜行勁裝,一柄爛銀刀,滿臉忿色,一咬牙,拔下腕背鋼箭,立時血流如注,激射而出,竟一聲不響,左手一翻,拔出背上的單刀,踏中宮進招,一刀劈去。

  三梭沒羽箭打傷金淳的人,正是梁文龍,他奉肖俊之命,協助靜涵衛守純陽殿。

  別看金淳右腕受傷,左手單刀仍是銳不可當,梁文龍爛銀刀和他苦拼了二十幾招,竟難佔絲毫便宜,這還是因為金淳右腕受了箭傷,左手對敵,武功減了一半,要不然梁文龍早就得落敗。

  石灼見金淳和人拆了幾十招,還沒有取勝,不由心頭火發,一伸手鬆開軟鞭扣把,抖手一招“穿雲摘月”,軟鞭抖的筆直,口裡喊道:“金兄,請稍息理傷,等我來收拾他。”

  話未完,軟鞭光芒已近梁文龍的前胸。

  梁文龍爛銀刀一招“倒轉陰陽”,架開軟鞭,趁勢回刀,起一招“旋風掃雪”,還攻下盤,石灼一聲冷笑,軟鞭“流星墜地”繞刀一絞,挫腕向外一拋。

  梁文龍只覺得一股強勁之力,幾乎震得單刀出手,不由心中一驚趕忙合氣凝神,用力撥開軟鞭。石灼見梁文龍功力競不是弱,立時厲叱一聲,軟鞭展開快打數招,一霎時鞭影縱橫,排山倒海般狂攻過來。

  梁文龍接了人家兩招,已知對方功力比自己只強不弱,爛銀刀展開武當心法,以虛避實,以巧打力,合以閃、騰、縱、躍的小巧工夫,和石灼在純陽殿上,對拆了二十多招。

  太極牌孫萬堂,看梁文龍功力雖不如石灼,刀法卻刁猾異常,看情形再打幾十個回合,石灼也沒有制勝把握,立時一個虎撲,躍入鞭影刀光之中,沉聲喝道:“石堂主,請退下,讓我來收拾他再說!”

  說著話一掌劈去,掌風疾勁,力道奇猛。

  梁文龍知難硬接,縱身向側面一躍,饒是應變夠快,也被掌風掃著,只震得梁文龍一個踉蹌,幸得避開正鋒,人算沒有受傷,可是一回頭,看見中箭的金淳,正拿另一支巨燭,準備放火,這一下,可把梁文龍急得頂門冒火,哪裡還顧得本身危險,斷喝一聲:“雪山黨徒,跳樑小丑……”

  說著話,人卻一個“海燕掠波”,往金淳撲去。

  孫萬堂擋在中間,哪還讓梁文龍由身旁撲過,隨手一招“蒼鷹攫燕”,五指齊張,疾向梁文龍抓去。

  這當兒,梁文龍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見孫萬堂出手攔擊,單刀順勢斜劈右臂,人卻往金淳猛撲。孫萬堂看刀快近臂,一沉腕子,轉身進步,手掌平推過去,正打中梁文龍握刀右手,梁文龍只感一陣急痛,手腕如折,銀刀不自主脫手落地,人也跌倒地上。

  就在梁文龍中掌跌下的當兒,金淳也栽倒地上,他手拿的一支巨燭,一閃而熄,大殿上,立時一片漆黑。

  這變故突出意外,連見多識廣的孫萬堂,也驚得怔在那兒,因為以金淳的武功而論,即讓對方用暗器打中要害,總也要有點風聲可聞,最低限度,金淳必然發出幾聲呻吟。

  像這樣一點聲息全無的,忽然跌倒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實在有點奇怪,莫非,這三元觀中,真有什麼超凡入聖的人物不成……

  想這裡,不覺一股寒意,直冒頂門。他心念未息,突聞大殿入口暗影處,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三元觀武林一派聖地,豈容你們這等妄為,要動手請出殿外,大家面對面拆招過拳,如果再圖放火,今晚上,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

  這幾句話,似乎有著無上的威力,孫萬堂、石灼竟被震住,不敢再存放火的念頭。

  梁文龍已聽出,那是小乞俠諸坤的聲音,心知金淳是喪命在小乞俠七孔黃蜂針下。

  梁文龍聽小乞俠幾句話,震住了兩寇,立時撿起單刀,一躍縱出大殿。

  孫萬堂、石灼也跟著一掠出殿,縱上屋面,纖月淡光下,屋面上站著一個小叫化子和一個三旬以上的友袍提劍道人,這道人正是主持純陽殿的靜涵。梁文龍右腕受傷,劇痛正烈,左手提著刀,站在屋面一角。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4:17

九十二

  孫萬堂把靜涵、諸坤打量一番,問道:“剛才,是哪位用的手段,請出來,我孫萬堂領教朋友幾招。”

  小乞俠剛才看到他一掌之下,打得梁文龍刀落人跌,知他武功極高,自己和靜涵,決非他的敵手,本想再用七孔黃蜂針傷他,只是此物,尚乾露在傳他之時,再三告誡,非遇上十惡不赦的人,或求救命時候,不得隨便妄用,剛才金淳要放火燒殿,為保護三元觀免於火焚,不能算是妄用……他心裡風車般一轉,不敢再次妄用七孔黃蜂針,立時淡淡答道:“三元觀,是武林中一派聖地,他妄圖放火燒觀,那是自尋死路,怨得誰來。”

  小乞俠幾句輕描淡寫的話,聽得孫萬堂心裡直嘀咕,聽他口氣,明明金淳是傷在他的手中,但卻沒有說出,他用的什麼手法,看他年齡,不過二十多點,就算他一出娘胎就學武功,也不能臻入飛花殺人,摘葉傷敵的境界。

  怔了一陣神,厲聲問道:“你是誰?用什麼手法傷了我們的人?”

  小乞俠仰天一聲大笑,道:“他心計太毒,死之應得。三元觀盡多風塵奇人,我麼?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

  孫萬堂被激得怒火衝天一聲斷喝道:“就憑你那副形象,也敢滿口狂言,我來試試,你有什麼邪門?”

  說話中,一躍而起,凌空飛擊一掌劈去,小乞俠看人家掌風凌厲,知難硬接,縱身一避,閃開正鋒,回手一招“手揮琵琶”,反打後心。

  孫萬堂估不透小乞俠來路,對招時絲毫不敢大意,三四個回合之後,已看出小乞俠功夫並不比自己深厚,拳招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膽氣一壯,放手搶攻,呼呼幾掌迫得小乞俠連連後退。

  孫萬堂幾招得手,立動殺機,雙掌疾展連環,三合之後,諸坤已被一片掌風罩住,這時小乞俠縱然要用七孔黃蜂針簡,可是已被人掌勢逼住,一個失神就得送命,哪裡還有時間去取暗器。

  靜涵著諸坤險象環生,長劍一領,搶攻過去,石灼軟鞭一招“神龍卷尾”,撥開靜涵長劍,接著軟鞭展開一掄急攻。靜涵被石灼幾招快攻,招架都感吃力,自是無法再去解救諸坤之危。

  梁文龍冷眼旁觀,看石灼軟鞭攻勢雖狠,靜涵還可抵擋,小乞俠卻已到危險關頭。只得咬牙,強忍右腕傷痛,一個虎撲,爛銀刀斜劈過去,孫萬堂冷笑一聲,雙掌一緊,把梁文龍也罩在掌力之下。

  這一來,固然是減少了諸坤的壓力,可是梁文龍這個罪可就受大了,他右腕疼痛正劇,刀招虛浮,每受孫萬堂掌風震在刀上,傷處就如刀割,不到五合,一條右臂全腫起來,爛銀刀漸覺沉重,被孫萬堂乘勢一掌,打得翻下屋面。

  小乞俠見梁文龍翻下房去,不知生死,氣得雙目中冒出火焰,力貫雙臂,一招“童子拜佛”,硬接一掌,人卻借勢向後躍退。

  這一掌雖震得諸坤頭暈眼花,但確逃出了孫萬堂雙掌威力圈外,一伸手取出七孔黃蜂針筒,就要施放。

  這當兒,突聞一聲長笑破空傳來,笑聲未住,一個長衫布履的人落在諸坤前面,小乞俠看是華元,趕忙一收針簡。

  孫萬堂已出手一掌向華元劈去。

  儒俠養氣功夫本來很深,無奈他昨夜遭人聲東擊西地戲弄,跑了半夜,就憋了一肚子氣,今夜裡一見孫萬堂,一語未發,迎面就給一掌,不由引發怒火,冷笑一聲,右掌一翻擒拿手,反扣孫萬堂的脈門。

  儒俠華元出手如電,而且,有一股潛力隨手而發,其勢極大,孫萬堂心裡一驚,知逢勁敵,左掌一收讓過擒拿手,右掌一招“斜切藕蓮”,橫斷華元右小臂,儒俠一沉右臂,左掌反拋打出,孫萬堂被華元奇招所制,被逼退了兩步,不由一怔,定下神,厲聲問道:“你是誰?”

  儒俠華元冷笑一聲,答道:“你不要問我是誰?三元觀這地方絕不允許你們撒野……”

  華元話未完,孫萬堂已聽得怒火千丈,冷笑一聲,伸手取下背上太極牌,一招“飛鈸朝海”,猛向華元打下。

  儒俠一見孫萬堂手中兵刃,知必有絕妙招數,不敢大意,一轉身,摘下背上鐵骨摺扇,和孫萬堂打在一起。

  太極牌是一種外門重兵刃,一施展開,一丈內,全部是呼呼勁風。

  孫萬堂求勝心切,出手招數很辣異常,華元鐵骨摺扇雖然招數精妙,但吃虧在不敢硬接對方兵刃,纏鬥到十合之後,孫萬堂太極牌攻勢愈覺凌厲迅猛。

  儒俠被迫後退,漸漸地逼出華元真火,知道今晚不見真章,對方絕不住手。

  心念一動,招數立變,施出鐵骨扇成名絕技“十九式連環快打”,一霎時,扇影縱橫,反守為攻,直似狂風驟雨。孫萬堂猛覺對方變招搶攻後,鐵骨扇飄忽不定,而且,著著不離要害穴道,只得改採守勢,把太極牌舞得風雨不透。

  靜涵和石灼也正拼到生死關頭,石灼軟鞭著著搶攻,靜涵長劍只有招架之力。

  再說司徒霜和杜月娟,兩個人由側面進了三元觀,觀內房舍毗連,一片沉寂,除數十丈外一座高大殿內隱隱透射出燈光之外,別處再無燈火。

  倆人加緊腳步向那燈光所在趕去,一路上越屋而過,也不見有人攔截,不大工夫,已近那重大殿,殿內畫梁雕棟,莊嚴異常,正中供奉著三尊高大神像。

  杜月娟藝高膽大,也不管大殿是否有人防守,就飄身落入殿內,司徒霜緊隨躍下。

  兩個人邁著輕盈碎步,走近神案,臉上神色自若,微帶笑意,好像進香的客人一樣。

  杜月娟走近神案,抬頭看著老子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神像,笑道:“既入道觀,見神像總該一拜。”

  說畢,盈盈跪下,司徒霜看杜月娟真的拜了下去,也跟著跪倒,倆人拜罷,尚未起身,猛聽黃緞神幔後面,噹的一聲鐘響,靜夜裡,其聲愈覺清脆,發人深省。

  杜月娟、司徒霜不約而同一躍而起,抬頭看,神案上兩支大紅燭火焰融融,照得滿殿通明,卻不見有人,杜月娟略一怔神,望著那黃緞神幔說道:“什麼人?請快出來,神幔後面豈是藏身的地方嗎?”

  只見黃緞神幔慢慢掀開,裡面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穿一身深藍色的短服勁裝,腰裡圍著一條類似軟鞭的兵刃。

  杜月娟看那孩子長得清秀,甚討人愛,微笑問道:“你這孩子是誰?半夜裡跑到神幔後面藏著幹什麼?”

  那孩子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了倆人一陣,看到司徒霜時,略一動容,答道:“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你們喧賓奪主,反倒問起我來了。我問你們,兩個女人半夜裡跑到這裡做什麼呢?”

  這幾句話如果出於一個大人之口,杜月娟恐怕早已下辣手,但從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情勢自又不同,杜月娟看他答得聰明,隨口笑道:“我們是來找人的呀!你叫什麼名字?是不是武當派的門下?”

  孩子一聽,說是找人,想了一下,答道:“你們是不是找我秋哥哥,羅雁秋?”

  杜月娟聽得心裡一跳,暗想:這孩子真有點怪道,他怎麼會知道呢?只得點點頭,又問道:“你是他的兄弟?”

  孩子搖搖頭道:“我叫嚴燕兒,我師兄是他結盟大哥,我也算是他的兄弟,你們是不是雪山派的賊人?”

  這幾句話,說得社月娟臉上湧現怒容,答道:“你這小孩子,怎麼可以出口傷人。”

  嚴燕兒答道:“如果你們不是找我秋哥哥來,我早就罵你們了,哪裡還會對你們這樣客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4:29

九十三

  杜月娟氣得臉上變了顏色,本來她只要一施辣手,嚴燕兒不死也得重傷,可是,這時她心中急於要見雁秋,又看嚴燕兒是個十幾歲孩子,竟動了惻隱之心,不忍把他斃命掌下。

  大凡一個人動了情,難免受烏及屋,杜月娟一見雁秋就被牽動情懷。她對羅雁秋倒不一定就動邪念,卻無法排除日夜繞緒心頭的懷念。

  雪山派實力如何?杜月娟自是瞭如指掌,在她想要救羅雁秋的性命,就只有把雁秋拉入雪山派中。

  所以,她不惜千里追蹤,趕到武當山來。嚴燕兒幾句話,雖激得她怒形於色,但她還是忍了下去,沒有發作,強笑道:“好吧!不管我們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你去找羅雁秋來,我有話對他說。”

  嚴燕兒心裡暗覺奇怪,怎麼雪山派人,好像和羅雁秋都有了很深的交情一樣,昨夜那紅衣女子送來了四粒雪蓮子,今天,又和這一位玄裝女人,一同來找他。

  他心中猜測不透,不由多看了倆人幾眼,慢條斯理地答道:“你門不能再往裡面闖,我去找他出來和你們講話。”

  杜月娟笑應一聲,嚴燕兒才慢慢地出了殿門,向後面走去。

  這座三清殿原有張慧龍另一個弟子靜月主持,今夜,又有歐陽鶴奉命協助,倆人隱在大殿屋脊上面,杜月娟、司徒霜入殿後的一切行動,都被倆人看在眼裡。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嚴燕兒什麼時候隱入了神幔之中,嚴燕兒走了以後,倆人都取出暗器扣在手中,只要杜月娟和司徒霜有什麼舉動,立時打出阻止。

  出於意外,嚴燕兒離開了三清殿後,兩個人都對著神像靜立,神案上兩支高大紅燭融融,照著兩個美麗窈窕的身體,看她們粉臉上神態表情變化不定,似乎都在想什麼心事,又似對著神像祈禱。

  看得靜月和歐陽鶴,心中覺著奇怪,猜不透這兩個女人在搗什麼鬼?

  一陣夜風飄傳來純陽殿叱喝和兵刃交擊的聲音,想那裡打的正烈,三清殿中也站著兩個敵方高手,卻是異常寂靜。

  突然一個閃電般的回憶,掠過歐陽鶴的腦際,對神像痴立的那紅衣少女,不正是巴東寒夜墓地中,羅雁秋力戰李英白時所遇的司徒霜嗎?

  難道她和五弟匆匆一面,真的就動了愛慕之心嗎?

  可是,那身著玄衣的女人,又是誰呢?

  如果說司徒霜對雁秋動了愛心,想找他說幾句體己的話,決不會另帶一個女人同來,而且那玄衣少婦,看上去身份似乎還要比紅衣少女高些,入了大殿之後,全由她一人問話。

  聽口風語氣,她似乎也是要找雁秋,難道說,她也認識五弟嗎?

  歐陽鶴越想越覺湖涂,這就屏息凝氣,隱在暗處不動,存心要看明白這中間究竟是鬧的什麼把戲了。

  不大工夫,步履聲響,羅雁秋跟在嚴燕兒身後,踏屋越脊而來。

  倆人一到三清殿,嚴燕兒第一個跳下去,抬頭挺胸先入大殿,羅雁秋背插白霜劍,也跟著躍下屋面,進了殿門。

  杜月娟和司徒霜,一見雁秋,都微含笑意地對他點頭,杜月娟還輕輕喊了聲:“兄弟,你好!”

  一聲兄弟,叫得相當甜脆、悅耳,那聲音歡愉中帶些幽怨。

  羅雁秋星目流轉,先對杜月娟拱手一禮,答道:“師弟給師嫂見禮了……”

  說此,回頭又對司徒霜拱手一笑,道:“想不到和司徒姑娘又會在這裡重逢,羅雁秋失迎芳駕了。”

  紅衣女飛衛,本想裝和雁秋不認識,哪想雁秋毫無城府,先對她行禮招呼。

  這一打招呼,司徒霜勢難再裝聾作傻,其實她一見雁秋,已難自制,又聽他招呼深情款款,不禁心裡一甜,哪還顧到杜月娟守在身側,立時還禮,笑道:“羅相公別來無恙,你還能記得我這苦命女子,司徒霜感激不盡了。”

  說這兒,心裡一酸,苦笑一下,強忍住沒落下眼淚。

  杜月娟看倆人說話神色,心裡暗感奇怪,不覺衝口說道:“怎麼?你們兩個倒先認識了?”

  一句話問得司徒霜臉上變色,一股涼意由脊背直冒上來,她知道杜月娟如告訴諸葛膽她和雁秋相認,不難查出自己在徐州暗救雷振天的一檔事情,談笑書生諸葛膽執法如山,自己雖受掌門師祖寵護,也難逃五刀分屍慘刑,一時間,怔在那兒答不出話。

  羅雁秋看出司徒霜神色異常,不禁也是一怔,暗裡思索自己說的話哪裡有了毛病,想一陣,猛地醒悟到雪山派的嚴峻派規。

  想起紅衣女飛衛,一片愛顧深情,不禁感慨萬千,羅雁秋雖然殺孽很重,但心地卻很純誠,又是個多情種子,嘆口氣,滿臉愁苦說道:“我知道我害了你……”

  他話剛說出一半,司徒霜忽然恢復一臉堅毅鎮靜神情,搖搖頭,接口笑道:“你不要這樣說,只要你心裡記著我,司徒霜死也瞑目九泉了。”

  這幾句話,包含了無限情意,勝過千萬句海誓盟言。大殿上立時沉寂下來。

  杜月娟冷眼旁觀,看紅衣女飛衛臉含微笑,如花盛開,氣定神閒,毫無懼色。

  羅雁秋卻是黯然神傷,一臉愧疚之色,星目神光中含著歉意憐惜,慢慢地羅小俠把眼光由司徒霜的臉上,移動到杜月娟的臉上。

  玄衣仙子說不出是愛是恨,心裡別有一番滋味,和雁秋一對眼光,立時心中湧起無限感慨,猛地一咬牙,低聲說道:“兄弟,你不要怕,她死不了……”

  羅雁秋一怔,問道:“什麼?你們雪山派中,還會放過一個違抗你們命令的人?”

  他說得太急,一下子全露了底,說過後,才想到要糟,這不是自己在揭發司徒霜的罪狀嘛。

  哪知杜月娟卻不追問,淡淡笑道:“衝著你,什麼事都容易辦,嫂嫂保她一身無事。”說完話,卻轉頭向司徒霜望去。

  司徒霜聽得一震,暗想:杜月娟怎麼也對他這樣好呢?

  她心裡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羅雁秋已笑著對杜月娟一禮,說道:“小弟先代司徒姑娘謝謝師嫂啦!”

  杜月娟轉動了幾下大眼睛,答道:“那麼,你又怎麼謝嫂嫂呢?”

  羅雁秋先是一愣,繼而想通話中含意,知她心中有了誤會,如果此時明白解說,不但無法解說清楚,反而使司徒霜和自己無法下台,其實也無法解釋得明白,只得含糊應道:“小弟心領盛情,他日必有一報。”

  杜月娟搖搖頭,微微一聲嘆息,說:“我也不想你對我真有什麼報答,只望你能立刻到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一趟,去看看你沒有見過面的師兄。”

  嚴燕兒進了大殿之後,一直就沒有插嘴機會。他年紀太小,還不太瞭解男女間情愛二字,看三人對話神情,心中只感納悶,聽雁秋向那玄衣少婦叫嫂嫂,越發糊塗,瞪著一對大眼睛,看著三人出神。

  這當兒,聽到杜月娟叫雁秋上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去看他師兄,心中好像有點明白了,立時插嘴說道:“秋哥哥,你大師兄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嗎?你向她叫嫂嫂,那她一定是你師兄的妻子,那你為什麼不回大雪山呢?”

  他認為這幾句話說得很得體,說畢,睜大眼望著雁秋。

  羅小俠心中一陣難過,知他小心眼裡對自己有了懷疑,不過,一時間很難找出適當的措詞給他解釋,只得苦笑一下,答道:“人各有志,強他不得,我師兄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發號施令,我這師弟卻和雪山派結了梁子。”

  嚴燕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啊了一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4:40

九十四

  玄衣仙子杜月娟卻聽得粉臉色變,一挑柳眉,星波電閃,似乎馬上就要發作起來,忽然又搖搖頭,恢復平靜神色淡淡地說道:“你們總是師兄弟,雖然沒有見面,但不能說絲毫沒有情意,你要把雪山派看成你們切齒仇人,那是你自心作祟,我卻沒有這種看法。

  我想,你師兄也不會有這樣想法,嫂嫂還認為你是好兄弟,你看大雪山十二連環峰是魔窟鬼域也好,天堂樂園也好,但那裡絕不會有人動你一指一發,兄弟,嫂嫂希望你能去一次看看,別盡誤信江湖傳言。”

  羅雁秋搖搖頭,笑道:“師嫂堅邀盛情可感,但弟目前卻難應命。”

  杜月娟嘆口氣,道:“兄弟,這樣說你一定不會去了?”

  雁秋道:“去總是要去,不過,哪一天卻很難說!”

  杜月娟微泛怒容,追著問道:“羅雁秋,你去那一天,是不是準備幫別人和你師兄拚命?”

  雁秋答道:“這個,小弟倒還不敢,師兄叛離師門的一段恩怨,自由師伯、師父和師叔找他,小弟斗膽,也不敢和師兄動手。”

  杜月娟氣得淚水盈睫,厲聲問道:“那麼你敢不敢和師嫂動手?”

  這句話,問得羅雁秋一怔神,半晌答不出來,看玄衣仙子面罩寒霜,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知她氣到了極處,回想剛才自己說的幾句話,也確實使她難看,再看司徒霜神色緊張,滿臉恐慌,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羅雁秋嘆口氣,把眼睛一閉,說道:“好吧!請師嫂動手打死我吧!”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杜月娟一跺腳,迸落下兩顆淚珠兒,說道:“羅雁秋,不管你哪一天去,為什麼去,師嫂都將設宴深閨,替你洗塵,我要讓你們師兄弟見一次面,談一刻心,哪怕再翻臉成仇,拔劍相向。師嫂對你一片好意,惟天可表了。”

  話說完,驟覺兩聲微風颯然,羅雁秋一睜眼,倆人已躍出大殿,遙聞夜色中飄傳來司徒霜的聲音,道:“羅相公,你要珍重了。”

  雁秋緩步出大殿,嚴燕兒緊隨身後,問道:“秋哥哥,你剛才閉著眼睛,讓她打你,要是她真地打你時,你還不還手?”

  雁秋答道:“不還手。”

  嚴燕兒仰起頭,想了一下笑道:“我明白啦!”

  雁秋奇道:“你明白什麼?”

  嚴燕兒道:“你心裡知道,她一定不會真地打你,因此你才閉上眼睛,她看你那樣子很可憐,所以,流下來兩點淚就跑了。”

  雁秋笑道:“這些事,你還不懂,怎麼可以瞎說呢?”

  嚴燕兒點點頭,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但事實和我心裡想的,又有些不一樣,我明天去問問肖師兄,就可以全知道啦!”

  這時,前面純陽殿打得正烈,靜夜中傳來一陣陣兵刃交擊的聲音,嚴燕兒一低頭,見雁秋背上長形古劍,忽然心中一動,說道:“大師兄說你的劍法神妙得很,現在前面純陽殿正打得熱鬧,我們去殺兩個賊人,好嗎?”

  雁秋口裡應了一聲,一縱身躍上屋面,展開“八步趕蟬”上乘輕功,直似飛矢流煙,向前面純陽殿趕去。

  羅雁秋身法奇快,嚴燕兒如何能追得上,片刻工夫已落後三四丈遠,雁秋趕到純陽殿時,正值靜涵力戰石灼不下,險象環生。

  小乞俠諸坤手扣七孔黃蜂針筒,在等待下手機會。

  羅小俠斷喝一聲,躍入鞭光劍影之中,雙掌左右一分,把軟鞭奪了過來,這招“移星轉斗”,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是天南劍客散浮子由三十六路擒拿手中研創的絕技。

  羅小俠初度施展,果然得心應手,石灼軟鞭被人奪去,不由一怔,尚未看清對方形貌,雁秋右腳已橫掃過來。

  奪鞭、出腿幾乎是同一動作,石灼哪裡閃躲得開。

  羅雁秋一腳正中小腹,石灼閃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一個身子也被踢飛出去六七尺遠,倒栽屋面,向下滾去,恰巧嚴燕兒趕到,順腿又是一腳,踢在石灼太陽穴上,撲的一聲摔下屋,當時氣絕身死。

  小乞俠看羅雁秋收拾石灼的兩招,不但快,而且奇,克敵於電光石火之間,出手全在人意料之外,不禁暗裡佩服,點點頭笑道:“羅兄弟,看起來,你比在巴東夜斗李英白時,又有了進步。”

  雁秋回頭笑道:“其實,這人武功並不比我差,我只是搶了先機,快了一步,他想還手時,已無能力力了。”

  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道:“諸兄,尚老前輩在嶗山賜授了小弟八招絕技,叫我轉傳諸兄,因為一路上行色匆匆,沒有機會,等退了敵人之後,小弟今晚上就把這八招絕技要訣口轉諸兄,明天我們再一同練習幾遍。”

  嚴燕兒站一邊,聽得滿臉羨慕神色,說道:“秋哥哥,我可不可以學學?”

  雁秋道:“這八招,是尚老前輩一生心血,由各種武學裡研化而來,在未得尚老前輩允許之前,小兄實難自己作主,這麼吧!我把剛才奪軟鞭那招移星轉鬥傳給你,怎麼樣?”

  嚴燕兒高興地拉著雁秋一隻手跳著,笑道:“秋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以後一定最聽你說的話。”

  雁秋一笑,轉頭看儒俠華元和太極牌孫萬堂由快打變成了以上乘內功煞手對拼,華元手中鐵骨摺扇,吐招出手緩慢異常,下盤飄搖不定,好像站立不住一樣,全身東倒西歪。

  孫萬堂手中太極牌,也是慢騰騰的,但腳步卻沉穩凝重,移腳抬腿,直似蝸牛漫步。

  看上去,兩個人好像在鬧著玩兒樣,其實,每招每勢中,都潛蘊強勁內力,蓄勢待發,只要敵人稍一疏忽,立即以閃電般手法,把全身功力集於一點,攻取對方要害。

  羅雁秋看華元應敵輕逸,面色平和,而孫萬堂卻是滿頭大汗,滾落如雨,知道儒俠取勝在即,遂全神貫注倆人出手情形,默記心中。

  嚴燕兒看倆人打得奇怪,不禁動了好奇之念,慢慢往倆人身邊走去。

  雁秋正看得入神,也未注意到他,嚴燕兒距倆人還有八九尺遠,突碰上一種潛力阻擋住他,小孩子哪知厲害兩腳一點,就往裡面硬衝。

  他如不沖還好,這一用力沖,立覺一股極大的勁道反彈回來,心裡一驚,不覺啊呀一聲,全身被彈退回來一丈多遠,幸得雁秋驚覺,一下接住他的身子,算沒有受傷。

  可是他這一聲驚叫,害得華元心神一分,孫萬堂太極牌趁勢一招“流星飛墜”,劈頭打下,其勢猶如迅雷下擊,雁秋驚呼一聲:“糟了!”

  話剛出口,猛見華元橫裡一翻,身未挺起,右手摺扇捷如閃電,點向孫萬堂右肩井穴。

  太極牌孫萬堂,好不容易找到了華元一個空隙,只顧全力攻敵,沒有想到顧已,儒俠在生死一髮之間,用迅巧無匹之身法,避開敵人太極牌,猝起還攻。

  孫萬堂警覺到時,已自不及避招,只得右肩一挺,反迎摺扇,拼傷筋骨,避開穴道,摺扇過處,一道血泉噴射。

  孫萬堂只覺右肩一陣劇痛,太極牌脫手落在屋面,打碎幾塊屋瓦,人卻狂笑一聲,躍起兩丈多高,斜著飛落房下,左手緊按右肩傷處,回頭喝道:“孫萬堂拜領了一招恩賜,咱們後會有期。”

  說過話,連著幾個縱躍,如飛出三元觀而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4:52

九十五

  儒俠華元目視太極牌孫萬堂負傷遠去,緩緩走到嚴燕兒身邊,看他緊靠雁秋身上,一臉惶恐神色,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太膽大了,受傷了沒有?”

  嚴燕兒搖搖頭,答道:“沒有。”

  這當兒,靜涵忽然走近華元身邊,說道:“華師叔,梁師弟臂傷很重,又從屋面摔下,人已幾次暈厥復醒,請師叔慈悲慈悲他,給他療治一下傷勢。”

  儒俠華元不但武功精純,而且兼通醫理,聞言點點頭躍下屋面,向大殿走去。

  這時殿中金淳的屍體已經移去,又燃著兩支巨燭,梁文龍仰臥大殿一側,頭上汗珠如豆,右臂腫得比平常粗了一倍,但他卻咬緊著牙,一聲不響,小乞俠諸坤正蹲在身邊,替他推拿活血。

  羅雁秋看盟兄傷成這個樣子,不禁心裡一酸,流淚問道:“三哥,你怎麼會傷這樣重?”

  梁文龍笑道:“不要緊,五弟,我還能撐得住。”

  嚴燕兒更是望著梁文龍傷臂哭出了聲。

  儒俠華元也輕微地嘆息一下,伸手在梁文龍傷處摸了一陣,說道:“不要緊,尚未傷及筋骨,只是受傷後,他又勉強對敵,致穴道塞閉,血脈不通,推穴活血之後,稍養幾天即可復元。”

  大家看如此說,才放下了心。

  儒俠先用右掌在梁文龍傷臂一陣磨擦,只見他掌起處,隱隱冒出熱氣,雁秋知他在運用自己內功替梁文龍療傷,果然他手掌起處,紅腫漸消,足足有一刻工夫,儒俠停手笑道:“不妨事了,只要休息七天,就可以完全復元。”

  說著話,又在梁文龍胸部“氣愈穴”,後腰“督脈穴”,輕輕推拿兩下,梁文龍驟覺著全身一陣輕鬆,痛苦全失,抬頭對儒俠笑道:“勞師叔費神了。”

  華元吩咐靜涵道:“你扶他到靜室休養去吧!”

  靜涵躬身一禮,抱起梁文龍退出大殿,儒俠帶著雁秋、諸坤、嚴燕兒也離開純陽殿。

  幾人剛剛走過三清殿,迎面碰見黑羅漢三寶和尚氣急敗壞地跑來,一見華元來不及行禮,含淚說道:“弟子師父守衛風月洞,遭人打傷,來人不知用的什麼手法,奇毒異常,家師受傷後,竟自無法運功療治,傷處紫黑,而且蔓延極快,尚師叔說華老前輩精通醫理,命弟子速請老前輩前往,挽救家師。”

  說著話,黑臉上淚落如雨。

  華元乍聞一心大師亦遭人打傷,確實吃了一驚,因為一心大師武功並不在自己之下,這樣說起來,雪山派方面今晚來人,確都是一流高手了。

  嚴燕兒心中惦記師父松溪真人安危,脫口問道:“我的師父呢?

  是不是被賊人衝進風月洞啦?”

  他這幾句話問的黑羅漢倍增傷感,在恩師性命垂危之下,三寶和尚也失去了平日那種玩世幽默的風趣,看了嚴燕兒一眼,答道:“家師和尚師叔力拒侵擾風月洞雪山派中高手,雖然未使匪寇們擅越雷池一步,可是家師卻遭人絕毒功力打傷了。”

  這幾句話聽起來很平和,其實呢?包含著無限感慨。

  華元回頭瞪了嚴燕兒一眼,孩子似乎也知道了剛才問的幾句話有點刺傷人家,拉著秋哥哥一隻手,低下了頭。

  儒俠回頭對諸坤道:“你留這裡,如再發現敵蹤,立刻派人到後壁風月洞那邊通知我。”

  小乞俠點點頭,華元立時展開輕功,飛一般向風月洞趕去。

  別看儒俠平時走路,邁著八字步,慢吞吞地踏死螞蟻,急起來,其快如箭,羅雁秋和三寶和尚全力急追,仍是趕他不上,嚴燕兒如不是被雁秋帶著跑,那就要落得更遠。

  四個人急奔如電,不大工夫已到峰後崖邊,此時月已偏西,月光下松濤如海,流瀑奔騰,托襯得名山絕峰,更顯得幽奇如畫。

  可是這當兒誰也無心欣賞景物,儒俠領先沿一條小徑而下,深壑千丈,深不見底,奇怪的是在峰腰中有一大片突出平地,風月洞就在這突出平地崖壁內。

  儒俠走近風月洞邊,看兩扇石門緊閉,一邊青草地上,盤膝坐著一心大師,狀似入定,尚乾露正在運用自己內功助他療傷,靜坐他背後,右掌緊貼在一心大師後心。

  江南神乞一見華元,立時高聲喊道:“華老大,快點來,老和尚越來越不行了。”

  儒俠心裡一驚,暗想:什麼毒功這等厲害,一心大師內功精湛,縱然身受重傷,也不應該發作得這樣快速。

  心裡想著,加快了腳步,跑到了一心大師眼前,蹲下去往他臉上一看,幾乎嚇得華元跳起了身子,只見他臉上佈滿了一層黑氣,一心大師微微一睜眼,對華元一笑,說道:“我一念仁慈,致遭他毒手,好在他已送命在我的掌下,老和尚殺孽深重,能落個全屍而終,已算是我佛慈悲了。”

  華元顫聲問道:“你傷在哪裡,給我瞧瞧,看是不是有辦法救。”

  尚乾露一聽華元口氣,就知他心裡已沒了把握,不禁暗裡抽了一口涼氣。

  一心大師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老和尚……”

  一心大師話未說完,尚乾露一手撕開他胸前僧袍,接道:“你哪來這多禪理,要死也得先盡盡人力,華老大如果也束手無策,你就是想活也活不了。”

  儒俠看他前胸上一個黑色手印,千百條游絲般的黑氣,正四外蔓散,點點頭道:“是一種絕毒的陰手所傷,不過這傷勢倒不是因對方功深力厚震及內腑,而是一種奇毒的藥物浸練而成的陰毒功夫。”

  說到這裡,沉思一陣又道:“一時間倒難看出是什麼毒掌,我先給你放放毒再說。”

  江南神乞聽華元口風,知他也看不出這是什麼毒掌所傷,不禁心中焦急起來,憶自己在嶗山所受重傷,命懸頃刻之間,多虧羅雁秋慨贈大還丹,才算保留下性命。

  一心大師今夜本可制敵機先,不為對方毒掌所傷,全因一念仁慈,反而害了自己,再想剛才驚心動魄一幕生死惡鬥,更是感慨萬千。

  華元先從懷中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一心大師傷處劃了十字形兩道口子,割下長衫一角,在傷處四周用力一擠,只見黑水如泉,激射而出,足足流有一碗之多,但仍不見鮮血,而傷處黑色雖然漸淡,卻慢慢擴展開來。

  儒俠突然一聲長嘆道:“奇毒已浸合血中,縱然放血十斗,照樣無濟於事。”

  尚乾露低聲說道:“這麼說起來,老和尚已無藥可救了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5:03

九十六

  華元用鼻孔一嗅放出毒水,只覺奇腥異常,中人欲嘔,心中忽有所悟,答道:“這是一種蜈蚣、蛇、蠍之類的毒涎,不過他怎麼能把這種毒涎練到掌上,卻是不解。”

  說著話,又細查一心大師傷處,此時毒氣已隨血液循環散去,又經華元放出不少,傷處一片紫黑掌印,逐漸淡了下來,隱隱可見掌印處有不少細微小孔,似是用針刺過一般。

  華元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他們把毒涎藏在一個皮套之中,戴在手上,皮套上另裝有細小的空針,只要一掌擊在人的身上,空針刺入肉內,毒涎立即由空針管中流入人體……”

  儒俠話還沒有說完,一心大師人卻慢慢向後倒去,尚乾露一把扶住他,瞪著一雙環眼,怒道:“華老大,你是來給老和尚看傷的呀,還是來給我講道說法聽哩?老和尚眼看就要升天,你囉嗦什麼皮套空針的有個屁用!”

  儒俠苦笑一下,答道:“老要飯的,你不要妄發無名怒火,華老大已盡心力,難道我還真的藏私不成?”

  一心大師忽然睜開眼笑道:“死生原有定數,因果豈能強得,你們吵個什麼勁呢?”

  說畢,閉上眼,低吟大悲經,在奇毒逐漸攻心的痛苦之中,一心大師嘴角仍含著微微笑意。

  黑羅漢三寶雙膝並跪在一心大師面前,淚若泉湧,但卻聞不到一點哭聲,這種有淚無聲的泣,最是傷神不過,一刻工夫,黑羅漢兩隻眼角已汩汩流出血來。

  風月洞外雖然聞不到一點哭聲,但那種悲愴氣氛,比之幾個人嚎啕大哭尤覺過之。

  羅雁秋站一邊也看得星目淚落,忽然他想起清心神尼弟子白衣女相贈的兩包回生續命散,一包給尚乾露服了,一包還帶在身邊,趕忙探手入懷,取出那包回生續命散,送到華元面前說道:“晚輩有包藥物,是一位奇人所贈,不知能否醫治大師傷勢,華老前輩請過過目吧!”

  儒俠華元抬起頭,一臉懷疑神色,接過雁秋手中藥物,慢慢打開紙包,立時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細看包中粉沫,色呈淺紅,不覺一呆,竟認不出是何藥物,濃冽清香,愈散愈廣,周圍幾人都已聞到。

  尚乾露突然叫道:“怪呀!這和老要飯在呂祖廟吃那杯開水香味相同。”

  說著話,睜大兩隻環眼,注定雁秋。

  儒俠華元認不出是何藥物,一時間倒不敢給一心大師服用,也抬頭望著雁秋,問道:“此藥清香濃冽,自非凡品,華老大枉自研究了三十年醫理,竟自認不出這藥粉出處來歷,你這藥物有沒有名字?”

  雁秋低聲答道:“這是天山的回生續命散!”

  華元怔一下,跳起來笑道:“怪不得華老大認它不出,原來是武林中傳言的續命雙寶之一的靈藥仙品,我這俗子凡夫,哪會看得出來,老和尚死不了啦!快去取些泉水。”

  華元說過話,黑羅漢和嚴燕兒飛一般跑去取水,尚乾露卻目光如電,盯在雁秋臉上,問道:“老要飯的在魯西呂祖廟中,吃過你送給我的一杯開水,那裡面是不是暗放了這回生續命散。”

  羅雁秋點點頭,尚乾露嘆口氣道:“老要飯的一生從未接受過別人的恩惠,想不到在七旬之後,半月內連受了你兩次救助!”

  說罷,低下頭,似乎有無窮感慨。

  一陣工夫,黑羅漢和嚴燕兒,各用兩片樹葉,包了兩包泉水回來,這時老和尚已氣息微弱,只見兩片嘴唇張動,還在唸著經文,不過已聽不到聲音。

  華元右手一捏一心大師牙關,老和尚不自主張開了嘴,儒俠左手趁勢把一包回生續命散放在他口中,用泉水沖下。

  這回生續命散是天山神尼清心,采天下百種奇藥,調合一起,再經三年爐火煉成的,不但可解各種奇毒,且有起死回生之力,駐顏益壽之妙。

  一心大師服過靈散之後,腹內一陣雷鳴,張口吐出不少黑水,再看他全身散佈的黑色逐漸聚集傷處,剛才經華元割的兩道刀口又有黑水流出,儒俠用手在四周按了一陣,黑水出完,鮮血遂出,華元又用泉水把一心大師傷處洗滌乾淨,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一些藥粉敷上,包紮起來。

  經過了一刻工夫,一心大師雙目一睜,挺身坐起,覺得痛苦全失,競似復元,隨望著華元,笑道:“老和尚聞你醫道通神,果然是名不虛傳,老和尚承妙手挽回一劫。”

  尚乾露接口道:“你別聽江湖傳言,華老大那點醫病本領,大概只合替人家提藥箱子,今晚上要是指望他給你看傷,小和尚恐已繼承了你老和尚的方丈衣缽。”

  儒俠點著頭笑道:“華老大實在慚愧,老要飯的說得不錯,這在你們佛門中說,叫善因善果,大概你老和尚播種善因不少,才有這等巧事,如果羅雁秋不跟著同來,華老大得受老要飯的一輩子責罵。”

  一心大師轉過頭,目視雁秋,微笑頷首,說道:“老衲和施主素昧平生,承蒙回春妙手,挽救了和尚一條命,我這裡承領盛情了。”

  老和尚話剛落口,黑羅漢三寶和尚撲的一聲,對著雁秋跪下,慌得羅小俠又是扶又是抱,才把三寶和尚扶起,搖著頭說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為羅雁秋跋涉千里,冒險入嶗山,這大恩羅某人分寸未報,你這樣,倒使我慚愧無地了。”

  黑羅漢流著淚說不出話,心想:無怪肖俊等聽到他單人涉險入魯東時,全都急得要命,原來他竟是這樣一位多情多義的人,我小和尚倒真也該和他交交了。

  羅雁秋扶起三寶和尚後,又轉頭對一心大師說道:“老前輩不要過獎晚輩,我不過是借花獻佛,把別人現成的藥物轉送而已,其實呢?還是華老前輩療治得法,大師慧根深厚,才能逢凶化吉。”

  尚乾露望著一心大師笑道:“動手過招,勢成水火,我不傷敵人,敵必傷我,你這老和尚既已和人拼上了命,怎的還抱慈悲心腸,這一回給你點教訓也好,以後再和人動手時,免得又存仁慈心意。”

  一心大師苦笑一下道:“和尚年輕時殺孽太多,如今總想替佛門保留點好生之德……”

  一心大師沉思了一陣,抬頭笑道:“佛門雖廣大,不度無緣人,老和尚既然擺不脫紅塵中煩惱,還談什麼仁慈之心,我佛有靈,恕弟子今後要大開殺戒了。”

  江南神乞聽得哈哈大笑道:“你能大徹大悟到正邪不併存,敵我不兩立,這一掌算是沒有白挨。”

  三寶和尚見師父逐漸好轉,愁懷頓開,華元請一心大師回到三元觀中養息幾天,一心大師搖搖頭笑道:“我此刻運氣行功,暢通無礙,松溪真人三兄弟坐關正在緊要關頭,我要走了,老要飯的一個人更難兼顧,當真這羅施主用的什麼丹藥如此靈效,保住了老和尚升天魂魄?”

  華元笑道:“你吃的是天山回生續命散,這種曠世仙品,只要人不絕氣,大概都可以救得。”

  一心大師一怔,問道:“什麼?我吃的是武林中傳言的續命雙寶之一?”

  尚乾露笑道:“除了續命雙寶之外,大概你今晚上就得脫凡天道,羅雁秋這孩子可真算神通廣大,東海無極島的大還丹和天山回生續命散,他都收藏的有,老要飯的比你和尚受他的恩情更多,既吃過他大還丹,也服過他回生續命散,可是老要飯的就是想不通他哪來的這兩種靈丹仙品?”

  說過話大環眼神光如電,落在雁秋臉上。

  羅雁秋紅著臉沒法子回答,愣了半晌,才笑道:“這兩種靈藥都是人家送的……”

  他結結巴巴地說不下去,只好看著尚乾露傻笑。

  一心大師知雁秋不願說明,趁機插嘴說道:“老和尚服了回生續命散,已覺無事,你們忙半天,也該回去休息一下了!”

  黑羅漢把赤蚨、赤磷兩具屍體丟下斷崖,和華元、雁秋、嚴燕兒一道回到三元觀去。

  一路上嚴燕兒磨著雁秋要學“移星轉斗”手法,羅雁秋沒法子,只好先講給他聽,這孩子學武功的聰明令人吃驚,到了三元觀他已把雁秋口述的要訣記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5:15

九十七

  第二天雁秋果然依言把“移星轉斗”手法傳他,又找著小乞俠諸坤,把尚乾露的奪命八招轉授過去。

  按下武當三元觀中事情不說,單講瘋俠柳夢台借得雁秋烏雲蓋雪寶馬,追截萬翠蘋和余棲霞趕赴巴東。寶馬腳程奇快,猶如電掣風飄。

  柳夢台久走江湖,地理熟悉,這一帶更是瞭如指掌,他得寶駒之力,又走的捷徑,趕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已到巴東。柳夢台找個客棧存了寶馬,自己單人四出查訪,水面、陸路要道上無不留心查看。

  他留心查訪了兩天,果然被他發現了一輛可疑的長途馬車,在靠江一個渡口住了店,瘋俠隱身追蹤暗中查看,四個騎馬護車大漢入店後,有兩個立時向江邊趕去。

  柳夢台找個機會走近馬車,向裡面探看,只見車中用白布單蓋著兩個人。

  柳夢台料定必是二女,奇怪的是倆人似都沉睡不醒,他正想查看究竟,店裡走來一個護車大漢,病俠只得暫時走開,暗中盤算截救二女方法,他本想等到夜裡再下子救人,哪知兩個趕去江邊的大漢歸來後,馬車立時又起程向江邊趕去。

  這下頗出柳夢台意料之外,心中也實佩服雪山派聲勢不凡,不管水旱兩路,到處似都有他們黨徒,暗中下手無望,只有明著硬搶。

  不大工夫,到了一片荒涼的江岸,護車的四個大漢,似已發現瘋俠追蹤,一個押著車向江邊走去,三個回轉馬頭,一字排開攔住了路。

  這時候日已偏西,馬車距江岸也就不過有百來丈遠,時機稍縱即逝,要叫人家把二女弄上船,那就更不好辦。

  瘋俠知道不下辣手,難免造成大錯,看四外荒涼,行人絕跡,立時長嘯一聲,突起發難,展開“八步趕蟬”上乘輕功,猛向馬車衝去。

  三個攔路匪徒,身手全都不弱,見瘋俠來勢如箭,一齊跳下馬背,擋在前面。

  柳夢台救人心急,運起混元氣功,出手兩掌直似排山倒海,攔路三匪似乎沒有料到,一個叫化子模樣的人會有這等功力,中間一個首當其衝,吃瘋俠掌力震的跌出去六七步遠,七竅出血,一下了帳,左右倆人也被掌風震退數尺,柳夢台趁這一剎那的工夫,搶撲馬車而去,人未近車,又是兩掌打出,一個車輪,吃他掌力震碎,馬車當時不能再走。

  瘋俠左手抓住車篷一扯,右手伸入車箱抓人,猛地刀光打閃,迎頭劈下,金風吹面,力道竟是不小。瘋俠只得暫停救人,閃身讓過一刀,那人一刀未中,人跟著躍下,又是一刀劈去,柳夢台冷笑一聲,左掌起招“分花拂柳”,潛運真力逼開單刀,右腳同時飛起,踢中小腹,那人悶哼一聲,飛出去一丈多遠,當場死去。

  柳夢台出手幾招,幾個護車大漢已傷亡了倆人,另兩個略一怔神,瘋俠已掀開車內白單,萬翠蘋和余棲霞並臥車中,倆人都閉著眼睛,似是沉睡未醒。

  柳夢台見二女昏睡模樣,知為人用下五門內迷藥所迷,不禁大怒,他生性嫉惡如仇,回頭看見另倆個護車大漢各取一個竹哨狂吹,暫舍二女,大喝一聲,飛身向另兩個大漢撲去。

  他心頭火發,殺機已動,凌空飛擊中,集全身功力打出。

  兩寇正在狂吹竹哨求援,方自警覺,已是不及,瘋俠來勢又快,右面一人首先遭殃,掌離身子還有三尺,勁風已到,只聽砰的一聲,如擊敗革,那人連啊呀一聲也未叫出,立時七竅流血,倒地而死。

  另一個見瘋俠出手一擊,就斃了同伴,心中怕極,顧不得再吹竹哨,翻身就跑。

  瘋俠冷笑一聲道:“你還想走!”

  縱身一躍,恍如掠波海燕,追到背後,一掌擊去,靜寂的荒江岸畔,響起來一聲淒厲的悲嚎,最後一個護車匪徒,仍是送命在瘋俠掌下。

  柳夢台擊斃了四個護車匪徒之後,緩步踱到馬車旁邊,看二女仍在昏睡,面色慘白的沒有了一點血色,不由嘆惜一聲道:“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不知道昏睡多久了。”

  說畢,用手分開二女頭頂秀髮,果然二女天靈穴上都各有一塊黑色東西,瘋俠認識那是江湖中下五門常用的迷魂餅,他先替二女取下迷魂餅,又替她們活了穴道。

  但二女仍是沉睡如故,瘋俠心知二女被迷藥迷的時間很久,必需用冷水滌面始可轉醒,抬頭看江水滔滔,相距約有數十丈遠。

  遂伸手從篷車上取了一個水壺,一搖之下,水壺內尚有半壺冷水,瘋俠拔去壺塞,正想往二女臉上倒去,猛聽身後響起兩聲陰森森的冷笑。

  柳夢台一回頭,不知什麼時候,身後並肩站著兩個怪人,距自己約有一丈遠。

  左邊一個身材很高,但卻很瘦,臉上一片黑一片白,眉毛有半寸長短,反垂下來,穿一件黑色道袍,腳穿著白麻草鞋,腰繫黃色絲帶,背上斜背一支似劍非劍的怪兵刃,打扮不倫不類,樣子非人非鬼,看上去真夠人心寒。

  右邊一個五短身材,頭頂幾根稀疏黃髮,鬆鬆地挽了個道髻,看身上杏黃道抱,粉底薄履,面色赤紅,嘴巴奇大,環眼小耳,五官雖不怎麼難看,只是大小陪襯的不好,身後交叉背著兩支有龍頭的短棒。

  這兩個怪人的長相、兵刃,以瘋俠在江湖數十年閱歷,竟是認不出來,但就憑人家落在自己身後,竟自不覺,這份輕功的造詣,比自己只高不差。

  瘋俠端詳了倆人一陣,冷冷問道:“恕柳老二眼拙,看不出兩位是那個廟裡的觀主?”

  右邊陰陽臉的怪人,陰惻惻一聲冷笑道:“告訴你,你也不知道,再說王二爺也不願和你磨閒牙,你看看我們倆人中哪一個好鬥,隨便你挑選一個……”

  柳夢台一生狂傲,不待那陰陽臉怪人說完,已自心頭火發,狂笑一聲接道:“柳老二走了半輩子江湖,見過不少牛頭馬面,二位中不管誰有興致,我都願意奉陪,不過話得先說清楚,兩位是不是雪山派人物。”

  右邊矮個兒、大嘴巴的人冷冷接道:“你要是怕死得糊塗,那自然要叫你明白,他叫鬼影子王雷,我叫獨行尊者康泰,我們都算是雪山派中的人。”

  柳夢台聽得暗暗一驚,他雖未見過倆人,卻是聽說過,獨行尊者是雪山派掌門人紫虛道人的師弟,鬼影子王雷,是武林怪傑玄陰叟蒼古虛的弟子。

  這兩個鬼頭,都是最難纏的人物,今天一起遇上,恐怕決難對付,回頭看篷車中二女還在昏睡,不由低聲一嘆,伸手取出腰中一對子母鴛鴦圈。

  轉頭望著康泰、王雷笑道:“柳老二能碰上二位,緣分不淺,咱們也不要再裝模做樣地客氣,乾脆,二位劃出道子來,我拼上這條瘋命奉陪。”

  瘋俠說完後,子母鴛鴦圈一抖,一陣鋼環交擊之聲,直似虎嘯龍吟。

  獨行尊者康泰環眼一瞪,神光如電,一掠地上四具屍體,又一聲冷笑問道:“這四個人都是傷在你的手下吧?”

  柳夢台答道:“不錯,是我柳老二送他們歸的天。”

  獨行尊者猛地大嘴一張,噴噴兩聲怪笑道:“好,江湖上有句俗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是不是雲夢雙俠中的柳夢台?”

  瘋俠笑道:“不敢當,我就是柳老二。”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5:28

九十八

  康泰一晃肩直搶過來,身法快得出奇,就在他一撲之中,不知用的什麼手法,已摘下背上兩支虯龍棒,分點前胸左肩。

  柳夢台早有準備,子母鴛鴦圈一招“寒雲捧月”,由腕底翻出,迎著康泰那支虯龍棒打去。

  獨行尊者怪笑聲中,棒法忽變,順勢沉腕,雙棒一分一合,變成“雙龍卷雲”。

  柳夢台閃身避招,子母雙圈本是四個鋼圈連環而成一家,專門鎖拿別人兵刃,而且和人動手時,四個鋼圈展開快攻,只聽四隻連環鋼圈一片急響,圈影縱橫,金風閃閃。

  可是康泰的虯龍棒也是奇形的外門兵刃,尖端用精鋼製成的兩個龍頭,吐著一寸多長的鋼舌,兼具有判官筆點穴之妙。

  柳夢檯子母鴛鴦圈威震大江南北數十年,罕逢過敵手,一經展開,勢挾風雷。無奈獨行尊者康泰一對虯龍棒,招數精奇不在瘋俠之下。

  不大工夫,倆人已鬥到六七十個回合,瘋俠一動手就搶了主動,雙圈快攻,康泰一時受制,迫於守勢,柳夢台連攻了百招以上,均被康泰兩支虯龍棒化解開去。

  忽聞康泰一聲怪笑,虯龍棒變招搶攻,全是進手招術。

  這兩個江湖高手拚命,聲勢實在嚇人,漸漸的看不到倆人身子,只見一圈光影飛舞中,不時爆出子母鴛鴦圈響聲。

  鬼影子王雷始終袖手觀陣,那一張黑白交雜的陰陽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如果不是他兩道眼神轉動注定著倆人交手,簡直和廟裡泥塑的猙獰鬼一般。

  再說瘋俠和康泰交手到百合以上,雙方各運內功護身,瘋俠鬚髮怒張,肌肉暴起,康泰環眼大睜,青筋外露,這時倆人出手都不像剛才一樣快速,但每一出手必有風聲隨起,倆人由拆招破式,進而到各以內功相拚。

  猛的柳夢台大喝一聲,子母鴛鴦圈捲著勁風,一連搶攻三招,康泰架開三招之後,立還顏色,虯龍捧上打下掃還了八棒。

  又鬥幾合,瘋俠心中暗想,今天的場面,縱然勝得康泰,鬼影子也決不會放過自已,既然事情逼住,倒不如冒險搶攻,和康泰拚個同歸於盡。

  他心念已決,雙圈用法突變,走險招,避正鋒,盡向康泰要害處下手,哪知他這冒險求勝,疏忽了自己門戶,被獨行尊者看個空隙,左手虯龍棒一招“猛雞啄栗”趁虛而入。名家交手,錯不得一絲一毫。

  柳夢台一著失算,想回救已來不及,虯龍棒鋼舌已割左臂而過,嚓的一聲,瘋俠淺灰破袍左袖全被挑飛,瘋俠雖早運混元一氣功護住身子,不過康泰腕力奇重,內力貫到龍頭鋼舌,在瘋俠左臂上劃了一道深達半寸的血口,鮮血泉水般湧了出來。

  瘋俠一面運功止血,一面運圈狂攻,獨行尊者哈哈一陣怪笑道:“雲夢雙俠也下過如此。”

  說罷虯龍棒一緊,以快打快。

  柳夢台受傷之後,功力上打了個折扣,獨行尊者康泰又存心把瘋俠毀在虯龍棒下,展開雙虯龍棒縱刺橫掃,快速如風。

  柳夢台忍痛力鬥,漸感不支,心中暗想:“今天柳瘋子真要歸天了,但也不能就這樣死,總得給他個顏色看看,才能死得安心。”

  他心裡想好主意,正好康泰一招“天外來雲”,兩棒齊下,瘋俠閃得一閃,向後躍退,康泰冷笑一聲,跟蹤追到,雙棒齊出“二龍剪水”,瘋俠故作不知,直待兩棒龍頭鋼舌近身,猛地一翻,剛好讓開數寸,左手子母鴛鴦圈脫手飛出,康泰怎麼也想不到瘋俠會把兵刃當作暗器打出。

  兩方距離既近,又是出其不意,略一怔神圈已近身,總算他手快眼明,回手一挑,右手龍頭鋼舌正好插入子母圈,哪知他只顧挑接飛圈,忘了強敵在側。

  柳夢台左手子母鴛鴦圈出手的同時,人也隨著翻轉,閃到康泰身側,右手子母圈一推掃出,獨行尊者警覺要避,柳夢台哪還容他走開。

  康泰向上一躍,柳夢台跟著縱起,就這剎那時間,瘋俠聽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詭計傷人,是自己找死……”

  話未完,一股冷風擲向後背,猛的又一個聲音接道:“未必見得。”

  話聲未落,噹的一響,似是兵刃交擊的聲音,瘋俠不顧再擊敵人,一折腰,落在地上,回頭一看,見兩個人對面而立。

  一個正是鬼影子王雷,手執一柄似劍非劍,帶著兩排尖齒,頂端成鉤形的怪兵刃,他對面卻站著一個朱服儒巾的中年男子,手中倒握一隻鐵簫,劍眉含怒,朗目中神光如電,盯在鬼影子王雷的臉上。

  柳夢台看這人裝著打扮,似乎見過,最低限度聽人說過他的形貌,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獨行尊者康泰,也被目前變故吸引了心神,全神注意在鬼影子和那中年書生的身上,倒是忘記了在和瘋俠動手。

  鬼影子王雷把那中年書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才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中年書生笑道:“你口氣不小,怕死我也不敢管這場鬧事,看你那副怪樣子,大概在雪山派中身份也不會太低,為什麼要兩個人打一個?”

  鬼影子仰起臉呵呵怪笑一陣,說道:“這麼說起來,你是故意找麻煩來了,我也可以說是雪山派的人,你既要伸手管閒事,自非無名之輩,看你剛才接架我蜈蚣鉤的身法手法,也許還真有點能耐,報個名來我聽聽,你是哪派中的高手?”

  一面說,一面潛運功力,貫於左掌,準備突起發難。

  那中年書生,慢慢抬起頭兩眼望天,哈哈大笑,右手倒提鐵簫,腳下不丁不八,似乎對鬼影子潛運功力的事,渾如不覺。

  其實借大笑之聲,已經把真氣提聚丹田。王雷看那中年書生一味大笑,不理自己問話,不由大怒,爆喝一聲,左掌猛力推出,一陣勁風打出後,右手蜈蚣鉤,也隨著發難,一招“浪捲流沙”,橫裡掃去。

  中年書生笑聲忽停,左掌一揮,擋住王雷掌風,右手鐵簫施一招“鐵鎖橫舟”,硬接蜈蚣鉤,這一下,倆人內力、兵刃全都接實,一陣旋風,捲得地上沙土飛揚,同時鐵簫也架開了鬼影子手中的蜈蚣鉤。

  鬼影子一接那中年書生的掌力,竟覺著全身一震,知逢勁敵,手中蜈蚣鈞一招“流鶯舞空”,斜劈過去,那書生鐵簫橫迎,一招“春雲乍展”,架開王雷蜈蚣鉤,鐵簫卻順勢點向左肋“帶詠穴”,王雷翻腕回鉤,盪開鐵簫,唰唰唰搶攻三招,這三招都是玄陰門獨特怪招,那中年書生被迫得退後三步,連架帶閃,才把三招讓開。

  鬼影子三招攻過,中年書生立還顏色,尺八鐵簫猛展絕學,縱送橫擊,閃電還攻。

  王雷怪叫一聲,蜈蚣鉤施出玄陰門怪招和那中年書生搶攻,倆人攻拒之間,神妙已極,鐵簫若神龍舞爪,蜈蚣鉤如娛蚣出穴,轉眼對拆了四十餘招。

  柳夢台看那中年書生氣定神凝,鐵簫把門戶封閉甚緊,任王雷蜈蚣鉤千變萬化,均被他化解開去,一時間想不出什麼人,竟有這等武功。

  獨行尊者康泰也看得全神貫注,因為鬼影子王雷之能,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很少有人能和他對手過招,今天和人苦鬥數十招不佔上風,實出他意料之外。

  哪知事情變化更出康泰想像,那中年書生手中鐵簫愈打愈奇,愈打愈快,鬼影子不但沒法佔得上風,而且漸漸無力還攻,又鬥二十合後,猛聽那書生一聲長嘯,全身騰空而起,鐵簫跟著變化,直似狂風驟雨,捲風下擊。

  康泰看出苗頭不對,正想縱身助戰,猛聞鬼影子一聲大叫,倒飛出一丈多遠,一張怪臉上青筋暴起,兩眼瞪得要噴出火焰,右手倒提蜈蚣鉤,左臂軟軟垂下。

  那中年書生卻橫簫冷笑道:“雪山派中高手,亦不過如此而已,暫留爾命,寄語紫虛道人,就說天下武林同道,不會坐視他橫霸江湖野心得逞,如仍不知悔改,覆亡在即。”

  鬼影子左臂吃鐵簫點中,已難再戰,聽完話,一聲狂笑道:“咱們這筆帳清算有日,朋友請留名號吧?”

  那中年書生一揚手中鐵簫,冷笑答道:“東海一萍生,告訴你又怎麼樣?”

  王雷長笑答道:“好,咱們後會有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8-12-23 11:35:43

九十九

  說完話,轉身疾躍而去。獨行尊者跟著要走,一萍生喝道:“你先站住。”

  話出口,人如離弦之箭,手橫鐵簫攔住去路。

  獨行尊者左手虯龍棒猛的一招“怪龍翻江”,青芒一閃,點向前心,一萍生鐵簫起招“乘龍引鳳”,點他左腕脈門,迫得康泰收拍自保。

  他一收棒,一萍生鐵簫忽變“寒月滄波”,搶點“玄機穴”,康泰一招失機,全陷被動,被迫退步避敵兵刃,哪知一萍生鐵簫突轉,在康泰右手虯龍棒上一壓,借這一壓之勢,貫注了內家真力。

  獨行尊者猛覺右腕一震,虯龍棒脫手欲飛,趕忙凝氣,右腕一挺,一萍生發力快,收力更快,鐵簫順勢挑過虯龍棒鋼舌上子母鴛鴦圈,待康泰功貫右臂,內力彈出,一萍生鐵簫已收。

  獨行尊者發力過猛,右臂收勢不住,向上一揚,身子向前走了半步,才拿樁站住。

  一萍生哈哈笑道:“你還不走,真要找死不成。”

  康泰自知功力不如王雷,鬼影子尚且要敗,何況自己,再不走是徒自取辱,一聲不響回頭而去。

  一萍生把子母鴛鴦圈交給柳夢台笑道:“雪山、崆峒黨徒,已在逐步蠢動,他們集大批高手,準備進入中原,可能武當山首當其衝,閣下不宜在此久留,還請早日返回武當山去,轉告松溪真人,早作準備,免得臨時措手不及。”

  柳夢台接過子母鴛鴦圈,面帶愧色答道:“柳老二久聞東海三俠之名,今幸一見,如非援手,柳瘋子今天要陳屍江畔了。”

  一萍生笑道:“獨行尊者康泰是雪山派紫虛道人的師弟,盡得雪山派各種武學神髓,但他一對虯龍棒,並不比閣下的子母鴛鴦圈高明,如非鬼影子王雷暗中下手偷襲,也許康泰早已傷在你子母鴛鴦圈下了。”

  柳夢台心知一萍生這幾句話,在替自己遮羞,拱手作禮笑道:“柳老二心裡有數,承代為圓說,更覺慚愧,無地自容了。”

  一萍生還了一禮笑道:“我奉大師兄差遣,和武當山呂老前輩,監視雪山、崆峒二派集結高手的行蹤,他們已分批到了大巴山中,鬼影子王雷、獨行尊者康泰,不過是前哨而已,閣下最好早回山去。我要告辭了。”

  說罷,幾個飛躍人已不見。

  柳夢台感嘆一陣,走回篷車旁邊,看二女仍在昏睡立時用冷水噴醒二女。

  萬翠蘋睜開眼看到瘋俠,眼圈一紅,流下淚來,喊道:“柳師叔……”

  下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便嗚嗚咽咽哭出了聲。

  瘋俠知她幼小在神醫俠萬永滄百般愛護下長大,這次私下武當山連遇挫折,吃了不少苦頭,自己為救她們也幾乎葬身荒江,本想責備她幾句,但看她哭得和淚人一樣,倒是不忍再說出口,反而勸慰道:“快不要哭啦,快點活動一下血脈,看看是不是傷了身體。”

  萬翠蘋收住眼淚,回頭看余棲霞,卻是咬著牙,一臉堅強神色,不禁心裡一陣感愧,趕忙強忍心酸,用衣袖擦去淚痕,替余姑娘引見瘋俠。

  余棲霞命運坎坷,自小父母雙亡,經過了不少人間苦難折磨,因而養成她一種異乎尋常的堅韌性格,萬翠蘋替她引見瘋俠後,立時盈盈跪拜下去。

  柳夢台搖著頭道:“起來,不要多禮,我們要趕路啦。”

  二女活動了一陣,覺得血脈暢通,並未受傷,遂選了兩匹拖車的馬,和瘋俠一塊到巴東客棧中,吃了一點東西,略微休息一下,瘋俠牽出烏雲蓋雪寶駒,三人三騎直撲武當山而去。

  余姑娘見了雁秋寶馬,卻不知人兒生死,想問瘋俠,又難啟齒,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柳老前輩騎的馬,可是我義兄羅雁秋的嗎?”

  柳夢台點點頭答道:“不錯,正是羅雁秋的馬。”

  余棲霞又問道:“他人呢?”

  瘋俠哈哈大笑道:“他人早已到武當山了。你這兩個女娃兒去救人,結果反累我瘋子救你們。”

  余棲霞聽說雁秋已在武當山,相見在即,芳心竊喜,縱身搖鞭,如飛趕路,把兩月來吃的苦頭,似乎完全忘去。

  三人經過兩晝夜兼程,第三天上午已到前山白鶴觀,靜玄見翠蘋無恙歸來,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三人在白鶴觀略一休息,即向三元觀中趕去。

  三人到達七星峰下,山腳幽谷裡轉出來兩個道裝少年,接過三人坐馬。原來七里峰下另有飼馬所在,任何人不能騎馬上山。

  瘋俠帶二女穿過純陽、三清兩殿,直入張慧龍打坐的靜院,此時武當三老功候尚未圓滿,三元殿仍由肖俊主持。

  鐵書生見瘋俠帶著二女歸來,趕忙迎出室外,對瘋俠深深一揖,說道:“柳師叔一路辛苦。”

  柳夢台擺著手道:“算啦,算啦,瘋師叔這一回差一點就埋骨荒野,要不是碰上東海三俠中的一萍生,我送了一條瘋命不算,這兩個女娃兒也要遭殃。”

  鐵書生冷冷的看了二女一眼,只看得萬翠蘋、余棲霞粉面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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