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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東籬 - 《寵妻蜜史(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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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0:47
標題:
葉東籬 - 《寵妻蜜史(下)》《全文完》
《
寵妻蜜史(下)
》作者:葉東籬
如玉發現要在京城混可不容易,尤其她如今頂著護國侯夫人的名頭,
更是成為眾女針對的對象,夫君的表妹數次上門想接近他,
而在澄王妃的賞花宴上,她的商戶出身成了笑柄,還被逼著彈琴助興,
不過她不怕,夫君衛澹可是她最強大的靠山,她還因此認識一個新朋友,
說來這敬王妃人挺好的,替她解圍,又與她姊妹相稱,
就連她參加宮中小宴,差點被皇上給……也是敬王妃救她,
有監於京城是非多,親親夫君將她送到他老師的莊子上養胎,
她這廂過得安穩舒適,遠在京城的他卻異常忙碌,久久才能來找她一次,
而後甚至傳來京城風雲變色,他成了皇帝的驚人消息,
不過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敬王妃根本是偽閨蜜!
當初的主動親近,等的就是這一刻,做他衛澹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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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1:10
第一章
如玉隨著衛澹一起趕路,天氣漸冷,如玉正好把之前做的夾衣給衛澹穿上,外頭套上裘皮長衣。
如玉穿著一件狐裘滾白毛的錦襖,又過著一件貉毛披風,這才抵住了寒冷。
衛澹坐在馬車上,轉頭看她,只見她白玉般的小臉趁著一圈白毛,越發的雪玉可愛。
他伸手把女人摟到身邊,冷不丁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如玉嚇了一跳,抬眼瞪他。
“眼睛瞪這麼圓做什麼?做丈夫的親妻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
“就怕做丈夫的心思遠遠不止那一點。”她抓住他到處按摩的手,給他安安穩穩的擱在了他自己的腿上。
衛澹略有失落,微微揚唇:“到了客棧,看為夫怎麼治你。”
如玉不理他,掀開簾子,只見外頭鵝毛飛雪飄落下來,她歡喜的轉頭看夫君:“下雪了!”
衛澹探頭來看,道:“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
“要不咱們看看雪吧?”如玉興致盎然的說。
馬車坐久了必須下來活動一下,何況既然他的妻子有賞雪的興致,自然不無不可。
車隊停了,如玉扶著衛澹的手下了馬車,因為雪下得大,不一會地上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
“你看!”如玉指著不遠處的溪水,“整個泉水已經冰封了,真有趣。”
衛澹看過去,歎道:“果然是冰泉之水。面上雖然冰封,不過下面還是有活水流動的。”
“取來了釀梅花酒,可不正好?”如玉期盼的看著他。
衛澹點頭,便叫人去敲開冰面,取了冰泉之水。他嘗了一口,果然清冽而甘甜,十分的好泉,正好給如玉釀酒。
衛澹握了握如玉的手,才出來一會,手就涼了,卻還一味的看風景。
他拉著女子的手道:“進馬車吧,暖和些。”
如玉依依不捨的進了馬車,進去了還不忘掀開簾子看美景。衛澹替她放了簾子,嗔道:“到底是個孩子,手冷成這樣還看。”他拉起她的手,握在手中揉搓,給她手心吹著熱氣讓她暖和。
“相公……”她有些感動,從沒人這樣細心的照顧她。只是驀然間,如玉的眼前仿佛又閃過衛澹死在雪地上的場景,禁不住嚇得閉上了眼睛。
“怎麼了?”衛澹看她變色,禁不住問。
“沒什麼……”如玉急忙搖頭,緊緊抱住了相公的腰身,“若是到了京城之後,相公不管去哪兒,都要告訴如玉知道,如玉跟著你,好不好?”
衛澹蹙眉:“這個……”
“好不好嘛?”女子不依不饒。
衛澹不知道她為何如此,歎息道:“好吧。”只要她高興,說什麼都是好的。
連日趕路,雖然疲乏,不過一路看看風景,不知不覺間也到了京城。
馬車直接行駛到了一座大宅子跟前,如玉掀開簾子,抬頭瞧著,只見黑瓦紅牆、飛簷斗拱,金釘的大紅門,門前矗立著兩隻青石獅子,她禁不住吃了一驚。
好大的宅子!比定州總兵府大多了!
巧兒扶著她下了馬車,指著那匾額詫異的說:“少夫人,你看那匾額。”
如玉仔細看去,只見那匾額上的鎏金大字反射著太陽的光芒,寫著“禦敕將軍府”五個大字。
她知道衛澹封號是“鎮西大將軍”,卻沒想到他在京城居然有這麼大一座宅子。
門口門房進去報了,不一會兒朱門緩緩開啟,裡頭奴僕成群,全都出來迎接,管家帶著頭,高聲歡喜道:“恭迎將軍、夫人回府!”
這架勢,果然是氣派。
如玉拉著衛澹的手,轉頭看了他一眼,衛澹對她點點頭,低聲道:“如今你是這府中的主母,拿出主母該有的氣勢來。”
如玉彎唇一笑,點點頭,扶著他的手,挺起腰杆,款款進了將軍府。
將軍府的管家是衛福,他也是衛家的老人,打從前開始就掌管衛家家務的,另外還有他媳婦朱翠,也是幫忙打理將軍府的庶務。
進了院子,並未像如玉之前以為的到處荒草叢生房屋破漏,因為有這麼多下人打理,雖然冬季依然有長青的松柏和翠綠的青竹,所到之處都是一塵不染。入了東廂,房中已經生好暖爐,被褥也是簇新的沒,其餘一應日用品都十分齊全。
如玉瞧著高興,衛澹也歡喜,說了一句“賞”,便著人賞了管家銀子。
衛澹拉著如玉的手,叮囑道:“一路奔波,你沐浴更衣之後好生歇息。我得先進宮覆命。”
如玉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進宮,好奇的問:“皇帝是什麼樣子?”
衛澹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頭頂:“皇帝也是跟你我一樣的人,要吃飯喝水上茅房。”
如玉笑著搖頭:“不,不一樣,天底下只有皇帝,他一個人說的話,誰都得聽。”
“算你說對了。”
沒時間同她多說,衛澹洗了臉,換了一身衣裳便匆匆進宮了。只因他入京的時間已經報了上去,因此必須第一時間先見帝王。
衛澹走後,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如玉皺起眉頭看著院落中松柏上的積雪,陷入了沉思。
巧兒正好進來,將帶來的衣服都放進了櫃子裡,瞧見如玉臉色很難看,疑惑的問:“少夫人不高興嗎?好容易到家了,好好歇息才是。”
如玉回過神來,神色倒是有些疲倦:“你說的沒錯,沐浴更衣吧。”
巧兒瞧著覺得奇怪,越靠近京城,少夫人的思慮仿佛越重了,心裡仿佛擱著事情一般。
皇宮之中,金殿之上,聽聞衛澹到京,金座之上身著垂珠冕冠容貌俊逸的蟒袍男子揚起墨眉,露出興奮之色,道:“快宣!”
衛澹到了禦階前叩拜,皇帝親自下階扶他起來,笑道:“果然得勝歸來,不負朕望呀!”
衛澹雙手奉上驪戎新王和書,皇帝看畢,不由得贊道:“你辦事,朕放心!”皇帝唇角微揚,問:“聽聞你成親了?”
衛澹一愣,點頭:“微臣的確在定州已經成親。”
皇帝眼眸微動,笑道:“論親戚,你乃是朕的表弟,這弟媳婦怎麼沒帶過來?難不成擱在定州了?”
衛澹如實回稟:“微臣的妻子隨臣一起入京,現在府中。”
皇帝愣了一下,笑道:“好,改日進宮帶來看看,朕讓皇后同她談一談。”
“是。”衛澹自然不想讓如玉入宮,但是皇帝發了話,便是不想也不能不入。
“看你風塵僕僕,覆命之後回去好好修整,朕不會忘記你的功績,封賞自然會叫你滿意。”
“微臣不敢。”衛澹謙虛了兩句,便辭了皇帝回去將軍府中。
待得男子出來,皇帝羋泓緩緩回身到了御座之上,旁邊太監湊過來,道:“澄王求見。”
羋泓微微蹙眉,擺擺手:“朕不想見皇叔,便說朕乏了,要休息。”
小太監得令出去了。
貼身太監李慶見龍顏不悅,低聲道:“陛下何事憂愁,不如說出來奴才也好替陛下分憂。”
羋泓看了他一眼,惱道:“你倒好意思說,朕讓你們去查衛澹,為何他成親的事情沒有及時報上來!直至他入京,朕才知道他已經成親。哦,對了,成親了多少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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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1:32
第二章
李慶被皇帝突然的怒火嚇得一哆嗦,低著頭道:“有三月多了。”
羋泓冷冷盯著他,惱道:“三月多了?誰告訴朕衛澹是天煞孤星的?怎的他的妻子好端端的來了京城?”
李慶被皇帝噎的說不出話來。
“之前說他是天煞孤星,用著順手,即便是他有反意,也無人敢響應。如今倒好,他妻子一娶,天煞孤星命格便破了,以他的戰功和軍威,豈不是一呼百應?”
李慶低聲道:“陛下說的是。衛澹就是一柄劍,用的好傷人,用不好恐怕傷己。奴才瞧著衛澹也算是忠心。不如且看看再說,倘若看出不臣之心,再做處置也行。”
羋泓瞪了他一眼:“為今之計,也只能如此。若是朕現在便下手,天下該如何編排朕,朕還不想擔這個殺功臣的罪名。”
“那陛下還封賞嗎?”
“賞!”羋泓眼珠一轉:“封號照樣給,軍權也是不能再多給一分。暫且將衛澹留在京中,不得回定州,你務必叫人替朕盯好!”
李慶諾諾道:“是。”
衛澹才到將軍府中沐浴更衣完,聖旨便到了。
如玉第一次接聖旨,忍不住有些激動,滿府在正廳中跪了一地,只聽著太監揚起細長的聲音。
“奉天承運,皇帝詔諭,衛澹保家衛國屢立戰功、忠勇可嘉,特封一等護國侯爵位,欽此!”
李慶親自來傳的旨,又賞賜了許多寶物金銀和田地,如玉聽著歡喜異常,這侯爵的地位可是位極人臣,非同小可。
李慶瞅見了如玉,立即笑意盈盈的對衛澹說:“大人,哦,不,侯爺,您這位夫人真是娶得好啊,簡直是如花似玉,同侯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如玉低頭羞赧,衛澹笑道:“公公過獎了,莫要取笑賤內。”
李慶呵呵一笑:“恭喜賀喜,侯爺如今戰勝歸來封了一等護國侯,又娶了嬌妻,真是雙喜臨門,人生美滿了!”
衛澹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
眾位太監又恭維了一番,便跟著李慶出了門去。
關上大門,府中的下人一陣恭維賀喜。衛福笑吟吟來恭賀道:“侯爺,這府中匾額是否要換做‘護國侯’府?”
衛澹微微點頭,淡然道:“照著規矩辦就成了。”
朱福立即領命去了。進了東廂房,衛澹靠在軟榻上,隨手摘了面具,這才緩緩合上了雙目。
這一趟又是面聖又是受封又是應酬的,讓人疲憊不堪。他的腦海中迴響起金殿上皇帝見他的時候問起的那些話。
“奇怪。”他驀地睜開了眼睛,眸色深沉。
如玉瞧著他自言自語,坐在他身旁笑道:“怎麼了?如今封了侯爺,不高興麼?”
衛澹唇角微揚,握著她的手:“侯爵或者是將軍,對於我來說,並無分別。倒是你……”他捏了捏她的小手,“告訴我,你高興嗎?”
如玉歪著腦袋想了想,嘴角忍不住咧開,笑道:“高興,我為何不高興?我出身商戶女,如今能做侯夫人,我都快飄起來了。”
衛澹驀地伸手,如玉一個不小心倒在他胸膛上,立即羞的她滿臉通紅。
男子戲謔的看著她,用手指劃過她嫩白的小臉,笑她:“我還不知道,原來我的小妻子是個官迷?”
如玉嘟起嘴:“是又怎麼樣?不行麼?你現在想退貨都晚了。”
衛澹哈哈一笑:“退貨?我怕你父親會對我說,既已售出,概不退還!”
如玉想著,若是父親知道這個消息,說不定要大鞭炮炸個三天三夜,他大約才是真的飛起來了吧。
有句話說的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她眼眸一轉,頓時覺得歉疚,不行不行,她怎麼將她爹跟“雞犬”相提並論了?真是罪過罪過。
衛澹盯著她一雙眼睛,就知道她腦袋裡肯定冒出許多稀奇古怪的念頭。
“想什麼呢?”衛澹不甘心的揪了揪她的小臉,這丫頭只自己在那裡想的樂,卻不跟他分享。
“不說。”如玉自然不能說她把爹比作雞犬的事。
“說不說?”男人驀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撓著她的胳肢窩,如玉笑的不停,只得老實道來。
衛澹聽到她的說法,腦海中禁不住浮現出老丈人同雞犬一起歡快的升天的情景,禁不住笑了起來,著實有趣。
他點著如玉的鼻子,道:“你今日既成了侯夫人,改日為夫再去給你要個誥命夫人的封賞,你可滿意?”
如玉臉上笑容漸漸收斂,認真的看著他:“其實,我不在乎當什麼夫人,只要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衛澹也不同她玩笑,躺在她身側,將她摟在懷中,揉了揉她的頭髮:“我第一次見你這樣的傻丫頭,竟然連誥命夫人都不稀罕。”
如玉抬頭看他:“你既領了封賞,陛下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定州?”
衛澹一笑:“傻瓜,封賞之後,宴席少不了,你作為當家主母,是有的忙了!”
正如衛澹所說,封賞一下,便有許多曾經往來的官宦人家送賀禮恭賀,又有衛澹曾經的舊部送禮恭賀,皇上更是令禦廚房賜宴到侯府之中,身為當家主母,自然有如玉忙的了。
管家衛福的娘子朱翠是個老管宴席之事的,如玉在一邊學著,主要事項還是由朱翠負責。如玉畢竟對這邊人事都不熟,到底應該宴請哪些人還是衛澹做決定。她同相公商議之下,便設了幾場宴席,主要宴請之前來往較多的同僚及軍中屬將。而如玉只要負責招呼一些女眷即可。
一連忙碌了幾天,因為有衛福和朱翠的幫忙,如玉雖然不大喜歡應付那些場面,倒也撐下來了。
這日她在帳房之中翻看帳本,卻聽到朱翠來報:“夫人,表夫人和表姑娘過來了。”
如玉一愣,轉頭問:“哪個表夫人?”
朱翠看她不知,笑著解釋道:“這位是侯爺表姨趙夫人,帶著女兒過來拜訪少夫人,表姑娘姓丘名翎兒。”
丘翎兒?好風騷的名字。話本子裡聽多了表哥表妹的故事,一聽表姑娘她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玉皺了皺眉頭,“她們有沒有說她來是做什麼的?”
朱翠看她一臉防備,不由得笑道:“這位表姑娘並不是第一次來,之前老夫人在的時候,她也常隨母親來看望。表姑娘父親擔任的是吏部侍郎之職,也是出自官宦之家的。”
如玉眼眸一轉,想到,既然是官宦之家出身的,料想也不是那種沒見識的,見見也無妨。
“行,請這兩位到花廳吧,我見見。”
朱翠退下,請了兩人到了花廳,當如玉來的時候,只見衛澹那位表姨一雙眼睛四處的望,瞧著就不安分。而那位表姑娘倒是長得如花似玉,眉目秀雅頗有些大家閨秀的氣度。
到底是親戚,如玉只得打起精神拿出笑臉來招呼,她還未走進花廳,卻聽到那位表姨說:“照我說,這原來的將軍府既然變成了侯府,就該再擴建幾座花園子,這樣以後我住進來,陪著老夫人散步才多些景致,多些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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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1:47
第三章
如玉一聽,住進來?這是要做什麼?
“母親快些住嘴,”一旁的丘翎兒提醒母親,“這些話千萬別叫人聽見,要笑話你的。”
那位表姨趙夫人抿了抿嘴,果然閉了嘴巴。
如玉的腦海中浮現出八個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兩位來了。”如玉走了出來,臉帶著笑意。
趙夫人和丘翎兒立即站了起來,因為衛澹是趙夫人的表外甥,所以她叫了一聲“外甥媳婦”,丘翎兒笑意盈盈的叫了一聲“表嫂”。
如玉微微一笑,做出主人的樣子,擺手道:“坐吧,都是親戚,有什麼客氣的。”
趙夫人瞧著這女子,年紀看著小的很,居然成了衛澹的妻子。之前都說衛澹是天煞孤星,翎兒要來這裡,她還曾經多次阻攔。如今衛澹娶妻也娶了好些時日,這女子還好好的,她們開始不信,現在親眼來看一看,果然是好好的。若是這樣,豈不是衛澹天煞孤星的命格已破,既然破了,自然要好好的籌謀籌謀。
如玉看這位衛夫人一雙眼珠子不停的轉,雖然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打什麼主意,但著實不是個老實人。
丘翎兒梳著流雲髻,斜插著白玉簪,身著一襲撒花碎銀粉色襦襖子,眉目秀雅,面色沉靜。比起她母親,如玉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本就不熟,如玉沒什麼話跟她們說,吩咐巧兒:“方才吩咐廚房做的點心呢,怎麼還沒送過來?還不叫人去催催。”
巧兒立即應了聲,叫一旁的小丫鬟去催點心。
丘翎兒抬頭,細細的看如玉,這女子年紀頂多十五左右,卻做了侯夫人,雖然她比自己都小一歲,她卻要稱她做表嫂。
丘翎兒眼眸一轉,想起表哥是在定州娶的媳婦,定州那地方素來沒什麼達官貴胄,最大的不過是州牧罷了,但是聽聞這女子並非州牧家的。
丘翎兒抿了一口茶,笑著說:“表嫂從定州遠道而來,其實我們本該早些過來探望的,只是表哥一直在定州打仗,並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我們也是如今聽說表哥封了侯才知道你們已經回了京城。定州那裡,物產頗豐吧?表嫂到了京城可還習慣?”
如玉笑道:“習慣倒也習慣,就是這裡比定州還冷些,免不得怕冷。”
丘翎兒微微一笑:“表嫂原先在家中,都忙些什麼?家中作何營生的,還有些什麼人呢?”
如玉聽著這一連串的問話,她這是藉著寒暄來查她戶口來了?
如玉坦然道:“在家中時不過是幫忙母親料理家務,或者幫父親看看帳本。”
“看帳本?”趙夫人驀地幾乎跳起來,“難不成你父親是做買賣的?”
如玉點了點頭。
兩個女人對看了一眼,眼底都有些驚駭。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衛澹居然娶了一個商戶女子。
趙夫人這次看如玉,目光完全不同:“當初你進門,外甥居然沒有向京中報信,原來……”
她的意思分明是,衛澹根本沒打算娶你做正房,所以才沒給京中親戚報信。
如玉只覺得好笑,道:“定州距離京城千里迢迢,一來一回,連吉日都會錯過了。表夫人不必擔心,衛澹當初娶我,自然是大紅的八抬大轎進的門,拜了衛家祖先的。”
她這斬釘截鐵的語氣和一臉的自信,讓趙夫人本要出口的話硬是咽進了喉嚨裡。雖說眼前這個是商戶女子,可是到底已經是正牌了侯夫人了,卻不能像對待尋常商戶女子那般。
丘翎兒連忙打圓場,道:“你莫要怪我母親多話,只因為表哥回京成了親,我們也是大吃了一驚。表哥平日裡都戴著面具,說真的,他那面具著實聽嚇人的,我是打小看見所以不怕,我還以為一般的女子都不敢嫁給他呢。表嫂果然有膽量。”
如玉聽著五指驀地一收,握緊了椅子把手,轉頭時臉色微微一沉,道:“糕點還沒來麼?”
這時才聽到丫鬟連聲答道:“來啦,夫人!”
糕點碰上了桌,如玉招呼她們吃了。
如玉貌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怎麼表姑娘小時候便同我夫君往來了嗎?”
丘翎兒明亮的眼眸微轉,仿佛想起什麼過往似的,笑了笑,這才說:“可不是。小時候兩家隔得近,我時常過來玩。那時候表哥沒有戴面具,只因為他眼眸發藍,因此大家叫他藍瞳兒。因為不同,不少小孩子欺負他,可是誰也欺負不著他,他可凶了。我小時候也常被街上的孩子欺負,他還幫我打跑了那些壞孩子呢。”
如玉磨了磨牙,“嗯,還挺有交情。”
外面,一陣風吹過,吹的樹葉沙沙直響。如玉看看天,幽幽道:“這大約是要下雨還是要下雪了,若是真下了雨雪,路可不好走了。表姑娘小時候同這裡住的近,現在應該住的不近了吧?”
丘翎兒聽著語氣就是要送客,起身告辭:“的確,我們也該告辭了。現在咱們住在東門,的確不近,不過表嫂,也不遠呐。表嫂若是有空,儘管過去玩耍。”
如玉慢慢點頭:“那是當然的。來人,送傘過來,提防著兩位路上遇著雨。”
丘翎兒道:“多謝表嫂好意,我們出來,坐的馬車。”
如玉雙手交握,笑道:“你們不用,下人也要用不是?”
“表嫂費心了。”
如玉親自送到門口,只見這兩位上了馬車,身邊跟著的下人也不過三三兩兩,穿戴的還不怎麼樣,心裡更是如同明鏡一般。
待得表姑娘的馬車行駛起來,斜對街一人騎馬,數十人擁簇跟隨著望著這邊過來的,回來的正是衛澹。
丘翎兒一聽到馬蹄聲,急忙掀開了車簾子往外頭望去,她瞧見衛澹神色有幾分激動,正打算讓馬車停下。沒想到衛澹策馬直奔門前,在石獅跟前下馬,幾步就到了那位表嫂的跟前。
“怎麼想著接我來了?”
那是衛澹的聲音,琅琅帶著男兒氣,這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
如玉眼眸瞅向那馬車,見馬車慢慢的走,嗤笑道:“接你?我哪裡有接你,我可不是來送親戚來了。”
“親戚?”衛澹疑惑,方才的確看到一輛馬車行駛離開,他伸手扶著她的腰,“先不論什麼親戚,外頭風大,進去再說吧!”
丘翎兒眼見著兩人進了府邸,用力的甩下了簾子,咬了咬牙。
她母親趙夫人還在琢磨著:“照我說,衛澹不該才娶一房媳婦,如今既升了一等爵位的侯爺,該多娶幾個媳婦才是。”
“母親!”丘翎兒惱怒,母親此時還在胡說八道。
趙夫人急忙笑道:“我的乖女兒,母親的意思是,衛澹多娶幾個,也好伺候你不是?”
丘翎兒撇撇嘴。
“真沒想到那是個商戶女子出身,這樣的話,到時候要是你進了侯府,便讓那個商戶女子做小,這才合規矩。咱們官宦人家的姑娘,怎麼著,也是該做大房的。你說是不是?”
丘翎兒靠著車壁緩緩閉上了眼睛,沒有理會母親胡說八道。表哥心深似海,有幾個人能知道他在想什麼?想做大就做大,哪裡有母親想的那麼簡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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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2:00
第四章
進了東廂房,衛澹解了披風,便過來抱如玉。如玉轉了身,從他懷中掙脫了,白淨嬌美的臉上眉頭皺著,帶著幾分嗔惱。
衛澹拉她的手,她把手拽回來,“做什麼?”他過來,硬是將她抱在懷裡,她還要掙,卻掙不動。
“你別理我。”如玉氣呼呼的說。
衛澹瞧著這女子無端端的生氣,有些摸不著頭腦,“我不理你,嗯,……那讓我想想,看看這京城裡有多少閨秀等著我……”說罷,他鬆開了手便要往外走。
“不許走!”如玉氣惱的拽著他的手,“不許你出這個房門,不然,看我還理不理你!”
這一股子醋意,讓他不由得露出幾分笑意,轉過身,眉頭微揚,捏了捏她的臉,戲謔的問:“怎麼,這無端端的,去哪裡裝了一罎子醋?”
如玉瞪他:“還不是給你的好表妹氣的!”
衛澹蹙眉一想,道:“是說的哪個表妹?”
如玉拿拳頭打他:“你到底有多少表妹,今兒來一個明兒來一個,這個也跟你講情義,那個也跟你說交情,可不得一天一個的把我給氣死。等我氣死了,你就好娶那一堆的表妹!”
衛澹看她這氣呼呼的也挺可愛,抱著她哈哈大笑起來。
他想起那輛馬車,住的最近,以前常來的,也就那位趙夫人和丘翎兒,問:“是丘翎兒嗎?”
“你看你看,我一說表妹你就知道是她,說,除了小時候幫她打架,還有多少交情?”她雙手跟小錘子似的捶在他心口,卻跟撓癢癢似的。
他一個轉身,便將女子帶到了床邊,稍微用力,便將她整個的壓在了床上。
“的確是青梅竹馬。”他眸色深沉的看著女子,嘴裡淡淡的說著,一隻手卻在她的曲線上滑動。
“這屋裡生的暖爐嫌不嫌熱?”他手指勾著她的衣帶,很輕鬆的就解開了。
如玉受不住他的撩撥,轉了頭不看他,臉上發熱,惱道:“事情都沒交代清楚,你還想幹嘛?我都快被你的表妹們氣死了,誰還管冷還是熱的。”
衛澹勾唇,在她耳畔吹氣一般的說:“哪個表妹都沒有你好。她要來便來,要走便走,都與我無關。但是這侯府裡的女主人,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個,這麼說,你可滿意了?”
如玉唇角翹起,咬著唇不說話。他壓低了頭,湊到了她的唇瓣,重重吮了下去。
如玉嚶嚀了一聲,被他吻得昏頭轉向的,便渾身發軟,軟倒在他的懷中。
等她稍微清醒的時候,兩個人都在被子裡了。
如玉羞澀的捏他肩膀:“你可真是,晚飯都沒吃呢,下人該怎麼想。”
“管他們怎麼想,飯前做做運動,胃口更好。”
如玉拿他沒法子,伸手拂過他英俊的臉,他強健的胸膛,最後扶在他精實的腰身上,抬起藕節似的腿。纏住了他,一下一下的……難以言敘其中滋味……
男人壓低身子,再次吻住了她的唇,吮著她的舌,如蜜汁般味美。
她本想找他算帳的,不過此時腦中一片混沌,還是等會再算吧,如玉想著。
外頭天色漸黑,巧兒在外頭看了兩回,不過還是轉去了。好容易看到第三回,終於門開了。
只見衛澹走出來問:“晚飯好了麼?”
巧兒忙道:“已經好了,都在爐子上熱著呢。”
衛澹點頭:“著他們擺桌吧,馬上就出來。”
這時,如玉靠在床邊,一件件的穿著衣裳,身子乏力兩腿酸軟。她嫉妒的看了一眼男人,果然是武將,怎麼折騰都不帶累的,爽快倒是爽快,就是有些辛苦,做武將的妻子真是一言難盡。
衛澹回頭,看她慢慢穿衣,便過來幫她,才穿上了衣,男人卻伸手掀開。
“幹嘛?”如玉瞪他,男人看著她肩頭和胸前的點點紅櫻,笑道:“欣賞一下,白璧之上落櫻花,美得很。”
“討厭,越發的油嘴滑舌。”如玉撇嘴,忍不住露出笑意,從他手裡扯回了衣裳。
衛澹幫忙她將衣裳穿好,如玉下床的時候腿下一軟,幸虧被他扶住了腰。
“古詩有句寫的好,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如今娘子也不是新承恩澤了,為何一直都嬌無力?”他戲謔的問。
如玉臉紅睨他:“你是要哄我說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可是我偏偏不說。”
他湊到她耳畔低聲說:“娘子說是沒說,不過剛才已經叫出來了。”
這話頓時讓她想起自己方才鶯啼般的叫,禁不住又羞又惱,拿拳頭捶他:“不許再戲弄我,不許再說!”
衛澹瞧著眼前的女子,就跟只張牙舞爪的小貓似的,看著就讓人心中發軟,忍不住撓撓她的頭頂:“知道啦,自己養的,偶爾逗一逗,有樂趣。”
說完這話,他大步走出去。
如玉聽著一愣,琢磨著這話什麼意思?自己養的?偶爾逗一逗?他當她是寵物嗎?
“衛澹!”如玉跺著腳,可惡!
飯廳的圓桌上擺著豐盛的飯菜,如玉瞧著一愣,侯府有嚴格的規矩,主子和下人不得同桌。因此這一大桌子飯菜只有她跟衛澹兩個人吃,只是兩個人而已,怎麼吃得了這麼多?
衛澹看她皺眉,問:“怎麼了?”
如玉道:“雖然咱們這裡現在成了侯府,不過這麼多菜,我們兩個人怎麼吃得了?”
衛澹了然,道:“無妨,多的菜都賞下去了,不會浪費。”
如玉點點頭,這才差不多。
這飯桌上,如玉倒要好好的問問丘翎兒的事情了。她夾了一隻蝦給相公,問:“若是丘翎兒再來,相公覺得我該怎麼招待她?她畢竟是你的親戚。”
衛澹一笑,夾了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到了她的碗裡,點了點她的鼻子,寵溺的說:“你是當家的,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沒意見。”
“這可是你說的。”如玉頓時高興了,“難道我把她掃地出門你也不管?”
衛澹搖頭:“不管。”他要是說了一句“管”,她的小娘子還不今晚將他踢下床?
“這還差不多。”聽了這話,她心裡這口氣算是平了。
衛澹想起一件事,“你收到帖子沒?”
如玉一愣:“什麼帖子?”
衛澹放下了碗筷,臉色微微發沉:“澄王府設宴,澄王妃要邀請你赴宴。”
澄王的宴他赴過不止一次,澄王跟他是老對頭,他倒是不怕,但是他擔心的是如玉。
“所謂宴無好宴,你若不想去,便回絕了。”衛澹給她臺階下。
如玉眼眸一轉,搖搖頭:“不,我去。”
衛澹詫異的抬眼看她。
如玉笑道:“雖然我不喜歡應酬,但是我也不是膽小鬼。相公好歹是侯爺,我是侯爺夫人。若是這個宴請不去,那個宴請不去,在那些達官貴人眼裡,豈不是成了膽小如鼠的縮頭烏龜?就是為了相公的面子,我也得去一趟,長長相公的臉面。”
“可是……”他還是有些擔心如玉,澄王妃設宴必定是女眷的宴席,他是無法進去的。倘若那些女人刁難如玉,他便是想幫忙也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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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2:14
第五章
“相公,你不要小瞧我,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衛澹笑了笑,又搖頭。
如玉嘟起嘴:“怎麼,你不信?”
“並非是我不信。那些婦人有多厲害,有多毒舌,你若是不去,自然不知道。若是你去了,別被欺負的哭著回來才好。”
如玉揚起下巴:“你瞧不起我。哼,你等著看吧!我才不會被人欺負。”
衛澹只是搖了搖頭。他想起一件事,對如玉說:“明日我給你一個禮物。”
如玉好奇極了,猜了幾次都被他否決,後來纏著要他說出禮物是什麼,誰知他的嘴巴十分嚴實,怎麼都不說。
直到第二日,衛澹已經上朝了,她以為不會有禮物,誰想管家衛福帶著一個身著青衣、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到了她的跟前。
“你是?”如玉詫異的看著這個眉目清秀的女孩,瞧著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女孩伸出兩隻手攤在她的面前,左手寫了一個“禮”,右手寫了一個“物”,如玉“噗嗤”笑出聲,原來這就是相公說的禮物?
相公幹嘛送個丫鬟給她?
如玉挺好奇的,這丫鬟表情木訥,看著不怎麼靈巧,巧兒在一旁不樂意,“她到底哪裡好啊,居然可以被稱作禮物?”
如玉問:“你有什麼特長麼?”
那女孩子手腕一翻轉,驀地甩手,五道銀光應聲而出,轉眼間,就看到五個楓葉銀鏢深深紮進了對面的紅色木柱上,倘若那裡是個人,恐怕早已倒地身亡了。
巧兒嚇得瞪大了眼睛,半天不能作聲。這下她可不敢說半句話了。
如玉恍然明白,頓時大喜,原來是個保鏢啊!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阿喜。”
丫鬟說話極為簡潔,如玉問什麼,她只說幾個字。如玉身邊已經有了巧兒,巧兒話多,她倒喜歡阿喜這簡單乾脆的性子。
她本想問問阿喜的出處,可是她卻閉口不言了。
如玉心裡想著,年紀這麼小的武功高手,或許是出自衛澹的那幾個見不得光的秘密軍隊吧。
有了阿喜,她到處走動還擔心什麼?澄王妃的宴席,她自然是要去的,不但要去,還要風風光光的去。
第二日如玉果然收到了澄王妃的帖子。現在臘月,臘月裡梅花盛開,澄王府有一片梅園,這個時節梅花盛開,每年臘月澄王妃都要邀請京城中貴婦去賞梅花。今年聽聞衛澹成了親,而他又是新封的護國侯,自然帖子也發到了護國侯府。
澄王同衛澹有過節,但是澄王妃倒是沒這個想法,她府中梅花盛開,每年她不過是藉著這個機會讓眾位貴婦見識見識她王府的豪華,順便顯擺顯擺又置辦了哪些貴重物件。
丘翎兒早已經料到如玉會收到澄王府的帖子,但是她家裡卻沒有收到,往年偶爾也會收到,時常也收不到。這帖子代表著在澄王妃眼裡,哪些人是看重的哪些人是不看重的。
丘家家主官居六品侍郎,自然算不上真正的貴婦貴女,往年之所以偶爾能去,全都是因為丘家的親戚多,近的遠的,許多都是名門貴胄。而這丘家母女又善於攀附,總能沾點光彩。
丘翎兒的母親趙夫人沒有收到帖子,心中懊惱,便在女兒跟前抱怨,說隔壁禮部尚書家的夫人姑娘都被邀請了,怎麼就跳過她家去了?
趙夫人素來愛熱鬧,一想起那澄王府的盛宴就心癢不已,偏偏沒帖子又不能去。
丘翎兒眼眸一轉,對母親道:“母親,你不如去隔壁尚書夫人家裡走一趟。”
趙夫人正在惱火嫉妒著,不由得眼珠一翻:“你這是什麼話,我去那裡幹什麼?心裡正不痛快。”
丘翎兒在她母親耳畔低低說了一番話,趙夫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丘翎兒點點頭:“這件事不要叫人知道是你傳出來的,必須是丫鬟說的,這丫鬟跟丫鬟之間傳,必定能傳到主子耳朵裡,而女人的嘴巴是最不牢靠的,很快,整個京城都知道了。”
趙夫人幸災樂禍:“都知道她姜如玉堂堂護國侯夫人是個商戶女子!”
“噓!”丘翎兒讓母親噤聲,搖搖頭,“記住,不是咱們傳出去的,是丫鬟。”
趙夫人趕緊點點頭,收拾打扮了,又帶上了幾個能說會道的丫鬟,一一吩咐叮囑了,這才往隔壁尚書府邸去了。
看著母親鬥志昂揚的出門,丘翎兒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自言自語道:“以往有諸葛孔明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如今我也學一學。”
說罷,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可以想見,姜如玉去到梅花宴上,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如玉要出發赴宴,巧兒一早就起來幫她挑首飾。這是她們來京城,第一次參加京城貴婦家的宴席。之前巧兒在一旁就聽說那些貴婦毒舌挑剔,如今要去了,便不由得擔心。
她們主僕畢竟都是小地方出來的,不諳熟這京城的規矩,生怕什麼地方做錯了,被別人笑話了去。
好在有朱翠在一旁幫忙,她是諳熟京城規矩的,哪些首飾是現在流行的,那件衣裳特別適合身份,倒是清清楚楚。
衛澹今日不去早朝,在花廳中喝茶。他並不想久待京中,如今他是來覆命的,打算複完命就走的,定州邊關雖然有他的副將在管理,到底有些不放心。所謂職責在身,若是出了什麼事,他也沒法子處置。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向皇帝提出回定州,本以為皇帝不會反對,沒想到……
他抿了一口茶,濃密的眉頭皺起。眼眸沉沉的,微微動了動,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
明面上,皇帝說既然邊關無事,讓他在京中過元宵之後再回去,但是他聽著這番話,覺得不對。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皇帝羋泓絕對不是一個脈脈溫情的人,會關心他節日過得好不好。他是皇帝手裡的一把刀,那個人從來都只在乎這把刀鋒利不鋒利,好用不好用,絕對不會在乎他過的高興不高興快活不快活這些婆婆媽媽的小事。
如果反常,就代表皇帝心裡另有打算。
“相公……”他正思索著,卻聽到門口一聲嬌嬌的叫聲,他抬起了頭,向門口看去。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女子,梳著高高飛天髻,斜插著紅玉琉璃簪子,長長的垂著黃金瓔珞,隨著風輕輕擺動,身著銀白底子的錦襖,上面梅花盛開,繡著金蕊,綴著珍珠,外頭披著一件銀狐皮披風,領口袖口一圈滾滾絨毛,襯得她白淨的小臉仿佛上好的玉器一般,這一身打扮,真是華麗而不是清美,令人驚豔。
衛澹看著心中一動,怔了一下,隨即放了茶杯,對她招招手,女子含著笑款款走過來,如同迎風擺柳。不管有多少煩惱,每每看到這個丫頭,他心中的煩惱便通通消失乾淨了。何況她又是這麼美,美的讓人只想一直看著她就足夠了。
如玉到了衛澹跟前,衛澹一雙眼盯著她清豔的臉兒,這張臉就是素顏也足以驚豔四座,何況今日掃了峨眉、點了絳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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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2:27
第六章
衛澹揉著她柔軟的小手,半天沒有作聲,只是盯著她看。
巧兒和朱翠瞧見兩位主子這個樣子,都站在門口低著頭,沒敢進來。
“你幹嘛盯著我?”如玉臉上浮起紅色,如同兩團胭脂一般,她轉頭瞧了瞧巧兒她們,嗔道:“你瞧,她們都看著呢。”
衛澹瞟了一眼,搖搖頭:“不,她們不敢看。”
如玉嘟起嘴,唇紅如同熟透的櫻桃一般,嬌豔欲滴,“可是……”她還想說些什麼,男人已經摟住了她的腰身,飛快的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她臉上發燙,心裡道,這個人真是,晚上親,白日也親,也不看看場景不看看有沒有人在。
當著下人當然不好多做些什麼,衛澹很快就放開了她,替她扶了扶髮髻,問:“頭髮梳的這麼高,累不累?若是不想去了,不去也罷,不過是個宴席罷了。”
如玉離開他,到了一旁椅子上坐下,笑道:“相公你說的什麼話,我這麼一早好容易打扮的這麼辛苦,要是不去,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衛澹挑眉,不同意的說:“怎麼能說白費了功夫?給我看不行嗎?”
如玉想起他方才盯著看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樣子,禁不住彎起唇角笑了:“相公覺得好看?”
衛澹鄭重其事的點頭:“當然好看。非常好看。”
如玉笑著看他:“你就會說話逗我開心。”
衛澹眼眸微沉,湊到她耳畔,低聲道:“娘子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在廳裡,不管是穿著衣服還是沒穿衣服,都特別好看……”
那低低的氣音吐在她耳畔,羞的她面紅耳赤,死勁的拿眼瞪他:“不理你了!”
衛澹一笑,笑的朗月風清,仿佛剛才那些“齷蹉話”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一樣。
“我今日去赴宴,你又不去,相公打算幹什麼去?”如玉好奇的問。
“打獵。”
“咦?這京城也有獵場嗎?”
衛澹摸了摸她的臉:“自然有,正好約了幾個老友去郊外打獵,順便走走談談天。”
“老友?”衛澹在京城朋友多,這是如玉想不到的。她原以為他天天戴著面具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人家看著他都會怕。
衛澹看她不明白,解釋道:“我在軍中領兵多年,這京中也做過軍師都督,在京城中許多軍官都是我的下屬跟朋友,回到京中自然是邀約不斷。我們男子之間戰場上過命的交情,你們這些閨閣女子又怎能懂得呢?”說完戲謔的又揉揉她的臉。
如玉打開他的手,嗔道:“別揉了,再揉紅了連胭脂都蓋過了。”
衛澹知道她嬌嫩,雖然他下的手再輕不過,但是還是怕把她捏痛了。
“好,我收手。”他到底不敢,只得捉了她的手在手裡揉。
“相公記得到了晚飯之前來接我,我可不想吃了午宴還得在王府吃晚宴。”
衛澹點頭:“記住了。”
他瞧著自己的小娘子倒是滿眼的期待,大約是在京城中她朋友少,去見見世面也好。若是真被人欺負了,大不了回頭他再幫她欺負回去。見見場面,漲漲見識也是好的,何況身為侯夫人,以後這種場面也是少不了的。
衛澹送了如玉上了馬車,因為有阿喜在一旁護著她,對於如玉的安全他並不擔心。
臨上車時,他特地囑咐阿喜:“不得離開夫人半步,否則軍法處置。”
阿喜點頭。
如玉瞧著衛澹這口氣,便知道阿喜這丫頭一定是軍中出來的。不過她也想不到軍中居然還有女子。
澄王府位置在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這樣寸土寸金的大街,澄王府還占地幾百畝。
如玉到的時候,澄王府門口已經排滿了馬車。
衛家的車夫正要停下,卻見一輛馬車斜刺裡插過來,搶了停車的位置。
眼前陡然出現一輛馬車,引得如玉不悅。她皺眉看著那輛馬車,卻見馬車上車簾子掀開,露出一張緋麗而明豔的臉龐。那臉的主人看到了姜如玉驀地臉色一變,便將簾子落了下去。
如玉看著,呆了呆,一時沒回過神來。
等她再看時,那主人已經下了馬車進了王府了,但是腳步極快,匆匆忙忙還帶著幾分踉蹌。
如玉戴著帷帽,扶著巧兒的手緩緩下了馬車,阿喜緊跟其後,這次朱翠特地跟了過來,還帶著兩個機靈的大丫鬟緊緊的跟在如玉的身後。
因朱翠曉得京城的規矩,也是衛澹怕如玉受欺負,特地讓朱翠過來的。隨從少了,自然會被人笑話,所以她又特地帶了兩個大丫鬟跟著。
如玉猶疑著,方才那女子,難道不是沈宜珍嗎?她怎會在此?她是牟錦瑜的妻子,牟錦瑜一個太學生,他的妻子,怎麼也算不上京中貴婦吧?而且她看到自己跟見了鬼似的,跑的那麼快,可不就是心虛?她更加疑惑,她在心虛什麼?
沈宜珍回到自己小院子的時候,已經是氣喘吁吁。
丫鬟青葉不知道她在躲什麼跑什麼,瞅著她的臉上眉頭緊緊鎖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可怕的事情。
沈宜珍好容易才定下氣來,屋裡燒著地龍,暖和的很,她懊惱的扯下身上的羊絨披風,扔在了一邊。
“又是她!”她氣惱的道。
青葉不知道她說的是誰,不敢作聲。她只知道如今這位主子剛剛升了甄夫人,頗得王爺的喜愛,她吩咐什麼她照著做就是了。
只是她也聽府裡其他的主子議論這位主子,說她來路不正,不過是仗著臉好,才纏住了王爺,出身差的很呢,能成為夫人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沈宜珍喝了熱熱的奶茶,這才安定下來。她原先在定州的時候就喜歡喝定州的奶茶,可是到了京城卻沒了,她是特意按照定州的沖泡法子教給了丫鬟,才能沖出合她心意的奶茶。
她眼眸微轉,心裡思忖著,看姜如玉那番打扮,看來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她也聽說了衛澹一進京就被封了一等護國侯的事情,姜如玉是他的妻子,他又那麼愛姜如玉,姜如玉做侯夫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可是當她看到姜如玉那身華麗的裝扮,還是忍不住覺得刺眼、難受、甚至噁心。
那個女人搶了她的位置,搶了她的男人,不管是衛澹還是牟錦瑜,都被她搶去了。這個姜如玉,簡直就是她沈宜珍的天生剋星,害的她淪落至此,即便是成了澄王的甄夫人,她也不敢以真實面目見人。她改名換姓,謊稱夫君已經亡故,換名叫做亦甄,躲在這王府後宅之中不敢見熟人,縱使榮華富貴,卻依然像一隻蝙蝠一樣,只敢躲在陰暗的地方。
就像這次的梅花盛宴,倘若姜如玉不來,她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去參加,但是姜如玉來了,她就不敢去了。她害怕王爺知道她的夫君還活在世上,害怕王爺嫌棄她,將她如同破鞋一樣扔了,那樣的話,她真的是翻身再也無望了。
但是沈宜珍不甘心,低聲道:“拿我的帷帽來。”青葉愣了一下,在這王府之中,又不見外男,日常是不需要帷帽的,今兒夫人又要帷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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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2:39
第七章
“我怕冷不行麼?還不快去!”沈宜珍斥責道,聲音急促而不快。青葉趕忙的去拿了。
沈宜珍戴了帷帽,又叫青葉取了一件寬鬆的大髦,將自己的身形圍了起來,這樣一來,便認不出是她。她得去看看梅花宴進行的怎麼樣。
澄王府美人眾多,沈宜珍不過是其中一個,但是除了澄王妃,夫人卻只有幾位,成了夫人,這地位立即一躍而起,在眾位美人之上了。沈宜珍心中想的,不過是幹掉澄王妃,有朝一日成為正妃,雖然很難,但她不介意試一試。
澄王妃的事情,她事無钜細的打聽的十分清楚。這位澄王妃本名楚珊,是一位國公家中的嫡女,出身顯貴,性子傲慢,正因為受著寵愛長大的,所以並不懂得人心叵測。她如今在王府因為身體病弱,並無所出,王爺也算不得愛她,她之所以長久的坐著那個位置,不過是因為她的出身。
大約是為了彌補她不能生育的遺憾,彰顯她在王府中的地位,這位王妃病弱時養病,病一好就舉宴,各種奢侈炫耀,以博得當日做國公府嫡女時的那般榮耀。
沈宜珍不怕澄王妃,只要說話能投其所好,捧著她的面子,這位王妃就不會對付她,還能將她視為心腹。所以,打心眼裡,沈宜珍還有點瞧不上這位王妃,對於她而言,蠢了點。
昨日下過一場大雪,今日雪絲毫未化,太陽出來了,天氣依然冰冷。王府的紅梅開的極為豔麗。
澄王府的梅園非常大,王妃愛梅花,特地開闢的梅園,種著各色稀罕的梅花,紅梅、白梅、黃梅、綠梅。有些都是從異域引進的,許多京中沒有,所以王妃特別重視梅花宴,將其視作一項盛事。
梅花宴設在同梅林相對一處高坡上,高坡上建了敞軒,如今用幾近透明的簾子擋住了有冷風的那一面,其他的三面有高大透明的琉璃窗戶,即便擱著琉璃窗也可以看到外頭美麗的雪景,屋裡燒著爐子,外面如冬裡頭卻如春。這敞軒可以容納幾十人宴飲,而今日澄王妃正好邀請了二十多名京城貴婦,加上貴婦帶來的丫鬟,敞軒之中擠擠攘攘,顯得特別熱鬧。
王妃坐在主座上,臉色微微蒼白,年紀不過二十多,卻看著比實際年紀蒼老成熟些,若是她本是七八分姿色,這蒼白的病態更是讓她只剩下五六分顏色了,連胭脂水粉都蓋不住。同王府那些正值二八年華嬌豔如桃李的美人相比,的確難以媲美。
但是她是王府的女主人,這麼多貴婦人是受著她的邀請而來,她心裡得意極了。這就是她身為澄王妃的面子!
“一等護國侯夫人到了!”外頭司儀的嬤嬤高聲道,眾人目光向門口看去。
因都是女眷,所以也不戴帷帽。只見一個女子掀開了簾子走了進來,那步態款款如同弱柳扶風,再看她的容貌,更是叫人驚豔。
京城美人不是不多,但是眼前這位美人著實是美,如空谷幽蘭,又如清蓮出水,豔麗而清美,是一種讓人過目難忘的美豔。她又那麼纖弱我見猶憐,若是個男人,怕不是都想占為己有。
如玉到了跟前屈膝行禮:“姜氏如玉見過王妃。”
澄王妃因她的美貌愣了一下,這時才回過神來,覺得她的聲音也異常動聽,如同黃鶯初啼。
“坐吧。”澄王妃眼神柔和,“倒是想不到,護國侯的夫人竟如此美麗動人,衛候真是有福氣呢。”
如玉笑了笑,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位置上坐下了。位置都是按照夫君的地位排的,她的位置靠近王妃,只因為護國侯的地位高。
如玉瞧著澄王妃面色和善,其他貴婦人一個個也帶著友善的笑意,想著之前自己的擔心大概是多餘的,都是貴人,自然不能丟了體統,哪有隨便去刁難別人的道理。
她碰邊坐著一位英武侯的夫人,那位夫人姓于,二十來歲的樣子。于夫人笑著說:“姜夫人,說起來咱們的夫君還一起上過戰場呢,算是同袍了。”
如玉笑著點頭:“是啊,夫君也說過他的戰友頗多。”
“那可不。”于夫人套著近乎,兩家都是侯府,而這位衛澹更是掌著軍權的實權派,她的夫君不過是世襲的,若是沒有實權,封號不過是一個幌子。
“衛大人今次定州大捷,可真是大快人心啊。照我說,衛大人真是個英雄,你身為他的夫人值得驕傲呢。”
但凡誇獎丈夫的,妻子臉上都有光彩。如玉知道這位於夫人是這個用意,但是誇獎太過未免陷入了奉承的地步,叫人聽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好容易應付于夫人說了一會話,吃了些東西,喝了點暖酒,便聽到澄王妃說:“咱們坐在這裡也是無趣,還是去賞梅吧,今日天冷,但梅花香,各位夫人提好手爐,系好暖裘,同本王妃一起出來吧。”
眾位夫人紛紛附和,都起身出去。
這時,巧兒聽到一個丫鬟在身後指點,低聲道:“我聽說,那位姜夫人是商戶女子出身。”
另外一個丫鬟吃驚極了:“不會吧,怎麼都瞧不出來啊。”
“人家打扮的這麼華麗,不就是為了掩飾出身嗎?”
“嘖嘖嘖,商戶女子,嘖嘖……”
巧兒聽得極為惱火,皺著眉頭回頭看,只見人多,卻不知道是哪個丫鬟說的閒話。這閒話真是聽得她一肚子氣,本來到這裡心情好好的,被這幾句話生生破壞了。
她有心想去跟如玉說,但是又怕壞了她賞梅的興致,只得憋在了心裡。
仿佛又聽到有人在說小話,她驀地回頭,卻看到一個丫鬟在主子耳畔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
巧兒皺了皺眉頭,只聽的前頭朱翠已經叫了,她急忙趕了上去,同夫人在一起。
如玉轉頭,只見幾個夫人看她的眼色怪怪的,看她轉頭,立即閃爍了眼神轉了頭去。
如玉心中猶疑,這些夫人怎的跟剛才態度不一樣了?但是她沒有太在乎。
到了梅林之中,頓時陣陣香氣襲來,如玉抬頭,滿目繁華似錦,真真是美不勝收。尤其是這繁華在這雪地的映襯下,越發的嬌豔欲滴,仿佛天上的彩霞一般。
在毫無聲色的冬天,陡然間能看到如此美麗的場景,不次於一種盛大的視覺盛宴。
梅林一側的柏樹後頭,立著一個女子,戴著白紗的帷帽,沈宜珍在人群中看到了姜如玉,她打扮華貴同眾位貴婦人在看梅花,瞧著倒是神清氣爽喜氣洋洋。
沈宜珍譏諷的道:“真是沒見過世面!”
兩個丫鬟端著託盤從敞軒出來,正好經過柏樹後頭,嘴裡還議論著。
“聽說那位護國侯的夫人是個商戶女子出身。”
“真的假的?天啦,這樣都能當侯夫人,太恬不知恥了吧。”
“偏偏就是啊,你說她是用了什麼手段勾走侯爺的魂的?”
“因為那張臉?”
“不止吧……”
兩個丫鬟低聲笑起來,笑的越發的促狹。
沈宜珍微微揚唇,看向人群中的姜如玉,她倒是不知道,居然有人先一步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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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2:51
第八章
她笑的得意,姜如玉啊姜如玉,你可知道,你已經成了別人口中的笑柄了。
關於如玉的小話悄悄在眾位夫人中流傳,而且傳的很快。女人的嘴嘛,是最不牢靠的,而這位護國侯夫人如今又是個令人矚目的,誰不想湊個熱鬧?
如玉倒是沒什麼察覺,她抬頭看日光照在梅花上,聞著清冽的梅香,真是覺得愉快。
定州雖然貿易繁華,景致卻不怎麼樣,她想不到京城還有這麼漂亮的地方,真覺得不虛此行。
此時,方才跟她攀談的侯夫人于氏被一個貴婦叫了過去,悄悄在她的耳畔耳語了幾句。
於氏大吃一驚,回頭看看如玉,眼中露出惶惑而驚訝的表情。
這時,如玉覺得這些貴婦看她的目光有些怪異了,還有人悄悄的議論,時不時望她這邊一眼,肯定是在說她的小話。
她轉頭看了一眼巧兒,只見巧兒臉色憤懣,“怎麼了?”如玉隨口問,“那些人在議論什麼?”
巧兒再也忍不住了,到了她身邊低聲說:“不曉得誰傳出來,說夫人你是商戶女子出身,那些貴婦人正在議論呢。”
如玉有些了悟,原來如此。她是商戶出身,除了跟來的幾個人,沒有人知道。跟來的人都是心腹,自然不能隨便亂說話。至於還有誰知道,她想了想,便想起了丘翎兒和那位趙夫人,女人的嘴總是不牢靠的,保不齊他們就說出去了。
如玉微微一笑。
巧兒急了,低聲說:“夫人,不然咱們先回去吧。這個時候,您怎麼還笑的出來?”
如玉還在笑,別人議論她倒是沒覺得多麼惱怒。當初丘翎兒問她出身的時候,她絲毫沒有隱瞞據實相告,不過因為她多麼相信她們,只是因為她並不在乎這個。商戶出身又如何,反正她現在也是侯夫人了。相公都不嫌棄,這些人嫌棄個什麼勁兒?
她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自然不在乎這些人的話。
如玉抬頭看著這梅花,色澤各異,頗為驚豔。她離開人群,到了一側,從這面看,反倒比方才的花色更加絢麗,花枝更加繁茂。
“真美!”她讚歎道。
“美?”一個聲音譏諷,“護國侯夫人還真是有閒心雅致,你可知道那些人在說你什麼?”如玉轉頭一看,只見是一個眉目秀雅的女子,樣貌著實端莊,氣度也很雍容。
如玉微微一笑:“她們無論說什麼,都不能壞了我賞梅的心情。否則,豈不是辜負了這片大好的梅花?”
那女子一愣,倒是有些意外的樣子。一個商戶女子,竟有如此的氣量嗎?即便是她,若是知道別人都在議論鄙夷自己,也會懊惱的。
那女子笑了笑:“既如此,我陪著你一齊看看梅花,咱們說說話。”
如玉看她打扮華貴,但是這來的貴婦哪個不華貴,不以為意。便也笑了笑,同她在一起看梅花,時而議論一兩句。
“那是敬王妃呢。”有貴婦道。
“敬王妃一定不知道這姜如玉的出身吧,若是知道,肯定不會同她說話的。”這些女人已經打算同姜如玉拉開距離了,省的那商賈之氣傳染到自己的身上。
“咱們必須告訴敬王妃去。”其中一個姓王的貴婦道,她十分的不平,她乃是出身侯府的翁主,如此高貴出身自然瞧不上那些賤民。如今瞧著這個賤民攀上了敬王妃,她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王氏打頭,後頭兩個貴婦走了上前,到了敬王妃跟前。王妃身份高貴,便是王氏也得向她行禮。
王氏屈身行禮,瞅了如玉一眼,對敬王妃說:“敬王妃,可否借一步說話?”
姜如玉一愣,看了身邊年輕女子一眼,想不到身旁這位竟是一位王妃?
她不過二十餘歲,她還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貴婦人。
敬王妃笑了笑,顯出雍容的氣度,款款道:“不必,如玉不是外人,你有什麼話就在此說吧。”
王氏一愣,她就是要說姜如玉的話,怎麼能當著她的面說?
姜如玉和敬王妃都看著她,王氏倒是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被敬王妃這麼看著,饒是這寒冬臘月,她的腦門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敬王妃微微一笑:“你要說的話本妃知道。你要說如玉的出身是嗎?”
姜如玉一愣,這位王氏可真是熱心,巴巴的來說小話了,難怪當著敬王妃的面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還出了一頭的汗。
王氏吞了一口唾沫,解釋道:“我也是為了王妃好。商賈乃是低賤之事,莫讓了這低賤的商賈氣傷了王妃尊貴之體。敬王妃出身簪纓世家,四世三公的出身,怎能被銅臭之氣玷污。”
姜如玉更是吃了一驚,眼前這個溫軟秀麗的年輕女子竟是簪纓世家出身?那麼,她們的出身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敬王妃只是笑了笑:“你這是什麼話,有件事想必你忘了吧?”王氏同敬王妃和姜如玉說話,其他貴婦也都圍了過來,即便是沒走近,也豎起了耳朵聽。
“太宗建國之時,篳路藍縷,歷盡千辛萬苦才得大業,而當時太宗的鐘皇后便是出身商賈。太宗起兵,鐘皇后散盡家財資助軍中,才得以成就大業。鐘皇后去時,太宗便說鐘皇后雖出身商賈,卻是世上品性最為尊貴的女子。如此說來,我大楚朝乃是商賈之資起家,何來輕視商賈一說?你們如此說,豈不是數典忘祖,叫人貽笑大方?”
敬王妃一番說話,振振有詞,何況還拿出了太宗的鐘皇后做例子,聽得王氏戰戰兢兢一頭是汗,連連道:“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還請敬王妃恕罪。”
澄王妃瞧著她們在這裡論道,急忙過來,笑道:“你們在這說的如此熱鬧,是在清談嗎?與其清談,不如趁著這個時候湊個樂子,有誰古琴彈得好的,彈一曲,也應應景可好?”
澄王妃這話便將話岔開了,王氏急忙退下,走到了一邊。有了敬王妃這番話,便再也沒人敢議論姜如玉的出身了。
沈宜珍站在大柏樹後面,冷冷的看著這一切。方才敬王妃說話響亮,連她都聽到了,豈不是說給眾人聽的?真是可惡,倘若不是這敬王妃,姜如玉定然成了笑柄。如今她搬出了鐘皇后,還有誰敢說這一茬?
沈宜珍皺著眉頭,揪著柏針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澄王妃瞧著敬王妃向著如玉的,覺得她那一番話完全是搶了自己的風頭。這話一出,誰都服她。她是知道敬王妃的出身高的,比自己的出身還要厲害,心裡到底是不服,這是她的主場,怎麼能讓敬王妃占了風頭去?
她眼眸一轉,道:“去將我的琵琶拿過來,如玉你既然能嫁入侯府,琴棋書畫應當是精通的吧,不如彈一曲琵琶替咱們助興可好?”
她這話分明是刁難,倘若姜如玉出身商戶家裡沒有學過琴棋,她這話一出就讓她下不來台了。何況是琵琶,琵琶乃是商女所用的,貴婦們私底下彈彈也罷了,沒幾個說演奏給人聽的。現在拿出來大庭廣眾下讓姜如玉演奏,當她是賣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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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3:04
第九章
彈琵琶太侮辱人,敬王妃笑道:“這梅林優雅,琵琶急促,不大合適吧?我正好帶了古琴,不若換成古琴吧?”
澄王妃瞥了敬王妃一眼,不置可否。
敬王妃讓人拿了古琴過來,澄王妃依舊讓丫鬟拿給如玉,就要看她表演。
與此同時,澄王妃也著人搬了桌椅板凳,一眾貴婦人都坐下,專等著如玉的琴音。貴婦之中,有臉色促狹看笑話的,也有面露期盼真打算聽琴的,更有像敬王妃澄王妃這樣面色平靜喜怒不形於色的。
如玉笑了笑,看那琴到了跟前,隨手一撫,便流出動聽的琴音。
澄王妃一愣,這一出手便知道是行家。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商戶女子真的會彈琴。
如玉瞧著這梅花,便彈起了古曲《梅花三弄》,優雅動聽的琴音仿若仙樂一般迴響在梅林之中,讓人聽而忘俗,餘音繞梁。
沈宜珍看到姜如玉出風頭,懊惱極了,轉身就走,可是一轉身卻撞到了一個人。
“王爺?”她十分詫異,這人正是澄王羋容。
“彈琴的是何人?”羋容抬眼望去,只見人群之中一人端坐琴前,輕佻慢撚,琴音動人。
不,不止琴音動人,更動人的是她的容顏。
羋容睜大了眼睛,眼眸漸漸幽深,好清豔的美人!真是超凡脫俗,美若天仙!
沈宜珍看到王爺的樣子,心中又驚又怒,驚得是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裡,怒的是他居然一見姜如玉便給她的美貌傾倒了。
該死!她在心中惡狠狠的罵著。
“說,那是誰!”澄王看她不回答,聲音低沉,顯然不悅。
沈宜珍只得說:“那彈琴的是護國侯府的夫人姜如玉。”
澄王怔了一下,自語道:“想不到衛澹竟然娶了如此美貌的妻子!”
沈宜珍抬頭,看他眼眸微微轉動,目光卻始終鎖定在姜如玉的身上,眨都不眨的。
她陰鬱的蹙起眉頭,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她的離開,澄王並沒有注意,因為他一直在賞美景,聽美樂,看美人。
“真美!”他由衷的讚歎道。
如玉一曲琴音落下,敬王妃率先鼓掌,其他貴婦便是不想鼓掌的,奈何她的確彈得好,又礙于敬王妃的臉面,也只得鼓掌。
敬王妃讓人收了琴,如玉微微一笑,過來道了一聲謝。這一次她的確要謝敬王妃,她替自己解了圍。雖則她不在乎出身,但是得人善意幫助也是該心存感激的。
敬王妃看她雖然出身不高,卻氣度嫻雅不卑不亢,有幾分喜歡,笑道:“若是你不嫌棄,我可叫你一聲妹妹,往後也可走動走動?”
如玉一怔,這位王妃自是出身顯貴,又是王妃之尊,她有什麼可嫌棄的,不由得笑道:“王妃哪裡的話,若是王妃不嫌棄,我叫一聲姐姐便是。”
敬王妃只是笑,從手上褪下了一對珊瑚珠串遞到她的手中,“既然得你叫我一聲姐姐,這珠串便送給你做個禮物,也算是咱們有緣。”
如玉看她的確友善,便從容的收了。
兩個人說話,其他人哪裡再敢嘲笑如玉,何況她琴音高妙,那是真本事,雖然出身商戶也不比閨閣小姐差,現在又同敬王妃親近,找她的麻煩豈不是給自己找無趣。
吃了午宴,游了一會梅園興致也漸漸的淡了,澄王妃乏了回去休息叫下面的人招呼,便有三兩夫人告辭而去。
如玉想走,告了辭就打算離開,本想跟敬王妃辭別,回頭見她同幾個貴婦正在談話,不好打擾,她便同自己的丫鬟僕婦一起往園門外去了。
經過一處假山時,驀地從假山旁躥出一個人來,嚇了如玉一跳。
“你是何人?”巧兒立即警惕的問。
那是個丫鬟,瞧著眼熟。
如玉試探的問:“你是澄王妃身邊的丫鬟?”
那身穿紅衣的丫鬟點點頭,擠出笑容:“我們王妃還有禮物要送給侯夫人,請跟我來。”
如玉疑竇,想推辭但是人家畢竟是好意。
她只得跟著一起往一旁的院子去了。走過假山穿過遊廊到了一座小院跟前,那丫鬟看了一眼如玉身後的丫鬟下人,笑道:“王妃就在裡頭,請侯夫人一個人進去吧,王妃還有幾句私話想同夫人交代呢。”
她的神色,讓如玉無端的生出了警惕心,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笑一笑說:“別人倒是無妨,不過我想身邊的阿喜丫頭同我一起進去。”
紅衣丫鬟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侯夫人什麼意思,莫非在這王府裡,還能虧待了你不成?你當我們王妃是什麼人?”
如玉瞧著這丫鬟臉色這就變了,眼看著急了,更加覺得不對。
她冷冷一笑:“這是王府沒錯,但是好歹我是護國侯夫人,你們王妃的禮物,若是我不收,莫不是還硬塞給我不成?麻煩你跟你們王妃說了,禮物我便不收了,改日再來謝過。”說罷,她高聲道:“咱們走。”
一行人竟轉身就走了。
紅衣丫鬟急的直跺腳:“誒,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如玉腳步走的更快。
待得一行人走遠,圓月門內走出一個人,身著朱紅錦衣頭戴金冠,冷聲斥道:“沒用的東西!留個人都不會!”
那丫鬟一聽聲音渾身一抖,頓時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那護國侯夫人實在不識抬舉,奴才辦事不力,還請王爺饒命!”
羋容擺擺手,冷冷道:“罷了,此時不要同王妃說。”
“是,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丫鬟諾諾的退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
羋容眯起眼,遙遙的似乎還能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如此窈窕如此動人,即便是合府的美人似乎也比不過那一個。
羋容眼眸微轉,本想叫她進來陪著說說話,沒想到那女子竟如此警覺。越是弄不到手的越是讓人心癢,他此時的心口便如貓爪撓一般,始終是不甘心的。
如玉快步出了王妃,到了門口處時,因為石坎所絆,差點摔了個趔趄。
她有一種不好的直覺,覺得方才那圓月門內冷意森森,仿佛有要吃人的老虎一般。
巧兒不解:“夫人,王妃的禮物不收,真的妥當嗎?”
如玉搖搖頭,不想再說什麼,因為走的急促,微微的喘著氣。
出了門口,抬頭便看到一人策馬打先而來,後面跟著一行十來個帶刀的護衛。
如玉看到那青銅面具,便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忍不住叫道:“衛澹!”
衛澹在馬上看到她面色青白,不由得唬了一跳,立即翻身下馬飛快的到了她的跟前。如玉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中,男人急忙攬住了她。
“怎麼了?”他怕她受欺負了。
如玉搖搖頭,“咱們上馬車再說,你陪我在馬車裡好嗎?”
對於她這小嬌妻,衛澹自然無所不從。
他叫人牽馬,親自扶著如玉上了馬車。這時正好敬王妃也出了王府,當她看到衛澹的背影時,禁不住一怔,當看到兩人並肩的背影時,一種濃濃的失落浮現眼底。
“王妃,該上馬車了,這門口風大。”敬王妃仿佛想起了什麼,驀地回過神來,微微笑了笑:“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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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3:19
第十章
馬車裡,如玉靠在衛澹的懷中,衛澹取了面具擱在一旁,瞧著她的樣子似乎被嚇到了,他更不能拿面具讓她害怕。
柔軟而馨香的身體窩在他的懷中,衛澹有些不解,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青絲,用輕柔的聲音問:“怎麼了?他們那些人欺負你了?”
如玉搖搖頭,這時臉色卻漸漸的緩過來,浮起了紅色。
她尋了一個舒適的位置靠在衛澹的懷中,雙手抱著他的腰,感覺到他錦衣面料上的涼滑,低低的說:“在王府的時候,那些貴婦人笑話我的出身。”
衛澹皺起了濃眉,眉峰如劍。
“這個我不在乎,不過敬王妃替我解了圍。”
“敬王妃?”衛澹眯起雙眼,他想起了那個女子。
“你認識敬王妃?”如玉覺得他說起這個人似乎用的一種認識的語氣。
“敬王妃謝玉,及笄之時才名滿京城,又是出生簪纓世家,我自然聽說過。”
如玉驚訝的瞪圓了眼睛,“原來姐姐這麼厲害呀!”
“姐姐?”衛澹更加詫異,“她怎麼成了你的姐姐了?”
如玉笑道:“大約她看著我喜歡吧,稱我做妹妹,還送我一串珊瑚珠子。”說罷搖晃著手腕上的珊瑚珠子給衛澹看。
衛澹目光落在那珊瑚珠子上,淡藍的眸子閃過一道迷惑的光芒。他不明白敬王妃是什麼意思。
如玉想起離開之前那件怪事,緊緊抓住了衛澹的袖子,道:“相公,臨走時澄王妃突然要見我,還不准我帶阿喜進去……”
衛澹一愣,握住了她的手:“她見你做什麼?”
“說有禮物要送給我,可是我看那丫鬟的表情緊張而怪異,又想起你同澄王不睦,便禮物也不要,跑了出來。”她癟了癟嘴,“我這樣落荒而逃,會不會給你丟臉?”
衛澹方才聽到她說的話心中已經是驚駭,雖然他猜不透是什麼事,但是能將如玉嚇成那樣的,必定當時的情境非常可疑。倘若真發生什麼意外,他真是鞭長莫及。
他的臉色變得陰沉,眸子也變得如刀鋒般鋒利。
如玉看他臉上變色,怕他是不高興了,扯了扯他的袖子。
衛澹回過神,低頭看著她美豔的小臉,伸手摸了摸,道:“咱們以後都不去澄王府了,那裡頭的,都不是好人。”
如玉一聽如釋重負,彎唇笑了笑,愉快的說:“就聽相公的。”
男人低頭看她,一張小臉,笑起來便如春花綻放,百花不及其豔麗,禁不住心中一動,低頭,便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如玉不由自主勾住了他的脖子,將他的頭往下拉了拉,衛澹心領神會,便將那一吻加深,兩人唇舌交纏,越發的如膠似漆難捨難分。
馬車輕輕的搖晃,如玉被吻得喘不過氣來,頭腦一陣渾沌,這時男人才放開了她。
她已經覺得男人身體的異樣,肌肉也繃得緊緊的,某處更是硬硬的頂著她。
她有些愧疚,不該這麼鬧的,他這樣,待會怎麼下馬車?萬一叫人看到豈不是笑話丟臉?他可是一等護國侯啊!
她急忙坐正了,只是肩膀靠在他的一邊。衛澹明白她的意思,因為的確待會下了馬車還有會議,不能亂來。
好容易平復了,如玉紅著臉瞅著他直笑,衛澹無奈的看她,搖了搖頭。
“是你先親我的!”如玉得給自己找個理由。
衛澹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你怎麼不說話?”如玉只是想為自己辯解,絕對不是她勾引在先才使得他狼狽。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那上下翕動的飽滿幼滑紅唇,喉頭滑動了一下,暗啞的說:“你再說話,信不信我再親你。”
如玉一怔,妙目睨了他一眼,便垂下了頭,臉上漲的通紅,只覺得熱,拿手不住的扇著。
衛澹也望向了一邊,外頭,很快就要到侯府了。
衛澹轉頭,卻驀地一張小臉突然靠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只見她嘻嘻一笑:“這次是我先,扯平了。”
男人怔了一下,很快,又揚起唇角,笑了。
梅花宴完了之後,丘翎兒便四處打聽消息,得知在宴席上不但姜如玉並沒有大大的出醜,還因為琴音高妙而受到了讚賞。雖然她出身商戶女的事情的確被暴露了,但是有敬王妃替她說話,別個半聲不敢吭。據說她在宴席上還同敬王妃姐妹相稱,羨煞旁人。
丘翎兒打聽到這些消息,心中惱火的很,回到了家裡,趙夫人聽了這些話,疑惑的說:“那位敬王妃素來眼高的很,怎麼會同一個商戶之女姐妹相稱,還真是怪事!”
丘翎兒蹙了蹙眉,道:“那敬王乃是皇帝唯一的兄弟,雖然是個紈絝,但是頗受皇帝的重視,比起現在權勢正盛澄王絲毫不弱。敬王妃出身謝國公家中,家世顯赫,當年還是名滿京城的才女。這樣的人,怎麼會瞧得上那個姜如玉?我覺得蹊蹺的很。”
趙夫人撇撇嘴,看了女兒一眼,譏諷的笑了一聲:“蹊蹺又怎麼樣,反正現在姜如玉就是底子被咱們揭了也沒落得打落水狗的下場,現在該怎麼辦呢?”
丘翎兒眼眸一轉:“表哥都沒見著,能怎麼辦?咱們好歹先見著表哥的面再說。”
兩母女又開始籌謀要見衛澹。
如玉在府中,從東廂房看外頭的大雪壓松枝,屋裡燒著暖爐,還有些熱,巧兒捧著一盤子果脯,她塞了一顆紅紅的果子進了嘴裡。
“侯爺呢?”如玉問。
巧兒說:“在書房裡同人議事呢,說待會再過來。”
如玉靠在榻上,一隻手支著下巴,又看向了外頭的皚皚白雪。
“這京城的雪遠比定州的要大呀!”她歎息道。
巧兒笑道:“的確,定州都是小雪,哪有這樣的大雪。說起來,夫人的嫂子大概生了呢,不知道生了個公子還是千金呢?”
如玉有些感慨,來了京城這些時候,她竟開始想家了。嫂子雖然嘴快勢利,但是人心底還是單純的,同她相處也如姐妹。父母兄長待她都極好,只有在定州家中時日子過得又簡單又舒服。
比起上輩子,這家人真的是好極了。上輩子的官宦世家中,人情冷暖實在讓人心寒,那時她有了克夫之名之後,家人避她如蛇蠍,除了外祖家還能走一走,天底下已經沒了她容身之地。家人如此冷漠,也是她當初選擇死路的原因。
她不知道這輩子她重生在定州商戶女的身上,上輩子的家人是否還在,又或者因為她的變故,使得那家人變了樣子也說不定。
她搖了搖頭,反正不想去想那家人,只是外祖,在京城外的彭城,這一世,還在那裡嗎?她還能去看看他嗎?
不,她立即否定了這個計畫。從京城去彭城的路上,正是衛澹斃命之所,那個地方她斷然是不能去了。
想著衛澹斃命的情景,她眼皮又開始跳。
一隻手落在她的頭頂,她驀地驚愕的抬頭,從方才混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眼中便看到了一雙藍色的深眸。而此時,婢女們都退下了,屋裡只有他。
他臉龐俊美,穿著天青色的袍子就站在她身後,手落在她的額發上,目不轉睛眼帶笑意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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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3:34
第十一章
“發什麼呆?”他靠著她在榻上坐下來,抬頭,也看到了琉璃窗外大雪壓松枝的情景,笑了笑:“白雪皚皚有什麼好看的。”
如玉靠著他,問:“近日你頻繁上朝,皇帝可有吩咐你出京城完成什麼任務?”
她只是隨口一問,不想男人伸出手臂將她擁在懷中,手指穿過她垂落的柔滑青絲,緩緩道:“有。”
如玉身子驀地一震,驚愕的轉頭看他:“什麼事?”
衛澹笑笑:“朝中機密,不能外泄。”
“我也不能說嗎?”如玉有些著急,緊緊的攥住了他的袖子。
衛澹點頭。
如玉心中如同掀起一陣驚濤駭浪,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面白如紙,緊張的問:“什麼時候走?”
“三日後。”他簡短的說。
看著她蒼白的臉,衛澹伸手拂過她的臉,抱起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著問:“你擔心什麼?”
如玉垂下眼簾,掩飾自己心亂如麻的情緒,堅持的問:“那你至少告訴我你去哪兒。”
“彭城。”他說了。
女子驀地抬頭,驚愕的睜大了雙眼,渾身戰慄,仿佛即可就要暈倒一樣。
衛澹蹙眉,緊緊攥著她的雙肩,不解的問:“如玉,你在怕什麼?”
“別去……”如玉唇色都發白了,緊緊的環抱著他的腰,喃喃的說:“我不曾對你有什麼要求,求你,別去,別去……”
衛澹眸色漸深,低沉的問:“為什麼?”
如玉慌亂的轉動著眼珠,想著他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個靈魂重生到另外一個身體上,又怎麼可能有重來一次的事情?
她編了一個謊話,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在大雪天,去彭城的路上被人刺殺了。我夢見你躺在雪地裡,奄奄一息,你要死了……”
說著,她的眼淚大顆的落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襟。
衛澹緊緊的抱著她,心中更是吃了一驚,這些她怎麼會夢到?這就是他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啊。
聽到女子抽泣的聲音,衛澹伸手摸到了她的臉上,摸到了潮濕的淚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低聲說:“別哭,乖……”
可是如玉一想到他會離開自己,會死去,眼淚便止不住的往外流。
他心疼的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嘗到了鹹鹹的淚水,又親了親她的眼睛,把她緊緊的摟在懷中。
他撫摸著她的烏髮,安慰道:“傻瓜,我不會有事的,只是去辦差,又有什麼要緊的。”
如玉不住的搖頭:“我不許你去,就是不許你去,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衛澹沉默了半晌,終於道:“乖,別哭,容我再想想。”
“真的?”如玉一聽欣喜的抬臉,衛澹鄭重的點頭:“我何時騙過你?”
如玉白皙的臉上,唇角微彎,露出一絲喜色。
男人撫了撫她的臉,幼滑如絲緞,低了頭,便吻了上去。那吻越來越深,如玉在他懷中蠕動著,他不耐煩榻上的狹窄,逕直打橫將她抱起來直接到了拔步床上。
簾帳落下,女子的青絲鋪陳在枕上,柔軟而光滑。男人的吻星星點點的落下,隨著熱吻,褪去的是衣衫,衣衫落盡,只剩下宛若白玉般的女孩,仿佛盛開的蓮花。
如玉輕輕的喘著氣,微睜星眸,看著在她上面的男人,他一身蜜色的肌肉,勁實而遒勁,伸手撫過去,都是硬硬的鋼鐵似的肌肉。
雖然硬邦邦的,她還是喜歡。手拂過他的手臂,他的脊背,撩起絲絲火星,惹得男人更加的用力,更加的深入。
她悶哼一聲,隨即又喘息了一下,陣陣浪潮襲來,讓她渾身戰慄,頭腦眩暈……
他低頭用力的吻住她,腰身更加用力,她伸出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似乎在配合他。
男人低喘著,灼熱的氣息拂在她耳畔,“如玉……如玉……”
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念著她的名字,叫她身上的那股浪潮推得更高,她緊緊的抱住他的脖子,身體的感官已經到達了極致……
完事之後,如玉癱軟的躺在他懷中,只覺得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他的手輕輕撫著她光潔的脊背,輕聲道:“如玉,幫我生個孩兒吧,嗯?”
如玉臉上發燙,拿手推他胸膛:“孩兒又不是我想生就會來的,這要看送子觀音娘娘的意思……”
衛澹低頭,咬住她的耳垂,手又落在某個綿軟的部位,低聲道:“不,也要看你相公我的努力程度……”
如玉不理他,按住了胸口的那只大手,“今天罷了,你不要再……”
話音未落,男人又翻身上來把她壓在了身下……
如玉想說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她其實只是想說一句,你再來,明日我又起不來床了。
不過似乎第二日並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雖然雙腿酸軟,但是勉強還是能起得來床的。
今日休沐,衛澹在家中陪著她。
一早,如玉正在院子裡看鳥雀,卻聽到一個消息,那位元表妹丘翎兒又上門了。
如玉撇撇嘴,撒了一把小米在雪地上,便有雀兒落下來吃,也不怕人。
巧兒譏諷的說:“那位表小姐臉皮可真厚,照我說,肯定上次說小話傳出去的就是她!”
如玉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她身旁沉默不語的阿喜,嗔道:“巧兒,你得跟阿喜學學,話那麼多。”
巧兒皺皺鼻子沒有說話,可是不幾秒又忍不住說:“那兩人來肯定不懷好意,夫人得想法子對付她們。或者,乾脆不見算了。”
“見,怎麼能不見,親戚嘛。”如玉笑笑,“我不見,她能死心嗎?正好今兒相公在,我也想看看相公對這親戚到底是什麼態度。”
她轉頭對小丫鬟道:“吩咐將她們接在小廳裡,我一會便過來。”
如玉見巧兒還氣呼呼的在那裡尋思什麼,嗔道:“還不走,替我換了衣服去見客吧!”
丘翎兒母女倆坐在小廳裡,喝了一會兒茶,便看到如玉穿著一襲繡金絲雲錦面的撒花錦襖裙,戴著金玉頭面出來了,這一身打扮的華貴亮眼,看著都叫人眼紅。
趙家吏部侍郎,俸祿有限,家底也不豐厚。丘翎兒還好,那趙夫人看到如玉頭上滿滿的碧玉首飾,兩隻眼都發紅了。
衛家乃是累世功勳世家,自然是有錢的,只是原先也不怎麼看的出來。如今來了兩次,趙家母女就發現如玉首飾衣服極為華麗,都不帶重樣的,就更加肯定衛家其實是非常有錢。而如今衛家只有衛澹,也沒人跟他爭產什麼的,所有的錢竟都落入了這個商戶女子一人手中,這麼想著,兩人心中又是貪慕又是不忿。
如玉笑的還是淡淡的,態度跟上次沒什麼變化。
丘翎兒猜到今天休沐衛澹應該呆在家中,還是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好久沒見表哥,他今日該是在府中休息吧?”
如玉點頭:“的確,在書房中呢。”
丘翎兒心喜,不由得揚起唇角道:“那我也該去見見表哥呢。”
如玉身邊的巧兒一聽這話,眼睛瞪得跟烏眼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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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3:48
第十二章
如玉笑了笑,抿了一口茶:“他呀,在家裡也是忙,不知道在書房裡頭忙什麼,大約是皇帝下達了什麼任務,我都不敢去叨擾他。”
丘翎兒一聽便意興闌珊了,衛澹現在是肱骨之臣,自然是皇帝親信,忙的事情肯定是國家要務,她哪裡敢去攪擾衛澹。
“不過……”如玉話鋒一轉,“表妹是自家人,沒什麼要緊的。你直接去書房看看,若是他沒有太忙,你同他打個招呼便是了。”
丘翎兒愣住,這是什麼話?她看了母親一眼,趙夫人也是錯愕,這行麼?
那位護國侯可是素來以閻羅之名著稱的,雖然兩人小時候認識,誰知道大了他會不會翻臉?
她不大明白姜如玉的意思,只見姜如玉臉色淡淡帶笑,並不像有什麼惡意。
丘翎兒料想以姜如玉的腦子應該也想不出多惡毒的陰謀詭計。既然她給了這個機會,機會難得,見一見又何妨?若是表哥忙碌,打個招呼出來就是,好歹也給衛澹留了印象。何況丘翎兒自恃貌美,只要他驚鴻一瞥即可,說不準便被自己吸引住了。
丘翎兒笑道:“那就麻煩表嫂了,既然來了,打個招呼還是應當的,不然表哥要說我不懂禮節了。”
如玉點點頭,吩咐丫鬟:“去跟侯爺說,表姑娘要去書房同他打個招呼。”
丫鬟領命去了。如玉這麼大張旗鼓的,倒叫丘翎兒摸不著頭腦。
如玉並沒有跟去,還在小廳中陪著趙夫人。她讓丫鬟領著丘翎兒直接往衛澹書房那邊去了。
今日衛澹並沒有什麼要事,只是在書房中看看書,聽到丫鬟說丘翎兒來了,禁不住有些詫異。
如玉讓她來書房是個什麼意思?
衛澹蹙眉,便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氣勢凜人。他本是沙場中人,不怒自威。這麼一坐直了腰杆,那氣勢便能叫人不寒而慄。
丘翎兒被丫鬟引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衛澹。
衛澹心存防備,看到這表妹,瞅著眼生,不由得有些不耐煩:“有什麼話同夫人講即可,哪個叫你到這裡來的!”
雖然不是呵斥,勝似呵斥,丘翎兒抬眼便看到了他的青銅獸面面具,加上他一身的威嚴氣勢,嚇得一哆嗦。
她後退了一步,急忙辯解:“表哥,是表嫂說讓我過來跟你打個招呼的。”
“胡說八道!”衛澹冷聲道,“這書房重地,乃有許多機要,這樣的地方,夫人怎會叫人讓你進來!”
丘翎兒委屈極了,看到他惱怒,臉兒都嚇的白了,哆嗦著雙唇,方才一腔的勾引算計全都落了空,只剩的害怕,可是到底不甘心,好容易見一次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表哥,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
衛澹倏然起身,站了起來,丘翎兒嚇得心兒一顫。
他惱怒道:“什麼大時小時的,本侯既然娶了妻子,又怎會同別的女子有什麼過往!你今日當是親戚拜訪,見見夫人也就是了。如此膽大妄為闖入機要書房,若是別人,早就亂棍打出去了!來人!”
“侯爺!”兩個帶刀護衛立在門口,嚇得丘翎兒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上。
她方才來的時候只是滿腔歡喜,哪裡注意到他這書房外頭都是帶刀的侍衛,一個個兇神惡煞,簡直是如同狼虎之穴一般。
“送表姑娘出去!你們也一個個給我聽著,若是再放人進來,打斷腿!”
“是,侯爺!”兩個侍衛聲如洪鐘,震得丘翎兒心驚膽顫。
她白著臉被人架出來了,丟在了書房外頭,這時丫鬟過來急忙扶著她:“表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丘翎兒臉色煞白,顫顫的說:“這書房是機要之處,明明不能進,為何你們要讓我進去?”
丫鬟詫異:“如何是機要之地?我們家夫人每日都進出呢。”
丘翎兒閉了閉眼,歎了一聲,罷了罷了,表哥這樣的人,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
他一聲呵便叫她膽寒,若是怒起來,豈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丘翎兒被扶到了小廳,如玉看她臉色不好,笑道:“怎麼了?見著侯爺了嗎,打了招呼了嗎?”
丘翎兒勉強點頭。趙夫人疑惑看女兒,這是怎麼了?見了表哥不是應該高興麼,怎麼像只霜打的茄子?
“娘,咱們該告辭了,休沐之日,嫂子要陪著表哥呢。”丘翎兒道。
趙夫人還不想走呢,但是看女兒這樣,兩個只得告辭。
兩個人走後,丫鬟在如玉耳畔小聲說了方才書房發生的事情。
如玉噗嗤一聲笑了,巧兒還一臉疑惑,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算他識相,若是他對這表妹笑臉相迎,看我今晚不打他。”如玉心情舒暢的喝著茶水。
巧兒趕緊向那丫鬟打聽,丫鬟也跟她說了。
巧兒大吃一驚:“夫人,難道你知道侯爺會嚇唬她嗎?”
如玉擱了茶碗,笑了起來:“我哪裡知道他會怎麼處置。左右是他的表妹,這麼巴巴的送上來的美人,若是他喜歡,我都能幫他收了。若是他不喜歡,便讓他自己跟人回絕,免得我夾在中間做人難受。”
巧兒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向她豎起了拇指:“夫人高招啊,如今那位表小姐肯定再也不想登門了。”
如玉揚唇只是笑。衛澹的性子她還不知道麼,但凡有人擾了他,他惱起來便能嚇死人。這幾日他在書房裡不曉得籌謀什麼,想必應該是要緊事,這個時候丘翎兒去了,自然只有撞槍口的份上。
她的確是在算計丘翎兒,但也是考研考驗衛澹,幸好,這個結果很有趣。
她想起昨天的果脯,叫巧兒再去取些果脯過來。
丫鬟正要下去,如玉想了想,道:“咱們廚房裡的果脯你各樣取一盒過來,用一個大盒子裝了,然後叫人送去敬王府。”
巧兒聽著愣住:“夫人說送去敬王府?”
如玉點頭:“人家既然稱我做姐妹,敬王妃又那樣和善,所謂投桃報李,我總不能當作沒這回事吧。果脯雖然東西小,想來一般女子都愛吃,送去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丫鬟連忙點頭去了。
巧兒一轉頭,卻看到侯爺出來了,唬的一跳。這位侯爺,恐怕天底下除了夫人,沒有人不怕他的。
衛澹擺擺手,巧兒低頭退下。
如玉還沒回過神,周圍的丫鬟都下去了,她抬起眸子時,才看到了衛澹。
他神色凝重,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高興。
“相公,今日休沐,要不要去街上逛一逛?”如玉笑著問。
衛澹到了她身側的椅子上坐下,轉頭看她:“為何要讓丘翎兒去書房?”
如玉撇撇嘴:“她想見你,我還能攔著不成?”
衛澹無語,這是什麼歪理,這幾日他的確在書房籌謀一些事情,幸而今日沒有做事,而丘翎兒進書房的時候,如玉也叫人先報了一聲。但是書房畢竟是要地,怎麼能隨便讓外人進來?
但凡外人到了那個地方,猶如進了他的隱私之地,無論是誰,他都會不悅,當然除了眼前這個女子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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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4:01
第十三章
衛澹拉著她的手,說:“你明知道我會對她發怒,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如玉一臉委屈:“天地良心,我哪裡故意。她那麼想見你,我也怕你想見你的好表妹,特意給了你機會,你倒好,把美人生生的往外推,現在倒好,還怪我起來了?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衛澹嗤笑一聲,拿手捏她的臉:“你還好心?我看是黑心肝還差不多。來,讓我看看,是什麼顏色的。”
說著,他伸手去撩她的衣領,如玉臉紅了,打開他的手,嗔惱的說:“相公,大白天呢,動手動腳的。我的腿……”說著,她咬唇不說了,她的腿到現在還軟著呢,都是他昨晚,一次又一次的……說是為了孩子,其實還不是為了他自己逞能幹……
衛澹微微一笑,起身扶住了她的手臂,道:“好吧,休沐日,我便陪著你出去逛一逛,可好?”
如玉欣喜雀躍,“真的?”進京以來他都沒怎麼陪她逛街。
衛澹摸摸她的臉,憐愛的說:“想買什麼,都買給你。”
如玉開心極了:“可是你說的,待會你不要心疼就是了!”
衛澹勾唇,他衛家怎樣的家底她能不知道,還心疼?他從不覺得京城的街有什麼可逛的,不過既然是陪著她,那就勉為其難的逛一逛吧。
他拉著如玉的手:“走吧!”
如玉露出笑容,這人,說起逛街比她還急呢。
雖則是冬日,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如玉同衛澹一起坐在馬車裡,她掀開簾子往外看,只見有現蒸的糕點饃饃,冒著騰騰的白汽,不由得饞了嘴。
“相公,我想吃糕點!瞧,那裡!那個桂花白糖糕!”如玉笑著指著糕點攤子。
衛澹微微勾唇,吩咐外頭跟著的衛七:“將那糕點買來!”
“是。”
衛七應聲去買,不一會兒,熱騰騰的桂花白糖糕就到了如玉的手裡。
如玉捧著熱騰騰的糕點在衛澹的嘴前,揪了一塊遞到他的嘴邊,笑意吟吟的說:“相公嘗嘗。”
衛澹搖頭,道:“你吃吧,甜食我素來吃的不多。”
如玉不肯甘休,嘟起嘴,“你吃嘛。”她一定要他嘗嘗。男人無奈,只得就著她的手吃了,女人這才滿意。
“好吃嗎?”她還要問,衛澹點頭。
如玉開心的彎起唇角,她有衛澹陪著逛街,逛著街吃著糕點,自然是歡快極了。
轉頭看到一個首飾鋪子,匾額金黃,光面堂皇,裡頭佈置亦是很講究,如玉便被那鋪子吸引住了。她來京城,還未曾好好的逛逛首飾鋪子,今日既出來了,她且看看,說不定有入眼的首飾。
衛澹見她目光盯著那鋪子,便叫車夫停了馬車,扶著如玉下了車子:“既然想看,便看看。”
如玉笑著點頭。衛澹卻不大想看,他站在門口,叫阿喜和巧兒陪著一起去,又叫了兩個侍衛站在門口守著,他道:“我在門口等你。”
如玉正要提著裙子進去,卻聽到街面上有人叫賣:“糖葫蘆——,賣糖葫蘆咯——”
她笑著拉了拉衛澹的袖子:“不如你去幫我買糖葫蘆吧。”
衛澹看了一眼那賣糖葫蘆的,點了點頭。
瞧著衛澹去了,如玉笑著進了首飾鋪子,巧兒在一旁偷笑,道:“侯爺好疼夫人,真是羨煞旁人。”
如玉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進了鋪子,卻見那掌櫃滿臉笑意的招呼:“夫人,看首飾啊,今兒一早就來了新款呢,您好好的瞧瞧。”
如玉點點頭,但是又多看了那掌櫃一眼,掌櫃面色黃黃身體乾瘦,覺得有些奇怪。這掌櫃和氣倒是和氣,但是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往常看到的掌櫃大多都圓圓胖胖的,這麼乾瘦的還真是少見。如玉一時想不出來為何怪異,便摒棄了這怪異感覺,到了櫃檯前,看著上面擺著的各色首飾。
京城首飾果然款式新穎,比起定州的質樸,這裡的首飾可謂是花樣繁多。
“巧兒,阿喜,你們也幫我看看,哪個簪子好看?”她對身旁兩個丫頭說。
巧兒湊過來,看到一枚碧玉蓮花簪子,連忙推薦:“這枚通透又雅致,夫人戴著一定好看。”
如玉拿起來看,覺得不錯。她對阿喜招招手:“過來,你戴戴我看。”
阿喜一愣,到了她跟前,如玉將簪子在阿喜的頭上比了比:“挺適合你的。”
阿喜錯愕的望著她。
如玉笑著解釋:“阿喜,你在我身邊這些時候,我還沒賞你什麼東西,你若是喜歡這簪子,算是夫人我賞給你的。”
阿喜受寵若驚,有些感動,急忙道:“喜歡,喜歡。”
如玉笑笑,將簪子遞給她:“好好拿著吧。”
阿喜喜不自禁。
巧兒在一旁看著十分羡慕,如玉早瞧出她的小心思,也笑著對她說:“巧兒你去挑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送給你。”
“多謝夫人!”巧兒忙道,也拉著阿喜在櫃檯上幫她選好看的簪子。
一旁的掌櫃眼眸一轉,對如玉說:“夫人這邊來,我這裡頭有一盒十分珍貴稀罕的寶石首飾,還請夫人過目。”
如玉見他轉到了櫃檯的一邊,便也跟著過去了,瞧著他彎腰從櫃子裡果然拿出了一個紅色的錦盒,笑眯眯的對她說:“夫人過來瞧瞧,真的是西域過來的,稀罕貨色呢!”
如玉好奇,西域的貨色她見得多了,還能有多稀罕?她探頭去看,只見掌櫃打開了紅色的錦盒,陡然間,寒光一閃,一道匕首驀地從掌櫃袖中掣出來,從盒邊滑過,直刺如玉胸口。
只聽得“鏘!”的一聲,有金屬劃過玉石的聲音響起,如玉驀地後退一步,驚得目瞪口呆,那掌櫃驟然露出猙獰的面孔,便以極快的速度伸手去抓如玉的袖子,緊緊攥著如玉的胳膊,一刀沒中,打算再補一刀。
“啊!”如玉尖叫一聲,阿喜驀地轉頭,她反應極快,手中的簪子隨手而出,一道如流星般的綠光閃過,那簪子直插掌櫃的手腕,瞬間插透了掌櫃的手腕,鮮血淋漓,匕首“叮噹”落地。
鮮血濺到如玉的臉上,她驚駭的瞪圓了雙眼。
門口的侍衛聽到聲音立即趕了過來,掌櫃往後退了一步想逃,阿喜一個縱身,驀地拔出腰間軟劍,一劍刺中了掌櫃的肩頭,又接連幾劍,刺中了他的肚腹腰腿,唯獨沒有刺心臟。
掌櫃連中幾劍口吐鮮血,抱著肚腹,轉頭看了一眼如玉,似心有不甘。
如玉嚇得躲到了侍衛的身後,那掌櫃驀地雙眼圓瞪,口中一咬,仰面倒在了地上,吐出了黑色的血液來。
衛澹手裡拿著糖葫蘆到了門口,看到如此情景,立即扔了糖葫蘆,一個縱身到了如玉跟前,看到她臉上、身上都是鮮血,驚得聲音都變了。
“如玉,如玉……你怎樣了?”他緊緊攥著如玉的肩膀,把她的肩膀都快攥散架了。
如玉驚魂未定,此時看到衛澹,這才回過神來,她從沒見過衛澹這麼驚慌的樣子,旋即溫柔的安慰道:“相公,我沒事,這是那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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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4:15
第十四章
衛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冷靜下來,他驀地轉身,眼中射出冷厲的光芒,帶著雷霆般的怒火。
他定睛看時,他口吐黑血而亡,明顯是個死士,自盡了。
“該死!”他憤怒的罵道。
衛七道:“侯爺,像這樣的死士恐怕查不出是什麼來路。”
衛澹深吸一口氣,驀地遷怒門口的侍衛,喝道:“你們是怎麼守護夫人的?!”
侍衛慌忙跪地,戰戰兢兢,門外的行人看到這店子裡的狀況,只敢遠遠的圍觀,一個都不敢靠近。
如玉怕他遷怒下屬,急忙拉著他的手,道:“我沒事,不要罵他們。”
衛澹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士,冷聲命令:“將屍體帶回侯府,便是扒了他的皮,也得給我查出個來歷!”
他擔心如玉害怕,扶著她的腰身,低聲道:“走,有我護在你身邊,不怕。”
如玉點點頭,在他的護佑下回到了馬車。
巧兒嚇得幾乎暈倒,她看了看阿喜,果然是練家子,方才若不是她反應快,後果不堪設想。
馬車裡,衛澹還在恨恨的說:“我令這麼多人保護你,竟然還發生這樣的事情,待得回去,一個個都要受罰!”
如玉搖頭,勸道:“相公不要如此。此時來的突然,大家都措手不及。方才若不是阿喜反應快,那賊匪就得手了。阿喜算是有功勞的。”
衛澹冷哼一聲:“她哪裡算是有功勞,讓你受了驚嚇,頂多算是功過相抵罷了。”
如玉想起方才那賊人第一刀刺到她的胸口時沒有刺到她的心臟,而是刺到了一樣東西。
她從衣領中掏出那東西,正是上次衛澹送給她的驪戎國寶,孔雀明王雕像的玉佩,這玉佩上有一道明顯的劃痕,就是被利刃所劃。
她歡喜的捧著玉佩說:“是相公你救了我呀。”
衛澹歎了一口氣,道:“戴好,這玉佩的確是有靈性的,只要有它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如玉放好了玉佩,窩在他的懷中,有了他強壯的胸膛和臂彎,方才的驚恐才漸漸退去。
衛澹緊緊的抱著她,到現在想起他還覺得後怕,心有餘悸。侯府守衛森嚴,那些人不得下手,所以才選了他們出門的時候下手。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居然敢明目張膽在皇城行刺。
他們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如玉。或許因為他們知道要刺殺衛澹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所以選擇了如玉。方才如果不是玉佩,現在恐怕如玉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一想到她可能死去,衛澹心中一片驚慌和寒涼。他上一世,孑然一身孤身一人,從未有過半分溫暖,亦未有心愛之人。直到他臨死之前,遇到了她,那一絲溫暖至死銘記於心。
而這一世,他能好好的擁她在懷,已經是莫大的歡喜。倘若失去了她,他這一世又有何意義?
衛澹很疑惑,倘若是政敵,大可以沖著他來,為何要刺殺如玉?那殺手的背後究竟是什麼人?
如玉被他抱的有點緊,緊的有點喘不過氣來,她能感覺到他的害怕和驚慌,輕聲安慰道:“相公不怕,如玉有菩薩保佑,這一世一定平平安安,陪著你一起到老。”
衛澹沒有說話,喉頭滑動了一下,只是用力的將她抱的更緊。
刺殺事件並沒有張揚開,屍體被悄悄帶回了侯府,衛澹著衛七負責驗屍,無論如何必定要找出此人的來歷。
刺殺事件之後,衛澹將侯府的護衛又一次加緊,更是叮囑如玉最近不要出門,即便是在府內,出門身後除了阿喜之外,緊緊跟隨四個帶刀護衛。
皇宮養心殿中,皇帝羋泓在禦書房中處理政事,太監李慶過來在他耳畔耳語了幾句。
羋泓皺了皺眉頭,不悅道:“沒用的東西!怎麼辦事的!”
李慶為難的道:“現在打草驚蛇,想要再動手恐怕難了。”
羋泓冷冷一笑:“罷了,朕只是想同從前一樣,好好的使用那把刀,既不能如願,刀若沒用了,廢了也就罷了。”
李慶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只是想再次將衛澹變成天煞孤星的命格,這樣才能更放心的利用。只是沒想到那侯夫人如此命大,這樣刺殺都不得是,有了一次,下次恐怕就不容易了。
兩個人正說著,下面有太監來報:“稟告陛下,探子得到一封告密信,特地呈上。”
羋泓接過告密信,打開看過之後頓時臉色一變:“到底是誰寫的告密信?”
太監道:“探子說,這告密信是悄悄送到了他的書桌上的,並不知道是哪個送來的。”
羋泓身為皇帝,身後自然有自己的探子,專門查探他想知道的事情。但是這件事一般人是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哪一個是皇帝的探子。此人能將告密信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探子的桌上,還真是神通廣大。
皇帝揉了揉額角,眯著眼,又看了一遍這告密信上的事情。
“澄王羋容密謀造反,府中有軍甲、軍械、弓箭,他在關外還秘密購買軍馬。此賊圖謀良久,若不除,必反。”
短短幾行字,卻信息量巨大。倘若真的如此,那這澄王簡直要翻天了!
“哼!”皇帝重重的一哼,俊俏的眉目變得猙獰可怕,沉沉的說了一聲:“我的好皇叔啊!虧得朕那麼信任你!你到底回報了我些什麼!”
晴了幾日,又下起了小雪,雪花輕巧的落在窗外的翠竹上。如玉一早醒來看到衛澹不在身邊,急忙從床上爬起來梳妝洗漱,急急的喚了巧兒,巧兒連忙叫了丫鬟進來幫她梳頭,拿了毛巾給她洗漱了,又拿外衣,穿上了錦襖,看她要出門,趕緊拿了狐裘過來給她披上。
“侯爺呢?”如玉急促的問。
巧兒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一早就找衛澹做什麼,回答:“侯爺現在應該在書房裡頭。”
“哦。”如玉暗暗松了一口氣,趕緊邁步打算向書房去。巧兒問:“夫人不吃早飯麼?”
“等會再說。”如玉的話音落下,人已經出了院子了。阿喜和巧兒對看一眼,不知道她今日為何這麼著急,趕緊的快步跟了上去。
今日正是衛澹該出發去彭城的日子,他答應過自己考慮考慮,但是一直沒有給她明確的答案,她就怕他真的去了。
到了書房門口,只見侍衛林立,她直接就闖了進去,侍衛也不敢攔她,衛七看她來了,向書房裡的衛澹說了一聲:“夫人來了。”
衛澹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書,如玉徑直入了書房,看到他坐在書桌後看著她,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方才發白的臉色也漸漸緩和下來。
衛澹對她招手,如玉到了他的身邊,衛澹看這麼冷的天氣,她走的急促,額頭上都出了汗了。
他微微勾唇,“怎麼,這麼急?”
“你今日不去彭城吧?”如玉來不及問別的,就關心這一件事。
衛澹眼眸微轉,如玉見他不回答,生怕他為了皇命誓死效忠什麼的,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腿上,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撒嬌的說:“你答應我不去的,你答應我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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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4:29
第十五章
衛七衛八站在門口瞧著,幾乎要笑出聲來,見侯爺投來警告的目光,立即識趣的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房門。
“好,我知道了。”衛澹輕輕拍著如玉的背心,“我答應你就是了。”
如玉本想著怎麼耍賴撒嬌都要他留在家中的,見他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不由得吃驚,瞪圓了眼睛:“那皇帝叫你辦的差事呢?”
“叫衛七去。”衛澹回答。
如玉一怔,心中動了一下,隨即為衛七默哀。她不想衛澹去辦事,但總得有人去辦事。或許那人只是想殺衛澹,衛七去會沒事吧。她頓時覺得有些對不起衛七,只能暗暗在心中替他祈福了。
“那……那叫他務必要小心。”如玉心虛的嚅囁道。
衛澹點頭,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慰道:“無妨的。”
“吃了早飯沒?”他話音才落,便聽到“咕嚕嚕”的聲音從她肚子裡傳出來,如玉的臉“唰”的就紅了,羞惱的垂下了頭。
衛澹笑了笑,拉著她起來,“走吧,咱們吃早飯去,我也沒吃。”
如玉看衛澹的眼睛,就知道他在笑自己,不由得嘟起嘴:“不許笑我!”
“好,不笑,不笑。”但是那說話的語氣裡分明帶著笑音,眼睛裡也分明帶著笑意。
如玉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大步向前,衛澹搖搖頭,只得跟了上去。
早飯在花廳中吃的,吃罷了飯同著如玉一起回了東廂,兩個下棋又說話鬧了一上午。午飯直接送到東廂房來的。
吃了午飯,如玉給他做帽子,特地拿了把小尺子量了他的尺寸,然後讓他選料子,又拿了各樣的花紋叫他選。他看的頭暈眼花,那麼多花紋怎麼選,隨手就指了一樣。如玉便拿著花紋比比劃劃開始仔細研究起來。
他看向那雪,那雪花飄飄灑灑,如柳絮如楊花,落在樹上,猶如一樹梨花春來到。記得前輩子的今天,這個傍晚,他躺在驛道旁的雪地裡,那個女子跪在他的身前,憐憫的看著他。
而同樣的時刻,這女子卻坐在他身邊,恬靜的繡著花兒,為他做帽子做衣裳。
他心中微微一動,想著衛七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彭城的路上了。
前輩子他死得不明不明,刺客來的太突然,他只記得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將他團團圍著,一個個身著黑衣,不知來路,但是以他們那訓練有素的樣子,必定是軍隊中的人。
他去彭城,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去探望一個告老的大臣,除了隨身侍衛並沒有帶太多的人,即便是他武功再高,如何擋得住那麼多的弓箭?何況,那些箭都是抹了毒的,見血封喉。
他在朝中有敵手,這路人馬到底是誰的?他曾經想過可能是澄王的,也可能是其他政敵,亦或者是皇帝的?
但是猜想終究是猜想,而今日,他倒要瞧瞧,到底是哪個要殺他。
今日他坐在家中,去的是衛七,衛七一路是騎著他的馬,戴著他的帽子,穿著他的常服去了。他並不是叫衛七去送死,他知道到時候會有多少人馬,已經有整個暗月營埋伏在那個地方。而衛七身上亦是穿著貴重的鎖子金甲,武裝到了牙齒。他不會讓自己的親信因為自己而喪命。
前幾日刺殺如玉的死士扒了一層皮,除了能證實他武功高強有可能當過侍衛軍官,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一次,他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幕後那個黑手。他如今能做的,便是安靜的等著,等他們帶來有用的消息。
他本打算自己親自去,但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子,他不得不留下,他只想讓她心安。
如玉繡著繡著便有些困乏了,衛澹看她困了,拿走了她手上的繡活兒,道:“別繡了,休息一會兒去。”
如玉緊緊攥著他的袖子,努力睜大雖然已經困乏的眼睛,道:“不,我喝了茶就不困了。”他似乎看出了什麼,大約是她害怕她一閉上了眼睛,自己就離她而去了。
衛澹有些不解,如玉不是一個迷信的人,為何這次會如此相信這個夢?
他拍了拍如玉的肩膀,低聲道:“我陪著你休息好不好?”
如玉一怔,隨即臉上微紅,點了點頭。
衛澹拉著她到了床上,如玉脫了外衣躺了上去,待會還要吃晚飯,她只是稍微躺一會,不能睡久了,不然要叫下人笑話的。不知為何,最近幾日她困倦的有些異乎尋常,常常的就容易打瞌睡。
衛澹並沒有脫衣,而是靠在床邊,將女子摟在懷中。如玉靠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衛澹替她拉了被子蓋上。
他在她身邊陪了一天,如玉十分安心又有些擔心。
“皇帝如果知道你不是親自辦他給的差事,會不會怪你?”
衛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無妨,怪也怪不到哪裡去,頂多打幾板子罷了。”
“啊?”如玉聽了一驚,瞌睡也給驚沒了,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打你?你是侯爺,他這樣便打你,那可不行。”
待得看他臉上笑意漸濃,就知道他是騙自己的,不由得氣的捶他的手臂。
衛澹抱著她,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柔聲安慰:“沒事,我說沒事就是沒事。”
“嗯……”如玉話音才落,便覺得胃裡一陣翻湧,一把推開他趴在床沿上幹嘔,可是嘔了半天也沒見嘔出什麼來。
衛澹看她臉色雪白,急忙喚道:“快去請大夫過來!”
如玉覺得他大題小作,想著可能是吃了午飯沒消化,才要阻止忍不住又幹嘔起來。
衛澹急忙去倒了水給她喝,如玉喝了幾口便推開了,不一會兒胃裡又是一陣難受。
她從前沒有腸胃病,怎的突然就這樣,驀地她靈光一閃,想起了嫂子之前懷孕的時候就是這樣,莫非……
她眼中閃過兩道光,雙眼亮晶晶的看著衛澹。
“怎麼了?”衛澹看她異樣,有些擔心。
如玉搖搖頭,她不說,萬一不是,豈不是叫他失望了。
“我沒事。”
“就知道說沒事,這哪裡能叫沒事?”衛澹著急,到了門口看大夫來了沒,這時見丫鬟帶著一個老頭子趕過來,斥道:“快些!”
大夫一抬頭看到他,唬了一跳,急忙進來替如玉診脈。
診了一會兒,大夫面露喜色,道:“恭喜侯爺,夫人有喜了,一個月了。”
衛澹怔住了,定定的看著如玉的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如玉也猜到了,現在聽到大夫的話,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歡喜的看向衛澹。
她看到衛澹怔怔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相公,咱們有孩子了。”
衛澹恍然如夢初醒一般,怔怔的望著她,驀地抱住了她的肩膀,做夢似的囈語一般:“如玉,孩子,我們的孩子……”
如玉笑著點頭。
巧兒看到這樣子也是高興的不得了,過來說了一句“恭喜侯爺和夫人”,遞了一錠銀子給大夫,領著大夫去帳房領診金去了。
衛澹抱著如玉良久,如玉感覺到肩頭濕潤,伸手一摸還真是濕了。
她急忙推開衛澹,看他眼底果然有淚意,不由得心酸,道:“傻瓜,這是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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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4:44
第十六章
衛澹擦去淚痕,道:“是,這是大喜事。”他從前在疆場上便是流血流汗,從未流過一滴淚。不知怎的,今日聽到這個消息,眼淚竟情不自禁的落了下來。
人人都說他衛澹天煞孤星,可是如今他有了如玉,現在又有了如玉肚中的孩子,這世界上,他不是一個人了。
他擁有一個家!
如玉懷孕的消息傳出來,整個侯府都變得喜氣洋洋。巧兒各種提建議,給準備嬰兒的衣服,各樣用品。其他人亦是隨著忙忙碌碌。
如玉看他們這麼忙碌,可是明明這孩子才一個月,距離他出生還有好久呢。
不過巧兒說的也有道理,現在開始做嬰兒的衣裳,到了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有的穿了。
如玉寫了一封信寄回定州,告知定州總兵府的老夫人和姜家她懷孕的好消息。與此同時,她也收到了姜家的來信,原來嫂子薛琴生了兒子,按照當初衛澹給的名字,取名叫姜玨。
如玉十分歡喜,她有了侄子。她將這個消息告訴給衛澹,衛澹也很高興,兩人一起選了一些禮物,特地著人送去了定州姜家。
暗夜深沉,衛澹獨自坐在書房中,他是等如玉入睡之後才出來的。
他坐了一會,便站起來在院中走動,隨著夜色漸深,心中的焦灼感也越來越強烈。
突然,聽到侍衛稟告道:“侯爺,衛七他們回來了!”
衛澹驀地轉身,瞪大了眼睛,道:“叫他來見我!”
他進了書房,不一會兒衛七便進來了,身上還穿著衛澹的天青色常服,披著一件斗篷,臉上帶著幾絲血跡跪在書桌跟前。
衛澹見狀,急忙過來扶他起來,仔細看他的臉,見除了幾道血痕並無其他,身上也沒有濃重的血腥味,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無事吧?”
衛七搖搖頭:“多謝侯爺關心,屬下無事。”
衛澹回身,緩緩坐在了椅子上,看了一眼書房的門,衛七立即去關了房門,到了他跟前,低聲道:“屬下這就將詳情向侯爺稟告。”
衛澹點點頭。
正如衛澹所料的,發生的情況同前世一模一樣,在去往彭城的路上,衛七一行人遭到了弓箭手的突襲。
明面上,衛七帶著一行七八個隨從,裝扮成衛澹的樣子,但是暗地裡其實暗月營一路隨行。
遇到弓箭手之後,他們集中刺殺的目標便是衛七。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些人怎麼都想不到,他們劫殺的是衛七不是衛澹,更加想不到,在他們的背後還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將箭頭對準了他們的背心。
一場鼇鬥,衛七早有準備穿著鎖子金甲弓箭不入,因為準備的周全所以全身而退,而那些弓箭手則腹背受敵全軍覆沒。
“留了活口沒?”衛澹問。
衛七點頭。
衛澹一凜,立即道:“帶上來!”
衛八和另外一個侍衛拽著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進了書房,他被結結實實的捆著,便是嘴巴也被塞著麻核桃。
衛澹上下掃過這個男人,看著便有一股軍人的氣息,蹙眉問:“你是哪個軍營的?”
衛八取了他口裡的麻核桃,那人雙眼一翻,閉口不言。這人有被人毒打的痕跡,但是依然是半個字都沒吐露。
衛澹磨了磨牙,他知道軍中將士骨頭硬,既然是作為死士出來的,一般手段定然是問不出什麼。
他看向衛七:“他身上可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衛七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送到他的手裡:“只搜到了這個,看不出什麼。”
衛澹拿起那枚玉佩,只見玉質晶瑩,是上好的玉,再看那黑衣人,模樣清秀,出身應該不低。
他笑了笑,低身扶起了此人,將玉佩塞回了他的手中,“你是個有骨氣的人,我很欽佩。所謂各為其主,我今日也不為難你。你走吧。”說完,親自松了他的綁,讓他離去。
衛七急忙說:“侯爺,好容易得一個活口!”
衛澹斥道:“住嘴!”
那黑衣人顯然怔住了,抱著必死的決心,卻沒有想到會被衛澹給放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在衛澹腳前磕了一個頭,隨即爬起來便要往外走。
“送他出去。”衛澹吩咐衛七。
“可是……”
衛澹冷眸掃向他,衛七只得去辦了。
那黑衣人回頭深深看了衛澹一眼,然後跟著衛七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人都走了之後,衛八湊過來道:“侯爺,這樣有用嗎?萬一他不回賊巢,如何追索?”
衛澹微微勾唇:“那玉貴重,可見他必定出身軍官人家,是個世家子弟。這樣的人最是惜命,也最是戀家。他這回去,必定暴露身份,而那人若知道他沒死,肯定會去殺他,屆時我們再將他救回,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衛八點頭:“侯爺想的周到。”
衛澹坐回桌前,寫了一封信,遞給衛八道:“將此信,送往謝國公府!”
“是!”
待得衛七回報時,說已經叫人暗中跟著那黑衣人了。
衛澹點點頭,出去看,夜色已經深沉了,他必須回東廂陪著他的妻子了。
東廂門口,衛澹推開門,帶進了一股寒氣。
簾帳微動,衛澹進了屋脫了裘衣,洗漱之後,到了床邊,撩開帳子看了看,床上的被子團成了一團,裡面的女子弓著腿側身靠裡睡著,睡得正沉。
他脫了衣服,鑽進了被子,從後面攬著她。當手觸及她的肚子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很溫柔,輕輕的摸了摸,又摸了摸。
如玉在睡夢中嚶嚀一聲,似乎感覺到丈夫回來了,轉身習慣性的窩進了他的懷裡。
男人伸手捋了捋她的青絲,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又親了親她的嘴唇,緩緩的合上了眼睛。
這一劫,就這麼過去了。他歎了一口氣,抱緊了懷中的女子。
沈宜珍這幾日聽到府裡丫鬟傳的消息,心中懊惱。聽說那日梅花宴,有人看到王妃身邊大丫鬟春蘭說王妃要召見姜如玉,結果被姜如玉拒絕了。姜如玉走了以後,從院子裡走出來的居然不是王妃,而是王爺。
那看到的下人才知道,原來不是王妃要見姜如玉,而是王爺要見。至於為什麼要見,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這消息私底下不脛而走。沈宜珍聽著心裡惱火,這時,她身邊的青葉神色詭異的進來,道:“春蘭被王妃攆出去了!”
沈宜珍一愣:“攆出去了?什麼緣故?”
青葉道:“說是偷了府裡的東西。”
“怎麼可能?”沈宜珍立即說道,“春蘭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跟了許多年,怎麼可能偷東西?”
青葉對她遞了一個眼色:“或許跟那件事有關係。”
沈宜珍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春蘭受了王爺的指使去留姜如玉,這件事叫王妃知道了,自然氣惱,找了個藉口便把春蘭給打發了,說起來這事春蘭也算是受了委屈了。
但是這件事若是她處置,春蘭照樣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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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4:57
第十七章
她心中暗道,姜如玉,這個女人真是個禍害!不過此刻即便她想處置姜如玉也是沒有法子,畢竟她在王府,姜如玉在侯府,隔著深深的宅院,誰也甭想見著誰。這氣她也只能悶在心裡。
百無聊賴,她便想著去城裡的靈泉庵逛一逛,坐了馬車,帶了青葉,後頭跟著兩行僕婦和護衛便出發了。
一早有人在街道上清掃積雪,路邊有人擺起了小攤子。沈宜珍無聊的掀起了簾子往外看,只見有賣早點的,也有賣湯麵的,還有賣字畫的……
等等……
賣字畫的?
沈宜珍愣住,她看見了誰?
那擺字畫攤子的該不是……牟錦瑜吧?
“停車!”馬車停下來,青葉過來問:“夫人,什麼事?”
沈宜珍隨手指著一個麵點攤子道:“去給我端一碗餛飩過來。”
青葉勸道:“夫人,外頭的怕不乾淨!”
沈宜珍冷聲道:“哪那麼多廢話!”
青葉不敢爭辯,低著頭趕緊去了。
沈宜珍從簾子縫隙裡遠遠的瞧著正在擺攤子的牟錦瑜。他的確是牟錦瑜,只是此刻,身上沒有錦衣華服,反倒穿著一件青色的土布襖子,似乎凍得厲害,不時跺了跺腳,哈了哈氣。他擺了個字畫攤子,上頭都是他自己畫的字畫。
擺完了攤子,他東張西望,希望有主顧臨門,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多看一眼,他的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沈宜珍看了半晌,嘴角旋即掛起一絲笑意,才過多久,牟錦瑜便從天上落到了地下,從雲變成泥了?
沈宜珍招呼一個僕婦過去,低低吩咐了幾聲。那僕婦點點頭,按照她的意思往字畫攤子那邊去了。
牟錦瑜瞧著一個婦女過來了,但是看著不大像買字畫的,直到她走近,他才明白這女人真的要買字畫。
“我家夫人愛字畫,所以我來買。”僕婦裝模作樣的看,指著一幅山水圖畫問:“這個多少錢?”
牟錦瑜興奮的道:“這個一錢銀子。”
僕婦嫌棄:“這麼貴啊?”
他忙道:“便宜一些也可。”
僕婦瞧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道:“這一錠銀子給你。”
牟錦瑜愣住了:“我找不開呀。”
僕婦不耐煩,“我也沒散碎銀子,這樣吧,這一錠銀子值多少畫,你都給我包起來。”
牟錦瑜連忙點頭,誠惶誠恐的給她包好,直贊她的主人識貨。
僕婦問道:“書生,看著你不像是窮苦人家的,你怎麼在街頭賣畫?”
牟錦瑜苦笑一聲:“不瞞您說,我原來是定州州牧的兒子,還是太學生。只是從定州來京城的路上遇到賊匪,被劫了家財,到了太學,正好要放官的時候,又無錢打點,結果沒了官做,只有找差事謀生。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只有賣畫為生了。”
那僕婦似乎挺同情他:“你家中可還有人,在做什麼?難道你定州的親人不管了嗎?”
牟錦瑜道:“我早已寫信去定州,只是路途遙遠,一直還沒回音。家裡還有母親,母親如今在家中,就等著我掙點飯錢。”
“真可憐!”僕婦歎息道,“你稍等,我去跟我家夫人說說,看看能不能給謀什麼路子。”
牟錦瑜聽了大喜,連忙多謝。
僕婦立即將這些話去跟沈宜珍回了。沈宜珍嘴角微勾,眸色陰冷,哦,她怎麼忘了,這母子靠著扔出自己逃生了,但是錢財都被劫走了,而那些錢財都在王爺的寶庫裡呢。他們母子倆自然到了京城一貧如洗,什麼都沒有了。
真是報應!沈宜珍暗暗高興。不過,此時此刻,若是她不做點什麼,似乎對不起當初在驛道上他們母子的所作所為呀。
沈宜珍吩咐道:“你去跟他說,我那廚房裡頭需要一個人做飯,叫他母親過去幫忙做飯,一天一兩銀子。”
僕婦大吃一驚,一天一兩銀子,那可真夠豐厚的,難道夫人真的同情這個書生?
僕婦不敢多話,又去跟牟錦瑜說了,牟錦瑜高興壞了。京城物價高昂,日子難過,一天一兩銀子這麼好的事情,自然是因為這位夫人菩薩心腸同情自己。
他感激萬分,又問是哪個府邸。僕婦說是澄王府。
牟錦瑜頓時一驚,心道,若是能給這位夫人辦好事,豈不是能一步登天。
僕婦給了他一個名帖,說:“明日你叫你母親拿著我們夫人的名帖直接往澄王府去,自然有你們的好處。”
牟錦瑜連連點頭。他眼巴巴的看著那位僕婦往馬車去了,那馬車很是華麗,簾子微微掀開一角又落下了,看不清裡頭坐的人,他禁不住有些遺憾。
他心想,這位夫人一定長得很是慈祥,就如同觀世音一般。
馬車裡,沈宜珍輕輕的笑了,“呵呵,真有趣,真有趣!牟錦瑜啊牟錦瑜,沒想到你也有今天。段氏,明天我們就要見面了,別來無恙啊!”
牟錦瑜回到京城東邊的家中,這裡是位於一個胡同裡的舊宅子,宅子不大,幾間房,兩個人算是夠住。段氏本想去求牟重山原先在京中的同僚,誰想別人看到他們這副模樣,三言兩語便打發了。好容易訪到牟重山的一位老友,看著同情他們二人,這才撥了一個空置的舊宅子給他們容身。
住的地方是有了,吃飯卻發愁。路上被劫匪劫掠一空,兩人將身上值錢點的東西都變賣來過日子。本來算是值錢的首飾,到了當鋪一賣也賣不了幾個錢,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沒有錢打點,牟錦瑜也拿不到官職,只得賣畫為生。段氏不忍心看兒子受苦,也在家裡發愁,偶爾做些繡品拿出去賣。
他們寫信回定州,指望牟重山寄銀子過來,但是山長水遠的,到現在也沒什麼消息。
牟錦瑜今日到家裡,特地買了半隻熟雞,回來給段氏加餐。段氏看他神采奕奕,帶出去的畫似乎都賣完了,不由得十分歡喜。
“錦瑜,今兒遇著主顧了?”段氏滿臉笑容道。
牟錦瑜點頭,將手裡的熟雞遞給她,她一看,笑的咧開了嘴。從前沒吃過苦的人如今背井離鄉吃盡了苦楚,好一陣子都沒嘗著肉味,如今看到這熟雞登時連口水都冒出來了。
牟錦瑜將剩下的銀子遞給段氏,段氏看到銀子眼睛都亮了。
“還有一樁好事,主顧是位夫人,十分慈祥,她聽說我的遭遇很同情,特地給我一個帖子,說她家廚房缺人幫忙,一兩銀子一天。”
“一兩銀子?哪有這麼闊氣的人家?”段氏大吃一驚。
牟錦瑜將帖子遞給她:“怎能不闊氣,是澄王府的。”
段氏接了帖子,果然是燙金的,中間上頭寫著“甄夫人”三個字的字樣,但是這樣的待遇,她又擔心是別人哄她的。
“別是拿我們開玩笑的吧?”
牟錦瑜笑道:“人家澄王府不差錢。到底是否開玩笑,你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段氏想想也是,當晚兩人歡喜的大吃了一頓。第二日一早,段氏梳洗整齊,便往澄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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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5:10
第十八章
她拿了帖子去見門房,沈宜珍早已對房門有交代,若是拿了她帖子的婆子過來就直接通知她。
門房報了進去,青葉親自出來接段氏,一直接著她往內宅走去。
這裡畢竟是澄王府,一路富麗堂皇,段氏沒見過王府,哪裡見過如此華貴的地方,不敢多看,心中亦是緊張,也不知道那夫人是什麼樣的人,更不知道她飲食上的喜歡,擔心自己做的飯食是不是合她的口味。
青葉引著她一直到了一處院子,院子裡頭十分雅致。段氏被帶到了院子裡的小廚房,青葉道:“這中午,夫人想吃個湯,你就先燉個湯給夫人,待會燉好了告訴我,我帶你送過去。要食材儘管跟管事的婆子說。”
段氏聽了,連連點頭。青葉留了一個婆子照應她,人就走了。
段氏想想,原來真的是要她來做飯食,一想到幫忙一天便有一兩銀子,心中雀躍不已。
她特地向小廚房的管事婆子打聽夫人的喜好。
管事婆子瞧不上她,翻了白眼,愛理不理的說:“夫人啊,喜歡吃甜的,當然鹹鮮的也行。不過這冬日裡,你還是燉個補的吧。你瞅瞅,那邊有雲腿、蘑菇、松茸、人參,還有雞鴨魚肉,你看著用吧。”
段氏連連點頭。
她看了那些食材,果然都是好的貴的,便用了心思燉了一個松茸火腿雞湯。
眼看著日上中天,她花了三個時辰終於將湯燉好了。青葉過來看,催促道:“好了沒?夫人肚子都餓了。”
段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忙道:“好了,好了!”
青葉叫她用青花瓷盅盛著,親自端過來。
段氏雙手小心翼翼的端著湯,跟著青葉穿過一道圓月門,掀開了一道暖簾,進了一個香氣氤氳的房間,地上鋪著金絲絨毯,籠子裡鳥雀嘰嘰喳喳的叫著。
沈宜珍看著進來的段氏,唇角微微勾起一絲淺笑。
段氏低著頭不敢作聲,只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懶懶道:“湯好了?那婆子怎的不抬眼?”
段氏一怔,這聲音怎麼耳熟?她驀地抬起頭,便看到了圓桌後坐著沈宜珍!
沒錯,就是她的兒媳沈宜珍,她穿著繡花錦衣,頭戴朱翠,耳墜明月,眉目嬌俏的看著她,嘴角浮著冷冷的笑。
“匡當!”一聲,青花瓷盅落地,滾熱的湯濺了出來,濺到了段氏的腳上,燙的她“啊”的叫了一聲。
沈宜珍擺擺手,青葉帶著婆子出去在外頭守著。
她扭動著纖腰款款走到了段氏跟前,冷冷的看著她:“段氏,別來無恙啊?”
段氏睜著眼,木木的看著她,顫聲道:“鬼……鬼魂……你是鬼魂……”
沈宜珍知道她將自己當作鬼了,勾了勾唇,伸出了白皙的雙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提起了自己的裙子,露出兩隻小腳,“怎樣,我是鬼嗎?你可看清楚了。”
段氏吞了一口唾沫,漸漸的定下神來,“你真的不是鬼?”
沈宜珍眼神驀地冷冽,咬著牙說:“你自然希望我是鬼!我沈宜珍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段氏驀地一呆:“你……你要做什麼?”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段氏的臉上,沈宜珍獰笑著:“我要告訴你,如今我是當今如日中天的澄王爺的甄夫人。今日你來了我這屋裡,你覺得我要做什麼?那日你心狠手辣將我推給那些賊匪,你可有想到報應來的這麼快?”
段氏驀地明白過來,憤怒的指著她:“你竟然……你竟然跟了別的男人?”
沈宜珍仰頭大笑,“我跟了男人又怎麼樣?我今天就要叫你知道,什麼叫做仗勢欺人!來人!”
她話音落下,已經有兩個婆子進了門,沈宜珍指著段氏道:“這婆子瘋了,居然敢謀害本夫人!給我狠狠的打!”
段氏驚恐萬分,才要開口,沈宜珍喝道:“塞住她的嘴!”
青葉率先抓了一塊抹布塞在了段氏的嘴裡,兩個婆子上前,拳打腳踢,不一會兒便將段氏打在地上嗚嗚直叫。
青葉看了一眼夫人,心道,這婆子也不知道從前跟夫人結了什麼怨,如今被算計套進了府裡這麼狠狠的揍了一頓,也是算她活該。
沈宜珍看著段氏在地下打滾哀嚎,坐在椅上卻是動也不動,原先沒碰著這對母子倒也罷了,如今碰到了,讓她想起一件事來。
與其留著這對母子,知曉自己的秘密,不如……
她的眼眸變得狠絕,看把段氏打的奄奄一息,眯了眯眼,道:“罷了。”
兩個婆子罷了手。
沈宜珍到了段氏跟前,看到她只是趴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段氏畢竟年紀大了,如今挨了一頓悶揍,儼然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沈宜珍眼眸一轉,吩咐青葉:“問清楚她的住址,將她送回去。”
青葉領了命令便叫兩個婆子扶著段氏送出去了。澄王府裡頭,一兩個下人被打都是常事,所以段氏被打成這樣送出去並沒有人會多看一眼。
青葉送了那段氏回家,回來就稟告了段氏的住址。
沈宜珍摩了摩手指上的翡翠扳指,眼珠轉了一圈,低聲道:“去將榮生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榮生是王府裡負責甄夫人這院子外頭掃灑的小廝,平日裡膽子大,人也機靈,嘴巴又會說,頗能討沈宜珍的喜歡。
榮生到了沈宜珍的跟前,便跪了下去:“夫人有甚吩咐,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榮生看沈宜珍叫其他人下去,只留了他一個,便知道定然是有事要做。
沈宜珍叫他到了近前,低聲吩咐了。榮生猶豫了,他膽子雖然大,但畢竟關係人命,這事他不怎麼敢做。
沈宜珍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錦袋遞給他,道:“那兩個窮鬼毫無倚仗,沒了他們,這世間就如同沒了兩隻螞蟻。你做這事機靈點,便神不知鬼不覺。若真有事,我也替你兜著。完事之後,先出去躲一陣,風頭過後再回也不遲。”
榮生打開那錦帶,頓時雙眼都亮了,那是兩錠大金子,閃閃發光。
“成事之後還有一半。”沈宜珍低聲道。
“小的知道,定然不負夫人的囑託!”榮生藏了金子,歡喜的叩頭而去了。
是夜,牟錦瑜回到家中,便看到家裡頭一片幽暗,若是母親在家肯定會點燈。
“娘……”他有些心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急忙點了燈,只見母親的床上躺著一個人,牟錦瑜過來一看,正是段氏。當看清楚她的臉時,牟錦瑜大驚失色,他母親被打的鼻青臉腫,幾乎不成人形。
“到底是怎麼回事?”牟錦瑜焦急的叫道,“娘,你醒醒,你醒醒……”
段氏被他推了半天,緩緩醒來,有氣無力的說:“是她……是她來報仇了……”
牟錦瑜呆住:“誰?娘說的是誰?”
段氏輕輕的歎息:“是沈宜珍。王府的那位夫人就是沈宜珍……”
牟錦瑜頓時呆住了,他以為她已經死了,可是她不僅沒死,還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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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5:25
第十九章
牟錦瑜頓時怒從心起:“這麼說,她改嫁了,跟了王爺!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能如此對待你,我這就去找她去!”
段氏急忙扯住他的手:“別去……她毒辣的很……別去……”
牟錦瑜緊緊咬著牙,看著他娘這樣,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幾乎哭出來。當初他們的確有對不住沈宜珍的地方,但是她也不該下如此毒手!
“娘,你怎麼樣了?”
段氏緩緩搖頭:“不行了……我……”說罷,“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牟錦瑜急忙道:“娘,我去給你買藥!我去給你找大夫……”
段氏緊緊攥著兒子的手,喘息著低聲道:“錦瑜,我怕她會對付你,你還是走吧,回去找你爹,叫你爹來替我報仇……”
儘管段氏這麼說,但是此時此刻,牟錦瑜怎麼可能扔下他娘就走呢。
“冷……”不一會兒,段氏嘴裡不住的喊冷,牟錦瑜趕緊將自己的被子給她蓋上。
可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喊著冷。牟錦瑜急的沒法打算去找大夫,卻被段氏緊緊的攥著手。
過了一會兒,段氏終於安靜了,牟錦瑜守著她伏在床邊睡著了。
半夜時,半夢半醒之間,他隱約感覺到一陣灼熱,驀地睜開眼,大驚失色,他周圍已經是一片火海。
“娘,起來,起來……”牟錦瑜想拉著段氏走,可是一摸段氏的手,竟是冰涼的。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去摸段氏的鼻息,竟然全然沒有了。
“娘!”他大哭起來,可是此時火勢越來越猛,倘若他不走便不能走了。
他急忙去拉門,誰想那門竟是從外頭鎖著的,他心中一驚,又去拉窗戶,那窗戶也從外頭不知道被什麼鎖上了。
他恍然明白了,大叫一聲:“沈宜珍,你好毒啊!”
這一夜,京城東邊的胡同裡起了大火,眾鄰居半夜起來滅火,好容易滅了火,那起火的宅子已經燒得剩下一片灰燼了,就連隔壁的宅子也受了牽連,除了那宅子裡的一對母子以外,隔壁沒有人傷亡。
沈宜珍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丫鬟已經回了信,她得知這個消息,開心的笑了起來。
“呵呵……”
她覺得胸中異常的暢快,她痛恨的人一夜之間死了兩個,真是太令人爽快了!
她抹了抹嘴唇,露出一絲獰笑,自語道:“段氏死了,牟錦瑜也死了。姜如玉你應該也不遠了吧?他們等著你呢,等你團圓。”
自打如玉懷孕後,衛澹就叮囑她不要到處走動,以免冰雪濕滑出意外。但若是叫如玉天天呆在屋子裡頭,半步也不走,她如何呆得住。
這日如玉正在屋裡百無聊賴的看話本子,卻聽到丫鬟來報,說是敬王妃來了。
如玉一驚,敬王妃?他們之前只在澄王妃的遊園會上見了一面,後來她送了一盒子果脯過去,怎的現在她竟然親自上門拜訪了?
她急忙扶著巧兒的手迎了出去,到了廳中時,只見敬王妃已經隨著管家進了大堂。
敬王妃眉目和悅,笑道:“妹妹進來可好?”
如玉笑道:“一切都好,姐姐怎麼有空過來了?”
如玉請了敬王妃坐下,又叫人去上茶點。面對這位敬王妃,以姐妹稱呼,說實話,如玉心裡有些心虛。她同敬王妃素不相識,不過是在梅花宴上偶遇,如今這樣,似乎有些交淺言深。但是人家是王妃,王妃給了面子,她又怎能駁人家的面子?
何況這位敬王妃眉目秀雅,看起來是個很有涵養的人,在京城之中多這麼一個朋友也是不錯的。
“衛候上朝去了嗎?”敬王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貌似隨口問道。
如玉點頭,笑道:“是,一早就去了。”
“那還真是不巧。”敬王妃謝玉輕輕一笑,“好些時候沒見他了,如今上門一次倒是碰不著,著實有些遺憾。”
如玉一愣,“王妃同我家相公相熟?”她心裡真是吃了一驚,該不會又是什麼表妹之類的吧?她還不知道衛家跟謝家也是親戚?
謝玉笑了笑:“他沒跟你提過我們謝家嗎?”
如玉聽著,果然有關係。
“衛澹乃是我的義兄呀。我父親謝國公認了衛澹做義子的。”
她這麼一說,如玉愣住了,原來還有這麼一門親戚。
謝玉看她發愣,笑道:“看來他的確沒有同你說了。也不奇怪,這京城之中,世家之間原本各種聯姻就不少,論來論去,親戚多的很。他沒同你交代也不奇怪。”
她深深看了如玉一眼:“不過既然如今你知道了,往後咱們兩家自然是親近些,你也該知道我們謝家也算是自己人了。”
如玉笑著點點頭:“那是自然。”她雖然面上帶著笑意,但是聽著謝玉的話,總覺得弦外有音。這京城中人事她並不大熟悉,到底是敵是友,內中又有怎樣的聯繫,她一時之間還真不能確定,便只能笑著接待,不敢太冷亦是不敢太熱。
謝玉看了她,說了一陣閒話便回去了。
敬王妃走後,如玉立即招了朱翠過來,問了謝家同衛家的關係。
朱翠是衛家的老人,她聽了這話,想了想,才說:“雖說兩家從前關係的確不錯,但是自從老侯爺去世之後,便未曾見謝家人登門。侯爺拜了謝國公做義父的事情也是侯爺少年時的事情了,之後侯爺一直在邊關,年節之時偶爾會送禮,侯爺也並無特別的吩咐。”
如玉聽了朱翠的話,便知道她也不知道究竟,敬王妃不會無緣無故登門,這事兒看來只有問問衛澹了。
謝玉乘馬車到了敬王府門口,臉上的笑意漸漸冷淡下來。
馬車直接駛入了王府之內,這時便有丫鬟婆子接出來。謝玉扶著丫鬟的手慢慢下了馬車,隨口問道:“王爺呢,在做什麼?”
丫鬟婆子面面相覷,臉上露出難色。
“說!”謝玉冷聲斥道,臉色已經變了,唬的丫鬟婆子都跪在了地上,叩頭道:“王妃饒命,王爺他……他在聽曲……”
謝玉一聽,頓時柳眉倒豎,放開了腳步,快步向著王府的後宅走去。
到了西廂處,便聽到裡頭傳出陣陣絲竹之聲,除了絲竹之聲以外,還有男人和女子調笑的聲音。
謝玉驀地瞪大了眼睛,到了西廂跟前,小廝在門口攔著,謝玉“啪”的一個反手打在了小廝的臉上,推開了院子門,逕直入了屋裡,只見屋裡幾個身著綾羅輕紗的女子反彈著琵琶,榻上一個敞著領口的男子滿面醉意抱著兩個姑娘,左手攬著一個右手攬著一個,抱到懷中親的“嘖嘖”有聲。
王妃闖進來,那些女子嚇得唬住了,連琵琶聲都止住了。所有人都看著王妃,看她粉白秀麗的臉變得毫無一絲血色。
“都滾出去!”謝玉冷冷一聲,幾個女子急忙從榻上滾下來,即便男人拉著也用力的滾了下來,一個個收拾好衣服悄無聲息的出了廂房。
敬王羋舒靠在榻上,長眉細目,生的頗有皇家的貴氣,他醉眼迷離的看著這女子,唇角微勾帶笑:“玉兒啊,你不是出去做客,怎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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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5:37
第二十章
謝玉嘴唇緊抿,臉上半絲笑意也無,挑眉道:“王爺是趁著我出去,好肆意妄為嗎?”
羋舒笑著從榻上爬起來,走到她的跟前,扯著她的袖子嬉笑道:“什麼叫肆意妄為?我不過是聽個曲子,也值得你這般生氣?”
謝玉驀地甩開了他的袖子,冷聲道:“王爺忘記了曾經答應過玉兒什麼?”
羋舒揉了揉額角,帶著幾分醉意,被她這麼一甩,身子晃了晃,又退回到榻上躺著,“我頭疼的很,以前答應我你什麼,再說,再說吧……”說罷,他大聲嚷道:“我的藥,我的藥呢……”
小廝看了看王妃的眼色,見王爺在嚷嚷,趕緊的端了一個精緻的白瓷盤送過去,敬王看到那白瓷盤中的粉末登時大喜,抓了些粉末扔到嘴裡,吃下之後喝了一口茶水,頓時神色輕鬆滿臉潮紅,心滿意足的揮了揮手臂,對謝玉道:“玉兒,你也嘗嘗這神藥,要說,當初還是你同本王說起這神藥的好處,你怎麼不吃呢?”
謝玉知道,他吃的那藥正是“五石散”,當初還是自己跟王爺提起這藥的。她不過隨口提起,王爺得知便立即著人去買來,日日不離。
謝玉臉色微寒,皺了皺眉頭,罵了一句:“無藥可救!”轉身就出了西廂。
“備車!”謝玉一聲吩咐。
丫鬟忙道:“王妃,你才回府中,又要去哪裡?”
謝玉睨了她一眼,道:“本王妃要回國公府住兩天。”
丫鬟們一聽,心中大叫不好,王妃這是要回娘家?
“王爺怎麼辦呢?”
謝玉冷冷道:“誰耐煩管他!”
她坐著馬車便回到了謝國公府,若說這謝國公府,乃是簪纓世家,四世三公的世家,家世極為顯赫。即便到了如今朝中亦是不少子弟做官,後宮更是有幾位娘娘都是出自國公府中。
謝玉回來之後徑直去見父親謝國公,才進國公爺的院子,抬眼,便看到一個人從書房出來,臉上帶著半邊銀面,卻露出了高挺的鼻子、殷紅的唇、堅毅的下頜。
他身姿挺拔,猶如勁松,這樣的男子,站在那裡就散發著屬於男子特有的陽剛之氣。
謝玉心中微動,唇角微揚,立在院子門口,就那麼看著他。方才去了侯府沒有見著,沒想到到了國公府中倒是見到了他。她糟糕的心情頓時好轉起來。
“義兄,怎的有空過來?”謝玉微微笑道。
衛澹看到是謝玉,向她點了點頭:“過來看看義父,這就回去。”
男子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謝玉道:“我今日去你府上看你夫人了。”
衛澹一怔,看了她一眼,隨即唇角微揚道:“她初來京城,什麼都不懂,倒是要你好好教教她。”
“那是自然的。”謝玉抿了抿唇,“我比她大,自然是要教的。”
衛澹想起什麼,說:“那日澄王府梅宴,多謝你。”
謝玉唇角微勾,親近的看向他:“我們也算得一家人,這有什麼的。若是她有什麼難處,難道我還能看著不管。”
衛澹笑了笑,點了點頭,抬腿出去了。
同他說話,謝玉頓時覺得滿心的糟汙都散去了,只剩下了愉悅。她臉上帶著笑意走進了父親的書房。
只見一位身著醬紫色長袍的長者立在書桌後,抬起頭捋著須,看長女緩緩走了進來。
這位正是謝國公謝檀。
謝檀看向謝玉,微微一笑:“你怎的有空過來。最近你似乎經常回家,莫要叫敬王誤會了才好。”
謝玉關了書房的門,進來坐在一側的紅木椅上,臉色淡淡的說:“王爺鎮日裡醉生夢死,哪來有功夫誤會我?”
謝檀坐下,這一次他是真的打算同長女好好談談。
“你見到衛澹了?”
謝玉點了點頭。
“他如今已經成親有了妻子了,這個你應該知道。”
謝玉低頭,抿了抿唇。
她抬起頭,嘴角漸漸浮起一絲冷笑:“父親當初執意要我嫁給敬王爺,就是為了看到女兒今日過這樣的日子麼?”她頓了頓,接著又譏諷道,“我同他,說是怨偶也不為過了。”
謝檀臉色一僵,他沒想到當初如同解語花一般的女兒,嫁人幾年說話已經變得這麼刻薄了。
他歎了一口氣:“這天底下,除了天子便是王爺,何況敬王同你年歲相當,他是愛玩,但是以你的才華好生的引導,何至今日?他如今這樣,難道不是你蓄意為之?”
謝玉冷笑:“他生性如此,跟我有何干係!”
謝檀凝眉,目光緊緊的落在女兒的臉上,壓低了聲音道:“那五石散,難道不是你向他推介的?”
謝玉眯了眯眼,這次果然不做聲了。
所謂知女莫若父,謝玉乃是他一手教養長大,如眼珠一般的疼愛著。如今日子過成了這樣,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敬王雖然紈絝,但是對謝玉一片真心,不是不能改過的。可是如今的敬王變本加厲形同廢人,難道不是女兒一手造成的嗎?
“你到底想做什麼?”謝檀惱火道,“好好的王妃不當!你想做什麼?”
謝玉眼眸微轉,低聲道:“父親,我知道那個秘密了。”
謝國公呆住:“你說什麼?”
“關於衛澹身世的秘密。”謝玉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之前你同母親說的時候,我就已經聽到了。如今你同衛澹書信來往頻繁,我也知道,莫非你是覺得是時候告訴他真相了嗎?但是父親你可知道,如果當今的皇帝知道這個秘密,會怎麼想呢?”
“住嘴!”謝國公驀地呵斥。
謝玉轉頭看了外頭,院子中空無於人,她笑了笑道:“父親何必害怕,我還知道你用意為何。你是想藉著這個機會讓謝家再維持百年榮耀。你擔心倘若謝家再無後盾,謝家將會一蹶不振,樹倒猢猻散。”
謝檀吸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女兒,這個閨女,就是太聰明,什麼事情都是一看就透,聰明的讓人害怕。
謝檀壓低聲音道:“你既然知道,不要聲張。這件事我們要慢慢籌謀,等待合適的機會。”
謝玉點頭笑道:“父親只要有需要的,告訴我一聲便可以。這件事上,我自然是鼎力相助。”
謝檀不解的看著女兒,這件事情關係到衛澹的身世,即便是成了,對於女兒來說並沒有直接的好處,她如此熱心到底為了什麼。
他隱約知道,但是還是不希望事情向著那個方向發展。
他鄭重的提醒:“衛澹已經有妻子了。”
謝玉嗤笑一聲:“自古帝王,怎會只有一個妻子,何況那女子出身商戶,又怎能做皇后?”
謝檀瞪了她一眼,謝玉住了嘴再沒有說話。但是她知道,他們籌謀的不就是這個嗎?衛澹的身世皇帝早晚要知道,而皇帝知道之時,就是衛澹殞命之時,倘若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條。而謝家同衛澹有聯繫,既然支持衛澹,倘若不藉機乘風而起,便只能被皇帝不斷打壓,落得個百年世家灰飛煙滅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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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5:52
第二十一章
這個秘密的籌謀,在父親同衛澹頻繁的通信開始,她已經猜到了。這只是一個開頭,她要看到的,是那個結局。
衛澹回到家中時,衛七過來稟告。他一聽驀地瞪大了眼睛。
衛七隨他到了書房,中間書房中跪著一個青年,正是那日放出去的黑衣人,青年的臉上幾道血口,正迸著血珠,身上的衣裳也有好幾處被血跡染紅。
衛澹就知道他會回來,他挑了挑眉,緩緩做在椅子上,那青年叩頭道:“小的已經無處可去,還望大人收留!”
衛澹揚唇道:“你在侯府,便是安全的。若是我猜的沒錯,你該是澄王手下,可對?”
青年拜服,道:“的確,小的是澄王府的近衛親兵,那日京郊行刺,是奉了澄王之命去的。侯爺大人大量放了小的,可是小的想不到澄王殿下完全不給人活路,小的如今哪裡也去不了,只能求侯爺庇護。”
衛澹看了衛七一眼,衛七道:“我們派去追蹤的人也報告過,追殺他的人的確是澄王府中出去的。”
衛澹點點頭,看了青年一眼,吩咐:“著人帶他下去養傷,先留在王府再做安排。”
青年一聽若獲大赦立即叩頭,隨即被手下帶了出去。
衛澹起身負手立在窗前,十指緊握,濃眉深鎖,想起了前世死於冰天雪地的情景,恨意從心中漸漸浮起。
上輩子澄王同他便一直爭鬥不休,如今依舊如此,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澄王有反意,他是早就知道的,正是因為澄王野心勃勃,才會對他手中的兵權勢在必得。早反晚反,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衛澹想起那封告密信現在應該已經在皇帝羋泓的手裡了,他倒要看看,這一次皇帝會怎麼招呼容王。
他正沉思,卻聽到外頭巧兒來報:“侯爺,夫人請你去吃晚飯。”
他恍然從思慮中清醒,點了點頭:“你對她說,我馬上過來。”
想起他屋裡那如玉的人兒,臉上的神情漸漸舒展開來,這一次,即便是龍爭虎鬥,為了他的愛人,他也要成為最後鬥贏的那一個!
今日如玉特地燉了衛澹最喜歡喝的龍骨湯,她替他盛了一大碗送到了他的跟前。
“相公喝湯。”
衛澹笑著接過了。
“今日敬王妃來了,我原來不知道,她是你的義妹呢。”
衛澹端著湯的手頓住了,隨即喝了一口,放下了湯碗,“沒錯,她的確是。我十六歲就認了謝國公做義父,她自然是我的義妹。”
如玉嘟起嘴,有些不滿:“相公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害的我什麼都不知道,跟個傻瓜似的。”
衛澹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若說親戚,這京城中沾親帶故的不少,因為我素來不怎麼來往,也不想讓你辛苦。不過既然敬王妃上門,自然是當客款待,禮數也是要的。”
如玉嗔道:“你當我是山野裡的人嗎?自然是講禮數的。”
衛澹笑了笑,低頭吃飯,如玉瞧著卻總覺得他一定有事沒告訴她。對於敬王妃謝玉,她的感覺跟那位專程上門找事的丘翎兒不同。丘翎兒明顯是想嫁入衛候府。而那位王妃已經貴為親王的王妃了,又怎會瞧得上這侯府的位置?何況謝玉為人知書達理,很是聰明仗義,如玉對於謝玉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你一定有什麼沒告訴我。”如玉看著他的臉,篤定的說。
衛澹微微一笑:“我就是有事沒告訴你,也是朝廷中的事情,不告訴你是怕你瞎想,耗費精神,我是為你好。”
如玉嘟嘟嘴,覺得也是。自古朝廷紛爭不少,衛澹身在其中自然不能免俗。
她拉了拉相公的袖子,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定州呢?我想家了。我也擔心衛老夫人,她一個人在定州,覺得孤單怎麼辦?”
衛澹放下了碗筷,將如玉摟入懷中,其實他怎麼不想回定州,只是如今回不去而已。如果說開始他只是懷疑皇帝,到現在他已經明白皇帝是什麼打算了。
自從他派人送了澄王謀反的告密信之後,皇帝已經開始著手對付澄王。而且,皇帝還想借自己的手對付澄王。至於對付完澄王之後,下一個是誰,那還用說嗎?
這輩子,能否回得去定州,恐怕很難說。
他低頭,撫了撫如玉的頭髮,輕聲道:“我把你送到我一個故人那裡可好?”
如玉呆住了,抬眼看他:“哪個故人?”
“在彭城的一個故人,是一位很好的老人家。這京城,我只相信他。”
如玉眼珠一轉,又是彭城?
她急忙問:“你那故人姓什麼?”
“姓鄭。”
如玉唬了一跳,直起了身子:“鄭什麼?”
衛澹有些詫異,“他叫鄭永春,曾經是我父親手下的人,我少年時還做我的老師。”
如玉這次真的嚇了一跳,“彭城的鄭永春?”
衛澹看她這麼吃驚的樣子,倒像是認識這位元老師。
“你認識他?”
如玉點頭,又馬上搖頭,掩飾的說:“我……我聽說過他的名字,大概,也可能不是他,同名同姓而已……”
其實,這個人不就是她前世的外祖父嗎?
她可是想不到衛澹居然要將她送到外祖父那兒去。
衛澹既然要把她送走,就說明京城很危險,她緊緊攥著衛澹的袖子:“相公,要發生什麼事?”
衛澹笑著搖搖頭:“沒事。”
“我不信!”她當然不信,如果不發生事,是不會送走她的。她目不轉睛的看衛澹的臉,看他臉上有沒有什麼變化。
可惜他臉色沒有一點變化,她看不出絲毫端倪。
衛澹苦笑道:“我直到京城才知道了一件事。”
如玉看向他,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
“我的父親原來是不是父親,兄長也不是兄長,母親也不是母親。”
如玉眨巴著眼睛,聽得稀裡糊塗,這是什麼話?
她聽著這話糊塗,不由自主打了呵欠,大約是吃飽了,她又困了。
衛澹住了嘴,沒有繼續說,扶著她的胳膊,說:“你得去休息一下,瞧你,又困了。”
如玉覺得有些羞恥,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只小豬一樣,“那我只睡一會,待會我還要起來看書呢。”
“好。”衛澹答應她。
到了床上,衛澹扶著她躺下睡覺,自己坐在她身旁,如玉拉著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就這麼安穩的睡著了。
男人低頭看她安詳的睡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他很喜歡,喜歡她現在的樣子,受著他的保護,依靠著他,更期待孩子的出世,以後就是歡歡喜喜的一家人。
他望著窗外,天邊漸漸發暗,呈現著淡淡的青藍色。
他想起了謝國公給他的信,可謂是字字驚心。
謝國公給他的信裡說,謝家之所以認他做義子,其原因是,衛澹其實是謝家的外甥。
衛澹接到信的時候大吃了一驚,立即星夜前往拜見謝國公。他清楚的記得母親的家世同謝家毫無關係,他又怎會是謝國公的外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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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6:04
第二十二章
到了謝家,謝檀給他看一幅畫像,那畫像是一名美人,而那美人的雙眸是藍色的,同衛澹一模一樣。
當時衛澹立即呆住了,謝檀告訴他,畫中的美人是謝家庶出的小姐謝妙,其母是波斯的一位美人,因此謝妙生來藍瞳。這件事一般人不知道,只因為謝妙一出生便隨祖母在庵堂中禮佛,出門時也戴著面紗,從無人知曉。
先皇曾經入謝府時,偶遇謝妙,便給她的美貌吸引住了,納入了後宮。
但是謝妙畢竟出身中有一半的波斯血統,不為後宮所容。謝妙生產時,被皇后逼害,當時謝妙知道孩子出生若是自己死了,孩子性命也可能保不住,便叫閨中密友幫忙送給鄉下夫婦在民間長大。那位閨中密友正是衛澹的母親姚氏。
姚氏悄悄帶回了孩子,正好當時姚氏也懷孕臨盆,只是孩子出生夭折,姚氏只得將謝妙的兒子當作了自己的兒子收養在身邊,就連衛澹的父親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回事。
孩子一出宮謝妙便死了,而姚氏的孩子天生藍瞳,謝國公得知這件事心裡已經起疑。等這孩子漸大了,謝國公覺得他跟自己的庶妹很是相似,便在衛澹十六歲的時候將他認作了義子。
但是謝檀並不確定衛澹的父親到底是誰,他多方尋訪,終於從當年宮中一個接生嬤嬤的口中得知謝妙當初生的藍瞳小兒,就是衛澹,他是先皇的兒子!
衛澹軍功赫赫回到京中,謝檀便告知了他這件事。衛澹是先皇之子這件事幾乎不需要太多證據便可以證實,謝檀拿出了先皇年輕時的畫像,衛澹看著那畫像,幾乎像看著年輕時的自己。
只是他一直戴著面具,很多人不知道他的真容罷了。
衛澹當時十分震驚,他一直以為天生藍瞳便是不祥,人人都這樣告訴他,他怎能想到,自己竟然是因為有波斯血統而已!
他被人稱作“天煞孤星”這麼多年,原來完全是一場笑話!
謝檀為何此時揭露這個秘密,衛澹隱隱猜測,謝家雖然有子弟在朝中為官,但是官階都微不足道,而後宮之中的謝家美人也並沒有顯赫受寵的。這樣一來,身為百年世家的謝家恐怕是步步維艱,想要維繫從前那樣的榮光十分的不易。
謝檀既然告訴他這件事,絕不只是告訴而已,肯定是要藉著他的身份讓謝家東山再起。
衛澹猜到了,而謝檀也直接的告訴他了。
謝檀更加告訴他一個秘密,並非是衛澹天煞孤星,其實當初的老衛候並不是衛澹克死的,而是……皇帝賜死的……
衛澹靠在床頭,微微揚起了下巴,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皇帝羋泓這些年,拿他做刀,可惜拿著刀又不放心,生怕傷到了他自己。所以,他才親自替衛澹捏造了一個天煞孤星的名頭,怕的就是這把刀突然倒戈吧?
衛澹冷笑一聲,無論是謝家,還是皇帝,還是澄王,一個一個的,都在算計。
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對他好的,他自然不會忘記,但是害過他的,他一樣不會放過。
他唇角微揚,算了算,這第一個,該是澄王吧?
澄王羋容這幾天很頭疼,因為被皇帝申斥了好幾次,在眾位王公大臣跟前著實丟了顏面。
他懷疑一定是有人在皇帝跟前說了他壞話,不然不會如此。
澄王在家中呆著憋悶,便坐馬車出去走走,正好被沈宜珍碰上,便死活要跟著他一起出去。澄王無奈,只得帶著她兩個一起出去走走。
沈宜珍自打殺了段氏母子,心裡便十分舒爽,因為她的夫君死了,她這甄夫人的地位便牢不可破。
“王爺,給我買首飾吧?”沈宜珍窩在澄王的懷裡,幫他揉著胸口。
澄王瞅了她一眼:“你屋裡那麼多首飾,還買?”
沈宜珍撒嬌嗲聲道:“王爺,妾自然要戴最新的款式才能好看,這樣王爺看著也喜歡呀。若是老是戴那幾樣,王爺看著不是也煩悶嗎?”
澄王饒不過她,便叫馬車向著京城最大的首飾鋪子駛去,沈宜珍立即露出笑臉,在澄王的下巴上親了一下,滿心的歡喜。
澄王笑了笑,捏著沈宜珍的下巴,低頭在她嘴上親了親。眼前的美人的確豔麗的賞心悅目,不過若是再來一個清雅脫俗的就更好了……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姜如玉,那個美麗的如同精靈的女子……
沈宜珍見澄王目光呆怔,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惱火的哼了一聲,撩開了簾子,瞅著外頭,正好經過了護國侯府。
那侯府中出來一輛馬車,側身上了大路,那紗簾微微拂動,露出車內半邊芙蓉面來,澄王立即撩開自己馬車的簾子,目不轉睛的看向對方的馬車,仿佛要看出一個窟窿來一般。
“那是……”他讚歎,姜如玉吧……
沈宜珍磨了磨牙,哼道:“那可不就是護國侯夫人嗎?莫非王爺也想肖想,那護國侯是刀口上舔血的人,難道王爺不知?”
澄王回過神來,臉色驀地一沉,瞪了她一眼:“你這是什麼話?本王豈是奪人妻子的人?本王府邸的美人無數,會稀罕這種女人嗎?”
沈宜珍心中腹誹,好一個口不對心,明明是你自己看的眼珠都快掉出來了,現在倒在我跟前擺出高姿態了?
沈宜珍也知道澄王最近心情不好,隱約聽到是因為皇帝對他的態度很糟糕,遠不如以前。對於姜如玉,瞧著王爺如此眼饞,雖說現在不會打主意,難保以後不又打主意,她必須早想法子防範于未然。
沈宜珍眼珠一轉,對澄王嬌笑道:“王爺,妾身有個主意……”
澄王心裡還想著姜如玉呢,卻被沈宜珍一拽,到了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澄王蹙眉:“你這是……”
沈宜珍低聲道:“若是王爺將姜如玉引薦給皇上,皇上便不會遷怒王爺了。何況,若是皇上跟衛侯鬥起來,王爺難道不是坐收漁翁之利嗎?”
澄王開始覺得損失掉一個姜如玉很是惋惜,可是聽到沈宜珍這麼說,頓時覺得十分有道理,這是一個一石二鳥的計策,絕妙好計啊!
他大喜,捏著沈宜珍的下巴笑道:“我的卿卿還真是諸葛轉世呢。照你這麼說,若是計策成了,本王該賞你些什麼呢?”
沈宜珍美目流轉,柔聲道:“妾身不敢指望正妃之位,但是側妃……是否……”
澄王拍手大笑道:“只要除了衛澹,本王讓一位元老認你做女兒,升你做側妃,可好?”
沈宜珍頓時大喜,連聲道:“多謝王爺!”她愉悅的想著,這件事不但王爺能夠坐收漁翁之利,她更能除掉姜如玉這個心頭刺,簡直是一石三鳥!
護國侯府中,衛澹一早應同僚的邀請出去打獵,如玉在家裡收拾行囊。她答應衛澹明日前往彭城,免除他的後顧之憂。
巧兒道:“夫人,轉眼就到新年了,如此的話,豈不是你不能跟侯爺一起過新年了?”
如玉拿著衣服的手一頓,微微笑道:“你這是哪裡的話,那彭城雖然是在京城之外,但是距離京城並不是很遠,不過半日功夫也就到了。屆時相公直接去彭城找我,咱們不是一樣可以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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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6:20
第二十三章
巧兒想想也是,點頭道:“那的確是,方便的很。”
如玉收拾了一會便覺得累了,巧兒急忙扶著她坐在暖榻上,又拿了手爐過來給她烘烤。
這時,卻聽到外頭丫鬟來說:“有宮裡頭的公公過來啦!”
如玉驚了一下,公公?怎麼公公突然會到這裡來?
但是驚異也沒用,人家既然來了,沒有不接的道理。如玉到了大廳中迎接兩位身著黃衣的公公。
只見那為首的公公面白無須,團圓臉一臉和氣樣子,笑道:“咱們奉了皇后口諭,特地請護國侯夫人去鳳翔宮參加宮中小宴。”
如玉一愣:“宮中小宴?”
太監笑著答道:“宮中小宴是相對於正式宴席來說的。皇后娘娘在御花園中修了冰雕和冰燈,想請幾位夫人過去同賞,有夫人提起要請護國侯夫人同賞,以此,皇后便叫我們幾個來接。”
如玉看他身後還站著幾個小太監,這架勢可不就是宮裡頭出來的。倘若不是,有幾個人敢假冒大內太監上護國侯府的大門,豈不是找死?
“可是,侯爺如今不在府中……”如玉十分猶豫,這些人她又不認識,無端端的接進了宮,誰知道要做什麼。
圓臉太監臉色微變:“皇后的懿旨這天底下沒幾個人能違抗的,夫人,還是趕緊的跟著咱們走吧,外頭宮轎等著呢,不過是去賞賞冰燈,你這樣子倒叫咱們不好想了。”
如玉無奈,解釋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既不是,那就走吧!”太監有些不耐的催促。
“待我換衣再來。”聽她這樣說,太監點點頭,“您可快些,皇后娘娘可不愛等人。”
如玉蹙了蹙眉,扶著巧兒的手進去換衣裳,看看了阿喜,道:“待會你和巧兒一起隨我進宮。”
阿喜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宮中等待她的是什麼,但是有阿喜在身邊她還是放心的。
上了宮轎,巧兒和阿喜一路跟著,逕直向宮中去了。
進了宮門,一直往御花園去了,到了一處漢白玉的橋邊,那轎子卻停了下來,將如玉放了下來。
如玉有些不解,這不過是在御花園口子處的白玉橋邊,怎的就到了?
圓臉太監笑道:“這轎子只能到這兒了,小太監領著您,過了橋,沿著禦道一路往裡,便是小宴的所在了。”
如玉點點頭,只得隨著太監去了。
如玉過漢白玉橋的時候,另外一邊的禦道上,緩緩過來一座雕龍的明黃色步輦,那步輦上的人戴著垂珠冕冠身著明黃龍袍,正是皇帝羋泓。
羋泓抬頭時,只見白玉橋邊一株碩大的老梅,滿是紅色錦繡般的梅花,而梅前走過一個女子。
那女子梳著雲鬢高發,頭戴藍玉珠釵,身著煙霞雲紋錦襖,外頭披著一件滾白絨的白色貂皮披風,儘管如此,也掩不住她窈窕玲瓏的身姿和天香國色的面容。
只見那女子一手扶著白玉欄杆,轉頭去看梅花,駐足了片刻,嘴角揚起一絲微微的笑意,那一絲笑仿佛明媚的春風拂面而來。
羋泓看的一愣,這女子果然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廣寒仙子也不外如是了,這驚鴻一瞥,叫他十分驚豔。
他似乎已經許久沒有看到如此有靈氣的天仙般的女子了。
“停下。”他低低一聲,步輦便停下了。
“那女子是誰?”他問。
大太監李慶耳目甚為靈敏,他一早就聽說皇后要辦小宴,著人去請各府的夫人。其他的夫人他都見過,只這女子沒見過。又想起聽到有太監說被派去請護國侯夫人的,恐怕就是這位了。只是他也沒想到,護國侯的夫人居然是這樣的美人。
李慶眼珠一轉,道:“陛下,這位恐怕就是護國侯夫人了。”
“衛澹?”羋泓微微蹙眉,他倒是沒想到,衛澹娶了這麼個美人。
如玉過了白玉橋,便跟著小太監往這邊來,遠遠便瞧著一個步輦停住了。
那小太監立即叮囑道:“要叩拜,是陛下。”
到了跟前,小太監先拜了,如玉只得跟著一起拜。
李慶已經知道了衛澹的夫人,特意問了一句:“來的什麼人啊?”
如玉低頭道:“姜氏叩見陛下。”
羋泓看著她低垂臻首的模樣,也是可憐可愛,不禁問:“你是護國侯衛澹的夫人吧?”
“是。”如玉答道。
李慶在一旁說:“皇后娘娘在御花園設宴,所以邀請了幾位夫人同賞冰燈。”
羋泓點點頭,道:“你怕什麼?護國侯乃是朕的愛將,也是朕的表弟,若論起來,還算是一家人。你抬起頭說話便是。”
如玉抬頭,便看到了冕冠下一張蒼白卻如玉的臉龐,那張面龐雖然俊美,卻極其的清冷,眼底微微泛著青黑,隱隱帶著幾分冷酷的意味。
她只瞅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但是皇帝不同,他的目光至始至終都落在了如玉的臉上。
羋泓微微揚唇,對李慶說:“你去跟皇后說,冰燈要晚上看才有趣,既然要辦宴,便索性辦到晚上,派人多送些果品點心過去,到時候朕也去湊個趣。”
李慶眼皮一跳,聽著皇帝這話話中有話,但是也猜不透皇帝到底怎麼想的,衛澹畢竟是手握兵權的重臣,這般隨意,真的可以嗎?
“是,奴才這就讓人去傳話給皇后娘娘。”
羋泓點了點頭,又深深看了如玉一眼,低聲道:“走吧。”
一直等皇帝走了,如玉才扶著巧兒站起來,回頭看那龍輦,想起方才皇帝說的那些話,她心裡突突直跳。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將她一直留到晚上麼?
如玉看了阿喜一眼,阿喜點點頭,道:“婢子一定守在夫人身邊。”
如玉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御花園走去,走了不久,果然看到一個小園當中,有幾座碩大的冰雕,而遊廊之上,列著兩排冰燈,遊廊那頭的敞軒裡,似乎有人聲。
如玉便知道這個地方應當就是皇后娘娘設小宴之處了。敞軒漏風之處已經用透明的暖簾遮蔽起來,軒內有火爐,燒著銀絲炭。
到了軒內,便見一位身著金絲鳳袍的女子坐在主位上,下面設著席位,已經有幾位夫人笑意吟吟的同皇后說話了。小太監上前去報了,皇后點頭,抬頭看向了姜如玉,道:“護國侯的夫人來了?坐吧。”
如玉行禮謝過,便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其他幾位夫人都是常常陪伴鳳駕的,如今有不認識姜如玉的,好奇的看過去。
而提出請姜如玉的,正是澄王妃,如玉見過澄王妃一次,自然是認得她的。
皇后眉目秀雅,端莊持重,一看便是世家出身的大家閨秀。皇后笑著對澄王妃說:“你提議請護國侯夫人來,本宮還有些詫異,如今瞧著果然是個乖巧的美人,替這小宴增色不少。”
澄王妃笑著點了點頭。
如玉心裡覺得奇怪,這位澄王妃上次同她交集並不太多,如何這麼念著她?也是很奇怪。
她素來不喜也不善於八面玲瓏的應酬,不過是應付了幾句,皇后便傳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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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6:35
第二十四章
皇后得到皇帝的消息,說晚上看冰燈,他也來湊趣,不由得十分高興。她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在座的各位夫人,夫人們也很開心。唯獨如玉心中有些鬱悶,她想早點回家,她出來衛澹根本就不知曉,要是晚上再賞冰燈,也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去了。何況她懷著身孕,此時不宜太勞累。
晚飯時分衛澹就回到家中了,他一進來,朱翠就過來稟報,說如玉被請進了皇宮參加皇后小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你說皇后的小宴?”衛澹大吃一驚。
朱翠點頭道:“正是,還是宮裡頭的公公來請的,夫人本來猶豫,但是那公公說了,皇后的懿旨沒幾個人敢違抗的,夫人無奈,只能去了。”
衛澹心中一緊,隱隱覺得不對,立即問:“有沒有說何時回來?”
朱翠搖頭:“這個倒並未曾說過。”
眼見著日色漸暮,如玉絲毫沒有回來的跡象,衛澹心急如焚,這個時候他又不能進宮。日暮之後宮門緊閉,除非萬分緊急的軍務,一般王公大臣非召不能入內。
他在庭院中來回的走著,隨著時間的推遲,心浮氣躁起來。
衛七和衛八眼瞅著侯爺如此焦慮,相會看了一眼。
衛七道:“侯爺,是否派出暗星營去探視一番?”
衛澹搖頭,臉色陰沉的說:“現在不行,暗星營是我的暗衛,宮中守衛森嚴,一旦暴露就麻煩了。何況,大內侍衛功夫都不弱,暗星營未必能成事。”
衛澹雙眸陰沉之極,覺得這件事肯定有陰謀在其中,否則,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讓如玉進宮。一想到她身邊只有一個阿喜,便心急如焚。
朱翠過來稟告道:“侯爺,晚膳都快冷了,要不先吃了飯再說?”
衛澹擺手,“我此時沒有胃口,你讓人撤了吧!”
朱翠無奈的點了點頭。
衛澹看看黑沉的天邊,五指收攏,他驀地靈光一閃,便想起一個人來,如今這樣的情形,大概只有那個人能幫得上忙了。
冬日的夜晚尤其的寒涼,如玉裹進了披風,此時她隨著那些夫人們在遊廊上看冰燈,雖然她覺得冷,但是此刻若是她一個人進了屋子,似乎也不好。沒法子,她只能跺跺腳,還是隨著那些夫人一起。
那些夫人隨著皇后似乎看得很有興致,指著那冰燈議論紛紛。
“若是元宵夜,應該做更多的冰燈,那才叫漂亮。娘娘覺得我的建議如何?”一位夫人道。
皇后點頭,歡喜道:“你說的正合本宮心意,元宵之夜自然要更加有排場才好。”
澄王妃看了如玉一眼,見她臉色青白,微微揚唇:“怎麼,護國侯夫人似乎不樂?”
如玉急忙抿了抿唇,道:“怎會不樂?看到這冰燈五彩繽紛,自然是歡喜的。”
澄王妃淡淡一笑:“我看你還是不要勉強才好。在你們家鄉那樣的小地方定然是看不到這樣的美景,既來了,便好生看看吧。”
如玉只得點點頭。但是她此時哪有什麼心情看冰燈,只望著這場宴會早晚結束,可以早點出宮。
“咦,陛下不是說也要來看燈的嗎?”一位夫人問道。
皇后笑道:“他那個人,有時候只是興致來了便提起,若是國務忙起來,自然是來不成……”
她話音未落,只聽到太監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澄王妃笑道:“陛下可是一言九鼎,如今可不就來了?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呀!”
皇后滿心歡喜,立即抬眸去看,只見羋泓果然來了,面帶笑容,看起來心情不錯。
如玉站在幾位夫人的後頭,那皇帝的目光卻好似不經意的掠過她的臉,她急忙低了低頭。
羋泓笑了笑,轉頭看那遊廊上的冰燈,贊道:“果然不錯的,到底是皇后心思巧妙。”
皇后抿唇而笑,答道:“陛下過獎了,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哪裡入得了陛下的眼。”
羋泓大笑:“入得了,入得了。”他說著這話,目光又掃過姜如玉的臉。
他轉頭對如玉道:“護國侯夫人躲在那後頭做什麼?不知道的,還當我皇宮怠慢嬌客,來,上前來看,景色更美。”
皇帝這話一出,皇后愣了一下,轉頭看姜如玉,眸底閃過一絲惱意。澄王妃微微揚唇,將如玉拉了出來,笑道:“夫人別害羞,瞧著這燈光多美,夫人站在燈光下,也更是美態出塵。正所謂,燈下看美人,那才是有味道!”
羋泓聽了這話認真看去,果然看到如玉似有羞意,而這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光影流轉,更是又美了幾分,不由得心中砰然一動。
看了一陣冰燈,羋泓道:“冬夜寒冷,不若諸位去明月閣喝一杯熱酒再出宮回去,如何?”
各位夫人都道遵命,這是皇帝的命令,那個敢不尊。如玉聽到終於可以回去了,不由得心中高興。
明月閣距離這裡不遠,走幾步路便到了。這個冬日,明月閣裡頭溫暖如春。
因為皇帝的吩咐,閣中備了暖茶、暖酒。
澄王妃坐在如玉身側,特意向她敬酒,如玉道:“我不能飲酒,不若以茶代酒吧。”
澄王妃看起來絲毫不介意,笑道:“自然也是可以的。”
澄王妃杯中酒乃是西域來的葡萄釀,她伸手遞到如玉跟前同她的茶水碰杯,不想一個不小心,將她杯中的葡萄釀潑在了如玉的胸前。
如玉吃了一驚,巧兒急忙拿著帕子去拭擦,但是那葡萄釀顏色深紅,衣服上便多了一塊印子,看著極為礙眼。
澄王妃十分歉疚,道:“不如這樣,我隨身帶了衣裳,你同我身量差不多,你去里間更衣,換了衣裳再出來吧,不然,這樣對陛下娘娘不敬呀。”
如玉見她如此盛情,也不好推卻,便由著澄王妃的大丫鬟帶著去了內閣的一處廂房更換衣裳。
到了廂房前頭,那丫鬟阻止巧兒和阿喜入內,冷冷道:“夫人這兒自然有我伺候著,莫不是兩位以為我連替主子更衣都不會麼?”
阿喜皺眉道:“姐姐這是什麼話,我們既然是夫人的貼身丫鬟,這些事情哪有交給外人的道理?”
如玉笑了笑,道:“你們不要爭吵,都在門口守著即可,不過是換件外裳,我進去換了便出來。”
她素來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她又不是廢人,哪裡換個衣裳就要人了?
她探頭看那廂房,四面牆壁,除了這一處門扇,只要阿喜守在門口,料想無事。
阿喜點點頭,但還是有些擔心,道:“夫人若是有事,叫奴婢即可。”
如玉點頭,便拿著衣裳進去了。
她將寬大的外裳脫下,裡面是修身的雲紋錦襖,正打算更換,卻隱約聽到腳踩地板的“嘎吱”聲,驀地回頭,只見一張臉出現在她的身後。
“啊!”她驚叫一聲,衣裳落在了地上,他……他是怎麼進來的?
如玉看向這人的身後,她完全沒有想到,看起來是一個牆壁,實際上還有一道暗門,而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從那道暗門進來的。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皇帝羋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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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6:49
第二十五章
羋泓看她去了外裳,果然身姿更為玲瓏飽滿,不由得眯了眯眼,笑了笑,雲淡風輕道:“你怕什麼?難道朕有那麼可怕嗎?”
如玉後退一步,捂著心口,心口噗通亂跳,臉色煞白的道:“陛下怎可如此?民婦是你臣子的夫人,民婦在此換裳,陛下突然闖入,這樣……太不合體統……”
羋泓微微彎唇:“體統?朕以為,朕的話就是體統。姜氏,你覺得呢?”
如玉臉色青白,此時豁然已經明白了這位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她完全沒有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有如此齷蹉的行徑。
“阿喜……”她顧不得穿上外裳,立即向著門口跑去,卻一下子被羋泓攔住,攔腰將她抱在身前。
門外阿喜聽到裡頭的聲音登時大驚,立即就要闖進去,可是不知道哪裡冒出來兩個太監,死死的箍住了她的雙臂,巧兒也被一個太監製住扔在一旁。澄王妃的大丫鬟一看此情景,趕緊溜了。
阿喜使勁掙扎,可是那兩個太監牢牢的摁著她,竟叫她動彈不得,可想而知,這兩個太監肯定不是一般人,竟是兩個大內高手。
如玉在屋裡,聽得外頭沒有聲響,禁不住吃了一驚,她驀地醒悟,原來這是一個局,是澄王妃拋下的引子,皇帝親自設下的局,專門引她入局。
她同澄王妃無怨無仇,她何苦這樣害她?她立即想起了衛澹跟澄王之間的恩怨,所以這一切其實不是沖著她,而是沖著衛澹而來的。
美人在懷中掙扎,引得羋泓心中一陣躁動。
如玉咬著牙,恨恨的道:“陛下,你如此行徑,叫世人知道該如何說你?何況,我的夫君乃是衛澹,陛下以為我夫君會袖手旁觀嗎?”
羋泓看著她如花的小臉,笑了:“好,你向朕提了兩個問題,朕一個一個來回答你。第一,世人會如何看朕?笑話,世人當然不會知道。對於世人,對於衛澹而言,你只是他又克死的一個妻子罷了。世人不會知道你還活著,而你,自然是無名無份的留在朕的深宮之中,作為朕的禁臠。”
如玉驀地睜大了眼睛,他……他竟然是這麼盤算的,這個皇帝,比她想像的可怕的多。
他不但要霸佔自己,而且要讓世人認為衛澹又克死一個妻子,叫衛澹背負所有的原罪!好歹毒!
羋泓伸出手,不顧她的反抗,輕輕拂過她的臉,笑道:“朕現在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是,你入宮之後沒了,衛澹自然不能善罷甘休。朕會還給他一具燒焦的屍體,就說她的妻子不幸被火燒死了。可是他不甘休又如何?”
他笑的雲淡風輕,點了點如玉的鼻尖:“衛澹在京城只是一個空架子而已,朕已經把他架空了。他能如何?朕叫他生他就生,叫他死他就死。他連自己都保不住,怎麼保得住他的女人?至於定州的軍隊,朕已經著人去撤換了原來的將軍,換成了朕的心腹。他,衛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你與其依靠這麼一個男人,何不留在朕的身邊,朕可以給你最好的一切!”
他將臉探過來,便要親如玉,突然“呸”的一聲,如玉唾了他一臉,憎恨的道:“堂堂天子,竟沒臉沒皮,沒羞沒恥,如玉雖然出身不高,可是也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想不到,陛下竟然比禽獸還不如?!有你這樣的天子,我替衛澹、替天下人不值!你生性卑鄙無恥,根本就不配做皇帝!”
羋泓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捏著姜如玉的下巴,戲謔笑道:“倘若你不是美人,此時朕定然已經叫人割了你的舌頭。不過……畢竟是美人,就是罵起人來,也比別人動人幾分,看在你長得這麼美的份上,朕暫時饒你一命。你若是再罵,朕可不敢保證不會下一道聖旨,賜死衛澹了。”
如玉心中一緊,聽到這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他說這些話始終雲淡風輕,這樣一個人,視人命如草芥,簡直就是一個魔王!
羋泓看她恐懼的眼神,倒是頗為得意,笑道:“站著多累?不如咱們躺著說說話吧……”
房中有軟榻,他說著便抱著如玉往軟榻那邊去了……
“阿喜,阿喜……”如玉急了,一面掙扎,一面使勁的叫,試圖能將阿喜叫進來。
羋泓拽著她只是冷笑:“這皇宮之中,無人敢進來,即便他們聽到了,看到了,一樣沒有一個人敢進來……”
話音才落,卻聽到“砰”的一聲,一人推門而入。
空氣仿佛凝滯,羋泓臉色暗沉,陰冷的轉眼看向門口進來那人。
“王兄!”來人滿臉通紅打了個酒嗝,“你在這裡玩什麼遊戲,怎的有這麼好玩的酒宴也不叫我?咦,你懷中有美人,怎的不一起玩耍?”
來的正是羋泓的紈絝弟弟敬王羋舒,他喝的醉醺醺的走過來,身後跟著眼神清明的敬王妃謝玉。
姜如玉一看到謝玉立即緊緊的盯著她。她知道謝玉是衛澹的義妹,此時能救她的恐怕只有謝玉一人了。
謝玉前來行禮:“見過陛下。”羋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只得鬆開了抓著如玉的手。
“咦?護國侯的夫人怎麼在這裡?方才護國侯還尋到了我的王府裡,誰知道你竟在這兒?”
姜如玉脫離了羋泓的魔爪,立即轉到了謝玉的身邊,謝玉拉著她的手,笑道:“我聽聞你懷有身孕,怎的這個時候還在這裡?便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著想,此時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羋泓眯眼冷冷看著謝玉:“敬王妃倒是很有閒工夫。”
謝玉一笑:“陛下說的是,敬王本身就是個閒散王爺,臣婦可不就是個閒散王妃了?此時衛侯既然尋夫人尋到了我府上,我如今尋到了自然不能藏著掖著,陛下說是不是?”
羋泓鬱怒道:“你可知道今日所作所為有何後果……”話沒說完,羋泓就被醉醺醺的羋舒拉住了手,“王兄,走,喝酒去,說話多沒意思……”
敬王扯著皇帝往外走了,謝玉拉著如玉眼見著皇帝出去,立即拉著如玉走了。
到了外頭,看到太監製著兩個丫鬟,不由得喝道:“做什麼?侯夫人回府,莫不成還帶不走自己的丫鬟?”
太監瞧著敬王妃惱怒,又見皇帝走了,有些不知所措,被王妃呵斥了幾句,只得訕訕的放了兩個丫鬟。
巧兒和阿喜急忙趕過來,謝玉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先出宮再說!”
幾人急急的出了御花園,便有馬車接著,馬車一出宮門,如玉便聽到一聲馬叱,她挑簾一看,抬頭便看到月光下自己的相公騎在馬上。
“相公!”如玉大喜。
衛澹對她點點頭:“回家!”
如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於,終於看到她的相公了。
馬車中,如玉對敬王妃謝玉感激萬分,“多謝王妃,此次若不是你,我……”
謝玉微微抿了抿唇,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你,我是為了我自己。”
如玉不解。
謝玉看她不解,微微一笑:“此中錯綜複雜,我說了你自然不能懂得。不過,有朝一日,你自然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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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7:02
第二十六章
馬車到侯府的時候,護國侯府朱門大開,馬車直接進了侯府。
如玉下了馬車,衛澹立即翻身下馬,如玉一看到他如同小燕子一般投入了他的懷中。
衛澹緊緊的抱著她,低頭撫摩著她的頭頂,心口劇烈的跳動著。差一點,差一點,他就失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和孩子。
想到羋泓,他眼睛爆出熊熊烈火般的怒意,這個仇,雖然一時不能得報,但是,他衛澹絕不是那麼窩囊的人,此仇不報,他誓不為人!
謝玉看得出衛澹眼底的恨意,她叮囑道:“衛候可要記得,最後的勝利永遠屬於那個笑到最後的人。他畢竟是皇帝,時機不成熟之時,小不忍則亂大謀。切記!”
衛澹看了她一眼,這女人果然厲害,倘若不是她,這次真是難以成功。
“我會記住你這份恩情。”衛澹道。
謝玉唇角微揚:“但願你記住今日你說的話。我這個人,從來不做無謂的好人,我討要這份人情的時候,但願你遵守你的承諾。”
衛澹喉頭滑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謝玉一笑,便入了馬車,令車夫出府。
衛澹帶著如玉回到西廂中,她一想起今日的事情,心中依舊一陣一陣的砰砰亂跳。
衛澹知道她受了驚嚇,著下人煮了肉羹和熱牛乳過來,親自給她端到了床頭。
如玉吃了肉羹,不過吃半碗就吃不下去了,又在衛澹的要求下喝了牛乳。吃了喝了,渾身暖融融的,沐浴之後換了衣裳,這才窩進了被子裡。
衛澹躺在她身邊,她緊緊的靠在男人的懷中,握著他的手。
衛澹能感覺到今晚的她特別的緊張,缺乏安全感。他只覺得心痛,又恨自己讓她受了傷害。
倘若不是謝玉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他沒有想到,皇帝如今已經卑鄙至此了,對於謝國公的計畫,他原先還有幾分猶豫,畢竟他不只是當今的皇帝還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但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他何須憐憫?謀妻之恨,如何能消?!
正如謝玉所說的,這計畫得看準時機,一步不能錯,一步不能急,此時此刻,他唯有隱忍,但是當他伸出爪露出牙的那一天,這大楚朝恐怕就是翻天覆地之時!
如玉被衛澹親自送回了彭城的外祖家,嚴格來說,是她前世的外祖家。
如玉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見到自己的外祖父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鄭家原先也是世家,不過人丁凋零,到了後來便沒落了,到了鄭永春這一代也做過官,但官職並不算大,但是鄭永春的名聲卻不小,他是大儒,許多人曾經慕名而來拜他為師。
鄭永春退隱之後便住在彭城的老宅裡,閉門讀書,不怎麼見客了。
如玉到了一座紅門大宅前,抬頭看那宅子,白牆黑瓦,是一座老舊的宅子,卻沉澱著歷史的痕跡。
“如玉,”衛澹親自扶著她下了馬車,笑道,“不必擔心,你住在這裡,我會令人嚴加防守,任何人都休想動你半分汗毛。”他已經秘密的讓暗星營中的一部分守著在這大宅的周圍,防的滴水不漏。
他叮囑:“到了這裡,便是任何人請你,即便是聖旨,也不要去。”
如玉點頭,上了皇帝一次當,她還能上第二次當嗎?
紅門從裡面打開,只見門口立著一個童子,詫異的看著兩人:“你們是……”
衛澹道:“我是鄭老的學生衛澹,還請通報。”
那童子恍然大悟,立即笑道:“請進請進,我們家主一早就說有貴客來訪,原來是侯爺!”
如玉瞧著這童子就眼熟,想起是外祖父跟前的書僮青兒,頓時覺得分外的親切。
跟著青兒,往裡就要進廳堂,如玉只覺得心臟裡的一顆心“噗通噗通”的亂跳。
只聽得青兒歡喜的去報到:“老太爺,衛侯爺來了!”
一個老者拄著拐杖走了出來,迎到了門口,如玉看去,那老者身著青袍,花白鬍鬚,神態和藹,不是自己的外祖還能是誰?
頓時,她連眼眶都濕潤了,喉頭哽咽,幾乎不能言語。她再也想不到,這一世她居然還能見到前世的至親家人。
老者微微一笑,看向衛澹:“侯爺來此,真是蓬蓽生輝啊!”
衛澹急忙上前行禮,道:“學生慚愧,老師向來身體可好?”
鄭老急忙扶住他,歎息道:“我在家中,便聽說了你的功績,你退胡虜降驪戎,可謂是于國於家有大功勞,我也甚為欣慰。”他看向衛澹身旁的美麗女子,禁不住問:“這是……”
“這是內子。”衛澹微微笑道,“我在京中事務繁雜,京中人事亦是複雜,內子不慣,所以送到這裡來住一陣子,麻煩老師了。”
鄭老恍然明白了他的用意,雖然不大清楚京城現在的情況,但是形勢的複雜他也可以略略猜到一些。
鄭老看了如玉一眼,目光溫煦,他瞧著這姑娘很是親切,也不知道是為何,明明從前並未見過,偏偏看著就像自己家的孫女一般。
他點頭:“自然是可以的。”他瞧著如玉,問:“你可否將手給我?”
如玉一怔,伸出了手,鄭老握著她的手腕,診了診脈,喜道:“夫人懷著孩子,脈相很是穩定,你既住在這裡,我府中有做事細緻的婆子,定能照顧好你,你在此好生將養便好。”
如玉知道外祖會岐黃之術,笑著點頭。
衛澹同鄭老在書房中說話,如玉便扶著巧兒的手,帶著阿喜三個人在院子中逛一逛。
同京城的官宦人家相比,這裡的宅院更像是田莊,這裡種一畦青菜,那邊還有一個雞圈,院子外頭是一片割過的麥田,到了秋季,想必是一片豐收景象。
如玉到了這裡,便覺得心情暢快,沒有了京城中的憋悶和惴惴不安。
巧兒笑道:“夫人似乎喜歡這裡。”
如玉點頭:“那當然,比起京城,這裡安靜了許多,我就是喜歡安靜的地方。”
阿喜也道:“這對夫人養胎甚是有好處,夫人以後就可以安心了。”
如玉點點頭。
這時,看到一個婆子和一個丫鬟邊走邊說話,只見那婆子說:“表姑娘要回去了,咱們去送送吧。”
丫鬟道:“要跟老太爺說嗎?”
婆子搖搖頭:“表姑娘常來住,現在老太爺正同侯爺說話,想是抽不開身。”
如玉聽著一愣,見兩個人走過來,她忙問:“你們說的表姑娘是哪個?”
婆子見她容顏美麗,想必就是剛才那位侯爺的夫人,急忙拉著丫鬟一起過來見禮,回道:“稟告夫人,表姑娘是我家老太爺的外孫女,時常過來小住。表姑娘住了一陣便要回去了,奴才們正要去送呢。”
外孫女?!如玉大吃一驚,她記得外祖只有她一個外孫女,如今既然是這個外孫女,難道竟是前世的自己?
這個時間,自己應該嫁了人做了寡婦,若是按照時間來說,她該是已經自盡了才對,為何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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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7:14
第二十七章
驀地,她轉了一個念頭,不對,不對,這一世衛澹沒有死,沒有死在彭城的路上,既然是這樣,自己也不可能碰上他,一切都變了,全都變了……
眼見著兩個人要走,如玉忙道:“我也去送送。”
婆子滿臉不過意:“那怎麼好意思。”
如玉搖頭:“無妨。”
她跟著婆子丫鬟一起往後院去了,後院中,兩個丫鬟提著行囊站在門口,等著房間裡頭的人。
婆子先過去向屋裡人致歉了,說:“老太爺正在會客,一時半會走不開呢。”
只聽得屋裡傳出柔和的一個聲音,道:“無妨。”
如玉心口砰的一跳,這聲音同自己前世的聲音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全然相似。
“表姑娘,衛候的夫人聽說你要回去,也來送你呢。”
裡面的人聽了,似乎有些詫異,道:“那怎好意思。我必須來拜見夫人了。”說著,只聽到裙裾窸窣的聲音,從屋裡走出來一個人。
姜如玉驀地抬頭看去,登時驚住了。
那女子款款到了她的跟前,屈膝行禮:“見過夫人。”
她睜著一雙漂亮的明眸看著如玉,滿眼的天真。
姜如玉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臉上,目不轉睛的,這女子竟然……同前世的自己長得並不像。
她長得嬌俏美麗,卻跟自己不同,恍然如同兩個人。
“可否問問姑娘的名諱?”如玉懷疑這是不是外祖父另外一個外孫女。
女子微笑道:“小女子姓朱名翠蕊,夫家姓王。”
如玉心中“咯登”一下,手裡的帕子落到了地上。她也叫朱翠蕊?這正是自己前世的名字呀,天下又能有幾個朱翠蕊?何況這女子的夫家也姓王。
如玉記得自己嫁過去之後丈夫就沒了,可是看這女子並未戴孝,難道……
“你夫君身體可好?”
女子見她這樣問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笑著回答:“夫君身體素來康健,不知道夫人為何如此問,莫非你認識我夫君?”
如玉立即搖頭,怔忪了半晌,失笑道:“罷了,是我多事了。”
女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行了禮,同著丫鬟婆子們一道出去了。
如玉只覺得雙腿一軟,扶著巧兒的手,尋了個椅子坐下。
她想了半天,終於明白,重來一世,什麼都變了。雖然她還記得從前的事情,但是這一次,她投胎了別的人家,原來的自己自然也發生了變化。不但模樣變了,命運也變了。
她突然又有些慶倖,她應該為自己高興吧,或許是老天看她可憐,給了她重來又改變的機會。
巧兒和阿喜看她心事重重,一會驚一會喜的,都不明所以,相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如玉想明白了,也就釋然了。
既然一切都變了,她又何必為從前所累,新的人生一切自然都是嶄新的。
衛澹大步走了過來,遠遠瞧著,已經看到她在那裡發呆了半晌了。
他走過來,半蹲在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手:“在想什麼?手都涼了。”
如玉看著他的臉,心中想著,看來她同衛澹的緣分,前世今生都是註定的,也唯有她一個人而已,她很是幸運呢。
她抿唇一笑,搖搖頭:“沒想什麼。”
衛澹擺了擺手,丫鬟便都下去了,他坐在如玉身旁,道:“你可喜歡這裡?”
如玉點點頭。
衛澹握緊了她的手,道:“你喜歡,我心中欣慰。這宅子周圍守衛嚴密,非常安全。但是我不能陪著你在這裡,京裡還有許多事情要我去處理。”
皇帝自然還要找他的茬兒,他不能不出現應付。
如玉點點頭,但是有些不舍,一雙煙雨星眸巴巴的望著他,嘟起嘴道:“不能過了今晚再走嗎?”
衛澹摸了摸她的臉頰,搖了搖頭:“不能。我在這裡多一會兒,你的危險就多一分,明白嗎?”
如玉耷拉下肩膀,很是失望。
衛澹將她擁入懷中,低頭輕輕的親了她的臉頰,“我向你保證,一定很快就回來看你。”
如玉算了算日子,道:“就要過年了,你可別告訴我你過年都不同我一起過了。”
衛澹揚唇微笑,“放心,過年我肯定過來。”
“你說的呀!”如玉調皮的點了點他的鼻尖,他深深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只是覺得不舍。
他伸手撫了撫她的肚子,那裡還未有明顯的凸起。
“多吃點,把孩子養好。”
如玉一想到他要走了,眼眶酸澀,微微點頭,可是淚珠就不由自主的落下來。
“傻瓜。”男人低頭吻去了她的淚珠,“又不是生離死別,哭什麼?”
如玉急忙抹去淚珠,她不能當作生離死別,那樣豈不是詛咒衛澹嗎?既然老天給了一次他們在一起的機會,必定不會這麼快就結束的吧?
如玉窩在他的懷中,用他的衣襟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她抬頭看他,抬臉便吻上了他的嘴唇,男人感覺到她嘴唇的溫軟,緊緊的抱著她,將那個吻不斷的加深……
即便是在不舍,衛澹還是得離開。如玉目送他一直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這才回去。
莊子裡有新鮮的菜蔬,又有活雞活鴨,老太爺讓下麵的婆子隔幾人就殺雞燉一次湯,專門準備給如玉燉雞湯。
如玉閒事在農莊走一走,同老太爺聊聊天談談儒學話話家常,日子倒是過得頗為快活。京城中的事情她並不知道,衛澹來信也不說朝廷的事情,只是詢問一些生活瑣事,比如吃了多少飯,有沒有睡好之類的。她都一一作答回信。
沒了京城裡的那些虛偽應酬,如玉過得暢快的多,田莊裡兔子多,如玉便捉了兩隻小兔子親自養著,每日喂喂蘿蔔和青菜,兔子貪吃,長得飛快,不要一些時日就一身的肉。
書僮青兒每次來看,雙眼都亮晶晶的,說這兔子好似又長了一斤,念叨著什麼時候把這兔子拿來燉湯。如玉一聽就急了,說這兔子是她一手養大的,絕不能燉湯的。青兒嘟著嘴就不高興了,還說什麼他不知道原來兔子長得這麼快,趕明兒自己也去捉兩隻小的養得肥肥的,專門烤著吃。
京城中,衛澹自然知道皇帝睚眥必報的個性,因為如玉的事情皇帝肯定要對付他。他乾脆辭去所有事務稱病在家中,如此,皇帝便是想對付他也找不著茬子,無可奈何。
衛澹知道如玉入宮的事情定然少不了澄王府的一份,如果不是澄王的意思,澄王妃又怎能有那麼大的膽子?
他覺得澄王府的計畫可以開始了。
這日,澄王乘車出了京城,傍晚回城之時,經過城外一處酒肆,隱約聽得裡頭傳出“咿咿呀呀”唱曲的聲音。
他坐車坐的久了正覺得累,聽到這恍若天籟的聲音讓人疲倦頓消,便道:“去酒肆中歇息片刻,再回城。”
下人們在酒肆前停了馬車,澄王專門循著那聲音進了酒肆,只見在這個看起來不大的酒肆中央,一個女子正唱著曲兒,聲音柔媚動聽,聽得人抓心撓肺的。再看那女子,眉目極為俊俏標緻,仿佛畫上的美人兒,她眼底透著媚色,一雙杏目勾魂攝魄一般。這樣的女子,若是進了勾欄院那便是花魁級別的,千金難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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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7:33
第二十八章
澄王看著心動。
幾個粗漢坐在座上聽了曲子,便忍不住調笑起來,伸手去拉那女子的袖子,又去抓女子的衣裳,那女子一邊躲閃,一邊哀求道:“小女子乃是良家女子,賣唱不賣身的,各位還請饒過小女子。”
一個漢子高聲喝道:“什麼叫賣唱不賣身?今兒爺給你大銀子,什麼都賣給爺得了!”說罷就過來扯女子,女子嚇得尖叫起來。
“住手!”澄王看到頓時惱怒,“放開你的髒手!”
那幾個漢子看到來人錦衣華服,一個個嚇得縮了手,侍衛們上前,澄王一揮手,喝道:“都給本王退下!”漢子們趕緊乖覺的溜了。
女子泫然欲泣戰戰發抖,澄王眉目變得溫和,問:“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
女子答道:“小女子家中遇水災逃難到此,小女子名叫月奴。”
澄王心喜,這樣美麗的女子,竟然還是個清白出身,可謂是天助他得美人也。
他又問了幾句,得知這女子雖然遇難,但是家中之前家境也是不錯的,家中延請了老師教給她琴棋書畫。而此時,這月奴身邊也沒有家人,只有一個老僕跟著。
澄王有意納這女子為侍妾,便叫她隨他回府,女子開始扭捏著不願意答應,後來聽說他是澄王,便嚇得不敢不答應。
如此,澄王府又多了一名美貌的侍妾。這位叫做月奴的侍妾一出現,可謂是豔壓群芳,就連沈宜珍也被比了下去。一則,月奴比沈宜珍年輕兩歲。二則,月奴出身清白,不似沈宜珍是嫁過人的。三則,月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比其他女子更勝一籌。這三條加起來,便讓月奴一進府便深得澄王的寵愛。而這月奴又極會魅惑之術,王府中其他女子望塵莫及。
沈宜珍自從進了王府沒有把別的女子放在眼裡,如今出現了月奴,一下子就將自己比下去了,禁不住恨從心頭起。
月奴進了府沒幾天,就被封了月夫人,同沈宜珍等人平起平坐。
沈宜珍一時沒有下手的機會,派人去探月夫人的消息,青葉回稟道:“那月夫人喜歡逛街,每次逛街見東西就買,每次玲琅滿目的買了一大箱子回來。”
沈宜珍吃了一驚:“一大箱子?她都買了些什麼?”
青葉回道:“什麼都買,買的最多的是南方運來的時鮮花兒,沒有時鮮花兒就買盆景。”
沈宜珍眼眸一轉,“這個月夫人還真是奇怪。”
青葉道:“我又聽人說,月夫人喜歡翻種,將買來的盆景花兒都種了滿滿一院子呢。地都給翻了一回了。”
沈宜珍嗔道:“真是個鄉下女人!什麼愛好!”
青葉道:“王爺最近喜歡聽月夫人彈琴唱曲,那琴卻是圓月一般,同我們這裡的不同,唱的曲子也是南方的調子。”
沈宜珍疑惑,難道這月奴是南方人?她說逃難至此,那也有可能是南方人了。
她隨著青葉一起趁著傍晚到了月奴所在的院子,只聽得裡頭傳來了一陣陣的琴聲,琴聲極為歡快,那曲兒唱的細細軟軟十分動聽,這樣的曲子,這王府中的姬妾恐怕只有月奴一個人唱的出來。
這月奴受寵愛,王爺的院子就在月奴隔壁,同月奴的院子僅僅一門之隔。
沈宜珍越想越怒,可是對著這樣一個女子,日日在王爺身邊打轉,她也無可奈何。
如果她現在下手,萬一懷疑到她的身上,豈不是會被王爺厭棄一輩子?
她琢磨著,看來要對付這個月奴,得等一陣子再說。待得王爺對她的感情淡下來,便好下手了。
過了十多日,卻發生了一件極為蹊蹺的事情,月奴消失了。
澄王急的不得了,著人到處去找,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半絲蹤影,就連原來跟著月奴的老僕也消失無蹤,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就好像從來沒出現過這兩個人一樣。
而月奴房間裡但凡她曾經的用具全都被拿走,澄王府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有人擄走了她還是她自己走了?
他還從未這麼疼愛一個女子,她就這麼走了,怎麼對得起他的一片情深。一連幾日找不著月奴,澄王鬱怒之下,竟然病倒了。
沈宜珍知道月奴走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知道王爺病了,趕緊上前去獻慇勤,可是此時,王爺卻閉門養病,誰都不見,她去了,連個面都沒會著。
“這天底下的男子,個個都喜新厭舊,真是沒一個好東西!”沈宜珍氣憤的說。
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又聽到青葉嚷起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沈宜珍正在氣頭上,回頭圓眼瞪著她:“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這樣吵吵嚷嚷的!”
青葉氣喘吁吁的說:“還真是天大的事情,羽林軍來抄家啦!”
沈宜珍呆住,驀地攥住青葉的手:“你說什麼?”
青葉慌張的道:“奴才看到好多的羽林軍,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抄,就要到咱們院子了!”
沈宜珍心裡一陣慌張,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驀地院子門被“匡”的一聲撞開,外頭的兵士闖了進來,果然是頭戴白羽的羽林軍,不問原因進來就抄就砸。
“這裡可是王府啊……”她顫著聲音道,卻不敢大聲,“你們不能這樣……”
羽林軍頭領驀地轉頭,盯著她,嚇得她一跳。
“澄王所犯的是謀逆大罪!什麼王府,什麼抄不得!犯了這樣的大罪,就是王爺又如何?!”
這一聲,嚇得沈宜珍雙腿發軟坐在了地上。
謀逆……怎麼可能……
澄王正在養病,對於突如其來的羽林軍,他亦是莫名其妙。羽林軍的頭領到了之前月奴住的院子裡,指著地面的新土道:“這土是新的,這個時節本就不是該動土的,想必有鬼,給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裡頭埋藏的東西!”
澄王愣住了,掘地三尺?倘若沒有人告密,又怎會突然抄家?他驀地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有人在背後操縱著這一切。是誰?是誰在害他?
“找到了!”一聲大喝,讓澄王渾身戰慄。
火炬明晃晃的燃燒著,十來個大箱子統統從土裡挖了出來。
“打開箱子!”羽林衛統領雙眼晶亮的喝道,“看看裡面是什麼!”
羽林衛開了箱子,碩大的箱子裡,一層一層鋪著的是軍士的鎧甲和長刀,整整十個箱子裡,裝的全都是這些東西。
澄王看的目瞪口呆。
“統領,這個箱子裡還有黃色的東西!”
那箱子搬了上來,羽林衛統領親自開箱,只見箱子裡的黃色耀花了人眼。
統領微微揚唇,看了澄王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沒想到,王爺有如此嗜好?這是唱戲呢,還是……謀逆?”
這箱子裡的,不是別的,正是九五至尊才能穿的——龍袍!
澄王羋容看到那龍袍頓時渾身一震,驚得半晌不能作聲。羽林衛首領冷笑一聲,一聲喝道:“將澄王拿下!”
眾士兵立即蜂擁而上,將澄王府中上下都捉拿了,當夜就下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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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7:48
第二十九章
衛澹在侯府中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絲笑意。王府內宅埋藏了軍甲武器和龍袍,如今澄王就是有一千張嘴巴,也是百口莫辯。
皇帝羋泓懶懶靠在禦榻上雙眼微眯,太監李慶過來稟告:“陛下,澄王府中搜出軍甲兵器和龍袍,澄王府上下已經拿下了。”
羋泓驀地睜開眼睛,眼底透出冰淬過的寒意,怒道:“朕對皇叔如此看重,皇叔膽敢如此!”
李慶歎了一聲,勸道:“陛下息怒,畢竟人心隔肚皮,如今澄王殿下真是辜負了陛下的一番信任啊。”
羋泓磨了磨壓根,命令:“著人傳令,褫奪了澄王的封號,廢為庶人拘禁天牢!澄王府抄沒家產,女眷統統充為官妓!”
李慶一愣,這個處置不可謂不嚴厲,他頓了頓,道:“澄王一直叫冤屈呢,說有人構陷他的!”
羋泓冷冷一笑:“羽林衛可是親眼在他院中見到龍袍的?”
李慶點頭:“的確。”
皇帝冷酷道:“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所有的人,包括羽林衛,不是瞎子!豈是他說構陷就是構陷的?!何況,朕的探子已經查到他在邊境同胡人買賣戰馬,馬匹數量之多能夠組建軍隊了,那些馬匹,加這些軍甲,他一個王爺豈不是坐擁無數兵馬?龍袍已現,他還有臉說有人構陷他?”
李慶瞅著,這次皇帝是真的動怒了。他素來是瞭解皇帝的,身在帝王位,這位是真正的冷血無情,但凡臣子有些小的差錯便會有重罰,何況這澄王是謀逆大罪,這次肯定是活不成了。
李慶正要下去,卻被羋泓叫住,問道:“衛澹最近在做什麼?”
李慶想了想,道:“閉門不出,仿佛是病了?”
“他病了?朕才不會信。無非是為了那件事罷了。”羋泓哼了一聲。那次沒成,再下手恐怕也不容易了。原先他並不知道姜氏懷孕了,後來聽謝玉說了,便有些意興闌珊,也就將這件事丟到一邊了。
他轉眸想了想,衛澹到底是個將才,舉目這朝野中,沒幾個能及得上他的,那件事他是一時興起,回頭想起的確有些虧心。
“令人從太醫院選最好太醫帶著人參鹿茸等珍貴藥材親自去衛候府替他看病。”
李慶聽皇帝這麼吩咐,便知道這是要跟衛候和好,連忙歡喜道:“衛候若是知道陛下的一番苦心,定然感激涕零,奴才這就去辦!”
衛澹在侯府中,太醫院派人來給他看病,他身強力壯自然是沒病的,太醫來了一趟,又不好說穿,只說他受了風寒,開了幾幅風寒藥貼給他,讓他好好休息。
衛澹見皇帝如此行徑,便知道皇帝還打算用他,不想完全撕破臉皮,他便乘機向上面請旨,要見澄王羋容。
本來羋容被關押在天牢之中誰都不能探視,但是這次衛澹要求,皇帝很快就允了。
天牢裡,羋容從未如此狼狽過,他身穿白色的囚衣披散著頭髮,坐在牢房的角落裡。
“冤枉……有人構陷我……是月奴,是那該死的月奴……”這話他不知嚷了多少遍,但是沒有一個人聽他的。他沒有謀反,即便是他有此打算,可是時機未到他不敢輕舉妄動。他回頭想起來,才明白過來,那個來歷不明的月奴,利用他的寵愛,趁著在府中的機會,藉著買花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那些東西埋在了院子底下。辦完這些事她就消失了,這不是構陷這是什麼?
可是罪證已在,沒有人願意聽他多說一句話。
下了天牢,便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羋容長歎了一口氣,想他堂堂王爺之尊,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倘若他早些警醒,也不至於突遭不幸,連半分應對都來不及了。
他知道月奴只是一顆棋子,他想知道背後那只手到底是誰?
當一雙皂靴停在牢門前時,他撩開額前的亂髮緩緩抬起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戴著青銅獸面的面具。
他驚了一下,身子往後仰著,背心緊緊的貼著冰冷的牆壁。
衛澹擺擺手,外頭的獄卒都退了下去,牢房之內只剩下兩個人。
羋容眯眼看著衛澹,驀地想起什麼:“難道……難道……”
衛澹微微揚唇,冷聲道:“月奴並非逃難到京城……”
羋容驚得張開了嘴巴:“月奴,你知道月奴……”
衛澹微微一笑:“她是秦淮名妓,魅惑功夫一流。那可是本侯花了重金請來幫忙作戲的。”
“你,衛澹……”羋容咬牙切齒,“我要告訴皇帝,我要告訴他,說你陷害我!我早該料到,月奴是你的人,她是你的人!”他瘋了似的從地上爬起來,緊緊的攥著鐵欄杆,“衛澹,我會殺了你,我會讓皇帝殺了你!你好大的膽子,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構陷親王!”
衛澹心中冷笑,哼!構陷!這一次的確是他早了一步讓澄王謀逆之心還未堅定之時一舉將他拿下。但是這個人狼子野心,在邊關買了大量戰馬,這不是打算謀逆是做什麼?不過早晚的問題罷了。
衛澹冷哼一聲,斥道:“那又是誰給你的膽子設計本侯!設計本侯的夫人!是你要在太歲頭上動土,一敗塗地之時就怪不得我!”
羋容驀地伸手要抓衛澹,嘶聲喊道:“本王要殺了你!”
衛澹看了他一眼,陰沉沉道:“在定州,你為了奪取我的兵權,斷了我的糧草,使我險些喪命青龍關,這是第一次。在京郊去彭城的路上,你派軍中弓箭手刺殺我於路上,這是第二次。你讓王妃設計請我夫人入宮被皇帝看中,這是第三次。你三番兩次的害我,若我不殺你,羋容,我枉為人!”
羋容咬牙切齒,大聲罵道:“衛澹,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是王爺,你以為你真能殺得了我!有朝一日,我從這裡出去之時就是你人頭落地的時候!”
衛澹笑了一聲:“我是什麼東西?羋容,你這話應該說給你自己聽。我在皇帝的眼裡,還有利用的價值。而你,皇帝查出你在邊關買賣戰馬,早就已經有殺你之心,偏偏這個時候在你府中搜出了兵甲龍袍,你覺得以皇帝的性子會留你嗎?”
羋容雙眼欲裂,可是卻無話可以反駁他。他是皇帝的親叔叔,自然最是瞭解皇帝冷酷無情的性子,但凡妨礙了他的龍椅,他就是親兒子都能殺,何況一個叔叔?
“王爺不是喜歡美人嗎?如今王爺合府的美人統統充為官妓,澄王妃也不例外。”
羋容一聽氣的滿臉通紅,嘶聲大叫:“衛澹,你該死,你該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衛澹笑了笑:“不必等了,你很快就要做鬼了。”
羋容慌張極了,“你什麼意思?我要見皇帝,見皇帝……”
該說的話衛澹已經說完了,他同澄王羋容的宿怨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他踏步向外走去,正巧碰著李慶端著酒盤過來,偌大的盤子中擱著小小的一杯酒,顯得那麼詭異那麼突兀。
衛澹看了李慶一眼,李慶對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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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8:00
第三十章
他立在門口,回頭看去,只見李慶進了牢房,羋容大喊:“我要見皇帝,是衛澹構陷我!”
李慶端著盤子,看著盤子上擱著的酒杯,冷冰冰的說:“王爺請喝酒吧。”
羋容頓時意識到那酒是什麼,想要去捉了酒扔在地上,李慶一個眼色,一旁的獄卒沖上去,按住了澄王,將酒灌進了他的嘴裡,不一會兒,澄王便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衛澹走了出去,這是皇帝賜死,李慶竟也不避著他。
羋容死了,就這麼輕易的被賜死了,他可是皇帝的親叔叔。
衛澹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冷笑,出了天牢,上了馬車。
馬車輕輕的搖晃著,是他構陷了澄王,藉著皇帝的手殺了他,但是看到此情此景,他也著實心寒。自己的親叔叔就這麼輕易的灌了毒酒,對待他人,又當如何?
跟著這樣的帝王,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所謂兔死狐悲,早晚,可能會是輪到他的一天。
馬車出了京城,幸虧,他不用回到冷冰冰的侯府,此時此刻,還有一個人等著他。
他掀開簾子,看向窗外,天空落下了雪花,他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很快就融化了。
又下雪了,過了明天,新的一年即將來到了。
如玉在田莊中養的極好,一些時日,仿佛覺得自己胖了一圈,走路都沒從前那麼靈活,她想著大約是喝雞湯喝的。
“明日就除夕了。”如玉不滿的說。
巧兒在一旁烤火,笑著看向她,“夫人著急什麼,侯爺說話素來算話的,說來一定來的。”
“哼!”如玉將手上繡著的小衣服擱在一邊,“他這幾日連信都懶得送了,怕是瞧上了誰家的閨女了,將我都忘記了。”
巧兒笑了,起身扶著她:“夫人定然是懷孕多思了,還是好些休息吧。奴婢瞧著侯爺斷然不是那樣的人。”
“你果然變成他家的人了,主子都換了,淨替他說話。”如玉努著嘴說。
這話,倒是叫巧兒無話可說了。
這時,隱約聽到前院有人聲,這個時間已經是亥時,這個時候怎會有客人?
如玉披著衣服起來,打開了窗子探看,只見一個婆子在她們的小院子外頭敲門,“夫人開開門,侯爺回來了!”
侯爺?如玉聽著一喜,同巧兒兩個對看了一眼。如玉便要出去迎接,巧兒急忙攔住了她:“外頭路滑,阿喜在外間,奴才叫她開門。”
如玉點頭,只見阿喜開了門,外頭立即進來一人,大髦上滿是雪花,倒像個雪人似的。
“相公!”衛澹轉頭,已經看到那視窗的人兒朝著他露出溫暖的笑臉。
衛澹快步進了屋子,脫下大髦,進了廂房,一股暖氣迎面撲來,隨著暖氣而來的,是一個溫暖的女子身體。
他緊緊抱著她,撫著她的頭頂,喃喃道:“我回來了,回來了……”
即便他的手中沾滿鮮血,只要回首時有她在這裡,便足夠了。
今日是除夕,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晨就連窗臺上都堆滿了軟軟的雪花。
如玉坐在窗臺邊,手裡拿著剪刀,垂著臻首正仔細的剪著紅豔的窗花。
外頭四處八方的村莊不住的傳來“辟裡啪啦”的鞭炮聲,鄭家的莊子裡雖然沒有打鞭炮,卻也聽得見外頭隱約傳來興致高昂的嘈雜人聲。
鄭老自從隱居後便不大同人來往,今日來拜的不過是村子中其他的鄰居村民,或者送些年貨,或者送點野味的。不過今年顯見比往年熱鬧,只因為這莊中有貴客,自然是要好好的籌備一場年夜飯。
因為衛候來了,衛府裡的朱翠也過來幫忙籌備年夜飯。雖然衛澹已經說了簡單即可,下人們依舊照例是要殺豬宰羊,裡裡外外忙碌個不停。
“做什麼?”低醇的男音在耳後響起,如玉手中的剪刀停了停,回頭看到是他,笑道,“你看我在做什麼,我就在做什麼。”
衛澹落在她拿著的剪刀尖上,便伸手要拿走她的剪刀,“這個太鋒利,不適合你用。”
“誒誒誒……”如玉急了,急忙攔住了他,道:“我馬上剪完了,你這人真是的……”
衛澹擔心她搶奪受傷,便停了手,無奈的任她繼續剪窗花。
他看她剪的認真,乾脆坐在一旁看她剪。如玉對於剪窗花並不熟練,因為從前她沒剪過。最近才從莊裡的大嬸那裡學的。
好容易剪完了,她小心翼翼的張開了紅色的窗花,展現在衛澹的眼前,興奮的問:“瞧著,像個什麼?”
衛澹微微蹙眉,仔細看她的窗戶,問:“是個喜?”
如玉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怎麼會是喜字,相公,莫非你年紀輕輕就開始老眼昏花了?”
衛澹睨了她一眼,揪了揪她的臉,道:“是個小人。”
如玉松了一口氣:“看來還未老嘛。”
衛澹戲謔的揚眉,“不過是個歪歪扭扭的小人。”
如玉擱下窗紙,氣呼呼的叉著腰,道:“你故意氣我是不是?”男人一笑,將她伸手抱在懷中。
如玉認真的說:“這是一個童子,瞧見沒,這是他的小辮子,這是他的衣裳,這是他的兩條腿。我剪的是一個童子。”
衛澹低頭看那桌上的窗花,還童子呢?這歪歪扭扭的,能認得出來是個人就不錯了。
“剪童子做什麼?”他外頭看她,見她臉上紅紅的,忍不住又揪了揪她的臉。
如玉抓住他使壞的手,笑著靠到他的懷中道:“我想生一個兒子呀,剪了這個童子貼在窗戶上,算是個兆頭吧。”
衛澹勾唇,雙手將她輕輕的扣在懷中,低聲道:“兒子女兒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平安將他生出來我就心滿意足了。”
如玉輕輕的點頭。
這時,聽到外頭巧兒高興的叫道:“鄭老爺買了許多五顏六色的燈籠,說掛在樹枝上,今晚除夕可以賞花燈了。”
如玉一聽大喜,立即起來拉著衛澹的手:“走,看看去!”
衛澹搖搖頭,這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越來越像個孩子,真是活轉去了。
他被如玉拉著去看花燈,只見下人們搬菜的搬菜,端肉的端肉,做丸子的做丸子,還有吊臘肉,瞧著這是要做一個大宴一般。
燈籠已經掛在莊園前院的各個樹枝上,因為晚宴在前廳舉行,這花燈自然都掛在前廳前面的院子裡。
鄭老親自指揮著下人們掛彩燈。
如玉看到鄭老,總是衝口而出便要叫“外祖父”,不過這三個字自然是不能出口的。
她在這裡的這段日子,鄭老對她極好,就像親外孫女一樣,她仿佛回到了從前在外祖家住著的日子。
鄭老回頭,看到衛澹和如玉都出來了,忙道:“丫頭,你在屋裡呆著可不暖和,出來做什麼?”
如玉裹著狐裘並不冷,笑道:“我出來看熱鬧呀,鎮日坐著也不好,走一走才舒坦。”
鄭老笑著捋了捋鬍鬚,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他看向衛澹,問:“侯爺難得能留在這莊子裡頭,往年過年我這莊子裡冷清,今年可得熱熱鬧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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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8:15
第三十一章
衛澹笑道:“是我叨擾老師清淨了。”
鄭老搖頭:“哪裡的話,若是往日,你一直都在邊關,我請你也請不到呢。再說了,我這裡整日裡冷清也不好,總得熱鬧幾日才有人氣。”
衛澹心頭一動,想起了一件事,懇切的看著鄭老:“老師,學生有一件事相求,不知道老師可否答應。”
鄭老一愣,衛澹身為侯爺,還有什麼不能做的,竟然還有要求他的事情,著實叫他詫異了一回。
“又不是外人,你有話儘管說。”
衛澹看了如玉一眼:“老師可否收內子如玉做孫女?”
如玉和鄭老都是一愣,如玉看看衛澹,不知道他為何說這樣的話。
鄭老也是疑慮,想了想,“這是為何?”他十分不解,衛澹如今跟如玉成親都這麼久了,難道還會在乎她的出身?現在讓如玉認在他的門下,有什麼意義呢?
如玉扯了扯衛澹的袖子;“你這是做什麼?”她很是不解。
衛澹對她點點頭,“這件事我心裡有數。”他又向鄭老懇請,鄭老點頭道:“我對如玉這丫頭很是喜歡,認她做孫女兒沒什麼不可以,既然你堅持,那也行得。”
“鄭重起見,可否入族譜?”衛澹又問。
如玉驚詫的看著他,還要入族譜?
鄭老看了衛澹一眼,見他神色認真,不像是開玩笑,入族譜不難,只要他認了,自然可以寫入族譜的。
“你真要如此?”他再次問他。
衛澹點頭。
“好吧!”鄭老終於點頭,衛澹的眼裡浮出一絲歡喜。
這一次認祖父,是鄭重其事的。如玉一頭霧水,就被衛澹押著去鄭家祠堂拜了祖先,又拜了鄭老,然後被記入了鄭氏的族譜。
鄭氏乃是官宦世家,雖然現在不顯赫了,但是出身卻是極好的。何況鄭老大儒的名聲顯揚京城,若是成了鄭老的孫女,哪個不羡慕?
如玉前世是鄭老的外孫女,這輩子倒是成了他的孫女了。如玉想想都覺得挺有趣的。
她被安排認了祖父,鬧騰了大半天才回到自己屋裡。
雖然認鄭老她沒有意見,但是無緣無故被這麼安排,她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你是不是嫌棄我的出身了?”如玉嘟起嘴,看著外頭皚皚白雪,不高興的斜睨了衛澹一眼,“瞅著你老師家世好,便非得讓我認一門親。”
衛澹笑了笑,到了她跟前,半蹲在她的身前,撫著她的雙手說:“我是為你好,真的。”
“哼!”如玉對他皺鼻子。
衛澹一笑,手裡晃過一樣東西,“想不想吃好吃的?”
如玉看他虛晃了一下,不知道他手裡拿著的是什麼,頓時好奇起來。
“你拿的什麼?”
衛澹的手負在身後,“不告訴你。”
她懷孕以後越發的嘴饞,見他不給,硬是去扯他的手,好容易把他的手扯過來,他張開了手,只見手心裡握著一盒什麼東西。
“是什麼呀?”如玉取了盒子,打開一看,登時雙眼都亮了,“是糯米桂花糖蓮藕啊!”
她真是驚喜極了,“哪裡來的?”
“昨兒帶過來的,忘了給你了,還是在京城最貴的天香樓買的。”
如玉迫不及待的拈了一塊塞到嘴裡,味道果然一級棒。
衛澹看她吃得歡,不由得不滿的問:“怎的也不謝謝送禮的人?”
如玉可沒空,她嘴裡也沒閑著,耐不住他的目光,只得囫圇說了一句:“謝謝……”
“沒聽清楚……”男人坐在她身畔,故意說。
如玉白了他一眼,等吞下了口裡的美味,才說:“謝謝!”這次她說的清楚又清脆,他總該聽清楚了吧。
男人看著她紅潤亮澤的唇,不由得舔了舔唇。
“你要吃?”如玉看他這樣以為他想吃,有些猶豫的說,“明明是送人家的,自己也想吃,還真是……”
“不行嗎?”衛澹靠近她,“小氣鬼……”
“好啦,給你吃一塊,只能一塊。”如玉拈了一塊蓮藕送到他的嘴邊,男人卻搖搖頭。
“你喂我。”他沒臉沒皮的說。
如玉皺了皺眉,看手裡的蓮藕,“我在喂你呀。”不然她在幹嗎?
“用這裡喂。”衛澹指了指她的嘴。
如玉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瞪著他不說話。
他箍著她的腰身,一張俊臉就在她眼前,雙眸深深的望著她,她扭捏了一下,男人摟的更緊,仿佛為了這個執念不肯甘休。
“知道啦。”她低低的說,紅著臉拈了一塊蓮藕含在唇間,湊到了他的嘴前,本來指望著他叼了去,不想那人卻不但含住了蓮藕還含住了她的雙唇。
這一次,他不但品嘗了蓮藕的美味,還品嘗了女子如蜜一般的甜美。
如玉被他吻得氣喘吁吁,這才被放開,靠在他懷中喘著氣。
“亂來。”她不滿的低低呢喃,臉上卻是既喜又嗔的表情。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撫了撫她的烏髮道:“若是我真的亂來,就不是這樣了。”
為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他還得忍耐好一段時間。
隱隱的,外頭傳來誘人的飯菜和肉湯的香氣,惹得如玉肚子裡的饞蟲又起。
巧兒和阿喜兩個一起面帶笑容的過來稟告:“夫人,侯爺!年夜飯要開席啦!”
如玉大喜,舔了舔嘴唇。
衛澹搖搖頭,這懷孕之後,真變成了個小饞貓!
這個除夕,鄭老準備的年夜飯異常的豐盛,雞鴨魚肉都端上了桌,又有彭城的土產山野中的菜蔬等等。
菜式豐盛,味道鮮美,如玉吃的心滿意足。年飯之後,大家都在前院看花燈,只見五顏六色的花燈掛在樹枝上,隨風輕輕搖擺,周遭不知道是哪裡又響起了煙花炮竹的聲音,一片過節的熱鬧氣氛。
院子裡幾個童子放起煙花來,五光十色的,很有過節的氛圍,如玉看著十分高興。從前在家中過年節時,也沒有這樣的熱鬧。
“喜歡看嗎?”衛澹看向她,如玉高興的點點頭。
衛澹微微一笑,高聲道:“衛七,將煙花都擺起來!”
如玉不知道他要幹嘛,只見衛澹對她笑了笑,神秘兮兮的樣子。
只見衛七去拿了煙花,在院中空地上擺了整整一長排。
衛澹拿著點燃的香支,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喜歡看,我放給你看!”
如玉想不到衛澹竟然會親自為她點放煙花,不由得高興的跳了起來。巧兒和阿喜一看她跳起來,趕緊過來扶住了她。
“侯爺親自放煙火啊!真是少見!”巧兒開心的讚歎道。
衛八在一旁道:“那自然是少見的,屬下跟著侯爺,第一次看到侯爺玩煙火呢。”
衛澹令衛七站在煙火的另外一頭,他拿著香從這頭燃起,而衛七從那頭燃起。當他們走過之處,頓時“嗤”一聲,火樹銀花從地面上一直躥到半空中起,如同天女散花般散發開來,令人眼花繚亂,美的不可勝收。
衛澹同衛七兩個,一路往中間走,走火一處,便燃起一陣絢麗的煙火,簡直就如同變戲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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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8:28
第三十二章
煙火一陣接一陣,直到最後,漫天煙火絢花了人眼,當如玉眨眼時,男人已經到了她的跟前,低頭深深看著她,將她緊緊的擁入了懷中。
煙火絢爛,眾人都看的高興極了,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情景。
鄭老抬頭看著天空的絢麗色彩,轉頭看了衛澹一眼,不由得“呵呵”的笑了,到底是年輕人,來了這裡就是熱鬧,這莊子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衛澹抱了她一會便放開了,問:“好不好看?”
如玉彎著唇,點了點頭。
絢爛的燈火在他身後“砰砰”爆開,漫天流火,她定定的看著他,拉著他的手,覺得,這輩子只要他在身邊就足夠了。
只可惜,年節一過,衛澹呆了兩天便要回京城了。
如玉很是不舍,咬著唇問:“你何時再回來?”
衛澹摸了摸她的頭頂,道:“大約要到元宵節了。”
如玉不高興了,低下了頭。那麼久呢。
“元宵節那天,我來接你去看朱雀大街的燈火,如何?”
如玉一聽可以看到整個大楚朝最繁華的燈火,又高興起來,她伸手同他拉鉤:“這可是你說的哦。不許說話不算話。”
“好,是我的說的。”他低低說了一聲,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親,“你也答應我,乖乖的呆在莊子裡,好好的養著身體。”
如玉輕輕的點了點頭。
她目送著男人騎馬而去,漸漸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她知道他此去一定是有大事要辦,只可惜她也幫不了他什麼。如今,她只有養好身子,同孩子一起乖乖的等他回來。
衛澹回到京城之後,便得到消息,陛下恢復了他在朝中的職務。雖則這些職務不過是訓練一些軍將、領一些軍中事務,並沒有實際的兵權,但是職務的恢復,也代表皇帝還未將他視為棄子,還打算再次啟用他。
他領了命令,波瀾不驚的向皇帝謝了恩,仿佛從前沒有發生過那樣的齷蹉。
羋泓仔細的觀察他,看他並沒有不滿或者反抗,漸漸的放寬心下來,將原先澄王羋容管理的一些軍部的事情也都交給了衛澹打理。
年後,皇帝因為受了風寒大病了一場,病好後明顯覺得身體沒有之前好。他本就篤信道教的三清四聖元始天尊,病一好,聽了身邊太監的話,便令人選址興建皇家道觀。
中常侍李洪是這件事情的慫恿者,皇帝便將這件大事全權交給李洪處置。
李洪在宮外的西山附近選了兩處位置,設計了宏大的道觀圖紙,然後廣征民夫,又著人向京城內外的民眾收取人頭稅作為興建道觀的資本,一時間引得民怨沸騰。
這時,正值這年冬天寒冷而漫長,一個冬天凍死不少人,不少窮人湧入京城尋求生路,可是這些人到了京城還未喝上一口熱粥就被抓去建道觀。天氣寒冷,物資缺乏,被抓的民工因為挨餓受凍竟死了不少,一時之間引得京中人心浮動,怨憤叢生。
朝廷中,有正直的官員摺子如雪花般的往上送,但是皇帝以養病為由,統統都打了回來,後來再上的摺子都落入了中常侍李洪的手中,上摺子的官員不是被罷免,就是被投入了監牢。
夜色漸深,一人趁著暮色騎馬到了謝家後門,他下了馬,便有人開了角門,接了他的馬匹將他接入了門內。
謝家的書房裡,點著淡黃的燈火。
衛澹到了書房外,看到窗戶上映出黑色的影子,那人端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推門進去,低沉的聲音道:“你來了,坐。”
謝檀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青年,道:“老夫等你許久了。”
他握拳在唇前,輕輕咳嗽一聲。
“國公注意身體才好。”衛澹有些擔心。
謝檀搖了搖頭,“無妨,此時老夫冒險找你過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衛澹目光灼灼的望著他。
“你將要重掌軍權了。”
衛澹一愣,“國公爺是什麼意思?”
謝檀微微揚唇,手指微微敲打在書桌面上,緩緩道:“北方的胡虜最近異動頻繁,若是皇帝還想安坐龍椅,這一次非得向你交出兵權不可。”
衛澹詫異極了,北方胡虜出現異動,才前兩天他在北方的眼線便已經來報了,他沒想到謝國公的耳目也這麼靈敏。
衛澹點點頭:“國公說的不錯。”
謝檀看他似乎並不驚訝,轉而明白了是什麼原因,歎息道:“你果然也很靈敏。這樣機密的事情,竟被你知道了。據我所知,皇帝在定州派人取代了你的副將,但實際上,只要你一聲命令,定州將士怕是只聽你的號令吧?”
衛澹唇角微揚,不置可否。
謝檀眯了眯眼,定定看著他良久,輕歎:“果然,咱們的時機看來是到了。上次澄王之事,月奴這顆棋子用的很好。這次,咱們的另外一顆棋子也該出動了。”
衛澹點頭。只是此刻他心中亦是想著,謝檀此人,著實可怕,步步謀劃從不落空,雖然他是此人的外甥,可是讓人感覺到,仿佛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任憑他的擺佈。這種感覺,於他而言,很不好。
此刻,他選擇跟他合作,一則是有共同的利益,二則他是他的親舅舅,但是將來會有怎樣的變數,實在未可知,他不得不每走一步多想一些。
隔了兩日,便有人向中常侍李洪引薦了一名得道的方士章華道長,據說可以了煉金丹使人得長生。
李洪特地著人去打聽了章華在民間的聲譽,果然是一位受人尊崇的得道高人。
章華立即被引薦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同他談話之後十分歡喜,立即著人替他備了宮室,讓他立即開始煉丹。
聽聞皇帝喜歡丹藥尊崇方士,便有各地的方士從全國各地湧入了京城,李洪知道皇帝喜歡,便一一跟皇帝引薦。皇帝自打收了這一籮筐子的方士之後,日日沉溺修仙吃藥,於國事方面更加懶散。
北邊軍情來報,說胡虜侵犯邊境,皇帝聽到這軍情才開始著急了。大楚的都城靠近北疆,一旦那胡虜突破了北邊的嘉林關,便可以橫沖直入直逼大楚都城。
皇帝立即召見了衛澹,他曾經幫他平胡虜,在軍中亦是最有威望,唯有他,才可以確信守得住北疆的嘉林關。
當衛澹拿到那枚久違的兵符時,唇角微微揚起,他果然拿到了兵權了,這可是調動十萬精兵的兵符。
他抬頭看向金座上的皇帝,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此時此刻,看著因為吃丹藥而眼底青黑的這位兄長,他的心情同以往相比,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從前,他是忠君愛國的將軍,因為皇帝的賞識重用而戰戰兢兢感激涕零,而現在,他才明白從前自己的那片忠心在他這位皇兄的眼裡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他的好皇兄其實只是怕死,而在皇兄的眼裡,他這位忠君愛國的將軍是多麼的愚蠢可笑。
“微臣請求明日出發前往北疆。”
羋泓微微詫異,有些不滿:“軍情火急,素來你都是即刻出發,為何這次要拖到明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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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8:42
第三十三章
衛澹冷冷一笑,隨即收斂了笑容,道:“陛下怕是忘了,今夜乃是元宵夜,微臣還要陪著家人一起過節。”
羋泓臉色微微一沉,擺了擺手道:“罷了,既如此,你明日一早就出發前去北疆,倘若北疆發生什麼事情,你提頭來見!”
“是。”他叩首,唇角揚起一絲譏諷的笑意。
是夜,夜黑如墨,如玉呼了一口氣,天都黑了,他還沒來,還說要陪她看花燈呢,這個人真是說話不算話!可惡!
如玉已經看了幾回了,巧兒勸說道:“也許侯爺忙碌呢,一時間趕不過來也是有的。”
如玉有些不悅,但是也無可奈何。她望著漆黑的窗外,此時此刻,若是在京城的朱雀大街上,該是多麼的熱鬧繁華。她真的好想去看一看。
隱約的,她似乎聽到馬蹄聲,正準備進房休息的她突然定住了腳步。
“他來了。”如玉歡喜的說。這馬蹄聲這麼熟悉,她敢篤定,一定是他來了。
她應該信他的,他從未對自己食言,這一次也一定不會的。
巧兒覺得奇怪,怎麼就來了,她什麼都沒聽到呀。
院子外頭敲門聲響起,巧兒也歡喜起來:“莫非真的來了?”
院子門開了,婆子歡喜道:“侯爺接夫人去看花燈了!”
如玉喜不自禁,巧兒趕緊拿了裘衣替如玉裹好,又拿了手爐,馬車這時已經在門外等著了,如玉扶著巧兒到了馬車邊,馬車簾子掀開,一隻有力的手伸了出來,將她拉上了馬車。
從除夕那日分開,到現在元宵之時,隔了這些時間,如玉又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懶懶的靠在他的懷中不想分開。
她在他懷中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身,即便是不說什麼,也是無比安心。
這半個月他又做什麼去了,其實如玉一直都是擔心的。但是她也相信,她的男人,那次劫數沒死,便一定不會輕易的死去。
馬車開始行駛,因為要從彭城駛去京城,馬車走的非常快,但是也很穩,何況如玉被男人緊緊的摟著,更是半點顛簸也沒有試出來。
馬車裡光線很昏暗,這樣的昏暗之中,她靠在他的懷中,他只是低低的叫了一聲:“如玉……”便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這樣的時刻,話語是多餘的,只有兩人相擁在一起,聽著彼此的呼吸,汲取著彼此的體溫,便足夠了。
他們將彼此的思念融入了一個緊緊的擁抱之中,即便是不說話,他們也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良久,如玉才抬起頭,額頭觸到了他的下巴,感覺到他下巴上似乎長起了胡茬,挺紮人的。
她摸了摸他的下巴,果然有胡茬,笑道:“我不在,怎的越發的邋遢了?若是等我回去的時候,是不是你已經變成一個老頭了?”
男人輕笑,胸膛微微起伏,卻依舊將她攬在懷中。他有些話想告訴她,但是覺得現在說出來不是時候。
“我帶你去看花燈。”他說,“反正天黑,邋遢一點也無妨。”
如玉笑了笑,手捶在他的胸前。
“你摸摸。”他帶著他的大手摸到了自己的腹部,那裡微微鼓起。感覺到那裡的弧度,衛澹的手微微顫了顫,心跳立即變快了。
“他在長大。”他的聲音微顫,顯然有些激動。
如玉點頭,“那當然,以後一定長得白白胖胖。”
“嗯。”他應聲的時候,鼻音有些重。大約是他身為天煞孤星的命格太久,有時候竟連他自己都信了,如今他的孩子在母親的肚子裡成長,一種仿佛奇跡一般的感覺讓他分外的激動。
一個半時辰之後,馬車進了京城。衛澹有權杖,城門進出自由。入了城門之後,只見街面上燈火通明,遊人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如玉興奮的掀開了車簾子,她從未見過夜晚這麼熱鬧的京城。
“看,花燈!”馬車向著最熱鬧的朱雀大街行駛而去,越往那邊,燈火越多,人也越多,十分的熱鬧。
不但有各色花燈、花樹,更有火樹銀花、漫天煙火,儼然一片太平盛世。
經過護國侯府時,早有衛七等在門口,他牽著衛澹的寶馬,衛澹扶著如玉下了馬車,道:“我騎馬帶你逛街,那才有趣。”
衛七牽了馬過來,衛澹先抱著如玉上了馬,然後自己翻身而上,牽著馬繩,緩緩的策著馬向著繁華的街面走去。
衛七看著兩人的背影發愣,衛八在一旁道:“羡慕不?”
衛七瞪了他一眼:“侯爺和夫人珠聯璧合,自然羡慕。你光揶揄我,難道你不羡慕?”
衛八嘿嘿一笑:“是羡慕,不過羡慕不來,還不快跟上!”
兩人立即騎馬紛紛跟了上去。
如玉被裹在衛澹的銀貂裘中,只冒出一個腦袋,粉紅的一張小臉,她坐在男人身前,被他擁在懷中,舒舒服服的靠著他,緩緩行在人群當中。
滿目繁華看不盡,只見“嗖”的一聲,仿佛竄天猴一般一道銀火鑽入天空,瞬間在天空爆出漫天彩花,如玉仰頭,看的如癡如醉。
“可有除夕那日我放的煙火好看?”身後男人問。
如玉一笑,“自然是沒有。”
“嘴滑。”衛澹低笑道,“哄我開心罷了。”
如玉唇角微揚,“信不信由你!”
整個朱雀大街,除去賣花燈的,所有商鋪幾乎全都出動,統統都開業了,趁著這個熱鬧的當兒,正好多做些買賣。
如玉眼睛掃過兩旁的攤子,經過一處攤子時,驀地叫道:“誒?那又石頭賣。”
衛澹停了馬,就停在那賣石頭的攤子旁邊,他低頭看,只見攤子上賣著各色彩石,竟然都是一對一對的。
那攤主看到這一對璧人停在攤子前,連忙笑道:“大爺請看,這彩石正適合你們這樣的伉儷。這每對彩石都是一對的,你們看,當將它們拉開,可以自動吸在一起的。”
說罷,攤主便演示給他們看。
如玉瞧著有趣,對衛澹點點頭,他便丟了一粒碎銀子,道:“拿來一對給我。”
攤主歡喜,急忙尋了一對十分精緻的彩石送上。
如玉拿在手裡,瞧著兩塊彩石拉開的時候又合攏的樣子,禁不住笑了起來:“真是有趣!”
衛澹策馬繼續前行,有些瞧不上這石頭,道:“不過是磁石罷了,因為有磁,所以相吸。”
如玉卻不以為然,她看著手心的彩石,道:“相公你看,這兩塊石頭像不像兩顆心,這兩顆心因為心心相映,才會相互吸引,最後在一起。照我說,這叫做緣分。”她看向了衛澹,就像她和他的緣分。
衛澹笑著搖頭,沒話反駁她的歪理,只是說:“好,是緣分。”
逛完了朱雀大街,該湊的熱鬧也湊了,該觀賞的景色也賞了,衛澹明早就要出發,現在要連夜將她送回鄭家莊。
換了馬車,如玉坐在車裡有些困了。馬車走了一程,衛澹低頭,輕聲問:“睡著沒?”
如玉輕輕搖頭,抱著他的腰說:“你在這裡,我怎麼捨得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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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8:54
第三十四章
衛澹心有所動,歎了一聲,道:“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
如玉警醒似的,驀地抬頭,昏暗的光線中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是什麼?”仿佛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她早已有了預感一樣。
“明日一早我要去北疆平亂。”他沉沉道。
果然,是不好的事情。
如玉心中一跳,儘管不情願他去戰場,但是這是他身為軍人的天職,她不可能攔著他。
“哦。”她嘟著嘴應。
“哦?”他有些不滿,“就這一個字?”
“不然你還要我說什麼,拉著你攔著你不讓你去嗎?”她賭氣的說。
衛澹撫了撫她的頭,“沒事的,待我平了胡虜回來,第一時間便過來找你。可好?”
如玉點了點頭。
馬車很快到了鄭家莊子,衛澹的馬車入了莊子,一直將她送到了小院的門口。
要下馬車時,如玉驀地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了兩顆石子遞給他:“我都沒買過什麼東西給你,這兩顆石頭送給你。你看到這顆石頭,就像看到我的心一樣,不管什麼時候,我的心都是向著你的。”
他握著兩顆石頭,開始以為是笑談,如今看著,卻真的仿佛握著她的心一般。
“你要好好的。”她抱著他喉嚨哽咽。
“傻瓜,”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回來的時候,爭取長胖一點。”
她本想哭的,可是聽到他這句話忍不住噗嗤笑出來:“成小豬了。”
“小豬也沒關係。”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道:“去吧。”
巧兒和阿喜已經在馬車下接著,如玉下了馬車,回頭看他。一想到他這就要奔赴戰場去了,想再回頭看看,那簾子已經落下,馬車已經轉頭。
她的眼底氤氳著淚意,此時,她唯有不斷的告訴自己,他一定能凱旋歸來。
這一年春天,北方發了旱災,南方發了水災,這樣的災害難得一見,不少災民湧入了京城,但是京城守城官兵不允許難民湧入,難民只有在城外駐紮營帳,過著慘不忍睹的日子。
就在災民怨聲載道之時,突然城外多了許多施粥的粥棚,又有在贈送衣裳的衣棚。
謝玉坐著馬車到城外來看時,立即有許多難民圍了上來,若不是官兵驅趕,那些難民說不定扒上了馬車。
謝玉看到那些粥棚,覺得很是奇怪。她令人拉了一個難民來問,“那施粥的粥棚是什麼人設的?”
難民答道:“粥棚和衣棚都是護國侯府的夫人所設,聽聞護國侯夫人以侯府的家財購買衣物和米粥,施捨給眾位災民。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呀!”
謝玉愣了一下,仔細看那粥棚,似乎的確有似曾相識的面孔在其中,那應該是護國侯府的下人了。
她有些吃驚,此次出城,是她聽了父親的指示查看災民情況,父親的意思是想以國公府或者護國侯府的名義出面賑災,收攏人心。
謝國公是一個政客,他無論做什麼都有目的的。所謂賑災也不是單純的善心,純粹是為了收買人心。
只是謝玉沒有想到,護國侯府竟然先走了一步棋。
她抬頭望去,只見一輛馬車緩緩駛入城門,跟著馬車的似乎是衛澹的親隨衛八。
難道是她?她急忙叫從人驅車跟了上去。
青紗馬車緩緩駛進了城門,這時,就連守衛城門的士卒看到那輛馬車也禁不住多了幾分敬意,自從難民開始湧入,這位夫人便開始在城外設置粥棚,到了今日,整有月餘,這份慷慨和慈悲著實讓人心生敬意。
如玉掀開車簾往外望去,只見京城內一片繁華,而城外卻是一片淒慘,如此鮮明的對比,真是諷刺。
她接到衛澹的信之時,正是國中天災開始之際,那時衛澹便授意她對難民進行周濟。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雖然比單純住在莊子裡辛苦些,但是當看到那些可憐的人們有粥吃有衣穿能活下命來,她亦是覺得非常欣慰。
只是她有些奇怪,衛澹人在北方,又如何能知道國內的情形呢?
她正想著,卻看到一人騎馬過來,沖著她說道:“我家王妃想請夫人說句話。”
如玉探頭向後看去,認得是敬王妃的車駕,點了點頭,道:“前頭有一雅致茶座——雅韻軒,還請王妃在那裡相見。”
來人點頭,立即回去稟告了。
到了雅韻軒,敬王妃的車駕果然停了下來,從馬車上下來一位華貴的夫人,扶著丫鬟的手走進了雅韻軒。
茶樓的掌櫃一看是兩位貴夫人,趕緊的在樓上收拾了雅致的包間,請兩位夫人進了裡頭坐了。
這是時隔數月,自打上次在皇宮中救出如玉之後,謝玉第二次見到如玉。
如玉已經先行就坐,對謝玉道:“王妃請坐。”
謝玉微微揚唇,坐在了幾邊,她打量著如玉,見她臉頰豐滿,下巴也圓了,比起從前,更加能感覺到她腹部微微鼓起,笑了笑,問:“幾個月了?”
如玉笑著回道:“三個多月了。”
謝玉有些感慨,“說起來還真是時光如梭,再過半年,你的孩子就能出生了。”說著這話時,她眼底有些落寞。
如玉打量著王妃,是她相邀,不知道有什麼事要說,便等著她說話。可是見她問了剛才那話,卻在發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王妃找我是有何事?”
謝玉回過神來,恍然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看到你在城外救濟災民,想問一句,可是衛侯讓你這麼做的?”
如玉一愣,搖了搖頭,道:“並非,只是上次我出城路過,覺得異常淒慘,所以自作主張施粥開棚。相公遠在北疆,又怎會知道我在做什麼呢。”
謝玉一愣,疑惑的看了如玉一眼,原來竟不是衛澹讓她這麼做的嗎?難道單純是這女子的善心?
她見如玉一臉坦然,也沒有懷疑,反正這件事無論是誰要做的,結果都是一樣,都是收買人心的伎倆罷了。
如玉眼眸微轉,她撒了謊,但是還要表現的坦然。這件事衛澹不讓她告訴任何人,她自然不能說出來,即便是對敬王妃也一樣。
“王妃就是為了問此事?”如玉笑問。
謝玉微微一笑,搖搖頭,“其實,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衛候在北疆節節勝利,恐怕歸期不遠了。”
如玉心中一跳,高興極了:“真的?”
謝玉點頭:“這是最新朝中的快報,應該沒錯。班師回朝就在這一個月內便是了。”
如玉喜形於色,謝玉看在眼裡卻有些嫉妒。他是她的夫君,得知他歸來她可以喜形於色,而自己呢?卻什麼都不能做,就是高興也不能表現的太明顯。
“話既然傳到,我便先走了。”說罷,謝玉拂袖離開。
如玉看著她的背影,端莊而高貴,這樣的女子,真不愧是王妃之尊。但是她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位敬王妃對於自己的夫君未免關心有些過了。
但是轉念一想,也可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貴為王妃之尊,又怎會對一位侯爺有別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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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9:07
第三十五章
謝玉坐上馬車,臉上的神色也漸漸沉了下來,她的腦海中,仿佛還浮現著如玉歡喜極了的笑臉,她緊緊攥著雙手,直到覺得摳的手心都疼了。
回到敬王府,她抬頭看那金光燦燦的門楣,可是這個地方於她而言,卻如同牢籠一般,在這個牢籠裡,她要跟一個廢物鎖一輩子?
可笑!她微微揚起唇角,露出譏諷的笑意,真是可笑!想她謝玉,曾經名滿京城的第一才女,卻過著形同廢物的日子,她怎能甘心?
“這一次……”她咬著牙,“這一次,我一定要為自己謀劃一個好日子!”
一個月後,正是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三月。
京城外頭,驀地聽到有人高聲喊道:“大軍勝利歸來啦!衛候回城了!”
城外軍民一聽,都是激動,跟著高呼:“衛候歸來啦!衛候歸來啦!”
一時之間,無論是城內還是城外,無數民眾向著城外驛道奔去,遠遠看著身著銀盔騎著汗血寶馬的大將,民眾們群情激動,如同潮水一般湧了過去,將軍馬簇擁在驛道上。
“衛候歸來啦!”
“衛候請受我們一拜!”
“衛候乃真戰神也!”
“衛候保家衛國,請受我們民眾一拜!”
衛澹策馬躑躅不能前,可是看到這一眾跪地的民眾,又心中十分感動。
衛澹十萬精兵平了胡虜二十萬大軍的圍攻,此時此刻,本該是皇帝親自來犒軍,可是他們卻只等來了一道聖旨。
“護國侯接旨!所有軍士都屯兵玉橋以外,護國侯只許帶數名軍士隨同回京中覆命!”太監高聲宣旨,軍士群情激憤。
“陛下怎可如此?”
“我們拚死為國效命,怎可又將我們驅逐於玉橋之外?”
“陛下不但沒有親來犒軍,就拿這個招呼我們嗎?”
聽到將士們激憤的言語,衛澹回頭高聲道:“各位先回玉橋屯兵,想必陛下的犒賞很快就會到,我去向陛下覆命,必定向陛下提起諸軍將犒賞之事!”
聽到衛澹的話,眾位軍將才甘休。
衛澹帶著衛七以及數名家將一起隨著太監進城覆命。儘管沒有皇帝的犒賞,但是當衛澹進入京城之時,城中百姓已經滿滿的站滿了兩邊街道,一見他進來,滿城歡呼,少女少婦們扔來無數鮮花帕子。
從城門口一直往皇宮的路上,可謂是夾道歡迎,歡呼聲蓋過了一切。
衛澹看向人群之中,看到了敬王妃謝玉,再看,卻沒有看到他想看的那張臉。
他微微一笑,想必那丫頭還在睡懶覺,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金鑾殿上,衛澹叩拜在皇帝羋泓的跟前,當他抬頭看時,只見這位皇帝的臉色面帶青黑,眼窩越發的深陷。
他知道羋泓這是吃金丹所致,雖然那方士章華是謝國公培養的棋子,但是此時此刻,看到羋泓這副樣子,他都有些不忍了。
“陛下還是少吃些金丹為好,金丹便是可以延壽,可是對身體恐怕傷害太大。”
“閉嘴!”羋泓喝道,揮舞著手臂,“你懂什麼?朕近來修仙頗有收穫,正是緊要時刻,怎能甘休?”
衛澹蹙眉,道:“陛下,在你的眼裡,究竟是修仙要緊,還是天下臣民要緊?倘若陛下真的修仙而去,又將天下百姓置於何地?”
“大膽!”羋泓驀地喝道,“衛澹,你好大的膽子,倘若不是因為你剛剛立下了戰功,朕定然殺了你!”
衛澹垂眸,只覺得皇帝的脾氣比起從前越發的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片刻之後,羋泓看他不再頂撞,吩咐道:“拿酒來,朕親自賞酒護國侯!”
衛澹轉眸,賞酒?
中常侍李洪端來了一杯酒,送到了衛澹的跟前,笑眯眯的道:“衛候,請喝酒吧,這可是陛下的賞賜。”
衛澹看著盤中的青瓷酒杯,驀地想起澄王羋容臨死之前,皇帝也是賞賜了這麼一杯酒。
他抬頭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定定的望著自己,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他端起了酒杯,那酒氣香醇,不像是有毒。現在他剛剛還朝,若是毒死了他叫天下人怎麼說?他料想皇帝不會愚蠢至此。
衛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羋泓哈哈大笑,拍手笑道:“好氣概!果然不愧是朕的愛將!”
羋泓笑著說:“衛澹,你既然酒也喝了,仗也打了,朕怕你累著,那軍符就該交給朕了吧?”
他笑眯眯的循循善誘,衛澹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一招叫做“杯酒釋兵權”,他得勝歸來,還未得一刻喘息,這兵符便叫皇帝給要去了。
衛澹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交給了中常侍李洪,道:“這是陛下要的虎符。”
中常侍笑眯眯的呈給皇帝,皇帝頓時大喜,打開盒子一看,一枚金色的虎符乖乖的躺在裡頭呢,他終於松了一口氣,頓時覺得聽話的衛澹還是有幾分可愛的。
“哈哈……”羋泓仰天大笑,“衛澹,你果然是朕的忠心臣子!朕已經著人賞賜千金並美女十名送入你護國府內,你這就回去好好的享受吧!”
衛澹一愣,千金也就罷了,美女?這若是讓如玉知道豈不是要氣死?
“陛下,美女就不必了,臣沒有這個愛好。”
羋泓搖搖頭,不以為然:“從前沒有,以後可以有了。你若是拒絕,朕再加十名,可好?”
衛澹眼皮一跳,忙道:“夠了夠了,真的不必再加了。”
皇帝難得看衛澹窘迫一回,不由得笑道:“看來衛候還是懼內呀。”不過想起上次他對衛候夫人做的事,便咂了咂嘴,不再提了。他擺擺手:“朕乏了,你下去吧!”
衛澹退了出來,想到這皇帝見了自己,不但奪走了兵符,半句犒賞三軍的話都沒提,這讓手下的將士如何能服氣?
出了皇宮,衛澹對衛七道:“去,將護國侯府中陛下上次的千金全部都賞給玉橋外的將士們。”
衛七一愣:“侯爺果真要如此?若是叫陛下知道了,如何是好?”
衛澹冷冷一笑:“他既賞了我,便是我的,我賞下去,他又能說什麼。將士們拼了生死才回到京城,如今半分半毫的賞賜都沒有,你叫他們如何想?我只是不想寒了將士們的心!”
衛七明白,立即道:“屬下這就去辦!”
衛澹才轉身,便看到一人轉過牆角,他急忙上前,那人戴著墨色的斗篷,但是衛澹認得他的背影。
“國公爺,你怎來了?”
此來的,正是謝國公謝檀,他抬眼,看向衛澹,微微一笑,問:“你拿陛下賞你的千金犒賞軍士,是否讓他們知道?”
衛澹搖頭,“我不想他們因為皇帝而心寒。並不打算讓他們知道。“
謝檀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看來你還有那股子愚忠的想法。此次,正是激發眾怒的時機,你莫要忘了。雖然你不打算讓人知道,我自會派人去軍中散佈消息,讓眾人知道這賞賜是你一人所為,讓軍士們對皇帝憤怒痛恨。”
衛澹不置可否。
“另外,”他道:“你的軍符上繳了?”
衛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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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9:20
第三十六章
謝檀道:“無妨,我已著巧匠仿製了一枚,可謂是一模一樣絕無瑕疵。何況,以我的估計,在軍將心中,即便是無軍符,你衛澹一樣能統領眾軍將,這軍符不過是備用而已。”
衛澹看向他,只見他眼眸幽深,那底下,究竟有多少算計多少城府,竟是難以讓人看透。
“接下來的戲,又要開始了嗎?”衛澹問他。
謝檀點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衛澹明白,他所謂的東風,指的就是天時——後日的天狗食日!
簡短的交流之後,謝檀消失在僻巷之中。衛澹回到護國侯府之中,頭腦中依舊回想著謝檀所說的話。
他才進大門,突然好幾個身披輕紗的女子迎了上來,脂粉之氣立即充滿鼻腔。
“侯爺,妾身們等的你好苦啊!”
“侯爺,來進屋,喝杯茶!”
“侯爺,別去她那裡,來我這邊……”
一時之間,鶯鶯燕燕的聲音不絕於耳,仿佛他這侯府被這些女子佔領了一般。
“哼!”只聽得冷哼一聲,他驀地轉頭,只見大門口,一個女子剛剛跨過門檻,看到此情此景,一雙眼瞪得溜圓,氣呼呼的看著他。
“如玉……”衛澹正要過去,卻又被兩個女子給拉住了。
如玉提著裙子氣鼓鼓的徑直飛快的往內宅走去,後面巧兒和阿喜跟著跑都跑不贏,連聲叫道:“夫人小心,夫人小心……”
她也聽說他回來的消息,本打算去迎接他,誰想到去的百姓太多,她生生的被擠在了人群之外,她身懷有孕,也不敢同那些人去爭搶,結果隔著重重人群,明知道他回來了,竟連看都沒看上一眼。
她好容易從擁擠的街道上回來,這一來便看到他被鶯鶯燕燕環繞,他似乎還很享受的樣子,氣的她肺都要炸了。
衛澹被圍在當中,不由得十分氣惱,一聲喝道:“衛七!”
衛七急了,趕緊招呼了下人們,將這些女子全部制住,這時衛澹才得了空檔,大步的向著後宅趕去。
“如玉……”
如玉聽到後頭的聲音,腳步更快,進了屋便反手將門扇關上,可是那門扇卻被人用腳卡住了,她的力氣不如那人,只得甩開手,進了屋子背著身坐在榻上不理他。
“如玉……”他的聲音漸漸和軟,到了她的身後,伸手便從後面將她環在懷中。
當他的臉貼著自己的臉時,如玉便覺得心也軟了。
他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臉,低聲問:“呆在彭城鄭莊不是好好的?怎的又回到京城了?”
如玉低聲道:“只因上次照你的意思去賑災,便在京中逗留了些時日。如今聽聞你要回京,我等不及,便過來等你,可是你……”
一想到他被美人環繞的情景,她就來氣:“你都有那麼多美人了,還理我做什麼?”
衛澹就知道她會吃醋,笑著捧著她的臉,看她臉兒圓圓,不由得笑道:“原來你也是美人兒,如今……”
如玉一聽他這話,真是要氣壞了,瞪圓了眼睛看他:“你再說,你再說,我打你……”
衛澹瞧著她可愛的樣子,不由得抓住了她的小拳頭哈哈大笑:“原來你是美人兒,如今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兒……滿意嗎?”
如玉一怔,他以為他要說她長胖了就不美了,不過既然他這麼會說話的話,就暫且饒過他一次。
女子唇角微揚,衛澹忍不住,低頭便親她嘴兒,女子臉上浮起紅色,抬頭眉目含情的看著他,道:“鬍子都長長了。”
她伸手輕輕撫著他的下頜,一陣心疼,“若是你再不回來,真變老頭了。”說著,眼中的淚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衛澹看著心疼,“怎麼說著說著又哭了?”
他將女子按在懷中,低聲道:“我說過要回來,便不會辜負你。你瞧,你的心,我的心,都好好的在這裡……”
他從懷中掏出兩顆彩石,正是上次臨行前如玉送給他的“兩顆心”。
他低聲道:“我將這兩顆心擱在胸前,每次上戰場之前,我便想,我的女人將心送給我,我便不能辜負她,我要平平安安的回去,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奉送給她。”
如玉聽了,在他懷中哭的更厲害,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他緊緊抱著她,輕聲道:“別哭,別哭……”
如玉終於止住了淚水,問:“那些女子呢,哪裡來的?怎麼處置?”
“皇上賞賜的。”衛澹頭疼的說,“這樣吧,我讓手下軍將各自選擇了,帶回去做妻子吧。”
如玉聽他這麼說,這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你別不捨得才好。”
衛澹捧著她的臉,認真的說:“我最不捨得,是你流眼淚。”
如玉抹了眼淚,羞的滿臉通紅。
他扶著女子的肩膀,溫聲道:“接下來,京城依舊是多事之秋,你不能在這裡久留,我送你回彭城。”
如玉自然也瞭解京城不安全,便點了點頭。
當日,衛澹親自送了如玉回鄭家莊,又在莊子中陪了她兩日,這才回到京城。
這日,皇帝在太廟舉行祭祀,突然一陣狂風起,吹斷了黃幡旗,天色漸漸灰暗,剛才還豔陽高照,突然間一片漆黑,太陽仿佛被什麼吞下一樣。
“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有大臣叫道。
天狗食日自古就是不祥之兆,在這樣的日子祭天更是大大的不祥,這樣的大事,沒想到欽天監都沒有預測出來。
皇帝登時大怒,但是天地間一片漆黑也無可奈何,只有等待天地重新明亮起來。
當黑暗漸漸消失,光明逐漸重新出現之時,驀地太廟前的石碑上竟出現了一行黑色的大字。
“天生藍瞳,天命所至。”八個大字,豁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那字會動,那字會動!”突然有太監嚷出來,眾人仔細看,果然字在緩緩的移動。
方才出現八個大字眾人皆見,等片刻之後,那些黑字開始蠕動,終於消失在漢白玉的石碑上,消失在眾人的眼底。
衛澹也在現場,幾乎所有的人都將驚詫的目光投向他。
天生藍瞳,天命所至,這乃是聖祖們的示訓呀,難道說衛澹同皇家竟有聯繫?
羋泓既驚又怒,咬著牙道:“胡說八道!這白玉碑上都是胡說八道!什麼天命,什麼藍瞳,哪來的這回事!”他驀地回頭恨恨的瞪了衛澹一眼,拂袖道:“回宮!”
這天狗食日之時祭天之事迅速傳遍了朝野,並且傳到了民間。滿京城都在討論這件異常稀奇的事情。
這時,民間又出現了一個傳言,酒肆茶樓裡皆是將其作為談資。
“你聽說沒,護國侯衛澹其實是皇子呀。”
“真的假的?衛侯天生藍瞳,怎會是皇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當初先帝后宮之中有一位藍瞳的娘娘,叫做妙夫人的,那位夫人還是謝國公府的女兒呢。”
“這麼說,那太廟玉碑上的事兒是真的咯?”
“那還用說!”
衛澹身為皇子的事情立即就傳開了,更有謝國公聽聞此事,卻認了外甥,又說經過滴血認親,的確是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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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9:32
第三十七章
謝國公府已經傳出了,之前的確有一位姑娘是天生藍瞳,在皇室後宮做過妙夫人。
一時之間,朝野喧嘩,繼而,又先後有舊宮人出來作證,都紛紛說的確有這麼一位皇子出生,只是出生之時便失蹤了,又有說看到先衛侯夫人在皇子出生之時也在宮內的事情。
一來二去,便更加確定衛澹的出身乃是正宗的皇子。朝中便有大臣紛紛上書,請皇帝羋泓恢復衛澹皇子的身份。
禦書房中,羋泓看著那堆起的摺子,恨得咬牙切齒。
他驀地揮手,將所有的摺子全都推到了地上,怒道:“造反,這些人都是造反了!什麼天命,什麼藍瞳,都是狗屁!”
中常侍李洪在一旁陪著,低聲道:“陛下,現在如何是好?如今滿朝,甚至百姓都認為衛澹是先皇之子,謠言漸盛,總得有個處置。”
羋泓冷眸一眯,道:“殺了衛澹,我看不得此人!容不下此人!倘若他是天命,那朕是什麼?朕成了什麼?”
李洪湊過去低聲道:“現在民間還流傳著一個民謠呢,陛下想不想聽?”
羋泓瞪著眼看他,“說!”
“街巷小兒在唱,‘雁南飛,皇子歸;有藍瞳,天下百姓樂融融!”
“胡說!謠言,全是謠言!”羋泓大怒,嘶聲叫道,他面目猙獰而扭曲,滿眼充滿恨意,他只知道,那個人沖著的是他的皇位,想讓他回復皇子身份的人,一個個不是謀反是什麼?
“砰!”一隻金杯驀地被狠狠擲下,皇帝轉過身,惡狠狠對李洪吐出幾個字:“朕要他死!”
李洪眼眸一轉,微微笑了笑,低聲道:“陛下儘管將此事交給小的。”
衛澹坐在侯府之中,面色冷峻。如玉已經被他送走了,如今事情傳的沸沸揚揚,無論是朝野還是民間,他成了輿論議論的焦點。
當童謠傳出時,皇帝必然坐不住了。
“聖諭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傳進侯府,這時天色已經傍晚時分,卻傳來了聖諭,說不蹊蹺,那是騙人的。
太監李慶到了侯府,瞧見衛澹臉色和悅的說:“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過來請侯爺進宮敘話的。近日朝中多有大臣上奏恢復侯爺原本的身份,如今瞧著,怕是陛下就要恩准了,屆時,侯爺真是大喜了。”
衛澹微微揚唇笑道:“多謝大監吉言。”
李慶笑道:“那侯爺就收拾收拾,跟咱家一起入宮去吧。”
衛澹點頭。
他抬頭看看天空,天邊還殘餘一縷血色的殘陽,看著分外的淒美。此時此刻,如玉是否也跟他一樣,立在莊中看著天邊的落日?
李慶騎馬打頭,衛澹騎著汗血寶馬跟在後頭,身後跟著衛七和衛八,在後頭是幾個隨從。
李慶看了一眼後頭,只見衛澹緊緊跟隨,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晦暗的光芒,衛澹啊衛澹,你命該如此,不要怪我才好。
到了皇宮門口,士兵道:“還請侯爺放下兵器,隻身入內。”
衛澹頓了頓,解了隨身佩劍給了士兵,身後衛七和衛八也都解了佩劍,跟隨衛澹一起入了宮內。
李慶瞧著很是滿意,如此只要將衛澹引入長巷即可。
“侯爺,皇帝在清心殿,請跟咱家往這邊走。”他引導的正是往長巷去的方向。
長巷乃是一條几裡長的巷子,巷子兩邊是高高的城牆,倘若在長巷,兩邊一堵,身在長巷中的人如同甕中捉鼈一般。
當衛澹走進這個又狹又長的巷子口,抬頭時,仿佛看到巷子兩邊高牆之上影影綽綽。
“侯爺……”衛七走在他的身後,“小心。”
衛澹點頭。
“侯爺,請。”李慶伸出手做一個“請”的姿勢。
衛澹微微揚唇,道:“大監先請。”
李慶頓時臉色微變,看他堅持,又沒有理由拒絕,便只得一甩拂塵,先一步走進了長巷之中。
當衛澹步入長巷之後,驀地聽到“轟隆”兩聲,長巷兩頭都被高高的木車堵住,木車上立著手持滿弓利箭的黑衣人,這時,方才牆頭影影綽綽的人影也現出了身形。
衛澹抬頭,牆頭滿是弓箭手,而長巷兩頭也被木車擋住,木車上亦是弓箭手,這長巷之中可謂是一個鐵打的牢籠,想要逃出生天,真是比登天還難。
衛澹看了衛七一眼,點了點頭,只聽到衛七放出一個信號彈,只聽的一聲哨響,一顆彈火飛到天空,在半空中爆炸開來。
“衛澹,到了此時此刻,你還想做什麼!”一聲厲喝傳來,衛澹轉頭,只見木車之上,立著一個身著朱色錦袍的中常侍李洪,他得意洋洋的居高臨下看著他:“今日你既入了這長巷,便是只有死路一條。你以為放了信號便有人能救你嗎?”
衛澹看著李洪,眼眸如冰:“是陛下的命令?”
李洪得意道:“呵呵呵!你說呢?不過衛候好歹也是替大楚立下汗馬功勞。此時此刻,你若有什麼遺言大可交代有聲,倘若能替衛候實現的,李洪必定盡力!”
衛澹冷冷一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閹人罷了,倘若不是你,皇帝還不至於昏聵至此!”
李洪氣的臉色都紅了,怒道:“衛澹,這是你找死!射死他!都給我射死他!”他驀地揮手。
衛澹驀地喝道:“擋住!”只見三人立即背靠背緊緊相貼,萬箭齊發之時,三人肩頭的披風被飛快的取下,揚起披風,只見那看似普通的披風卻如同盾牌一般牢牢擋住了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長箭。
原來這披風卻是用西域特製的金剛絲製作而成,能擋刀劍之利,這弓箭自然不在話下。
李慶還在巷道之中,手舞足蹈大叫:“別射我!別射我!”他向著李洪奔跑而去,可惜,這萬箭齊發之時,哪裡顧得上他,他身著數箭倒地而亡。
李洪哪裡料到衛澹幾人竟能抵擋箭矢,他氣急敗壞的怒喝道:“射!再射!”
就在此時,李洪身後一人高聲道:“中常侍大人,你在這裡忙什麼?可有我一份呢?”
李洪驀地回頭,竟看到羽林衛領著一隊人馬手持長劍虎視眈眈的圍著身後。
李洪看到形勢不對,立即怒道:“這裡沒你們什麼事!還不快給我退下!”刺殺衛澹乃是皇帝下的密令不欲讓人知曉,更加不會有羽林衛的參與,羽林衛出現在這裡十分蹊蹺。
羽林衛首領吳丹看到李洪在木車之中,眼神驀地一變,喝道:“投火把!”
羽林衛手中擎著的火把統統都朝著李洪所在的木車投去,李洪大聲驚叫起來。如今天乾物燥,那木車見火即燃,迅速燃燒起來。
“你們反了!”李洪大聲尖叫。
“推開木車!”吳丹一聲令下,羽林衛立即湧了上去,推開了木車。
此時,衛澹三人已經藉著披風的遮擋退到了巷子口,吳丹立即遞上兵器,道:“侯爺,屬下救駕來遲!”
衛澹接過長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時此刻,我們沒有退路!將李洪抓來,問問皇帝在哪裡!”
吳丹令人抓了李洪,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皇帝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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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9:44
第三十八章
李洪嚇得渾身哆嗦:“你們……你們真的謀反……謀反啊……”
吳丹喝道:“如此皇帝,留著作甚!我吳丹乃是衛候一手教習出來,如今皇帝要殺衛候,我第一個不能忍!說,皇帝在哪裡!”
李洪看到他們如此架勢,終於明白大勢已去,指了指西邊,顫聲道:“陛下……陛下在皇后的鳳翔宮中……”
此時此刻,宮門之外的軍士只聽得馬蹄聲聲,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已經聽到無數的軍將騎馬向著皇宮的方向賓士而來。
仿佛千軍萬馬的奔騰呐喊一般,無數人喊著:“誅閹黨!行天命!”那呐喊聲可謂是震耳欲聾驚天動地。
這一夜,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必定是個不眠之夜,誰也不曾想到,為何半夜之時皇城之中萬馬奔騰。
他們閉門在家中,仿佛聽到了刀槍聲、呐喊聲,又仿似聽到了廝殺叫喊聲,嚇得躲在家中瑟瑟發抖。
這個時候的敬王府,敬王正從宿醉中努力清醒,下人來報:“王爺,皇宮出事啦!”
敬王努力坐起來,迷糊的揉著雙眼:“出了什麼事了?”
下人慌亂的道:“聽說衛澹反了……”
敬王一愣,“什麼,誰反了?”
“皇帝要殺衛澹,衛澹反了!玉橋外屯兵的兵馬全都進皇城了!”
敬王慌了,“皇兄,皇兄……”
這世界上,皇兄算是對他最好的人了,此時此刻,皇兄生死未卜,不行,他必須去看看。
他趔趄著腳步要站起來,可是卻雙腿發軟怎麼都不利索。
這時,一個華貴典雅的女子出現在門口,對下人擺擺手,下人急忙識趣的退下。
“玉兒,皇兄出事了,說衛澹反了……”敬王驚慌失措的過來抓她的手,“我們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謝玉彎唇一笑,“王爺,你怕什麼?”
敬王驚訝的望著她:“你為什麼要笑?我的皇兄生死未卜,你為何會笑?”
她的笑意更深,坐在了桌邊,看著桌上搖曳的燈火,輕聲道:“皇帝死了,衛澹即位,不是很好嗎?這是一個十分值得慶倖的夜晚,你不覺得嗎?”
敬王震驚的望著她:“玉兒,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謝玉輕笑著看他:“我在想,我原來也有一天可以脫離這牢籠,這枷鎖。”
“我不明白。”敬王搖頭,“什麼牢籠,什麼枷鎖,玉兒,難道我對你不好嗎?”說著,他開始咳嗽。
謝玉冷眼看著他咳嗽,不斷的咳嗽,咳嗽的越來越嚴重,最後幾近咳嗽的直不起腰來。
“噗”的一聲,只覺得口中一陣鹹腥,他低頭看袖子,只見袖子上一片暗紅,他怔忪了,震驚的看著那袖子上的暗紅。
“血……血……”敬王雙腿發軟坐在了地上,靠著床邊不住的喘氣,“我病了……我病了,快叫太醫……”
謝玉慢慢站起來,到了他的跟前,看著他發烏的雙眼,淺淺的笑道:“衛澹要做皇帝了,你的皇兄死了,你覺得你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敬王瞪大眼睛震驚的望著眼前的女子,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一直在身邊端莊典雅,從來不會犯錯不會說錯話的賢慧妻子。
“你……”他恍然悟到了什麼,伸出手指指著謝玉,“你和他……”
謝玉輕笑:“我和他,我和他,……呵呵……”她半蹲在敬王的跟前輕聲道,“我和他真的沒什麼。只不過是,他是我少年時就認識的人罷了,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姑姑的兒子,知道他是我的表兄,知道他的出身,知道他的不幸,知道他不是天煞孤星。我眼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來,那麼艱難,那麼可憐,卻又那麼英勇。在我的眼裡,他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她輕蔑的瞅了眼前男人一眼,笑道:“而你,即便是貴為王爺,依舊如同蛆蟲一般。”她的眼神驟然變的冷冽,“我時常想,像我謝玉,怎會嫁給一個蛆蟲,此生,怎會如此可笑?”
敬王聽到這話臉色蒼白,白的如同紙一般,他渾身顫抖,暗紅色的血不斷的從嘴邊溢出,“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恨我至此。可是我們是夫妻,我們是五年的夫妻呀……”
謝玉仰頭大笑,“哈哈……夫妻……什麼夫妻?這裡於我而言是枷鎖牢籠,我只是你的囚徒罷了!如今,也該是我快活的時候了!”
敬王口中的暗紅色的血不斷的湧出來,他蒼涼的望著她,這一刻心如刀絞,“所以,你給我下毒?”
謝玉止住了笑意,定定的看著他,似帶著一絲悲涼,“羋舒,有時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你可憐,還是我可憐。既然大家都活得這麼可憐,不如……我讓你痛快一些,可好?”
她伸手扶著敬王的肩膀,循循善誘道:“死了,便一了百了了,那才是最大的解脫,最大的快活,你說是不是呢?你這一輩子不都在追求快活嗎?這樣的大快活,你怎能錯過?”
羋舒只覺得身體漸漸變得寒冷,他靠在床畔,已經無法直起身子了,他看著自己胸前的血色,又抬頭看著她,眼裡滴下兩顆淚:“玉兒,我從不知道,你這麼痛苦,你總是那麼賢慧,那麼替我著想,那麼聰明,我從不知道,你心裡這麼難過……如果,你可以早些告訴我……如果……”
他再次咳出一口暗紅的血,儘管雙手如同千斤重,他還是伸出了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難過的說:“其實……也許我們本不該如此……不該……”
他的目光始終看著她,但是身體卻一寸寸的軟下去,他躺下時,背心觸及冰涼的地面,但是手卻伸向她,喃喃道:“玉兒……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那棵茶花樹下……我記得……清楚……你好美……你記得……嗎……”
謝玉看著他吐出了最後一個字,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如同一具屍體一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記得,那是一個明媚的春日,她穿著最喜歡的粉紅色輕紗襦裙,立在山茶花下,看著朱雀大街上那個策馬奔騰的少年,他戴著面具,他叫衛澹。她看著他,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只是她並不知道,原來有另一個人正看著自己。她的目光落在他清俊蒼白的臉上。她一直希望他死,可是此時此刻,看著他死了,她心中卻莫名的疼痛。
他的雙眼還望著她,她別過臉,伸了手拂過他的眼皮……
“我會為你開設法壇,羋舒,就算這一世我對不起你,希望你死後登升極樂,繼續過你快活的日子……”
這一夜,羋泓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被衛澹的大軍圍困。不,那不是衛澹的大軍,那是他的大軍。只是他至今不明白,他明明收回了衛澹的兵符,為什麼他還能指揮那些大軍。
羋泓沒弄明白,那是因為他沒有跟將士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衛澹帶兵這些年已經有了“戰神”之名,他身先士卒保家衛國,跟戰士們同甘共苦,早已威名遠播,在軍將之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即便沒有虎符,一樣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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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19:58
第三十九章
衛澹在調集軍隊的時候,甚至不需要用到兵符,只要說是衛候召喚,士兵們早已等不及了,在他們的眼裡,那個吝嗇而無情的皇帝早已不算是什麼,只要是衛候要他們做的,他們萬死不辭。
金色的帳簾微微擺動,帳子後面蜷縮著兩個黑乎乎的人影。宮人在外頭守著,那是那幾個人哪裡禁得住鐵甲鋼刀。由不得他們反抗,就被鋼刀架著脖子給軍士們提了出去。
如今這屋裡,也就剩下這麼兩個人。
羋泓瑟瑟發抖的躲在皇后的床帳後,皇后蜷縮在他的身邊,兩人戰戰兢兢看著滿宮苑的全副武裝的軍甲兵士。
腳步聲一步步走近,羋泓不敢抬頭,渾身顫慄著。
“陛下!” 低沉的男聲在他耳畔響起。
羋泓戰戰兢兢抬起了頭,當他看到那個身著天青色錦衣的面具男子站在他跟前之時,羋泓再也忍不住了,憤怒的叫道:“衛澹!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想反嗎?這可是謀逆大罪!你現在叫這些人下去,朕就放過你!”
這一刻,他也怕了,他害怕眼前這男子臉上青銅色的面具,害怕他天之驕子的位置再也坐不住,害怕失去他一直苦苦守護的一切!
衛澹立在門口,手扶著寶劍,以一種譏諷的眼神看著躲在床帳後面的皇帝,他向前邁一步,皇帝就往後縮一步。他緊緊盯著衛澹的寶劍,叫道:“朕命令你,不許再過來了!”
衛澹立在了原處,微微揚唇:“皇兄,或許我該這樣稱呼你。”
皇帝一怔,“你……你真是妙夫人和父皇的兒子?”
衛澹點頭:“倘若你知道這個真相,你可會留我?”
皇帝一怔,眼中閃過一道冷光,他當然不會留,但是此時此刻他不能這麼說,他慌亂道:“你……你讓這些人都回去,都出宮,朕就饒了你,恢復你的皇子之尊,可好?!”
衛澹突然想笑,他也這樣做了。他仰頭大笑,半晌才停下來。
原先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跪拜了那麼多年,仰視了這麼多年,原來也不過如此!
衛七過來,問:“侯爺,如何處置他們?”他所指的“他們”說的就是皇帝和皇后。
對於皇帝的處置,衛澹也遲疑了,這時一人撥開人群到了他的身邊,衛澹轉頭,只見此人身著黑色錦衣披著一件玄色的斗篷,依然遮著半邊的臉。
來人正是謝檀。
皇帝驀地認出了他,叫道:“愛卿救我!叫衛賊退下!”
謝檀淡淡看了皇帝一眼,對衛澹說:“侯爺,你還猶豫什麼?倘若留了他,咱們這次可謂是名不正言不順,如何服眾?如何震懾百官?”
衛澹仰頭,合了合眼,喉頭上下滑動著,謝檀說的沒錯,只要皇帝在,萬事皆難。只要他沒了,萬事皆易了。可是畢竟,這是他尊崇了這麼多年的陛下。
他歎了一聲,沉沉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倘若不是你逼我太甚,我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只想問一句,當初你賜死我的父親之時,便已經篤定要我衛澹做你的一把刀是嗎?”
羋泓震驚的望著他:“朕……朕……朕是為你好,不想你有所牽掛……”
衛澹譏諷的笑了:“是,陛下不想讓我有所牽掛,便殺盡我身邊的人,陛下真的是為衛澹著想的很周到,呵呵,呵呵……”他驀然大笑著走出了宮殿。
羋泓看他走,急忙叫:“衛澹,衛澹……衛澹……”
宮殿門口,衛澹看了看天邊,那裡漸漸發白。謝檀站在他身旁,看著他,只見他目光決絕而蒼涼,緩緩的舉起了右臂……
片刻之後,大火燃起,仿佛荼蘼盛開,染紅了半天天空,這一燒,便是半宿……
此時此刻,如玉在鄭家莊,她這夜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眼皮一直跳,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京城已經翻天覆地,而彭城一如往常一般寧靜。
如玉起了身,乾脆點了燈起來,打開了窗戶,坐在窗前呆呆看著外頭。
春風溫暖,帶著花香陣陣拂了進來。
她看天邊,隱隱發白,他這個時候在幹什麼呢?她想著。
當天亮之時,大楚朝已經改朝換代。
第二天,百姓們便知道了,中常侍李洪禍亂朝綱,衛澹奉命鋤奸,混戰之中鳳翔宮失火,皇帝不幸身亡。
而一早,從敬王府也傳出消息,敬王聽聞皇兄身亡,也服用毒酒追隨而去了。
一夜之間,翻天覆地。在謝國公的主持下,衛澹已經拜了太廟,改了姓氏,名曰羋澹,為當朝妙夫人之子,排行第三的三皇子。
大楚朝皇位繼承人只剩下這麼一位繼承人,即便是大臣中對於他頗有微詞的,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恐怕只有他最有資格繼承皇位。何況羋泓在位時無論是朝臣還是百姓都十分怨憤,如今換了一個戰功累累的皇子,反倒沒多少人替原先的羋泓說話。
國不可一日無君,朝臣商議之後,便決定擁立三皇子羋澹為帝。
彭城的消息傳的沒有那麼快,何況如玉是身在遠離繁華的田莊裡。
她並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安心在莊子裡養胎。她養的兩隻兔子今春又生了一窩小兔子。
鄭老的書僮青兒過來討要小兔子,如玉一看他滿眼的饞意,便知道他可能對兔子圖謀不軌,立即一口拒絕了。
青兒不樂意的撅著嘴,都能掛油壺了。
如玉正坐在矮凳子上喂兔子吃青菜,身後聽到腳步聲,她回頭看時,只見鄭老立在她的身後,神色凝重。
“祖父,怎麼了?”她如今已經改口直接叫鄭老做祖父,兩人關係親密,一如祖父同孫女一般。
鄭老搖搖頭:“我希望是我看錯,不然這天地……”
如玉笑道:“祖父看什麼?”
鄭老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緩緩道:“星相。昨夜我夜觀星相,發現紫薇移位,正是在京城方向。若是我猜的沒錯,京城應當是出大事了。”
如玉一怔:“相公也在京城呢。”
鄭老沉沉看了她一眼,擔憂的說:“我怕此時同衛澹也脫不了干係!”
兩人正說著,卻聽到外頭的婆子怪叫著跑進來叫道:“老太爺,老太爺……”
“何事?”鄭老叫住她,“不慌,慢慢說。”
婆子這才定了神,高聲道:“外頭都說京城變天啦!”
鄭老一驚:“什麼變天?”
婆子一拍手,叫道:“就是換皇帝啦!如今變成了衛候啦!就是前些時常來咱們這兒的衛候呀!”
鄭老登時驚得目瞪口呆,如玉也是驚訝極了。她知道衛澹一直在謀劃,但是實際上在謀劃什麼,她也不大清楚。
“他……他……”鄭老說了兩個字,後面的話便再也無法出口了,他篡位了,沒錯,他的學生衛澹篡位了,這是他再也想不到的事情。
這時,聽到外頭車馬聲響起,鄭老恍然驚醒,他知道一定是接如玉的人來了。
如玉被巧兒扶著起來,同鄭老一起到門口去看。
只見一輛極為華麗的四乘馬車停在院子門口,趕馬車的人正是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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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20:16
第四十章
衛七瞧見如玉,急忙下來過來行禮,道:“屬下奉了陛下的命令前來迎夫人回宮。”
聽了這話,如玉和鄭老面面相覷,巧兒和阿喜也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才多久的時間,侯爺便成了陛下,大家一時半會都沒法適應。
如玉有些緊張,問衛七:“他真的,真的已經……”
衛七如實稟告:“先皇帝已經亡故,如今侯爺改名為羋澹,恢復了三皇子的身份,朝臣商議,正擇日請陛下登基。”
如玉聽著心裡更亂了,他居然真做皇帝了!
鄭老臉色沉沉,他身為儒者,素來以忠君愛國為準則,雖然先皇昏庸無能濫殺無辜,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衛澹會篡位。如今聽到衛澹真實的身份乃是三皇子,也了然,這計畫怕是已經醞釀很久的了。
他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是畢竟已經告老不再管朝中事了,他待如玉如親生孫女,禁不住替她擔心。
“如玉,你此去,無論遇到何事,務必要以身體為重。”鄭老叮囑道。
如玉點點頭。
“若是遇著不順心的事情,隨時回到我這莊中,我自是敞開大門歡迎的。”
如玉十分感動,鼻端酸澀,哽咽著點了點頭。
她伸手,緊緊握了握鄭老的手,鄭老慈祥的撫了撫她的頭頂,低聲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我相信,衛澹無論身在何種地位,待你定能一如從前。”
如玉點頭:“祖父,我這就去了,你也一定要保重!”
鄭老歎息了一聲,擺了擺手:“去吧!”
如玉很是不舍,但是不得不告別鄭老,車子行駛的很平穩,不緊不慢的。
坐在車上,巧兒激動的雙手到現在還在打顫。
“夫人,你說,到了宮裡頭你是不是就是皇后娘娘了?”她興奮的問。
如玉笑了笑,搖頭:“我沒想那麼多。”實則,她心中更多的是擔心。
如果衛澹做了皇帝,覺得天下美女眾多,如同其他皇帝一樣每年到處去選美女充入後宮怎麼辦?
她一個女子,丈夫無論是為侯為相,她只要他待她好就行了。如今他居然為帝了,還能一如既往嗎?她不知道。她抬頭看了看窗外,長路漫漫揚起陣陣飛塵,那未來亦如這長路一般,似乎看不到盡頭。
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呢?
馬車緩緩駛進了宮門,如玉從簾子縫隙中看出去,只見沿路侍衛守衛森嚴,這裡是曾經令她惶恐的地方,但是如今卻會成為她的家?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經過一處宮室前,她驚訝的看到那座宮室似乎有燒毀的跡象,再細看,原來是鳳翔宮,原來皇后住的位置。
到了一處宮室前,便有宮女過來迎接,如玉下了馬車,扶著巧兒的手抬眼看,只見金色的匾額上寫著“清梧宮”三個字。
清梧宮門口守衛森嚴,裡外層層把守,這些侍衛如玉有認得的,多是原來在護國侯府的老人。
而宮裡的宮女也都是從護國侯府調過來的丫鬟嬤嬤,她們瞧著如玉都十分高興。
如此一來,如玉之前的陌生感倒是漸漸散去,進了宮內,許多陳設都是從護國侯府搬過來的,而她的臥房之中,全然都是舊物。如玉瞧著很是高興,巧兒也笑道:“侯爺真是有心了,這裡佈置同侯府一般,倒叫奴才們看著也十分舒心。”
如玉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此時她入宮衛澹沒來,可見他一定是忙於朝事。想想也是,他初登帝位,肯定事務繁雜異常,他不過來她亦不會怪他。
但是他不來,如玉心裡到底對這宮中的情況沒底,門口守衛森嚴,想必是衛澹怕宮中情況不穩,特地著人守好的。
宮人們陸續送來最華貴的衣裳,當巧兒幫忙展開那件金絲錦袍時,禁不住看呆了眼,不由得驚歎道:“這應該是皇宮中的衣服吧,好華麗呀!”
如玉瞧著,果然是宮中繡娘所作,江南的雲錦綢緞,比起原先在侯府中時又是另外一番氣象,完全不同的檔次。
除了各色衣服,又有送來金銀首飾,珍饈美食的,仿佛這皇宮真成了她的家裡一般,隨意取用。不過如玉心中沒底,她還是覺得穿著自己原來的衣裳,戴著原先的首飾比較安心。
下午時,如玉小憩了一回,沒等來衛澹,反倒等來了另外一個人。
如玉看到謝玉的時候,只見她梳著雲髻,穿著素雅,斜插著一朵素白的絨花。
如玉在路上時便聽聞了敬王隨著先帝去了的消息,如今看她這般打扮,恐怕是戴孝的裝束。
不過即便是戴孝,謝玉這副打扮一樣是清麗脫俗,端莊典雅中透著貴氣。
謝玉看到如玉,眉眼中帶著笑意,看她屋中的陳設,恍如舊時護國侯府中一般,笑道:“陛下真是有心,這皇宮中的事務都沒處理完,便著人現將清梧宮收拾出來,護國府的東西全都搬到這兒來了。”
如玉叫人上了茶,道:“敬王妃哪裡話,我本該幫相公做些事情,奈何懷著孩子,不大方便。”
謝玉的目光掃過她微凸的肚子,微微勾唇,糾正她的話:“我如今不是敬王妃了,妹妹莫要忘了,若是妹妹願意,還是可以叫我做姐姐。”
如玉眼眸微轉,心道,在這後宮之中,姐姐妹妹的叫,是個什麼意思?但她覺得或許謝玉是無意的,只是她想多了。
如玉笑道:“我還是叫你謝夫人吧。”
謝玉微微一笑:“也可,隨意吧。如今三皇子登基,這後宮之事自然由妹妹主理,不知道妹妹是否想過,如今先帝后宮嬪妃都為先帝守陵去了,後宮空虛,妹妹是否該替陛下考慮考慮,多選些美人充實後宮?”
如玉聽到這話,心裡“咯登”一下,臉色微僵。
謝玉看她沒說話,又道:“說實話,雖然我也知道妹妹定然是不想做這些事情,但是陛下既然是皇帝了,皇帝的子嗣便是最重要的,也是後宮的賢德。妹妹若是想做個賢德的後妃,可千萬莫要忘了這件事。”
如玉看著她,眼眸微涼,什麼叫做賢德的後妃?這是什麼話?難道以她衛候夫人的身份,只配做一個賢德的後妃?
謝玉微微揚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一種難以隱藏的倨傲浮現在她的眼底。
如玉挑了挑眉,道:“謝夫人,敬王剛沒,夫人難道不應該替敬王好好的守孝,怎的如此關心後宮中事?”
謝玉一愣,她的意思是自己多管閒事咯?她有些不悅,但是她必須讓眼前的這位姜氏知道,沒有謝家,便沒有今天的皇帝。
“謝家為皇帝之事殫精竭力,如今好容易功成,自然不能輕言身退。何況皇帝好歹是我表兄,如今後宮初定事務繁雜,而妹妹又身懷六甲,我身為表妹,又怎能不管不顧呢?”
謝玉一席話,如玉仿佛覺得無懈可擊。她低頭時微微眯起眼睛,她雖然聽著覺得生氣,但是這只是謝玉的一面之詞,她就不信衛澹也是這麼想的!倘若如此,她還不如回到鄭家莊,省的在這裡看到這些人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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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20:30
第四十一章
如玉淡淡道:“這是夫人的想法,我卻不敢苟同。我以為,自古恩愛的帝后不是沒有,這後宮也未必要鶯鶯燕燕成群。夫人所說只是夫人的想法,到底該如何,我倒是想親耳聽聽相公是怎麼說的。”
謝玉眼眸微涼,譏諷的笑了笑,心道,果然是鄉野村姑,多年來的皇家傳統,竟然這樣一般見識,簡直叫人笑掉大牙。她就不信,衛澹做了皇帝,就不建後宮了?儘管她也不願後宮太多女子,但是倘若後宮不充實,她又如何躋身其中?
謝玉笑了笑,“那自然。時日晚了,我這就回去了。我的話,妹妹細細思量才是。”
如玉點了點頭,起身送了謝玉出去。
謝玉剛走,巧兒便耐不住了,氣呼呼的說:“照我說,那些原先的敬王妃、現在的謝夫人肯定是想在後宮插一腳,表妹怎麼了?也沒什麼打關係的人,居然敢管咱們後宮的事兒,若是真讓她插一腳,那還得了?”
“閉嘴!”如玉不悅的說,她緩緩走近了臥房,臉色並不太好。
“夫人,侯爺定不會如此……”巧兒不服氣道。
如玉睨了她一眼:“還侯爺侯爺呢,如今叫陛下。”
巧兒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如玉坐下,靠在榻邊,道:“謝家于相公是不一樣的。當初謝夫人有救我之恩,這件事想必相公也不會忘記。”
阿喜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恕奴才多嘴,奴才跟巧兒意見一樣,也覺得這位謝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她圖謀的是陛下呢。”
如玉撫了撫額,擺了擺手,兩人看她有些疲累,便都不敢說話了。
她不願意胡思亂想,一切見到衛澹,自然見真章。他想如何對待謝家,如何對待謝玉,說到底還是要看他的意思。
晚飯的時候如玉是自己吃的,她吃著覺得沒意思,便讓巧兒和阿喜坐著陪在身邊一起吃飯。
巧兒瞧出主子不高興了,皇帝把她接過來,可是一整天都沒現身,任誰都不能高興。
吃飯後,如玉扶著巧兒的手在宮中走了走,這清梧宮挺大,後面還有個不大不小的花園,繞著花園走了兩圈,便也足夠了。
走得累了,她回了內殿,看了會書,瞌睡就來了。
轉頭,看著那張錦繡大床,足夠並排睡三個人了,可是這麼大的床,今晚怕是只有她一個人躺著了。
外頭聽著更漏,應該是亥時了,如玉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她睡不著。白天謝玉的話還循環往復的在她耳畔響起,每每想起她那些話,想起她的別有用心,心中便浮躁起來。
既然睡不著,她坐了起來,叫著:“巧兒……”
才叫了一聲,只聽的“嘎吱”一聲門扇的響聲,她本以為巧兒進來了,可是那人到了跟前,高大的影子覆蓋了她的身子,她驚訝的抬頭:“相公?”
衛澹摘下了面具,他自打祭了太廟之後便摘下了面具,當初在太廟祭祀現身之時,本還有許多官員腹誹他的出身,但是當他出現在眾人眼中時,老臣們都驚歎出聲,說是太上皇來了。除去藍眸,那張臉竟同太上皇是那麼的神似,自此,對於他身世的懷疑全部都消失了。
以真面目示人,多少有些不習慣,但是如今他既然貴為天子,便代表著最大的權威,當初因天煞孤星的命格痛苦遮面容的過去,已經如煙飛逝了。
如今的衛澹,乃是天下第一人,當今的天子。
但是面對眼前的女子,他放下了天子的威嚴,換上了滿目的柔情。
“怎麼,睡不著?”衛澹坐在如玉的身邊。
如玉定定的看著他,覺得他跟從前有些不同,但是又感覺沒什麼變化。
他身著墨藍色的繡金絲錦袍,此時他還未著龍袍,一雙修眉、一對如海藍眸,面容英俊清貴一如當初。
如玉拉了拉他的袖子,撒嬌道:“你陪我睡覺可好?我來了一日都沒瞧見你。”
衛澹揚唇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臉。他的小妻子,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她對他始終不變,他就喜歡這種不變。
“好。”他溫和的答應,去了發冠、褪去了外袍,身著中衣躺下,抱著她在懷裡。
如玉靠在他的懷中覺得安心多了,仿佛什麼東西落地一般的踏實。
她又想起了謝玉的話,不知道該問不該問。
“相公……”
“嗯?”他似乎有些疲累,鼻音很重。
“是不是很多事?”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烏髮,“那是自然。”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她試探的問。
衛澹緩緩道:“三日後登基,你在這後宮中還是別亂跑,先呆在清梧宮好不好?”
“哦。”她大著肚子,也沒那本事到處亂跑呀。
“還有沒有別的要跟我說?”她又問。
但是沒有聲音回答她,如玉疑惑的抬起臉看他,只見他雙目緊閉,呼吸均勻,居然已經睡著了。
如玉嘟起嘴,還是什麼都沒說,哼!
可她又心疼他,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臉,她驀地冒出一個念頭,她摸的可是一個帝王的臉呀!
她想起從前在乾果鋪子裡幫爹爹賣乾果的情形,可是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嫁給一個皇帝?
多麼的詭異!
清晨醒來,衛澹已經不見人影了。
如玉起身,外頭太陽上了三竿了,她這個時候才睡醒,衛澹自然不會等她了。
“怎麼不叫醒我?相公什麼時候走的?”如玉揉著惺忪的眼睛問。
巧兒笑道:“陛下一早就走了,說叫不要吵醒夫人。”
如玉覺得可惜,到底還是沒問出那個問題的答案。
三天后,衛澹登基,大赦天下。他推出了許多仁政,減免苛捐雜稅,朝廷撥款賑災。放出宮中宮女無數,又將先帝所修道觀全都拆毀。設立恩科選拔人才不論出身,在民間大興義學。同時犒賞大敗胡虜的許多將領兵士,人人有份絕無落空。一時間,百姓歡騰,如同過年一般。
前朝之事漸漸平定,唯獨剩下後宮之事。
先帝后妃有的守陵有的出家,宮女放出去不少,後宮人口驟減。唯獨清梧宮守衛森嚴,包括侍衛宮女太監在內,算是人口最多的地方。
謝家被皇帝封賞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謝國公要重振謝家,又是國舅,如今謝家被重用無可厚非。謝家許多子侄只要有才幹的,都得到極好的任命。謝檀除去原先國公封號,還得了太師和國老的頭銜,又賜了千金和田地,一時之間位極人臣。
謝家如今如日中天,門庭若市,一時間看風向的官員便紛紛前赴後繼的來拜訪謝檀,終日不絕。一如謝檀當初所期望的,百年世家再度輝煌。
對於今日的結果他是滿意的,他苦心籌謀,此等場面是他樂於見到的。
但是唯有一個人不滿,那個人就是謝玉。
書房之中,謝檀看了一眼坐在面前身著素裝的女兒,搖了搖頭:“你本是敬王妃,想再入後宮,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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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20:42
第四十二章
對於女兒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是這個心思未免太過妄想。如今的皇帝並不昏庸,他即便擴充後宮,又怎肯將原先的敬王妃納入後宮,豈不是招人話柄?
即便是謝家有從龍之功,他也不贊成謝玉這個想法,徒然給謝家招惹非議罷了。
謝玉微微揚唇:“父親,你莫要忘了,這樁事不只是你在出謀劃策,其中也有我的份。”
謝檀微微蹙眉:“你是謝家的兒女,自然該為家族盡力。”
謝玉冷笑一聲:“為家族?我為的還不夠嗎?當初嫁給敬王,你也說是為了家族,如今為了家族就該讓我守寡餘生嗎?我……才二十出頭而已啊!為了這一天,我親手毒殺了自己的夫君,除去了一個皇位的障礙,衛澹,難道不該記住我這份恩情嗎?”
“閉嘴!莫要再提陛下往日名諱!這不是你能說的!如今他是皇帝,不可造次!”謝檀臉色微沉。
謝玉眼眸一轉,道:“父親,我知道你顧念身份問題。這個,我已經想到解決的法子了。”
謝檀一愣,看向女兒,他知道女兒素來聰慧,可是這種事,怎能有法子?
“父親記得母親曾經有個丟失的小女兒?到了今年也該有十六了。倘若昔日敬王妃隨敬王去了,而你找回來當初的小女兒,送入後宮,你覺得行不行?”她笑的十分狡黠。
謝檀很是震驚:“你這叫欺君!”
謝玉自在必得的笑道:“陛下欠我的,我必定要討回來,倘若他同意,又有什麼欺君不欺君呢?”
這一次,謝檀看著她,竟無話可說。
看著女兒走出去,謝檀垂眸思索了半晌,這一次,連他都拗不過這個女兒了。
他心道,罷了罷了,這件事是她同皇帝之間的糾葛,他也管不著了!
如玉在清梧宮中待得悶了,便想出去走走,但是衛澹囑咐她別亂跑的,不過她顧不得許多了,對於這後宮她很是好奇,來了這麼久好歹要出去看一看。
巧兒陪著如玉出來,如玉才出來便有老太監叫人抬來了步輦,請如玉上步輦遊園。
如玉瞧著那步輦,覺得特別彆扭,搖了搖頭,笑道:“我不習慣這個,我還是走一走吧。”
她一出清梧宮,立即有人去向皇帝稟告了。她走一步,回頭一看,只見身後跟著兩排全副武裝的侍衛,整整齊齊的跟在後頭,如同長長的尾巴一般。
如玉扶了扶額,她只是想走走罷了,至於這樣大動干戈嗎?
這後宮之中有許多宮室,原本都是住著人的,如今卻冷冷清清。
巧兒好奇的問:“夫人,若是以後這裡頭住了人,是不是會很熱鬧?”
阿喜道:“若是住了人便是陛下的後妃了,豈止是熱鬧,應該是麻煩才對。”
巧兒替如玉有些著急:“夫人,你說陛下都登基一些時日了,怎麼不見封後的消息傳出來?”
因著沒有封位份,下人們一如從前一般,還是喊如玉夫人。
如玉笑了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都不急,你急什麼?我信相公,他自有安排的。”
她問那老太監陳安:“陛下現在在哪裡?我去看看他。”
陳安忙道:“這幾日陛下日日在養榮殿見朝臣,處理政事,若是累了便在養榮殿的後殿休息。”
如玉嘴角微揚:“如此,咱們就去養榮殿吧!”
陳安立即叫道:“夫人,去不得,去不得啊!若是擾著陛下,奴才們可吃罪不起呀!”
如玉道:“又不要你們進去,我自個進去就是了。”說罷,抬步便往養榮殿去了,後頭兩排侍衛跟的緊緊的。
陳安禁不住搖頭,這位夫人哪有半分宮妃的樣子,這樣過去怕不是皇帝要發怒了呀!
陳安帶著幾個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跟在後頭,如玉這一行,浩浩蕩蕩,竟跟著幾十人在後頭,一路上瞧見的太監宮女瞧著她,嚇得立即跪地拜伏。
如玉沒打算打擾衛澹,只是想從後殿去瞧瞧他,瞅著這後面的長尾巴,她禁不住發愁。
她叫陳安帶她往養榮殿的後殿走,她只是想悄悄走個角門,進入衛澹休息的後殿。可是到了後殿,後面一堆人,自然驚動了養榮殿的侍衛,立即就向皇帝稟告了。
如玉到了養榮殿的後門口,對著身後長長一串子尾巴道:“我自己進去看看,你們就都等在這外頭,不要跟過來了。”
那些“尾巴”急忙諾諾稱是,如玉叫人開了後門,便提著裙子從後門進了,身邊只跟著巧兒和阿喜兩個。
一路往裡,卻是清清靜靜,除了侍衛和太監,便是宮女都少見。
她一路往裡走,也沒人敢攔她,順利的進到了養榮殿的後殿,她隱約聽著前殿似乎有人議事。她問了太監衛澹住的寢房,如玉便直接進去等他。
寢房佈置的並不華麗,桌面和床上擱著一些衛澹隨身的物品和衣服,看著很是親切。
清梧宮中,他有時過去,有時沒有過去,想必沒過去的時候,便是住在這寢房之中。
她親手替他整理了衣服,又將衣服折疊收拾進了櫃子裡。
“陛下……”門口,太監剛出聲,便被衛澹阻住了。
如玉專心忙碌,沒有聽到聲音,衛澹擺擺手,太監下去了,巧兒和阿喜瞧見也退出到了門外,帶上了房門。
如玉放好了衣裳,驀地轉身,感覺肩頭撞上了一個人,那人急忙用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道:“小心!”
如玉驚喜的抬頭,笑道:“相公,你怎麼來了?”
衛澹好笑的說:“這是我的屋子,怎的不能來?”
今日如玉仔細看他,因他剛見了臣子,儼然一副皇帝的打扮,只見他頭戴金冕,七彩瓔珞從冠冕垂落,身著鑲金邊明黃九龍袍,如此站在她的面前,真是威風極了。
如玉摸著他袖子上的金龍,歎道:“真好像做夢一樣!”
衛澹笑了笑,扶著她到一旁七寶榻上坐下,道:“怎麼跑過來了?你若是想見我,叫人傳個話便是了。”
如玉斜眼瞅著他,“如今你這麼忙,我怎敢勞動陛下大駕?昨晚你就沒回去,我特地過來看看你睡哪兒。”
衛澹看她眼神閃爍,便知道她說這話不盡不實,說是看他睡哪兒,說不準是過來盯梢的。
他自然看出她的小心思,便問:“夫人視察過後,可還覺得滿意?”
他的住處沒有女人的痕跡,如玉自然是滿意的,不過這後宮之事嘛,這一次她一定得問個結果出來,不然怎麼都不放心。
“後宮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處置?”如玉斜眼睨他,神色很有些緊張。
衛澹擁她在懷中,低聲問:“如玉,你此話怎講?這後宮原本就不是我的事兒,怎麼推到我這裡來了?”
如玉愣了一下,雙眼瞪得大大的望著他,他這話什麼意思?
衛澹看她還不明白,解釋道:“這後宮之事,自然由女主人來辦,你看著辦即可。”
如玉晃過神來,她原先一直等他的處置,如此倒好,他居然將這件事推到她的身上了。
她鼓起腮幫子,有些不樂意:“你明知道我現在懷著孩子分身乏術的,那麼多事,又要采選美人又要排位份什麼的,我哪裡忙的過來?何況,我都沒什麼位份,你叫我以什麼身份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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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20:54
第四十三章
衛澹看著她,瞧著她一臉的不樂意,突然仰頭大笑起來。
“你還笑!”她瞪他。
“你真的要替我采選美人?”衛澹掩不住笑意,可是看她不高興,只能儘量克制住笑意。
“那要不然還能怎樣,歷來皇帝不都是如此嗎?”她就得做出賢慧樣不是嗎?畢竟他是個男人,誰曉得他是不是想美女成群。若是她不高興,恐怕是要顯得不賢慧了。可是她偏偏就是個醋罎子,一想到這事壓根就高興不起來。
衛澹摟著他的女人,戲謔的說:“若是沒空,不辦也無妨。”
如玉一愣,什麼意思?這事兒不辦了?
“真不辦了?”如玉詫異的瞅著他。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頂,道:“傻瓜,有你就夠了,我要那麼多女人做什麼?你也知我現在忙於朝事,應付你一個都不夠時間,還哪有空應付那麼多的女人?”
如玉聽著又是詫異又是驚喜,既然相公說這事不辦了,她心裡可是樂開了花,她可不樂意跟人共用夫君。若是別人要說她是妒婦,那就妒婦吧,反正這話是衛澹先提的。
如玉一臉認真的看著男人:“這可是你說的喲?若是以後我都沒空,我也不辦的,到時候你不要後悔就是了。”
衛澹呵呵一笑,他後悔什麼?有她就足夠了,其他的女子能美的過懷中的小女子麼?
“至於位份嘛,”衛澹沉吟了片刻,道:“我在等幾個人。”
“幾個人?”如玉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是,幾個人。”衛澹點頭,將她擁入懷中,低頭親了親她的唇角,“別急,過幾日,你便知道了。”
“謝夫人求見!”
養榮殿中,衛澹擱下了朱筆,太監在身邊稟告了這個名字。
“叫她進來。”
女子款款走到殿中,向他行禮,她抬頭看禦桌後面的男子,他從前乃是將帥風度,如今穿上龍袍戴上冠冕,儼然是清貴孤高的帝王氣度。
從前他戴著面具,她很少看到他的面容,如今看到,只覺得比他少年時更加俊美而富有陽剛氣。
“找朕何事?”他問。
衛澹看到她並不吃驚,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找他。
謝玉微微一笑:“陛下,可還記得當初答應我的事?”
衛澹抬眸:“你所謂的何事?”
謝玉眼眸微轉,難道他以為他不提她自己就不會提嗎?
“倘若陛下不記得,我可以再提。當初姜夫人被先皇后宣入宮中,那時陛下請我接夫人出來,當時,陛下就說,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只要能做到的。陛下如今可記得?”
衛澹眸色微涼,定定的看著她:“記得。你說。”
謝玉抿了抿唇,露出一絲嫵媚的笑容:“如今陛下既已功成,謝玉也不敢奢求什麼。身為女子,謝玉願意伺候陛下左右,以照料陛下為己任,還請陛下成全。”
“你是敬王妃……”他緩緩道,“莫非想入後宮?”
謝玉臉色微僵:“倘若陛下應允,謝玉自然會以舍妹的名義入宮,絕不叫陛下為難。”
“那你想朕封你什麼?”衛澹眼裡透出譏諷之色,“妃子,皇后?”
謝玉淡淡笑道:“姜夫人出身商戶,如何能執掌後宮?倘若論身份能力,我自信絕不比姜夫人差。何況如今夫人身懷六甲,又怎能操勞,後宮瑣事謝玉可以代勞。”
衛澹突然笑了:“後宮?若是你進來,是打算替朕填充後宮,引入美人三千?”
謝玉微微揚唇:“只要陛下一句話罷了。”
衛澹驀地臉色一變,一掌拍在桌面上:“荒唐!正如你所說,如玉的確是出身商戶,但是早先,她已經拜大儒鄭老先生為祖父,記入了鄭氏族譜,鄭家官宦世家,她的身份又怎會辱沒了皇室?朕本打算過幾日便封後,你倒好,嫁過了敬王,又想討皇后之位,你羞也不羞?!”
謝玉一驚,封後?她看他遲遲沒有動作,以為他嫌棄姜氏的出身,沒想到他如今真的要封後。
“表哥,是,我唯一的差錯就是嫁過了敬王,可是我為了你做了這麼多,難道還不能彌補這個過失嗎?擔心敬王阻礙你的登帝之位,我親手毒殺了他,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更何況,帝王一言九鼎,當初的話莫非陛下就不算數了?”謝玉激憤道。
衛澹想到她是謝檀的女兒,又是自己的親表妹,並不想太過掃她顏面。
“謝玉,”他語重心長道,“你何必如此執著?你入後宮於你又有何好處?莫非你想做一個久居深宮、無寵愛無子嗣的女人?倘若你願意,朕可以讓你擇佳婿,再嫁不是難事。”
謝玉身子微震,定定的看著衛澹:“表哥,從你十六歲時,我便已經知道你是我的哥哥。我打小沒有哥哥,一直希望有個哥哥保護我。那時我明知道你是我表哥,卻不能相認。你來見我父親,我便在門口等著你,你可知道當時見到你我是多麼開心。那時,京中人都贊我是才女,可是別人的稱讚我又怎會在乎,我只在乎你,在乎你對我的一顰一笑,希望陪在你身邊。嫁給敬王並非我所願,你遠在北疆,敬王向父親提親,父親要我為了家族的榮耀嫁給敬王,我不得不為之。但是這個佳婿是父親選的,不是我選的!我冒著殺頭的風險進入後宮幫你救人,難道得回的就是這麼冷冰冰的答覆嗎?”
說起過往,她眼中的淚水緩緩落下。
衛澹聽到女子的輕輕抽泣聲,他從前不知道謝玉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加不知道謝玉從少年時一直喜歡他。
他微微蹙眉,揉了揉額角,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謝夫人……”聲音輕軟而動聽,衛澹驀地一驚,幾乎跳起來,他轉頭看去,只見如玉從養榮殿的後面走了出來。
謝玉大吃一驚,抹去了眼淚,驚詫的看著如玉。難道方才他們的對話姜如玉全都聽在耳中?
如玉走到衛澹的身邊,看著禦階下站著的女子,面色沉靜。
“謝夫人何必強人所難。”如玉對她說,“謝夫人是聰明人,也該知道,感情的事情,需要兩廂情願,強扭的瓜不甜。你喜歡相公,難道相公就要喜歡你?正如我瞭解相公一樣,你也該瞭解你的表哥,他是一個能被人勉強的人嗎?即便是後宮之中給你一個位置,又能如何?你如何面對接下來無數個孤寂的夜晚,又如何面對剩下的幾十年空寂無聊的光陰?當初名滿京城的才女,最後落得一個老死深宮無所依傍的結局,難道是你想要的嗎?”
謝玉緊緊蹙眉,卻說不出反駁她的話來。那些淒涼的晚景,難道真是她圖謀這麼久要來的結果嗎?
“何況,相公並未打算充盈後宮。”如玉篤定的說,“後宮之事相公交給我,但是我並沒有引入美人的打算。我相信,相公有我照顧就夠了。”
謝玉大驚失色:“姜如玉,你怎可如此?歷朝歷代,哪有不為皇嗣著想的,就憑這一點,你也不配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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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21:06
第四十四章
如玉微微笑了笑:“歷朝歷代?難道就沒有特例?我怎記得每個朝代都有這樣的先例。一帝一後,猶如神仙眷侶,豈是別人羡慕得來的?至於子嗣,這是上天的恩賜,如今子嗣不正在我的腹中麼?我同相公情深意濃,你硬要來插一腳,又算什麼呢?豈不是枉費了你京城才女的名頭?與其如此,為何不放寬眼界,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玉看看衛澹,笑問:“相公,你說是不是?”
衛澹點頭,握著她的手:“夫人說的有理有據,我不能及。”
謝玉看他們,一時竟怔住了。他們情深意重,脈脈溫情,她插在中間算什麼?
姜如玉一席話,突然讓她覺得自己非常可笑。
身為京中才女,真要落得剩餘幾十年獨守深宮的下場嗎?何況後宮又無其他人,她跟誰爭?跟姜如玉爭,她爭得過嗎?
她搖頭苦笑,恍然覺得自己做了一場獨角戲,這場戲中,只她一個人泥足深陷罷了。
她又想起了敬王,那個曾經真心愛過她的男人,最後死在她手上的男人。她突然覺得內心隱隱的作痛。
謝玉轉身要走,衛澹看她如此失落,道:“謝夫人慢走!”
謝玉一愣,轉頭看他,難道皇帝要回心轉意?
“你的要求雖然朕沒法滿足你。但是朕不會忘記當初的承諾,朕封你為郡主,再嫁之時,以朕皇妹的儀仗出嫁,你看如何?”
謝玉怔了怔,封為郡主,以皇妹儀仗出嫁,這個恩賜不可謂不重。
她喉頭哽咽,跪地謝恩。
衛澹沉聲道:“這世界上,並非只有夫妻。正如你從小希望有兄長,而朕亦是希望有姊妹。你若是待朕如兄長,朕便待你如妹妹。”
這一刻,謝玉的淚珠再次滴落,哽咽道:“多謝陛下。”
她抬頭看了如玉一眼,那個女子站在皇帝的身邊,一副受寵小女人的幸福模樣。
她一直自視甚高,可是在這女子的面前,卻成了徹底的輸家。或許,衛澹的身邊,她來的實在太晚太晚。寵愛不是算計,那並不是想謀算就能謀算到的。
謝玉下去之後,如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幸虧這位謝夫人還是個聰明人,能用言語說動。若是真來個一根筋的,那可也是個大麻煩。
衛澹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笑道:“你倒是機靈鬼,幾句話便將謝玉退下了。”
如玉得意的勾勾唇角:“我也是為她著想,若是相公不愛她,她呆在後宮有什麼意思?咦,我剛才聽到你說要封後的哦,什麼時候?”如玉興奮的睜大了眼睛。
衛澹笑笑,將她抱在懷中,“讓朕想一想,明天,還是後天呢?”
如玉充滿期待,皇后統領後宮,雖然現在她沒有後宮可以統領,但是她一定要站在相公的身邊,讓所有人都知道相公只能是她一個人的。這樣,在外人眼裡,一定是個妒後吧?
如玉正等著他的回答,這時外頭衛七過來稟告:“陛下,你要的人到了!”
衛澹大喜,“來了,果然來了!”
如玉疑惑:“誰來了?”
衛澹牽著她走下禦階:“莫要多說了,快些過來跟我一起見見他們吧!”
姜岩帶著一家老小日夜兼程的趕路,如今被接進了金碧輝煌的皇宮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另外一輛馬車也接了另外一位夫人進了皇宮,眾人齊聚在清梧宮。
薛琴懷中抱著一個孩子,如今已經四個月大了,咿咿呀呀的還不會說話。
她好奇的打量著周遭的一切,滿眼的讚歎。
秦氏戰戰兢兢,也不敢坐,宮人們請她坐時,她嚇得幾乎跳起來。
這時,一個老嬤嬤扶著一位夫人走進來,秦氏回頭一看,便覺得眼熟,失聲叫道:“秦家姑母呀!你怎麼也來了?”
衛老夫人笑了笑:“是侄子請我來的呀!”
姜信擔心道:“我們在定州聽到的消息,都是說三皇子登基了,如今侯爺將我們送到這裡,若是碰上新登基的皇帝,可如何是好?那可是殺頭的大罪呀!”
秦氏嚇得一抖,拉著媳婦兒子的手便要往外走。
衛老夫人呵呵笑道:“你們別急,等我侄子來了再說吧!”
“皇上駕到——”
姜家眾人都嚇了一跳,正要跪下,抬頭時,卻看到如玉先一步走了進來,後頭進來的卻是自己家的女婿衛澹。
“娘……”如玉乍然看到父母和兄嫂,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扶著巧兒的手飛快的向秦氏走去,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裡。
秦氏高興極了:“如玉啊,如玉,沒想到這麼快能見到你呢。啊喲,你這肚子,懷著孩子吧?”
如玉喜極而泣,開心的抹著眼淚點了點頭:“都五個多月了。”
丈人姜岩和兒子姜信這才注意到衛澹身著龍袍頭戴金冠,兩個驚得目瞪口呆。
衛七瞧見他們不解,解釋道:“侯爺登基了,是如今的陛下。”
衛澹含著笑過來向老丈人和丈母娘見禮,嚇得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衛老夫人是知道侄兒登基的事情的,見皇帝走過來,不由得拉著他的手歎息道:“唉,這麼多年,原來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三皇子呀!”
聽到衛老夫人這麼說,姜家人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在定州聽到的三皇子登基,那位三皇子就是眼前的衛澹呀!
衛澹握著老夫人的手道:“姑母,莫要因為這個身份而生份了,你一日是我的姑母,便一世是我的姑母。”
衛老夫人感動極了,眼中含著淚點了點頭,雖然衛澹不是衛家親生的,可是這些年,她待他如親生,又怎會捨棄這段親情?如今聽他這樣說,老夫人也放心了。
她歎息道:“都是一家人,還是一家人呀!”
衛澹鄭重的點了點頭。
薛琴羡慕極了,“如玉啊,你這下好了,這下真是為咱們老姜家增光了,咱們姜家也算是出了皇后的呢。”
衛澹高聲道:“說起皇后的事情,朕宣佈一件事,三日後,封後!”
如玉一怔,抬頭看著他,只見他也看過來,四目相對,都是一笑。這一路走來,她便知道,他永遠都不會讓她失望。
如玉在清梧宮中同家人和衛老夫人敘話。姜家人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恍如做夢一般。
衛澹叫人上了家宴,團團圓圓的一大家子人在宮中吃了一段團圓飯。
三日後,百官來朝,謝檀身為國老親自主持封後典禮。如玉的出身雖然有官員詬病,但是因她拜了鄭老為祖父,那些知曉此事的人便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麼。
這一日,祖父鄭老同樣也被請到了大典上,姜家人同衛老夫人都出席了典禮。
她兩世為人,卻真的從沒想過,有一天她竟然可以登上後位。
群臣叩拜在她的腳下,她微微抬起下頜,同他一起立在金殿之上仿佛鳥瞰眾生。
她頭戴鳳冠身披金絲繡線百鳥朝鳳的鳳袍,轉頭看了衛澹一眼,眼底到底還是有些惶惑,仿佛覺得眼前的一切太過不真實。衛澹微微揚唇,握著她的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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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21:29
第四十五章
如玉的眼眸漸漸安定,回握著他的手,唇角含著笑,站在他的身側,這一刻,即便是她曾經出身再低微,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便是睥睨天下的國母。他既要做這大楚的皇帝,她便幫他一起守著這錦繡江山。
姜家舉家進京之後,衛澹特地御賜了大宅讓他們住下,又將姜岩夫婦賞賜千金,封為國丈和誥命夫人。
身為國舅的大哥姜信自然是做了官員,因姜信一直做貿易往來,便被安排主理皇商,便是薛琴也沾光封了誥命,時常抱著兒子姜玨往宮中往來。一時間,姜家在京城之中風頭無兩。
衛老夫人被封了皇太姑,住在清梧宮隔壁的翊坤宮。
這年八月,如玉順利產下皇子,衛澹給他起名叫做羋廣濟,取其廣濟天下之意。皇子生下來便封了皇太子,毫無疑問,他便是將來的皇位繼承人。
如玉剛坐完月子,抱著孩子玩耍,姜玨也在清梧宮裡頭玩耍,白璧的地面上,小傢伙四腳著地在地上爬著。
如玉懷中抱著濟兒,瞧著姜玨直笑,道:“嫂嫂,別讓他爬了,地上涼,再爬該著涼了。”
薛琴急忙過去拉著孩子的手,將他扶起來,孩子卻在她懷中折騰個不停,硬是要自己走路。
如玉笑道:“這是要學走路呢。如此,我叫人去將地上鋪上絨毯,讓孩子學走路便可。”
她話音落下,旁邊的巧兒聽到了便趕緊的招呼人鋪上了絨毯,片刻之後,毯子便鋪好了。
姜玨興奮的在毯子上歪歪倒倒的走著,走不了一會還是摔到地上了。
“姑……姑……”小傢伙望著姜如玉,向她伸手求援。不到一歲的小傢伙,白團團的,娘親還不會叫,就會叫姑姑了,讓如玉又是歡喜又是意外。
薛琴笑了笑,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怎的不叫娘親,反倒叫姑姑?”
如玉將濟兒交給一旁的嬤嬤,過來把姜玨扶起來,笑著抱在懷中:“嫂子,我覺得玨兒將來一定能做大將軍。”
薛琴一聽,急忙擺手:“什麼大將軍,我可不放心呢。若是按我說,我覺得玨兒做個文官,文官最好,打打殺殺的,說起來就怕人。”
如玉一笑:“孩子以後喜歡什麼,那可由不得大人呢。”
薛琴只當她說笑話,道:“濟兒以後才是厲害,出生便是皇太子,將來定然是做皇帝的。”
如玉將懷中的玨兒交給了薛琴,從嬤嬤懷中抱過來濟兒,她瞧著兒子白白的小臉,一個月便長得十分漂亮。人多說,兒子像娘,這張臉,以後長大了真不知道要迷死多少花季少女呢。
如玉戳戳它肉嘟嘟的小臉,只見孩子咧嘴,竟對她笑了。如玉十分驚喜,這還是孩子第一次對她笑呢。
“笑啦,濟兒對我笑啦……”她歡喜的說。
薛琴急忙過來看,卻見那小傢伙又收斂了笑容,瞧見她,雙眼瞪得圓圓的,仿佛十分生份一般。
如玉瞧著小傢伙這模樣禁不住大笑。小小的傢伙也會認生呢。
兩人正說著話,這時聽到腳步聲響起,如玉轉頭一看,只見衛澹穿著玄色金絲常服,頭戴玉冠已經到了宮中。
薛琴瞧著衛澹來了便告辭,她到底還是有些怕這個皇帝。
瞧著薛琴急忙忙走了,衛澹好笑的道:“朕是老虎嗎?”
如玉微微一笑:“怎麼,朝事處置完了?”
衛澹點頭,走到了兒子身邊,伸手去戳它肉嘟嘟的臉,如同豆腐一樣,頗有彈性。
如玉睨他:“別戳它了,瞧你是手拿刀劍的手,若是戳疼了兒子怎麼辦?”
衛澹很是委屈,雙手落在她柔和的肩膀上,低聲道:“怎會戳疼?我心疼還來不及呢。”
他對外人自稱“朕”,但是對家中人,從不講究那個架子,對如玉從來只自稱“我”,就如從前一般。
這後宮清淨,如玉沒什麼瑣事,最忙的時候不過是帶帶兒子,雖然是皇后,卻覺得跟從前在侯府並無兩樣。
“給我抱抱。”衛澹看著兒子眼饞,在處理朝事時想起這小傢伙,便覺得心裡一片柔軟。
小傢伙打著呵欠,眼睛眯瞪著,如玉小心翼翼的遞給他,道:“他要睡覺了呢。”
衛澹抱在懷中,軟軟的一團,柔若無骨,卻又擔心自己姿勢不對將他抱的不舒服,真是抱的如履薄冰。
如玉看著直笑,日理萬機的皇帝連抱個孩子都這麼艱難,說出去定然是叫人笑話的。
“他真要睡了。”如玉瞧著孩子連打了幾個呵欠,便叫嬤嬤接過孩子,送到隔壁嬰兒房去睡了。
孩子送走了,屋裡的下人見皇帝在此,也乖覺的退到了寢房外頭。
衛澹坐在如玉的身側,別有用心的雙眼看向她胸前。
如玉羞惱,瞪了他一眼:“看什麼?”
他唇角微勾,戲謔道:“好似飽滿了不少。”
如玉臉上微紅,不理他。方才兒子吐奶吐到了她的衣裳上,她得換一身衣服。
“我要換裳,出去。”她推了推衛澹。
衛澹巋然不動如山,哪裡能推得動半分。
“為何要我出去,有什麼我沒看過的嗎?”他眼神微妙,繼續在她身上掃視。
如玉跺腳,“怎可如此無賴?”
衛澹微笑,伸手將她拉到了身前,右手勾了勾她的衣帶,眸色沉沉的說:“你說,我們有多久沒有……”
如玉臉上如同火燒,她自打懷孕之後兩人便沒有一處,這些都是為了孩子好。如今她月子都出了,自然一切都好了,這人就急不可耐起來。
“別鬧,我還得去洗澡呢。”她紅著臉,起身往隔壁相連的浴池走去,衛澹眉眼微動,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如玉聽到後面的腳步聲便知道他跟來了,不由得又羞又惱,回頭拿眼瞪他。
入了溫泉池,衛澹揮了揮手,下人都出去了。
“皇后不賢慧。”他半蹲在池邊,澆著溫暖的泉水。
“我怎不賢慧了?”
衛澹一笑:“你只顧著自己洗澡,可曾想到,我這個皇帝也沒洗澡呢。身為皇后,難道不該為夫君沐浴嗎?”
這個沒臉沒皮的,越發的過分了。如玉心中憤憤的想。
男人走到她的身後,從後面摟住了她的腰,一雙手還試探著往上走,如玉身子微顫。
卻見他趁機退下了她的外裳,裡頭只剩了一件貼身的粉色紗衣。
“這裡沒別人,害羞什麼?”他拉她轉身,低頭吻著她的耳垂,她便覺得渾身酥軟的靠在了他的懷中。
“會不會游水?”他在她耳畔低沉而暗啞的說。
如玉搖搖頭,星眸瞅著旁邊的水池,水池又不高,需要游什麼水?
“我教你游水。”他驀地打橫將她抱起,一起跳入了溫泉水中。
水波蕩漾,打濕了兩人的衣衫,她身著粉紗,玲瓏具現。
他緩緩褪去了衣服,露出高大健壯而精實的身軀,將她環在身前,低頭,便吻住了她的櫻唇。
如玉只覺得這一次洗澡,特別的漫長……
清波蕩漾,無數次情潮湧起又落下,他一次又一次的砥礪將她推向了高峰……
窗外秋意正濃,而溫泉室內,卻是春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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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 09:21:47
【番外篇】
勾欄院的紅木欄杆邊,一個女子的手緊緊扶著欄杆,緩緩讓自己身子立起來,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她喝了許多酒,吐了以後總算舒服多了。
她在這裡已經有幾年了,漸漸習慣了這裡的日子。想起從前,仿佛大夢一場,王妃?夫人?那仿佛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自打澄王被賜死以後,澄王府所有女眷統統沒入官妓,澄王妃當時一聽這消息立即暈了過去。之後聽說澄王死了,自己也自縊了。
沈宜珍譏諷的揚了揚唇,澄王妃自然不能受到這種折辱,畢竟她出身高高在上的貴族之家。而她呢?開始也很害怕跟羞辱,但是她怕死,也不想死。她青春貌美,正值芳年,怎麼甘心死?何況她出身商戶女子,哪有像澄王妃那麼大的氣性?她只要能活著就夠了,何況這裡並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
身為官妓,歸教坊司管,她們平日也不過唱唱歌彈彈琴,陪著官老爺喝喝酒,如今朝廷管得嚴,官妓只能陪酒不能陪別的,雖然會被占佔便宜,好歹也算是安寧,不像民間那種一條玉臂千人枕的悲慘日子。
“牡丹,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陪貴人喝酒?”老鴇對她惡狠狠叫道。
聽到“牡丹”這個爛俗的名字,沈宜珍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在這裡,每個人都沒了名字,只有一些花名代替。
沈宜珍無奈,只得道:“這就過去了。”
她喝完一桌,現在裡頭又來了新客人,必須再去陪一桌。她叫小廝給她倒了一杯清水,喝了以後,這才直起腰身往裡頭去了。
這一桌客人是吏部的幾位大人,沈宜珍乍一看去,倒是極為年輕的官員,年紀都不到三旬,不由得心中倒有些高興。她在不耐煩同那些色迷迷的老頭子打交道,反倒是一些年輕的書生,能詩善畫,說話也斯文,比起老頭子不知道好多少。
這一桌三位客人,上面已經坐了兩個女子陪侍,她尋了一個空座坐下了。
原先她剛來時也是十分受歡迎,頗有花魁的勢頭,只是如今幾年過去了,她也二十好幾了,在這種地方,容顏憔悴太快便及不上那些剛入行的小姑娘了。
酒席上,小姑娘說話說的熱鬧,占盡了風頭,她便冷眼瞅著,在一旁喝酒而已。
房間裡有一個山水繡像的大屏風擋在一邊,沈宜珍依稀看到屏風後面站著一個公子,大約是在賞屏風上的山水。
酒桌上一人叫道:“牟兄,還看什麼,美人在側,那些風景豈不是索然無味了?”
沈宜珍的身體微微一僵,她對於“牟”這個字尤其的敏感,曾經在她的手上,斷送過兩條牟家人的性命。後來每每午夜夢回,她偶爾還會夢見他們,在半夜被噩夢嚇醒。
“急什麼,來了。”
當那聲音落下,沈宜珍的臉色倏的變白了。
“美人兒,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身旁的公子貌似關切的問。
沈宜珍吞了一口唾沫,僵直著身體一動不敢動,只聽到腳步聲響起,在她的身後堪堪停住了。
她在想,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只是姓氏一樣,聲音相似而已。對啊,天底下聲音相似的人多的是,不可能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
“唉,錦瑜兄,就讓你跟前這位美人陪你喝酒吧!”另外一人開心的笑道。
沈宜珍聽到那兩個字,渾身一顫,臉色發青。
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子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來,舉起一個酒杯,緩緩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呀,呵呵……”
沈宜珍只覺得渾身冰冷,仿佛自己變成了一個死人一般,當那青年轉頭看向她時,驀地雙眸睜大,亦是定住了一般。
良久,她聽到他低沉的說:“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沈宜珍啊。”
其他幾位公子都很是吃驚:“牟兄,你怎麼認得這位美人,她名叫牡丹,不叫沈宜珍。”
牟錦瑜眸色陰沉沉的看著眼前的美人,淡淡道:“幾位不知道嗎?這位原先是澄王的夫人沈宜珍,也被稱作甄夫人,澄王獲罪之後,家眷充入官妓。那位甄夫人就是眼前這位了。”
幾位公子面面相覷。
沈宜珍渾身僵硬,垂著頭看著眼前的酒杯,半聲也不敢做。她壓根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到底是人還是鬼?是牟錦瑜重生了還是他扮作人樣來復仇了。
越想越害怕,她害怕她一動,牟錦瑜便將她吞入腹中了。
“你說那位甄夫人?”一個身穿白衣的公子似乎曾經有所耳聞,驚歎道,“那位甄夫人曾經是澄王的愛妾啊,多有美名,沒想到竟然在此見到!”
白衣公子身旁的美貌年輕姑娘嬌嗔的笑道:“公子,你也知道是曾經啦!你瞧瞧她現在的樣子,多憔悴多老啊,還敢自稱牡丹?她這朵牡丹怎麼有我這朵水仙漂亮呢?”
白衣公子看看沈宜珍,又看看水仙,哈哈大笑:“果然果然!還是我的水仙好看!”
沈宜珍頓時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又一陣青,牟錦瑜在一旁看著,心中真是痛快。
“呵,沈宜珍啊沈宜珍,你如今也成了半老徐娘?”他譏諷。
沈宜珍再也坐不住了,一個曾經自認為風華絕代的女子,如今因容貌而被人嘲笑,這是對她的奇恥大辱。她急促的起身,對幾個公子說:“我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了……”
她看都不看多看牟錦瑜一眼,扶著額頭便往外走。
牟錦瑜目光涼涼的看著她的背影,邁了一步跟著走了出去。
沈宜珍正碰著老鴇迎面過來,那老鴇笑眯眯的對她身後的牟錦瑜笑問:“姑娘伺候的公子可滿意啊?”
牟錦瑜指著沈宜珍:“單獨開一間房,我要找這位姑娘敘敘舊。”
老鴇一愣,敘舊?這位公子看著眼生,怎的還跟她院裡的姑娘有舊了?
但是不及她細想,沈宜珍便要逃走,老鴇不悅的一把攔住她:“牡丹!你跑什麼?沒禮貌!這位可是吏部的郎中大人,你得罪的起嗎?!還不快些將公子迎到房裡去?”
牟錦瑜眸光冰冽的劃過沈宜珍的脊背,沈宜珍仿似有所察覺,微微顫了顫。
她偷偷回眼,只見他雙腳都在,在暖黃的燈光下還有影子,心中震驚。
他沒死?原來他真的沒死?當日她叫人去查的,那屋子裡明明燒死了兩具焦屍,牟錦瑜和段氏,應該都死了才是啊!
她十分混亂,卻被牟錦瑜揪入了一個房間裡,狠狠的摜在了地上。
合上了門,牟錦瑜開口便罵:“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
沈宜珍被摔得痛了,躺在地上仰頭看著他,瑟瑟發抖。
“為什麼你沒死?怎麼會?”她聲音顫抖。
牟錦瑜坐在凳子上,緩緩拉開了自己的袖子,只見手臂之上一片疤痕,他冷冷道:“這就是五年前你的傑作!”
“你當然想我死了,可惜我命大,我沒死!看到你吃驚的樣子,我真是開心。看到你在這種地方過日子,我更開心!沈宜珍!”他逼視著她,“我真怕這輩子遇不上你,就不能讓你看到我如今是多麼風光,而你如今是多麼的落魄低賤!”
沈宜珍白著臉,顫抖著看著他,微微眯起眼,道:“可是那大屋裡明明有兩具燒焦的屍體……”
牟錦瑜冷笑:“那是天不絕我!我再也想不到你如此狠毒,你竟連我也要殺!當初你嫁入牟家,我哪裡對不起你了?我母親當初在馬匪來時推你出去,是她不對。但是我有推你嗎?我們遭逢困頓不過是想你賞一口飯吃罷了,你就要我們的性命?我見過那麼多女子,真沒有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
他又道:“那晚,你派人鎖了我的門窗。可惜,那舊屋的門窗根本就已經腐壞,我當時急了,便拚命的拿東西砸門窗,終於教我把窗戶砸開,在房頂崩塌之前逃了出去。出去之後,我怕你恨我不死又到處找我,正巧外頭凍死了一個乞丐,我便將乞丐投入了火海。而我,乞討著回到了定州。”
沈宜珍吞了一口唾沫,畏懼的望著他:“那你爹……”他若是回了定州,這件事肯定跟牟重山說了。牟重山那是定州州牧,知道此時豈能善罷甘休?
“我爹?”牟錦瑜諷刺極了,“我如今這樣自然要感謝我爹。今上之前同我爹關係匪淺,今上登基之後,我爹一路從牧州州牧升到了京兆尹,而我,自然也入了吏部,成了吏部的郎中。只有你,沈宜珍!你有眼無珠,跟了澄王,以為就可以一飛沖天,可是你有曾想過,世事無常這四個字嗎?”
沈宜珍頹喪的垂下了頭,如今在貴為京兆尹和吏部郎中的仇人面前,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就是你最恨的姜如玉,也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姜皇后了。如今天下都願生女不願生男,那都是因為姜氏一族因姜後而無比榮光。沈宜珍,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麼狼狽多麼低賤!你輸了,你如今輸的太徹底了!”
沈宜珍一顆心仿佛沉沉的落入了冰冷的湖底。面對牟錦瑜的嘲諷,她無話可說。
她都淪落風塵了,她還有什麼不服,還有什麼可爭的?
她曾經那麼痛恨姜如玉,可是人家現在在天上,而她,卻在泥裡。還說那些曾經有何意義?
淚珠從她眼底滑落,雖然她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但是牟錦瑜的話還是刺痛了她的心。
牟錦瑜緩緩站起來,低頭看著這個默默流淚的女子,禁不住搖搖頭。曾經,他也想過遇到沈宜珍他要如何折磨她,如何讓她生不如死。可是如今看到她,她竟然比他想的更加低賤如泥,更加生不如死。她已經低賤到,都不值得他去踩一腳澤。
牟錦瑜嗤笑了一聲,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扇。
“你就這麼走了?”沈宜珍突然叫起來,“好歹我們原來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她哽咽著,“我求你,求你把我從這個鬼地方弄出去,求你澤……”
牟錦瑜轉頭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笑了:“沈宜珍,當初你殺我的時候,如果還留著一念之仁,今天,你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我送你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是你一手促成的!另外我也提醒你一句,教坊司的官妓,你若想從良,得經過官府的同意。而我呢……”
他狡黠的笑了笑:“我會跟官府打招呼,那名叫做牡丹的官妓,一生,都不得脫籍!這是我送給你最後的禮物,好好享受吧!”
說罷,他大步走了出去,門扇輕微的擺動著澤。
“牟錦瑜——”
她望著那搖晃的門扇,卻說不出什麼來,只有後悔的淚汩汩流下。
她對他已經趕盡殺絕了,她還有什麼理由覺得他居然還能幫她?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
她算計了一輩子,如今……得到了什麼?
她疲憊的伏在地上,滿是粉黛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她想起了定州,想起那年春朝節,她穿著錦繡衣裳,少女們羡慕的跟在她身後,少年們圍在她打轉,她如同星群中的月亮,她肆意的笑著、跳著、舞著,那時候的她,永遠都是最美的那一個……
她想,如果可以回到過去,該有多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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