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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臥龍生]驚鴻一劍震江湖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4:10     標題: [臥龍生]驚鴻一劍震江湖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1-21 11:39 編輯

【小說書名】:驚鴻一劍震江湖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俞家慘遭滅門,俞劍英由父親舊部攜帶到靈虛道人處學藝,並讓其飲用自己多年捕獲的「千年白蟺」。  

  俞劍英由於得到白蟺的幫助並在師傅的指導下很快就身懷絕技,同門師姐陳紫雲對他悉心照顧。但他本身確是一個情種。下山過程中遇見程玉玲,這時在山上等待自己的師姐卻由義父帶下山並為此起爭執。

  後經過調解二女終於得以緩解。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玉玲的表妹程梅香也找上了俞劍英,程梅香自從跟「陰陽老怪」學藝後不僅學就一身本領,還學會一種古怪的脾氣,至此她們就圍在俞劍英左右。

  岳鳳坤因目睹自己的愛人程玉玲對俞劍英投懷送抱懷恨在心,雖然自己想用刻苦學藝的方法來忘卻程玉玲,但卻不成功,反而對俞劍英更加怨恨,並實施報復。

  後來在師傅一葉道人與眾人的勸說下放下仇恨,與眾人合作結成抗魔大旗。在對抗魔教過程中找到了真正的愛情。

  本書故事奇特而緊張,情愛描寫大膽而細膩,俠風柔情,英雄美女,悲歡離合,險象環生,引人入勝,具有極強的可讀性。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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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4:53



  第 一 章 滅門慘禍

  開封府有兩片湖水,俗稱潘楊湖,相傳在宋代為潘楊兩家府第。

  那兩片湖水各佔地數畝,中間是一條人行道,湖畔垂柳白楊翠綠成蔭,湖水碧澄,雖不很深看去倒也是一片煙波,每年夏天更是遊人如織盪舟其中,也算是開封府一個風景區。

  在那兩湖岸濱,垂柳林旁,有很多草蓆油布架起的茶社酒肆,這地方多是供一些販夫走卒買醉歇腳的所在,夏天架起,冬天收去。

  在那潘楊湖東面交接的地方,有著一座規模宏大的賣酒館兼營著賣茶的生意,這個店名叫飛鳳閣,生意非常興隆,春夏二季更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這座飛鳳閣修建得也很別緻,像一條盤踞的長蛇,彎彎曲曲繞在那楊柳林中長達數十間,紅磚地,紫色瓦,四周都是用木板做成的活壁,到了夏天取下四壁大扳,活似一個大涼棚,四面通風,疏林巨柳,芳草如茵,碧波中輕舟蕩漾,再加上那穿林而來的徐徐清風,品著香茗,或來杯老酒,真足別有一番風味,無怪遊人旅客趨之若鶩了。

  可是這種地方,這種生意,最是難做,因為,像飛鳳閣這環境正是四方交混、龍蛇雜聚的場所,這些人中不少是無職無業,專門講究白吃白喝的土混子(流氓),一言不合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人物,雖然開封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可是這種人就是不怕犯法,犯法愈多輩份愈高,而且他們結群成黨一呼百應,縱然由官府抓個十個八個也不能阻止他們的猖狂,相反的和你算結下了深仇大恨,不把你弄到家破人亡決不放手。

  所以像飛鳳閣的生意雖好卻不是人人可做,那樣大的開封府只有這一家獨秀。

  那麼讀者一定會問這座飛鳳閣就不怕土混子們搗亂作怪嗎?這就是事在人為,店看誰開了。

  主持這家飛鳳閣的店東,姓王單名一個九字,他原是山東曹州府人,三年前來到開封府看到這個冷門生意,遂出錢開了這家飛鳳閣,雖然前後不過三年時間,可著實賺了不少錢。

  當這座飛鳳閣剛開業時,確有不少土混子來白吃白喝,吃完了擦擦嘴還要訛個吊二八百用用。王九這個人倒異常慷慨,每次都忍讓過去。

  無奈這般人不知足,又誤認王九是外鄉人可以欺侮,隨時來騷擾,這座飛鳳閣生意雖然興隆,也禁受不起這般人連吃帶拿。

  有一天,開封府西城的土混頭兒綽號叫馬二別子,帶了十幾個人到飛鳳閣來定了十五桌酒席,說是歡迎一個遠道的兄弟。

  飛鳳閣既然是做生意的當然不能回絕。

  中午時候,果然來了一百多個人,個個都是歪戴帽兒斜披著衣服,足足把十五桌坐滿,大吃大喝起來。

  直到他們酒足飯飽杯盤狼藉,馬二別子才帶著八分酒意踉踉蹌蹌地走到櫃檯前說:“今天這筆帳掛到你馬二太爺的身上吧!”說完,擦攘嘴回頭就走。

  這可真使帳房先生作了難,這十五桌少說也要三十多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王九不在家,帳房如何敢做這個主呢,又明知對方是開封府出了名的土混頭兒,這筆帳當面不收算是永無收回的日子了,只得懇求著對馬二別子說:“二大爺,按說你老吃的帳我們還能不信你老的話嗎?不過二爺今天朋友多,吃的又是整桌整席,這就不是個小數目,敝店東又不在家,小的實在做不了這個主,二爺,你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總不會給人為難吧……”

  話還未說完,馬二別子立時兩眼一翻開口罵道:“我打你這個瞎眼的老傢伙,二太爺在開封府可是噹噹響的人物,欠你們幾兩酒資算是看得起你們,姓王的回來以後你叫他找二太爺要去,我倒要看看他那個長相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樣子。”

  這當兒,站在櫃檯邊一個年輕的酒夥計忽然一聲冷笑,趕幾步搶到帳房先生前面對著馬二別子一抱拳說道:“朋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把生的做成熟的一盤一碗的端給各位吃,我們這座飛鳳閣不是金礦銀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如果是吊二八百,我們縱然不賺錢也賠得起,可是今天你們人上一百多位,大酒大肉吃了三十多兩銀子,擦擦嘴就要走,開口又不乾不淨,這樣看來朋友們今天是誠心來摘我們飛鳳閣這塊招牌,莫非看我們異鄉人好欺侮嗎?”

  馬二別子還真沒有想到一個端酒送菜的夥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厲聲喝道:“哪裡來的野小子,敢對你二太爺無禮,別說吃了你們三十多兩銀子的酒賬,惹你二大爺發了狠,一把火把你們這座飛鳳閣燒個片瓦不存,我看你們這兩個外路的孤魂野鬼,有什麼本領對付你二大爺。”

  那酒夥計臉色一變,嗤的—聲冷笑道:“看不出這藏龍臥虎的開府竟會有這不講理的蠻牛,今天我倒要領教一下開封府有頭有臉的人物有多大狠勁……”

  酒夥計正說著,忽然人群中一陣騷動,馬二別子身後面搶出七八個歪帽兒斜衣服的人來,他們都帶著幾分醉意向前一圍一撲,想把那個酒夥計抓過來先打他一個半死再說。

  那酒夥計見七八個壯漢向自己圍來,冷然一聲長笑,雙掌倏的一分,口裡喝道:“朋友們要動手嗎?”

  喝聲中往上一迎,只聽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圍上來的七八個大漢子全吃那酒夥計兩臂一分一推之力,踉踉蹌蹌摔倒一地。

  這一下出人意料,全場一時肅然無聲,那酒夥計含威怒立,嘴角上掛著一份冷峻的笑意。

  馬二別子經這一變,酒也驚醒了不少,略一怔神,倏然一聲怒吼,右手向小腿上一探,拔出一把雪亮的手叉子,惡狠狠向上一撲,舉手就刺。

  酒夥計只一閃避開來勢,右手由下向上一翻,正好扣住他握刀的腕子,口中喝道:“好朋友,怎樣動起刀子啦。”

  隨這一喝,殺豬似的一聲慘叫,一團黑影直向飛鳳閣門外飛去。這動作太快了,快得讓人目迷眼花。

  年輕的酒夥計,舉手投足之間把馬二別子拋出去一丈多遠,震住了一百多個土混子,也嚇壞了帳房先生,他用手推推架在鼻粱上的老花眼鏡,看看年輕的酒夥計,他疑是在作夢,可事實上他昂然而立,黑臉上罩了一團冷森森的殺氣,兩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輝,右手裡尚握有剛從馬二別子手中奪過來的手叉子。

  一陣肅然過後,人群裡又起騷動,緊接著有人狂吼道:“兄弟們,別放過這小子,打……”

  霎時間,一陣劈劈啪啪,碗碟桌椅像冰雹似的向酒夥計身上飛來。

  這一來形勢驟變,酒夥計撐掉手叉子,虎吼一聲,雙足一點,騰身飛起,兩臂疾展,向人群中衝過去,恍似虎入羊群,吃他急雨似拳打腳蹋,片刻工夫傷了十餘人。

  飛鳳閣人浪如潮,呻吟聲,打罵聲交織一片。

  正當難解難分的打著,飛鳳閣大門外倏然傳進了一聲沉喝:“寶兒住手。”

  忽然間一條人影從人群中飛過來,蒼鷹似當頭落下,左臂一橫攔住了酒夥計的去路,右手施一招“腕底翻雲”,閃電般抓住了酒夥計一條右臂。

  來人低喝一聲:“寶兒,你瘋了嗎。”酒夥計當堂退後數步,他怔怔神才看清楚來人正是店東王九,也是自己的授業恩師,立即顫著聲喊了聲:“師……”

  下邊的話還未出口,王九卻寒著臉一搖手制止他說下去,轉身看看躺在地下的傷者,然後對著人群一個長揖朗聲道:“各位朋友,承大家看得起我們這座小店,來捧我王某人的場,這是高抬我們異鄉落魄人,我們還有不感激的嗎?不幸王某人一步來遲,致使我們這位不懂事的夥計失手開罪了各位,沒說的,凡是受傷的朋友,都有我姓王的出錢養傷,這一頓酒資飯帳也算我給各位的一份交情,大家今後交個朋友。”

  說話時兩目炯炯神光掃射全場,雖未發怒,自有一種懾人神威。

  對方土混頭兒既被打傷,一時間沒人答話,一百多人怔怔地站在那裡。

  王九看這情形不由一聲冷笑又道:“各位朋友全是金口難開,想必是不肯買王某人這份交情,既然如此我王某人也不再強人所難。”

  說完話,搶入灶房取出一條三尺長徑寸粗細的通火鐵條,兩臂奮起真力雙手一合,竟把那鐵條彎成了一個圓圈,然後高舉鐵圈微笑道:“在下生具幾分蠻力,沒有什麼真實工夫,在場的不論是誰能把這鐵圈還原,我王某人一刻不停拔步就走,並把這座飛鳳閣拱手相送。在外面混飯的朋友,大家都講究的是信義二字,萬一各位朋友裡面有真人不願露像的,肯給在下的留碗飯吃,我姓王的自當捧酒論交感激不盡。”

  說畢,把手中鐵圈向地上一拋,鐵磚互擊一片鏘鏘之聲。

  這一般土混子們,平日作惡為歹,無非是欺壓一般良善民眾,剛才吃那酒夥計把馬二別子給活活地拋出一丈多遠,仗人多勢眾,一鼓作氣發起狠來,等嘗到酒夥計一雙鐵拳已是心寒氣餒,知道碰上了釘子,無奈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只得硬起頭皮挨揍。

  如今見王九力彎鐵條,分明是遇上了高人,再不趁機下台決難討了好去,人家一番話軟中帶硬,自己一百多個人就沒有一個有這份能耐的。

  這當兒馬二別於也看出今天苗頭不對,分明這飛鳳閣店東和那酒夥計都是武林能手,自己如再不出面圓場下台,兄弟們礙於自己挨打情面,不便自作主張,再看飛鳳閣內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少說也有二十多個,再打下去,恐怕百多個兄弟全都要毀在這裡。

  這才強忍痛楚,一步一拐地分開人群走到王九跟前,拱手笑道:“王當家的,兄弟們今天為歡迎一個遠道的朋友,借貴店歡敘聚會,因一時銀錢不便,並非存心白吃,不想引起這位小哥的誤會,鬧出這種情形。不過我姓馬的在開封府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從未有人動過我一根汗毛,這件事也不能就此算完……”

  馬二別子滿口飛沫地正往下說,王九哈哈一笑搶先說道:“這位想是馬二爺了,我王九聞名久矣,只恨瑣事纏身無暇拜會,這事容易,寶兒,快過來給你馬二爺賠禮。”

  年輕的夥計雖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又不敢違抗師命,只得搶前兩步抱拳一禮道:“我高三寶給你老謝罪了。”

  馬二別子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王九做人如此豪爽,不由臉飛愧色,趕忙忍痛還禮道:“小哥子,你也別見怪,咱們這交情算是打出來的!”

  說畢,又擺出土混頭兒的威風,回頭對眾人喝道:“各位兄弟,王當家是豪爽的外場朋友,今天馬二哥高攀一步,交了這位朋友。今後,不論是誰,不能在飛鳳閣有半點取鬧的事情,我可是說了就算,哪一位不買我這個面子,我可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好的兄弟們架著受傷的兄弟們走。”

  這一喝,竟自生了奇效,一陣動手動腳聲,好人把傷的架著,剎那間一百多個土混子走個無影無蹤。

  王九哈哈一笑握著馬二別子手道:“好朋友,有你的,咱們兄弟再喝兩盅去。”

  馬二別子苦笑一下道:“我的王大哥,兄弟可不敢再叨擾你了”說著兩手向左肋一捧,皺著眉頭算是沒有喊出聲。

  王九知他受傷不輕,笑道:“我有家傳傷骨散,兄弟你就在這裡敷了吧!”

  馬二別子這時也不再裝腔做勢一拱手道:“如此我先謝謝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5:33



  王九命三寶扶持著他,走向王九的臥房,替他敷了傷骨散,又談了一陣,馬二別子才告辭而去。

  飛鳳閣經這次打鬧後,果然清靜了,馬二別子在開封府的名氣還真不小,就沒有一個土混子敢再來飛鳳閣白吃訛詐。

  王九的名字漸慚地傳遍了開封府,不到三個月時間人人都知道飛鳳閣的店東不是個尋常人物。這期間雖然有不少人慕名自薦,願拜師學藝列身名牆,但都被王九婉言謝絕,說自己不過是天生幾分蠻力,略懂一點花拳繡腿,實不足以為人師。

  三年光陰轉眼逝去,飛風閣一天比一天興隆,生意也愈做愈大,王九卻把店裡的事務一股腦托給帳房先生,自己在飛鳳閣不遠處另建一所房子,和高三寶閉門習武,深居簡出,十天半月也難得到店中去看一次。

  所幸帳房先生忠實異常,銀錢賬目毫無差錯,非重大的事情很少去驚動王九,飛鳳閣用人不下二十多個,大家只覺得店東主和藹可親,但對這位主人身世卻都不清楚,王九更是絕口不談。

  這一段日子過得極為清靜,高三寶的武技也增長了不少。

  這座房裡除了住著王九師徒以外,馬二別子是唯一的常客。原來三年前大鬧飛鳳閣後,馬二別子已看出王九這人定是一位武林中高手,他過了半月等傷勢好了之後,備了四色禮物,趁一個明月之夜,獨自跑到飛鳳閣來,長跪苦求王九把他收留門下。

  王九見他雖身為土混頭兒,但人頗有義氣,又經不住他死求活求,笑允傳他武技收為寄名弟子,但唯一條件就是不准他在外邊說出是王九門下。

  馬二別子自是滿口的答應,從此以後他每天夜裡總到飛鳳閣來練上一兩時辰,再悄悄地離去。馬二別子這個人還真知道尊敬師長,每逢年節,必定備點禮物去給王九叩安拜候,漸漸地王九對他也產生了好感,隨讓他和高三寶在一起練習武功,三年功夫,馬二別子著實學了不少難得的武技。

  這年夏天特別酷熱,因而飛鳳閣的生意也就特別興隆。

  有一天中午,飛鳳閣外突然來了一輛馬車,那麼熱的天氣,四周都滿圍著黑色篷布,車前面坐個身穿白紗布褲褂的車伕。

  本來這地方林密路狹,車子跟本不能通行,還是近年來飛鳳閣生意興隆,為便行人特以開出一條較寬的路來,繞林而入直達閣前一個空場。

  車剛停好,那車伕很快跳下來,急急走進飛鳳閣去,這當兒飛鳳閣座無虛席,到處是呼酒要菜之聲,那車伕匆忙穿過幾張桌子直走到櫃檯桌邊,對著帳房先生兜頭一個長揖問道:“請問老丈一聲,這飛鳳閣可有一位姓王的掌櫃,王振乾老武師嗎?”

  那帳房先生看看站在櫃桌前面的漢子,搖搖頭說:“不錯,敝店東是姓王,不過可不是什麼王振乾武師,客人找錯了地方吧’”

  那車伕裝束的大漢全身一驚,怔怔地站在那裡半晌,他抬起一雙失望的眼神,有氣無力地問道:“那麼他可是曹州府的人嗎?”帳房先生見來人一臉戚色,不由點點頭道:“敝店東確是山東人氏,是不是曹州府我就不大清楚了。”

  那車伕一聽之後,立時在那愁眉中透出一線喜色。接口又道:“既然貴店東是山東人氏,又是姓王,望尊駕能通稟一聲,容我拜會一面。”說完話,又是深深一揖,帳房先生人本老誠,年紀也快到了六十左右,見人家那副欲淚的樣子,分明是有著火急的事情,不由嘆口氣道:“我看你老弟全身上下汗透衣褲,一臉風塵,必是長途跋涉到此,你先喝杯茶定下神,我這就派人請敝店東去。”老帳房先生說完話,倒了一杯茶,隔著櫃桌送過來,車伕大漢接過來,長鯨吸水似一飲而盡。

  這時老帳房先生已叫過來一個跑堂夥計吩咐道:“張三,你去看看東家在家嗎?就說號裡面有人找他。”那伙計答應著人已出了飛鳳閣。

  大約有兩盞熱茶的工夫,酒夥計跟在王九身後邊走進來,那車伕一見王九,已認出這位酒店老闆正是目前江湖一代豪客,鐵筆鎮八方王振乾王大俠,也是自己主人的生平知交,這次主人蒙不白之冤慘死任上,自己為感報主人昔年開脫救命之恩,才決心一命相報,冒著緝捕之險,千里迢迢來尋這位風塵豪俠,一路上不知擔了多少驚險,如今一見這位江湖豪客,只覺得悲仇填胸,不由地顫著聲喊道:“王老師,你尋得我們主僕好苦啊……”

  王九立時拱手搶前,右手一挽那車伕漢子的右小臂,沉聲喝道:“你快靜下,等會兒再詳細點談。”

  那車伕被王九一挽右臂,只覺似被扣上了一道鐵環,神志一清,立時領悟,慌忙改口道:“王老師,你老人家可好吧?”

  王九動作如電,又加上飛鳳閣人聲吵雜,那車伕漢子聲雖不小,似乎尚未引起別人注意,王九鬆了那車伕漢子的右臂,回頭含笑吩咐那帳房先生道:“這位是我多年未晤的老朋友,這幾天我們準備痛痛快快的玩一下,店裡的事不管大小,你不必請示,授你全權處理,凡是開封府地面上熟人找我,你可一口回絕不在算了,回頭準備一桌上好的酒席,叫夥計們送過去,我有事時自會叫寶兒找你。”

  帳房先生沒口的答應著,王九卻回身和在座的熟客們打打招呼,這才和那車伕裝束的漢子並著肩走出飛鳳閣。

  王九眼神如電,出了門即低聲對那車伕漢子說道:“我知道一定是出了非常的變故,那輛密裹黑布的馬車,想定是老弟你趕來的了,這地方人雜眼多,你把車輛趕到後面再說。”

  那車伕眼圈一紅,強忍著眼淚沒有掉下來,他急急地奔過去。也不上車,只抓著前頭那匹健騾的嚼環,跟在王九身後,繞著那些垂柳白楊向後邊走去。約有一箭之路,那柳林濃蔭下隱現出一座新建的茅舍。

  四周綠草如茵,竹籬環繞,孤零零獨立一處,王九穿籬進門,輕輕地一叩門環,兩扇黑漆木門立時大開,一個廿左右黑面環眼的強壯少年,垂手侍立,含笑迎客。

  王九返回身走近那車伕漢子旁邊,低聲對他說:“車上是什麼東西,趁此無人趕快拿到房裡去,外面的事你就不用管,我叫寶兒招呼。”

  那車伕裝束的漢子這時再也忍不下去,他流著淚嚥著聲道:“王老師,那車上是俞老爺二夫人受傷的玉體,和他的唯一骨肉劍英公子。”王九一個箭步跳過去,伸右手一把撤去那車門前黑色布幔,車上直躺個花信年華的少婦,淡青羅衣滿塗著殘餘血污,清秀的臉兒上慘白得沒有了一絲血色,左臂右腿滿裹著白色紗綾,那少婦身邊躺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看上去似是兩人好夢正甜,實則已是奄奄一息,氣若游絲了。

  王九悲火中燒,哪還顧得到男女之嫌,一伸手托起少婦玉體,這當兒那開門少年也搶到車前,他不用王九吩咐,抱起少婦身邊的小孩子,急風似托入正庭,把那少婦和孩子放到左間兩張軟榻上。

  王九用手輕輕地在少婦和那小孩子胸前摸摸,覺得兩個人都還有救,急急拿出一個小黑木箱,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小心翼翼地去了瓶塞,倒出兩粒黃豆大小的白色藥丸,左手大食指微在少婦牙關處一捏,趁勢把丸藥送入她口內,又用白開水沖下丸藥,再用同樣的手法喂過那孩子藥丸,收拾好白玉小瓶,怔怔的站那裡看著兩人反應。

  好不容易聽到他們母子肚子裡一陣輕響,王九臉上才露出一絲微笑,他回頭對李義道:“不妨事了,二夫人和公子都算有了救,這藥力雖然極強,但我看他們母子元氣傷損過重,必需多候一刻,等藥力行開才能醒來,我們到外間坐坐吧。”

  他們兩個人,離了內室,在客廳裡落了座。

  王九倒杯茶遞給李義道:“李兄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王振乾十年前行道江湖,被人暗器打傷,命在垂危,正遇俞大人路過,救了他一命,故此二人訂下生死之交。

  李義長長地嘆了口氣,剛說了句:“王老師,俞大人遭了奇冤。”

  忽聞內屋傳來了一聲悠悠輕咳,王振乾警覺到這是二夫人的聲音,他顧不得再聽李義說下去,一邁步搶入內室,二夫人正在掙紮著坐起來。

  王振乾搶前去單腿一跪,口裡急急道:“嫂夫人,你傷勢未癒,元氣未復,暫動不得,快請躺下去,小弟王振乾給你請安了。”

  二夫人一掙扎,震動了右臂右腿的傷口,只痛得她銀牙咬緊,但她神志已恢復清醒,見王振乾單膝點地跪在榻前,急忙道:“兄弟,你快請起來,恕我傷勢疼痛不能還禮了,瑞祖他一向視你如自己兄弟,所以在臨危時他告訴我們這孤兒寡母來投奔兄弟你處,可是那些虎狼般的官兵鐵騎,如何肯放過我們這弱女幼兒,幸仗李義死命力戰,才得破圍逃出,雖然我身負數傷,可是我沒有死,兄弟!天可憐我今天能見到你面,我要把劍英這孩子親手交給你。”

  說著她淌下來兩行淚水,指著旁邊的孩子,繼道:“我就是為俞門這點骨肉,不能追隨瑞祖和那多情多義的姐姐於泉下,現在我總算沒有負了你大哥的囑託,我死也瞑目九泉了。”

  二夫人強忍痛楚有氣無力地說著,她可沒注意王振乾眼蘊淚水,全身顫抖,咬著牙答道:“嫂子,你放心吧!就是天塌下來有兄弟我頂著,有我姓王的在一天,我就不能讓他們動嫂夫人和劍英的一根汗毛,你現在歇一會,等下我叫人送點燕窩參湯來,你吃過東西再講話,現在你靜心地養著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5:45



  王振乾說完話,那面俞公子也醒了過來,這孩子並不哭,他只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星目,瞪著眼睛,王振乾見他骨奇神清,一脈靈秀,大難之後仍氣定神親,確異於一般孩子,不出一怔,暗想好一個難得的資質。

  當天掌燈的時候王振乾親自照頤二夫人俞公子吃了兩碗燕窩人參湯,他們母子經百轉還魂丹藥力一托,又吃了一點補品,精神好多了,王振乾又讓三寶帶李義洗換下衣服,大家分坐內室,二夫人含悲帶淚地敘述出這件慘事經過。

  說起來這個俞大人,他祖籍河北正定,世代書香,父親做過四品府台,瑞祖十八歲那年,父親給他聘娶好友胡知州愛女玉秀為妻,到瑞祖廿歲那年,殿試高中三名探花,授職縣令,從此他宦海一帆風順,步步高陞。

  俞瑞祖接任湖北,正值明熹宗年間宦禍殃國,逆閹魏忠賢私通熹宗乳母客氏,傳詔旨殺賢士、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皆逮捕下獄。

  逆閹權傾朝野,疆吏爭相財從,瑞祖傲骨,獨不附依翼下,恰巧這時魏忠賢心腹爪牙刑部尚書魏道宗,一個門生汪培放任了湖北棗陽知府,他倚仗靠山權勢無惡不作,弄得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冤狀雪片般地飛往巡撫府衙。

  俞大人赫然震怒,立派李義往拿,解回巡撫衙收押牢中,自己親書密摺派快馬進京準備直奏皇庭。

  哪知汪培先了一著,在被拿之前寫了一封密信送給魏道宗,說俞瑞祖招納亡命聚集綠林大盜,暗中聯絡他省巡撫準備合力謀除權宦等等。

  魏道宗接到信自是大怒,面呈魏忠賢請示決策,魏忠賢一道假旨,派鐵騎三百連夜出京,命把俞瑞祖立斬任上,凡是俞門僕婦不管男女一個不留。

  鐵騎御命兼程趕進,乘夜包圍俞府大肆搜殺,俞大人書房聞警,京都鐵騎已殺到後宅,幸得李義一柄單刀橫門拒捕,十餘人橫屍庭院。

  俞大人意在盡忠,不顧做逆臣避禍,囑李義速保二夫人及公子走避,替俞家保留一脈骨血,兩位夫人都願隨夫盡節,夫人玉秀怒斥二夫人素菊不明事理,二夫人被迫無奈,只得隨李義闖圍逃命,俞大人從容接詔就義,大夫人殉夫自縊身死,李義受託孤重任,出後門捨命突圍,無奈人家亂箭如雨,二夫人受傷倒地,李義怒火攻心,氣吞殘敵,刀卷雪飛,連殺鐵騎十餘人,威震敵退,身護二夫人懷抱俞公子闖出重圍,虧他連夜設法找到馬車一輛,晝夜急進趕到開封。

  二夫人含淚悲咽地述出經過,鐵筆鎮八方王振乾只聽得心肝俱碎,他仰面一聲長嘆淚如雨下,撲身向南拜道:“大哥陰靈有知,受小弟一拜吧!”

  二夫人負傷難勸,只得在榻上欠身陪禮。

  王振乾拜後起身說道:“嫂子只管在此安心療養,你傷癒後兄弟我自有安置你和公子的去處。”

  二夫人和俞公於在開封府一住半月,劍英是早已復元,素菊在振乾細心調治下也完全康復,本來他們應該早日避禍遠走才對,原來王振乾三年前發現這湖中有一條金鱗靈鰻,他開茶館志在捕捉這條靈鰻,三年未果。偏巧那條金鱗靈鰻連日在湖中出現,王振乾守了三年志在必得,有這樣好機會哪肯輕輕放過,幾次下手均被它機警擺脫,這就逗得王振乾更不甘心,他不說走二夫人也不便催促,只好約束劍英、李義不讓他們出門一步,這樣平安的度過三十多天,已是七月秋初的時光。

  七月十二晚上,碧空萬里無雲,半圓皓月冉冉東昇,天氣也就在初更左右,二夫人早已安歇,振乾帶著劍英在院子裡賞月乘涼。

  這孩子近來纏著王振乾要學武功,鐵筆鎮八方胸有成竹,隨先傳了他武家調氣凝神的奠基工夫,這工夫是從內著手運行而外,是武門中極高的一種初步練法,劍英也真肯用心,每日必要練上兩三個時辰。

  這當兒振乾正在指導他練習竅訣,猛然間竹籬外捲進來一陣微風,高三寶如巧燕飛落天井院中,對王振乾躬身一禮後輕聲道:“師父,那條金鱗靈鰻現在正浮在水面……”

  他的話未說完,王振乾已霍然起身,口中應了聲:“快走。”人已動身向外走去。

  俞劍英好奇心動跟著也往外跑,他如何能跟得上王振乾和高三寶兩人的腳程,等他追到湖邊,只見王振乾高三寶各駕一隻快舟,相距十丈分左右向湖心馳去。這孩子一打量岸邊靠有一隻小形遊艇,不管三七廿一跳上去蕩槳就追。八九歲的孩子如何會運漿駕船,小舟如漩渦中一片秋葉不住的轉來擺去,虧他就有那種狠勁,咬著牙兩隻小手拚命地向前划去,漸漸地他的小船離岸已有三十多丈。

  這時王振乾和高三寶的小舟已交叉而過,俞劍英正感到好玩的時候,驀然一條金色小蛇躍出水面,疾如流星撲向劍英,孩子一聲驚叫伸手抓蛇,可惜略慢一著,蛇吐紅信已到面門,孩子急中生智偏頭張嘴一口咬住蛇頭,巧不巧正咬著這難得神物的七寸子上,一股腥涼蛇血湧泉似地流到劍英嘴裡,孩子驚嚇過度,一吸氣,就把流出的血全嚥了下去,人也栽倒小船裡。

  王振乾高三寶兩隻小舟急馳趕來,看劍英面色慘白星目圓睜,兩隻小手緊抓蛇身,口咬頸兀自不放,王振乾怔一下神,一聲長嘆道:“孩子,神物等待有緣人,叔叔我三年來費盡心機,無非是助你一臂之力罷了。”

  說完話,他跳上劍英小船,伸手取過金色小蛇一看,已是精血全盡只餘皮骨,不由他苦笑一下,扶起劍英盪舟登岸。

  王振乾吩咐高三寶把三隻小船靠岸系好,自己抱起驚嚇昏厥的劍英,拿著那條已死的金色小蛇,返回茅舍,他把劍英安置在天井院中一個帆布椅上,死去的金色小蛇放在靠椅旁一張木製矮桌上,王振乾坐在不遠處怔怔地出神。

  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劍英才醒了過來,一睜眼看見那條金色小蛇,嚇得他一下撲到振乾懷裡連說:“叔叔我怕!”王振乾望著他笑道:“孩子,這是千年難遇的機緣,那不是蛇,是一條極難遇到的神物,名字叫金鱗靈鰻,這東西產無時地,百年才長一寸,千年成尺,這條少說也有一尺五寸以上,就那是說他已有了一千五百年以上功行,它的一身血不啻是回生仙丹,功能延年益壽,祛除百病,你卻吸收了他全部的精血,可惜你尚未練過內家氣功,能走血貫脈,發揮仙品妙用,習成金鋼不壞之身,但這已夠你受用不盡了。他的精血少說也要抵你二十年朝夕苦功,尤以對於輕身、壯力方面補益更大。孩子,天要助你成為武林一代奇傑,叔叔自當竭盡綿薄代薦良師,明天我就打點準備,三天後我們動手。”

  王振乾說話時,劍英一直瞪著眼看他,他說完劍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叔叔,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我知道了可以留點靈鰻的血給你和三寶哥吃嘛!”

  一句話說的王振乾滿臉悅色,他笑著說:“孩子,這不怪你,這是天意,時候不早了你該去睡了。”

  說著,他把劍英送到內室。

  這夜裡王振乾百感交集,他想到神物既已失去,開封府已無停留必要,二夫人和劍英也必需早作安置。劍英這孩子資質太好,跟自己實在可惜,聽師父悟性談過,九華山靈虛上人朱一嵐乃當代風塵中有數奇人之一,但他那冷僻性格是否會收留劍英呢?二夫人中年孀婦,說年齡不過三十許人,仍然是玉貌紅顏,美如嬌花,雖然彼此心地磊落光明,但也不能永遠廝守一起,讓她一個人生活固可,但萬一被人發覺來歷定難逃奸黨羅網,她若再有個三長兩短,叫自己如何對得起九泉下瑞祖恩兄,前幾天他想得很容易的問題,等到準備去做卻又感困難重重,這一夜他簡直是眼未交睫,可是仍想不出萬全的辦法。

  第二天鐵筆鎮八方王振乾吩咐高三寶,叫他拿一部分珠寶到城裡換成黃金,自己又親去通知帳房先生,說自己因事要離開開封府,飛鳳閣要在兩天內結束,所有僱用人員每人發一百兩銀子全部遣散,另送帳房先生銀子一千兩。

  帳房先生是滿腹狐疑,但東人吩咐的話只好照辦,當時就遣散了一大部分夥計,王振乾看事情辦的很順利,也就不願多管,只囑帳房先生在明天晚上以前無論如何要辦理完畢。

  他剛剛轉回後邊茅舍,竹籬外面闖進來他寄名徒弟馬二別子,急步如風一臉張惶,一看到王振乾來不及行禮就急急道:“師父,糟了,高師弟在城裡不知道為什麼和開封府總捕頭吳大鶴動上了手,吳大鶴身邊還有二三個精壯漢,弟子久居開封,這些人竟一個也不認識,看他們一個個眼射精光,分明都武林中的人物,而且每人短衣勁裝,佩帶著傢伙,弟子……”

  他的話尚未說完,竹籬外一陣風似搶進來高三寶,衣衫破損,左臂鮮血直流,右手仍提著一個大包,王振乾無暇理會馬二別子,厲聲喝問道:“三寶傷勢重嗎?”高三寶答道:“不妨,弟子左膀中了一鏢,來人武功不弱,師父留神。”

  他的話剛說完,竹籬外破空飛來一道寒光,王振乾右手疾伸,一把接住飛來銅鏢,冷笑一聲喝道:“哪來的朋友,竟欺上門來。”

  說著話如飛鳥般穿出竹籬,籬外丈餘處並排站著三個疾服勁裝大漢,兩個手提單刀,一個腰扣十三節亮銀軟鞭。

  王振乾冷冷問道:“三位朋友提刀帶鞭,暗鏢偷襲,氣勢洶洶闖到民宅,難道這開封府是沒有王法的地方嗎?”

  那個腰扣軟鞭的冷然一笑答道:“你大概就是飛鳳閣的店東王九吧,你竟然還知道有王法二字嗎?我問你,一月前有輛篷車載運到此的是什麼人,你竟敢收留伏誅叛臣逃眷,難道官府就辦你不得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5:54



  王振乾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三位都是六扇門中的捕頭老爺了,我王某人失敬的很,不過三位既然都是吃公門飯的朋友,大概總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句話吧!你們在府城裡鏢傷人臂,到此發鏢打入民宅,圖致人於死地,這王法好像只可管管安善良民,忠臣義士,大概是管不了你們這般助紂為虐的權宦爪牙。”

  王振乾這席話可算是挖苦已極,但也等於承認了自己收留了他們緝捕的要犯,那兩個提刀的大漢雙雙怒叱道:“好狂的口氣,你究竟有多大能耐,硬敢明言護留要犯,出口拒捕。”

  隨這聲叱喝,兩把刀雙龍出水似,分左右合擊過來,王振乾一閃避開雙方,左手“腕底翻雲”疾逾電閃一把抓住左面一個施刀漢子的腕子,一帶一送,奪過單刀,右腳“十字擺運”蹋中他右胯,那大漢人隨腳飛,橫摔出去八九尺遠。疼的他吐氣出聲,軟癱在草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王振乾收拾那人不過是一照面的工夫,一翻身,奪得手中刀“橫斷巫山”,日光下寒芒電閃斜刺裡向另一個施刀的大漢掃去。

  那人見同伴一照面就被打倒,心裡已感害怕,一怔神間王振乾已橫刀掃來,慌不及手中刀“橫身攔虎”匆忙接招,鐵筆鎮八方心裡又恨他們鏢傷愛徒,出手更是絕不留情,刀一發人跟著搶進,出左腿“風掃落葉”,口中喊道:“朋友躺下吧!”

  那人可真聽話,一個身子飛高四五尺平摔出去一丈多遠,這一下大概是比那個跌的更狠,他痛的連媽都叫出了口。

  王振乾收拾兩人不過是兩三個照面,這當兒另一個漢子已鬆了軟鞭扣把,十三節亮銅鞭晃如活蛇,一股猛風橫掃過來。

  王振乾哈哈一笑,一拍手拋去手中奪來單刀,一錯雙掌,施出少林羅漢打虎掌法,飄飄長衫捲入了鞭影之中。

  這個人的武功比那兩位用刀的高明多了,一支亮銀鞭打起了丈餘的鞭影,偏偏碰上了王振乾這個大行家,別看那一雙肉掌,卻有著無窮的威力,亮銀鞭竟被逼得有點施展不出。

  兩人交上手轉眼就是五六個回合,鐵筆鎮八方一聲斷喝,氣貫右臂,疾伸右手抄住軟鞭,左掌一吐“手揮琵琶”,掌挾勁風斜肩劈去。

  這一著勢急力猛,不丟鞭就得骨斷肩卸,那人被勢所迫,只得右手一鬆,施展出“金鯉倒穿校”,一仰身退出去八九尺遠,藉機探囊取鏢,一抖手寒星電閃,直向王振乾前胸打去。

  鐵筆鎮八方幾年來修心養性,不願輕易再下辣手傷人,但他瞭解目前遭遇環境不是江湖中尋仇決鬥,而是維護一對寡母孤兒,他想趁官兵大隊未到之前,先把跟前三人制服,好立時讓李義、高三寶護他們母子先走,所以他動上手力求快勝,意在速戰速決。

  所以來人棄鞭逃走,他並未準備追趕,可是來人一飛鏢又勾起王振乾怒火,猛可裡一側身,飛鏢貼衣落實,一點雙足全身騰空而起,縱躍間捷如飛燕掠波,一起一落已追到來人身後,左臂一揚“排山運掌”,沉猛掌風當頭劈下。

  王振乾這一招快如石火,誠心是要把來人毀在掌下。

  果然那壯漢招架不及,眼看鐵掌挾風已近頭頂,猛聞不遠處傳來一聲沉喝道:“王大俠,手下留情。”

  這一聲口音甚熟,王振乾快速中把掌一偏,饒是如此,那壯漢仍被掌風震退四五步才拿樁站住。

  王振乾抬頭看時離自己八尺外站著兩人,左面一個六尺開外,三十二三的年紀,正是開封府總捕頭夜鷹吳大鶴,另外那人是五十開外的一個矮老頭,鐵筆鎮八方一見此一人,心裡不覺怦然一動。暗想這個老兒要真的攪入這件事中,想平安退出開封府可真得費一番手腳哩。

  只聽那矮老頭笑說:“王大俠別來無羔,尚認識燕山舊友陸文魁否。”

  他說著話,人也步履從容地走過來。

  王振乾這就不得不迎過去笑道:“什麼風吹來了佳客貴賓,五年匆匆,陸兄風采依舊,想不到燕山一雕也吃了皇糧公俸。”

  說過話縱聲大笑,笑聲裡深深一禮。

  陸文魁還禮後回頭對那用鞭壯漢喝道:“你們這三個瞎眼的東西,憑那點微末武技,也配和王大俠動手,要是我遲來一步,看你們如何能再回河北,還不快謝過王大住手下留情之恩,給我滾回去。”

  那壯漢忍著一肚子怨氣對王振乾深深一揖,一語不發拾起亮銀鞭扣好,走過去扶起另兩個被王振乾打倒的壯漢,三個人互相攙扶著頭也不回的走去。陸文魁等那三人走的沒了影兒,才對吳大鶴輕聲道:“對面這位,就是名傳遐邇的鐵筆鎮八方王振乾,王大俠。”

  吳大鶴慌忙對王振乾拱手道:“吳某慚愧的很,王老師真人不露像,息隱開封府三年之久,竟不露一點口風,這總怪吳某人有眼不識俠駕,致錯失拜識良機。”

  王振乾笑答道:“吳大人言重了,振乾不過草野莽夫,四海為家,怎敢當大俠二字,陸老師千里風塵北道南來,吳大人大駕親臨必有見教,敢請二位茅舍待茶,王某人洗耳恭聆教言如何?”

  燕山一雕陸文魁微微一笑道:“王兄弟,你是愈說愈客氣了,五年別情,我也正想和你一談。”

  說著話,人徑向竹籬中走去。三個人入籬過院,客廳外分立著李義、高三寶和馬二別子,陸文魁微笑頷首昂然入庭,王振乾吳大鶴前後跟進,主客三人分落了座位。

  高三寶白紗裹臂獻茶敬客,小夥子傲骨鐵膽,獻上茶退幾步昂立庭側。

  陸文魁冷眼旁觀,見他裹臂白紗中滲透血跡,知傷勢必然不輕,雖然他年齡不大,外形上竟能不帶出一絲痛苦之色,他臉上雖然一片平和,但那雙眼神中卻似乎蘊藏著一種剛毅不屈之氣,燕山一雕不由點頭暗讚道:“果然是上上之材。”

  一杯茶畢,陸文魁低聲道:“王兄弟,你我江湖上道義之交,兄弟自不能欺騙你,小弟北道南來全為前湖北巡撫俞門逃眷……”

  燕山一雕話未說完,鐵筆鎮八方面色突然一變冷冷接道:“陸兄你就不要再說下去,想不到昔年冀北之俠,如今竟吃了皇上糧俸,你不要說為俞門逃眷,乾脆說奉了詔旨來拿我王某人還來得恰當,不錯,俞家寡母孤兒確在我王某寒舍,不過我既然敢留他們這欽拿要犯,我就拼上了這條老命,陸兄弟,俞大人生前官聲如何,你總也有個耳聞,拯忠臣義士,救節婦孝子,正是我輩中人份內之事,我不敢說王某人一支鐵筆能保他們母子萬無一失,但誰要想妄動俞家母子一指一發,必先把我王振乾的一條命拿過去,兄弟我言盡於此,你既有公事在身,小弟自不敢屈駕久留,是友是敵,全在你一念之間。”

  鐵筆鎮八方句句話斬釘斷鐵,燕山一雕陸文魁聽完後,驀然一聲長笑道:“王大俠,你不必話鋒挾刺,咄咄逼人,我姓陸的要不看在昔日交情份上,也犯不著來受你這一頓奚落。誠然,開封府兩營標兵也許不放在你王大俠眼中,可是嶺南勾漏山五陰峰金霞宮碧涵道長,可是王大俠一個勁敵,我陸某人已然是本來面目,可不是你說的什麼六扇門中人物。我三個不成材徒兒,他們到公門中混口飯吃,剛才已經被你教訓過了,總算抵償他們一個不知之罪,話多了你不爰聽,我這就此告辭。”

  說完話,霍然離坐,大踏步向外跑去,吳捕頭緊跟起身,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茅舍。

  王振乾目送兩人去遠,一個人站在那裡怔怔出神,他想不到江湖上傳言的嶺南魔窟妖人,竟會和權臣奸黨們有了聯手,金霞宮武術自成一派,誰也不清楚主持人來歷姓名,只知那廟裡一個三尺道童都有著出奇的本領,他們從不和外人來往,但也決不允許別人偷入五陰峰尺土寸地,金霞宮有多大,道院裡有多少人,在江湖上是個無法揭穿的秘密,這就引起了人的好奇,綠林中不少頗負盛名的好手,冒險探山,企圖一睹金霞宮塵山真面目,但是只要你進了五陰峰,就沒一個人能夠回來,漸漸的江湖道上視若畏途,再經一些好事的人誇大宣染,好像五陰峰這地方籠罩了一層妖霧魔雲,誰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所以江湖上稱那個神密的地方為嶺南魔窟……高三寶已看出師父神色反常,低聲道:“師父,目前寸陰寶貴,要是走就越快越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6:05



  幾句話提醒了王振乾,他立時吩咐高三寶趕速準備,即刻出發,不大工夫,潘楊湖柳蔭裡馳出來一輛黑篷馬車,車簾低垂,疾行如飛,車門前坐著個疾衣勁服漢子,頭戴馬連坡大草帽遮住了半個臉,車後面兩匹快馬緊緊跟隨,馬上人全都是疾服短裝,佩帶兵刃,他們一行沿大道向西南急走。

  就在那篷車和兩匹快馬過去不久,開封城裡面捲出來一道塵煙,二十匹快馬如箭,急風似向下追去,蹄蕩土揚,急如電掣風馳,不大工夫已隱約看見前面疾馳的篷車,吳大鶴冷笑道:“陸師傅,前面大概就是俞門的漏網遊魂,我們快追上去。”說著話一緊擋勁,馬如脫弦疾箭,潑刺刺急追下去。

  他這一發動,燕山一雕和百中選一的十八名驍騎,自然是急馬加鞭猛趕下去,約有一刻工夫,已快追上那輛急馳的篷車。吳大鶴高喊道:“前面的車子停住,開封府巡捕房查車來了。”

  他這一喊,那輛馬車卻更加速前進,車後面兩匹馬上騎客一帶韁繩,馬兒原地轉過頭來,兩騎橫攔大道,阻止了二十匹快馬前進。

  吳大鶴定神看去,左面少年正是王振乾愛徒高三寶,後面一人竟是開封府的土混頭兒馬二別子。

  吳捕頭立時把臉一沉,喝道:“馬二別子,你真膽大,平日吳大爺一眼睜一眼閉任你們胡作亂為,無非是給你們這般人留口飯吃,你和姓王的什麼關係,竟幫他們殺官拒捕。”

  馬二別子在馬上欠欠身答道:“吳老爺,我姓馬的這幾年在開封府混飯吃,承你吳大爺留情關照,我和一般兄弟們自是感激莫名,不過今天的事又當別論,我和王大俠談不上關係二字,我只是敬佩他俠心義膽如日月,因而自願為他賣命流血,吳大爺,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王大俠一身絕技,真要動上手,你就未必能討了好去。”

  他一席話氣得吳大鶴怒火萬丈,厲聲喝道:“亡命匹夫,你真敢造反。”他說著話兩手向後一招,十八名驍騎立時四下散開,八名取下背上匣弩分圍高三寶、馬二別子,另十名分左右繞過去追趕馬車。

  高三寶一見可真急了,立時高喊:“匣弩箭發如雨,馬兄快闖。”

  他喊著,一揚腕打出二支飛雲白羽箭,兩名驍騎應聲墜馬。

  吳大鶴暴喊一聲:“發箭。”六張匣弩一齊抬起,剎時間箭如飛蝗。

  高三寶一聲虎吼騰身離馬,手中刀“卷雲飛雪”盪開箭雨,縱身一躍,破空而下,手中刀“白蛇吐信”直取吳捕頭。

  吳大鶴翻身下馬,一抬手抽出厚背雁翎刀,腳落實地尚未站穩,高三寶驀然刀化“玉帶圍腰”橫掃中盤,吳大鶴退身讓刀,手中雁翎刀“金龍攪尾”回手還招,夕陽下雙刀並舉,寒光奪目,兩個人交上手立時打個難解難分。

  馬二別子武功稍差,一失神,左臂上連中兩箭,血流如注,痛得他面色鐵青。可是這個土混頭兒竟存了一死報恩師的心願,這時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咬牙忍痛翻身下馬,狂吼一聲,單刀打起一片光圈,竟被他衝開箭雨接近驍騎。

  匣弩這種東西雖然霸道,可是人一近身也就無法施展了,六個驍勇抽出鬼頭刀圍上馬二別子。

  馬二別子志在拚命,一把刀盡展所學,手中刀“春雲乍展”寒光到處,一名標勇應聲而倒。

  燕山一雕突然騰身離馬,身似飛鳥,破空落下,長衫帶風捲入戰圈,右手吐掌“金豹露爪”,這一著快如電光石火,馬二別子只覺著後背如受巨大鐵鎚一擊,立時血湧眼花拿樁不住,踉踉蹌蹌向前幾步栽倒,五名標勇一擁上前按住就捆。

  高三寶正在和吳大鶴苦鬥,他看馬二別子已被人擒獲,心中一急眼也紅了,咬牙提氣突施絕招,手中刀“八步回空”、“逆水行舟”“橫江截斗”一連三招,連環並進,刀聚一片銀光,冷芒電掣風馳,直逼得吳大鶴一連後退七八步遠,揚腕處二支飛雲白羽箭直取吳大鶴咽喉前胸。

  吳大鶴驟見寒星兩點一齊飛到,慌忙側身避讓,可是已慢了一步,一支飛雲白羽箭正中左肩,箭上鋼鏃入肉寸餘。

  燕山一雕陸文魁猛地一聲沉喝:“小孩子,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喝聲中人起身飛,活像一隻大蒼鷹當頭落下來,高三寶無心再戰,一轉身,施展開飛行術向前狂奔,彼起此落,兩個人全是上等身手,晃眼工夫已走出二三里路。

  燕山一雕陸文魁以輕身提縱術成名江湖,一伏身施展出“蜻蜒三點水”輕功絕技,長衫帶風宛如脫弦疾箭,三起三落已追到高三寶身後。

  三寶乍覺身後颯然微風,猛可裡單刀一旋橫裡掃來,刀法雖快,可是陸文魁身法更快,兩臂一抖“鷂子入雲”,平拔起一丈多高,半空中“燕子翻身”,輕飄飄落下來攔住了高三寶的去路。

  他面露微笑低聲說道:“好孩子,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要不是老夫早有防備,剛才一刀怕不要了我這條老命,孩子,不要再追篷車了,快點逃命去吧!你們這金蟬脫殼之計,瞞得住吳大鶴,瞞不了老夫和金霞宮碧涵道長,你師父一支鐵筆雖然不見得準能勝碧涵道長玄門雲帚,可也不會落敗在他的手裡,不過想救人恐怕有點麻煩,你去了又礙手腳,老夫言出衷誠,久談不便,你快走吧!”

  陸文魁一席話,只聽得高三寶目瞪口呆。半晌後他突然環目圓睜,但卻輕輕對陸文魁道:“多謝老英雄指點之恩,但高三寶幼喪父母,承恩師收留撫養,情比海深恩同天高,你叫我獨自逃走天涯,還不如把我亂刀分屍來得心安理得,高三寶決不能坐視恩師獨力苦鬥,這次我若留得命在,爾後自當感報大恩。”

  說完話,果然不再向前追趕篷車,扭轉身從野地一溜煙似又繞回開封府去。

  陸文魁長長嘆口氣,暗想此子義孝雙全,武功亦升堂入室,廿年後必為江湖上一代奇傑,我怎能眼看他毀在開封府中,他心念一動,立時也急急折返開封城去。

  單說高三寶心急如箭,一路上避開官道抄小路拚力狂奔,等他回到開封已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他找個僻靜地方吃過東西,休息一陣,天約到了初更左右,這才重新包紮了一下鏢傷,結束停當插好單刀,看看行人漸少,立時飛蹬屋面,月光下一條黑影直返舊居茅舍。

  他走近飛鳳閣一眼看去,只見閣門緊閉漆黑無燈,門上還加了一個白色封條,時間不過半日之隔,已換了一付冷落景像,真是“暮去朝來顏色改,門前冷落車馬稀……”

  高三寶感嘆之間穿過飛鳳閣向後轉去,剛走幾步,猛聞柳林暗影處一聲沉喝:“什麼人,快點止步。”

  高三寶一怔神間,舊居茅舍方面又傳來一陣呼喝:“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接著一陣箭聲劃破夜空,高三寶已聽出那是師父的口音,不再猶豫,脫手飛出兩支飛雲白羽箭。暗影傳來兩聲慘叫,開封標統營派在潘楊湖柳林中兩個暗樁立時了帳。

  高三寶一回手抽出單刀,拔步就往裡闖,他這剛一發動,接著聽到一聲“打”字,四面匣弩利箭滿天飛雨般紛紛射來,高三寶急怒攻心,刀舞一片瑞雪,弩箭紛紛跌落,趁空兒打出去幾支白羽箭,必有人應聲而倒。

  他闖過箭雨,已看見月影下王振乾揮筆力戰一個黃袍道人,道人手中玄門雲帚,招術精奇變化莫測,自己師父左臂挾著俞公子,只餘下一臂迎敵,文昌筆雖然是名振江湖,可是要維護俞公子的安全就有點展不開,更何況金霞宮碧涵道人一柄雲帚招術自成,著著狠絕。王振乾吃虧在挾著一個公子,這就等於只有半個身子迎敵,而且還得處處照顧公子,這又分了他一半心神。

  高三寶見師父處身危境,立時大吼一聲揮刀加入戰圈,他刀施“鴻雁舒翼”平掃道人上盤,口裡卻喊道:“師父快帶俞公子先走,這妖道有弟子暫擋一陣。”

  王振乾明知道高三寶無論如何決不是道人敵手,但因他延時避禍又害死了個二夫人素菊,目前俞公子如果再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真要變成百死莫贖的罪人了。寧可叫高三寶填上這條命債,自己把俞公子安置後再給愛徒報仇,他有了這層想法,立時一頓足躍出圈子,回頭百忙中喝道:“寶兒不可死戰,能走就走。”

  他說完這句話,立時提丹田真氣,一拔身縱上一株巨柳樹頂。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6:14



  鐵筆鎮八方為避免匣弩連珠箭傷及公子,竟施展開“登萍渡水”的絕頂輕功,從那柳林樹頂上飛身橫渡,月影下晃似蒼鷹巨鶴,一口氣被他連竄了十幾株柳樹,四十多丈遠近,他估計已脫出匣弩箭手的埋伏,這才一飄身落下樹,月光下展開飛行輕功,宛如一道灰煙絕塵而去。

  王振乾撤身退走,碧涵道人本想追趕,可是高三寶這柄單刀竟死命纏住不放,他情急拚命,盡展所學,一味的往道人要害地方下手,刀光電閃全都是進手招術,這就把老道逼出了真火,玄門鐵雲帚“盤龍飛舞”用力一掃,口中斷喝道:“娃娃你找死,祖師爺今天慈悲你了。”

  高三寶覺著鐵雲帚猛蕩刀上,力逾千斤,竟震得虎口發痛,單刀差一點脫手飛出。

  小夥子就有一股狠勁,明知再戰下去決難逃道人毒手,但他心懸師父恐未走遠,把心一橫抱了寧為玉碎決不瓦全的想法,立時精神倍長,有時道人云帚眼看近身,他竟是不接不架,反刀向老道要害處回敬過去。

  所謂一人拚命萬夫莫敵,論武功高三寶可比碧涵道人差的遠,但他此時氣壯河山,膽並五嶽,一口刀上下翻飛,急切間和老道打了個半斤八兩。

  兩人纏鬥到十餘合後,高三寶漸感氣力不支,這一陣工夫,量師父已經走遠,自己又何必白白死在妖道手中呢?

  他這一存逃命的念頭,不自覺勇氣頓失,也感周身汗透衣濕,一口刀重如千斤,心中暗說不好,老道鐵雲帚正用一招“五丁劈石”當頭打下,高三寶不敢用力接招,勿忙向旁一閃,翻手一刀“橫掃千軍”直取老道中盤。

  碧涵道人哈哈一笑道:“強弩之末,娃娃還不丟刀麼。”

  喝聲裡鐵雲帚“丹鳳撩雲”向外一拂,正打在三寶刀上,一口刀恰似斷線風箏,直飛出四五丈遠落在地上。

  高三寶急切問向後一翻身,退出去一丈多遠,再不停留,轉身就向西南方逃。他剛一動身,迎面幾株柳樹上匣弩輕響,一陣箭雨打來,高三寶沒了刀只得揮掌撥箭,後面老道又騰身趕來,小夥子臨危不亂,一翻身,兩支飛雲白羽箭迎著老道打去。

  碧涵道人身子不動,只向後一仰頭白羽箭掠面打過,就這眨眼工夫,驀然寒星幾點,斜刺裡飛向對面幾株柳樹,樹上隱身的三名匣弩手,全栽下樹來,高三寶趁機拔步飛騰,搶入一片林中。

  碧涵道人一聲怒叱,玄門鐵雲帚護面就向林中搶去,猛然一片寒星從暗影中穿林而出,四支耀目燕尾透風鏢破空而來,手法疾勁,勢快力猛,碧涵道人云帚疾掃,三支鏢應聲而落,另一支卻劃破道人九梁冠掠發而過。

  老道雖然一身本領,但敵暗我明,形勢不利,且周圍數十丈內到處伏有匣弩,竟被來人闖了進來,如今仍不見燕山一雕陸文魁和夜鷹吳大鶴趕來迎接,他心裡明白王振乾一支文昌筆並不弱於他,如非人家志在救人,無心戀戰,鹿死誰手尚難預料,他這一想的工夫,高三寶已走的沒了影兒,可是老道沒想到打他幾枚燕尾透風鏢的正是燕山一雕陸文魁。

  高三寶急搶入林,暗影中聞人輕喝:“孩子,快跟我來。”耳音極熟,這時高三寶已是筋疲力盡,料必難逃,如今有一線希望,那還會顧到是敵是友,奮起餘力向發話處躍去。

  那人也不再講話,前面帶路繞林而去,高三寶勉強支持跟在人家身後,幸得這人早有算計替他清除了兩道匣弩埋伏,一路上毫無阻擋,約有四里多路,那人在一棵大樹停住身子,回頭微笑道:“好孩子,真難為你了。”

  高三寶一看人家竟是和自己站在敵對地位的燕山一雕,口裡說了一聲:“陸老前輩,既承示警在前,又承援手於後,這恩德叫我高三寶一輩子報答不盡。”

  他這話剛說完,猛覺著血氣一湧。

  不由自主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陸文魁慌忙一把扶住,伸手入懷取出二粒丹藥給他吞下,讓他定下神才笑道:“孩子,不妨事,你用力過度,血氣上升,已吃我兩粒鎮神保命丹,沿途小心調養,不要再過度用力,一個月就可復元,你師父已脫身逃走,你也不便在此久留,樹下面我已代你備好腳力,快離此地吧!”

  高三寶聞言看去,只見大樹下拴著一匹健馬,鞍蹬俱全,高三寶心中這份感激簡直沒法說出來,他怔怔地望著人家流淚。

  陸文魁卻微笑說:“孩子,快走吧!見著你師父的面時,就說燕山舊友,不是人間無情無意的賤丈夫。”

  說完話,他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去。

  高三寶直望著人家身影在月光下消失,才長長的嘆口氣,跳上馬背一放轡,疾馳而去。

  不說高三寶單人獨騎亡命四海,尋師天涯。開封總捕頭吳大鶴及碧涵道長白費一番心機,仍然逃走了俞公子劍英,死傷了十多名標營驍騎,單講鐵筆鎮八方王振乾脫出包圍親送俞劍英九華學藝。

  王振乾挾著俞公子,月光下電掣風馳般一連奔了十餘里路,回頭看後面沒人追來,才把劍英放在郊外一片草地上替他活了穴道。

  此時月掛中天,霞華鋪地,郊外夜風拂面,清輝下一片寂然。

  王振乾強抑著滿腔悲憤,怔怔地望著劍英,俞公子漸漸的甦醒過來,他一睜眼霍然一鋌而起,星眼裡淚落如雨,他猛撲在振乾身上,高喊道:“叔叔……我要媽,媽不來我也不跟你走了……”

  孩子這一哭一鬧,鐵筆鎮八方心裡這份難過就不用提啦,他淚水盈睫,頓足一聲長嘆,抱起俞公子道:“英兒,你不要再哭了,你哭一聲等於扎入叔叔胸前一口利劍,叔叔定要替你慘死的娘報仇。孩子,你跟我一起上九華山去,叔叔給你找個好老師,將來你學成本領後,不但可以替你爹娘報仇,而且還可以殺盡那般助紂為虐的江湖惡人。”

  俞公子聽了這番話,果然止住了悲聲,清澈的眼神裡閃著異樣的光輝,他點點頭道:“好,我不哭了,我去學本領,長大了我一定殺盡那些江湖上的壞人。”

  王振乾和俞公子來到九華山,極日眺望山嶺起伏,初走兩天雖然山路崎嶇,但不時尚能見到憔夫獵人聚居的零落村舍,漸漸地走入了峰嶺深處。

  俞劍英自誤飲靈鰻血後,不自覺氣力逐增,精神充沛,這孩子兩天山行跟著振乾竟毫無倦意,他初入山地。一路上只覺著景物新奇,風光幽絕,他不時指東問西,顧盼山水。

  叔侄倆繞行那一線山徑上,耳聞松濤狂吼如萬馬奔騰。王振乾輕車熟路,帶著俞公子攀峰越嶺而進,劍英雖然已飲得靈鰻神血,但他究竟還沒有武功基礎,這一陣越山疾走,已是汗透衣濕,但他天生傲骨,心中竟有著不屈驕氣,他咬牙苦撐,拚命強忍,就是不叫累休息。

  好不容易又爬上了一個峰頂,王振乾停足小息,見孩子汗落如雨急喘追來。冷眼旁觀知他已力盡筋疲,心中一陣難過,但仍強顏笑道:“英兒,排雲嶺位居山中干峰環繞,算腳程今天是無論如何不能趕到,再往前走山勢更險,現在天色已經不早,我們就在這峰上找個宿處,休息一夜,明天再走不遲。”

  俞公子極目前望,果然是層峰重疊,一望無涯,天山相接不知有多深多遠,再看紅日西沉,晚霞如火,半個天都成赤紅色彩,孩子確實累了,他笑說:“叔叔,剛才我累呢!但我怕叔叔說英兒沒有用,我不敢叫叔叔等我。”王振乾打開隨身帶的油布,叔侄倆就在峰上找了個擋風的地方住了一夜。

  第二天俞公子體力已完全復元,叔侄倆在天亮時又動身前進,王振乾不敢再折磨孩子,一路上細心照顧百般爰護,山勢愈險,漸漸地連那繞峰小徑也沒有了,抬頭看去一層層重山疊嶺,深澗陡壑,奇峰拔地排障入雲,俞公子已無法再移寸步,王振乾笑道:“孩子,來,還是讓叔叔背著走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6:23



  他說完話向下一蹲,孩子這當兒已無法再逞剛強,他伏在鐵筆鎮八方背上,兩隻手臂環抱前頸,王振乾喊聲:“英兒小心。”話出口,人霍然起立,施展開二十多年的輕功火候,背伏劍英人發如箭,嗖嗖嗖,起落如飛,手足並用,捷如巧猿,從那突出山石峭壁上急蹬而上。

  一連翻越過兩個峰嶺,王大俠頂門上也見了汗珠,峰迴路轉,幾個拐彎,忽然境色一變,足下溪聲如雷,斷崖千仞,再一邁步,便要踏空墜入深淵。

  低頭一看,五丈多寬的急流,從上流峽影重重之中澎湃直下,湍急流漩,觸目驚心,對面高峰峭壁千尋,橫阻去路。

  王振乾放下劍英笑指溪流道:“過了這條溪,再越過對向高峰,就可以看見排雲嶺了,不過下這個懸崖非用壁虎功不可,我一個人尚可冒險一試,現在兩個人就沒有把握了,萬一失足,我們叔侄就算葬身這懸崖急流中了,你先坐這兒不要亂動,我去弄點葛藤來。”

  他說完,讓劍英在崖上一個大石邊坐下,自己返身向來路折回。

  不大工夫,王振乾拿下一大捆葛藤回來,他一根一根的接起來垂下斷崖,直到把一捆葛藤快要接完,下面才落到岸底,王振乾把崖上葛藤拴在一個松樹上,又背上劍英,提氣凝神,一手倒把垂藤而下,這崖頂到溪底少說也有一百多丈,約有一刻工夫兩個人才落著實地。

  鐵筆鎮八方鬆口氣,問孩子道:“英兒,你怕嗎?”

  俞公子笑答說:“我不怕,只是太累叔叔了。”

  這孩子講的話句句好聽,不由把個王振乾樂的呵呵大笑,他放下俞公子,望著那山溪湍流,看河面寬約四丈,估計自己功夫決難一下飛渡,何況背上還有個俞公子,一回頭見垂下葛藤立時有了主意,他頓斷數丈葛藤,一端結石拋過對岸,這面也尋了一塊山石拴好,再蹲身又背起劍英公子,這位風塵豪客,竟施出草上飛的絕頂輕功,就借那一藤之力飛渡過山溪急流。

  過了一道山溪,又是一道高峰阻路,鐵筆鎮八方只得奮起餘力,背著公子又攀登上這百丈高峰,王振乾他不是銅鑄羅漢,鐵打金剛,上了峰頂也累得汗流浹背。叔侄倆用了乾糧,又向前趕路,翻過幾座山又越過一片森林,排雲嶺已高插雲霄遙遙在望。

  兩個人一陣緊趕,到峰下天色已近薄暮,峰高路險夜行不便,王振乾決定在峰下住一夜,等第二天再行登山。

  正想招呼俞公子尋個地方休息,猛見那絕峰上有一點白影晃動,王振乾合神攏目,隱約看出是一隻白猿飛馳而下,晃似流星飛瀉,不大工夫已到峰下。只見白猿周身如雪,四尺開外,火眼金睛,尖腮利齒,這樣壯健高大的猴子根本少見,更奇的是它縱躍如飛,一下子就是兩丈左右,王振乾倏然憶及這不是靈虛上人身邊那隻白猿麼?難道這位世外高人已知自己帶劍英入山求師的這回事嗎?

  他恍惚記得這猴子名叫玉奴,立時對著那隻白猿說道:“玉奴,莫非你奉上人令諭來接我們叔侄上山麼。”

  說也奇怪,猴子竟似通了人言,它咧開一張嘴笑著點頭,伸出毛茸茸的右臂指指劍英,王振乾心裡高興。回頭對俞公子笑道:“英兒,你可別小看這只白猴子,它不但靈慧而且極得上人鍾愛,算起來它還是你的先進師兄呢!”

  俞公子初見那隻大白猿雖然有點害怕,但他又覺著猴子可愛,如今聽王振乾一說,把心中一點害怕的意思也完全掃除,童心淘氣他拍著手跳到猴子身邊,那白猿瞪著一雙圓眼看著他只是咧嘴大笑。

  白猿正高興,突然放下劍英一聲長嘯,疾向左側峰下一個轉彎處撲去。

  王振乾轉眼望去,瞥見白猿去路上轉彎處現出一隻黃毛巨虎,白猿玉奴長臂起處直向那虎抓去,虎伏身疾躍,反口相咬,一猿一虎立時狠鬥起來,纏鬥約有一刻工夫,白猴玉奴性起,長嘯一聲,飛身一躍,竟落在虎背之上,左手抓住虎頭頂皮,右手反握虎尾,兩腿扣緊虎身,雙臂一用力,那虎立時一聲狂吼,仰首奮蹄向峰上跑去,約有百丈遠近,白猿玉奴左手一轉,虎首掉轉回跑過來,如此者十餘次,那虎威風全失,最後一次玉奴竟騎虎直向劍英衝去。

  王振乾心中一驚急施“鳴雁舒翼”平身飛到公子的前面,哪知那虎離劍英尚有三尺,白猿玉奴猛的翻身下虎,兩隻毛臂一舉一拋,竟把一隻小牛般大的虎軀拋出一丈多遠。

  說也奇怪,那虎吃白猿玉奴折騰,竟伏地不動,低首望白猿輕嘯,玉奴闊嘴一咧,磔磔大笑一陣,它走近虎旁,伸出長臂拉著一隻虎耳,又走到劍英跟前,用手指著虎背,意思讓俞公子騎上虎身。

  這孩子就是這樣膽大,他就敢爬上虎背,王振乾怕這種猛獸萬一發了獸性傷害劍英,他就不等白猿玉奴示意,騰身而上坐在劍英身後,白猿玉奴看兩人坐好,立時仰首一聲厲嘯,虎聞嘯音奮起疾進,白猿玉奴縱躍急追,虎行過快帶起一陣陣風聲,穿松越過疾逾電掣。

  幸得王振乾扶持著公子才能安坐虎背,暮色裡仰望天空銀河隱約可現,也就快要到掌燈的時候了。

  虎行快速,不到一個時辰已登峰頂,抬頭蒼翠滿山,芳草鋪地,東方天際冉冉上升一輪明月。

  這塊峰頂也就不過有兩三畝地大小,四周古松環繞,怪石嵯峨,中間卻是一片平地,短草如茵雜陳著不知名的紅白山花,一陣陣清風拂面,花香四溢,初升月華透過蒼松碎鋪峰頂,風吹影動滿地銀星閃爍,靈峰幽景,夜色醉人。

  北面峰角上修竹千竿,翠色裡隱見一所茅舍,王振乾抱劍英跳下虎背,白猿玉奴發聲輕嘯,虎翻身上峰疾馳而去。

  這當兒猛見對面修竹林中飛出來一條人影,直向王振乾等停身的地方馳來,鐵筆鎮八方心中一驚。他知道這排雲嶺上除了靈虛上人之外,就只有白猿玉奴,看來人身影嬌小,縱躍身法決非靈虛道長,難道這位世外高人臥榻之側還有綠林中人物出沒不成?來人已然近身,在五尺外停住身子,鐵筆鎮八方定神一看,立時墜入五里霧中。

  只見面前停著一個垂髻女童,穿一身淡青對襟裡緊裝,看年齡大約有十一二歲,娉婷婀娜,臨風玉立,夜色中風搖松影,雖不能把她看個清清楚楚,但面貌輪廓依稀可辯,看樣子、量身材,八成是個美人胚子。

  小姑娘躬身萬福,聲若鶯轉地說道:“家師知今日貴客必臨,除派玉奴迎駕峰下外,並命雲兒帶路茅舍奉茶。”說完話又是一禮。

  王振乾趕快還禮,拱手答道:“王某人夜登仙峰,打擾上人清修,承不見責已感萬幸,又芳姑娘芳駕接引,這真使振乾銘感不盡矣!”

  小姑娘莞爾笑道:“王老師俠名滿四海,雲兒常聽家師淡起,月夜王老師幸臨荒峰,排雲嶺上增光不少,恕我帶路先走一步了。”

  說畢,她又對著那隻白猿笑道:“玉奴師兄,今天辛苦你了,現在沒你的事啦。”奇怪的是白猿似懂人在捧它,咧著嘴一陣磔磔怪笑,笑聲裡翻身一躍敷丈,瞬間消失蹤影。

  這時小姑娘回身帶路,王振乾俞劍英前後隨行,穿過一片草地,走入竹林,林內道左彎右曲,暗含五行生剋之理。

  繞出那裊裊綠篁,仰面月光霜華似水。不遠處有一座茅舍,屋分三環,毗連而立,再往後就是一片斷崖,看這個峰角形如馬蹄,大半都被斷崖包圍,崖深千丈,壁立如削,隱聞水聲雷鳴,勢如萬馬奔騰,小姑娘帶著俞劍英推開籬門直入正廳。

  房子是用松木和茅草築成,大廳三間,竹幾木椅,姑娘把兩人讓在靠後窗向外凳子上坐下,笑道:“兩位稍坐,待小女子拿茶敬客。”說著話人已向外走去。

  振乾自後窗向外瞭望,窗對斷崖,月光下一層層山峰連綿。

  王振乾正看得神往,小姑娘已手捧一個松木茶盤,細步含笑而入,茶盤除兩杯百年松子水外,還有一支特製的松油火燭,光焰一寸多長,熒熒燭火照得滿室通明。

  小姑娘先把燭火放在一個竹幾上,然後獻茶敬客,王振乾取杯稱謝,燭光下打量這位伶俐姑娘,只見她粉面朱唇,秀眉瑤鼻,尤其是一雙圓圓的大眼,清澈得像兩潭汪汪碧水,玲瓏中透著聰明,天真中帶著秀慧,雖然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突然看出她那秀骨天生。暗想道:“不得了,這丫頭長大丁怕不是煩城傾國一美人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6:35



  雲兒玉手捧盤走到了劍英身前,姑娘含著笑對公子說:“小兄弟你喫茶。”

  俞公子抬頭用手取杯,姑娘眼神掠劍英一瞥而過,兩顆孩兒心,一對金童玉女,王振乾只看得心裡直樂,暗道:“除了俞劍英這孩子外,恐怕再也找不出足以配這個丫頭的人了。”

  俞公子宦門富家,他自有一種大家風度,手捧茶杯喝了一口,慌忙又把杯子放到茶盤上,低聲說:“謝謝你,姊姊,英兒不很渴。”

  一聲姊姊叫得姑娘臉上莫名其妙的一紅,她也笑道:“吃下去,這是百年松子水,可以清心定神。”說著話把茶盤又送到公子面前。

  劍英接過來一飲而盡。小姑娘收好杯對王振乾說道:“王老師俠駕稍候,家師正在丹房練丹,待小女子面察後再來回話。”

  小姑娘說完話,卻望著俞公子一笑,人便娜娜走出去,約有一刻工夫小姑娘又笑著走回來,她對王振乾道:“家師說,王老師不是外人,請到丹房敘話。”話說完人走在前面帶路。

  王振乾招呼俞公子隨後跟進,出了正廳、籬門,直向斷崖邊走去,近崖下望深不見底,小姑娘招呼聲:“王老師跟我來。”

  猛見她柳腰一挫向斷崖下飛去,王振乾心中一驚暗說:要糟,急忙飛步崖邊向下一看,小姑娘站在離崖頂一丈左右一塊突出山石上正在向他招手,下臨萬丈深淵,令人觸目驚心,小姑娘笑著說:“王老師你可要抱好他。”一翻身人便失去影兒。

  鐵筆鎮八方兩訪排雲嶺,就不知道靈虛上人的丹房在這斷崖下面,看姑娘輕巧身法,如蝴蝶翻飛,難得她小小年紀竟具有這等身手,自己廿餘年日夜苦練,看起來並不比人家強了好多,心中感慨萬千,不由暗道一聲:“慚愧。”一回頭,見劍英望著斷崖發愣。

  王振乾細看那塊斷崖小突出山石,約有五尺方圓,千仞石壁中橫出這一塊突石,看上去自然驚人心魄,俞公子雖然是聰慧超人,但他初歷這種深壑絕峰,而且還要地跳下去,能不哭山來已算得上可貴了。

  王振乾打量好了形勢,一伸手抱好劍英,提一口丹田真氣,兩腳向下一滑,人便向萬丈懸崖中栽去,看看快近突石,他猛可裡挺腰長身,兩手把抱著的俞公子向內一收,雙腳便落在崖中之上,俯瞰深谷,陰森森不知道有幾百丈,一陣陣傳上來湍水雷鳴,斷崖石壁光滑如鏡,除自己停身的突石之外,其他地方寸草不生,這地方一步失錯就要粉身碎骨。不要說俞公子小手緊著王振乾面現驚色,就連鐵筆鎮八方也覺著不寒而慄。

  回頭看見突石後有一登一登的石級,原來是一個曲曲彎彎的石洞向峭壁延伸而去。

  王振乾抱著俞公子順著石洞級梯向裡面繞進,洞高八尺,寬約可容兩個人並肩而進,只是黑暗異常不知有多深多遠,初走時月光透入尚可認識路徑,漸漸的黑暗如漆,伸手不見五指,好在兩邊石壁夾道,又無岔路,自然不愁走錯,困難的是石洞道梯級高度不同,而且三步一轉五步一彎,曲折迴環,必需要緩步移進摸索前行,這就急的人難受。

  王振乾正走的悶氣,突覺著眼前光華一亮,小姑娘由一個彎角處轉出來,右手高舉著一支松油火把笑道:“王老師路徑不熟,這石道內過於黑暗,走起來恐不太方便,雲兒借這松油火燭,替王老師帶路吧!”

  說完話,高舉火把前面引路。

  王振乾俞公子緊隨姑娘身後跟進,走了一刻工夫,石道豁然開朗,前面現出一座圓形右門,姑娘指門笑道:“進了這座門,就是丹房,師父正在室內候駕,王老師請吧!”

  小姑娘說畢熄去松油火把,立時由石門內透內一片碧光,丹房內傳出靈虛上人宏亮的聲音道:“佳客遠來荒峰生輝,請恕貧道爐內火候正緊,不克分身親迎。”

  王振乾一聽出靈虛道長口音,慌得三腳兩步槍入丹房,拜伏於地答道:“振乾數年漂泊江湖,孽債纏身,少來請安叩候,尚乞……”

  靈虛上人截住王振乾的話笑道:“貧道世外人,排雲嶺野峰芒山,不知人間繁文縟節,你有話起來請直說。”

  上人說完,面對丹房石門沉聲喝道:“雲兒,你這丫頭怎的連敬客的事也忘了。”

  隨著喝聲,石門內姍姍細步走進來青衣姑娘,右手托一個白玉石盤,盤上放兩個朱紅果子,大如酒杯,香氣外溢,左手捏著辮梢兒,嬌聲應道:“師父,雲兒來啦。”

  王振乾知靈虛上人不喜凡俗禮法,也就一拜起身,抬頭看丹房,四壁完全是青色石板,頂垂百條理珞,發出瑩瑩碧光,照得滿室一片霜華,靠丹室西南角上放著一個三尺高低鼎形丹爐,爐內火舌三尺,色呈碧青,和洞頂垂瓔相映成輝,上人盤膝坐在一個石雕矮墩上,合掌閉目,滿面肅穆之色,一襲川白道袍,襯著皓首銀鬚,看風標如蒼松古月,長眉入鬢,面色赤紅,修軀精神,一塵不染,令人望而油然生敬仰之心。

  王振乾退後兩步,坐到一個石墩上,這當兒俞公子劍英尚拜伏在地上。

  這孩子跟王振乾身後進入丹室,跪下去就沒有抬頭。奇怪的是靈虛上人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樣,小姑娘雲兒子捧玉盤朱果,敬過王老師後,轉身到公子跟著低聲說:“小兄弟,快起來,師父老人家不喜歡這個。”

  雲兒的話剛完,猛見上人雙目一睜,冷電似的兩道目光直射在兩人身上,倏然嘆口氣道:“罪孽,罪孽,雲兒你讓他起來坐下。”

  小姑娘似乎和俞公子特別有緣,聞師命立時眉現喜色,伸出纖纖玉手扶起劍英在王振乾身邊另一個石墩坐下,把玉盤朱果送在劍英面前,低聲說:“吃下去,這是難得的南海朱梨。”

  孩子瞪著眼從玉盤上取過朱果,眼中流露出對姑娘的一份感激,她笑笑,走回到上人身側一站。丹室內沉寂無聲。

  王振乾俞公子吃完朱梨,鐵筆鎮八方起立躬身對上人沉道:“振乾三拜仙峰,全為此子,忻上人看他忠良後裔,能於破格成全,不但振乾感銘五腑,就是俞巡撫夫婦也承恩德於泉下。”

  說到這兒,他已忍不住盈眶熱淚,滿懷激昂把劍英身世詳詳細細說了一遍,說到俞大人盡忠就義,大夫人殉節縊身,二夫人開封慘死,不由他虎目中淚滴。

  這席話本夠淒惻痛絕,俞公子早已是泣不成聲,小姑娘雲兒也不禁落淚如雨。

  靈虛上人側目環視三人,沉聲說道:“生生死死,數有天定,塵海輪迴,朝露春夢,俞家集忠節孝義一門,留標萬人敬仰,爾等哭什麼呢?”

  靈虛上人這一喝,三人果然同時止淚。鐵筆鎮八方軫機進言道:“俞公子年幼無依,而且就振乾所認識確是個可造之材,自他誤飲靈鰻血後,神氣逐漸充沛,武林中人才難得,望上人看晚輩一點愚誠,允把此子收留身邊,一來使他有個棲身之地,二則不負天生這一塊渾金璞玉,再說給武林中培育出一株奇葩……”

  王振乾滔滔不絕正往下說,猛見靈虛上人長眉一皺接道:“也給貧道帶來了無窮殺機,使排雲嶺上清靜之地,籠罩一層愁雲濃霧,我數十年清修之身捲入江湖是非殺劫之中,這就是你此來獻給貧道的至誠禮物。”

  上人說完話,王振乾驚得汗涔涔而下,慌忙離座拜伏於地,慼然答道:“振乾草莽武夫,自知胸無點墨,上人力挽造化,可憐破家遊子,無依孤兒,能於收留身旁作一個守爐童子,振乾百死不贖之身,亦永感上人恩德矣!”說畢叩頭出聲。

  俞劍英亦早跪拜丹房,滿面淚痕求道:“英兒可憐,父母慘死,仙師你收下我這無家可歸的孩子吧!”孩子聲淚齊下,字字斷人腸。

  雲兒早已嗚咽出聲,盈盈拜倒上人身側,熱淚滾滾,手拉上人袍角,一臉戚惶訴道:“師父,你可憐他吧……”

  丹房本是道家禁地,外人根本不准擅入一步,靈虛上人破例延見王振乾俞公子於丹室之中,心中早已存下收留劍英之心,只是見孩子殺孽過重,上人精通卜理太乙神數,想藉此感動一位風塵異人之心,讓他出面替劍英討情,日後凡是劍英闖出的大禍引起的風波,自然他不能置身事外,可是上人的苦心,振乾雲兒和劍英哪會猜透呢?三人拜伏地上,一味苦求,靈虛道人卻閉目靜坐,只給個不睬不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6:46



  正當三人哭求上人收留劍英的當兒,猛聽丹房外面傳進來一聲斷喝道:“好啊,你這牛鼻子道人,還自鳴為世外高人,全沒有一點慈悲心腸,菩薩有靈,早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隨著這喝聲,丹房中颯然風響,多出一個身穿淺灰百綻大褂,腰束白絲帶子,赤足草履,一頭短髮,滿臉油污,顎下留著一寸多長的花白鬍鬚老叫化子裝束的人來。

  他一現身指著靈虛上人又道:“牛鼻子,你這丹房重地哭聲震耳,你竟不聞不問,這樣折磨人家的孩子,虧你還是玄門中人,人家孩子哪點不好,踏破鐵鞋找也恐怕找他不到,你倒裝模做樣硬是不收這個好徒弟,牛鼻子,你要是不要,我收了你可別後悔。”

  說到這兒他又對王振乾喝道:“聽說你是悟性和尚的衣缽弟子。我年前在崑崙山遇到他時,還提過你,我想老和尚一生只收你這麼一個徒弟,定然不錯,誰知是這樣沒有出息的東西,你把人家孩子帶上山,受這種磨難,我就不信除了排雲嶺牛鼻子以外,天下再找不出好師父啦,你不替人家孩子想辦法另尋名師,一個勁跪地上苦苦求。”

  叫化子老人這一說一嚷,丹房內哭聲頓住,雲兒滿面淚痕向著老人一拜道:“雲兒不知桑師叔大駕蒞臨,沒有迎接,望恕不知之罪。”

  叫化老人笑道:“算了,我這老叫化走到哪裡都不受人家歡迎,只有你孩子和我有點緣分,不要拜啦,起來吧!”

  叫化老人口裡在和雲兒講著話,兩隻怪眼卻盯在劍英臉上,他見孩子星目裡淚光瑩瑩,劍眉深鎖,一臉哀愁,不由道:“好一個美質良材,牛鼻子你真是橫了心啦。”

  靈虛上人突然雙目一睜點點頭道:“論資質確是生具異稟,再加天助他一臂之力,誤飲靈鰻精血,不難有所成就,可是他重重殺孽華蓋,將來不知道要闖出多大的禍來,貧道清修之身,不願讓他再累我墜入塵劫之中。再說目前江湖上是非重重,門派分立,能人不少,像他這樣的殺孽鋒芒不難招來麻煩,到時我縱然出面包攬,結局又誰能預料,我收了他,反而害了他,說不定連貧道也鬧個玉石俱焚,你這個老叫化子,專門是給別人招災惹禍,你真要收,你就收去,我決不後悔。”

  花子老人聽後突然仰面一陣狂笑道:“牛鼻子,你不用施激將法,這孩子固然殺孽很重,但據我看決不是早夭之相,我老花子這幾年來冷眼看江湖,確是殺機隱起,三山五嶽的魑魅魍魎群起作怪,十年之內必有大變,這劫數也許應在這孩子身上,你那一生心血研創的奇門八卦劍法,和輕功絕技‘梯雲縱’,也該在江湖上露露風頭,我窮叫化子絕不撒賴,隱技自秘,願把我那七十式降龍仗虎掌法,和獨門暗器燕尾追魂釘傾囊傳授,將來真如你所說孩子有了危難,我窮叫化子算頭一份,這樣你總該收了吧!你如果還要故意刁難,我立刻帶他就走,我就不信天下除了排雲嶺牛鼻子老道以外,再找不出第二個好師父了。”

  靈虛上人看這位風塵怪傑已入圈套,也就趁風收帆,笑道:“你這個老怪物,一大把年紀了還是這種火爆性格,你既然有意成全這孩子,我自然不能落你話柄,你那降龍伏虎掌法和燕尾追魂釘兩種絕技,也不能白白傳授他,一諾千金,將來孩子出了事,你不可能撒手不管。”

  叫化老人又是一陣哈哈狂笑道:“牛鼻子,你不用硬往我頭上戴帽子。徒弟究竟還是你的,不過我窮化子說了就算,決不賴帳,五十年江湖飄蕩,我還沒在小輩面前打過誑語,八臂神乞桑逸塵還不是怕事的人。”

  老叫化自報姓名,王振乾驀然一驚,眼前衣履不整,形如要飯的老頭兒,竟是名震四海,綠林中聞名喪膽的風塵怪傑,無怪乎他那樣大的口氣,此人三十年前已名馳武林,威震大江南北,水旱兩路道上人物,碰上他沒有不弄得灰頭土臉的大敗而歸,不過他生性奇特,遊戲三昧,常常一襲破衣出沒江湖之上,八臂神乞因而得名。

  說他狠吧!他從不輕易傷人性命,如果說他和善那又不見得,凡是遇上他的盜匪頭兒必定給你留個記號,不是割你一隻耳朵,就是斷你一個指頭,決不輕輕放過,二十年來就沒聽說過他遭過一次挫折。

  近十年中他已不再江湖出現,傳聞中說他已經仙去,王振乾只是聞名,並未見過,誰知今又在排雲嶺上會遇到這位異人,而且他竟硬性替俞公子做主薦師,非要靈虛上人收下不可。他想著回頭看了俞公子一眼。

  孩子就有那樣聰明,他跪在地下爬幾步,到了桑逸塵跟前,長跪一揖說道:“英兒父母均遭奸人陷害身死,從此孤苦無依,你老人家愛惜英兒,你就收下英兒做個義子吧!”

  幾句話說得八臂神乞喜笑顏開,他笑答道:“我這窮叫化子,如何能收你這宦門公子,再說你那牛鼻子師父是不是願意和我攀這門親家呢?

  八臂神乞話未說完,靈虛上人笑道:“你這個老怪物,只會挑剔別人的不是,輪到自己頭上竟也會推三阻四起來,徒弟是你逼著我收,乾兒子你又不要,孩子今日裡是真受夠了罪,你就不要再折磨他吧!”

  俞劍英看上人神色一片和悅,聽話風是一力促成,這就放大膽對著桑逸塵拜了三拜,口稱義父。

  八臂神乞高興得一張嘴怎麼也合不起來,挽起俞公子道:“算了,你已跪了大半天,起來準備行拜師大禮吧!拜師不像認我這窮義父這般馬虎……”

  靈虛上人笑道:“不要慌,我這排雲嶺不是幫派會堂,我也不是一派掌門龍頭,用不著這些繁瑣規矩,我答應了就已算我的徒弟,你不放心叫孩子跪下叩個頭怎麼樣?”

  八臂神乞哈哈笑道:“好啊,看不出你一身斯文,竟也這樣通權達變,你讀了一肚子書能不為俗凡禮法所束,真還少見,這樣看起來,靈虛道長倒是貨真價實的世外高人了。”兩人談笑間,俞劍英已拜倒丹房,行了拜師大禮,靈虛上人等劍英拜畢笑道:“我這丹房爐火尚需百日之功,你們均不便在此久留,老叫化既然做了我徒兒的義父,就該傳授義子武功,屈你駕,留到排雲嶺上,王大俠能留居些時候更好,雲兒帶你師弟到峰頂茅舍休息去吧!”

  說完閉目靜坐,一時間笑容盡斂,面容肅穆,飄飄一派道骨仙風,看得八臂神乞桑逸塵也不覺油然生敬仰之心。

  這老化子也合手對上人一個長揖,三個人不敢多留退出丹房,飛上斷崖繞過那千竿翠竹回到峰頂茅舍,雲兒安排好客人住處,又替小師弟整好臥房,三個人暫時安居在排雲嶺上。

  王振乾在排雲嶺住了三天,他心懷愛徒高三寶的安危,急於趕開封一行,以便探明真像。師徒情深,他哪能不憂心如焚呢?雖然明知道八臂神乞桑逸塵是當代江湖上有數奇人之一,多留排雲嶺幾天獲益非淺,也不得不放棄這千載良機。

  靈虛上人自那夜丹房收徒之後,就不准別人再去丹至擾他煉丹,每天除白猿玉奴送些水果素食以外,連八臂神乞和雲兒均不能擅入丹房一步。王振乾自無法親自拜辭上人,只得把告別下山的意思告訴了八臂神乞桑逸塵。

  這位武林怪傑倒是沒有堅留,淡淡地說:“承你一番苦心,使我這老化子坐得一個乾兒子,我這窮要飯的一向欠不了債,十年內助你二次是非援手。”

  鐵筆鎮八方聞言下拜,八臂神乞搖頭揮手,命劍英雲兒送客,王振乾起身隨在雲兒後面,出茅舍穿過那千竿竹陣,俞劍英默默跟在身後,送到峰邊再也忍不住滿腹淒楚,撲身拜倒地上哭出聲來。

  王振乾扶起孩子笑道:“英兒,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得遇兩位當代奇俠愛惜,可算是千年良機,今後望你刻苦自勵,不負良師垂青,將來你能替武林中放一異彩,手刃親仇,武林中最講究尊師守義,和睦同門,我以後有機緣自會常來看你,不要哭了,快些回去吧!”

  說完轉身旋展開提縱身法,向峰下疾馳而去,遙聞劍英在峰上喊道:“叔叔慢走,英兒聽話,決不負叔叔苦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4 11:06:58



  第 二 章 絕峰學藝

  靈虛上人的徒兒雲兒,也有著苦難的家世。劍英身世尤慘,他近年來每憶及父仇母恨常仰天長嘯,痴痴佇立,每每都是雲兒趨前軟語慰解,勸他不要過份悲慟,免傷中元,影響進境。劍英對雲兒自是感激莫銘,但他仍脫不了童心稚氣,有時感傷過深,把雲兒看成親人,索性伏在雲兒身上大哭一場,雲姑娘每逢到這種情形,總是先讓他哭了一陣,然後千方百計逗他破啼為笑,兩個同門姊弟,幾年來就在這種倏笑倏啼中逐漸長大。

  雲兒自是芳心已屬,情苗漸長。英弟何嘗不是如此呢,他一刻不見雲兒就急得滿山尋找,雲兒每在廚下炊做,劍英也常常入廚忙著淘米洗菜,總之兩人除了在靈虛上人面前習武讀書時全神貫注用功以外,一有空暇就膠在一塊兒,寸步不離。

  上人禪功精深,知兩小孽債天定,從中作梗徒費心機,也就來個不聞不問,只要他們能在用功時全神貫注,不分心念,其他時間倒任他們攜手並肩,雙雙游嬉於絕峰之頂,溪水之濱。

  第五年,俞劍英已是十五歲的人了,他功力精進,骨格奇偉,看上去已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模樣。雲兒也到了二九芳齡,已是個完全成熟的少女風韻,絕代風標,蓋世豔華,婀娜中另透出一種剛健,她和小師弟劍英並不因為長大了而有所疏遠,仍然是同出同遊,把閒下來的時光消磨於山水之間,不過這時兩人每在一起喁喁清談時,彼此都有一種微妙的感覺,這感覺常常使兩個人忸怩不安。

  有一天,約到掌燈時候,兩人剛從山下玩罷歸來,見師父端坐茅舍中松木雲床上,靠床邊放一支松油火燭,師父雙目神光電閃,直射兩人,一臉莊嚴肅穆之色,靈虛上人這種異常的神態,不由使雲兒劍英雙雙一驚,慌不及搶近雲床,並跪榻前。

  靈虛上人嘆口氣對兩人說道:“你們兩個一般武功基礎都已奠定,可惜天賦不同,自不能齊頭並進,雲兒應從巧、快方面著手,以補力氣不足,英兒得天獨厚,飲得靈鰻神血,力氣充沛,應求穩、實。由明天開始我分別按你們先天條件個別傳授,為求你們能全神貫注,不分心念,暫時分開學習。英兒明天隨我到峰後斷崖下面另開居所,雲兒可留峰頂原地進修。”

  說完話,雙目一閉,靜坐不語,兩個人叩個頭退出來,彼此心中都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感傷,呆站室外互相凝睇。

  半晌,雲兒才帶傷感的低聲說道:“師弟,明天我們就要暫時分離,雖說相距很近,但師父外和內嚴,沒有他老人家的吩咐,決不能隨便晤面,我擔心你一個人住到那千丈深崖之中,吃喝都沒有人再照顧你……”

  劍英見雲姊姊義重深情,這些瑣事她都想到,不由劍眉輕揚,星目含情,看著她笑道:“雲姊,小弟幾年來承姊姊處處愛護,心中感激異常,現在我已長大,這些瑣事哪能還讓姊姊操心,再說我也不能讓姊姊這樣照顧我一輩子……”

  他說話時,雲兒一雙秋水般的妙目一直盯在他的臉上,聽他一口一個姊姊叫得怪甜,不由粉臉上輕泛笑意,聽到最後那句話,驀然色變,粉臉上笑意突斂,她口中“啊”一聲,竟自轉身向自己房中走去。

  劍英雖然覺著雲姑娘神情不對,還認為她心傷小別,情懷不開,不由得嘆口氣回到自己臥室去了,傻弟弟哪知道是最後那句話出了毛病。

  雲兒滿腹委屈,憋著氣走回自己的臥室,她默然獨坐,思潮洶湧。在她一寸芳心之中,覺得自己這一生要嫁人,自非俞劍英莫屬。

  五年來朝夕廝依,同食同遊,她在英弟弟身上不知道用去了多少心血,如果反使他起厭惡之感,那真是大大的冤枉,一想到此,處不由雲姑娘寸心粉碎,愁腸百結,兩眼熱淚不由自覺簌簌下落。

  第二天雲兒天一亮就爬起床,她想以後不再管他了,但是想,兩條腿不自主又走到英弟弟的臥室門外,兩扇松木門大開著,屋中被縟不見,只餘下一張空木床,劍英也沒了影兒,再看他用的一把青鋼劍同時不見,知他已隨師父到峰後崖下去了,不由心中非常懊悔,昨夜自己負氣一走,他會不合因此而感傷心……為什麼走時竟不知會自己一聲……

  雲姑娘呆站在小師弟房中亂想了一陣,猛抬頭見師父站在門外面不遠處直看著自己,不由她又羞又怕,無奈何擺柳腰,輕移蓮步,壯著膽走近了上人跟前,口中問了聲:“師父你早。”人卻像插燭似拜了下去,伏地流淚,不敢抬頭再看師父神色。

  靈虛上人嘆口氣,扶起雲兒說道:“痴孩子,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了,因果輪迴,孽海茫茫,為師也要被你們這一對兒女冤家牽入情海漩渦之中。”

  上人話中暗透玄機,可是已入情網的雲姑娘一時間哪能意會到其中奧妙,她淚水盈睫,隨上人一隻挽著她右臂的手緩緩地站起身子,淚眼偷看師父神色全變,長眉舒展,滿臉慈愛,雲姑娘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嬌喊一聲:“師父,弟子我……”

  靈虛上人截住了雲兒的話笑道:“你不要再說下去,我全明白,現在你去取劍跟我到外面習劍去吧!”

  師徒出了茅舍竹籬,繞過竹陣,走入一塊五丈方圓的習武場中。

  這塊地方是雲兒和劍英習拳練劍的場所,四年多來她和英弟弟每天必在這兒學上兩個時辰的工夫,相互對手比試。師父從旁指點各種拳劍竅訣,改正兩人錯誤,今天習武場中景物依舊,仍是短草如茵,但她卻感到像失去了一件心愛的東西一樣。雖然在師父跟前不敢形露於外,但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滋味。

  靈虛上人從雲兒手中要過長劍,自己先練了一趟“越女劍”,只是招式非常緩慢,移步發招,吐劍轉身,每個姿勢變化都似蝸牛慢步,徐徐出手,足足有一個時辰,才把一百廿八手“越女劍”練完。

  上人收劍對雲兒笑道:“越女劍法,講求輕靈迅捷,出手變化盡力求快速,這趟劍法最適宜於女子習用。剛才我已把劍法中各種變化竅訣,都於化解演出,你可照樣練習,不過必需先求穩實緩進,到你能全部領悟其中奧妙之後,再由緩求快,由快化急,純熟之後自能得心應手,收發隨意,運用自如了。”

  上人說畢把劍還給雲兒,讓她照樣練習,自己又從旁指點,直到雲兒把一趟“越女劍”練完,師徒才離開習武場回到茅舍。

  此後靈虛上人每天都分別奔走峰頂、深崖之間,兩面督促指點這—對男女愛徒讀書習劍,雲姑娘除了在師父面前練劍讀書時尚能摒棄雜念,全神貫注以外,其他時間常常愁鎖柳眉,一顆心全跑到英弟弟身上去了。

  相思歲月,度日如年,雲姑娘懷念師弟日甚一日,她漸漸的芳心結,人逐漸消瘦,靈虛上人冷眼旁觀,知雲兒陷身情海,已難自拔。但他為造就劍英絕學武功,使他能成為武林奇葩,決不能讓兒女情愛迷亂了孩子的天生靈慧,誤他進境,所以任雲兒幽怨滿腹,只給個不理不問。

  而且他教育劍英、紫雲兩人的方法也各自不同,對雲兒是和顏悅色諄諄誘導,對劍英卻是厲顏疾色,限制極嚴,每次規定的功課,必需在限期內完成,稍有延誤必重予斥責。

  孩子只感覺相雲姊姊分開獨居崖底以後,師父好像換了一個人樣,每天規定的進修的課程又非常緊促,被迫得喘不過氣來,哪裡還有餘暇讓他去想雲姊姊,所以俞劍英的武功進境真有一日千里之勢。

  靈虛上人把自己苦心研究各派武技精華獨創的奇門八卦劍法和獨步武林的輕功絕技梯雲縱,在俞劍英獨居崖底三個月後,也開始逐步傳授。

  俞劍英神注心專,功力上突飛猛進,在他本人並不覺得,可是靈虛上人旁觀者清,見愛徒不負所望,自己一身絕世武功承繼有人,心中自是暗裡歡喜,也就更細心教授。

  斷崖谷底中,俞公子埋頭苦練,不過半年時間,他竟把奇門八卦劍法完全學會,這趟劍法是靈虛上人半生研究南北各派武技精華,取長捨短苦心化合而成,再加上他獨創手法,隨成獨步武林自成一派的劍術,劍法共有一百三十六式,暗合八卦循環之理。

  上人見愛徒已通竅,所差者火候而已,只要他以後能不斷練習自會達到預期成就。

  基礎既奠,就又把他帶回峰頂。雲兒和劍英半年小別,驟然見面,說不出兩人心裡有多高興,尤其是雲姑娘,她一見著師弟,說不出心中是愛是恨,千般感慨,半年未展的愁眉苦臉立時一掃而空,可是礙著師父,兩人只是相視一個會心的微笑。

  好像是隔了幾十年似的,笑去了千種幽怨。

  靈虛上人看他們這個情景,心中立時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他笑對兩人說道:“半年來你們分開學習,都有很大的進步,今天特准你們去打些野禽山兔之類,破例飲一次酒,休息兩日。”

  兩個人一聽之下高興得差一點跳起來,慌忙一齊對著上人跪地一拜,離開茅舍。雲兒走前面,俞劍英跟在身後,兩人繞出竹陣,急走如飛,約有一頓飯工夫,已離開排雲嶺峰頂,來到一個山腰中。

  雲兒靠在一株古松上,看了劍英一眼,立時低下頭去,一語不發。

  一路上兩人話也沒講一句,只顧疾走,現在這樣一停,局面自然不同,雲姑娘先來個低頭不語,英師弟只好走近姑娘身邊低喊一聲:“姊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3:41

十一

  他心想這聲姊姊至少要換到一聲英弟,哪知雲姑娘卻不答不理,只把一個身子轉動一下,兩隻手臂交錯扶在樹身上,低垂的頭卻移伏在兩臂上,這動作出了俞劍英意料之外,他呆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了。

  只見姑娘用紅絨紮著的一條又黑又亮的大辮子,垂在背上有點兒擺動,兩肩也似乎微微在抽動,他只得更走近點,附在姑娘耳邊又叫聲:“姊姊。”

  這一聲姊姊,叫的雲兒抽動的兩肩比剛才更利害些,俞劍英無可奈何,仲兩手輕搬住雲兒秀肩,慢慢地把她玲瓏嬌軀板過來。兩個人一對臉,可真把英弟弟嚇了一跳,見姑娘滿面淚痕,柳眉愁鎖,似乎有無窮幽怨,她睜大著一雙妙目,怔怔地凝注著他,傻弟弟哪經過這種事情,他竟也呆站著說不出話來。

  四目相對,互注良久,劍英才開口說道:“姊姊,你好像有滿腹委曲……”

  雲兒不等劍英把話說完,接口答道:“寒門薄命女,自知出身低微,怎配做你這宦門貴公子的姊姊,只恨我自作多情,俞劍英,你何苦再問我這些。”

  說完話,一下掙脫他扶在肩上雙手,轉身又向峰下跑去,姑娘身法輕靈,疾如脫弦快箭。

  俞劍英更非等閒身手,追一個流星趕月,他邊追邊喊道:“雲姊……你這話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說明白,你這樣真要把我急死悶死了……”

  他邊追邊叫,雲姑娘卻一味不理,劍英一急,猛展輕功絕技“登萍渡水”,他也不管斷崖深澗,摔下去就要粉身碎骨,雙足踏松登石,捷逾飄風,一連五六個飛躍已超過雲兒,立時回身攔住她去路,語帶傷感說道:“姊姊請留步片刻,聽小弟把幾句話說完,俞劍英數年來承姊姊處處關顧,姊姊情深何異骨肉,我年幼無知,縱有得罪姊姊的地方,亦請姊姊原諒,能把小弟錯處明白的說出,我自當向姊姊賠禮請罪,你這樣不明不白的只管一個人生氣,小弟到現在確還不知道錯在何處,難道小弟的出身宦門就是姊姊厭棄我的理由嗎?”

  他說著活,竟也急的星目落淚,雲姑娘聽完他的話,又見他急的那個樣子,心中積存的一點誤會早已完全冰釋了,細想起來,還是自己死心眼,硬往壞處想,一半也是想藉機試探下他的心中對自己究竟有幾分情意。如今被俞劍英拿話一逼,自己倒覺著沒話可說了。一時間她竟弄個無言以對,呆站了一會兒。終被她想出一個好辦法來。雲姑娘妙目流轉,看兩人停身的地方正是一個小突岩,說地方也就不過有一丈方圓大小,右面是一個橫澗,深有百丈,姑娘向右一邁步,人卻裝出要暈倒的樣子,英師弟哪知道這是雲姊姊的詭計,還認為她真的得了什麼急症,趕忙進兩步伸手住捉她一隻玉臂,雲姑娘也就順勢全身倒向英師弟懷裡。

  這一下俞劍英不得不把她全身抱住,急得直問:“姊姊,你怎麼了?”

  雲姑娘卻把頭埋在劍英懷中偷偷暗笑,劍英抱著她走幾步,到一棵矮松下面坐在地上,再低頭看她兩眼微閉,嘴角泛笑,聰明的俞公子立時醒悟她在故意放刁,也就來個將計就計,把她輕攬懷中飽餐秀色。

  雲姑娘人樣花枝,絕世姿容,小師弟看得心中怦然亂跳,他已成年長大,情懷初開,哪會受得住這般誘惑,不禁低喊聲:“雲姊姊,你真美。”低下頭輕輕的親一下姑娘櫻唇……

  雲姑娘猛睜雙眼,只羞個滿面飛紅,一挺身掙脫懷抱,滿面嬌羞,嗔道:“你真敢……”

  敢什麼她沒有說,但已把俞劍英嚇個驚魂天外,他慌忙站起,恭身一揖道:“姊姊我錯了……”

  雲姑娘輕咬下唇,妙目情注,一伸手拉住英弟弟的右手低聲道:“別害怕,我逗你玩呢!”說著話她又羞個嬌靨泛霞。

  英弟弟做錯事自然是任人擺佈,她拉著他並肩坐下,互訴著別後相思……

  兩個人耽誤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才各展身手打了幾隻山禽野兔,並肩談笑著趕回排雲嶺上,雲姑娘親自動手做菜,英弟弟一邊幫忙打雜,到天色將暮的時候,已做好全部菜餚,雲兒請示上人後把酒菜擺到峰頂一個大青石上,師徒三個人準備要賞月夜飲。

  那晚上萬里碧空,月華似水,靈虛上人一面吃酒,一面講述著武林中奇人異事。

  雲兒、劍英全都聽得心神嚮往,殷殷追問,上人今夜似乎特別高興,凡兩人追問的事均代為解說,不覺夜色已入二更過後,仰面月華朗朗照絕峰,雲姑娘玉手掌壺,替師父師弟斟滿酒杯。

  猛聞一聲猿嘯破空傳來,俞劍英怦然心動,正想起身去查看一下,抬頭遙兒一條黑影踏月而來,身法奇快,疾逾流星,不過是眨眼工夫,黑影已停在三人丈餘遠處。

  他哈哈一陣笑,聲若洪鐘,發話道:“牛鼻子雅興不淺,老化子又來打擾了。”

  來人聲住,俞劍英已聽出是義父口音,慌忙起身迎上去,拜伏於地說道:”英兒不知義父駕臨,未能親迎慈顏,乞義父恕罪。”

  八臂神乞扶起劍英笑道:“牛鼻子一肚皮天文地理,把徒弟也教得酸氣衝天,乾爹是江湖草莽,不懂這一套,孩子起來吧。”

  口中說話,手拉著劍英大踏步闖到大青石邊,雲兒深知這位風塵奇人嗜酒如命,慌忙先送過去一大杯酒。

  桑逸塵是酒到杯乾,一連喝了三大杯才笑道:“今夜是什麼好日子,你們這位牛鼻子師父竟動了菩薩心腸……”

  靈虛上人截住他的話笑答道:“老怪物你不要只管貪嘴,把人家殘廢人單個兒丟到峰邊……”

  桑逸塵突然神色一變,嘆口氣道:“我老化子一生從不服人,唯對你這個牛鼻子確實心服口服了……”

  他話到這裡轉頭喊道:“老和尚別再隱隱藏藏,人家牛鼻子早已看到你了。”

  一語未住,來路上又出現一團黑影,月光下急如飛矢,一瞬間已到幾人跟前,俞劍英抬頭一看,來人竟是僧袍芒履的大和尚,光禿禿一顆頭,火烙了幾個戒印,淺灰色肥大僧袍,左袖在夜風中蕩來飄去,白面長眉,環眼海口,他一現身,伸出一隻右臂單掌打訊笑道:“出家人身殘孽重,本應當隔絕人世,面壁深山,奈何難斷骨肉情,紅塵又侵枯槁心,佛門雖大,看來仍難渡我這俗質凡夫了。”

  靈虛上人也合掌答道:“無我無皮相,佛自在心頭,和尚你發的什麼痴。”

  上人話剛說完,雲兒嬌喊一聲:“父親,你想死女兒了。”猛可裡撲向大和尚跟前,盈盈跪拜下去。

  和尚用一隻右臂扶起雲兒道:“六易暑寒,你已完全成人,故友義重情深,豈可不謝。”和尚說著話對上人又是一禮。

  八臂神乞皺著眉道:“你們這一僧一道,今天全變成了斯文秀才,哪來的這多酸禮,坐下來吃酒啦。”

  他這一嚷,大家都只好坐下。

  和尚吃下了兩杯靈虛上人特製的桃汁露,對菜餚卻一口未動,立時起身對雲兒道:“我已許下十五年面壁心願,本來不能來看你,但難卻你桑師叔堅邀盛情,原只想和你師父清淡一夕……即時告辭,不想仍和你見了面,我身受佛門戒規慈悲,面壁功只忌雜念,十五年轉眼就到,父女們自會有再見之日,現在不准你纏我。”

  說畢,霍然起身,猛抖右臂僧袍,全身飛起兩丈多高,月光下一團黑影向來路疾馳而去,大和尚動作太快,雲兒剛喊得一聲爹爹,他人已出了十幾丈遠,姑娘起身想追,卻被靈虛上人喝止,姑娘不敢違抗師命,只得坐下去低頭流淚。

  桑逸塵對大和尚這樣決絕作法也不滿意,怔著神望和尚背影完全消失後搖搖頭道:“陳北鶴半生江湖,出家後竟會六根全絕,我不信佛門不講求父慈子孝。”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3:51

十二

  靈虛上人點頭笑道:“覺生初涉禪功,一意誠痴,十五年面壁心願,自會還給他人生真諦,何苦讓兒女情壞他道基。”

  幾個人又談了一陣,直到四更過後,才分別人茅舍休息。此後,八臂神乞桑逸塵果然留到排雲嶺上,把自己成名絕技降龍伏虎掌和獨門暗器燕尾追魂釘,開始傳授劍英和雲兒。

  八臂神乞留在排雲嶺整整一年,劍英和雲兒對降龍伏虎掌、燕尾追魂釘手法竅訣已完全純熟,桑逸塵才告別下山。

  八臂神乞走後不到兩個月,有一天靈虛上人把俞劍英叫去對他說:“你武功方面已得我十之五六的真傳,也應該到江湖中歷練歷練,明天你就下山,我有事需即時離山一行,關於你報父母大仇之事乃人子之道,我自不便阻攔你,但不得亂傷無辜,你轉告雲兒,仍需暫留排雲嶺上,俟我回來後對她自有安排。”

  上人吩咐完話,竟先離了排雲嶺,飄然遠走。俞劍英心中立刻湧上了千頭萬緒,他數年報父母大仇心願一旦去實現它,心中自是高興萬分,可是雲姊姊又使他不願離山,他百感交集,心神無主,只得先去找著雲姑娘,把師父吩咐的話轉告給她。

  雲兒聽完劍英的話,知小師弟奉命離山,而且明天就走,不由她芳心一驚,粉面突變,全身亦似在顫抖,就是沒有哭出聲罷了。

  她呆呆地看了劍英一陣,低頭問道:“師父可說我的事……”

  劍英接口說:“他老人家吩咐說姊姊暫留排雲嶺上,等他回來再示行止……”

  雲兒道:“你知師父老人家到哪裡去了?”

  俞劍英搖頭說:“師父行色匆匆,並未示知去處。”

  陳紫雲猛然轉身,秀目裡滾滾淚落,顫聲問道:“你……你明天上午就走……我……送……你……”話說完。人卻嗚嗚咽咽地哭出了聲。

  俞劍英不是鐵石心腸,他也急個星目淚下,進一步握著雲姑娘兩隻手道:“姊姊,你不要哭了,小弟此番離山,固然是師父授意,事完之後,我立刻回來看姊姊……”

  紫雲苦笑一下答道:“事世無常,你想的不見得就能做到,只願你此行平安,我願意等你一輩子……”

  俞劍英點頭答說:“時候快入子夜,姊姊也該自去休息吧!”

  第二天早晨,劍英剛離床下地,雲兒已悄悄推門進來,姑娘動手替他整好簡單的行李寶劍,拉著他出去吃早飯,端著碗誰都覺著咽喉裡似有一塊東西堵著,你勸我,我勸你,都勉強吃了一碗,雲兒愁腸百結,但她卻強裝笑意,背上行李送劍英離開了排雲嶺。

  深秋天氣,早晨裡寒風飄飄。兩個人迎寒風步下絕峰,回首望仙嶺雲封霧鎖,姑娘心裡痛楚,直似萬箭透胸,她暗地咬牙,不願多增英弟悵惘離情。

  兩人轉過幾座山峰,已走出幾十里路,雲兒看天色快近中午,找一個大山石旁邊坐下,拿出來兩包做好野味乾糧,笑道:“英弟,出山這一兩天內恐怕買不到吃喝之物,這是我昨夜給你趕製的一點乾糧,你帶著路上用吧!”

  劍英伸手接過,順勢帶住了姑娘玉腕,他淒然說道:“姊姊待我情深恩高,真叫我無法報答,小弟心裡有句活一直不敢出口……”

  雲兒問道:“你心裡有一句什麼話……”

  俞公子嘆口氣道:“我是想能和姊姊永遠廝守……”

  雲姑娘笑道:“俞劍英,我明白你的話,陳紫雲負不了你,十年百年不見你,天上人間還是我清白女兒身,只怕你害我……”

  俞劍英起身答道:“姊姊你放心!俞劍英不是負心無義之人,大仇報過,我立刻回來看姊姊,然後天涯海角找我義父,我求他老人家轉求師父。”

  兩人大事片言定局,可是這一來離情更濃,攜手並肩,眺望滿山楓葉紅,忍不住同灑離情別緒淚……

  這樣不知過了有多少時候,俞劍英看天色已不早,才含淚道:“姊姊,時候不早了,我該上路啦,姊姊也請回吧!”

  俞劍英從地上取起自己行李長劍,口裡喊道:“姊姊保重。”大踏步向前走去。

  雲兒爬上一個峰頂,看著英弟身影在叢山中消失,不由黯然魂消,淚水如斷線珍珠,久久不肯離去……

  俞劍英滿懷悵惘家恨,告別了七年學藝的地方。他百感交集,心亂如麻,提丹田一口真氣仰面發出一聲長嘯,嘯作龍吟,響滿山谷,似乎這一聲長嘯,發洩出他胸中全部幽怨積悲。

  嘯聲悠悠繞山谷長鳴,俞劍英卻施展出輕功提縱身法疾越峰嶺,下山而去。

  排雲嶺在九華山千峰深處,俞劍英一身功夫,也走了兩日一夜才出這座皖中名山,抬頭兒官道上車馬成行,行人不絕,深秋季節,黃葉飄飛。

  俞劍英初入江湖,而且也算無家可歸的人了,他四顧茫茫,不勝身世飄零之感,不由呆呆地站在路邊上出了一會神,良久後才隻身一劍,加入行人群中。

  猛然有兩匹急如電掣的快馬,蕩起了滾滾塵土,箭一般由劍英身後來路上馳來,前面馬上坐一個身穿深藍色勁裝少女,外披著白緞子斗蓬,青帕包頭,後拖燕尾,窄窄金蓮蹬著紅緞子鐵尖小劍靴,腰中橫束著白綾帶子。

  她馬兒衝到了劍英跟前忽的慢下來,流盼電閃,妙目裡驀射出兩道神光,逼視著初出茅廬的俞劍英。

  俞公子並不害怕,藉機會也仔細地打量那馬上少女,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瑤鼻櫻口,粉臉兒泛紅潮,豔比桃花,纖纖腰,白玉手,膚肌勝雪,看年齡也不過十八九歲,說人才並不比雲姊姊差。最可恨她眉兒俏,眼兒笑,美中帶媚,官道上行人不絕,她就是膽大得毫無顧忌,只管秋波流轉,上下打閃,把俞劍英從頭上到腳跟看個一無所遺。

  忽聞背後一個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小姐,趕路吧!”

  劍英猛回頭,見少女馬旁邊又多匹白色健馬,白馬襯紅裝,紅裝裹個俏丫頭,看丫頭年齡不過十四五歲,頭梳雙辮,辮纏白綾結蝴蝶,紅緞對襟衫,紅緞長褲,背上十字交叉著兩柄長劍,劍把飄紅穗,全身噴火。媚姑娘帶著俏丫頭並騎聯立,兩個人同時帶轉馬頭,馬蕩塵飛,兩騎如箭,不大工夫全走的沒子影兒。

  俞劍英突然心中一動,暗笑道:看這主婢兩人分明都有著極好的武功,常聽義父說起江湖上三種人雖為難惹,一種是出家的僧道尼姑,一種是溫文爾雅的書生人物,還有就是秀美的年輕少女,因為這三種人外貌上看去都似平淡無奇,極不適合在江湖中闖蕩,如果他她們不是身負絕技,決不會獨自出入江湖。

  那主婢兩個少女看上去身手嬌健,騎術精良,又都是花枝人樣,美媚秀慧,而且她們大膽的出乎常情,決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也許是綠林中女盜,她們既然都注意了自己,說不定存了什麼歹念頭,以後自己一切行動都應處處留神才對……

  他心裡在想,腳下面卻加緊了步子,沿大道直奔合肥。

  曉行夜宿不過兩天工夫,已經達合肥府,一路上並未發生什麼事故,也沒有再碰到那主婢兩個少女。

  俞劍英進城時候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這時候正是夜市初展,街道上行人如梭,接踵擦肩,熱鬧異常,俞公子青衣布履,身背長劍,他躑躅於巡撫府前,看兒時深居三年舊地,景物依舊面目全非,模模糊糊尚記得隨大媽啟蒙就讀後園花庭,書僮美婢側立伺候,大媽慈容,課讀諄諄誘導,生母旁側助教,撫愛備至,父親大堂理事歸來,團聚花庭,就把自己親抱膝上逗樂,那生活何異天堂樂園。

  如今童年記憶尤深,可是父親大媽均遭宦官陷害,含恨九泉。

  生身娘開封濺血慘死,落個棄屍庭院。

  他想著不禁淚若泉湧,肝膽欲碎,脫口喊道:“我俞劍英要不把你們那般逆閹權宦、綠林惡人劍劍斬絕,死不瞑目……”

  巡撫府兩扇半閉的大鐵門裡,立時閃出來六七個捕快模樣的人物,其中一個似是帶班頭兒,他一面對頭劍英走,一面厲喝道:“什麼人膽敢在巡撫衙門前高聲呼叫,大概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吧……”

  幾個人說著話已走近俞公子身邊,那個帶班頭兒驀然舉起手中馬鞭子照住俞劍英頭上就抽。

  俞公子一聲冷笑,待鞭子快臨頭上,猛可裡伸出左手接住鞭尾,微微用力一帶,那個捕快頭兒驟覺一股強大的吸力,全身向前一栽,心知不妙,慌忙把手一鬆,想丟了手中皮鞭,哪知五個指頭竟全不理會,仍然是緊捏著鞭子,好像一隻右手已不是他自己的一樣,眼看他就要撞在俞劍英身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4:02

十三

  俞公子只微微一閃輕聲喝道:“惡奴鷹爪,竟敢出手傷人。”

  右手並食中二指輕輕在那捕快帶班頭兒的後腰“督脈穴”上一點,趁勢抓住他前栽的身子。

  說也奇怪,那捕快帶班經俞劍英把他身子扶正以後,就直挺挺的站在地上,瞪大了兩眼,卻一語不發,變得像一個木頭雕刻的人樣。

  這時另外的六個人都已趕到了跟前,大家一看帶班頭兒筆直的站在那兒,手中垂著馬鞭子,兩隻眼瞪的快要繃破了眼皮,半張著嘴,一語不發,一時間都沒了主意,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樣手法。中間有一個年歲較大點的捕快看了半晌,喝道:“夥計們別放走這年輕小夥子,我們帶班的班頭兒中了他的邪法,這小子準是白蓮教的人物,長腿李二快去請總捕頭,我們抽傢伙圍上他。”

  他這一喊,其他五個人如夢初醒,有一個回頭就往巡撫府裡跑,餘下五個全拔出鐵尺單刀圍住了俞公子。

  俞劍英憋的滿腔悲忿,哪裡忍得下去,倏的劍眉一挑,就想動手。

  這時候猛然由暮色中馳過一匹快馬,急如飄風,眨眨眼已到幾人跟前,馬上人一抖手,飛出一條長索,活蛇樣繞在幾個捕快身上,接著馬上人一挫腕子,只聽到幾聲撲撲通一陣連響。五個捕快全摔出去七八尺遠,手中的鐵尺單刀四下亂飛。

  馬上人一帶轡繩,棗紅馬打個旋轉到劍英面前,她低聲說,“什麼事和這種小人鬥氣,看樣子你大概是初次走江湖,安徽巡撫衙中總捕頭身手不凡,何苦招惹這種不必要的麻煩,現在快點走。”

  她話未完又急馳來一白馬,馬上俏丫頭翻身離蹬,一飄身坐在那匹棗紅馬後面,望著劍英指著馬嬌聲說道:“上馬,走。”

  俞公子已看清楚這兩人正是他路上遇到的主婢兩個少女,不過這時候沒有工夫去問人家姓名來歷,自己一身大事實在也犯不著招惹這種無謂的麻煩。俞公子急切間心裡一轉立時定了主意,也不再講話,對著人家姑娘一拱手,縱身跳上了那匹白色健馬。剛剛坐好,那姑娘一帶轡繩,棗紅馬立時揚蹄奮闖快如箭發,白馬一聲長嘶,疾馳急追而去。

  他們剛一走,巡撫府兩扇大鐵門跟著衝出來十五六個疾服勁裝的漢子,最後面跟一個四十開外,身穿長袍的中年大漢,看看那向北面急馳的兩匹馬馬,發出一聲冷笑,對那群捕快們吩咐道:“你們還急個什麼勁,人家已經走了。”

  說著話走到那位挺立著的捕快跟前上下看了一陣,仰面一陣狂笑,道:“好狂妄的東西,仗著兩手點穴法就這樣眼空四海了嗎?我要叫你真在合肥一帶如此橫行,我飛鼠仇天成就算枉闖了廿年江湖啦。”

  他說完話,伸出右手在那個捕頭後心一拍,那人哼下一聲,吐出一口濃痰,人才呀的一聲講出來話。

  回頭看到總捕頭那付冷冰冰的面孔,嚇得慌忙跪拜了下去說道:“小人無能,又勞總捕頭伸助援手……”

  飛鼠仇天成搖搖頭,問過了俞劍英的年齡像貌,及經過情形,聽到少女出手,飛索一下摔倒五個捕快,面色忽然大變,沉吟良久,才吩咐身邊一群人道:“你們立時分頭探聽他們落腳的客棧,如發現他們行蹤,不許貿然動手,快回來報告我知道。”

  他這一吩咐,身旁一群捕快立時四散而去。

  且說劍英跟在那少女棗紅馬後面一陣急馳,不大工夫已有三四里路遠近。

  漸漸的進入一片荒野,馬上姑娘回頭兒見沒人追來,才收住急進快馬,對俞劍英笑笑道:“巡托府總捕頭飛鼠仇天成,過去原是江湖獨腳大盜,一柄厚背薄刃鬼頭刀和十二支淬毒飛鏢,在綠林道上很有點名氣,近年來被安徽巡撫汪培羅至幕下,你這人也真奇怪,為什麼會跑到巡撫府前去胡鬧,難道你想殺官造反。”

  俞劍英這件事做的也莫名其妙,他不過是懷念親情感傷過深,徘徊巡撫府前想找點兒時的記憶,哪知道竟闖出禍來,可是聽姑娘一提汪培兩個字,驀然如焦雷轟頂,那不是父母含冤慘死的禍首嗎?俞大人不為查辦汪培,自然不會觸怒逆閹魏忠賢假詔抄家,想不到誤打誤撞找出他的下落來。

  他只管在低頭想心事,卻忘記回答人家的問話,可是馬上少女的想法卻又不同,她認為是自己的言語有點過份,刺傷了他的心,所以他低頭不語,不由長長地嘆口氣又道:“你為什麼不講話呢?是不是我說的話傷了你的心,不過我完全是一片好意,你不要……”

  俞劍英被人家拿話一擠,才感自己實在太失禮了,慌忙拱手答道:“女英雄哪裡話,萍水相逢承蒙相助,我感激還來不及,何況女英雄講的話又都是句句金玉良言,我自知初離師門,全無一點江湖閱歷,女英雄一番教言使俞某人獲益不淺,我這裡謝謝下。”

  說著話在馬上躬身一揖。

  馬上少女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聲道:“你這人真是……剛才給你說話你連理也不理,現在又滿口咬文嚼字酸氣衝天,其實江湖上偶伸援手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據我觀察,你確是第一次踏入江湖,不知君駕出身何門何派,令師何人,能否見告一二?”

  俞劍英聽完話,心中暗想:在沒有瞭解對方出身之前,如何能先把自己的身世來歷告訴她呢?他心中定了主意,立時笑道:“家師未立門派,徒弟也不過就是我一個而已,徒忌師諱,還請女英雄原諒才好。”

  馬上少女點頭笑道:“你的話我全都相信,我也猜想得到令師定是一位息隱風塵中的奇人,現在我們不談這個,那麼你自己的姓名呢?這總應該告訴我吧……”

  這時坐在姑娘棗紅馬鞍後的俏丫頭突然笑著接口道:“喲!小姐,你要問人家姓名,應該先把自己姓名告訴人家嘛,免得人家相公心裡又犯疑。”

  姑娘回頭笑罵道:“蠢丫頭,誰讓你多嘴。”她口裡在罵臉卻又轉對著劍英笑道:“這麼吧!我先把自己的姓名說了,然後你再說出你的姓名,這樣似乎才公平,賤姓程,小字玉玲,世居小孤山附近雙水壩綠竹堡。”

  俏丫頭接口笑道:“還有呢,江湖上人稱白燕兒的就是我們小姐的外號。我們小姐一向從不肯管別人閒事,只單單對你一個人如此,這是破天荒的事,再說……”

  程玉玲微含嗔意,回頭喝道:“蠢丫頭,哪來的這多閒話,再多話,當心我打爛你一張貧嘴。”

  俏丫頭挨了罵,眨眨眼,偏偏頭,又做個鬼臉偷笑,程玉玲卻對著俞公子揚揚手笑道:“這丫頭從小跟著我一塊兒長大,被我把她寵壞了,寒門少家教,相公你不要見笑。”

  俞劍英看她們主婢兩個一唱一和,程玉玲嬌中透媚,絕世風標,俏丫頭嬌中帶俏,風韻撩人,也就拱拱手微笑答道:“姑娘主婢拔俗超塵,落落風範,武林兒女自然是不拘小節,這才是英雄本色,俞某對兩位巾幗英才心中非常欽佩。”

  程玉玲搖搖頭說道:“看不出你倒還會這套,給人戴高帽子的本領,放開這些閒話不談,說了半天我們的姓名都告訴了你,你卻閉口不提來歷姓名,是不是想賴……”

  俞劍英不等她話說完接口說道:“在下姓俞草字劍英,祖籍河北正定。我自幼喪父母,琴劍飄零,四海一身,到處為家。夠了吧,姑娘!”

  白燕兒程玉玲,俏丫頭梅香和俞劍英三人兩騎又走了一段路程,俞劍英忽然問道:“此時天色已然將近初更,俞某人感謝握手,此情留待日後報答,我不便再打擾偕行,害得姑娘們一騎雙乘,我就此告辭了。”

  說罷,翻身跳下健馬,拱拱手,轉身就走。

  程姑娘心中一急慌忙喊道:“你不要走。”

  俞劍英止步回頭,白燕兒騰身離鞍,對著他笑道:“合肥城恐早已滿佈眼線尋你行蹤,你何苦自投羅網……”

  俞公子截住了姑娘的話冷笑道:“俞劍英單人一劍,視捕快驍騎猶如一群螞蟻,仇天成亦不過跳樑小丑,我不信合肥巡撫府中一般刁吏惡僕能把我俞某人困住。”

  他說話豪氣沖霄,劍目怒視,俊目放光,玉面透怒容,瀟灑中英氣逼人。

  程姑娘扭柳腰款移蓮步,直走到劍英跟著說道:“我知道你狠,不過俗語說得好,雙拳不敵四手,好漢不打人多……何況你這樣毫無一點計畫,無意打草驚蛇,相公你難道不明白匹夫之勇這句話嗎?”

  程姑娘說著話笑容斂去,兩隻圓圓的大眼裡光如閃電,她怔著神盯在俞公子的面上,那神情是教訓也似在期等著答覆。

  俞劍英好像冷水澆頭,呆站著看人家姑娘發怔,心裡回味程姑娘剛才說的一番話,不但合理入理,而且每句金玉,自己隨恩師文武並修,讀書不少,怎麼能這樣意氣用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4:13

十四

  聰明的程姑娘已看對方被自己幾句話說得心服口服,立時接著笑道:“目前無論如何是不能再去合肥城內,你如信得過我,離此不遠處我有一家親戚,我們在那裡暫時住兩天,什麼事慢慢計議,我會為你盡力……”

  俞公子半晌沉吟,才抬頭看著姑娘說道:“俞某人聆聽教言,自悔作事盂浪,姑娘說匹夫之勇使我慚愧已極,只是這樣打擾你……我深覺……”

  玉玲聽他這樣說,知他已然答應,心中高興異常,接口笑道:“千里聚萍蹤自是有緣,你就不要再客氣了。”

  姑娘說完,回頭招呼俏丫頭送過來白色健馬,劍英接馬稱謝,縱身上鞍,玉玲梅香一騎雙乘,兩馬並發,八個鐵蹄飛蕩陣陣塵土,趁朗星秋風如箭北馳。

  兩匹馬一陣緊走,也就不過是頓飯工夫,來到一片樹林前面,繞過那片樹林,夜色中巍巍獨立一所高大莊院。程玉玲翻身跳下馬,對劍英笑笑道:“到了,下馬吧。”

  她說著慇勤的親自去接俞公子手中馬韁。

  劍英急急下馬背,連聲說:“姑娘,我不敢當……”

  玉玲笑著伸手道:“我願意嘛,你又鬧客氣……”

  劍英沒法子,還是把韁繩交給姑娘,俏丫頭梅香在他們說話時,獨騎姑娘棗紅馬闖入莊院裡。

  不大工夫,沉寂的莊院中驀然亮起四盞手提氣死風燈,八個壯漢跟在俏丫頭梅香身後,急急的對著玉玲和劍英走來。

  他們一見程姑娘全部躬身施禮,口裡齊聲說道:“金莊主在大廳恭候姑娘芳駕。”

  說罷四個執燈人分在前面兩邊引路,另四個搶著接過姑娘手中的馬隨後跟進。

  玉玲只對他們輕輕一拱手算是還禮,回頭看劍英在發怔出神,她笑著說:“你怎麼啦,剛才發狠時豪氣沖霄,現在卻滿面猶疑趔趄不前,我不會害你……放心的跟我進去。”

  說著她竟伸出纖纖玉手,拉了一下劍英衣袖,俞公子只得跟在姑娘身後面向前走。

  進了大門,穿過廣大庭院,看兩邊巨屋連接不下百間,走完一條白石道又登上九層石級,大廳上燈光如畫。靠門邊站一個中年大漢,虯胡繞頰,濃眉虎目,黑面長袍,襟鈕未扣,看樣子大概是剛從床上爬起不久。他一看玉玲,慌著拱手笑道:“什麼風吹來小姐,勞駕突蒞,恕我未能先知遠迎。”

  姑娘笑著福了一禮道:“金二哥你好,深夜打擾清夢,小妹已深感不安,怎敢還勞二哥親迎呢!”

  那中年壯漢笑答道:“小姐那裡話,你難得來一次,不是順路恐怕請還請不到哩。”

  壯漢說著話長揖肅客,把玉玲和劍英讓進客廳。

  大家分賓主落了座位,程姑娘指著劍英對大漢說道:“這位是俞劍英相公,和小妹聯騎結伴,遊蹤四海,俞相公武林奇才,高人門徒,本領大的很呢!”

  聯騎結伴這句話有點含糊,再來個武林奇才這是故意捧俞公子,那中年漢子心中雖然懷疑,但他深知程玉玲傲骨冰心,從不對任何男子稍假詞色,而且她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幼受父母鐵砂掌程九鵬、神針追魂萬金鳳百般愛護,再加上她天資超人,一身兼父母兩人之長,比他兩個哥哥程天龍程小虎全都高明。今天她能親口稱讚俞公子為武林奇才,那當然不會含糊,不由對劍英多看兩眼。

  燈光下看他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一派秀氣,猿臂蜂腰,英俊中透出剛健,看風標如光風霽月,說人品果然是瑤池仙品。

  他看完俞公子心中恍然大悟,起身對劍英抱拳笑道:“俞公子駕臨寒舍,金家屯生色不少,我金大亮能親睹風采,實感榮幸之至。”

  俞公子慌忙起身還禮笑道:“俞劍英末學後進,承莊主如此誇獎實感汗顏,且深夜投宿寶莊,驚擾清夢,內心更感不安矣!”

  玉玲接口笑道:“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說這種無謂客套話,金二哥,我們還沒吃晚飯呢,隨便給我作點飯吃好麼?”

  金大亮連口的答應著,立時吩咐叫廚下整治了一桌豐盛酒席,不大工夫酒菜齊上,金大亮親陪劍英玉玲用過酒飯,後面早已收拾好兩間靜室,兩個垂髻小婢,手提紅燈把俞公子送到臥室後退出,劍英打量臥房中錦帳繡被,豪華富麗。

  心中對金大亮的來路頗多懷疑,但主人待客情深,不容他多涉遐想,隨熄了燈運一陣吐納工夫,才倒頭睡去。

  第二天劍英起床,剛剛漱洗過,半閉的門微動,闖進來玉玲姑娘,劍英慌忙站起身讓坐,姑娘媚笑著坐下來跟劍英聊天,程玉玲轉彎抹角無非都是詢求公子身世來歷,俞劍英打定主意,一味推諉不說。兩個人說了半天,姑娘仍沒有探到半點消息,但卻堅留俞公子在金家屯多住兩天,她說合肥尚未完全恢復平靜,過幾天再去才能出人意料之外。

  劍英盛情難卻,只得暫時留下,奇怪的是俞公子自初來那夜見過莊主一面外,這幾天均未再見。

  除俏了頭梅香照顧他起居之外,就只有程玉玲日夜陪著他,吃飯也是兩個人單開一桌,金家的僕人婢女均很少有機會接觸。這日子如果說不讓劍英玉玲之間生出感情,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程姑娘誠心施愛,曲意奉承,俞公子只覺著她溫柔得像一池春水,漸漸地覺得她可愛的地方比雲姊姊更多……

  俞劍英在金家莊一住旬日,程姑娘用盡了心機手段,她見俞公子漸漸上鉤,芳心中自然是無限歡喜,俏丫頭變成了牽線紅娘,找機會替姑娘代傳愛意。這局面任他俞劍英俠肝義膽,但也免不了要動兒女心腸。

  有一夜趁明月霜華,程姑娘擺筵花園和他吃酒賞月,秋月如輪光,鋪花畦亭台,菊香蟬鳴,景物如畫,俏丫頭侍候兩人吃了幾杯酒後悄悄退去。

  程姑娘趁幾分醉意,玉手捧杯繞到劍英身前,她望他,他也望她,四目相對,都蕩起微微笑意。姑娘把酒杯送到了劍英唇邊問道:“你幾歲,是哥哥還是弟弟。”

  劍英喝乾酒笑道:“十七歲。”姑娘說:“弟弟,我比你大三歲,叫我姊姊。”

  劍英笑叫道:“姊姊……”

  姑娘驀然丟了手中酒杯,輕喊道:“弟弟你要害死我……”隨著這句話人也倒入了劍英懷中,她變得似一隻小鳥,溫順得像一隻綿羊,發隨夜風送入劍英鼻孔中,陣陣幽香……

  肌膚相親,酒助愁念,兩個人臉兒上都迸出紅光。程玉玲顫聲兒又叫聲:“弟弟……”緊接著送上來兩片櫻唇……

  火樣的熱,蜜樣的甜,兩個人都有點把持不住……眼看這兩個孩子都將要沉入慾海之中……

  驀然,俞劍英想起了排雲嶺待他早歸的紫雲姑娘,一想起雲姊姊,他猛似冷水澆頭,慾念頓消,人也消醒,仰面望秋月,長長的吸口涼氣,推開程姑娘翻身往自己臥室跑去。

  這地方當然是不能再住,他順手抓起長劍鏢袋,雙足一頓,飛入院中,一提身上了屋面。箭一般向外飛奔,一口氣走了兩三里路,才停下身子。

  看後面沒人追來,抬頭秋月如鏡,高懸碧空,俞劍英嘆口氣暗想,好險,好險,一步大意幾乎造成大恨,萬一失足,叫自己如何對得起排雲嶺待渡年華的雲姊姊呢?

  可是程姑娘對自己太好了,這樣決絕告別不是大傷她的心嗎?

  俞公子愈想愈覺著自己不對,不由站在月光下進退難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4:25

十五

  他這略一猶豫,來路上風馳電掣般狂奔來一條黑影,不過眨眼工夫已到劍英跟前,程玉玲仍穿著吃酒時的衣服,手裡卻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她攔住了劍英去路,薄含嗔怒地問道:“俞劍英,程玉玲清白女兒身,你就這樣走了麼,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現在我也顧不得羞恥了,告訴你,程玉玲生是你們俞家人,死是俞門鬼……你要走就先殺了我。”

  俞劍英聽完,心中確被程姑娘痴情感動,可是他不能負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陳紫雲。一想到這裡,把一片憐憫之心化作一腔煩惱,他仰天一聲長笑,聲音悲壯直衝夜空,笑聲住後轉頭對玉玲道:“姊姊,謝謝你十餘日款待深情,俞劍英永銘肺腑,至死不忘,至於姊姊對我一片愛心,恕我不能接受,我自有難言苦衷,姊姊愛我就請原諒我吧!”說罷話轉身就走。

  程玉玲聽完話,粉面色變,驀然蓮足點地“飛燕掠波”颯颯風響,攔住了劍英去路,她劍指俞公子帶怒叱道:“你真是天下第一等負情薄義人,你有什麼苦衷說出來我聽聽,果是情有可原,我自當削髮入山,不再歷塵世,白燕兒決不是平常女兒,我說得出就做得到,俞劍英你說。”

  程玉玲話鋒凌厲,咄咄逼人,俞劍英心中暗想,今天如不能把這件事決絕處置,斷去情絲,以後恐怕地還要找機會糾纏不肯罷休,萬一讓雲姊姊知道了,她定然是痛碎芳心,就是師父義父聽到消息也必然不肯饒恕。

  想到這兒他暗地咬牙,故作冷笑道:“程姑娘,你這話什麼意思,俞某人全然不懂,我們相識不過半月,承姑娘盛情招待,我自是感激,武林中青蓮白藕原是一家人,你比找大幾歲,我稱姑娘幾聲姊姊,但這決不能就算表示我俞某人生了什麼歹念頭,程姑娘你這樣仗劍阻擋我俞某去路,難道你想仗劍逼婚……”

  他只想故傷程姑娘一片愛心,也不管這幾句話說出來別人是否能受得住。

  果然程玉玲聽過話芳心寸碎,白燕兒縱橫江南,哪受過人這樣的侮辱,她氣得杏目淚落,嗚咽出聲,恨得玉牙咬碎,心頭火發,長劍打閃,中宮進招,口中嬌叱道:“俞劍英你……”

  你字沒有出口,劍已快到劍英前胸。看他昂然而立不封不躲,姑娘這時反而不忍下手。

  她這裡心念初動,俞劍英猛然仰身後臥,劍掠前胸冷風襲面,就是差寸餘沒刺中劍英。

  劍英故施絕技,賣弄險招,想使程玉玲知難而退。哪知道這一下弄巧成拙,反而引起玉玲殺手,她見俞公子施展“鐵板橋”讓招,功夫不弱,立時沉玉腕,劍化“旋風掃葉”,劍英挺身虎躍“一鶴衝天”全身飛起一丈多高,玉玲再進招“長虹貫日”身隨劍起,帶風飛擊,俞公子身懸半空,突展恩師絕傳輕功‘梯雲縱’兩臂猛的向上一長,又升高一丈四五,斜著向下落,腳沾地,離玉玲已在三丈開外。

  他回頭高聲喊道:“俞劍英決不是怕姑娘劍術無敵,感盛情我讓你三招,勸姑娘斷痴情早日返家,茫茫天涯人去如煙。”

  說過話他不等姑娘答言,施展飛行術宛如流星疾矢,月光下閃電飛奔而去。

  俞劍英一陣緊走,一直跑有十里開外,回首看程姑娘沒有追來,才停住腳步,仰天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心潮洶湧,百感交集,說不出內心是憂是恨,雲姊姊待他情深義重,七年相處一塊兒成人長大,分手時含淚送別,面允婚事,排雲嶺登峰殷望,盼他能早日回去。

  可是程姑娘待他也夠好,自己這樣一走,她自然是異常傷心,如果不這樣恐難斷她一片痴情愛意。驀然,靜夜中傳來了一聲刺耳梟鳴,驚醒了沉思的俞劍英,抬頭望輪月光耀如畫,似水月華勾引起他父仇母恨,一想到父母慘死,心中一片被情困惑的煩惱剎時頓消,變成了一腔沸騰的熱血,暗暗自責道:“俞劍英,你父母大仇未報,怎麼能被一片兒女柔情困擾呢?愧為人子,何以慰父母含恨九泉的陰靈!

  想至此處,立時豪氣凌雲,翻手摸下右肩透出劍把,挾一腔悲憤心情,施展開輕功身法,竟返撲合肥大道而去。

  俞劍英趕到合肥城外,天色不過是微明的時候,他在城外找了一家僻靜的客棧住下,一整天足不出店房一步。

  第二天夜里約有二更左右,俞劍英換過一身深灰色夜行勁裝,從懷中摸一塊銀子放在桌上,算是清還的店錢。

  他檢點好自己的東西,輕輕推開後窗,兩足微微一點,人已像燕子般穿出了窗子,落入天井院中,再一個騰身飛上了屋頂,辨認了方向,然後越房踏屋直撲安徽巡撫府去。

  俞劍英九華山數年苦學,輕身功夫已達爐火純青之境,淡淡的昏黃月光下宛如一道輕煙,不過有一刻工夫已望見巡撫府衙,巍巍樓閣屹立在昏黃月光之中。

  俞公子借民屋隱身繞行至巡撫府左面而入。

  巡撫府衙共分五進大院。俞公子伏屋面下望,見偌大一個府衙竟是黑沉沉的全無燈火,一片寂然,心中不由感到奇怪,他哪裡知道這都是總捕頭飛鼠仇天成的主意,衙中夜間原本排有夜燈,可是仇天成當了總捕頭以後,命撤除夜燈,表面上看起來是沒有什麼防備,其實到處都安有人,而且各個要道,樓上都埋伏有弓箭手和擋風的孔明燈。一經發現有了動靜,各地防守都有一定的規律,而不致中了計謀自亂章法。

  俞劍英自然是看不出來,他見府中似乎毫無防備,便伏在一間較高的民屋脊後,依江湖規矩摸出塊問路石子,一摔手打出去六七丈遠近,叭的一聲落院中磚地上,停了一陣,仍是毫無一點聲息,俞劍英才一提身“魚鷹入水”從幾丈高的屋脊飛落在巡撫衙的圍牆上,又一墊步飄身落在院中。

  他雙足剛沾實地,突然由對面和右邊樓上窗中射出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對著俞劍英照去,跟著那兩道強烈燈光後面嗤嗤幾聲弦響,四五支弩箭挾著幾縷塵風打到。

  俞公子身形奇快翻身飛躍一丈多遠,幾支弩箭全部落空,但這一瞬的時間,庭院中幾座屋裡門響窗開,接連閃出來十五個短衣勁裝大漢,手中各拿著刀槍不同的兵刃,中間一位施用花槍的大漢似乎是個頭目,他一順手中長槍,搶前兩步,冷笑一聲道:“朋友,你這樣大膽,找上巡撫衙門來啦,難道你不知道仇總捕頭的天威?”

  俞劍英看巡撫府已早有準備,暗中行刺的意願已難實現,不如索性變成明干吧!他年少氣盛,心中打了一個轉,定了主意,立時翻腕抽出背後長劍冷冷地接道:“巡撫府不是閻王殿,為什麼我不能來,你說仇總捕頭嗎?在下還沒有聽說過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不過依我推想也無非是狗官汪培的一個奴才,六扇門中的鷹犬爪牙……”

  俞劍英話未住口,猛聞空中傳來一聲怪笑,音若梟鳥悲鳴,尖銳刺耳,異常難聽。笑聲一落,右邊三四丈高樓屋面上飄飛下一條人影,落在那個手執花槍大漢的前面。

  兩道冷森的眼光把俞劍英從頭到腳打量一陣,然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朋友和仇某人素味平生,看閣下年齡也和我談不到恩怨二字,為什麼罵仇某是六扇門中的鷹犬爪子,我看閣下年不及弱冠,恕我說句賣老的話,你大概是初入江湖,至多不會超過一年,但我也看得出你朋友目蘊神光,英華內斂,令師定是一位極負盛名的武林高人,閣下能否告訴師承門派,免得使仇某無意得罪了人。”

  俞劍英兩道劍眉一揚,答道:“聽你一席話,大概你就是巡撫衙門的總捕頭仇天成了,我初入江湖,和閣下自無恩怨可講,但我夜入官府禁地亦非無因而來,你不必問我師承門派,我也不是受他人指使來和閣下為難,我找的是安徽巡撫汪培,他和我有一段血海深仇,這中間因因果果一言難盡,恕我不能告訴你仇總捕頭,不管怎麼說,我必欲手刃狗官而後甘心,這自然使閣下作難,事非得已,法無兩全,敵友全在你總捕頭一念之間……”

  俞劍英話未說完,飛鼠仇天成氣得臉上變成了鐵青顏色,他強忍著怒火,嘿嘿冷笑兩聲道:“我卅多年江湖闖蕩,還沒有遇到過像你朋友這樣蠻橫的人,膽敢在宮府公差面前說出手刃朝廷的封疆大吏,自然是更沒有把我們這般人看到眼裡,暫時按下這件事不談,汪巡撫壽近半百,閣下不過十七八歲,我想不通你們為什麼會有一筆血海深仇,大丈夫敢作敢當,朋友!你究竟是受了什麼人的唆使,明白地說出來,何苦要藏頭露尾,隱秘胸中呢?”

  俞公子怒豎劍眉,圓睜俊目,厲聲說道:“我找汪培是圖報陷害父母大仇,誰阻止我手刃狗官,誰無疑就是我的仇人,我話出至誠,信不信完全在你。”

  飛鼠仇天成聽完也厲聲問道:“雙水壩綠竹堡白燕兒程玉玲你是不是認識?”

  俞劍英聽得怔了一下神才答道:“白燕兒何許人物,我和她毫無牽連,這件事和別人沒有絲毫關係,你哪來這麼多廢話,再說你也不配問我這些。”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4:35

十六

  說完橫劍而立,仇天成一聲暴喝道:“仇大爺縱橫江湖道上,第一次遇上你這種不講理的娃娃,巡撫府森森官衙,豈容你賣狂撒野!”

  說完話,一招右手,十四五個精壯大漢,各揮手中兵刃向劍英圍來,俞公子一聲冷笑,手中長劍打閃,帶起一陣風迎擊而去,劍搖千點寒星,兩人應聲倒地,快得連仇天成都看不出用的什麼手法。

  這位小煞星心頭火起,劍如潑水密如光幕,十四五個精壯大漢圍住他動手,只不過三四個回合工夫,中劍倒地的已有八九個之多。

  飛鼠仇天成雖然看出俞劍英不是尋常之輩,但他可沒有想到他手中長劍竟有這樣出奇的招術威力,看樣子今夜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翻腕拉出厚背薄刃鬼頭刀,口中喊聲:“你們這般沒用的酒囊飯袋給我閃開。”

  說著話,刀施“怪蟒出洞”人刀並進,猛向劍英刺去,俞公子初試身手,恨不得全展所學,沉腕劍變“金絲纏腕”以攻迎攻,仇天成被劍招所制,猛進只得改作急退,他疾沉右肩卸下前衝勁力,推刀迎劍,鏘然出聲。

  兩把兵刃交擊,淡朦月色下飛起一串火星,仇天成心想自己這一刀用了八成真力,對方長劍就是不出手也必然直盪開去,哪知大謬不然,俞劍英長劍不但沒有被鬼頭刀封出去,反而借勢變招,長劍驟化“風掃落葉”猛掃下盤。

  飛鼠仇天成心裡一驚,才知道今夜遇上勁敵,別看對方年齡不大,勁力奇猛,劍招又全是絕招,打法也是與眾不同,他總是以攻還攻,趕忙拔身飛騰,“旱地拔蔥”躍起來七八尺高,斜著退出去丈餘遠近。

  腳剛落地,俞劍英已如影隨形跟蹤而至,劍光如虹疾掃下盤。

  仇天成被劍光逼得連連後退,不由激發凶性,大喝一聲,鬼頭刀展開化一團白光,瘋虎般猛攻過來,餘下六七個未負傷的捕快見總捕頭已和對方拼上了命,也各展所學死命狠攻。

  俞劍英和他們鬥到十幾回合之後,漸漸的打出真火,陡豎劍眉,心動殺機,長劍施出師父研創密技“奇門八卦劍法”。剎那間冷風四起,劍光如浪濤駭電,卷地雷鳴,灼灼閃光,不要說還手招架,簡直看不出他的人劍了。

  驀聞慘叫聲中,兩個捕頭應聲斃命,聲未絕又聞悲呼,一斷臂一透胸,雙雙栽倒,總之不到廿個回合,只餘下仇天成一把鬼頭刀和劍英狠拼。

  仇天成自走江湖以來,碰上俞劍英這等身手還真是第一次,他眼看手下傷亡已盡,只餘自己一個狠命力拚,早已心慌圖逃,無奈對方長劍如同繞身活蛇,一個失神就要送命,逼得他只有咬牙苦撐,勉強又支持六七個回合,已感到頭暈目眩,覺著四面八方都成了敵人,知道今夜如想逃命,只有拼盡力多耗時刻,等候救兵。

  果然兩人又鬥了一陣時間,忽然一陣人聲沸騰,前庭後院兩道門內擁出無數兵丁,燈籠火把耀如白晝,長槍大刀映輝生光,合肥守備營已聞警報,調集五百名精壯兵勇趕來巡撫府捉拿刺客,同時巡撫府中三班捕快亦集齊趕來。

  仇天成見救兵突至,膽氣一壯,立時氣力倍增,一把鬼頭刀反守為攻,劈、掃、推、送、點,滾水般猛攻劍英。

  俞公子雖然技高膽大,但究竟是行刺而來,再加缺乏閱歷經驗,看官兵聲勢浩大,心中不免有點膽怯起來,一招“春雲乍展”逼退仇天成人刀,翻身疾躍退去一丈三四,心想今夜行刺不成,不如改天再來。

  哪知他這一退,擁進來的官兵潮水般向他圍去,剛才兩人猛鬥,刀劍化成了一團白光分不出敵我來,官兵雖多,一時間無法下手,劍英一退身,無疑給了官兵們一個包圍他的機會。

  立時長槍大刀紛紛刺來,俞公子本無心迎戰官兵,無奈身已陷入重重包圍之中,槍刀如林,密密層層,這情形只有拼傷官兵,力戰突圍外別無他法,事逼如此,法無兩全,俞劍英猛的運氣護身,虎吼一聲:“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手中長劍迴旋,劍搖冷風四起,倏而身劍合一,挾一團白光衝入官兵群中。

  只見他劍花錯落,血濺五步,斷臂四飛,血肉橫揚,俞劍英一發威,恍似瘋虎出柵,五百精壯兵勇哪能阻擋得住這位小煞星凌厲劍風,慘叫悲嚎,腥風滿庭院,堂堂巡撫府變成了血河屍山,不過就是一刻工夫,送命在俞公子劍下官兵已達四五十人之多,餘下的誰不怕死?

  大家都不敢再逼近劍英。

  這當兒,猛聞一陣梆子急響,兵勇立時後退,俞劍英一怔神間,接著弓弦聲動,幾支長箭挾銳風打到,俞公子長劍撥箭落地,眨眼箭如狂雨,從四面高樓房脊上紛紛射來。

  俞劍英身陷箭雨圍射之中,只得展開師傅劍術,舞個風雨不透,劍凝一片銀光,弩箭紛紛落地。

  俞公子猛然一抬頭,見對面高樓頂上舉著一盞紅燈,飛鼠仇天成仗刀站身樓頂左右指揮,似乎是那些埋伏在各屋脊上面的弓箭手都在聽受這盞紅燈指揮。

  俞劍英殺機已動,見狀更是怒火衝天,挫腰長身,劍化“盤龍飛舞”,周身帶起一個丈餘大小的光圈,箭近光圈,紛紛四落,他卻拔起一丈七八,落腳在一個屋面之上。借屋面一接力,人劍又化成一團白光向樓頂紅燈飛處去,半空中長腰抖臂,活像一隻大灰鶴,飛起來兩丈七八尺。

  離樓頂紅燈還有四五尺遠近,俞劍英似乎已力盡,全身忽向下落。

  站在樓頂的飛鼠仇天成看的清楚,初見劍英輕功身法竟能不按實物拔起三丈來高,心中吃了一驚,剛想準備趁他跨足尚未穩之際,猛施狠招逼他下去,這時再助上一陣亂箭,任憑他有多好的功夫,在失足跌落之時也無法運用,不怕不把他亂箭透身,墜地而亡,等看到劍英身子似乎勁力不夠,從半空中向下落去,心中異常歡喜,趕忙伸手入囊摸出兩支淬毒飛鏢,一抖手,兩道寒星連珠並出,齊向劍英下落的身子打去。距離劍英還有二尺的光景,俞公子突展靈虛上人輕功絕技“梯雲縱”。

  右腳尖一點左腳腳面,就借一點之勢,提上丹田真氣穩住了身子,手中長劍疾展“焦扇逐火”舞起六七尺大小的一個光圈,兩支淬毒飛鏢全被劍光擊落,人卻借勢把下落的身子又提升上去一丈五六尺高。

  這種奇妙的輕功武林絕無僅有,飛鼠仇天成闖了數十年江湖也沒有見過這種身法,不由一怔神呆在那兒。

  就這一剎那的工夫,俞劍英已身劍合一,挾一片白光破空飛到,快得像滿天烏雲中一道閃光,仇天成趕忙借勢向後一躍,退出七八尺遠,裝出失足跌倒的樣子,全身子躺屋面一滾,兩足倒鉤在屋簷瓦面上,全身向樓下垂去。

  俞劍英見飛鼠失足墜樓,倒出了意料之外,輕點屋面跟蹤追去,那知腳還未沾瓦面,猛見仇天成全身由樓下翻挺上來,左手一揚,先打出一支淬毒飛鏢,跟著全身貼瓦飛旋,鬼頭刀猛向下盤掃來,暗器和鬼頭刀幾乎是一起發動,快如電光火石火,鏢刀並進。

  俞公子左手疾伸,接著打來毒鏢,右手長劍“金針定海”向下猛點,仇天成滿以為這種猝然巧襲,對方必然被傷,哪知空費心機,徒勞無功,見俞公子長劍點下來,哪裡還敢接架,趕忙收刀偏身,避過劍鋒,“鯉魚打挺”站起身子,正想轉身飛下樓頂,俞劍英已斷喝一聲:“鼠輩敢施狡計,留下命來!”話出口,人劍又一齊飛來,仇天成心慌圖逃,不敢迎敵,足頓樓頂瓦面“魚鷹入水”,人向另一個屋面上斜飛下去。

  俞劍英殺機已起,手下絕情,左手接得毒鏢,脫手飛出,寒星電掣追蹤打去,人跟著施展“穿雲拿月”飛起緊追。

  仇天成身子剛離樓面丈餘,毒鏢已然打中左後肩窩,全身一麻,勁力頓失,心中暗叫不好,俞劍英人劍又凌空追到,身懸半空,長劍飛舞,劍過血雨飛濺,耳聞一聲慘吼,竟把仇天成攔腰揮為兩斷。這種別開生面,凌空殺人的方法,震住了庭院中五百官兵。

  直等到仇天成兩段身軀帶著一片血雨落地之後,官兵群中才一陣騷動,大呼著不要放走刺客。

  俞劍英凌空劍劈飛鼠仇天成後,人又飛落到另一個屋面上,他仗劍站在屋頂,朗聲對包圍在屋下官兵說道:“我知你們守衛有責,身不由己,我和你們無怨無仇,自不願多殺無辜,其實你們再多點人也不能把我困住,我找的是汪培,巡捕仇天成助紂為虐,死有應得,今晚不過略示薄懲,留給狗官一個警兆,大丈夫不做暗事,請你們寄語狗官,三月之內我必劍斬絕他一門老幼。”

  俞劍英剛說完話,驀然閃光一亮,跟著一聲巨雷,霎那間陰雲四合,天色突轉晦暗,風聲隨著驟起,大雨如注,閃光雷聲彼此呼應。

  俞劍英猛提丹田真氣,仰面發出一聲大笑,笑聲音由近而遠,逐漸消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4:45

十七

  巡撫府一夜間死傷五六十條人命,自然鬧的塌了天,巡撫汪培食不知味,寢不安枕,他驚魂離體,一入夜就躲進密室寸步不離。

  有一位文案師爺獻媚進計,勸汪培重金聘請綠林能手保護內宅,汪巡撫雖然愛錢,但更愛命,一語提醒,就委託了那位進言師爺代為訪請。

  那位師爺名叫彭文發,一肚子陰謀詭計,奸滑異常,受命之後,立時到處打聽尋訪綠林中道上人物,這且按下不提。

  單說俞劍英劍劈飛鼠留下驚語,冒狂風急雨離開了巡撫府衙,他一路上施展開提縱輕功,踏屋如飛,冒雨連夜出了合肥城,一口氣趕了十幾里路,看陰雲滿天,大雨一時間決不會停,正想找個地方避雨,突然發覺數丈外有一片火光一閃而逝。

  俞公子心中一動,暗想這大風雨哪來的火光,莫非巡撫府另有能人暗追自己下來不成,心念既動立時大喝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

  話出口,人卻施展“蜻蜒三點水”猛追過去,無奈雨大風大,自己地理不熱,趕到剛才火光閃亮的地方卻一無所見。面前卻屹立著一座破落古剎,俞公子騰身飛上圍牆,大雨中看這座寺院規模似乎不小,裡面隱現幾重殿脊,劍英飄身落入院中,看野草盈尺落葉堆積,像數年未有打掃,一望即知是一座久無僧侶的荒剎。

  俞劍英心懷疑慮,仗劍護身穿過滿院雜生亂草,進了二重屏門,走過一條紅磚砌成的磚道直達大殿。

  大殿屋高三丈,全用磚石砌成,室內漆黑,看不出供的什麼神像,俞劍英全身衣服完全濕透,追人不著,尋上這個好地方樂得先休息一陣,避避風雨再說。

  他正想脫衣抖去積水,猛然一道閃光,反射進來一條黑影,劍英回頭看去,殿門前站著一個滿身雨水的夜行人,他急抽長劍厲聲喝道:“什麼人……”

  話還未完,一個顫抖嬌脆的聲音答道:“我,薄命弱女程玉玲,俞劍英你拿劍想殺我。”

  隨著這幾句話,亮起了一支火摺子。程玉玲青帕包頭,一身濕透的青色裹身緊裝,緩緩對著劍英走過來。摺子照著她的臉,包頭絲帕上積水和大眼睛裡淚水一塊兒向下滴。

  俞劍英帶怒又喝道:“你……你要幹什麼?你快走,告訴你,我已是殺官被緝的要犯……”

  程姑娘苦笑一下接道:“白燕兒江湖行蹤,我殺人不比你少,巡撫府幾十條人命血案算不了什麼,你能跟我走,包管沒有人敢動你一指一發。”

  俞劍英橫劍冷笑一聲答道:“跟你走,那是做夢,俞劍英不是人間賤丈夫,我感謝你過去十餘天相待深情,那夜已讓過你三招沒有還手,今晚上你如果仍圖糾纏,當心俞某人手中劍不分敵友,告訴你程玉玲,俞劍英心堅鐵石,薄情寡義,我不會憐香惜玉,你不走是自討沒趣,你再進一步我叫你血染古剎。”

  俞公子發了狠,說話不管輕重,程姑娘聽著寸斷柔腸,痛碎芳心,她玉牙緊咬,淚落如雨,慘然一聲笑道:“你真狠,蛇蠍心腸鐵石人,你把我當做了下流無恥的女人看待,俞劍英,程玉玲除你之外沒有任何男子敢碰我一寸衣角,你真要殺我就請動手,血濺五步愛心不渝,死在你劍下含笑九泉。”

  她拋掉手中火摺子,全身向劍英撲去。

  俞公子心懷雲姊姊相待深情,心堅鐵石,咬著牙,瞪著眼,看著程姑娘杜鵑啼血,發狠勁強壓住一片憐香惜玉心,就是不理不問。驀然,程姑娘拋去手中火摺子,身軀猛的向俞劍英撲過來,俞公子冷不防心裡一驚,手中長劍一推,白光電掣,耳聞白燕兒應聲慘叫,又發出呻吟低訴道:“俞劍英……你……你真的忍心下……了……毒……手……”

  聲音斷斷續續,似哀鳴又如悲泣,大殿外半空中轟隆一聲巨雷,雷鳴閃亮,光透殿內。

  俞劍英借透進閃光看程玉玲發亂血流,血和她身上雨水凝合一片,人卻倒在不遠處,蜷伏在地上,索索抖顫,這情景悲慘得令人目不忍睹。

  俞公子一陣心酸,星目滾淚,他急急拋去手中長劍,猛地撲伏地上滾向姑娘,口中大喊道:“姊姊……玲姊姊……傷到你哪裡?”

  他叫著掠到了姑娘身邊,急伸雙臂把姑娘嬌軀抱入懷中。

  程玉玲偎在劍英懷中,粉臉兒狠貼在他的前胸,好像這樣能減除她一分疼痛似的,她咬牙忍著劍傷,柔聲輕答道:“弟弟,你不要怕,我不要緊,真能這樣死在你懷抱之中,姊姊瞑目九泉。”

  她雖然盡力量想使聲音變的柔和,無奈劍傷疼得她牙齒抖顫。

  俞公子聽得出來那聲音帶著顫抖,心中感動的哭出了聲,他哭著說:“姊姊,你不要騙我,我知道你受傷很重,快點告訴我傷在哪裡,你這樣真叫小弟痛碎寸心。”

  白燕兒仰起頭,把粉臉貼在劍英臉上,俞公子只覺她臉上又熱又涼,熱的是淚,涼的是水,蓬髮拂面,送來陣陣幽香,她流著淚笑道:“不要緊,我死不了,這點傷我還受得住。”

  劍英用左手摸索著替她理理亂發問道:“姊姊,你還有沒有火摺子,燃起來讓我替你敷藥,我身邊帶有師父靈丹。”

  姑娘輕聲應道:“火摺子在我身掛萬寶囊中,你自己拿吧!”

  俞公子伸手摸著掛在程姑娘柳腰的萬寶囊,解開一道鈕扣,裡面是一層油布,取出一個火摺子和千里火火簡,晃燃火筒,點起火摺子,看姑娘一條左臂血透了半個袖子,左肩下大臂上被劍劃破了一道一寸長短的血口,深有半寸,俞公子趕忙半曲半蹲,把程姑娘上半身嬌軀斜靠右腿上,左手舉著火摺子,右手探胸入懷,取出恩師靈虛上人八卦爐中續命金丹,急忙用手捏碎敷在姑娘傷處,撕下一塊衣襟替姑娘包紮。

  程玉玲緊咬著玉牙,依靠在劍英蹲曲右腿上,半合著兩隻大眼睛,嘴角上掛著一份安慰的微笑,看著他替自己敷藥裹傷。

  靈虛上人續命金丹,是採取大山名川中百種異藥奇草合制而成,功能去腐生肌,一經敷上,疼苦立止,就這樣俞劍英還不放心,他又探手入懷取出一粒大如黃豆的白色丹丸,送在姑娘口邊說道:“姊姊吃下去,這是我師父獨制奇藥百轉還魂丹,功能延年益壽。”

  玉玲睜了一下大眼睛,搖搖頭答說:“我不吃!我願意死在你身邊。”說著話她合下眼皮,滾出來兩顆淚珠兒。

  俞劍英驟覺熱血沸騰,他嘆口氣道:“姊姊,你何苦要自陷煩惱,天下盡多美男子,俞劍英不過一個山野中草莽俗人。”

  王玲忽的挺身子,苦笑道:“你不要害怕,白燕兒決不會使你左右為難,你有什麼隱痛苦衷,請當面說明,我自會退避三舍成全你,大不了情天留恨,黃土埋骨,我不怕死還怕什麼……”

  俞劍英聽的異常感動,他嘆口氣對姑娘說:“能有姊姊這樣天仙似的人愛我,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老實說我不是不愛姊姊,而是不能愛姊姊……”

  玉玲笑問道:“我也看出你確有苦衷,可是你為什麼不說呢?英弟,你如果信得過我一片真情,就請老老實實告訴找詳情,假如你還不相信,我只有橫劍酬情,自刎古剎,英弟,你說,究竟你有什麼隱衷?”

  俞劍英被程姑娘話逼得沒法子,只好答道:“我從恩師學藝排雲嶺時,有一位同門師姐,一塊兒在荒嶺成人長大,她愛我猶如同胞手足……她……已和我先訂了……”

  俞公子囁嚅著說不出來,他怕會再刺傷玉玲芳心,誰知白燕兒笑著接道:“我以為什麼大事,原來如此,你和她起盟立誓,先訂下終身盟約是嗎?”

  劍英答道:“就因為如此,所以找不敢答應姊姊。”

  玉玲又笑道:“你早說,也許早就解決了,這事很容易,她做夫人我做丫頭,你不敢對她說,我去見她,如果她執意不允,白燕兒看你們證盟全約後削髮入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4:54

十八

  劍英搖頭道:“姊姊你這又為什麼?你不會把我當弟弟看待。”

  白燕兒又笑道:“在你們未成大禮之前,程玉玲自然看你如親生弟弟,我只要你說你愛我,心已滿足,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

  劍英答說:“她叫陳紫雲。”

  程姑娘掙脫劍英懷抱後又道:“陳紫雲!名字很好聽,人自然錯不了,現在先不談這件事情,你在合肥巡撫府,殺了總捕頭和數十名官兵捕快,今後準備行蹤何處?”

  劍英一皺劍眉沉聲道:“我準備再入巡撫府,劍斬汪培滿門男女。”

  玉玲笑道:“傻弟弟,這是夢想,汪培躲的地方你根本就沒法找到,何況血案剛出,官兵雲集,巡撫府現在最少有千名以上官兵守護,不如你先和我一塊兒到小孤山雙水壩綠竹堡小住數月,那地方異常清靜,公門中捕快鐵騎不敢擅去擾亂,等到這一陣風聲過去,姊姊再同你來找汪培算賬。弟弟,只要是為你的事,讓我到北京城天子腳下殺官放火我也敢,你用劍傷了我,也該送我回家裡去休息一下!”

  姑娘怕劍英推辭不去,說完道理再加點兒女柔情,此時風雨已住,萬里碧空,捧出來一輪明月,從大殿上窗門裡透進來白色光華,室內景物隱約可見。

  劍英目力本異常人,他看程玉玲盤膝坐在離自己尺餘的地方,一雙秀目神光直注,滿腔期待神色,實在叫人沒法拒絕,而且她自聽到自己和陳紫雲誓盟的話後,好像已變了一個人,細想本身確有太多地方決絕得使人難看,自不應再傷她心,再說自己目前也沒處可以投奔安身,不如暫到地家中小住一段時日再說,順便查看她究竟是什麼出身,只要自己把持的穩,決不致做出對不住雲姊姊的事。

  他想了一陣才笑道:“姊姊這樣照顧我,我如再推托那也太不近人情了,也許以後很多地方要借重姊姊幫助。”

  第二天,兩人在天未明之前緊趕了一段路,天亮時在一個大鎮上投了客棧,玉玲劍傷得靈虛上人兩種仙丹,內服外敷,當夜已結疤生肌,疼苦全消,她掏銀子叫夥計代購部分衣服和二匹馬,程玉玲知道此地離合肥近,不便久留,她和俞劍英在吃飯後,立時雙騎就道,縱馬搖鞭直撲江西小孤山下雙水壩綠竹堡去。

  程玉玲態度忽然變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她關心英弟弟吃飯穿衣,甚至洗澡梳頭。但卻嚴守一定界限,溫存而不放蕩,那純粹是大姊姊的派頭,漸漸的劍英發覺了她的秀嫻慧質,溫雅談吐,落落風範,和一片高潔愛心,他不自主逐步走入情網。白燕兒卻忽變的一派正經,處處提醒他不要負了紫雲姑娘。

  經過了十餘天聯騎並馳,已到了江西馬當縣境,馬當縣位靠長江,兩人並排兒沿江岸縱馬緩進。俞公子初入江湖,眼望著滔滔江流,浪花翻滾中魚帆千葉,不由心曠神怡,面浮微笑。

  程姑娘見他高興,揚鞭指前面一座突立江畔的土山笑道:“前面那座孤立土嶺是小孤山,後面就是雙水壩綠竹堡,我們加緊一程,可趕到家吃午飯,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備一艘快船,在江裡馳舟釣魚。”

  劍英忽然回頭問道:“我和姊姊家人全不相識、這樣唐突和你一起回去,要是令尊問起你我的來歷怎麼辦?何況千里迢迢,我們男女有別,恐怕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程玉玲不等劍英說完話,接口笑道:“你這人真是!我要沒把握也不敢帶你一同來,這些事你請放一百廿個心,我父母對我鍾愛異常,什麼話全聽我說,兩位哥哥根本不過問我的事……其他的全是下人,那就更不用管他啦。”

  姑娘話音落剛,迎面沿江大道上風馳電掣般狂奔來兩匹快馬,不過一刻工夫,兩馬已到姑娘、劍英前面數丈遠近。

  較後的一匹馬上,正是俏丫頭梅香,她還是一身紅,紅得像一團火,她一看見俞劍英和小姐並騎緩進,微微怔一下神,立時高聲喊道:“小姐,俞公子,你們才回來,急壞老爺和夫人了。”

  說著話她翻身離鞍,高興的跳著小腳跑到玉玲姑娘馬前面,兩道眼神卻盯著俞公子憨笑,笑的放浪而又神秘,劍英好像覺著臉上有點熱辣辣的感受。

  程玉玲顧不得招呼梅香,指著停在對面馬上一個紫面少年對劍英說道:“那位是我二哥程小虎。”

  說著話又對程小虎道:“二哥,他叫俞劍英,奇人門徒,大俠高足,絕世武功,蓋代英才,此次應小妹堅邀來我們綠竹堡盤桓幾日,哥哥你可不要冷落了人家。”說著話她偏又回頭看看俞公子笑笑。

  程小虎平日對這位妹妹就特別敬愛,她是父母心目中的掌上明珠,哥哥對妹妹的事從不過問,實在說也是過問不了。聽妹妹口風把人家捧上了天,心中還有什麼不明白,細看俞劍英也確是不凡,劍眉星目,猿臂蜂腰,黑色大鬥篷,淡青緊身武士裝,淡青武生布包頭,後打英雄結,玉面銀牙,挺鼻通梁,開闔雙眼中神光如電,外形卻又溫文雅爾,嫵媚中透出剛健,(ocr者言:這性別好像搞錯了吧?)說人品如臨風玉樹,看風度似光風霽月,趕忙抱抱拳笑道:“難得,難得,俞小俠屈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又蒙一路照顧舍妹,在下更是感激,綠竹堡距此不遠,容到寒舍後治酒面謝。”說著他又拱手一禮。

  這場面,使俞劍英覺著有點尷尬,紅臉趕忙還禮笑道:“哪裡,哪裡,俞某初踏江湖,經驗閱歷方面一竅不通,一路上全虧玲姊姊照顧著我……”

  姊姊叫出口,才覺得不對勁,想改口可惜已遲,窘得一張俊臉兒紅到耳根後面。

  俏丫頭不識趣笑的出了聲,程小虎也聽個紫面泛紅,程姑娘芳心裡雖然高興,但她也覺著玲姊姊叫得太親熱,當著哥哥面實在有點不大好看,羞得把一顆頭垂到了胸前,兩個大眼珠轉動著看劍英他那窘態,心中又甜蜜又覺好笑。

  程小虎怔怔神又笑著說道:“我和俞小俠雖屬初見,但卻看得出閣下必是出身名門的高足,四海皆兄弟,我們武林中人從不講究世間凡俗禮法,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我們還是趕到寒舍後再詳細談吧!”四騎如飛,馬蹄蕩起了滾滾塵埃。

  轉過小孤山,立時望見了雙水壩綠竹堡,一片無際原野中現出一個大村莊,繞村翠竹濃密成林,從竹林中透出來巍巍樓閣,村東面有一道二三丈寬的溪水,半圓形包圍了半個村莊,程姑娘縱馬帶路,不過是一刻工夫已到達村邊,這時候才能看出來綠竹堡真正的形勢。

  萬竿翠竹有次序的排列竹陣,中間用小指粗細的鐵條橫穿連貫,上面排著一串串的銅鈴,前後足足有一丈深淺,不要說人想偷入,就是飛鳥也難穿渡。

  程姑娘帶劍英來到堡門前面,程小虎早已下馬鵲候路邊,俞劍英星目閃動,看堡門是一座丈餘寬的大道,從竹陣中間截開,靠裡面有兩個三丈高低,用石塊砌成高堡,堡上紅旌招展,隱現人影,程小虎身後邊縱排著八個彪形大漢,青一色紫花布纏身緊裝,白布纏腿倒打千層浪,一個個腰中掛著腰刀,他們肅然靜立垂手迎客。

  可是俞劍英心中卻老大的不舒服,這那像迎客的樣子,迎客何必帶著刀子,他一派純真,想到彆扭就形露於外,星日閃異光,回頭看看程姑娘,玉玲深知英弟弟高傲性格,知他心中不滿這種排場,不過這情形也確與往日有點異樣,剛才在路上沒有細問近日堡中情形,她芳心生疑,忍不住開口要問。

  程小虎已然看出俞劍英懷疑神色,他沒有等妹妹開口,先搶著說道:“俞小俠看我們這樣迎客,心必犯疑,剛才因為急著趕路沒有說明白,敝堡近日中發生點意外小事,所以不得不稍作戒備。”

  說完話,他對那八個垂手大漢喝道:“你們怎麼連替客接馬也忘了。”

  這一喝,八個人立時雁翅般迎上去接俞劍英和程姑娘的坐馬,連俏丫頭的馬也接過去,劍英看梅香自然神色,好像人家那樣大的漢子應該伺侯她這個丫頭似的,同是下人怎麼她連一句客氣話也不說,其實他哪裡知道梅香在綠竹堡身份不低,她名義上雖是程玉玲的貼身婢女,其實她們主婢感情無疑姊妹,就連老堡主鐵砂掌程九鵬夫婦也對她另眼看待,因為俏丫頭人生的美心更靈巧,她和玉玲一塊兒練拳習武,說功夫比玉玲不差好多,在一般下人僕婦眼裡她就像二小姐,見了她都得規規矩矩的聽候吩咐。

  程玉玲跳下馬緊走一步,趕到俞劍英跟前笑道:“我們綠竹堡有一個規矩,不管什麼人進堡後都不能騎馬,傳沿成習,數十年如一日,你心裡不要有什麼誤會才好。”

  程姑娘說話時目示歉意,那眼光似乎是求英弟弟能予原諒。

  劍英搖搖頭笑道:“你怎麼這樣多心,我雖然是初出茅廬,不懂江湖上一切禮貌,但入鄉隨俗這個規矩我還知道,你這樣說倒真使我感到不安了。”

  姑娘笑著點點頭,來不及再開口答話,程小虎已搶到俞劍英面前拱手笑道:“寒村茅舍不成樣子,俞小俠不是外人,想必不會見笑,恕我走前面一步以便帶路。”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5:05

十九

  說完話他也不等俞公子答話,頭一個向堡中走去,俞劍英走中間,玉玲和梅香錯個肩膀走最後。

  俞劍英一邊走一邊打量這綠竹堡內的形勢。這個村子相當大,少說也有七八百戶人家,道路曲折迴環,但卻打掃的很乾淨,一路上不少人給程小虎打著招呼,程小虎也是連連揮手,看樣子相當客氣。路兩邊開有各種店面,房屋毗連,修築的異常整齊,比起縣城的大街並不遜色,更奇怪的是堡中一般婦女好像不避生人,她們站在門前面,瞪著眼打量劍英。看她們每個人衣著都很清潔整齊,好像綠竹堡這地方是一塊天堂樂土,沒有一家或一個貧苦窮人。

  這情形看到俞劍英眼裡,不由心中暗地納悶,看不出這綠竹堡究竟是怎麼回事。正當俞公子滿腹疑問迷惘,程小虎已在一所高大的宅院門前停下,低聲對劍英道:“俞小俠在門外稍候,待我稟報老堡主後再來迎客。”

  俞劍英一面拱手連說:“程兄請便。”

  俞劍英在門外約候了有一盞熱茶工夫,只見兩扇黑漆大門呀然一聲完全大開,先出來紫面濃眉的程小虎,後面跟著一個廿八九的黑面大漢,青色長袍粉底逍遙履,莊嚴中適出威武氣概,雖然人高膀圓,但看樣子又帶點斯文。程小虎拱拱手對劍英笑道:“勞大駕鵠候,程某人深感抱歉,家父因瑣事絆身,不克親迎。”

  說過話他轉身看著那黑臉大漢又道:“這是家兄程天龍,這位是俞劍英小俠。”

  程天龍一出門,眼光就落在劍英身上,覺得他英華內蘊,目閃神光,英秀飄逸,氣度不凡,心裡暗讚一聲,果然是瑤池中九品蓮花,妹妹的眼力實在不錯。

  他聽程小虎介紹完畢,趕緊搶到劍英跟前,握著俞公子的手笑道:“俞兄肯降尊紆貴,駕臨敝堡寒舍、實在難得,家父正和幾位多年闊別老友敘舊,一時把盅交歡,做晚輩的不便打擾,舍弟又告訴我的太遲……致使兄台大駕鵠立久候,失禮的地方,尚請俞兄海涵一二,等下洗塵筵上愚兄弟再把杯致歉。”

  一席話說的相當客氣,俞劍英被人家這一客氣,倒怔著神說不出話了。半晌他才笑道:“俞某人初出茅廬,全不懂江湖禮貌,程兄太客氣反令我不安了……”

  程天龍看他說話神色,確實是初涉江湖,趕快伸手讓劍英進門。

  三人進了程宅的黑漆大門,迎面是一條青石鋪成的甬道,足足有二十多丈,兩邊房屋毗連,不下百間,又穿過二重屏門才到正廳,廳前是個大院子,院中修竹扶疏,回墀曲檻,百盆秋菊盛開,芳香撲鼻欲醉,廣敞的正廳中間有一張紫檀雕花八仙桌,圍坐著四個人,一邊談笑一面吃酒,主位上是一個花白長鬚的老者。他似乎已看到程天龍身後的俞劍英,把達到唇邊的一杯酒又放在桌面上。

  程天龍回頭低聲對劍英笑道:“俞兄略候一會,在下先察告家父一聲。”說著話他三腳二步的搶入敞廳,在那位花白長鬚老者跟前低語了一陣。

  老者點點頭站起身子,對另外三位同桌客人微笑著打個招呼,向敞廳外面迎來,那三位客人也同時轉過頭,六隻眼睛不約而同地全落在大廳外面劍英身上。

  那老者快步走到俞公子身邊,才停著步拱手笑道:“小兄弟肯臨綠竹堡,老朽極表歡迎,犬子傳事不明,致未能親迎小兄弟於堡外,座中都是老友會晤敘舊,小兄弟不妨共飲一杯如何?”

  老頭子嘴裡說著客氣話,兩隻眼神卻不停地打量著劍英,話說完,他也從頭到腳把俞公子仔細看了個清楚,嘴角上立時掛出來一份微笑。

  俞劍英聽口風已然聽出老者就是綠竹堡的堡主,白燕兒程玉玲的父親,看他年齡不過五旬左右,紫臉泛紅光,精神異常飽滿,中等身材,長衫福履,五綹花白長鬚飄拂胸前,方面大耳,兩眼中神光充足,太陽穴微微突起,一望即知必有極好的內功,說話又非常溫和客氣,不由俞劍英把初入綠竹堡一片懷疑之心完全收起。他想這樣一位親善和氣的老人大概不會是什麼坐地分贓綠林盜魁之流,當下趕緊施禮答道:“晚輩俞劍英,此次冒昧晉謁堡主,承蒙賜見已感榮幸,哪裡還敢有望老前輩大駕親迎。”說著又深深施了一禮。

  鐵沙掌程九鵬哈哈一陣大笑道:“老朽年近花甲,半身入土,已是無用的人啦,小兄弟氣度非凡,又正是有為之年,如我老眼不花,看得出小兄弟必然是出身名師門下。”說話間拱手讓客。

  俞劍英口裡應著:“晚輩怎敢當老前輩如此盛情款待。”人卻隨著程九鵬直入客廳。

  鐵砂掌程九鵬神目如電,他一見俞劍英,就看出這位英俊瀟灑的小後生是受過高人指教人物,進了客廳他指著上首坐的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對劍英說道:“這位是江南武林道上極負盛名的金刀飛叉童維南老武師。”

  俞劍英趕忙對人家躬身一禮,童維南也欠身還了一禮。

  程九鵬又指著東西兩邊坐的兩位客人道:“這兩位是張氏昆仲,並稱浙北雙傑,東首的是老大單名一個鴻字,有個綽號人稱夜遊神鷹,老二張瀾,江湖稱號戲水燕子,這三位都是老朽數十年知己好友,大家都是武林中人物。”

  程九鵬說完話,俞劍英又和張氏兄弟分別見了禮。

  這時一個青衣童子,搬來一把上鋪白緞坐墊的太師椅,放在金刀飛叉童維南的下首,老堡主程九鵬雙手讓坐。童維南忽然開口問程九鵬道:“老哥子,你是聽誰說黔中五鬼又重入江湖,向你尋仇的話,據我看這件事恐怕是誤傳,黔中五鬼自被你糾合江南武林同道,破了他們瑤山老巢負傷亡命之後,算起來已十四五年啦,如果他們真的還在人世,早就該找我們算賬了,決不會等過十四五年才來。”

  程九鵬苦笑一下答道:“五鬼重入江湖的傳言,一年前在江南道上就有傳聞,不過那時我也認為可能是誤傳。誰知一月前我突接一封怪信,送信人把信交給看守堡門的人,立時掉馬而去,信上確是五鬼具名,說明要報昔年江南武林同道合力剿山之仇,因為我是首腦,準備用我們昔年火攻瑤山的手段血冼綠竹堡。當時我還不太相信,只是命堡中加緊戒備一下,也就沒有深究,哪知過了幾天,忽然傳來長沙三湘鏢局總鏢頭馮震遇難的噩耗,而且死的奇慘,被大分八塊,棄屍在三湘鏢局的天井院中。”

  說到這裡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嘆口氣,又繼續說道:“馮震在江南一帶說起來也算是極負盛名的人物,江南上數得出幾位吃黑飯的狠朋友,不見得比馮震高強。殺馮震的人,除了重入江湖的黔中五鬼外,實在沒有他人,昔年剿滅五鬼老巢時,馮震是出力最多的一個,五鬼也最恨他,這幾件事情一印證,黔十五鬼重入江湖的事絕不是謠傳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5:15

二十

  第三回 五鬼尋仇

  金刀飛叉童維南聽完話似乎還不信,搖搖頭追著問道:“黔中五鬼武功雖都不錯,可是馮震亦非平庸的人,何況三湘鏢局中還有不少鏢師,難道總鏢頭被分屍鏢局,他們就全然不知嗎?”

  程九鵬點點頭答道:“這正是五鬼可怕的地方,如果以五鬼十五年前的武功而論,馮震雖然不能獨勝五鬼,但總可以突圍逃走,他們斂跡江湖十四五年後突然出現,這些時間自然是在埋頭苦研武功,不過以常情推斷,他們如沒人指點,進境不會這樣神速,其中必另有隱情。據我猜想在這十幾年中,五鬼可能另投名師,學成幾種特殊的絕技,他們重入江湖時日不久,這樣明目張膽的干,必是有恃無恐,說不定背後另有靠山,所以我立時派遣飛馬函邀三位兄弟來此,共研對策,以免中五鬼分頭施展辣手,個個擊破的陰謀。”

  程九鵬說完了一段話,童維南不由皺著眉頭說道:“如此說來,五鬼重入江湖,已無容置疑,他給你的那封信是否說明了侵襲綠竹堡的時間。”

  老堡主搖搖頭答道:“這個,信上倒沒有說明白,他們只說三個月內必來,究竟那一天沒有指定……”

  程九鵬話未完,夜遊神鷹張鴻突然一陣大笑道:“程老哥這一說,黔中五鬼重在江湖出現大概是沒錯了,他們不是說三月之內定來綠竹堡嗎?我們不妨在這裡等他三月,他們真要來,以程兄鐵砂掌絕技和嫂夫人追命神針,再加童兄的金刀飛叉及愚兄弟兩人之力,怕他何來,這次索性就把他們解決在綠竹堡中,免得以後再糾纏不清,難道說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五鬼不成?”

  老堡主皺著眉苦笑著答道:“不是我怕五鬼,俗語說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五鬼這次露面尋仇,必有完全的計畫準備,說不定還另請有能人,我這條風燭殘年的老命死之何惜,只恐怕要給綠竹堡帶來一場災難。”

  俞劍英入坐後一直插不上嘴,他坐在一旁靜聽人家談話,這當兒見程九鵬皺眉苦笑,話中帶著幾分憂慮,惹的這位俞公子又動了俠肝義膽,他劍眉軒動,星目放光。

  吃過酒飯,劍英被程天龍招待住在一所靠近花園的跨院中,三間靜室分有內外,打掃的一塵不染。臥室中一色綠色的床單垂帳,佈置的樸素雅潔。

  他正坐在書桌前面暗想出神,猛然門前人影一閃,進來了俏丫頭梅香,她輕著步子走到劍英跟前笑道:“爺,怎麼樣,我給你佈置的房子可以住吧?”

  俞公子答道:“我說呢!誰能佈置的如此雅潔不俗,原來是你姊姊……”

  梅香打斷了劍英的話笑道:“你是怎麼啦,誠心要折煞我嗎?你不會叫梅香,再不然叫丫頭,叫姊姊等於折磨我,你房裡的東西都是小姐的,設計也是她,梅香不過是動動手,我哪有這種精巧心思。小姐的閨房就在你臥室後面花園中,等一會兒大概要請你去坐坐。”

  劍英搖頭說道:“我是叫姊姊叫慣了,從不會叫人家名字,丫頭更是世俗的看法,其實都是人,玲姊姊和你有什麼不同呢?叫你幾聲姊姊又有什麼關係。”

  梅香做夢也沒有想到劍英會說這樣話,聽得俏丫頭感慨萬千,她目蘊淚光,強作歡顏笑道:“你也許說的對,不過我總是人家買來的丫頭,承你不把我當下人婢女看待,我自是感激異常,小姐待我恩深情重,她也沒有把梅香看成一般丫頭,如果你們不嫌我寒蠢,梅香願意服侍你們一輩子。”

  梅香看劍英怔神不語,還誤認自己傷感落淚,引起他的身世感慨,趕忙用衣袖揩一下眼淚笑道:“你又怎麼啦,是不是又想到你飄零身世,說真的,你的出身來歷始終不願正面提及,但小姐和我也看得出你必有隱痛,也許你身負著一段血海深仇。”

  俏丫頭話到這兒,猛聽門外腳步聲響,半扇門微動,走進來二少爺程小虎,他見梅香也在人家書室,不由皺下眉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小姐呢?”幾句話問的相當尷尬,俞劍英只覺著臉上熱辣辣的難受。

  俏丫頭卻眨眨大眼睛笑道:“小姐在花園棲燕樓上,她叫梅香來伺候俞相公。”

  俏丫頭答的輕鬆,粉臉毫無懼色,俞公子暗暗納悶,心裡打了幾百轉,想不通為什麼一個小姐侍婢,敢對二少爺如此無理。他哪裡知道,程小虎暗戀著梅香,份雖主僕,實際上他對她處處低首小心。

  梅香說過話,秋波流轉,看了看兩人,姍姍蓮步退出去,程小虎怔著神看她背影消逝,才轉身對劍英拱手笑道:“家兄怪小弟迎客不周,設筵東廳酒前陪禮,命小弟親邀俞兄一往。”

  俞劍英笑答道:“我怎麼敢當呢?借住打擾已覺不安,貴兄弟如此多禮,真令人感愧的無地自容。”

  程小虎再三堅持,俞劍英不便過拒,只好跟著他一塊兒來到東廳。

  穿過兩重廳院,來到一所幽靜的跨院之中,翠竹秋菊,綠篁黃花,上首敞廳石階上站著長袍粉履的程天龍,他一見俞公子,趕忙降階迎客,雙手打躬笑道:“剛才使俞兄久候門外,愚兄弟探抱愧疚,略備水酒聊致歉意。”說著話他讓俞公子升階入廳。

  廳中陳設極為富麗,雖沒有剛才和老堡主共飲的中廳寬大,正中間一張檀木紅漆八仙桌早已擺好酒菜,三人入坐後,程氏兄弟殷殷勸酒,俞公子欲罷不能。

  他本來酒量不大,剛才又吃過幾杯。這當兒哪還能受得住人家兩兄弟聯合併攻,不過有頓飯工夫,他已吃個醺醺大醉。醒來時看自己倒臥榻上,靠窗邊台桌放著一盞玻璃檯燈,光焰很小,室內景物隱約可見概貌。正是白晝來過的臥房,不知什麼時候人家已把自己送回臥室,心中暗暗好笑,怎麼初次作客,就吃個爛醉如泥。他擁被坐起,尚覺頭上有點暈暈糊糊,口亦覺著渴的難受,看窗前檯燈旁邊放著一把江西瓷壺,另外並放著兩個細瓷茶杯,他揭開低垂紗帳,光著襪底兒溜下地,一口氣喝了去五杯冷茶,心中方覺好受一點,慢慢踱回榻邊,正想揭帳上榻,驀聞室外傳來一聲淒厲的嘯音,聲如鬼哭狼嚎,異常尖銳刺耳。

  俞劍英心中一驚,余酒完全驚醒,趕忙登上薄底快靴,就這一瞬工夫,四外嘯聲彼起,直似夜梟悲鳴,又如傷禽怒嘯。

  俞公子慌的顧不得去找兵刃,急急穿上衣服,—個箭步竄到窗邊,一口氣吹熄燈光,右手順手打開一扇窗子,看外面月黑星疏,景物不辨。他也沒暇多作考慮,單掌護面,雙足急點,快得像一隻掠波海燕,破窗飛入院中,腳落實地絕不停留,跟著又一個縱躍,人已飛上對面屋頂,雙腳剛沾瓦面,猛聞一個嬌脆的聲音問道:“是俞相公嗎?”

  劍英已聽出是俏丫頭梅香的聲音,立時應道:“我是俞劍英,你是梅香姊姊。”

  他話還未完,颯然風響,暗影中跳出來緊身勁裝的梅香丫頭。

  她已脫去滿身噴火紅裝,代替的是一身青色夜行衣。手中倒提一把三尺長劍,俏生生地站立在劍英跟前。

  她低聲對劍英說道:“堡中來了賊人,而且人數不少,老堡主和兩位少爺及姑娘全都出動搜賊。她仍是放心不下你,指令我到此通知你一聲,我兩次入室,見你好夢正甜,不忍心打擾你,只得在門外替你守衛,來人大慨都非庸凡,鬧了快近一個更次,仍未撤走,老堡主、少爺、姑娘一個也未見露面回來,說不定已和賊人照上了面,我本想幫他們搜尋賊人,無奈不放心你,所以沒有離開,叫醒你我又不忍心……”小妮子不忍心說的很低,可是夠甜。

  劍英聳聳肩笑道:“那真謝謝你啦,我不會喝酒,可是你們二位少爺盛情難卻,說起來真夠慚愧,我怎麼回臥室,躺床上全不知道。”

  就在這當兒,不遠之處傳來了一聲叱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好漢子亮出真相,夜遊神鷹張某人敬接你朋友的利害手段。”幾句話異常響亮,大概不會在十丈以外。

  俏丫頭低聲對劍英說:“你快回房中找兵刃,我先去查看一下形勢。”

  她話還未說完,俞劍英已展開“八步趕蟾”上乘輕功,空著手閃電般趕去發聲的方向,俏丫頭一怔神,劍英人已出去了五六丈遠,她趕忙縱身飛躍追過去。

  俞公子一連三個起落,人已飛出去十三四丈,穿過了兩重庭院,剛剛停住腳步,驟覺身側暗影中一陣勁風襲來,俞劍英趕忙向旁一閃,左掌順勢反拋打去。來人身法異常快速,劍英掌勢發出又猛,暗淡星光捷逾飄風,俞公子目力如電,百忙中看出來人竟是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他五指並伸,反扣劍英打出右掌,俞公子疾沉右臂口中輕喊一聲:“老武師,自己人,我是俞劍英。”

  他話出口,老武師亦分辨出不是敵人,立時把打出右手向外一劃,腳跟用力拿樁,收住急衝身子應道:“是俞老弟嗎?你是不是和賊人照了面。”

  劍英看童維南一身黑色夜行勁裝,背插單刀,腰中橫束一條豹皮帶子,分插著八支五寸長短的飛叉,似是早已有了戒備,和自己一身隨手抓來的長衫比較起來很不相稱,不由紅著臉笑道:“晚輩受二位少堡主盛情邀飲,力不勝酒,酣然臥席,夜半酒醒忽聞怪嘯,匆忙披衣出室查看,始聞一聲喝叱,引晚輩追尋至此,一路行來並未發現賊蹤,老前輩可有什麼發現嗎?”

  金刀飛叉童維南點點頭答道:“我老頭子亦被這夜來怪嘯驚醒,循聲找到這裡,夜暗中似見人影一閃,因而喝問一聲。”童維南話到這兒頓住。

  可是俞劍英神目如電,夜色中已經看得出老武師微蹙著兩條長眉,心知他的話言不由衷,說不定他已和賊人動過了手,人家不願說,自己也不便再追問,只好笑答道:“怪嘯聲彼起此和,入堡賊人似乎不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5:25

二十一

  金刀飛叉童維南還未來得及答話,驀聞距兩人三丈左右一座屋頂上傳來一聲喋喋怪笑,笑的陰森刺耳,夢幕中聲如鬼嘯。

  俞劍英一個翻身倒穿出去,七八尺遠近,腳尖剛踏到另一座屋頂瓦面,老武師童維南已跟著發動,右手急探腰間豹皮帶子,揚腕打出一支飛叉,夜色中寒光電掣,挾一縷冷風脫手,直向那發笑屋頂上一個蒙面怪人打去。

  那幽靈般怪人又一聲呵呵大笑,右手一伸,先接住飛叉,然後朗聲說道:“彫蟲小技,尚圖賣弄,焦四太爺今晚上特來替爾等訂定忌辰,三日之內血洗綠竹堡,雞犬不留,老匹夫少安勿躁,就憑際那點微末武技,不是四太爺誇句海口,真動上手,十合內包管你束手就縛。”

  來人話鋒凌厲,口氣狂妄,氣得老武師臉上變色長鬚顫抖,他一個騰身,飛躍上另一重屋面,始開聲喝道:“好大的口氣,老夫數十年江湖行蹤,還沒有人敢動我一根毫毛,朋友口出狂言必懷絕技,為何黑紗蒙面,不敢以真像示人……”

  金刀飛叉童維南話還未住,那屋頂怪人又一聲冷笑答道:“姓童的你怎麼如此健忘,十五年前你們一群自鳴江湖俠義道上人物,狼狽勾結,火燒焦四太爺等黔中基業,逼得我們兄弟五人避難天涯,也許你們認為今生今世我們兄弟永無復仇之日,需知因果回輪,報應循環,十五年前你們一手玩的馬戲,即將在綠竹堡舊事重演,不過我們兄弟素以光明立足江湖,不像你們這般滿口假仁假義,實際上滿肚皮陰謀詭計而又自稱俠義的人物,今夜特來傳警綠竹堡,使你們早作準備,三日內我兄弟再入綠竹堡,不分男女劍劍誅絕,焦四爺言盡於此,我要失陪了。”

  驀聞暗影中一聲嬌叱道:“狗強盜休走,看劍。”隨著這一聲嬌喊,夜色中飛起一道冷鋒,森森白光捲舞而至,橫刺蒙面人中盤。

  劍招出手迅如電閃,哪曉得蒙面人動作更快,全身仰臥向右翻滾,口中斷喝一聲:“找死,賤婢敢施暗算。”

  話出口,人已翻開五尺,猛的挺身疾躍反撲過去,左手猛沉打出內功潛力逼住飛來劍光,右手並食中二指“二龍搶珠”直取發劍少女雙目。

  發劍的少女,正是俏丫頭梅香。她見俞公子赤手空拳撲向發聲地方,怕他遇上敵人吃虧,隨仗劍緊追下來,俞劍英遇上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兩人一說話,俏了頭一時間不好現身,只得暫時隱身暗處偷聽兩人談話,這當兒恰趕上黔中五鬼中老四催命鬼焦猛,現身示警,俏丫頭怒火萬丈,立時嬌叱一聲躍出,仗劍狠攻焦猛。

  催命鬼旋瓦翻滾,閃開劍光反手還招,俏了頭想不到人家快得如一陣急風,趕忙收劍向左一閃,嬌軀疾轉避開來勢,右手劍跟著變做“丹鳳撩雲”斜挑焦猛前胸,催命鬼一聲獰笑,猛施十數年苦學絕技,左手“手揮琵琶”盪開長劍,右手五指若鉤施展“螳螂功”向梅香抓去。

  俏丫頭武功已得真傳,暗淡星光下見焦猛五指色呈紫黑,異於常人,知他這雙手必練有絕毒工夫,如被沾身,不死必傷,趕忙頓足向後疾退。

  焦猛陰惻惻一聲冷笑,輕喝一聲:“你還想走!”立時輕點屋面,如影隨形般猛追過去。

  俏丫頭腳落屋面,焦猛右手已然襲到,這是梅香出世以來第一次碰上高人,一咬牙竟下了寧為玉碎的決心,手中劍“寒花吐蕊”盡全力向焦猛刺去。

  催命鬼見梅香情急拚命,淡然一笑,右手招式不變,左手‘畫龍點睛’,猛力往梅香劍脊一撥,俏丫頭手中一支長劍直盪開去。

  兩人用力都夠快猛,梅香一個嬌軀不自主隨著盪開長劍向右一轉,她原已停身在屋面邊緣,再吃焦猛用內家真力蕩劍一震,立時身隨劍轉,虎口發熱,下面不自主腳步一移,全身落空,一個嬌軀直向房下摔去,可是這樣一來也救了俏丫頭一條性命,焦猛的右手五指只沾到梅香秀髮,把俏丫頭包頭青帕撕破。

  催命鬼焦猛,是黔中五鬼中,手最辣,心最狠的一個,昔年五鬼立寨瑤山時殺人無算,故有催命鬼惡號,他見梅香逃命掌下,哪肯甘心,正想飛身下屋追取梅香性命,驀見一條人影—掠而過,捷逾飄風,快如電閃,半空中接住了梅香嬌軀。這身法快的出奇,不由使催命鬼焦猛一怔,就在他一怔神間,兩把飛叉帶著破空勁風打到。

  催命鬼仰身倒臥,施展出“鐵板橋”功夫,兩支飛叉掠著前胸打過,跟著撲過來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掌中刀“金針定海”猛向焦猛仰臥身子點去,催命鬼借勢翻滾,讓開刀鋒,挺身躍起後手中多了一支蛇頭亮銀軟槍,他望著老武師冷笑一聲說道:“姓童的,焦四太爺原想讓你多活三天,不想你冤魂纏腿,自取死路,說不得焦四爺先成全你了。”

  說過話,不待老武師回答,一抖手中蛇頭亮鍛軟槍,“烏龍穿塔”猛點前胸。

  童維南閃身避槍,掌中刀‘風吹落葉’疾掃下盤,焦猛一聲狂笑施出“一鶴衝天”輕功,全身由屋面上飛起一丈三四,身子落下,槍法隨變,展開迅捷無比之招數猛向老武師攻去。

  一支蛇頭亮銀軟槍,活似攪海金龍,掃、點、扎、纏、打、施的呼呼風聲。

  童維南昔年合著程九鵬等,蕩平五鬼黔中基業。原和焦猛動過手,那時催命鬼曾數度敗在老武師的手下,但今夜情形又自不同。焦猛一支軟槍招招精奇,著著狠辣,而且勁力奇猛。不到十合,老武師竟有點手忙腳亂起來,這才真知五鬼重在江湖露臉,已非昔年吳下阿蒙。

  焦猛亦看出老武師已感不支,立時把蛇頭亮銀軟槍一緊,化作一團光影緊逼過去,他誠心要把老武師毀在槍下。

  童維南又勉力支持了幾個回合,頭頂上業已見汗,手中一把金背刀亦漸覺沉重起來,焦猛殺機已起,手下絕情,蛇頭軟槍猛施一招“翻雲覆雨”盪開老武師手中金刀,欺身中宮、左掌疾發,平推前胸,口中喝道:“老匹夫還不納命來。”聲出掌到,凌厲勁風已近前胸。

  老武師被勢逼住,要想躲這一掌已不可能,正想奮起左臂硬接掌風,猛聽一聲:“老前輩不妨稍息,待晚輩接他幾招。”

  驟見由老武師身後面伸出一隻右手,五指半屈,反扣焦猛左手脈門,催命鬼急切間沉腕撤招,哪知來人手法異常迅速,焦猛應變雖快,但左腕已受來人指尖掃著,不自主踉蹌後退數步,再定神看去,老武師童維南前面多出來一個劍眉朗目的清俊少年,穿一件天藍長衫,空著一雙手,氣定神閒,微含怒意的眼神逼視著焦猛。

  催命鬼受創之後,心知來人決非弱手,但看他年齡不大,而且又是赤手空拳,不由惡念陡起,也不答話,猛可的一抖蛇頭亮銀軟槍,“雲龍抖甲”直點前胸。

  來人正是俞小俠俞劍英,先救了俏丫頭梅香,又解了老武師一掌危難,見焦猛軟槍點來,誠心賣弄給老武師看,立時吸一口丹田真氣,勁貫右臂,氣定山嶽,不閃不躲,俟焦猛槍尖蛇頭點到,猛然微一偏身,槍尖蛇頭擦著衣服打過,接著右手疾翻抓住槍身軟索,右腿“旋風掃雪”橫掃下盤,閃身、抓槍、出腿,幾乎是同一動作,只那份快勁兒老武師已看得心折口服。

  催命鬼也沒有想俞劍英這樣迅速,不撤手丟槍,就得中腿受傷,空負一身本領,急切間無法施展,只得鬆了手中蛇頭亮銀槍,“鷂子鑽雲”全身拔起一丈多高,半空中身子倒翻,腳落屋面,已站到另一座房上。

  俞劍英得理不讓人,冷笑一聲喝道:“黔中五鬼,不過爾已,好朋友連兵刃都不要了嗎?”說著話,抖手擲槍,晃似銀蛇飛舞,筆直的向焦猛飛去。

  催命鬼趕忙一閃身接住飛來兵刃,狂笑一聲答道:“好朋友別離綠竹堡,三日內姓焦的再來領教。”說完話,施展開提縱身法,踏屋面如飛而去。

  俞劍英逼退焦猛,回頭看老武師童維南站在屋面上發怔,他沒想到眼前的少年人竟是身懷絕技的奇人。憶初見面時,酒席上對人冷淡,不由臉上一紅,說道:“承蒙俞小俠援手解危,使老朽得免於難,蓋代奇才,斂刃藏鋒,如非今夜親見身手,錯失交臂,抱憾終生,恨老朽這雙老眼昏花……”

  俞公子不等他說完,接口笑道:“晚輩不過一時僥倖勝敵,老前輩如此過獎,反使我汗顏無地了。”

  老武師嘆口氣道:“江湖上不乏少年英才,但如閣下身手者,實在絕無僅有,老朽半生飄泊,行蹤四海,這一次算開了眼界。”說完話,拱手告退。

  俞劍英趕忙還禮,目送老武師背影消失後,匆匆趕回自己臥室,這時他已毫無睡意,索性點著燈坐在書桌邊呆想。

  他想起九華山排雲嶺等他歸去的雲姊姊,或許此際也正對燈獨坐,情愁萬里……忽然一扇門呀然輕響,打斷了俞公子的默默沉思,燈影下姍姍細步,走過來俏丫頭梅香,她秀髮散亂著,含羞帶媚的走近劍英,躬身萬福笑道:“爺,謝你啦,不是你伸手救援,小丫頭今夜裡定遭毒手,救命恩天高地厚,容梅香一拜叩謝。”說著話她竟盈盈一跪。

  這一下可慌壞了俞小俠劍英,趕忙伸手攔著梅香下拜嬌軀急道:“你這是干什麼?誠心要折煞我嗎?”

  梅香被劍英一攔,手扶在劍英小臂上,閃動著大眼睛,脈脈含情瞅著他笑說:“救命大恩理應一拜……”

  俞公子接口答道:“俞劍英武夫草莽,幼長荒山野嶺,我不懂人間禮法。”

  俏丫頭妙目含淚,瞪著俞公子又道:“薄命弱女斷腸花,梅香不過是伺候人的丫頭婢女,爺,你救梅香一場恩德,只有永埋在肺腑深處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5:37

二十二

  說著話粉面色變,清澈的眼睛裡滾下兩滴淚水,緩緩的拿開了扶在俞劍英小臂上一隻玉手,陡然轉身急步退出去。

  梅香走的神態異樣,又害得俞公子心潮起伏……

  第二天,俞劍英不過剛剛醒來,少堡主程天龍不知何時已鵠候門外,他似乎有急事要見劍英,但又不便驚擾他甜酣好夢。俞公子慌匆匆披衣下床,開門笑道:“小弟酒後貪睡,致勞兄台大駕鵠候。”

  程天龍微笑著點頭答道:“俞兄一夜勞祿,為程家安危,不惜豎敵,一大早本不應來驚憂好夢,無奈家父候駕內庭,派小弟請俞兄入內一敘。”說著話深深一揖。

  程天龍幾句話只聽得俞劍英心中一震,口中應道:“既承老堡主賜寵相召,小弟立刻隨兄台入內拜謁。”

  程天龍立時含笑點頭,轉身帶路。

  穿過重重庭院,進入內宅,程天龍把劍英帶到一座四合跨院小圓門邊停住腳步,他笑對劍英說道:”俞兄稍息,待我通稟家父出迎。”

  程天龍話剛落口,圓門內又傳出一陣哈哈大笑,老堡主程九鵬親自迎了出來,他先揮揮手命程天龍退去。

  老堡主這才拱拱手笑道:“俞老弟藏鋒斂刃,不求炫露,幾乎使我錯失交臂,令師九華山靈虛道長,飄忽仙蹤,蓋代奇人,我雖然活了這一把年紀,但始終沒機會一叩仙顏,俞老弟出自仙長門下,無怪乎年紀輕輕成就了一身絕技,道長胸羅萬有,飄然世外,自難在江湖上輕露仙蹤,老朽亦不過聞人傳言,誰想我在未入土前竟有緣會到他門下高足。”

  說過話他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俞劍英心知玉玲已把自己出身洩露,這情景自是再無法隱瞞,只好長揖笑道:“家師雖然俠名四海,但晚輩因資質愚蠢,致辜負了恩師心血,老前輩是扛南武林道上表率龍頭,晚輩得蒙垂青……”

  老堡主未待劍英話完,抓住他一隻手答道:“你這話從哪裡聽來,為什麼不罵我是強盜頭子,老朽雖然在綠林道上混了三十多年,但自問未做一件虧心之事,間有不平,必出面干涉,因此真正綠林道上歹惡之輩,反被我開罪了不少,此次黔中五鬼尋仇綠竹堡,即昔年老朽仗義除害一段餘波,綠林中人良莠不齊,難怪俞老弟有所歧視了。”

  俞劍英說話本意,確未含歧視成份,不想老堡主誤解話意,趕忙笑答道:“晚輩言出衷誠,老前輩不要誤會才好。”

  程九鵬哈哈大笑道:“我老頭子形將就木,難道真連好壞話就分不出嗎?剛才不過是我感慨之言,俞老弟不必多心。”

  說著話,他拉著俞劍英走進了一所清幽的庭院,俞公子打量這一所跨院,四圍全用水磨青磚砌成,除進來的那個小圓門外,別無出路,在程宅重重庭院中自成一座獨立院落。老堡主帶劍英繞著菊盆,走進了一間布設雅潔的客室。

  這客室不過兩間大小,布設極為簡單,迎壁上掛一副松鶴遐齡圖,筆工蒼勁,異常有力,紅漆紫檀木台桌上香菸裊裊,靠台桌邊分放著四個錦墩,老堡上讓劍英在錦墩上就坐後,笑指著那副松鶴遐齡圖道:“這副松鶴遐齡,也是出自一位江湖奇人的手筆,此人姓岳,名鳳坤,外形文秀,瀟灑不群,文才、武技樣樣超人,他卻能藏鋒不露,虛懷若谷,他和俞老弟真可算近代江湖中兩顆明珠,可惜他遊蹤四海,行止不定……”說這裡嘆口氣又道:“如果他能在綠竹堡中,則何懼黔中五鬼尋仇?”

  俞劍英聽完老堡主程九鵬一個勁稱讚別人,不由劍眉軒動,俊目放光,半晌才恢復平靜笑道:“俞劍英末學後進,何敢當老堡主如此過獎,岳鳳坤文武霸才,恨晚輩無機緣一睹風采。”

  程九鵬數十年江湖閱歷,那還不明白眼前少年人話中含意,他微笑著點頭答道:“俞老弟仙俠高足,武功造就自是非凡。昨夜空手奪槍,解救了老朽故友危難,實不瞞老弟你說,昨夜我老頭子和浙北雙傑張氏昆仲,全都出手,綠竹堡外和五鬼訂約,三日後在小孤山交技比武,事關綠竹堡千餘人生命安危,老朽不得不捨命一拼。黔中五鬼已今非昔比,不知從哪裡各學得出奇本領,來日一戰,成敗難下,我請老弟到此,即為此事……”

  程九鵬話未說完,俞劍英搶著接道:“晚輩承老堡主盛情款待,自應竭盡所能略助一臂之力,我想五鬼不過江湖中跳樑小丑,俞劍英還沒有把他們看到眼裡。”

  程九鵬見俞公子豪氣凌雲,一口把事情攬到身上,心中自是暗暗歡喜,又陪著俞劍英閒談些江湖奇事,順便盤詰他的武功文才,靈虛道長為當代武林中第一奇人,他的徒弟自然是不會有錯,老堡主問的夠多,俞劍英對答如流,有幾次程九鵬反幾乎弄個無法下台,這就使他不得不佩服玉玲的眼光過人。

  可是老堡主心中另有一層隱憂,他對岳鳳坤和眼前的少年人實在無法分出軒輊,何況他深知岳鳳坤早已傾心了玉玲姑娘,這些事只能放在肚裡不能出口,兩個人談一陣,俞劍英告別退去。

  第三天夜晚初更剛過,綠竹堡馳出來六匹快馬,急風般趕奔小孤山去,馬上人五男一女,各穿著疾服勁裝,攜帶兵刃,那女的黑紗遮面,只露出兩個圓圓的大眼睛,背上斜背一支三尺二寸的長形古劍,不時回首偷看在她後面跟進的英弟弟,六匹馬一陣緊走,趕到小孤山天色還不到二更。

  如果說小孤山是山,倒不如說它是個土嶺,但卻相當的陰森荒涼,嶺下雜草叢生,嶺上卻尖禿禿的一片黃土,江濤怒吼,勢若奔雷,越發襯得這地方淒涼陰森。

  六個人下了馬步上嶺脊,仰面望天色月黯星朗,鐵砂掌程九鵬回首對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說道:“黔中五鬼陰謀多端,從不守江湖信義,恐他們背信棄約。”

  老堡主話剛說完,猛聞不遠處傳出一陣陰惻惻的冷笑,笑得像荒冢鬼哭,笑聲過後,緊接著響起來一聲長嘯,嘯劃夜空,猶如梟鳥悲鳴,聽得人不自覺寒毛倒豎。

  老堡主程九鵬厲聲喝道:“程九鵬已如約候教,好朋友還不亮出相來,隱身暗處意圖何為……”

  他喝聲未住,五丈外一片暗影處又傳出一陣冷笑答道:“老匹夫不要賣狂,今夜中就叫你報應臨頭,血債血還,十五年前你一把火燒去我兄弟黔中基業,十五年後該還你綠竹堡一片瓦爍焦土,趙大爺不把你弄到家破人亡,誓不放手。”

  說完話,接著幾聲嗖!嗖!連響,暗淡夜色中,晃似投林飛鳥,幾陣呼呼風聲,在距老堡主六人丈餘左右,連排兒擁出五個人來。

  中間的人,白面黃須,鷂眼鷹鼻,身材異常高大,一身黑色夜行勁服,肩後斜背著一支奇形兵刃萬字梅花奪,正是黔中五鬼之首,白面鬼王趙森,左面是活無常邱太,勾魂手閻保,右面站著催命鬼焦猛,七煞遊魂粱勝。

  老堡主程九鵬拱拱手對五鬼笑道:“昔年貴兄弟立足江湖,威震江南道上,程某人為友情熱,致和貴兄弟翻目成仇,失足成錯,演出火燒貴兄弟黔中基業一場風波,事過之後,悔恨已遲,因此洗手退隱綠竹堡不再問江湖是非,貴兄弟尋仇本為理所當然。不過江湖恩怨永無休止,仇殺糾結,血債牽纏,不知道葬送多少武林朋友,貴兄弟如能大量海涵,不記前仇,我老頭子願低頭服輸,化敵為友,程某人言出肺腑,請貴兄弟三思而行。”

  猛聽白面鬼王仰面一聲狂笑,陰沉沉地答道:“姓程的你說的好輕鬆,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昔年你率領江南道上一幫自鳴俠義人物,夥同八家鏢局鏢師,火燒我們黔中基業,迫得我兄弟亡命天涯的時候,你可曾想到江湖恩怨兩字,十五年來我兄弟臥薪嘗膽,投身嶺南勾漏山五陰峰金霞宮中,苦研絕技,也無非為洗雪昔年燒山這仇,我兄弟如不把你綠竹堡燒成焦土,何以有顏面再立足江湖……”

  老堡主心中一震,想不到五鬼竟投身在江湖傳言嶺南魔窟金霞宮中,無怪乎各學有一身出奇本領。

  浙北雙傑中夜遊神鷹已忍耐不住厲聲接道:“姓趙的你住口,你們五鬼側身綠林,全不講武林道義,惡名四播,殺人無算,劫鏢滅口,採花傷命,這才引起江南武林同道公憤,合力毀去你們黔中老巢,如不是程老堡主當時一念仁慈,勸各同道網開一面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黔中五鬼早已被搜殺刀下,知恩不報,翻臉為仇,你們還算不算人間男子大丈夫?”

  白面鬼王趙森一聲斷喝:“利口匹夫找死!”喝聲中首先發動,接著五鬼全都出手,霎時間暗淡星光下寒風驟起,黔中五鬼各舞兵刃向六人猛撲過來。

  這情勢逼得老堡主只得出手,翻手抽刀,刀化一片寒芒,迎住五鬼之首白面鬼王趙森,浙北雙傑分戰邱太、閻保,程玉玲接住了催命鬼焦猛,金刀飛叉童維南迎戰住七煞遊魂梁勝。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5:48

二十三

  這當兒空下了俞小俠劍英,他一時間無法決定先幫那個,只好按劍觀戰,看這場龍爭虎鬥。

  這荒涼的土嶺上劍影刀光,劍走槍飛,十個人捉對兒逐漸戰入緊張局面。

  英弟弟自然是最關心玉玲姊姊,他看她和焦猛對招狠拼,程姑娘手中劍,光華異常,施展開丈餘內冷風侵肌,催命鬼似乎不敢硬接姑娘手中長劍,卻把蛇頭亮銀軟槍施個風雨不透。不過他發招雖猛,收招卻快,處處避開和姑娘劍鋒接觸。

  俞劍英看到姑娘劍上寶光四射,上飛下舞,夜色中宛如一道銀虹,這分明是干將莫邪之流的千古寶刃,不由心中暗暗驚奇,程家怎麼會有這種武林至寶。

  他正在怔神沉思,猛聞一言悶哼,俞劍英回頭一看,見浙北雙傑中戲水燕子張瀾已被對方活無常邱太厚背鬼頭刀傷了左臂,整個身子全被邱太圈八一片刀光之中,欲退不能,還手無力,情勢危險異常。

  再看整個交手局面,老武師童維南山成了招架狀態,除程玉玲仗寶刃利器,暫時和催命鬼焦猛打個平手外,連老堡主程九鵬也漸居下風。

  俞劍英心知此時再不出手,等到全局危殆,難免造成大錯,立時拔劍出鞘,一聲叱道:“張老前輩暫請稍息,讓晚輩領教一下五鬼手段。”

  話未落,人已如風馳電掣,挾一片白光射入戰圈。他志在救人,力猛招狠,劍捲風起,勢如排山,三尺劍鋒硬接架活無常厚背鬼頭刀,鋒刃交擊,飛射出一串火星,邱太驟覺虎口發熱,右臂一麻,手中鬼頭刀幾乎脫手飛去,俞公子救了張瀾,劍走中宮,猛刺邱太,活無常吃了苦頭,哪還敢硬接硬架。

  閃身避劍,刀化“風掃落葉”。誰知俞劍英想起了初入綠竹堡酒席上受人冷落神色,強敵當前,正好顯出點手段讓他知道江湖上天外有天,再者五鬼來自嶺南魔窟金霞宮妖道門下,這又勾起俞小俠生身娘濺血開封一段慘痛回憶,對方雖非正凶,但卻同出一源,兩件事湊一塊,憋出劍英怒火。

  他劍眉軒動,心存殺機,見邱太刀掃下盤,手法急快,知道不下煞手,一時間決難取勝,心念既決,立展絕學,縱身避刀,展開靈虛上人親傳奇門八卦劍法,吐劍出手,招發“三環奪月。”

  邱太只覺對方長劍飛來光耀打閃,劍化萬道銀蛇,令人頭暈目眩,簡直是無法下手招架,心知遇上勁敵,不由心慌意亂。

  劍英殺機已動,哪還容他逃出手下,招發連珠,密如光幕罩體,驀聞俞公子一聲斷喝:“武林敗類,拿命過來。”話隨劍出,震飛了邱太手中鬼頭刀,跟著右手迴圈,長劍變招“分浪斬蚊”,只聞一聲慘吼未絕,活無常一個屍體被劍光截做兩斷。

  俞公子劍劈邱太,轉頭看夜遊神鷹張鴻又陷危境,他顧不得看張瀾傷勢,立時轉身仗劍奔取勾魂手閻保。

  勾魂手和張鴻鬥到十幾合之後,見張鴻已顯不支,正想找機會下毒手擊斃對方,猛聽邱太一聲慘叫,心裡一怔,手下略慢,回頭看一道白光挾著一團勁風襲來,急忙用手中七節鞭迎著一架。

  可是劍英劍招套著無窮變化,見敵人鞭接長劍,立時左肩一甩,沉下丹田氣,收住急衝身子,右手劍鋒貼鞭柔進,這一招是靈虛上人獨創奇招,招名“毒蛇纏腕”,專門講究以巧打力。

  閻保見劍鋒貼鞭疾沉,心知不丟鞭就得斷臂,趕忙撒手沉腕避劍,誰知劍英變招比他更快,猛的長劍疾翻,借勢化招“怨魂纏足”,閻保再想躲避,哪裡還來得及,劍鋒過處,兩條腿自膝以下全被截斷,疼得勾魂手滿地翻滾,不住慘叫,他叫的淒厲刺耳,猶如狼嚎。

  白面鬼王趙森眼見兩個拜弟一死一傷,不由忿怒已極,萬字梅花奪一陣緊攻,迫得老堡主程九鵬連連後退,他心存惡念,辣手頻施,想先把程九鵬毀在奪下,再給二個拜弟報仇。

  無奈程九鵬武功火候都有基礎,一時不易得手,白面鬼王此時已存了必毀老堡主的念頭,右手奪加緊猛攻,左手暗運功勁,猛的梅花奪盪開程九鵬手中七星刀,猛喝一聲,左手施展出十年苦研金剛掌向老堡主劈去。

  程九鵬和趙森鬥到十幾個回合之後,已逐漸感到不支,只覺對方出手迅快,力量又大,而且招術變化莫測,招架不易,立時抱定只求無過,不求有功的主義,七星刀虛封虛架,並不硬接對方兵刃,就這樣仍是迭遇險招,有幾次幾乎傷在梅花奪下。

  又勉強支持到廿個回合,頭上業已見汗,再加上受趙森一陣猛攻,雖都應付過去,但已弄得手忙腳亂。

  這當兒七星刀被趙森封出門戶,左手又用重手法金剛掌猛劈前胸,掌急力猛,風已近身,老堡主百忙中鬆手丟刀,奮起三十年鐵砂掌功功,反向趙森小腹打去,存心拼一個同歸於盡。

  無奈武術一道差之毫釐,錯之千里,白面鬼王金霞宮十幾年苦研苦學,受魔宮不少高人指導,論武技比老堡主已高出很多,他一見程九鵬不避自己掌力,丟刀運掌反擊小腹,立時“拗步轉身”閃到老堡主身體左側,但他這一讓招,左手發出金剛掌力隨勢一偏,也失了准頭,疾勁掌風擦著老堡主左肩打過。

  程九鵬本快力盡,一掌落空,馬步浮動,再受趙森金剛掌風一震,雖未打實,亦覺不支,只覺著全身血氣一湧,不自主向後倒去。

  趙森見程九鵬被掌風震倒,立時一轉右手梅花奪“金針定海”,向老堡主身上點去。

  眼看程九鵬就要喪命奪下,驀見一團白光捲著一陣急風破空落下,來人身勢急快,恍如流星墜地,劍光吐招“乘風破浪”,呼的一片冷芒斜劈趙森右肩,逼得趙森不顧再傷別人,右臂猛力收奪,梅花奪“橫架金粱”力封長劍。

  俞公子幼年誤飲靈鰻血,力大無窮,劍蕩梅花奪,一片龍吟虎嘯,趙森只覺著右臂一震,梅花奪幾乎脫手,才知來人身手的確不凡,無怪兩個拜弟傷亡對手劍下。

  俞公子一招得手,程九鵬逃命奪下,小俠立時劍奔吼雷,光密如幕,展開九華山苦練絕學奇門八卦劍術,繞身劍光如活蛇飛舞,招中套招,虛實並用,不到五個回合,趙森被圈入一片寒光冷鋒之中。

  白面鬼王武功比幾個拜弟原就高了很多,五鬼投身五陰峰金霞宮學藝時,趙森又被魔宮中三觀主陰風道人玄真看上,收他做了弟子,因此趙森武功比四鬼高山數倍以上,以鐵砂掌程九鵬那樣成名江湖的人物,竟支持不到三十個回合。

  不過這當兒他遇上了俞公子,情勢又自不同,奇門八卦劍法是靈虛上人獨創絕技,冶天下各宗派武技精華於一爐,白面鬼王只覺對方劍招出手變化莫測,正反互用,招套連環,而且內功充沛,力大無窮,剛勁中帶著陰柔之力,不要說還手,就是招架已感困難,自己一支梅花奪,本是外門兵刃,專用來克制刀劍一類兵器,此時反被人劍光絕招所制,知道再打下去,難免喪命劍下。

  心念一動,逃命之心油然而生。立時口髮長嘯,嘯如傷禽悲鳴,手中梅花奪狠命一蕩劍英長劍,企圖跳出一片繞身劍影。

  哪知俞公子奇門八卦劍法一經施展,猶如附身魔影,劍繞四圍,光如打閃,白面鬼王一連三次猛衝,竟逃不出罩身劍光,這才真正知道遇上了武林奇人,想逃命恐比登天還難。

  正當趙森心慌意亂之際,驀的兩聲怒吼,一支蛇頭亮銀軟槍,一支虎尾三節棍,挾著兩團勁風並撲劍英。

  來的兩人正是催命鬼焦猛和七煞遊魂粱勝,他們分斗老武師童維南,和白燕兒程玉玲,程姑娘仗手中寶刃身法靈巧和焦猛打了個半斤八兩,老武師童維南和粱勝拼到十四五個回合後已感不支,恰巧這當兒劍英出手,邱太、閻保一死一傷,老武師精神一振,氣力倍增,手中金背開山刀也施個呼呼生風,七煞遊魂急切間竟無法取勝,再加上閻保傷腿慘號,叫得二鬼心膽皆裂,他們只期望白面鬼王早點收拾了程老堡主,抵住那施劍少年,誰知趙森已被劍英劍光逼得進退不得,這才口髮長嘯招呼二鬼逃走。

  二鬼一聞嘯聲,各加勁力迫退對手,跳出圈子,再看趙森卻被繞身劍光纏住,欲走不能,焦猛、梁勝顧不得救助斷腿哀號的勾魂手閻保,雙雙怒吼齊撲劍英,二鬼一樣心意,想先救白面鬼王脫險逃走,爾後再找機會報仇。

  焦猛、梁勝棍槍齊到,各奔劍英要害打去,俞小俠冷然一聲長笑,長劍疾展,奮起威力獨戰三鬼,這時童維南、程玉玲、浙北雙傑等全都趕到,看小俠劍若舞空長虹,把三鬼全裹入一片銀光之中,幾個人哪見過這種劍術,不由呆在那兒看劍英以一抵三,忘記了動手幫忙。

  其實俞公子長劍展開密如急雨,就是要幫助也感到無從下手,老堡主程九鵬被掌風擊中後,血氣一湧,翻身栽倒,自料必死無疑,卻被劍英救授逃命奪下,這當兒他從昏迷中醒來,右手撐地,雙目圓睜,看小俠劍術精奇,力鬥三鬼,忘記了左肩傷勢。

  單說俞公子支劍拼三鬼,轉眼鬥到了十合以上,俞公子打出怒火,劍閃如電掣風馳,猛地他劍演三絕招“推波逐浪”、“長虹貫日”、“分雲取月”,一霎時劍搖萬點寒星,令人頭暈目眩。冷芒過處,催命鬼應聲慘叫,血淋淋一顆頭飛出去一丈遠,劍回招變,又化做“迴風枯葉”,七煞遊魂梁勝匆忙中舉棍封劍,俞公子隨勢沉腕,劍變“金針渡線”,梁勝一聲慘叫未絕,冷森森劍鋒已透胸而過。

  白面鬼王見四個拜弟均傷亡小俠劍下,心痛如萬箭鑽胸,趁劍英刺死梁勝劍未收回之際,猛然狂吼一聲,梅花奪狠命向俞公子後背撞去,這一下既狠又快,只驚得程玉玲哭喊出聲,她怕英弟弟讓人謀算,哪還顧生死危險,蓮足一頓,猛撲趙森。

  她剛一發動,劍英已騰身而起,奪鋒擦雙足一招落空,趙森因用力過猛,身子往前一栽,俞劍英身懸半空,施展絕技,打個旋凌空下擊,劍生銀花,帶一縷冷風,趙森只覺著臉上一涼,一隻左耳已被劍英削落,俞公子腳落實地,正站在趙森背後,一抬腿把白面鬼王踢出的去八九尺遠,這當兒恰好程玉玲人劍齊到,程姑娘驚怒間來得太急,一個收勢不住竟直向英弟弟撲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5:57

二十四

  第四回 情海波濤

  俞公子知玉玲手中劍是柄寶刃,趕忙一閃身讓過劍鋒,輕伸左臂迎著玉玲飛來嬌軀,借勢用力,一撥一擋,順勢抓住姑娘右臂,扶正她行將落地的身子後笑道:“姊姊你急什麼,彫蟲小技,不值一顧,他們傷不了我。”

  說過話,他不等玉玲回答,立時一個騰身落到趙森跟前,仗劍喝道:“你們黔中五鬼,不過爾爾之輩,今天本應把你們斬盡誅絕,除惡人間,但這樣一來,難免讓人笑我懼怕嶺南魔宮派人尋仇,不敢 留下一個活口,故而暫留汝一命,寄言魔宮,就說俞劍英江湖瑣務未了,最遲三年內定赴五陰峰金霞宮拜領教益。冤有頭,債有主,誰欠誰還,今夜的事和人家綠竹堡毫無牽連,你們五鬼完全是傷在我俞某人的劍下,血仇欠債自然是由我姓俞的獨償獨還,你如敢移禍江東,妄生是非,再犯我手,必然把你碎屍萬段。”

  俞劍英一席話豪氣凌雲,只聽得受傷臥地的程九鵬暗暗點頭,白面鬼王忍著疼一躍而起,他帶著滿臉鮮血,慘笑一聲答道:“我兄弟三死二傷,這個仇姓趙的有生之年自不能不報,朋友自亮萬兒,並訂下三年嶺南之約,一個人攬下了這場恩怨是非,就憑朋友你這份豪氣,我姓趙的敗的心服口服,三年之內我在五陰峰金霞宮敬候大駕,如果三年內你不踐約,這一筆血債只有請姓程的代你償還。”

  俞公子不等白面鬼王話完,立時還劍入鞘,伏身檢起七煞遊魂屍體旁邊的虎尾三節棍,長笑一聲,默運真力,兩手猛的一分,三節棍應手而斷,他擲去手中斷棍,厲聲接道:“大丈夫言出必踐,金霞宮又不是刀山劍林,俞劍英還沒把它看到跟裡,三年內我必赴約,看看傳言魔窟中有什麼出奇地方。”

  俞小俠力斷三節棍,不只驚呆了白面鬼王,同時也把程老堡主等嚇了一跳,因為梁勝用的虎尾三節棍是用三節熟鋼製成,中間用小指粗細的鋼環連接一起,力斷鋼環,那力量至少在千斤以上,俞劍英縱然是名師嫡傳,內外兼修,也只能說在劍術靈快,造詣超人,像他那樣的年齡,文秀模樣,就算一出娘胎開始練武,也不能練到這種驚人的臂力。他們哪裡知道,劍英幼年誤飲了千年靈鰻血,兩臂神力何止千斤,此不過牛刀小試,但已看得令人驚心咋舌了。

  白面鬼王被劍英神力斷棍所震懾,怔了半晌神,才苦笑一聲說道:“我兄弟學藝不精,傷命劍下死而無怨,朋友!咱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說完話,他看看橫臥地上三鬼的屍體,禁不住流下來兩行熱淚,猛的一咬牙,縱身竄到斷腿疼暈過去的勾魂手閻保身邊,伏身抱起閻保身子,一聲長嘯如飛而去,瞬間消失在濛濛夜色之中。

  趙森走後,小孤山又恢復了它原有的寂靜和淒涼,俞劍英環顧身側橫躺的三具死屍,和兩條鮮血染紅的斷腿,不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時他忽然變得有氣無力的樣子,緩步走到程九鵬跟前,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低聲說道:“這是家師的百轉還魂靈丹,老前輩服用後自有神效,晚輩留居貴堡時日,承老堡主盛情款待,業已心領身受,盛情高誼,留待日後補報吧!晚輩就此拜別。”

  說過話,對著程九鵬一個長揖,轉頭看了看站在老堡主身側的玉玲一眼,回身就走。

  程九鵬受傷原不很重,不過他因猛鬥力盡,再吃白面鬼王掌風一震,人便不支暈倒,在劍英猛鬥三鬼時他就醒了過來,後來看劍英力劈二鬼,削刀、斷棍驚走趙森,心中對劍英那份感激簡直是沒法子說出來,不是俞公子今夜出手,不但自己和三位多年好友逃不出五鬼之手,連程家所有的人和綠竹堡干餘人生命財產,也全要毀在五鬼手中。

  他心中是驚愕、佩服、感激,一時間呆站著說不出話來。童維南、張鴻、張瀾都好像失去了知覺,六隻眼只管怔著神盯在劍英身上,看著他一舉一動,等到見他緩步走近程老堡主,贈了靈丹後,竟說出告別的話,心中全都一震,三個人都覺著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可是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呆站在老堡主身後,瞪著眼看著劍英掉頭而去。

  程九鵬咬牙追幾步,抖顫著音喊道:“俞小俠請留步片刻,老朽尚有幾句話說……”隨著這聲音淌下來兩行老淚,程姑娘跑上去扶住父親搖搖欲倒的身子。

  她也嗚嚥著喊道:“俞相公,你為什麼要這樣決絕求去,難道我們程家人都對你……”隨著話未完,已低咽難繼。

  俞劍英只得停步轉身,他心神淒惶,無言以對,呆站在那兒,瞪大眼看著玉玲父女,這當兒,老武師童維南和張氏雙傑,全都追了上來,大家圍著劍英站個半圓形。

  老堡主帶著滿臉沉痛說道:“綠竹堡千餘人生命財產,均得老弟一臂援手得免於難,這樣大的恩德,我老頭子自不敢說報答二字,只望能再屈駕幾天,使我們能略表一點心意……”

  程九鵬話還未完,金刀飛叉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張氏昆仲,一齊拱手接道:“俞小俠仙長門徒,我輩凡夫肉眼不識英雄,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小俠海涵一二,不要說程堡主感戴大恩,不放小俠就走,就是我等亦望小俠能屈留幾日,以便多討點教益。”說過話,三個人又同時躬身一揖。

  俞劍英抱拳還了一個長揖,答道:“各位老前輩千萬不要如此,俞某人實在是因有要事待辦,故而告別,各位這樣盛情挽留,我只好再叨擾幾天了。”

  說話時他星目流轉,掃玉玲一掠而過,程姑娘也正瞪大了兩隻圓眼,深情的注視著他,那眼光,是幽恨、是淒惶、是傷感、是乞求、是哀怨,只有玉玲心裡知道。

  程九鵬見劍英答允了不走,這一抬手吞下了手中的百轉還魂丹,浙北雙傑中戲水燕子張瀾,飛步下嶺替劍英牽來坐馬,幾個人快馬絕塵又返回綠竹堡去。

  俞公子在綠竹堡又住了三天,這三天和過去不相同,程九鵬固然是心感大恩,曲意奉承,就是老武師童維南和和浙北雙傑同樣的也心存有救命之德,對這位少年人恭敬異常。

  可是這樣一來,反而使出身宦門,技成荒山的俞公子感到彆扭。更奇怪的是自那夜小孤山一戰歸來後,程玉玲扣俏丫頭均未再見一面。這時,他也心裡忽然開始想念起玲姊姊來,幾次他都想偷入後園棲燕樓,訪晤姑娘,但他始終提不起這份勇氣。

  門外面一陣步履緊響,接著傳進來老武師童維南的嗓音問道:“俞老弟有事嗎?我老頭子又來打擾你啦。”

  這一喝驚醒俞劍英飄蕩的心神,趕忙跳起來開門笑道:“老前輩哪兒話,晚輩很想和老前輩多談談,以便多討一點教益,歡迎還來不及,怎麼能說是打擾呢?”

  童維南笑答道:“說武功一道,我老頭子再學五十年也得甘拜下風,不過江湖道上那些魑魅魍魎的陰謀狡計,我老頭子半生飄泊,倒還略知一二,俞老弟如果不感厭煩,我這識途老馬,極願作傾囊之談。”說著話,他笑呵呵進了房門。

  俞公子替他安了坐位笑道:“晚輩自知初涉江湖,經驗閱歷毫無,能得老前輩指導,自當洗耳恭聆教言。”

  童維南又一陣哈哈大笑道:“江湖風險狡詐百出,這些話自非一言能盡,好在俞老弟在綠竹堡尚有一段時日留住,我老頭子也不急於歸去,相處有日,以後慢慢再談吧!倒是另有一件要事急於和老弟一談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6:07

二十五

  俞劍英聽得一怔神,才答道:“老前輩有何教言,只管吩咐,晚輩力能所及,無不從命。”

  老武師低聲笑道:“這不是動刀動槍的事,俞老弟家中有些什麼人……”

  一句話,觸動了俞劍英滅門家仇,驟覺熱血沸騰,淚湧俊目,他嘆口氣答道:“晚輩家世一言難盡,幼逢慘變,父母雙亡。如今這世界上,只留下我一個孤苦伶仃的人了。”

  老武師聽得心裡暗地高興,差一點表露出來,但他看劍英傷心樣子,才勉強忍耐下去沒笑出聲,心裡暗想:這個大媒,八成是有了希望,就憑白燕兒絕世姿容,還怕目前少年人會不動心。

  不過他究竟是老江湖,儘管心裡有了十成把握,仍然是探著腳步說道:“俞老弟不必過份難過,都怪我言不留神,觸動老弟傷心往事。”

  劍英趕忙用衣袖擦去目蘊淚水,笑道;“哪兒話,我一時間想起雙親,不自主悲從中來,老前輩恕我年幼無知,不要見怪才好。”

  童維南笑答道:“俞老弟言重了,承老弟兩伸援手,才留下我這條老命,實在說,我真不知如何報答,老弟日後如有用我老頭子的地方,只要一紙相召,立即趕往,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俞劍英聽到這裡,趕忙起身一揖答道:“老前輩太過謙虛,晚輩實不敢當。”

  老武師點頭笑道:“俞老弟溫文雅爾,懷才不驕,確是難得,就憑這一點,已足使人傾服了,無怪乎我那眼過於頂的侄女兒,懷意所屬,可謂佳人慧眼識英雄了。”

  俞劍英聽得一驚問道:“什麼……”

  童維南低聲笑道:“我老頭子口福不淺,要吃俞老弟一杯喜酒了。”

  話到這裡,俞公子還有什麼不明白,他低頭沉吟,久久不語,腦示又浮現出玲姊姊的輕顰淺笑,那親切溫婉的關注之情,人樣花枝的絕代風華,得妻如此,死而無憾……

  驀地裡,他想起了九華山排雲嶺,誓約託身的陳姑娘紫雲,一想到這裡,俞劍英只覺著背上冷汗直冒,暗道:“該死,該死,俞劍英啊……你幾乎造成了終生大恨……”

  他只管低著頭出神呆想,老武師童維南卻看一個莫名其妙,只見他臉上神色變化不定,似乎有著重重難題,一時間猶疑難定。

  童維南看劍英久不開口,誤認他年輕面嫩,難於啟齒,暗想:“我這老江湖,怎麼今天也變的這樣糊塗。”立時低聲笑道:“程老堡主心感大恩,願把愛女以身相許,托我做個現成媒人,白燕兒美疑天人,若非老弟,誰也不足匹配……”

  童維南話還未完,俞劍英離坐而起,長揖答道:“老堡主錯愛好意,俞劍英感謝異常,不過晚輩自知碌碌庸才,恐有誤程姑娘終身,請老前輩代復程老堡主,請恕俞劍英不敢應命。”

  幾句話,聽得童維南全身一涼。他怔了半晌神,正色說道:“俞老弟這幾句話,我老頭子實在不很明白,老弟人如臨風玉樹,才技絕江湖,和我那玉玲侄女,正是一對於明珠寶玉,你這樣過於自謙,藉詞推托,難道白燕兒不足以配老弟嗎?”

  童維南不虧是老江湖,果然問得俞劍英沒法子回答,他閉目垂頭,心中暗想:“如果堅拒了這門親事,必害的玲姑娘芳心痛碎,綠竹堡勢難再住,答應吧,對雲姊姊如何交代?”

  事實上俞劍英並不是不愛玉玲,這一段時日裡,程玉玲嬌小美麗身影已深嵌他心底深處。一時間,他腦際浮現陳紫雲、程玉玲兩人倩影,不住的盤旋飛舞,他分不出誰好誰壞,兩個人一般的美,一樣的侍他情深義重,就這樣使俞劍英跌入了萬丈情海,洶湧波濤打得他頭暈目眩……

  突然他睜開雙眼,星目中滾下來兩點淚珠,這可把金刀飛叉童維南嚇了一跳。

  老武師帶著驚奇問道:“俞老弟,你……你怎麼啦?”

  俞劍英搖著頭答道:“晚輩一時間憶及了幼逢慘變,不自主失了禮儀,老前輩要多多原諒才好,煩請代復程老堡主,就說俞某人山野草莽,實不足以配程姑娘人間威鳳。”

  說完話,人似不支,向後面椅前上靠去。

  童維南被劍英突如其來的一鬧,真如墜入五里霧中,這個老江湖也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他看得出俞劍英有著極深的痛苦,人家既然擺出送客的架子,自己勢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得站起身拱拱手說道:“俞老弟也不要太過傷心,事情已成過去,苦壞自己反覺不值,老弟多休息下,我這暫先告退。”

  說完話,輕搖下頭,滿懷著迷惘,離開了劍英臥室。

  童維南走後,多情的俞公子再也無法控制那滿懷情愁,索性倒臥床上,他想睡,可是那裡睡得著呢?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時間,恍惚中忽聽得一聲輕響,微睜星目看去,見少堡主程天龍正站在門口看著他發呆,似是有要事請他,但卻又不敢驚醒他甜酣好夢。這當兒俞公子哪還有心情應付,乾脆把雙眼一閉,裝個好夢正濃,果然程天龍不敢驚擾,站一陣悄悄退去。

  俞公子本來是裝著睡,但這一裝,竟真的沉沉睡熟,醒來時,見房中燭火通明,老堡主程九鵬,金刀飛叉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張氏昆仲,全都在房裡。

  另外還有一個廿四五歲青年男子,青衫福履,劍眉朗目,丰神俊秀,文雅瀟灑,看上去一派書生風度,但二目中神光炯炯,猶如兩道冷電,俞劍英心念一動,暗想:“此人外形秀俊,精華內蘊,大概就是老堡主所說的岳鳳坤了。”

  趕忙擁被起身,正想下床和眾人見禮,老堡主程九鵬已含著微笑,走近榻邊,滿臉關懷神色低聲說道:“俞老弟,你身體不適,不要下床,大家都是自己人,這位就是我給你提過的岳鳳坤,武林中人不講求俗凡禮法,你有話躺著談吧?”老堡主說著話,又替劍英蓋上被子。

  俞公子也覺著自己有點不適,伸手摸摸額角,竟有點兒發燒,

  這才知道自己生了病,這當兒,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全都圍到床邊,夜遊神鷹張鴻,一摸俞劍英額角,皺著眉道:“俞兄弟熱度不低,是不是要請個大夫看看。”

  程九鵬笑道:“岳兄弟極精醫理,就請偏勞一次吧!”

  俞劍英正待推辭,岳鳳坤已移步劍英榻前笑道:“靈虛仙長,胸羅萬有,爐中金丹,起死回生,俞小俠仙長高足,必精通此中道理,晚輩雖略通一點醫理,如比俞小俠自然是大巫小巫,老堡主既有吩咐,晚輩自不敢推辭,不防姑且一試,俞小俠恕小弟班門弄斧了。”

  說著話,他不待俞劍英回答,已然伸出右手替俞劍英把脈,這情景使俞公子無法推辭人家一番好意,只得微笑著點點頭,算是表示謝意。

  這當兒,臥室中空氣異常靜肅,大家面上神色都顯得相當莊嚴,幾道眼神都盯在岳鳳坤臉上,靜聽著他對劍英病情所下斷語。

  浙北雙傑中戲水燕子張瀾,心感俞公子小孤山出手救命之恩,尤表關心,他臉上神色簡直是有點緊張。

  這樣過了有一刻工夫,才見岳鳳坤放下把脈右手笑道:“俞小俠內功精湛,已達百病不侵之境,而且氣脈調和不似有疾,只是悲傷過甚,胸中積壓一股幽怨之氣,只要俞小俠能稍抑悲傷,立可痊癒。”

  說著話,他兩道神光充足的朗目,掠劍英臉上一掃而過,回頭又對程九鵬等說道:“俞小俠些小微恙,不需服藥,只要略作調養即可痊癒,我等目前不宜擾他靜養,暫時退出,讓他休息一下。”說著話,首先回頭走去。

  老堡主看了看站在身側的童維南,才對劍英說道:“俞老弟需要什麼只管吩咐,我就派人趕辦。”

  俞公子搖搖頭笑道:“老前輩言重了,一點微恙,何足掛齒,承蒙錯愛,晚輩感謝不盡了。”

  幾句話,頓使程九鵬色變,他仍勉強道:“俞老弟那裡話,綠竹堡從程某人起,都欠著俞老弟一筆恩債,我們知這一生永談不到報答二字,但都刺骨銘心,永埋肺腑,話說過都成過去,俞老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你休息一下吧!我暫時告退。”說完,他拱拱手,和老武師童維南一起退出臥室。

  程九鵬走進客廳,浙北雙傑正陪著岳鳳坤喫茶談天,岳鳳坤起身對程九鵬一禮笑道:“晚輩遊蹤三湘,風聞五鬼尋仇綠竹堡,匆匆趕來,不想晚到一步,致未能略助一臂之力,抱憾極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6:19

二十六

  老堡主笑答道:“如非俞小俠出手相助,綠竹堡恐早成一片焦土,差一點難再見你老弟了。”

  岳鳳坤嘆口氣答道:“難道黔中五鬼都懷絕技,以老前輩等四人之力,再加上玉玲姑娘都不足之抗衡嗎?”

  程九鵬未及答話,夜遊神鷹搶先接道:“五鬼潛蹤嶺南魔窟五陰峰金霞宮中,苦習武技十餘年,志在報仇,那夜小孤山一場激戰,初由程老哥、童老哥、愚兄弟和玉玲侄女迎敵,十合之後瀾弟首先不支,受了刀傷,俞小俠一劍支援,力伏五鬼,扭轉大局,黔中五鬼三死二傷,鬧個虎頭蛇尾,更難得的是,俞小俠獨攬下恩怨是非,和白面鬼王訂下了三年嶺南約期,少年人豪氣凌雲,俠膽並日月,義氣重千秋,就這份英風豪氣,足堪稱獨步江湖,來日中愚兄弟如一息尚存,定當追隨他嶺南一行……”

  張鴻越說越高興,簡直把俞劍英捧上了三十三天,他可投留意岳鳳坤臉上的神情變化。

  童維南坐在老堡主身側,看出來岳鳳坤神色不對,立時打斷了張鴻的話接道:“俞小俠固然是人間祥麟,武林奇葩,但岳老弟亦是一代奇才,江湖中難得一見的人物。”

  岳鳳坤微笑答道:“恨晚輩來遲一步,未能親睹俞小俠絕技,異日有緣,當拜領教益……”

  程九鵬一聽話風,知岳鳳坤存下和劍英比劍的心願,暗地一驚,趕忙接口笑道:“俞小俠和岳老弟,均為老朽知友,都是自己人,何苦要動刀掄劍……”

  老堡主話未完,岳鳳坤笑答道:“晚輩是一句無心之言,九華山靈虛仙長,奇門劍術,獨步武林,晚輩自知必敗下風,豈敢自取其辱。”

  說話時俊目放光,眉宇間隱含一種肅煞之氣,嘴角上掛著冷冷的笑意。

  程老堡主見多識廣,他看透岳鳳坤心中不服,必欲和劍英一較長短,這件事只有以後慢慢化解,目前如再提起,勢必弄巧成拙,正想變更話題,轉變眼前的緊張空氣,那知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已皺著眉搶先說道:“俞小俠這場病來得奇怪,這中間頗耐人尋味,自我老頭子提起玲侄女這樁事,他就神色慘變……”

  話到這裡,老堡主程九鵬已急使眼色阻止童維南再說下去,可是智慧絕人的岳鳳坤,已然聽出了個中曲折,立時玉面泛青,俊目中異光閃爍,似乎含蘊著兩眶淚水。

  總算他定力超人,沒有使淚水流出眼眶,這時童維南也自警覺,立時住口不說。

  偏巧夜遊神鷹張鴻追著問道:“童老哥,你說什麼,怎麼吞吞吐吐,你就是不說明,我也猜測得到,是不是準備給玲侄女做媒,我兄弟也有這個意思,不想讓你佔了先,玲侄女花枝人樣,豔麗蓋江南,和俞小俠正是一對金童玉女,這件美事,要望你老哥鼎力成全了,我兄弟好歹總要吃過這杯喜酒再走。”

  說完話他又望著老堡主笑道:“我說程老哥,玲侄女年齡也不算小了,你和大嫂子商量一下,這件事我們總要大力促成。”

  老堡主程九鵬深知雙傑性格,知他們對俞公子已佩服的五體投地,何況程九鵬授意童維南提親碰壁的事,張氏雙傑又不知道,這時自難怪張鴻誤認為這是老武師童維南的主意,這當兒又不便分說,只得苦笑一下答道:“俞小俠世間霸才,小女豈足匹配,這件事不談也罷!”

  哪曉得,張鴻聽完話霍然離座,大聲說道:“程老哥說的話小弟一向心服口服,不過這句話說的有點不近常情,誰不知玲侄女風華絕代,俠名噪江南,說人才比得上仙露明珠,除了俞小俠,誰配得上?”

  他這麼吹鬍子瞪眼睛的高聲一嚷,可把老堡主程九鵬弄一個啼笑皆非,心中除了一份無法說出的難過外,表面上又異常尷尬,同時岳鳳坤臉上神色也變得如罩寒霜,他冷冷地看了張鴻兩眼,這眼光如冷電霜刃,又使程九鵬多擔了一份心事。

  他知道岳鳳坤極愛玉玲,玲姑娘也對他很好,不過自愛女和劍英來到綠竹堡後,情勢又自不同,老堡主冷眼旁觀,看愛女對劍英處處暗中照顧的無微不至,這種關懷神情,和過去對岳鳳坤完全兩樣,程九鵬看穿了愛女心事,恰巧遇上黔中五鬼挾舊怨尋仇綠竹堡。

  俞劍英仗義握手,力敗五鬼,又攬下了以後的恩怨是非,程九鵬既看穿愛女心意,又感激俞公子救命之恩,兩檔事促一塊,老堡主才決定的把愛女許配劍英,暗地裡和老伴神針追魂萬金鳳一商量,才托童維南出面做媒,在他想兩小並騎千里,恐怕早已兩心默許,童維南出面說媒,那就不是過求個名正言順,所以他連女兒也未商量,逕自定了主意。

  誰知金刀飛叉童維南給劍英一提親事,竟被俞公子一口回絕,程九鵬乍聞之後異常難過,好在這事女兒並不知道,從今以後不再提起也就算了,恰巧這當兒岳鳳坤登門造訪,程九鵬一見岳鳳坤面,剛才的難過,反而變成高興起來,暗想:“幸而剛才俞劍英回絕了這門親事,否則對目前少年人如何交代。”這不過是老堡主的事,除他外自然別人全不知道。

  程九鵬見到岳鳳坤後,立時派程天龍去請劍英,俞公子闇然裝睡,程天龍不便驚他好夢,只得據實稟告,老堡主當時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立即設宴替岳鳳坤接風洗塵,酒席上談起俞劍英出自九華山靈虛道長門下,岳鳳坤聞言之下,堅請一晤,老堡主幾度派人去請劍英,均因他好夢正甜,下人們不敢驚擾,這才憋了岳鳳坤一腔的怒火,誤認劍英拿架子不願就席。

  等到一席酒罷,已到了掌燈時分,程九鵬邀同岳鳳坤、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共赴俞劍英臥室探視,果見俞公子仰臥榻上,酣夢未醒,老堡主伸手一摸劍英額角,覺著有點燙手,才知道劍英生了病,這一來大家都非常著急,岳鳳坤心中剛才一點不愉快,也隨之消失,正當幾人鬧的六神無主的時候,恰巧劍英醒了過來。

  程九鵬推薦岳鳳坤替劍英把脈看病,岳鳳坤幼隨風塵怪傑一葉道人學藝,盡得一葉道人真傳,極精醫理,他一把劍英脈門,覺得和好人無異,再看他英華內蘊,兩太陽穴微微突起,分明內功已有相當火候,但卻走氣不均,這就又勾起岳鳳坤一腔誤會,他認為劍英故意仗精湛內功裝病。

  岳鳳坤不但精通醫理,而且又是內家高手,經他一陣推切、發覺劍英胸中似乎積存一腔幽怨之氣,這才勸劍英幾句話,首先退出俞公子臥室,回到客廳。

  在他本意是想追問劍英近日情形,以便查出病源,哪知夜遊神鷹張鴻一開口,就滔滔不絕的把俞劍英捧上了天,岳鳳坤自負劍術武技天下獨步,聽張鴻一個勁捧劍英,不自主激起心頭怒火,動了和俞公子比劍的念頭,幸得童維南打斷張鴻的話,又捧了岳鳳坤幾句,程老堡主又趕著打圓場,這才平下去。

  金刀飛叉童維南,不知道岳鳳坤對玲姑娘鍾情極深,他覺得俞公子病的奇怪,這中間必有緣故,心念病人,使這位老江湖一開口,也說錯了話,等到程九鵬急忙示意阻止,話已經說出一半,岳鳳坤聰明透頂,已然聽出個其中含意。

  如果就此收場,憑程九鵬、童維南兩位老江湖,不難把場子轉圜,偏是夜遊神鷹自作聰明的一篇宏論,主張全力促成俞公子和白燕兒一段良緣,話說的露骨,好像程姑娘變成了他的女兒,這不但引起岳鳳坤醋意怒火,同時也使程九鵬作了大難。

  老堡主又急又氣又好笑,又不便說出俞劍拒婚經過,浙北雙傑和他是幾十年道義之交,情勢又不能給張鴻太過難看,再看岳鳳坤臉上變色,星目蘊淚,眉透煞氣,老堡主雖然知道岳鳳坤暗戀玉玲,但卻沒想到他愛玉玲如此之深,俞劍英既然拒婚,不如順水推舟,把玉玲許給岳鳳坤,再說兩人才貌又在伯仲之間,這樣既可消除誤會,又可得一個乘龍快婿。

  老堡主暗地裡定了主意,立時開口笑道:“無才小女,承張老弟如此關懷,她那幾聲叔叔總算沒有白叫,我們幾個老兄弟,都有了一把年紀,而且相隔遙遠,平常也極難聚集一起,說不定以後沒有見面機會了,趁幾位在寒舍之便,總得讓幾位吃過這杯喜酒再走,三位老弟又都是從小把玉玲疼大,這杯酒如果吃不到,三位算白疼她一場。”說過話,他看看岳鳳坤來一個哈哈大笑。

  原有的緊張形態,經程九鵬這一化解,立時變成一室祥和,張鴻誤認老堡主已答應把玉玲配給劍英,岳鳳坤察顏觀色也聽出了一點端倪,最明白的自然是金刀飛叉童維南,老武師聽出了程九鵬話中含意,白燕兒勢將改許岳鳳坤,不由微皺一下眉頭,難免對劍英有份偏愛,但自己做媒碰壁,自無顏提出反對,只得坐一旁悶悶不語。

  這時大敞廳燭火輝煌,下人已送上奉盛酒菜,童維南久走江湖,心中雖有不悅,但絕不形露於外,這就拿酒出氣,他舉杯挑戰,力拚四人,誰知岳鳳坤量大拳精,老武師連戰皆北,少說點他總吃兩百多盅,老堡主看出來童維南一反往常故態,隨力勸罷酒吃飯。

  誰知道老武師硬不服輸,推杯換碗,苦拼鳳坤,不到一刻工夫,他又連吃了廿大碗,這一來老武師再也支持不住,程九鵬立時派人把老武師扶回臥室休息,幾人經童維南一陣鬧酒都有了一點醉意,匆匆的吃過飯,就散了席。

  且說老堡主程九鵬,懷著滿腹心事回到後宅,程夫人神針追魂萬金鳳,正和白燕兒秉燭閒談,娘兒倆似乎談得很高興,俏丫頭站一旁張羅著端茶送水,一見老堡主進了門,玲姑娘慌忙搬把椅兒放上首笑道:“爹,請坐啦。”說著話她又親捧著一杯香茗,送在老堡主面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6:33

二十七

  程九鵬長長嘆口氣道:“玉玲,你也坐下,咱們父女倆好久沒有談過啦,今晚上我有點事跟你商量商量。”

  玉玲見父親笑容中帶著莊嚴,知道有正經事淡,嘟著嘴在老堡主身旁坐下。

  程九鵬見愛女一派嬌態,確是討人喜愛,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憂,他呆望了愛女一陣,揮揮手讓梅香退出去,老堡主這一做作,連程夫人也覺有點奇怪。

  程九鵬忽的一整臉色,對玉玲道:“你的事我一向很少過問,任你以女兒身飄蹤江湖,這固然是我和你娘對你管束太鬆,從小就放縱了你,一方面也因為你聰明過人,又能潔身自愛,我和你娘也不必多管你閒事,這次你和俞劍英井騎歸來,和你以往做事性格完全不同,近日中為應付五鬼尋仇這場風波,累的我沒有時間追問這件事的經過,雖然武林中不太重世俗禮法,但男女有別,我這做父親的總不能對你作為完全不聞不問,你究竟對俞劍英心意如何?今晚上希望你能坦誠的說出來,俞小俠對我們程家恩深似海,但我決不能強自己的女兒,委身報恩。”

  程九鵬話剛說完,程夫人萬金鳳卻聽得個莫名其妙,她正想開口詢問,老堡主急忙示意阻止,兩隻眼直瞪著玉玲,靜等答覆。

  這當兒可難壞了白燕兒,她真沒有想到,做父親的會這樣單刀直入地問起女兒終身大事。

  程姑娘再大方,也不便親口說出來她非劍英不嫁。何況她心裡明知道英弟弟還有個紫雲姑娘,好在剛才和母親談話當兒,程夫人已然暗示出把她許配劍英的話風,這時父親又直截了當的問,一時間把個聰明透頂的白燕兒完全矇住。

  程姑娘萬沒有想到岳鳳坤也在綠竹堡,心裡面暗地歡喜,她還認為是劍英答允了親事,這倒怪程玉玲平日自負太高,誤認英弟弟跳不出她的綿柔情網,她就不信陳紫雲能和她相提並論。

  這就使程姑娘拿錯了主意,她眨眨大眼睛,紅著臉答道:“爹娘養兒一場,這些事自然有爹娘做主,不孝女兒全憑爹娘安排。”

  說過話,轉身就走,猛聽老堡主沉聲喝道:“玲兒,你站住,你這話可都是出自肺腑嗎?”

  這一問問得白燕兒心裡一跳,她停步回頭,看父親面色異常嚴肅,不由一呆,囁嚅著答道:“女兒無才,但亦懂孝順二字,爹的吩咐,兒自當敬遵慈命。”

  老堡主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女兒,你去休息吧!”

  程姑娘走出室外,猛聽得爹爹長長的嘆了口氣,姑娘心中一動,立時返身,偷偷溜到窗下面聽二老談些什麼。

  程夫人等玉玲走後,立時追著程九鵬問道:“你今晚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在自己女兒面前也裝模做樣起來,你既然決定把她許給人家俞公子,偏又說出什麼不能強女兒委身報恩的話來,好像只有你做父親的通情達理,我這做娘的算是老糊塗,硬逼女兒委身報恩是不是,告訴你,我已對玲兒暗示了我們心意,我看她不但不反對,反而有點暗中高興,這些都是我們做娘的事,你偏要故示通達講一套道理出來,對自己親女兒還耍的什麼花樣?”

  忽聽程九鵬又長長嘆口氣,接道:“玲兒的心意,我不是看不出來,我這雙老眼還沒花,這丫頭敢把俞劍英帶回家來,自然是意有所屬,我當時因急謀對付五鬼尋仇的事,也無暇查問她事情經過,誰知俞小俠竟變成了挽回我們綠竹堡一場浩劫的大恩人,如今想來這丫頭眼光聰明確有超人之處,……”

  程夫人忍不住又接口道:“是啊!既然人家俞小俠救了綠竹堡一場災難,玲兒又心有所屬,把女兒許給人家不是對嗎?”

  老堡主搖搖頭答道:“事情如果真的這樣,那還有什麼話說。誰知道俞小俠竟一口拒婚……”

  程夫人急道:“什麼,他一口拒婚,你帶我去看看這個俞劍英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不信我們玲兒配不上他。”

  程九鵬皺著眉道:“你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還呈這樣沉不住氣,俞小俠是我們大恩人,難道你要去硬逼著讓人家娶你的女兒不成?”

  金針追魂萬金鳳,氣得臉上全變了色,坐那兒全身直抖。堡主沉吟了一陣又道:“事情鬧到這一步,我們自不便強人所難,所以我決定把玲兒另許別人,早一點完了這樁心願。”

  程夫人顫著聲問道:“你說另許別人是誰,我女兒不是貨物,任誰都可以買賣,姓俞的既然無心,男女有別,他為什麼和玉玲一塊並騎千里……我非得找他評評這個理不可……”

  程九鵬笑道:“你先靜下來,天下沒有做父母的逼著人家娶自己女兒道理,而且這另外的人,也是你久已屬意的東床人選,他就是岳鳳坤,今天剛到綠竹堡中,我準備儘早給他們完成大禮……”

  老堡主話到這裡,窗外面偷聽的程玉玲,早已芳心痛碎,她這才明白爹爹問她的一番話意,程姑娘這當兒愁腸百折,淚若泉湧,她恨爹爹暗隱話意,使自己跌入他謀算之中,她恨英弟弟太過薄倖,全不念自己一片愛顧深情,竟一口拒婚,下面說什麼她無心再聽,咬牙轉身狂奔回棲燕樓去。

  程姑娘回到香閨,俏丫頭正一個人坐那兒,對著燭光出神,她回頭見玉玲滿面淚痕,柳眉鎖怨,俏丫頭嚇了一跳,急撲到姑娘跟前,她扶著玉玲嬌軀問道:“姑娘你怎麼啦?”

  玉玲這時哪還能答得出話,抱緊了俏丫頭,伏在地肩上痛哭,梅香覺著姑娘玉體顫抖,雙手發冷,知道她傷心到極處,趕忙抱起玉玲嬌軀,把她放在床上,姑娘哭一陣,猛地挺身坐起,一張嘴吐出來一口鮮血,梅香嚇得撲倒地上,抱著姑娘雙腿,哭喊道:“姑娘,你怎麼啦?你不說真要把小婢急死了……”

  玉玲慘笑一聲,抓緊了梅香手答道:“妹妹,你別怕,反正我已活不了幾天,我死了你去告訴他,就說我為他留下了清白身子……下一世……”

  說這裡,一陣急痛攻心,人便暈了過去,梅香連驚帶急,鬧得六神無主,她就知道抱著玉玲嬌軀低泣,棲燕樓深閨香閣,一時間罩滿了愁雲慘霧,俏丫頭低泣如訴,聲聲斷人腸,這景像真稱得上淒絕人寰……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時間,俏丫頭淚水濕透了玉玲前胸,程姑娘被梅香一陣搖撼,透過來一口氣,悠悠醒轉,她輕伸玉腕拂著梅香秀髮笑道:“妹妹,你不要哭……”

  梅香不讓姑娘說完,接道:“姑娘,你要真死了,我也不活著,有什麼事,你告訴我,要是真該死,我必追隨姑娘一塊兒死去。”

  玉玲點點頭道:“好!我告訴你,但你卻不能和我一起死,現在我已萬念俱灰,死了比活著受罪好得多……”

  程姑娘說到這裡,已下定了殉情決心,心中反而坦然起來,她把俏丫頭緊抱在懷中笑道:“你知道我抱的是誰。”

  梅香仰起頭答道:“我嘛,我是梅香。”

  玉玲搖著頭答道:“不!你是他,他是俞劍英……”

  梅香聽得悚然一驚,緊偎在玉玲懷中說道:“你說吧!我們一塊兒死給他看。”程姑娘心存死志,把俏丫頭看成了唯一的親人,緊抱著梅香,說出他剛才偷聽到父母的談話經過……

  這邊一對痴情主婢,靜夜裡依偎輕談,那邊俞公子也鬧的魂不守舍。

  劍英自老堡主等探病告退後,一個人仰臥榻上,出神呆想。程玉玲過去對她的柔情蜜意,如今都化作支支利劍洞穿他心胸,他幾度離榻而起,想上棲燕樓求玲姊姊原諒他拒婚苦衷,每每欲行又止,到底他還是沒去,這晚上俞劍英就在傷心千回中渡過一夜。

  第二天,綠竹堡程宅中上下都開始忙碌起來,到處粉刷結采,程家富甲天下,綵緞、綾羅應有盡有,人手又多,做起來自然很快,不過半天工夫,偌大一個程宅,已裝飾得花團錦簇,珠圍翠繞。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6:43

二十八

  這情景看到劍英眼裡,心中暗覺奇怪,見到處紅綾飄風,分明是要辦喜事,但自己明明的拒絕了這門親事……難道還另有他人結婚不成……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當兒,忽聽身側有人笑道:“俞老弟,病好了嗎?”

  劍英回頭見是金刀飛叉童維南,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進了自己的房間。心中暗想,我這幾天真是糊塗了,怎麼人家快到自己身邊,還是毫無所覺,心裡想著,趕忙笑道:“承老前輩關懷,晚輩微恙已癒。”

  老武師臉上浮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意,答道:“老弟貴體康復,我老頭子算少了一件心事,天下事多出人意料之外,我老頭子無緣和老弟再作多聚,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異日有緣再會了。”

  童維南說過話,面色淒然,對劍英點點頭,轉身就走。

  俞公子天性純厚,半月相處,不知不覺中已對老武師生出一種極深的感情,此刻見他要走,不由心中一急,驀然一個箭步,攔到老武師前面急道:“老前輩好端端的,為什麼立刻要走,我知道,我使老前輩難堪,可是晚輩確有難言苦衷,老堡主縱然怪我不識抬舉,但我想玲姊姊一定能知道我的心意,她不會責怪我俞劍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童維南被這幾句話,吸引住全部心神,他不只是感謝劍英救命之恩,而是從心眼裡喜愛這個孩子,他本來是準備探視一下俞公子,立刻暗中溜走,樂得眼不見心不煩,可是俞公子幾句話,引起他濃厚興趣,這就暫時打消了走的念頭。

  老武師抓著劍英一隻手,全身打顫,他還是勉強笑道:“俞老弟,承你把我這半身入土的人視為知己,我老頭真不知該怎麼高興,那天你拒婚時神色異常,我雖然看出這中間,另藏有一段隱秘,可是又不便冒昧追問,老弟今天如能推腹直告其中曲折,我老頭子死也落個明明白白。”

  俞劍英聽過童維南一席話後,知道那天堅拒親事,使他傷透了心,今天如不把話說明,勢難解除他心中誤會,何況剛才話中又露了一點口風,事事擠住,只得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程姑娘才貌雙絕,又待我恩重情深,晚輩縱然是鐵石草木,也不能無動於衷,無奈晚輩昔年從師九華山學藝之時,有一位同門師姊,她把我從小帶大,看顧恩比擬父母,愛護情義重骨肉,臨下山她送我數十里外,盟約託身,等著我早日回去……”

  俞劍英說這裡,只覺著一陣傷心,星目中滾下來兩顆淚珠……

  者武師童維南也聽得異常感動,點點頭嘆口氣答道:“白燕兒嬌豔如花,秀美絕倫,但仍不能打動俞老弟一寸愛心,少年人不二色,確是可敬,我老頭子雖然做媒碰壁,也落得心服口服,不過白燕兒也待你義重情深,這檔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俞劍英苦笑一下答道:“我把程姑娘看成我親生姊姊。”

  老武師猛的一陣大笑說道:“老弟既然拒婚,何苦又自沾情孽,你把她當姊姊看待,那是笑話,你知不知道白燕兒這兩天內就要出閣侍人。”

  劍英急截住了老武師的話問道:“她……她……她嫁給誰?”

  童維南沉聲答道:“就是替老弟把脈看病的岳鳳坤,大概在這兩天內就要行大禮,我老頭子也因此欲一走了之,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

  童維南話未說完,俞劍英面色慘變。

  他突然星目微閉,強笑著道:“稱得上一對璧人佳偶,童叔,你不要走,我們看他們完成大禮後,一塊兒告別離此。”

  一聲叔叔,叫得童維南受寵若驚。他趕忙站起搖著手說道:“俞老弟,你怎麼能這樣稱呼,我實在不敢當……”

  劍英笑道:“老前輩何必過謙,晚輩日後討教之處正多,你答應我等幾天,咱們一塊兒走,我還有事,要借重一臂之力。”

  老武師被劍英一陣恭維,鬧昏了頭,他手捋長鬚,一陣哈哈大笑道:“俞老弟既如此說,我老頭子就再住幾天,有事借重這句話,我當之有愧,如果真有用我的地方,我老頭子願作一識途老馬。”

  俞公子起身拜謝,童維南長揖還禮,兩個人又談一陣子,劍英話中露出要老武師帶他進京復仇,童維南自然是一口答應,但他並不因此追問劍英身世,這就是童維南老練的地方。一老一少愈談愈投機,一席話完,增進了不少親切之感。

  童維南剛剛告退,老堡主又親來探病,他仍是那樣親切關注,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俞劍英強打精神和程九鵬閒聊了一陣,老堡主故露口風,帶著笑意:“俞老弟病勢痊癒,正趕上吃小女一杯喜酒,這丫頭福份不淺。”

  俞公子淺然一笑答道:“晚輩初踏江湖,幸遇得程姑娘處處關照,晚輩對於姑娘感激異常,這杯酒如果錯過,俞某人當抱憾一生。”

  程九鵬全神貫注,雙目炯炯如電,想從劍英沖色之中發掘出他對玉玲究竟有幾份情意,無奈俞公子神色自若,毫無一點異樣表示,這要歸功於童維南事先告訴他這個消息,如果俞公子這當兒聞訊變色,也許會使老堡主再變心意,重新考慮爰女終身大事,至少也要延展大禮日期,免得使劍英受到刺激,偏巧他硬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好像玉玲婚事和他沒有一點關係,這就使老堡主莫測高深,他心中暗想道:“慚愧,難怪他一口拒婚,原來他心中對玉玲毫無半點愛意。”

  這一來促成老堡主早日完心願的決心,立時拱手笑道:“老朽準備給他們儘早完成大事,了卻我一樁心願,借後天重九節,成禮綠竹堡,好在岳鳳坤雙親已逝,他師父又飄蹤不定,辦起來省去不少俗禮麻煩。”

  劍英點頭笑道:“岳鳳坤一代奇才,程姑娘仙露明珠,老堡主眼力不凡,選得快婿,只是晚輩來自荒山絕峰,恐無像樣賀儀致送一對佳偶。”

  老堡主笑道:“俞老弟言重了,承你看得起玉玲這個丫頭,肯吃她一杯水酒,那就是她的造化,千萬別再提賀儀二字,我們程家欠你俞小俠的恩德、情義,何只天高地厚,老朽自知今生無能助力,從不敢提報答二字……”

  說這裡,老堡主忽覺著心裡一酸,差一點流出眼淚,急急拱手告退。

  程九鵬走後,俞公子又跌入痛苦之中,剛才他強自鎮定,極力壓制著氾濫情潮,如今靜室中只餘下他一個人,立時思潮洶湧,百感交集,不由一聲長嘆。

  就在他嘆聲未落之際,門外面紅影一閃,一陣微風進來了俏丫頭梅香。她雙眼紅腫,神色淒惶。一見俞公子忽然又變得異常鎮靜,緊繃著一張俏臉,瞪大著兩隻圓眼,緩步逼到劍英跟前。

  俞公子站起身子,剛說一聲:“姊姊你好……”

  俏丫頭冷笑一聲接口答道:“你的嘴很甜,可是心如蛇蠍,爺,梅香是個丫頭,請你以後別再折磨我。”

  劍英看出來梅香的神色不對,眼神似劍,恨不得看穿透他五臟六腑,這神情是劍英自認識丫頭後從未見過,那眼光,如恨、如怨、如千萬支透胸利箭……

  俞公子怔下神,強笑著答道:“你跟誰生這樣大氣,我沒有得罪你呀,再說後天又是程姑娘大喜日子,你怎麼不快活,反而……”

  俞公子幾句輕鬆話猶如焦雷擊頂,氣得俏丫頭臉色變白,她恨著聲打斷了劍英的話,接道:“俞劍英,你何苦在我們弱女面前發狠鬥氣,白燕兒和梅香不是貪生惜命人,大不了情天留恨,黃土埋骨,不過我作鬼也不饒你……”

  說這裡,她再也狠不下去,淚珠兒一顆顆湧出眼眶。俞劍英聰明人,哪還會聽不出話中含意,他也星目含淚,低聲問道:“怎麼,難道玲姊姊不同意這門親事?”

  俏丫頭抬右袖擦去淚水,苦笑一下答道:“你何苦又來假裝慈悲,我主婢苦命弱女,死之何惜?白燕兒上一世欠了你一筆命債,這一生搭上我梅香償還,你如果真的有一點慈悲心腸,今晚上二更天,望你到棲燕樓見我們主婢最後一面,從此後人鬼殊途,無緣再見,記住,二更天你必須去,晚一刻棲燕樓深閨血染,我梅香言盡於此,去不去可是在你。”說完話她轉身就走。

  俞劍英急喊聲:“梅姊,你留步片刻,我還有話說……”可是俏丫頭硬是不理,逕自走去。

  俞劍英相當為難,棲燕樓內宅閨閣,自己如果深夜赴約,一旦被人發現,傳言出去,勢將永留污名,不去吧,又怕程玉玲、俏丫頭真的自殺而死,眼看天色入暮,他仍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這些事又無法和人商量求救,就這樣他瞪眼直等一更過後。

  驀的靜夜中傳來了兩聲更鼓,俞劍英仍然是想不出別的辦法,心知再誤時刻,難免造成大錯,只得輕推後窗躍出室外,看半圓寒月,光華鋪地,俞公子施展開上乘輕功,月光下晃似一縷淡煙,直撲向後宅棲燕樓去。

  程姑娘住的棲燕樓,在程家花園中自成一所庭院,翠竹作籬,聳立於華花叢中,秋菊環繞,丹桂飄香,劍英一入後園,只覺著芬香襲人,抬頭看棲燕樓窗門緊閉,寂然無聲,俞公子心中一驚,猛提丹田真氣,雙臂疾分“平步青雲”,躍上了三丈多高樓頂,一翻身落在窗外石欄杆內的走廊,貼耳靜聽,隱約從紫色窗幔中傳出梅香的聲音道:“姑娘,他大概是不會來啦,這人的心真狠。”

  俞劍英聽得一驚,正想推窗而入,窗內又傳來玉玲的聲音道:“妹妹,你不要怪他。他自有苦衷,現在什麼時候了。”

  梅香顫著聲答道:“二更已過,他真的不來啦。”接著室內傳出一陣輕響,又聽玉玲嘆口氣道:“時間到了,你把酒菜收起,我們也該走了,爹娘原諒你這不孝的女兒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6:54

二十九

  下邊的話,俞劍英再也聽不下去,急抬手椎窗,口中喊道:“玲姊姊。”他話剛落口,只覺燈光一閃,紫色窗幔已被俏丫頭撩起,右扇窗隨著打開,俞劍英一躍入室,俏丫頭隨即閉好窗,放下紫幔。他一入室內,直向程姑娘撲去。

  玉玲一身白緞衣、白羅裙、白繡鞋、白綾包發,從頭到腳純白如雪,她端坐一個白綾圍著的綿墩上,秀目神閃,神色端莊,見俞公子撲到眼前,仍然端坐不動,只淡淡笑道:“你來啦。”

  劍英猛撲玉玲面前,原想一下子抱起姑娘嬌軀,但卻為玉玲莊嚴神情震住。覺得她這當兒如同白衣仙女,嬌麗中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不由一呆,站在那兒不敢再動,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程玉玲指著身邊另一個錦墩,淡淡說道:“你坐那裡。”

  這時姑娘每一句話都潛藏著無上威力,俞劍英只叫得出一聲:“姊姊……”就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不自主退幾步坐下去,低下頭不敢再看玉玲。

  程姑娘微笑著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已許給岳鳳坤。”

  劍英點頭答道:“我……我知道了。”

  玉玲又問道:“你還記不起得,那夜古剎中我說的話。”

  劍英答道:“小弟記得。”

  白燕兒笑道:“你記得!那很好,我說過,血濺五步,愛心不渝,今晚上該是我證實我誓言的時候,在我死前的一刻工夫,能再見你一面,我感到很快樂,我希望你不要再負了陳紫雲,梅香和我一樣痴心。她立志與我一塊兒離開人間,我不忍她一個活著受罪,你以後如果還能追憶起程玉玲,就別忘了梅香,現在我話已說完,你也該走了。”

  俞劍英抬頭看梅香卓然玉立,俏丫頭竟也換上了一身白衣白裙,突然他眼光觸到玉玲身邊小茶几上兩把耀目匕首,只覺著一陣心痛,星目淚滾,他霍的離坐,淒然說道;“兩位姊姊,都這樣對我情深,俞劍英粉身碎骨也難報答,真要死,小弟亦願奉陪,我們三個人一起死去。”

  程姑娘搖頭笑道:“我是慈命難違,不得不死,梅香和我一塊兒長大,情逾骨肉,我死了她不願獨自偷生。你為什麼死,是不是還想害個陳紫雲?”

  劍英知道再說話也是白費,一時間完全沒了主意,回頭看桌上擺著酒菜,猛的一轉念頭,暗想:“目前形勢,只要自己離開一步,玉玲和俏丫頭必舉刀自戕,眼前救急方法,只有先把她們灌醉,再想第二步辦法……”

  他也不管自己酒量是否能拼過人家,立時回頭向玉玲說道:“姊姊,你能不能最後陪我喝幾杯酒……”說著話,走近玉玲,滿臉乞求之色。

  俏丫頭被劍英一句話提醒,她也突然想起了一個阻止玉玲不死的辦法,立時走到玉玲眼前說道:“姑娘,他既如此說,你就答應他吧!”

  白燕兒看著劍英,淚水承睫,滿臉戚楚。她愛他太深,臨死前仍不忍太拂他心意,微笑著起身就座,答道:“好,我陪你。”

  劍英誠心討好,貼著程姑娘肩膀坐下,俏丫頭坐在兩人對面,三個人舉杯互敬,三杯過後,俏丫頭藉故取酒離席。

  兩人對飲了十幾杯酒,但一句話也沒交談。這情景,靜得使人窒息。

  所幸沒有好多時間,俏丫頭提酒登樓。她先倒一杯酒給劍英笑道:“這酒是我們老夫人親手調製的桃蜜露,香甜醇美,其味無窮,你請滿飲此杯吧!”

  俞劍英哪曉得這杯酒中,已被梅香放入春藥“迷香散”,接過來一飲而盡,酒入腸內立生作用,俞劍英只覺得周身血脈加速,小腹中熱氣上騰,一霎時慾念頓生,竟自無法克制。

  程玉玲一回頭,看劍英玉面泛紅,直透頂門,星目中放射出萬縷情焰,他緊咬著牙齒,全身發顫,心中剛覺奇怪,俏丫頭已起身離席,她迅速收去桌上菜盤酒壺,對玉玲說道:“俞相公恐已酒醉,你扶他休息下,我送出去菜盤酒壺,再來送他回去。”說完話她逕自下樓,一翻身帶上兩扇房門。

  玉玲剛喚一聲:“梅香,你……”下邊的話還未出口,“迷香散”藥力已發,俞劍英突然伸手攬住了姑娘柳腰,把玉玲嬌軀納入懷中,這一陣他本性已失,慾念高漲,低下頭猛親玉玲柔甜香唇,程姑娘被他一陣纏綿鬧得也有點心神飄蕩,面對著日夜繞緒心頭的情郎,哪還能矜持多久,再加上肚裡幾杯酒起來作怪,心理防線崩潰,不覺燃起情火,她一咬牙輕聲嘆道:“弟弟,你……你要害我死也不能落個清白身子……”

  可是“迷香散”藥力太強,俞劍英完全失去了控制,他臉泛紅暈,雙眼噴火,全身上迸出來絲絲熱氣,兩臂環張,緊抱著姑娘嬌軀進了內室。

  俞公子徐徐的舒展雙臂,猛覺左手觸著一個滑膩如玉但又軟綿綿的身軀,同時鼻息間聞到一陣濃冽幽香,撲人欲醉,趕忙睜開眼一看,這一下把俞公子嚇一個驚魂天外,他急得一挺身跳下了床,再看自己全身上下沒有半點衣服,連羞帶急差一點哭出了聲,急急找到了自己衣服穿好,站在床邊,星目神凝,呆望玲姊姊出神,說不出一句話來。

  程姑娘拉一床綿緞棉被,掩蓋了赤裸的嬌軀,她似有千言萬語湧到咽喉,但卻不知先說哪一句才對,秀目中含蘊著兩包晶瑩的淚水,黑暗裡閃著光輝,四目凝注,互看了良久,俞劍英停立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姊姊,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這樣糊塗,這該怎麼辦?”

  玉玲本來是滿腹幽怨、驚懼。聽完了劍英的話,忽然又變得異常堅毅,她含著淚笑道:“你不要怕,怎麼辦是姊姊的事,你走吧!”

  俞劍英不理會玉玲的話,凝神沉思,好像是在回憶幾十年前的往事一樣,他想起自吃了俏丫頭的一杯酒後……慾念陡起,追著玲姊姊……他想到這裡,面色慘變,皺著眉自言自語說:“是梅香……梅香害……了我……”

  說這裡,他猛向程姑娘懷中撲去,口中喊道:“玲姊姊,我害了你……我俞劍英慚愧死了……”

  程姑娘扶他在自己身邊躺下,伸手摸一塊白綾香帕,替他擦拭著淚水笑道:“弟弟,你急什麼,雖然大錯已鑄,但我並不恨你,也不會因此纏挾在你和陳姑娘中間,使你左右為難……”

  劍英搖著頭答道:“小弟死不足惜,可是你和岳鳳坤……”

  程玉玲截住了劍英的話答道:“玲姊姊雖然是出身江湖,但亦知從一而終,不錯,岳鳳坤對我有情,但我對他一直視若長兄,我無法說出來為了什麼,自見你後就如同中了瘋魔,月餘相聚,好像過了幾十年,這只能說是前生的孽債,半宵纏綿,債清孽完,白燕兒死而何恨?你最好早日告別離此,玲姊姊濺血碎骨,亦必為你俞家保留下貞節門風,雖然我們談不上夫妻二字,但程玉玲,總算給了你清白身子,你不要太恨梅香,她完全是想阻我不死,再說你雖然藥酒亂性,但我卻清醒如常,如果我抵死不從,自然不會造成這樣大錯,弟弟,你一身武技,世無匹敵,自應該仗劍江湖,闖一番事業,不要辜負了你恩師教養心血,堂堂七尺軀,自不應和我們女兒家一般見識,縱然我死了,還有你雲姊姊,她對你必能夠善於照顧,一刻恩愛,我已經心滿意足,弟弟,你早點走吧!別讓兒女柔情,消磨了你雄心大志……”

  程姑娘一席話,婉轉淒絕,俞劍英聽完後,激動異常。他咬牙沉吟一陣才答道:“姊姊,事情已到這種地步,我還有什麼話說,父母大仇未報,我已鑄錯人間,不但害了玲姊姊一生,就是我師父知道了也決不會輕輕放我過去,小弟只有在事發之前,儘早手誅害死我父母的元兇仇人,我再來見姊姊最後一面,返回排雲嶺,在師父和雲姊姊面前削胸取心,明志一死,現在時候已經不早,我走了,望姊姊保重自己……”

  劍英說完,推窗躍出樓外,耳聞傳來玉玲顫抖嗚咽的聲音喊道:“英弟,你一定要來,我……我等著你!……再見一面……”俞公子不便再答話,凝抻提氣,箭一般溜回自己臥室。

  這時天色已近五更,俞劍英回到房內,閉好窗子,鎮定一下心神,忽見靠窗書案上,有一白片東西,急忙走到案邊拿起一看,原來是一張白色信箋,劍英燃著燭火,只見上面寫著:

  “字諭英兒收悉:月前赴山訪晤靈虛道長,始知爾已承諭下山,雲兒日日登峰殷望,以淚洗面,懷念情深,人漸消瘦,老化子不忍坐視,擅自做主帶她下山,沿途探訪,知爾息蹤綠竹堡。不想晚來一步,致爾失足孽海,上人所見,不幸言中,我一生冷僻冰心,唯獨對爾眷懷難忘,此爾謂緣分乎。

  大恨雖鑄,錯不在爾,雲兒心地善良,必可諒汝,上人處余當代為進言,謀促娥英並事,爾可在綠竹堡稍候,余當使雲兒以江湖禮,持柬求見堡主,老化子不願驚世駭俗,只宜隱手暗中護送,見雲兒後,望能善自求之,可望轉恨為喜,江湖風險重重,以後望妝珍之,桑字。”

  俞劍英看完了這封信,知道義父八臂神乞桑逸塵所為,一時間愧痛交集,無以復加。他做夢也想不到雲姑娘竟和義父一塊兒下了排雲嶺,而且還追蹤到竹堡,信上口氣,分明自己所作所為,盡入義父耳目之中,這當兒,俞劍英鬧得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才好,是否照信所囑留在綠竹堡和紫雲見面,或者在雲兒未來之前,自己先離綠竹堡,一時間頗難決定,他捧著義父留下書信,呆在那兒,直到天色大亮。

  第二天綠竹堡一切如常,程家上下,都在為玉玲的出閣大喜忙碌異常。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5 11:57:06

三十

  老堡主長衫福履,筵客大廳,童維南、岳鳳坤、張氏雙傑和俞小俠劍英,全被邀飲,酒席上談笑風生,看上去一片祥和。

  可是俞劍英心中,卻愁緒萬種,百感叢生,忽然他棒酒起身,對著老堡主笑道:“晚輩承蒙老堡主盛情挽留,本應多居時日,以便討領教益,無奈晚輩尚有瑣事待辦,急於就道他住,異日有暇自會常來拜訪,俞某人借花獻佛,這杯酒算敬各位愛顧盛情,晚輩想就此告別了。”說完話,舉杯一飲而盡。

  俞劍英幾句話,無疑平地上一聲巨響,第一個吃驚的自然是老堡主程九鵬,他雖然看出來俞劍英今日神色有點異常,但他沒料到俞公子會忽然提出告別的話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端著酒杯,怔那裡半晌說不出話。

  戲水燕子張瀾,急的站起身子嚷道:“俞老弟,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兄弟都在等待著吃……”

  童維南知道張氏兄弟,還不清楚劍英拒婚的事,誤認這次喜事是為劍英準備,下面的話如果叫他說出來,老堡主和俞劍英都無法下台,岳鳳坤自然是更難看,這就趕緊截住張瀾的話說道:“張老二,你嚷什麼,俞老弟既突然提出告別,這中間必有道理,現在我們聽俞老弟說。”

  童維南對劍英改變原意,不參加玉玲大禮突然告別,認為必有特殊變故,這位老江湖,也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童維南一追問,大家的眼光全集中到俞公子臉上,劍英被看得有點尷尬,自然他要走的理由沒法子說出來,也不能說出來。

  一時間真還答不出什麼,老堡主緩緩放下酒杯,帶著勉強的笑容說道:“俞老弟弟既肯屈留綠竹堡,萬望再賞光居留幾天,好歹請吃小女一杯喜酒,過了十五,老弟儘管請便,老朽決不敢再留俠駕。”

  老堡說的懇切,又一臉淒惶神色,可是俞劍英的想法又自不同,多在綠竹堡住幾天,原無所謂,何況距十五隻有八天,但這八天可能發生多少事情,程玉玲會不會再找他,和雲姊姊見了面又該如何解釋,一個不巧難免鬧出事情。

  正當他心潮起伏,委決不下的當兒,大廳門外急步如風搶進來少堡主程天龍。

  果然程天龍急急走到老堡主跟前,附耳低說一陣,程九鵬面色隨之大變,但他仍含笑對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稍坐!老朽去去就來。”說完話,逕自隨程天龍向後宅而去。

  不大工夫,老堡主已轉回大廳,他皺著眉淡淡笑道:“小女突染急症,拙荊束手無策,因而請老朽入內商議,事出意外,致害各位久候了。”

  張鴻急得跺著腳問道:“怎麼?玲侄女得了急病……”

  老堡主苦笑一下答道:“不要緊,病熱雖然來的突然,但幸無生命之憂,只是這杯酒卻不得不延期了。”

  說著話,他目視岳鳳坤,微帶歉色。

  這時最難過的自然是俞公子,只見他玉面上不時泛起陣陣紅暈,星目微閉,怔神不語。

  這異常神情,同時引起了三人懷疑,岳鳳坤神凝雙目,面色冷峻,如罩寒霜,童維南看著俞劍英一語不發。

  老堡主冷眼掃射全場後,笑道:“小女不過略染微恙,就是這個丫頭真死了,也不能掃了我們酒興,來!大家乾杯。”

  說完話,捧杯敬酒,可是這時誰也沒有心情放情暢飲,勉強吃幾杯,老堡主也不再勸酒,席散後,岳鳳坤被程九鵬邀往後宅替玉玲看病,俞劍英滿懷憂愁回到自己臥房。

  他不過剛剛落坐,緊跟著進來了金刀飛叉童維南和張氏雙傑,劍英起身讓客,四個人相互施禮落坐,童維南笑對張氏雙傑說道:“你們兩兄弟,可真並稱得上一對活寶,程姑娘已由老堡主做主許給岳鳳坤,你們兩兄弟也跑了幾十年江湖,怎麼說話仍然是不加思索,衝口而出,不是我截住你下面的話,張老二,你想想當時會弄成個什麼樣子的局面,老堡主、岳鳳坤和俞老弟都沒法子下台……”

  老武師話至此處,戲水燕子張瀾冷笑一聲接道:“這樣說起來,怪我兄弟失言了,不過程老哥事先不說明白,我兄弟一直被蒙鼓裡,如果你現在不說,我兄弟還是一樣的糊塗,程老哥既然無意讓我們兄弟吃這杯喜酒,那我們不妨早點告辭……”

  說這裡,回頭對夜遊神鷹張鴻道:“老大,走,難道我們一定要賴住在綠竹堡訛人家飯吃不成。”

  童維南深知浙北雙傑的性格,說得出就做得到,看他兄弟兩人,氣得臉上全變了顏色,離坐而去,不由急道:“你們兩兄弟這大年紀了,怎麼還是這樣火爆性格,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們發的什麼脾氣,回來坐下,聽我把話說清楚。”

  張氏雙傑只得又轉身回來坐在原位,四隻眼都盯注童維南,等他說話。

  老武師被事情擠住,沒法子只把劍英拒婚經過說了一遍,他一邊說,一面不住回頭看劍英神色,俞公子只是瞪著眼一語不發。

  童維南說完話。俞劍英說道:“晚輩留居綠竹堡,不想招致如許麻煩,目前情勢自難再留下去,何況晚輩尚負有家仇血債急於早報,老堡主留客情殷,晚輩又不便堅於求去,事不得已,晚輩只好留柬告別了……”

  俞劍英話剛說完,夜遊神鷹猛的一陣呵呵大笑道:“想不到俞老弟還有一段血海家仇,是非我兄弟雖不清楚,但極願為老弟稍盡綿力,這不敢說是感恩圖報,實在是我兄弟對老弟敬佩異常,只望能追隨左右,略表敬仰之心。”

  俞公子沉吟了一陣答道:“二位盛情,晚輩感激異常,不過晚輩仇人並非綠林中人物,都是權重一時的封疆大吏,御前寵臣,二位雄居浙北,履厚席豐,如隨晚輩趟這次混水,恐怕不太方便吧?”

  戲水燕子張瀾,霍然離坐一聲狂笑道:“俞老弟把我兄弟這兩條命看得太值錢了,其實我兄弟半輩子江湖行蹤,大都在刀槍劍林中出生入死,別說是封疆大吏,御前寵臣的府弟,就是刀山油鍋,我兄弟死亦無恨。未知老弟出身靈虛道長門下,長在名山仙峰,何以和這般人結下了深仇大恨?”

  這一席話問的俞劍英星目淚蘊,憶爹娘慘死經過,猶如利劍透胸,不再隱瞞自己身世,從父母蒙冤,一直說到了技成下山止。

  俞劍英說完身世,老武師童維南及浙北雙傑全聽得憤慨異常,夜遊神鷹張鴻咬牙說道:“俞老弟身負這種大仇,自然要報,急不如快,我們最好早日就道,愚兄弟雖然不才,但當竭盡綿薄,全力以趕,拼上我兄弟兩條命,也要助老弟手刃元兇。”

  劍英皺眉答:“只是老堡主留客情殷,小弟固可不辭而去。但我等如結伴同行,大家不告而別,老堡主難免感到傷心?”

  戲水燕子張瀾接口答道:“白燕兒突染急症,這杯喜酒不知得要延到那天,何況姓岳的神氣活現,我們何苦要錦上添花,早走一步,少生閒氣,不過玲侄女溫柔和善,確討人愛。”

  童維南近日中察顏觀色,也感到岳鳳坤對張氏昆仲不滿,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發生衝突的機會,早離綠竹堡不失上策,隨點點頭笑道:“早日上道,我老頭子亦有同感,老堡主方面,有我留柬作婉轉說明,料想不致有所誤會。”

  童維南說完話,四人即席決定當夜三更天,離開綠竹堡。

  那晚上初更之前,陰雲四合,似要落雨,初更過後,一陣大風,雲斂天晴,半圓月輪,乍現碧空。俞劍英收拾好隨身帶來衣服,帶上寶劍,看臥室清雅布設,不覺想起了玉玲和梅香相待之情,長長嘆了口氣,緩步走到門邊,拉開一扇門輕輕走出去,剛剛回身帶門。猛聽身後傳來程老堡主的聲音道:“俞老弟,請晚走一刻,老朽有一物奉送。”

  劍英回頭,見老堡主手捧寶劍,卓立月光下,長衫飄風,他緩緩走到劍英跟前,臉上掛著淒涼的微笑,說道:“老朽知小俠辭意堅決,不能挽留,望能稍停片刻,容老朽說幾句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29:50

三十一

  這情景使俞公子自然無法推托,只得和程九鵬又回室內,劍英燃起燭火,兩人相對靜坐,一時間全室默然。 沉寂足足有一刻工夫,老堡主才捧起手中長劍笑道:“俞老弟去志堅決,老朽知難再以挽留,綠竹堡得免浩劫,全仗老弟仗義援手,小俠此行,不知相見何日,我老頭子風燭殘年,也許以後無緣再會,這柄劍,是一位前輩奇人拙大師所鑄,大師為鑄此劍,遍歷天下名山,尋得鋼精,又合以上好緬鐵,費時五年,方成此劍,劍成啟爐之日,適逢雷雨交作,因故又名驚虹,另含有警世醒人之意,以後大師不知所蹤,此劍即未在江湖露面,老朽廿年前行蹤蜀中青城山下,以百兩紋銀購於一個樵夫手中,自知這種武林至寶,非有德者不能居之,故而老朽雖得此劍,從不敢妄用一次,以致使此名劍至寶,無機會一展威力,良深惋惜,老弟仙長門人,劍術奇絕,名劍遇主,武林生輝,敬以此劍奉送小俠,略表寸心,尚望笑納。”

  劍英聽完話搖頭答道:“俞某人一個武夫,有何德何能敢佩此劍,老堡主盛意,晚輩心領就是……”

  劍英話未落口,程九鵬起身接道:“老弟不要再藉詞推托,我老頭子實無能運用此劍,妄用徒招殺身之禍,難道使此武林奇珍隨我程某人,埋荊地下不成,再說老弟為我們綠竹堡,攬下了一場風波是非,金霞宮妖人,決不肯就此罷休,三年內俞老弟赴約嶺南,勢難免一場較技惡戰,老弟技絕江湖,如果配以名劍,不難蕩平魔窟,一方面除害江湖,受武林千秋敬仰,再者也可替綠竹堡永絕後患,實在說,我不是送贈寶劍,而是為我們綠竹堡千餘人生命著想,老弟如再推拒,我老頭子當立時沉劍江心,免得使武林至寶落到壞人手中,多造無辜殺孽。”

  俞公子看人家志誠意堅,只得兩手接過,道:“老前輩恩賜情深,俞劍英不敢再拒,三年內必當仗利劍掃蕩魔窟,我不能安心居功受祟武林,但除害江湖,死而無恨,他日一戰,如果敗人手下,當以此劍自戕,以謝妄用之罪,萬一僥倖成功,蕩平魔窟,亦必原璧歸趙。”

  說完話,手按彈簧,“嗆”的一聲,寶劍出鞘,一道白光,映燭生輝,耀眼刺目,冷氣逼人,劍英左手彈劍,劍作一片龍吟,裊裊繞室,良久不絕。

  老堡主看劍英,這一瞬間星目中射出兩道奇光,劍眉中隱透出一片煞氣,肅然玉面,逼人英風,心中驀的一驚,暗想道:“這孩子,好重的殺孽……”

  俞公子見老堡主瞪著眼只管望自己出神,不由笑道:“承蒙盛情,卻之不恭,晚輩辦完瑣事,再來綠竹堡拜訪堡主,我就此拜辭了。”

  說完話,躬身一個長揖,老堡主還未來及還禮答話,只見眼前人影一閃,颯颯微風,吹得燭光搖擺。

  再抬頭看劍英人蹤已杳,遙聞室外俞劍英喊道:“老堡主保重了。”程九鵬匆匆追出室外,看劍英勁裝背劍,在屋上一揮手,立時騰身而起,月光下晃似一道輕煙,眨眨眼沒有了影兒。

  程九鵬一身輕功,在江南武林道上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他就沒有見到過俞劍英這樣奇快的身形,快得他話未出口,人已失去蹤跡,老堡主仰頭呆望著半輪明月,殘月光華仍然是那樣明亮,驀地里程九鵬心中湧起另一個意念,他嘆口氣輕輕說道:“天有陰晴,月本圓缺,人間事哪能會盡如人意。”

  老堡主說完了幾句話,仰面望月,縱聲大笑,靜夜中聲震屋瓦,這就鬧得程宅中上下人醒。

  月光下人影翻飛,搶過來二位少堡主程天龍和程小虎,兩人一落在老堡主面前,同時躬身施禮,滿臉驚急神色問道:“爹爹,你怎麼啦?”

  身側颯然風動,長衫背劍的岳鳳坤,清俊的臉上,帶著一團肅穆煞氣,來到院中。看了程氏父子一眼,對老堡主道:“晚輩暫離貴堡,三日後再來竹堡請安。”說完話,不待程氏父子回答,竟自轉身走去。

  老堡主睜開了雙目,急聲問道:“岳老弟,你到哪裡去……”

  岳鳳坤本已轉身走了幾步,正待飛身上房,聽到老堡主一喊,不得不回頭答道:“晚輩去追那幾個夜郎自大的狂徒,給他們一點教訓,也讓他們以後不要再眼空四海,目中無人。”

  老堡主苦笑一下答道:“這些事我都知道,你回來,我還有話問你。”

  岳鳳坤緩步走回九鵬跟前,老堡主揮揮手讓程天龍和程小虎退去,才拉著岳鳳坤走向劍英臥室。

  房中紅燭高燒,景物依舊,可是已人去室空,老堡主讓岳鳳坤落了座位,問道:“你追上他們,是不是準備和他們動手,俞劍英是我程門恩人,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又都是我多年好友,你們任何一個人失手受傷,我程九鵬就沒法子再活下去。”

  岳鳳坤聽完話,微蹙一下劍眉,沉吟半晌答道:“老前輩既如此說,晚輩自當遵命。”

  老堡主嘆口氣又道:“俞劍英出身富貴名門,幼逢慘變,父母盡遭人害,他學技荒山,志在報仇,這次童維南和張氏昆仲,能助他前往,就事推斷,不難如願,所以他們今夜結伴同行,不告而別,事情做的雖然有些使人難看,但無非是怕我留客情殷,何況這件事童維南已先給我露過口風,也可以說我已事先知道,你如果沒有急事,不妨在綠竹堡多住幾天,等玉玲病好之後,我立即給你們完成大禮,好了去我一樁心願。”

  一提起程玉玲,岳鳳坤面色突變,兩目凝神,望燭光久不作聲,過了半晌,才搖著頭對老堡主道:“程前輩請恕我放肆直言,玲姑娘病勢奇怪,晚輩雖略通醫理,但卻無法找出病源……請老前輩另請名醫,免使姑娘病情惡化。再者晚輩孑然一身,飄蹤無定,猶如閒雲野鶴,自知不敢誤了玲姑娘錦繡前程,老前輩以後千萬別再提這件事情。”說這裡他突然中斷,垂首不語。

  老堡主聽得心中一驚,他知岳風坤對玉玲鍾情極深,現在忽然說出這種決絕的話來,這中間必定另有道理,事實上老堡主對愛女突然患病的事,也覺著可能有什麼變故,本就疑心,再聽岳鳳坤如此一說,疑心更大,因為岳鳳坤上棲燕樓替玉玲看病,是由程夫人陪同前去,其間經過,程九鵬自不清楚,他沉吟一下,忽然抬頭神色堅決對岳鳳坤道:“鳳坤,你和玉玲相處時日不短,我看得出你們很合得來,這次玉玲病得意外,連我也感到有點突然,自然使你懷疑,她雖然被我老夫婦放縱寵大,但這丫頭頗知自重,何況這完全是我的主張,難道敢反對不成,從現在起,玉玲這丫頭生是你們岳家人,死是你們岳家鬼。”

  老堡主幾句話斬釘斷鐵,岳鳳坤面飛紅暈,怔神不語,老堡主站起身又笑道:“鳳坤!聽我話,不許妄動,回房休息吧!”

  老堡主說完話,向後宅走去,岳鳳坤步出門房,看著程九鵬背影在月光中消失。

  他抬頭望天,思潮洶湧,白燕兒絕代芳姿,美擬天人,一縷情絲縛緊他英雄肝膽,岳鳳坤自負才貌,武技獨步江湖,自認為程玉玲早晚必成自己愛妻。誰知道憑空多出個俞劍英來,事情起了絕大變化,雖然經老堡主面允婚事,堅主其事,可是棲燕樓替白燕兒看病時,她那冷若冰霜的態度,實在使自己寒心,她堅拒詳查病源,並勸自己離開綠竹堡。憶往昔和白燕兒並騎郊遊,操舟江心,她溫柔和婉,嬌媚可人,曾幾何時,伊人心變……他想著想著,激起了萬丈妒火,仰面望月華,恨聲說道:“俞劍英啊!我岳鳳坤有生之年和你決不兩立……”

  他話未說完,猛覺屋面一聲輕響,聲雖很小,但卻瞞不過岳鳳坤靈敏耳目。

  他霍的轉身向發聲地方撲去,那人竟不閃避,卓立屋面,紅衣飄風,似乎是有恃無恐,岳鳳坤近身三尺,才看出來那是俏丫頭梅香,趕快猛分雙臂,卸去衝力,饒是如此,岳鳳坤身帶勁風亦把梅香嬌軀震退數步,岳鳳坤帶著驚奇問道:“梅香!你來幹什麼?”俏丫頭接口笑道:“幹什麼?找你呀!可是你差一點把我打死掌下。”

  岳鳳坤搖頭笑道:“我不知道是你……”

  梅香閃著大眼睛說:“小姐感謝你探病深閨,派梅香代表地面致謝意,本來她想請你到棲燕樓剪燭夜話,因為年青男女深夜獨處,恐有不便,你對她一番深情,她永埋肺腑,可是這一生她恐怕無法報答,人生如夢,望岳爺不要太認真,其實小姐確有她難言苦衷,你對她好,就應該原諒她。”

  俏丫頭說完話,秀目深注,靜等回答。

  岳鳳坤嘆口氣道:“好吧!既然如此,多言無益,我看得出她是裝病,請你轉告她,就說岳鳳坤期望再見一面,從此身厲萬劫,此生無緣再會,明晚上三更天我在綠竹堡正東水壩堤畔等她,見一面,岳鳳坤立刻就走……”說到這裡,他竟淚湧雙目,神色淒然。

  俏丫頭亦不禁怦然動容,怔了半晌神,點頭答道:“你的話,我必句句轉告,梅香力能所及,必促小姐依時赴約,不過我勸岳爺不必太兒女情長,論武功人才,岳爺都算得上武林奇葩,江湖中盡多佳女子,何苦要為一個白燕兒,自陷情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0:31

三十二

  第五回 合肥除奸

  岳鳳坤聽完話,面色突變,霎時間面色如罩冷霜,忽然他垂著閉目,低聲應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說完話轉身自去。

  俏丫頭望著他消失背影,輕聲感嘆道:“天啊!難道我梅香做錯了事……真要如此,這罪惡是百死莫贖了。”

  她滿腹憂慮,無精打采地轉回棲燕樓上,程玉玲倚窗殷望,正等得心焦不耐,見她歸來,立時趨前問道:“你見著他嗎?他是不是答應即離綠竹堡?”

  梅香點點頭答道:“答是答應啦,不過他要見你最後一面,明晚上三更天,他在綠竹堡東面水壩堤畔等你,他說見一面立刻就走。姑娘,我看他講話神色,淒然欲絕,我答應他句句轉告,並促姑娘依時赴約。”

  白燕兒輕皺一下柳眉道:“你好啊!你竟敢替我答應赴約,他還說什麼沒有?”

  梅香答道:“他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玲姑娘不禁緊皺柳眉,沉吟不語。半晌,她慢慢向臥室走去,俏丫頭知她此時,心中異常紛亂,也不再勸她,替她整好被縟,悄然退去。

  這一夜程姑娘可以說眼未交睫,到天色大亮,才昏昏睡去。

  甜睡中忽然被人推醒,玉玲睜開眼,看俏丫頭帶著一臉慌張神色站在床邊,急道:“老堡主親來探病,人已到棲燕樓下……”

  玉玲急忙裝出一付病態,仰身而臥,口中還不住輕微呻吟,梅香下樓,接上來老堡主,引他到玉玲床邊。

  老堡主看愛女發亂枕邊,星目半閉,很像有病樣子,微微一皺長眉,回頭對梅香道:“你暫時退出去。”

  俏丫頭自是不敢違命,只得下樓而去。

  老堡主伸手摸摸玉玲額角,問道:“你一向身體很好,怎麼一下子會突然病倒,岳鳳坤醫理精深,他說你病況如何?”

  老堡主問話時,兩目神光深注,面色一片肅穆,白燕兒欠身答道:“女兒只是微感不適,並沒有什麼大病,就是感著頭暈心跳,四肢無力,岳相公雖替女兒把脈,但卻沒有說出病源。”

  程九鵬看愛女面色,除了眉心微微發暗之外,毫無病容。又不發燒,沉吟一陣,忽然笑道:“玲兒,你的年齡也不算小了,這幾年我一直為你的終身大事發愁,實在說你比兩個哥哥都聰明,正因為如此,我不願胡亂選個女婿,致害你一生,江南武林道上後起之秀,人才不少,但真配得上我這牡丹花似女兒的人,很難找出,我選婿過嚴,誤你年華,選來選去,我心目中看上了兩位。”

  說到裡,老堡主停頓一下,看看玉玲反應,見她睜大著兩隻眼,含羞靜聽。又繼續笑道:“這兩人,都算是武林中奇才異土,文才、武功,樣樣超人。一位就是和你並騎來我們綠竹堡的俞劍英,另一個就是常和你一塊兒同出同遊的岳鳳坤,我知道,這兩個人在你心目中很難分出誰好誰壞,我這做父親的,就不能不做主了……”

  玉玲剛說得一聲;“爹爹,女兒我……”

  老堡主搖手阻止玉玲說下去,笑道:“你不要接嘴,聽我說下去,俞劍英一劍敗五鬼,挽救了我們綠竹堡一場大難,並且又攬下日後一場恩怨風波,是我們程家的大恩人,我原意把你許給俞劍英。可是人家一口拒婚,我這做父親的,總不能逼人家非要我的女兒不可……”

  說到這兒,老堡主望著女兒苦笑一下又接道:“正好在俞劍英拒婚的當天,岳鳳坤趕來了綠竹堡,他是風聞傳言五鬼尋仇,故而急急趕來,雖然晚了一步,但人家對我們這份心意,也算是天高地厚了。

  孩子,岳鳳坤人才武學,比起俞劍英並不遜色,而且和你也相處很好,爹爹就做了主,把你許給了他,雖然事先沒有和你商量,但我知道你一向極為孝順,想你決不會為此事,使我傷心,俞小俠昨晚深夜離此,臨走前我送給他驚虹寶劍,總算稍答他援手之恩,孩子,我看你的病勢不算太重,很想早日給你們完成大禮,了去我一樁心願。”

  老堡主話說的雖然婉轉,但面色卻莊重肅穆,一派堅毅,玉玲知父親性格,明的是和自己商量,其實,是強自己答應婚事,此時不但急辯無益,而且徒惹老父生氣,姑娘心裡打個轉,定了主意,淡淡笑道:“女兒有言在先,這些事全憑爹娘做主,女兒只有遵從二老旨意。”

  程玉玲答得爽快,老堡主心中反而起懷疑,怔望著愛女說不出話。老堡主看得出玉玲並沒有什麼病,裝病原因不外避婚,這證明她對岳鳳坤毫無愛意,現在她爽快允婚無非是怕自己傷心,這時,老堡主又覺得自己做錯了事,逼迫愛女嫁一個她所不愛的人。

  老堡主有了這層想法,不忍再揭穿玉玲裝病的事,以為愛女屈己從命完全是出於孝心,不由也感動的淌下兩滴老淚,不住搖頭嘆氣,下樓而去。

  可是他哪裡想到玉玲心中的想法和他完全不同!程姑娘的想法,是準備說服岳鳳坤讓他離開綠竹堡,萬一他不聽勸告,那只有自己悄然出走,所以他對老堡主提出的婚事,全不爭辯,不想老父卻誤解她出於孝心,屈己從命,幾句話,顯示出父親慈愛天性,說的程姑娘又痛又恨,痛二老年邁,養育恩深,如一旦出走,從此天涯各東西,不知相見何日……恨俞郎薄情拒婚,一件喜事變成了千古大恨,害得自己將要骨肉分離……程姑娘越哭越傷心。老堡主什麼時候下樓她全然不覺。

  再說老堡主,滿懷感傷離開丁棲燕樓,一個人回到靜室那兒出神發呆,他已看出愛女心事,俞劍英不但帶走了自己送他的驚虹寶劍,也帶走了愛女的心,給自己留下的只是無窮煩惱。

  正當老堡主心情紊亂的當兒,忽見少堡主程天龍手持一張紅簡進了靜室,他似乎發現了父親心情不好,侍立身邊囁嚅著講不出話。

  程九鵬看了天龍一眼問道:“你有事嗎?”

  程天龍雙手捧簡送到老堡主面前答道:“有一位紫衣少女求見,她說拜簡必須爹爹親拆,兒問她出身來意,她堅持見爹爹才肯說明。”

  程九鵬哦了一聲,伸手拿過紅簡,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末學後進陳紫雲拜”,老堡主看了一陣,怎麼也想不起這人來歷,皺皺眉問程天龍道:“她在什麼地方?”程天龍答道:“在客廳待茶。”

  老堡主點點頭離了靜室,向客廳走去。

  程九鵬步入客廳,果然見一個秀美少女旁案而坐,紫衣短裝,背插長劍,清麗絕俗,秀逸若仙,只是柳眉愁鎖,一臉幽怨神色,她一見老堡主立時起身一福,盈盈笑道:“老前輩名震江南,望播四海,晚輩冒昧求見,有擾清興了。”

  老堡主拱手還禮,笑道:“姑娘過獎老朽,實不敢當,恕程某年邁眼拙,不識芳駕。敢問姑娘蒞臨綠竹堡,有何賜教?”

  紫衣少女莞爾一笑答道:“晚輩來自荒山絕峰,欲尋一位同門師弟俞劍英,聞他息蹤貴堡,故來拜訪。”

  紫衣少女說完話,忽的斂去笑容,眉宇間隱現出一絲幽怨,兩隻圓圓的大跟睛,含蘊著兩泓淚水,閃閃發光,深注著老堡主靜待答覆。

  程九鵬聽那紫衣少女自稱俞劍英是她師弟,看她憂傷神色,顯露形外,分明是心焦異常,急於早見,這情形看到老堡主眼裡,暗想道:“這少女嬌美絕倫,世上罕見,和我玲兒可說得上春蘭秋菊,俞劍英有這樣一個漂亮師姐,無怪他拒婚玲兒了。”心中想著,不覺多望了了幾眼。 這紫衣少女,正是俞劍英的同門師姊,靈虛上人女弟子陳紫雲,她自那天親送師弟下山,返回排雲嶺後,靈山絕峰上,只餘下她和白猿玉奴,姑娘深陷情海,已難自拔……

  靈虛道長自離山之後,也是音訊杳然,不見歸來,陳紫雲雖得名師嫡授,內外兼修,但她到底是人,不是鐵鑄金剛、銅澆羅漢,哪禁受得住這種精神肉體雙重折磨,漸漸的人逐漸消瘦。

  一月之後,陳姑娘懷念師弟已到精神失常地步,不分晝夜晨昏,風雨冷露,每天痴立絕峰之頂,發呆出神。

  這日中午時分,排雲嶺峭壁懸崖上,疾躍著一黑一白兩點影子,不過片刻工夫,已登上千丈峭壁到達雲頂,在陳紫雲前停下,前面一個身穿破衣,赤足草履,滿臉紅光,正是八臂神乞桑逸塵,見雲兒那付如醉如痴的樣子,也不禁動了側隱之心,長長嘆口氣,說道:“可憐的孩子,你是怎麼啦?你那一肚子玄機的牛鼻子師父,到哪裡去了?”

  桑逸塵連問了兩遍,陳紫雲好像失去了知覺,渾然不理,八臂神乞猛的一提丹田真氣,雙手一陣互搓,掌心中立時透出來絲絲熱氣,這位風塵怪傑運起他混元真功,口中輕喝一聲:“痴丫頭,還不醒來。”右掌輕向雲兒“天庭穴”拂去。

  陳紫雲一眼看到八臂神乞,只覺似遇到親人一樣,再也克制不住滿腹幽怨痛苦,立時一下子撲到他跟前,口中只喊得一聲:“師叔……雲兒做夢也想不到,還能看到你老人家……”

  話到這裡已嗚咽出聲,人卻盈盈跪倒,抱著桑逸塵兩條腿放聲大哭起來。

  只說得出一句:“師叔,他……他走了……”人便暈了過去。

  桑逸塵看她粉面慘白,毫無血色,心中油然而生憐憫之心,搖搖頭嘆口氣,暗想道:“什麼事,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孩子折磨成這個樣子……”

  八臂神乞感嘆聲中,抱起了雲兒嬌軀,把她送回房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2:42

三十三

  陳姑娘悠悠醒來,雙目含淚,閃動著大眼睛,臉帶戚楚,桑逸塵坐旁邊急得抓著一頭蓬髮問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再不說可真要把我老叫化急死了,窮師叔刀山油鍋全不怕,可就是見不得人家眼淚,雲兒,你講吧!天大的事我老化子一手獨包,是不是你那牛鼻子師父給你氣受?”陳紫雲搖搖頭答道:“恩師待雲兒情如父女,我這一生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他老人家怎麼會給我氣受。”

  桑逸塵又搖著一頭蓬髮問道:“既然不是你那師父給你氣受,倒真使我老化子有點糊塗了,難道說還有別人敢上排雲嶺來搗亂不成?”

  說這裡,桑逸塵猛然想起了義子俞劍英,立時又轉口問道:“怎麼,你師父和英兒都不在山上,他們哪裡去了?”

  雲姑娘一聽桑逸塵問到英弟弟,驟覺著一陣傷心,眨眨大眼睛,淚滾雙頰,答道:“師父老人家月前離山,到哪裡他沒有告訴雲兒,英弟弟得師父行前面諭,在師父走後第二天,也下山了……”

  桑逸塵見雲兒提到劍英時感傷神色,心中忽的恍然大悟,再憶起過去靈虛道長說過二小情孽糾結的話,仰面一陣大笑後道:“雲兒告訴我,你這病是不是為想劍英?”

  這句話問的實在有點使人難堪,陳紫雲囁嚅著答不出話,但她知道桑逸塵的脾氣,不坦白告訴他,他就不會管,良機不可錯過,錯過抱恨終身,絕峰茅舍中又無他人,說出來也無妨礙,陳姑娘心裡打個轉定了主意,立時點點頭答道:“英師弟奉恩師令諭下山,雲兒送他數十里外,我……我擔心地初涉江湖,毫無經驗閱歷,萬一有了危險,恐怕無人救援,故而憂心成疾,師叔!他要真的有了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能再活下去……”

  話到這裡,八臂神乞已完全明白,又一聲哈哈大笑接道:“你這孩子怎麼會這樣糊塗,你想他為什麼不去找他……”

  雲兒搖搖頭道:“師父沒有令諭,雲兒不敢擅自離山。”

  八臂神乞桑逸塵皺皺長眉,沉吟了一陣,才說:“這麼吧!你跟我一起下山,將來你牛鼻子師父如果追問,窮師叔出頭承當。”

  說完話,他仰面打個哈哈又道:“老化子說做就做,你今夜好好的養息下精神,明天我們一早下山,你師父百轉還魂丹,曠世奇品,服一粒管保你一夜復元……”

  雲兒一聽說八臂神乞帶她去找劍英,心中暗自高興起來,眨眨眼笑道:“師父留給雲兒靈丹兩粒,我自己吃一粒,還有一粒送給師叔吧!”

  桑逸塵笑道:“好孩子,你倒給師叔灌起迷湯了,你牛鼻子師父這丹丸確有起死回生之力,練武人服用之後,足可抵一年功效,不過窮師叔還不需要這個,你留著將來再用吧!”

  陳紫雲見他不要,勉強反而使他生氣,也就不再說話,取出靈丹服了一粒,閉著眼躺在床上養神。丹入咽喉立生妙用,雲姑娘只覺著一股熱氣流行四肢,不知不覺中昏昏睡去。

  醒來時已到第二天辰時時候,全身睏倦隨之全消,陳姑娘打起精神走入廚下,盡心張羅著做了幾樣拿手好菜,又燙了一大壺靈虛上人特製佳釀,手捧酒菜進了師父打坐靜室。

  八臂神乞桑逸塵正坐靈虛上人松木雲床上調運內功,見雲兒送來酒菜起身笑道:“慚愧,慚愧,我這老化子沾了義子的光,好孩子,你辛苦啦,坐下來一塊吃。”

  陳紫雲含羞笑道:“你老人家可不要這樣說,雲兒哪一次對師叔都是盡心伺候。”

  桑逸塵坐下去,搶酒過來先喝一大杯酒才笑道:“少在窮師叔面前賣乖,老化子走了一輩子江湖,難道還能在陰溝裡翻船?不錯,窮師叔來一次排雲嶺都累你燙酒做菜,不過可都沒有這一次做的細心,我老化子吃過了不賴帳,踏遍天涯誨角我也得找到你師弟。”

  說過話,他立時大吃大喝。雲姑娘有心曲意奉承,挽壺篩酒,伺候身側。

  八臂神乞酒足飯飽,立時帶陳紫雲下了排雲峰。經過打聽,聽說同一個叫白燕兒的並騎江湖,二人來到綠竹堡外,找了個客棧住下,桑逸塵夜探綠竹堡,把俞劍英在棲燕樓上的經過弄了個一清二楚。但他不敢把實話告訴雲兒。

  桑逸塵一回到客棧,陳紫雲急不可待地追著問道:“師叔,他是不是在綠竹堡中……”

  八臂神乞皺著眉答道:“窮師叔白跑了一道,未見到英兒。程九鵬在江南武林道上,算是久享盛名人物,我不能遍查人家深宅內院,你先好好休息一下,過一天你以晚輩身份,親往晉謁程老堡主,查詢劍英是否息蹤綠竹堡……”

  說完話,桑逸塵拂袖而退。

  陳紫雲自認識桑逸塵以來,從未見過他這種臉色,想了半天,才想出自己只顧追問英師弟是否息蹤竹堡,連句師叔辛苦的禮貌話也沒有說,難怪使他老人家感到不悅,姑娘心裡很覺過意不去。

  第二天姑娘起身,跑到桑逸塵房中去請安問好,一進門見臥室裡多了個身軀修偉的老和尚,月白僧袍,白襪芒履,慧眉善目,一團和藹,只是兩眼中神光如電,看風標威儀,即知是得道高僧。

  陳紫雲還未來得及給桑逸塵請安施禮,八臂神乞已開口笑道:“雲兒快過來見過你悟性師叔,他和你師父雖然僧道有別,可是數十年交稱莫逆……”

  雲兒聽師父常提過悟性大師,不等桑逸塵說完話,立時搶前一步,拜伏地上說道:“晚輩陳紫雲給師叔請安。”

  和尚合掌當胸還了半禮,笑道:“靈虛舊友,世外奇人,女弟子果然不凡,貧僧久居邊陲,廿年未返中土,想不到他真的破格收徒了。”

  桑逸塵接口笑道:“你這老和尚在崑崙山住了廿年,怎麼又跑了回來,是不是過不慣那種清苦生活啦?”

  和尚搖搖頭笑道:“來年正月十五,是嵩山少林寺百年一度的院會,凡是出身少林門下的人,不管僧俗,凡是立過門戶收過弟子都得參加。藏經閣開壇祭祖,清理百年來少林門人是非恩怨,是否有背棄祖師遺訓戒條的地方,貧僧雖然離開嵩山少林三十年,但這種遺規聖典,還不敢不去。”

  大和尚說這裡,店夥計已端上酒菜,悟性禪師,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現在掌門方丈,是老衲入門師兄,此次派人萬里傳訊,命老衲趕回嵩山本門,協助第二次門戶清理工作,書中略述及本院中幾位長老,挾技離山,結伴另創門戶,屢違掌門令諭,並勾結官府和幾位江湖妖人,事關少林門戶存亡,老衲自不能獨善其身,因而又返中原。”

  桑逸塵點點頭答道:“近年來武林中,似乎崛起一股邪惡之氣,隱伏滿天殺機,靈虛道長數度隱語暗示,可惜我老化子渾然不覺。現在聽你一說,這次武林中空前劫難,發動時日就在眼前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2:53

三十四

  兩人飲酒論江湖,縱談武林形勢,興高采烈,滔滔不絕,可是站在一邊的陳紫雲,卻聽得焦急異常,她懷念英師弟,恨不得插翅飛入綠竹堡中,探明他是否息蹤此堡,但兩位老人談興正濃,她自不便催促桑逸塵帶她同去,儘管兩位老人談的都是武林道上即將發生的驚人變故,但云姑娘仍然是聽不下去。

  八臂神乞不是沒有看出來雲兒心神不寧,但他不願讓大和尚知道俞劍英在綠竹堡中鬧的一段經過,所以他對雲兒失常情態,看見裝做沒看見,給個不理不問。

  大和尚不知底細,自然沒法子追問,靈虛上人女弟子,也用不著他多管閒事,何況還有個武林怪傑八臂神乞和姑娘走在一道,因此大和尚雖也看出雲兒懷有心事,但人家不說,自己實不便出口盤詰,就這樣陰差陽錯,錯過了雲姑娘和師弟會面機會。

  大和尚和八臂神乞談了一天,到天黑才告別離去,桑逸塵送走悟性後,笑對雲兒說道:“今天已晚,深夜去訪人實有不便,急也不在這一天時間,明天上午你再去綠竹堡找你師弟。”

  八臂神乞話太急說漏了嘴,雲姑娘聰明人,已聽出一點口風,她眨眨眼笑問桑逸塵道:“師叔,你不是說沒見到英師弟嘛,怎麼知道他一定在綠竹堡中?”

  這一下問的單刀直入,八臂神乞一時間還真不好回答,他怔了半晌才笑道:“我雖未和英兒見面,但依我們查訪所得來論斷,這孩子八成是住在綠竹堡中,你明天準備個晚輩拜柬,親見鐵砂掌程九鵬,要他帶你去看你師弟……”

  說這兒,八臂神乞然變成了一臉肅穆神色,兩眼中閃爍著冷電似的光芒,繼續說道:“雲兒,假如你見了英兒的面,他必然有事懇求你答允原諒,希望你不要太認真使他左右為難,一步失錯,遺恨無窮,你如果不聽我老化子這幾句話,恐怕真要應了你師父預言,到最後月缺夢空。”

  雲姑娘不等桑逸塵把話說完,搖搖頭笑著問道:“你老人家真太偏心,什麼事嘛,這樣嚴重,只要他能夠說出來,我一定依他就是。”

  第二天桑逸塵代雲兒兒備了拜柬,姑娘單人一劍徑奔綠竹堡,入堡後指明要見老堡主,程九鵬只得到客廳會見姑娘,一見之下覺得她和愛女一般的婀娜秀美,俞劍英拒婚白燕兒,大概和此女有點關係,老堡主心在想不免多看了姑娘兩眼,陳紫雲竟也星波電閃的把老堡主打量個上下無遺,說過兩句客氣話,老堡主問姑娘到了竹堡來意,陳紫雲明著答出來,為訪師弟俞劍英。

  程九鵬聽完了話皺皺眉笑道:“說來陳姑娘也許不信,俞小俠確在寒舍中住了半月光景,姑娘昨天來他還在寒舍,昨夜裡二更天他離開敝堡。”

  程九鵬說完話,陳紫雲面色突變,一張粉臉兒如罩寒霜,她咬著牙又問:“事情想不到會這樣湊巧,晚輩今天來訪,他剛好昨夜離開,要是晚輩早來一天,也許他又早走了一天。”

  老堡主看出陳姑娘不相信自己的話,心中感到不悅,淡笑道:“陳姑娘,你這是什麼話,老朽一把年紀,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陳紫雲星波流轉,看程九鵬滿臉慍色,不由把滿腔幽怨也變成了怒火,但她仍強忍著問道:“俞劍英既然是貴堡客人,他為什麼會半夜逃走,白燕兒是不是和他同行?”

  陳姑娘話未完,老堡主已氣的渾身發抖,客廳外傳進來一聲長笑,那長笑聲剛一落,門外走進一個人,身穿藍綢長衫,足著粉底逍遙履,廿三四的年紀,一派文生秀氣,神態異常蕭灑,只是兩道劍眉微蹙,隱隱透著殺機。

  來人正是岳鳳坤,岳鳳坤本來含滿怒意而來,所以在未入大廳之前,運用真氣發出一聲長笑,意在示威,及見了紫雲面後,反而心平氣和下來。他望著陳姑娘淡淡說道:“聞姑娘來自靈山絕峰,千里跋涉尋訪師弟,敢問姑娘和俞劍英是同出靈虛上人門下,還是同出一門另有授業恩師?”

  岳鳳坤說話神情雖很和氣,但詞鋒銳利,有點咄咄逼人,陳姑娘哪肯吃這一套,星波電閃,冷冷接道:“不錯,俞劍英是我師弟,家師未立門派,徒弟也只有我們兩人,我聽說他被白燕兒誘來綠竹堡,因此登門探詢,你是什麼人,是不是有這回事?”

  岳鳳坤聽雲姑娘出口傷了白燕兒,面色突變,冷笑一聲答道:“想不到靈虛道長的男女弟子,都這樣不通情。你知道白燕兒是什麼人?俞劍英既然出身名師門下就該潔身自愛,為什麼和人家大姑娘家並騎千里。再說俞劍英居留綠竹堡時,程老堡主一直待如上賓,他竟夤夜逃離綠竹堡,臨行前又勾引老堡主幾位多年好友……”

  岳鳳坤心忿劍英奪愛,話出口不分輕重,猶如急水下灘,他也不管事情經過真相如何,其實有很多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老堡主聽得直搖頭,剛想阻止岳鳳坤再說下去,陳姑娘已聽的心頭髮火,她截住岳鳳坤的話帶怒叱道:“你住口,我師弟心地純誠,肝膽照人,必是白燕兒故佈圈套引他上鉤,他年紀幼小,全不懂江湖上陰謀詭計,你們是不是害了他,反說他夤夜中逃離綠竹堡?”

  姑娘話到這裡,翻腕抽劍,劍指程老堡主又厲聲說道:“我師弟究竟現在哪裡?白燕兒是你的什麼人,快叫她親來見我,惹我發了狠,一把火燒得你綠竹堡寸草不留。”

  陳姑娘話剛說完,驀聞一聲怒叱,大門外竄進來紫面勁裝的程小虎,他聽到陳紫雲罵妹妹,本就忍耐不住,又見姑娘拔出長劍似要動手,怕父親身無寸鐵,恐怕吃虧,心中發急,仗一口單刀飛入大廳。

  偏是陳姑娘也正在火頭上,見人仗刀飛來,立時長劍發招,劍搖寒光冷芒,快如電掣風飄,一招“橫斷巫山”,挾著銳風猛迎程小虎掃去。

  程小虎料不到陳姑娘出手如此之快,慌忙中單刀迎劍一擋,那知姑娘劍招發出,虛實並用,而且暗藏著幾個變化,見程小虎單刀硬接長劍,立時一沉玉腕,劍鋒一偏化招“雲龍隱現”,冷鋒過處,應聲慘叫,程小虎左臂被劍鋒劃了一道五六寸長的傷口,鮮血泉水般湧了出來,剎那間透濕了半個衣袖,右手單刀隨之脫手落地,人也踉踉蹌蹌退了五六步才拿樁站住。

  陳紫雲劍招奇快,快得出了岳鳳坤意料之外,他站一邊瞪著眼看程小虎傷在姑娘劍下,竟自搶救不及,這就憋得他無名火起,立時怒吼一聲:“好狠的丫頭,我岳某來領教你精奇劍招。”

  話出口,人隨著發動。雙掌一錯,搶中宮發招,左手並指如戟猛戮姑娘“天驚穴”,右掌運足真力橫打中盤,掌力奇大,挾著一團勁風,兩招並進,又快又狠。

  陳紫雲劍傷程小虎本非有心,傷了人就有點後悔,但岳鳳坤含怒進招,又勾起姑娘怒火,她縱身閃過兩招,反手一劍“妙手摘星”猛點岳鳳坤右臂,其勢如風。

  岳鳳坤見陳紫雲避招中仍能還攻,哪裡還敢大意,立時展開雙掌一陣搶攻。

  陳紫雲冷笑一聲,長劍迴環出手,眨眨眼還了八劍,大廳上萬道銀光飛旋,丈餘內冷風侵體,岳鳳坤施出三十六招擒拿,挾著點穴法,憑藉著一雙肉掌,狠鬥姑娘長劍。

  岳鳳坤功力精深,自入江湖以來,從未遇過敵手,掌勁風起,震得大廳上門窗作響。

  陳姑娘劍術得自靈虛上人真傳,迅捷輕靈,劍舞梨花朵朵,光化瑞氣飄飄,一團白光裹著岳鳳坤一雙肉掌翻飛。這一場狠鬥,看得人觸目驚心。

  鐵沙掌程九鵬看得忘記了兒子傷勢,呆站在那裡目瞪口呆。

  名家交手,快捷異常,兩個對拆了六七十招,岳鳳坤打得性起,驀然“雙風貫耳”,迫得陳姑娘回劍救招,岳鳳坤借勢躍起穿出大廳,落入院中,舌綻春雷,厲聲喝道:“靈虛上人女弟子,劍法果然不凡,大廳內狹窄,何不出廳外決一勝負。”

  陳姑娘初次和人正式動手,遇上勁敵,哪肯示弱,嬌叱一聲,縱身疾躍,身劍合一,挾一片白光冷芒飛出大廳。

  大廳外是一個廣闊的院子,四周擺著各色盆花,紅磚鋪地,白玉作欄,中間空地約有七八方圓大小,岳鳳坤錯掌卓立,長衫飄風,劍眉倒豎,俊目放光。

  陳姑娘騰身飛躍出廳,在離岳鳳坤丈餘處停下,長劍指著岳鳳坤嬌聲喝道:“方才客廳中已領教過閣下一雙鐵掌,現在我想再領教你兵刃上的功夫。”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3:05

三十五

  岳鳳坤剛才客廳中和姑娘動手過招,已知陳紫雲劍法高明異常,確是自己生平中罕見敵手,自己一雙肉掌實在無必勝把握,現在聽陳紫雲一說,正暗合心意,也不再作無謂客氣,立時大笑一聲說道:“女俠既不願我雙掌接招,岳某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話回目四顧,這時程宅中上下人都得了消息,大院子四周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但卻絕無一點聲息,連程夫人神針追魂萬金鳳也由後院趕來大廳,和老堡主程九鵬,並站在大廳門外台級上看這場龍爭虎鬥,程小虎已有程天龍代他敷了藥,送回靜室休養。

  程家僕人每一個都經過訓練,岳鳳坤一回頭,早有人送過去他用的長劍。一劍在手,如虎添翼,岳鳳坤轉頭抽劍,望姑娘笑道:“陳姑娘請進招吧!”

  紫雲舉劍進步,正想出手發招。猛的心念一動,想起一件事情,緩緩垂下手中長劍問道:“你和綠竹堡是什麼關係?認不認識白燕兒?要是你打敗了,是不是可以帶我去見白燕兒,讓她告訴我師弟的行蹤?”

  陳姑娘此刻,死心眼認定了白燕兒知道師弟行蹤,也許劍英這當兒正在和她一起玩樂,故意躲避自己不願見面,她又誤認了岳鳳坤也是綠竹堡中的人,所以想藉此比劍擠他帶自己去見白燕兒。

  岳鳳坤怒火攻心,他橫劍一聲大笑,面色全變,劍指陳姑娘冷冷答道:“我岳某人今天如果真敗姑娘手中,綠竹堡橫劍陳屍,從此後江湖上算沒有我這一號人物,白燕兒仙露明珠,譽滿江南,素受武林同道景仰,你不信儘管在江湖中到處打聽,你師弟行蹤生死於她何關,為什麼口口聲聲找她要人,再說你就未必能夠準勝,難道你認為九華山靈虛老道的劍術就天下無敵了嗎?”

  陳紫雲一聽對方辱及恩師,陡的柳眉倒豎,秋水凝神,粉臉上變成了鐵青顏色,嬌叱一聲:“你敢污辱我的恩……”師字未出口,人已發動,長劍打閃,光如冷電,一招“起鳳騰蛟”如迅雷下擊,岳鳳坤招化“閉門推月”舉劍硬接,姑娘玉腕倏翻“起鳳騰蛟”化做“白燕剪尾”,三尺霜鋒挾一片冷芒斜劈左臂。

  岳鳳坤閃身避招,捷如巧猿移枝,姑娘跟蹤追刺,迅若蝙蝠霄飛。陳紫雲一出手施出越女劍法中追魂八招,迴環出手,著著逼進,每一招中都另藏幾個變化,虛實互用,眨眼工夫攻了十幾劍,越女劍法講求以快打慢,姑娘出手又是劍法中最狠幾招,一時間迫得鳳坤連連後退。

  岳鳳坤見姑娘運劍如風,招招狠辣,一味搶攻迫進,立時也把一葉道人傳授的絕招展開,長劍揮動,如冰雹狂雨,和陳紫雲搶取主動,這一來,兩人都是險招互見,看得人觸目驚心,常常僅差毫釐沒有擊中。

  程九鵬一生江湖見過不少凶狠的惡鬥,如今看到岳鳳坤、陳紫雲兩人的苦鬥,亦不僅歎為觀止。

  陳姑娘勝在輕巧靈迅,劍招快速,岳鳳坤勝在內力充沛,出手穩實,兩人各有所長,各有其短,不大工夫已對拆了一百多招,陳紫雲究竟是女兒家,後力沒有岳鳳坤長,而且初度和人交手,即逢勁敵,閱歷上又不如人,漸漸的劍風已不似初交手時那樣凌厲,而岳鳳坤卻愈戰愈勇,處處搶攻,幸得姑娘劍法純熟精妙,心又靈巧,見猛攻不下,立時採取防守,把門戶封緊,一面調氣運行,想待精神恢復後,再行搶攻。

  陳紫雲追隨恩師靈虛上人,比劍英時日更久,雖然資質略遜師弟,造詣不如劍英,但她的內功調息方面已有相當基礎,而靈虛上人所傳內功運息之法,又含道家養氣化神的方法,和一般內功又自不同,所以陳紫雲念轉慧生之後,體力又逐漸恢復。

  岳鳳坤初見姑娘劍法似比自己還高出一籌,心中暗想,靈虛上人真個不凡,門下女弟子竟有這等功候,及後見姑娘體力不繼,攻勢漸緩,正想施展幾招絕學,憑充沛內力迫她落敗,姑娘竟又變攻為守,而且長劍封閉緊嚴,毫無空隙可尋,冷眼看姑娘在防守中,運氣調息,似乎在逐步恢復後力中,心裡暗暗一驚。

  因為一般內功必須要靜坐運氣,至少在一個時辰以上才能恢復體力,而陳姑娘竟能在一面打鬥一面運氣調息,這種至高的內功修養,確使岳鳳坤有點害怕。心想:如果不趁她體力未復之前,迫她落敗服輸,等她體力恢復之後,再想勝她就不容易了。

  心念一動,立展絕學,驀的手中長劍全力猛攻,霎時間光影翻翻滾滾,猶如萬丈波濤,挾萬鈞之勢,直向姑娘逼去。

  陳紫雲被岳鳳坤劍光猛力一逼,只得暫停運氣調息,集中全力應戰。

  岳鳳坤攻勢一發,綿連不絕,長劍似怪龍攪海,瘋虎出山,剎那工夫被他連攻了廿多劍。

  正當陳姑娘全力招架,無能還手的當兒,突然由大廳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叫道:“岳鳳坤,你不要傷她!”

  隨著這聲喊叫,大廳上飛下來一條人影,飄風流星般直往兩人劍光中投去。

  岳鳳坤聽出來那是玉玲的聲音,趕忙收劍停攻,陳紫雲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驚,收劍住手。

  就在兩人剛剛收劍停手,面前已站一個全身白服的豔麗少女,她滿臉痛苦神色,目含淚光,白衣如雪,眉梢聚怨,但仍不減她絕代風儀,嬌豔中透著俏媚,看得人耀眼生花。

  陳姑娘猛的心中一動,對著白衣少女喝問道:“你是不是白燕兒?”

  白衣少女眨眨眼落下來兩顆淚珠,陪笑答道:“雲姊姊,妹子叫程玉玲,白燕兒是別人送我的綽號。”

  陳紫雲從頭到腳把玉玲看了一遍,臉上立時浮現出冷峻的笑意,說道:“你很美,怪不得能迷了他。”

  白燕兒微微搖頭笑道:“姊姊,你不要生氣嘛,小妹心裡有很多話,早想和姊姊談談,你就是不到綠竹堡來,小妹也準備到九華山排雲嶺去拜訪姊姊……”

  陳紫雲看玉玲笑的嬌中帶媚,不由醋火中燒,不待白燕兒把話說完,立時長劍翻飛嬌聲叱道:“我劃破你一張粉臉兒,看你還迷不迷人。”

  她認為這一劍無論如何決傷不著玉玲,因為白燕兒剛才落地身法,快捷異常,這一劍只不過是嚇嚇她出口悶氣。

  哪曉得白燕兒不但不躲,反而挺身迎劍仍帶著笑道:“好姊姊你殺了我,我也不還手。”

  這一下全出了陳紫雲意料之外,匆忙中劍鋒一偏,饒是陳姑娘收劍夠快,仍然刺中了玉玲右肩,霜鋒過處,白衣血染,程玉玲右肩上被劍鋒劃破了一條大口子,白衣染紅血特別刺眼,看得陳紫雲油然而生憐意,她恨得跺著腳嚷道:“你怎麼不知道躲……”

  白燕兒還未來得及再答話,岳鳳坤已無名火起三千丈,斷喝一聲:“靈虛老道女弟子,手辣至此,我要讓你平安的退出了綠竹堡,岳鳳坤改名易姓。”

  說話中,劍招狂發,似冰雹驟雨滿天灑下,岳鳳坤這次下手忿怒已極,每一劍全都用上十成勁力,著著狠絕,招招辛辣,陳紫雲匆忙中揮劍迎敵,全成了招架之功,岳鳳坤拚力猛攻,其勢如波翻浪湧,陳姑娘接了十幾劍,被迫得連連後退。

  驀的岳鳳坤劍演三絕招“挾山超海、“冰河開凍”、“穿雲取月”,三劍迴環出手,光密如幕,勢挾風雷。

  陳紫雲連受岳鳳坤長劍猛攻所制,只得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可是岳鳳坤殺機已起,怎肯放紫雲走出劍下,長劍疾展“龍行一式”跟蹤追去,姑娘剛剛轉過身,岳鳳坤長劍已到,姑娘劍護上盤,想硬接人家一招,誰知岳鳳坤倏的沉腕,劍轉“伏地追風”,陳紫雲再想躲已略遲一步,下面兩條腿完全像輸給人家。

  這當兒猛傳來自燕兒驚極的狂叫道:“岳鳳坤,不要傷了我雲姊姊。”

  可惜話出口的太晚,岳鳳坤長劍已劃破陳姑娘紫色長褲,雪白的粉腿上被割下來一指寬,二寸多長的一條嫩肉。

  陳紫雲一咬牙,打個踉蹌沒有栽倒,縱身一躍登上屋面,回頭說道:“白燕兒,我雖然刺你一劍,但我亦因悔失神受人劍傷……”白燕兒追上屋面喊道:“姊姊,你傷的很重,讓妹子替你裹傷敷藥。”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3:15

三十六

  陳姑娘咬牙瞪眼,秋波如電,冷笑一聲答道:“這點傷陳紫雲還受得住,我不恨你,我恨俞劍英負心背盟,薄情無義……”

  陳姑娘話未完,程玉玲流淚答道:“姊姊,這不能怨他,是我……”

  我字出了口,下面的實在不能再說,就在這時候岳鳳坤、老堡主雙雙躍登上堡面,程九鵬厲聲接問道:“玲兒,你怎麼這樣說?”

  白燕兒回頭看父親面色鐵青,岳鳳坤仗劍含怒,星目中異光閃爍,程玉玲哭著答道:“女兒罪該萬死……”

  老堡主不等玉玲說完,已然聽出一點端倪,立時渾身顫抖,鬚髮怒張,暴喊一聲:“好丫頭,我先斃了你。”說著話身形陡起,破空落下,揮起鐵砂掌功夫猛向玉玲打去,岳鳳坤卻仗劍猛撲陳紫雲。

  驀聞破空傳來一聲長嘯,日光下捲飛一團黑影,來人身法快得直似狂飈掠空,老堡主、岳風坤還未看清,已被人家奇功掌風打下屋面。

  白燕兒正在閉目等死,猛聽耳邊響起一個陌生低沉的聲音道:“痴丫頭還不快走,難道你真要等死,為什麼不去找他。”

  自燕兒一睜眼,只見一個老叫化子形像的人一晃,挾起陳紫雲,如飛而去。

  程玉玲略一定神,暗想也對,要死也該再見他一面。心念一動,不再停留,急急奔回棲燕樓去,顧不得包紮右肩傷勢和招呼梅香,好在傷勢亦不太重,故亂抓幾件衣服,趁紛亂當中,逃出了綠竹堡。

  程九鵬和岳鳳坤被來人打下房子,雖然來人手下留情,並未震傷兩人內腑,可亦被震得頭暈眼花,兩個人站起身子定定神,再找白燕兒、陳紫雲,哪裡還有影兒,陳紫雲自然是被人救走,可是程玉玲到哪裡去了呢?

  老堡主在盛怒之下要掌斃愛女,但一受挫折,反而心平氣和下來,再看岳鳳坤一臉羞忿神色,站一邊不發一言。

  程九鵬嘆口氣道:“來人身手,已超凡入聖,恐怕是靈虛上人仙駕親蒞,幸好人家手下留情,要不然我們兩個人恐怕都要得身受重傷。”

  岳鳳坤寒霜罩面,冷笑一聲,仍不開口。

  程九鵬碰了軟釘子,也不再說話,程夫人心惦愛女先回後宅,趕到棲燕樓上一看,才發覺愛女不在,這一下可真把程夫人急個老淚紛紛,她望著玉玲匆忙間拉散的衣物,怔怔地出神發呆。

  大廳上程九鵬也弄得悲忿斷腸,岳鳳坤堅持告別,程九鵬挽留無效只得由他,老堡主送走岳鳳坤後,轉回後宅,他心中懷念愛女是否會羞忿自盡,並想問清楚個中情形,所以他直撲上棲燕樓去。

  程夫人正在愛女臥室中傷心流淚,回頭看見了老堡主也登樓上來,不由把一肚子氣苦,一股腦兒發到了程九鵬身上,她指著程九鵬恨聲罵道:“都是你這老不死的做的好事,把我一個好好的女兒,逼的沒了影兒,三個月內你如不把玲兒給我找回來,咱們兩也得拼拼老命…… ”

  程九鵬被夫人一頓斥罵,呆在那兒瞪著眼一言不發,過了半晌,才嘆口氣道:“她既然偷著出走,決不會心存死志,我想她可能去找俞劍英了,只要她不死,日後自有見面機會……”

  按下綠竹堡程九鵬夫婦倆一腔煩惱,單說白燕兒趁混亂逃出程宅。姑娘心痛如焚,急步飛奔,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幾里路,回頭望著綠竹堡,淚若泉湧,想父母養育恩情絲毫未報,自己竟離家出走……俞郎行蹤不明,天涯茫茫,想找他談何容易,姑娘哭一陣,想一陣,愁腸寸斷,撲身下跪,對綠竹堡遙遙叩拜道:“爹娘啊!原諒你這大逆不孝的女兒!”

  姑娘拜罷起身,抹去臉上淚痕,包紮好肩頭傷勢,一咬牙,直奔合肥大道而去,她想俞劍英又可能去找安徽巡撫汪培的晦氣。

  玉玲知自己名滿江南,到處有武林同道注意,如果父親派人追索行蹤,不難找到,為了掩人耳目,只得易釵而棄,姿容絕世的大姑娘,變成了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經過十餘天曉行夜宿,來到合肥城。

  姑娘進了城就覺得苗頭不對,到處是巡邏鐵騎,盤查行旅,白燕兒久走江湖,經驗老到,一看之下,就知道合肥城出了極大變故,趕忙找了個酒店坐下,叫個酒夥計打聽事情經過。

  酒保本來不敢說,可是黑眼珠瞅見姑娘手中白銀子,哪還怕麻煩,便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清楚楚。

  他說,三天前夜裡,合肥城出了破天荒的大血案,被殺的是安徽巡撫一家人廿一口,另外還有捕快幕府官兵等不下二三十人,這案子鬧的太大,提督大人和合肥府誰也擔待不了這大干系,立時鐵騎四出搜抓人犯,三天來少說點總抓個一百多人。聽說已快馬進京請旨定奪,看樣子安徽省文武官員大概都要受到株連處罰。

  玉玲聽到這裡,搖搖手不讓夥計再說下去,她推想那一定是劍英所為,恨自己晚了一步,致未能趕上助情郎一臂之力,現在汪培既死,他自然不會再留合肥,茫茫四海,一時間到哪裡尋他,姑娘一個人對酒出神,情愁萬里,行止難決……

  驀地裡,姑娘回憶起那夜荒剎中俞劍英說過句話,他說,你真敢和我一起去北京城殺官造反……想這裡,程玉玲似乎找到了一線希望,立時用了酒飯,冒初冬寒風動身北上。

  不說白燕兒訪情郎,北上燕趙,轉過筆鋒,交代一下俞小俠行蹤。

  那天夜裡,俞劍英接受了老堡主贈送的驚虹寶劍之後,立時離開程宅,在綠竹堡外面會合了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張氏昆仲,四個人連夜離開了雙水壩綠竹堡,沿官道渡長江直奔合肥。

  這次俞劍英和三個江湖老手同行,一切事全不要自己操心。四個人快馬兼程,不過是十多天工夫,已到了安徽省城,童維南在合肥城裡面找一家客棧住下。當天下午就帶著戲水燕子張瀾去探看巡撫府的形勢。

  他和張瀾剛剛走過巡撫府衙,猛聽身後面有人喊道:“前面走的,可是童老前輩嗎?”

  金刀飛叉心中驀的一驚,停步回頭,只見一個身著藍綢子長衫的大漢,飛一般對著童維南和張瀾跑來,那人跑到離老武師兩三步遠近站住,躬身一揖笑道:“老前輩別來無恙,還認識晚輩秦忠嗎?”

  童維南看來人大約有三十二三,赤紅臉,濃眉環目,七尺以上的身材,很透點威武氣概。看了半晌,才想起是自己好友山東濟南名武師神火彈龐家康的大弟子,紅面判官秦忠,立時笑道:“原來是秦老弟,你怎麼會到合肥來呢?你師父好吧!”

  紅面判官笑道:“家師托老前輩的福,康健如常,他老人家應了安徽汪巡撫之聘,任了巡撫府的護院總教師,帶了晚輩一起來此,不想剛到幾天,會在這裡遇上了老前輩,家師平時很懷念老前輩,常常同晚輩提起你老人家……”

  秦忠話未講完,童維南皺了一下眉,截住紅面判官的話,問道“怎麼,你師父也吃了皇糧公俸?”

  老武師問的太急,紅面判官秦忠一怔神才答道:“家師不願應聘,但是汪巡撫持了景老前輩的推薦書,一力促請,家師雖然不喜利祿,但卻不能太使景老前輩難看,因此勉強應命而來。不想汪巡撫這個人倒還能禮賢下士,家師到合肥巡撫府就任總教師之日,他還迎接府外,設筵花廳親自把盞,並撥出花園中一座精舍,作我師徒住所。景老前輩昨天到合肥,現在和家師暢談,老前輩來得正好,待晚輩去稟告家師,迎接老前輩下榻巡撫府中,也好借此和景老前輩親近親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3:25

三十七

  童維南搖搖頭答道:“我老頭子住慣了客棧店房,巡撫府森嚴官衙,那地方我怎麼能住,你說的那位姓景的,是不是金陵九指飛壞景四?”

  紅面判官秦忠一聽童維南直接呼出景四的名字,微微一愕,半晌才接口答道:“正是他老人家,老前輩也認識他嗎?”

  童維南雙眉一揚,搖搖頭答道:“我聽人談過九指飛環這個人,彼此並未會過面。”

  秦忠笑道:“景老前輩和你老人家,都是武林道上望重一方的人物,何不藉此機會親近一下,巡撫府後花園清靜異常,家師住所又相當寬大,老前輩何苦一定要住到客棧中呢?”

  童維南大笑道:“承你老弟美意,我老頭子心領就是,我和你師父多年老友,既然都到了合肥,總不能說連面也不見一次,不過巡撫府是封疆大吏的官衙,我這草莽之人如何能去?”

  童維南話到這兒,紅面判官搶著接道:“老前輩清高出塵,既執意不願到巡府衙,請留下落腳客棧,待晚輩稟告家師親往造訪如何?”

  老武師略一沉吟,答道:“我剛剛到此,尚未在客棧落腳,這麼罷,請你轉告你師父,明天午時我們在醉仙閣碰頭,不見不散,不過你告訴他最好是一個人去。”

  說完話揮手告別,逕自和張瀾轉身而去。紅面判官秦忠望著老武師背影發愣,心裡暗想,這個老頭子過去非常隨和,今天怎麼這樣古板?

  不過童維南和神火彈龐家康是幾十年的老朋友,秦忠雖然心裡犯疑,只認為他是不願寄身官衙,或是和九指飛環景四有過氣,不願見面,所以約自己師父在醉仙閣會晤,也就沒有再往深處想。返身回到巡撫府,背著九指飛環,把童維南約晤醉仙閣的話告訴了師父。

  神火彈龐家康究竟是老江湖,聽完徒弟的話後,立時覺出這中間可能另有曲折,以常情而論,童維南和自己是多年的老朋友,而且他深知金刀飛叉童維南性格一向豪放熱情,如果對自己就任巡撫府總教師感到不滿,一定會急著趕來當面說明,不致於閃爍其詞,約他另晤……

  龐家康想了半天,他覺著老武師可能是和九指飛環有過節,所以他在和九指飛環景四閒談時候,故意提起金刀飛叉童維南這個人,哪知景四一聞之下,立時衝口而出說道:“我久聞這個人義重如山,交友熱心,是個可交的朋友,只恨無緣一會,將來你如果見到此人,無論如何給我介紹介紹。”

  九指飛環景四這麼一說,神火彈龐家康心裡暗暗納悶起來,既然兩個人從未見過,當然談不上恩怨二字,彼此都是成名武林道上的人物,說名氣九指飛環景四要比金刀飛叉童維南大的多,他既不是和景四有過節,這中間自然另有原因。

  龐家康越想越覺著事情不對,不由心裡面疑竇叢生,不過一時猜不透童維南搞的什麼鬼,又不便和景四商量,只好悶到肚裡。

  再說老武師童維南和戲水燕子張瀾回到客棧,俞劍英、張鴻兩個正坐房中聊天,一見兩人歸來,含笑起身讓坐,俞公子慌忙倒了兩杯茶分送到老武師和戲水燕子面前笑道:“二位前輩奔走勞碌,俞劍英心中感激異常……”

  他話末說完,夜遊神鷹張鴻已截住劍英的話,笑道:“老弟,你怎麼這樣客氣,我們武林中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一諾千金,何況俞老弟對我們三個,還有一份救命的大恩,如果說武功一道,我們根本淡不上幫助你老弟,你這樣客氣,那就使我們感到慚愧了。”

  說這兒,又轉頭問童維南、張瀾道:“你們兩個跑了半天,是不是已探清楚巡撫衙內鷹爪子的來龍去脈,如果是幾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今晚上我們就下手先給俞老弟報了親仇,免得夜長夢多。據我想,汪培在這短短一兩個月時間中,總不會羅致到比飛鼠仇天成更扎手的人物。”

  童維南聽完話,猛的一拍桌子恨聲說道:“想不到他們竟會和汪培這狗官有來往。”

  張鴻聽得莫名其妙地問道:“你說的是誰?怎麼要生這麼大氣。”

  老武師嘆口氣道:“這兩個人說起來,大概你都知道,就是九指飛環景四和神火彈龐家康。”

  張鴻皺下眉道:“九指飛環景四這個人倒是久聞其名,龐家康卻沒有聽人說過,不過景四這人在江南一帶頗具俠名,怎麼和汪培攀上交情呢?”

  童維南喝口茶答道:“龐家康是我多年老友,一向為人很正派,要不是我遇上他徒弟紅面判官秦忠,親口告訴我事情經過,真令人難以置信,像他這樣的人,竟甘願做安徽巡撫府中的總教師,據秦忠說他們師徒應汪培禮聘,還是九指飛環景四從中推薦,看起來替俞老弟報仇這件事,恐怕免不了一場血戰。”

  老武師說畢,夜遊神鷹只聽得暗地心驚,因為他知景四這人,在江南一帶綠林中,算得上是一個極難纏的人物,以飛環打穴馳名江湖,他過去名聲很好,極受武林同道敬重,只是近幾年中已很少在江湖中露臉,想不到這時他會來到合肥,而且又下榻在巡撫衙門中。

  老武師一聲大笑道:“俞老弟瑤池中九品蓮花,如果說武技一道,景四和龐家康自非敵手,只是巡撫府官兵如雲,汪培藏身何處,恐怕也不易找到,我們也許能夠把安徽省城鬧一個天翻地覆,但不一定能夠手刃了狗官汪培。”

  他停了一下後又說:“神火彈龐家康和我相交多年,我知他一向為人都很正派,景四惡跡能瞞過江南武林道上千百位英雄豪俠,龐家康自然也會知道,我約他明天中午醉仙閣晤面敘舊,就是準備藉機會勸他反過來助我們一臂之力,至不濟也勸他即日離開巡撫衙門,這一方面可以減少我們個強敵。一方面也盡了我倆幾十年相交之心,如果他執迷不悟,說不得只有劃地絕交,割袍斷義,老朋友翻臉成仇……”

  老武師話到這裡,俞劍英忍不住插嘴說道:“為晚輩一人家仇,怎能害童叔叔和老友翻臉,不如還是讓晚輩一個人夜入巡撫府去,和狗官爪牙們一決勝負,報親仇盡人子之道,俞劍英死而無恨。如果再連累老前輩和朋友斷義成仇,那就令晚輩感愧無地了。”

  俞劍英話剛說完,童維南急得臉上全變了顏色,他雙眉緊皺,長鬚亂顫著答道:“我老頭子承你兩伸援手,要不然早已埋骨泉下,我是生就的直心腸,說話不會轉彎抹角,俞老弟,你這幾句話可真比拿刀子扎我都難過,不錯,龐家康是我朋友,如果他要甘心助紂為虐,作惡吏汪培爪牙,就是沒有老弟和汪培這段公案,我也得跟他鬧個情斷義絕!”

  俞劍英趕忙截住話頭,笑道:“童叔叔,你幹嗎要生這樣大的氣呢?我不過是幾句無心之言,我知道,三位老前輩都對我好,俞劍英刻骨銘心永世難忘,我年輕不懂事,你老人家不要跟我用氣吧?”

  說完話,睜著一雙星目,不住轉動著點漆雙瞳,擬在望著童維南乞求饒恕。

  俞劍英純真無邪,心如瑩玉,幾句話聽得三位老江湖動容,六隻眼望著他一臉真誠稚氣,心裡面只覺著這孩子可愛已極。

  俞劍英幾句迷湯,灌的老武師鐵青臉色,變成了歡容慈笑,他哈哈一陣大笑道:“事情說完了就算過去,俞老弟你可不要多心,明天我見過龐家康後,咱們再決定去收拾汪培的策略,翻過來巡撫府房屋地皮,也得讓你手刃了狗官雪恨,然後咱們就連夜離此進京,總要完了你老弟的報仇心願。”

  第二天中午時,童維南內著勁裝,暗帶飛叉,外穿長衫,隻身赴約醉仙閣。老武師剛剛登樓,靠東面窗口一張桌子上,一個四十八九的大漢已起身笑道:“童老哥,怎麼才來,小弟已候駕多時了。”

  說話聲中,對著童維南躬身一揖,移步含笑把老武師迎到桌邊坐下,桌上面早已擺好了酒菜,大漢捧杯敬酒,親切異常。

  童維南一連喝了三個滿杯,才發覺偌大一個醉仙閣,除了自己和那大漢之外,竟無一個其他酒客,不由問那大漢道:“醉仙閣為合肥城有名酒樓,怎麼生意如此清淡?”

  那大漢笑答道:“劣徒昨天歸告小弟,說老哥約小弟醉仙閣暢敘別後,我知吾兄必有要事面示教言,故令忠兒包下了酒樓一天,免得一樓喧嘩阻擾我兄弟清興,再而亦可暢談無忌,不慮他人竊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3:37

三十八

  俞維南雙眉微微一皺,繼而掀須大笑道:“我忘了龐兄弟已是安徽巡撫府護院總教師之尊,這權勢在合肥算得上炙手可熱,醉仙閣大概總不敢不買這個面子……”說過話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龐家康被笑得有點面紅耳熱,搭訕著陪笑說道:“小弟到合肥不過剛剛幾天,下榻巡撫府後連門也沒有出過一步,秦忠包下醉仙閣一天出了十兩銀子。”

  老武師看出來龐家康臉色,異常尷尬,立時收了笑容,把臉色一沉,端起桌上酒杯說道:“兄弟,咱們先干了這杯酒,我有話問你。”

  龐家康看童維南神色凝重,趕忙端杯一飲而盡。

  老武師放下酒杯嘆口氣道:“咱們哥倆交了幾十年的朋友,我實在不忍看你把一世英明就這樣輕輕的斷送了,汪培官聲如何你也總有個耳聞,他不知害死了多少善良百姓,搜刮過多少民脂民膏,你神火彈在山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樣做不怕留給江湖朋友們話柄嗎?好在你不過初來幾天,風聲還沒有張揚出去,急流勇退,不失上策,免得遲延日久愈難自拔,兄弟,你如果還把我當個老哥哥看,就請立即辭去這份替人看家的職務,早日返回山東,要不然咱們這幾十年的老朋友,就得翻臉絕交,永不來往。”

  童維南講過一席話,見神火彈龐家康只管低頭沉吟不語,不由心裡面發起急了,繼續說道:“你是不是貪戀著巡托府榮華富貴,捨不得離棄而去。”

  龐家康一聲長嘆抬頭答道:“我也猜想得到,你約我到醉仙閣來,必是為著這件事,只是小弟亦有著難言的苦衷,這些話我無法對別人說,但對你老哥卻不敢不推腹奉告,小弟家裡那份薄產,雖不能說富甲一方,但足可一輩子無飢寒之憂,犯不著來替人家看守府第當一名護院教師,兄弟自信還有點血性骨氣,更不是趨炎附勢的人,這中間牽纏到一段恩怨因果,小弟應汪培之聘,完全是為了九指飛環景大俠一封言詞懇切的書信。景四兩年前在魯東救過我一次危難,說實了,我這次到合肥幹這份為武林朋友所不恥為的差事,旨在間接報恩,童老哥你說,我們在江湖中餛飯吃,是不是應該恩怨分明?”

  童維南聽完話,頗出意外,一時間真還想不出回答的話,望著龐家康愣了半晌,才說道:“這麼說你就任巡撫府總教師,完全是衝著景四而來嗎?”龐家康點點頭。

  童維南又道:“你知不知道景四是個徒具俠名,而骨子裡是個無惡不作的傢伙……”

  老武師話未說完,龐家康臉色突變,截住了童維南話道:“景大俠名滿江湖,素受武林朋友們敬仰,你怎麼能不分皂白就出口傷人。”

  老武師哈哈一陣大笑道:“九指飛環心機深沉,藏而不露,一肚子陰謀詭計,外表卻裝出一付偽善面孔。兄弟,咱們相交有年,我決不會害你,景四惡貫已滿,這幾天報應就要臨頭,你何苦陪著他替汪培賣命,兄弟,早點離開巡撫府,免得惹火燒身,晚一步後悔無及,死後仍留下千秋罵名。”

  龐家康聽完話,臉色愈覺難看,冷笑一聲答道,“什麼人真有這等能耐,童老哥,你不要把弓拉的太圓,咱們兄弟交非泛泛,說話用不著轉彎抹角,是不是你老哥和景四有過節,邀人來合肥準備和他見個高低,還是準備下手殺官造反,找汪巡撫的麻煩,我也聽說兩月前巡撫府中鬧出一場血案,總捕頭仇天成濺血送命,數十名官兵血灑庭院,如果是你老哥和景四清算舊債,兄弟我兩方面都是朋友,自然無法插手,只好袖手旁觀,或者由兄弟出面,給兩位從中和解,把恩怨是非攤到桌面上講,只要你老哥誠心和解,景大俠還不至於不買兄弟這張薄面,如果是武林道上朋友準備對汪巡撫下手尋仇,你老哥能不管就早點撒手,免得使小弟左右為難,小弟既然已應汪培之聘,總不能看著不管!”

  龐家康話到這兒,老武師已憋的滿肚子怒火,右掌啪的一擊桌面,霍然起身,指著龐家康怒道:“這麼說,你是甘心為汪培賣命,準備永作六扇門中的鷹爪了,咱們兄弟幾十年交情也只好就此作罷,你不妨盡出合肥城中官兵精銳,在巡撫府布下天羅地網,看看姓童的能不能在刀槍如林中手刃惡吏汪培!龐家康,咱們從此刻起情盡義絕,再見面老哥哥領教你神火彈成名絕技。”

  老武師說過話,氣沖沖轉身就走,龐家康猛的一聲長笑,喝道:“童老哥,巡撫府除了九指飛環景大俠和兄弟之外,另住著幾位武林中罕見高手,他們都是今天早上剛到,這並非兄弟有意作難,實在是事情趕巧,你如果真的要去,最好再晚幾天,他們停此做客,不會逗留太久……”

  童維南已走到樓梯口邊,聞言回身厲聲答道:“龐家康,你不必假惺惺故示慈悲,口發狂言,童維南今夜裡三更前必然到達,到時侯恐怕你悔恨已遲。”

  說完話,含怒下樓,奔回客棧。

  俞劍英和張氏雙傑,正坐在店房中品茗聊天,見童維南含怒歸來,老武師說出和龐家康會談經過,聽得三個人全都動火。

  俞劍英回頭望壁上驚虹寶劍,星目中放射出兩道奇光,眉宇間隱隱透現出一片殺機。他轉頭來對老武師笑道:“龐家康這傢伙既甘心為虎作倀,不聽童叔叔良言忠告,今夜裡晚輩必殺他替叔叔洩忿,景四偽善行歹,更不可恕,我義父斷去他一個指頭,今晚上我必斷去他一臂一腿,叫他終身殘廢,再也沒法子採花行兇。”

  童維南心中一震說道:“怎麼,八臂神乞桑老前輩是你義父?”

  劍英笑道:“是啊!他老人家是我恩師最好的朋友,晚輩拜師之夜同時認了義父。”

  童維南點點頭道:“桑老前輩江湖中蓋代怪傑,不知道有多少武林後輩欽慕他絕世武功,千方百計想拜在他老人家的門下,均難如願。迄今未聞他收過一個徒弟,老弟得天獨厚,奇緣曠世,竟能身受靈虛上人、八臂神乞兩位風塵奇人垂青。”

  一頓又道:“九指飛環景四多行不義,死不足惜,龐家康過去並無惡跡,最好能恕他不死。”

  俞劍英笑道:“既然如此,晚輩和他交手時饒他不死,但他和童叔叔幾十年交情,翻臉絕義不無小過,我要割下來他一個耳朵替叔叔出一口氣。”

  他輕輕鬆鬆連說帶笑,童維南默然不語,暗地裡替龐家康擔心,俞劍英武功劍術他是親眼看到,這些話他沒有絲毫吹虛。

  這天是十月初二,入夜後寒風拂面,碧空無月,繁星滿天,老武師童維南,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結算了房錢飯帳。和俞劍英、浙北雙傑,四個人牽馬出城,在城外選了個僻靜所在,藏好了四匹長程健馬,然後全換上夜行衣服,帶了兵刃,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又返撲合肥城。

  到城外,天色就不過剛剛二更,三丈多高的城牆,攔不住俞劍英絕世輕功,只見他兩臂一抖,平拔起兩丈多高,半空中提氣長身,施展靈虛上入傳授獨步江湖輕功“梯雲縱”,憑一口丹田真氣,不借實力,一個懸在半空的身子又飛昇起一丈六七尺高,輕飄飄落在城牆上,他轉身放下來一根繩子,童維南,浙北雙傑都借這一繩之力迅速升上了城牆,四個人望城內重重,樓閣中燈火隱現,老武師首先躍上一民房,夜色中四條人影如蝙蝠宵飛,直撲巡撫衙門而去。

  不過片刻工夫已望見巡撫府聳立高樓,老武師心知龐家康已有了準備,暗中下手,已非可能,說不得只有硬闖了。四人剛躍上一所民房,猛的由夜幕中飄傳來一聲長笑,繁星暗光下由巡撫府中飛起來一條人影,身法迅捷異常,不過兩三個縱躍,已到幾人停身民房對面一丈左右,他望著四人停身地方說道:“四位朋友雅興不淺,夤夜中竟來造訪,兄弟景四迎候朋友們的大駕了。”說完話躬身一個長揖。

  俞劍英閃動星目,夜色裡把來人看個清清楚楚,只見他四旬以上的年紀,環眼重眉,方面大耳,身高約在六尺開外,站在巡撫府高大圍牆上衣抉飄風,神態從容自若,隱隱帶著笑意,如果不是老武師童維南談過景四惡跡,俞劍英真還看不出這樣個人物,竟是個偽善從惡的傢伙。

  金刀飛叉童維南,見景四親迎出來,而且態度言詞又相當和藹,這就沒法子再裝糊塗,只好越眾而出拱手笑道:“童維南不過是江湖道上無名小卒,怎敢勞景大俠親迎府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3:49

三十九

  老武師話未說完,九指飛環哈哈一陣大笑道:“童老哥你太客氣,兄弟久聞大名,恨無緣一會,幸聞龐兄弟談起老哥亦來合肥,並和他訂下今夜會晤之約,我知童兄言出必踐,因而設筵花廳待駕,實不相瞞,小弟已等候多時了。”

  說著話,縱身一躍,落在四人面前,滿臉笑意迎人,毫無一點敵視神態,好像是久別老友,意外重逢一樣,這就把一個見多識廣的童維南,弄得莫測高深。心裡暗想:莫非龐家康沒有告訴景四我們真正來意麼,要不然他怎麼會這樣客氣呢?目前情勢,只有先和他一起進去,到時候再見機而作。

  老武師心裡面打了幾個轉,立時笑答道:“既承景大俠如此美意,我等恭敬不如從命了。”

  九指飛環微微一笑道:“久聞童兄義膽俠腸,心胸磊落,今天一見,果是不凡,恕小弟先走一步帶路了。”

  說完話,目光順掃,又對劍英和浙北雙傑點頭示意後,才轉身帶路。

  景四這樣溫和多禮的一做作,俞劍英和浙北雙傑也鬧得沒了主意,幾個人跟在九指飛環身後邊,穿了幾座庭院,直進入後花園中。

  那花園佔地約四畝大小,入園就聞到撲鼻花香,中間一座五間大廳裡,高燃著八支巨燭,照得滿室通明。

  九指飛環把四人讓入花廳,果然裡面已擺好兩桌酒席,下首一桌坐著四個人,除了神火彈龐家康外,另三個身份裝著各自不同,一個身穿月白袈裟七旬開外的老和尚,老的連眉毛也白了一半,面如黃蠟,骨瘦嶙峋,如果不是兩眼裡神光閃動,誰也看不出他還是個活人。另一個是黃袍椎髻的老道士,說年齡有四十開外,一張臉紅裡透紫,活像剛剛取出的豬肝顏色。第三個人卻是廿五六歲的少婦,銀紅灑金裌襖,百折繡花羅裙,頭上秀髮挽了宮樣高髻,桃臉帶笑,媚眼迎人,初冬天氣,她手裡還搖著一把摺扇。

  童維南一進花廳,看到這些人,不由心裡面一陣嘀咕,暗想:糟了,看樣子這幾個都不是平常人物,龐家康沒有騙我,今晚上恐怕真要鬧個灰頭土臉下。

  老武師一面想,一面冷眼看了下龐家康,神火彈也正向老武師望來,四目接觸,龐家康立時隱隱浮起來一臉憂慮和愧疚的混合神色。

  景四哈哈一笑指著上首一桌酒席,說道:“幾位遠來佳賓,請自入席,咱們先干上三杯,我再替童老哥引見幾位朋友。”

  說著竟自在下首一席老和尚身側空位上坐下。

  事情擠到這步田地,老武師索性大方起來。和俞劍英等移步入席,四個人剛剛坐好,九指飛環已捧杯起立,笑道:“來,我景某人先敬四位一杯。”

  童維南看酒色無異,舉杯一飲而盡。卻不等俞劍英和浙北雙傑陪飲,趕忙答道:“童某等四人承景大俠如此款待,內心感激的很,不過我這三位兄弟不善飲,吃醉酒難免失禮,還是我陪景兄一杯吧?”

  老武師心想:就是你酒中有鬼,也不過只醉倒我一個人。俞劍英和浙北雙傑哪還會聽不出老武師話中含意,果然都停杯不飲。

  九指飛環微微一笑,飲乾手中一杯酒,說道:“童兄既然犯疑,小弟自是不便相強,童兄和三位高友夜臨巡撫府,定有見教,龐兄弟和童兄是幾十年道義好友,悟明老禪師、碧月道長、毒娘子這三位又都是武林中極難遇上的高人,童兄有事只管說到當面,只要入情合理,必有和善的解決辦法。”

  老武師仰面一陣大笑道:“景大俠果然名不虛傳,我童維南佩服的很,誰都知道我童某人心直口快,一輩子不會說拐彎抹角的話,你景大俠這樣客客氣氣的問,我可不會繞圈子回答你。我們四個人夜入這森嚴官衙,確非無因而來,打開窗戶說亮話,我們是找汪巡撫清結一筆舊債……”

  老武師話未完,一個嬌聲嗲氣的聲音說道:“啊喲!你這糟老頭子好大的口氣,你先接住這個……”

  聲音未住,老武師驟覺著眼前紅影一閃,接著蓬的一響,八隻巨燭顫而復明,再定神細看,俞劍英已含怒站在老武師前面兩三步的地方,毒娘子卻花容帶白,雲鬢蓬亂,站在花廳一角,但她卻仍帶著盈盈媚笑。

  俞劍英指著她叱道:“你這女人怎麼不懂一點規矩,說著話就下起毒手來?”

  毒娘子卻秋水深注,脈脈含情望著他媚笑道:“喲!小弟,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你差一點打斷我一根肋骨,不信你摸摸看?”說完話,邁著春風俏步,對著俞劍英走來。

  劍英氣得恨聲道:“你笑什麼,我看不慣你這種笑的樣子,你敢過來我叫你立時濺血花廳。”

  毒娘子一面走一面笑答道:“你的小心眼真狠,其實呢,未必見得。”

  話未落,柳腰一挫,手中摺扇猛揮,猝然又下毒手,迅如離弦弩箭,摺扇挾一縷尖風點向劍英前胸。

  俞小俠倏然翻掌,一招“撥雲見日”,疾勁掌風橫打毒娘子持扇右臂,這是八臂神乞桑逸塵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中招術之一,加上俞劍英無窮神力,更覺聲勢驚人。

  毒娘子怎麼也想不到眼前少年人,身懷著武林中兩位蓋代奇人的獨門絕技,見俞小俠出手迅捷,掌力奇猛,趕忙收勢變招,摺扇“斜踏七星”反點劍英右腕脈門。

  哪知俞小俠不等招術用實,又變奇招,“撥雲見日”化作了“吞雲吐月”一撥摺扇,掌力直向毒娘子右肩打去。

  毒娘子心裡一驚,再想變招哪裡還來得及呢?幸得她武功純絕,臨危不亂,猛收發出勁力,隨著劍英掌勢向後一翻,饒是如此,一個嬌軀也被劍英掌風震出去一丈多遠,落到花廳長窗邊。

  這一下她似乎有點服了,站好身子對劍英笑道:“小兄弟,你真不錯,姊姊服輸了。”

  俞劍英冷笑一聲道:“你怎麼不要臉,誰是你兄弟,看你那種樣子我就討厭。”

  毒娘子並不生氣,仍是望著他不斷媚笑著。

  這當兒,那骨瘦如柴的老和尚,突然站起身子喝問道:“你是八臂神乞桑逸塵的什麼人,怎麼會用他的降龍伏虎掌法?”

  俞小俠冷冷接道:“這個麼,你管不著,你這老和尚不在寺院裡唸經拜佛,跑到巡撫府作客人,一定也不是好東西……”

  劍英話未說完,那老和尚怒聲喝道:“好狂妄的小輩,八臂神乞桑逸塵也不敢對老僧這樣賣狂,你這後生小輩會幾手降龍伏虎掌法,就敢眼空四海,目中無人,佛爺今天要不教訓教訓你,你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說完話,袍袖拂擺,徐風四吹,花廳上八支巨燭光焰搖顫,火舌吐出去一尺來長,亮光變成了陰森森的藍色火焰,妙卻妙在那巨燭火焰欲熄不熄,似滅不滅,五間花廳中立時景物模糊不清。

  老和尚這手“先陰無極氣功”炫露出手,花廳中的人,除了俞劍英、碧月道長和毒娘子外,餘人均感不支,似乎那徐徐柔風之中挾若千萬支銀針霜刃,透體生涼,寒氣逼人,碧月道長和毒娘子,亦各盡功力相抵,始能勉強應付。

  俞劍英幼年誤飲靈鰻神血,邪毒不侵,何況他追隨靈虛上人,學的又是玄門中正宗內功,老和尚“先陰無極氣功”雖然歹毒,卻是無法侵傷劍英。

  不過俞小俠首當其衝,亦覺近面吹來的柔風中挾著絲絲涼意,亦不禁暗暗心驚,知是一種陰柔歹毒的內家氣功,回頭看老武師童維南北雙傑在陰暗光影中,搖搖欲倒,額角上冷汗直淋。

  俞小俠心中一急,對若老和尚厲聲叱道:“無怪你這老和尚長像和死人一樣,原來你練的功夫還帶著森森鬼氣。”

  說話中,猛提丹田真氣,縱身飛出,一掌劈去。

  老和尚見自己一生心血練的“先陰無極氣功”竟是無法傷害劍英,心中不覺一愕。正想再發掌力,合以“先天無極氣功”遙擊劍英,哪知俞小俠已先發動,一掌劈去,風隨掌起,燈顫復明,俞劍英這一掌合了本身內功真氣,勁道奇猛,老和尚拂袖接掌,兩人內力拚較之下,老和尚竟被當堂震退數步。

  這一下花廳中景四方面的人相顧失色,誰也想不到俞劍英這樣的年齡,內家功夫竟比北五省綠林道上奉若神明的冷面佛悟明大師還高一籌。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4:00

四十

  俞劍英一掌得勢,膽氣頓壯,手指悟明大師冷笑道:“你這點鬼蜮伎倆,何足為奇。”

  悟明大師縱橫武林數十年未逢敵手,自練成“先陰無極氣功”和“先陰無極掌法”之後,更是氣焰萬丈,自認為兩種歹毒絕學天下無敵,今天敗在劍英一個初出道的孩子手裡,不由惱羞成怒,大吼一聲,左手疾伸猛向劍英抓去。

  俞小俠一閃身避開來勢,反手一招猛打腰肋“章門穴”,老和尚雙袖飄風,一縱身躍出庭外,厲聲喝道:“小娃兒你出來,佛爺領教你身懷絕學,名震武林的降龍伏虎掌法。”

  俞劍英笑答道:“老和尚你不必賣狂,掌法、兵刃,俞某人全部奉陪。”

  說話時,回頭看了看老武師和浙北雙傑,雙足微頓,躍出花廳,童維南和浙北雙傑,景四等都相繼出廳,雙方環立四外,看這場武林中罕見的交技拚鬥。

  俞小俠躍出花廳,腳還未落實地,冷面佛已動手槍攻,雙掌並發,挾著陰森森冷風襲來。老和尚動了真火,一出手就是“先陰無極掌法”中利害招數“雙陰掌”平推過來。

  俞劍英見老和尚在自己身未落地時,就猛發狠招,不由也引得無名火起,奮起神力,內勁外吐,竟來個硬接硬打,四掌交接如擊敗革,劍英身子一震,落地退後兩步,老和尚卻血氣翻湧,雙耳雷鳴,一連退了七八步才拿樁站住,幸得他功力深厚,受傷不重,並未當場栽倒。

  俞小俠並不知對方已受內傷,落地立時搶攻七招,冷面佛被俞劍英一陣急攻,逼得騎虎難下,只好默運功力,忍著內傷展開“先陰無極掌法”和劍英纏鬥,他雖然明知這樣勉強打下去無疑飲鴆止渴,但他數十年江湖威名,總不能向一個初出道的孩子低頭服輸。事情壓到頭上,老和尚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俞小俠這方面卻又不同,他初逢勁敵,精神倍長,展開義父八臂神乞桑逸塵傳授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勢如奔雷駭電,處處搶攻。

  冷面佛忍傷動手盡展所學,他想自己拼受重傷先把劍英毀到掌下,哪知俞劍英不畏寒氣,反而愈打愈勇,降龍伏虎掌法七十二式攻多守少,招招精奇,每一式打完後,翻復再用時,情勢迥然不同。每一掌勢都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在施到第七招“朔風狂嘯”時,冷面佛已感到支持不住,全身被劍英迅厲掌風震得搖搖欲倒。

  這當兒,碧月道長和九指飛環都看出情勢不對,哪還顧什麼江湖道義,九指飛環招呼碧月道長和毒娘子道:“我們合力毀去這娃兒再說。”

  說完話,首先動手,右手一揚,打出三隻飛環,分取俞劍英“肩井”、“氣海”、“章門”三穴,隨著從腰中抖出軟鞭猛攻上去,碧月道長翻腕抽劍,劍化一道白光,合力夾擊劍英。

  這邊九指飛環等一發動,老武師童維南和浙北雙傑也一齊出手,童維南厲喝一聲:“景四你要不要臉?”跟著打出兩隻飛叉。

  毒娘子嬌笑一下,說道:“好啊!你們都想打。”摺扇一揮,把童維南兩隻支飛叉擊落。

  這時候龐家康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觀,一抖七星尖子迎著老武師笑道:“童老哥,兄弟來接你幾招。”

  老武師氣得臉色鐵青,怒喝道:“龐家康,你是甘心作惡吏爪牙了。”金背刀“力劈華山”當頭砍下。

  龐家康七星尖子一招“橫架金粱”擋開老武師金背刀,答道:“多說無益,童老哥有本領儘管施出來吧!”說話中,七星尖子迎胸一招“毒蛇離穴”,還敬過來,兩位老朋友交上手竟是各不相識,捨命狠拼。

  毒娘子摺扇揮動,力敵浙北雙傑,綽有餘裕,十招後兩人險象環生。

  俞小俠正猛鬥冷面佛悟明大師,驟覺暗器聲近,長嘯一聲,凌空而起,三隻飛環全從腳下飛過,他借勢下擊“蒼鷹攫燕”,反撲九指飛環迎去。

  景四軟鞭“橫掃千軍”朝空猛打,劍英人在空中,挫腰吸氣,右手“分花拂柳”順勢抓鞭。

  俞小俠右臂剛出,驀地劍光打閃,碧月道長三尺冷鋒已近右臂,劍英身未落地,突遇兩個高手猛襲。趕忙右臂一沉,施出絕學輕功“梯雲縱”,空中身一翻,就借一翻之勢,緩過來一口真氣,全身斜著上升起一丈多高,身未落,已抽出背上驚虹寶劍,寒光閃處,冷氣森森,劍攻碧月,掌打景四,隨著下落身子兩招並發。

  俞小俠一瞬間幾個變化,不要說景四觸目心驚,就連冷面佛悟明大師,和碧月道長,也看個膽顫心寒。

  劍英寶刃出鞘,如虎添翼,劍光猶如驚濤裂岸,風捲雷鳴,電射而落,碧月道人見劍英長劍光華異常,昏暗夜色中直似一道長虹,長劍未到,一股冷風撲面襲來,心中一寒,不敢用劍接架,趕忙翻身疾退,躍出去八九遲遠。

  九指飛環景四一鞭落空,未及收招,俞小俠凌厲掌風已斜刺打來,他見俞小俠掌震冷面佛的超絕內功,知道只要吃掌風擊中,不死亦必重傷,只得橫裡一跳,避開俞小俠下擊攻勢。

  俞劍英落地兩招,逼退碧月道人和九指飛環,立時一領劍鋒,正想槍攻,突覺身後強風襲背,俞小俠縱身一躍,閃開七尺。回頭一看,見冷面佛悟明大師,手舞一條丈餘長短,形如兒臂粗細,通身閃動著黑漆光華的奇形兵刃,從身後攻來。俞劍英看這條怪兵刃形如長蛇,不由心中一怔。就在這一怔神間,碧月道人的長劍,九指飛環的 軟鞭,又分從兩側攻來,冷面佛悟明大師的千年蛇藤杖,也帶著勁風迎面點來。

  俞劍英長笑一聲,驚虹劍舞起一圈銀虹,挾一片凌厲劍風,投入了軟鞭、長劍、蛇藤杖圍攻之中,力戰三個武林高手,這一場慘烈搏鬥,比劍英在綠竹堡小孤山力鬥五鬼一仗更覺猛烈,尤以悟明大師的千年蛇藤杖,是長白山冰層中特產老蛇藤,冷面佛采得此物後,又合以銀線,髮絲,可柔可剛,且不畏寶刃,加以悟明本身深厚功力,又在捨命力拚之下,千年蛇藤杖直似攪海怪蛟,繞身活蛇,帶著呼呼勁風,數丈內杖影如山。

  碧月道人長劍,亦是怪招百出,莫測由來,三尺霜鋒帶著精芒冷電,乘虛抵隙,招招狠辣。

  景四軟鞭也有二三十年的功候,雖不如千年蛇藤杖和碧月長劍凌厲,但他處處乘虛進擊,巧攻巧打,劍英也不得不全神應付,四個人戰到十個回合之後,花園中金光閃閃,隱聞風雷。

  俞小俠仗奇絕劍術對付三個武林高手圍攻,雖不致落敗,但一時間要想勝人家卻也不易。他百忙中回顧圈外,見浙北雙傑已被毒娘子逼得全成了招架之功,不由心中發起急來。

  俞劍英心神一分,劍招略慢,悟明大師趨勢一招“挾山超海”,千年蛇藤杖帶一陣急風打下,劍英驚虹劍“一柱擎夭”內勁貫於劍尖,一迎一絞,想借勢削斷藤杖。

  哪知蛇藤杖柔滑異常,竟絞不斷。

  俞小俠一招失錯,立遇險招,碧月道人長劍和景四軟鞭都已近身。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當兒,俞劍英猛然想起奇門八卦劍術中一招“海市蜃樓”,立時一吐內勁,驚虹劍一震一彈,蛇藤杖被彈飛起六七尺高,俞劍英一個身子也隨著這一震一彈之力騰空而起,看上去好像他全身粘在蛇藤杖上一樣,身子一起,驚虹劍反手一搖,立時白光亂閃,霞氣耀目,晃似千萬把驚虹劍一齊出手,平地湧出一片劍幕,俞劍英卻在這招“海市蜃樓”中躍出圈外。

  碧月道人和景四隻見一片銀光閃爍中失去了劍英人蹤,九指飛環一怔神,俞小俠驚虹劍已凌空擊下,景四慌亂中忘記俞劍英手中是柄寶刀,軟鞭橫裡一邊,只聽“嗆”的一響,軟鞭枝驚虹劍一削兩斷。

  劍英趁勢霜鋒一沉,迎面劈下,只嚇得景四亡魂離體,仰體倒臥,幸得悟明大師蛇藤杖和碧月長劍同時攻到,才救景四一命,九指飛環貼地翻滾出去了一丈多遠,才敢挺起身子。再看俞劍英和冷面佛悟明大師,碧月道人又打到了一起。

  九指飛環冷眼看劍英愈戰愈勇,悟明大師和碧月道人聯手並攻,仍似難佔上風,不由一般寒氣從心底直冒上來,暗想:這孩子劍術如此高明,武林中絕無僅有,今晚上如果讓他活著離開巡撫府衙,恐怕從今後綠林道上永無寧日了。景四隻管低著頭打壞主意,一抬頭把他嚇了一跳。

  就在這一陣工夫,戰圈內形勢又變,冷面佛悟明大師千年蛇藤杖已不似剛才那樣凌厲無匹的迅猛攻勢,勁力、手法,都漸漸的緩慢下來,而且隱隱看出他頭上滾滴著汗珠兒。可是俞劍英的驚虹劍卻一招比一招狠辣,一劍比一劍迅猛,碧月道人已被圈入一片銀芒劍幕之中,如再不及時援手,悟明大師和碧月道人落敗在頃刻之間。可是景四心裡明白,自己上去也是白搭,何況手中只餘半截斷鞭……猛的他想起毒娘子姚小華的七毒奪命砂來。

  姚小華所以獲得毒娘子綽號,固然是由於她生性陰狠,口蜜腹劍,常常在迎人媚笑中就突下辣手,但主要的還是她施用的暗器七毒奪命砂,過於陰歹,綠林道上無不聞名喪膽,因為不管什麼暗器最多只能一次打出一支,至多兩支並發,只有姚小華的七毒奪命砂,一打就是千百粒滿天灑下,丈餘方圓內儘是毒砂,而這毒砂又經過七種絕毒藥物淬煉而成,只要中身一粒,兩個時辰內不服她獨門解藥,七日內全身潰爛而死,姚小華就仗七毒奪命砂,橫行北六省十餘年未逢敵手,凡是她足跡所到之處,黑白兩道的人物全都是恭迎恭送,毒娘子的外號也因此而得。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4:17

四十一

  九指飛環看劍英勇武絕倫,立時一個急躍,飛落在毒娘子面前,舞著手中半截軟鞭,擋住浙北雙傑,一面對毒娘子說道:“姚姑娘,快去援救悟明大師和碧月道人,那小子扎手的很,最好用毒砂結果了他,免得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毒娘子一柄摺扇,正把浙北雙傑逼得團團亂轉,猛見景四舞著半截軟鞭飛來抵住浙北雙傑,叫她去援救悟明和碧月道人,姚小華摺扇一收,跳出圈外。轉頭看,果然不錯,悟明大師和碧月道人已被劍英奇門八卦劍術圈入一片光影之中,只見冷氣飄飄,劍光如幕,晃似千百個俞劍英一齊出手,萬道銀蛇中挾帶著風聲雷鳴,悟明大師和碧月道人卻掙紮在繞身寒光中,拚力苦撐,這聲勢猶如無際大海中翻起萬丈波濤,任她毒娘子心狠手辣也看的瞠目心驚,看不出俞小俠施用的什麼劍法。

  姚小華呆了一陣,猛的咬牙,扇交左手,右手套上鹿皮手套,左手揮動摺扇,右手扣了一把七毒奪命砂,嬌笑一聲,投入一片劍幕之中,口裡嚷道:“對不住啦,小兄弟,我們要以多攻少。”

  俞劍英缺乏經驗閱歷,聞聲回頭,劍勢隨之一緩。如果這當兒姚小華手扣毒砂劈面打去,俞小俠縱然一身絕學,也無法逃此危難。

  哪知劍英一回頭,星目神光,正好和毒娘子兩道勾魂秋波的眼光對個正著,四目交投,毒娘子猛然心中起了一陣微妙的感覺,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王竟無法打出手中一把毒砂,兩道眼神怔怔瞪在劍英臉上。

  剛說得一聲:“你要怎麼樣……”

  下邊的話還未說出,猛聽毒娘子嬌喊道:“快躲。”她兩個字出口,人也跟著發動,這種倉促之間,俞劍英也不知道毒娘子是不是招呼自己,本能的往旁一閃。他剛讓開,猛見毒娘子右手一揚,冷風起處,晃似由她手中湧出一片黑色濃煙,耳聽碧月道人在黑幕籠罩中道:“毒娘子,你竟對我下了毒手……”

  姚小華卻充耳不聞,摺扇一揮,反撲冷面佛攻去。

  悟明大師已吃劍英掌力震傷內腑,本就無心再戰,剛才被俞小俠劍光裹住,無法逃走,只得捨命苦撐,現在忽又見毒娘子倒戈相向,哪裡還敢戀戰,拼用最後一口真氣,幾個飛躍消失在夜色之中。

  毒娘子看悟明亡命狂奔而去,也不追趕,回頭對著躺在地上的碧月道人走去,口中笑道:“碧月道長,真對不住你,我一時失手誤傷了你,快吃解藥,再晚就沒救啦。”

  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小瓶,拔了瓶塞,伸手向碧月道人遞去。

  碧月道人知她奪命毒砂,除了她本身特製解藥之外,遍天下沒有第二種藥物能救。慘笑一下,伸手來接。毒娘子一臉關懷笑道:“你手上恐怕也中有毒沙,快張嘴讓我喂你。”

  這裡性命交關之際,碧月道人那還有時間考慮,抬頭張嘴接藥,毒娘子趁勢下揮摺扇,只聽一聲悶哼,摺扇劃頸而過,碧月道人一顆頭滾出四五尺遠,血流滿地,當場死亡。

  俞小俠見毒娘子用七毒奪命沙打傷碧月道人後,又攻悟明大師,一時間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橫劍站一旁,呆望著毒娘子出神。

  他見她在關懷淺笑裡殺碧月的慘絕手段,亦不禁怦然心動。暗想:“這女人真不愧稱為毒娘子,確實毒得可怕。”

  姚小華殺了碧月之後,又浮出一臉媚笑,姍姍蓮步對著劍英走過去,她笑問劍英道:“小兄弟,你和汪培有什麼深仇大恨,告訴我,姊姊幫助你,包管叫你殺光他一家人,一個不留。”

  俞小俠一皺眉笑道:“我很感激你幫助我,不過你這女人心比蛇蠍還毒,今夜裡看在你幫我的份上,不便再和你翻臉動手,報仇的事我自己力足勝任,就是我力量不夠,也不願接受你的幫助,現在你趕快離開這裡,如再圖和我糾纏,可別怪我手中寶劍無情。”

  毒娘子聽完話,驀的柳眉倒豎,俏目裡殺機隱現。她臉上不再是迷人的媚笑,而是冷冰冰一股寒霜,忽然她妙目一閉,再睜眼又恢復一臉柳媚花嬌,深情的注視著俞小俠,說道:“人家都叫我毒娘子,其實江湖中人心險惡,就是你處處存有忠厚之心,留人一步,可是別人呢?別人卻是心狠手辣的對付你。江湖風險重重,除非你親身經歷過,給你說你也不懂……”驀聞花園外人聲喧嘩,毒娘子道:“現在不談這個啦,快點去幫助你的朋友解決景四和龐家康,再晚了大隊官兵擁到,你再想殺汪培報仇,恐怕不可能了。”說完話,嬌軀一晃,向花園外面竄去。

  俞劍英回頭一看,見童維南和龐家康已打到了緊要關頭,老武師金背刀捨命猛攻,神火彈七星尖子也是一味進手招數,兩個老朋友可真的拼上了命,浙北雙傑兩把刀纏鬥九指飛環,景四吃虧在手中只有半截軟鞭,軟鞭長度不夠,威力大減,雙傑又是聯手並攻,一時間勝負難分,大概幾個人都是用了全力拚斗,耳目失了靈敏,這邊發生的事,他們好像都不知道。

  俞小俠一領驚虹劍,銀虹電射,先奔景四而去,恰巧這當兒景四因戰雙傑不下,準備以飛環取勝,他剛躍出戰團,驚虹劍卷一片冷芒飛到。九指飛環眼一花,心知不好,奮起全力往右一躍兩丈多遠。可是俞小俠早存殺機,哪還容他逃走劍下,冷笑—聲,驚虹劍如影隨形追去,景四腳還未站穩,只覺右臂一涼,血若噴泉,一條右臂自肩下完全截斷,跟著劍光又是一閃,九指飛環左腿膝下又分了家,人再也站不住,一交跌倒地上。

  俞小劍指景四喝道:“你偽善行歹,其心可誅,本應亂劍碎屍,但我有言在先,斷去一臂一腿,讓你以後再沒法子做壞事。”

  景四斷去一臂一腿,人早已痛暈過去,俞劍英說什麼,他根本就沒有聽到。

  俞小俠收拾過九指飛環,轉身又向龐家康奔去。神火彈正和老武師狠拼,猛見長劍閃光,手中七星尖子“橫身攔虎”向上一迎,嗆的一聲,分成兩半,劍英削了龐家康手中兵刃,驚虹劍“遊蜂戲蕊”順勢出手。

  童維南剛喊一聲:“俞老弟,別傷他性命……”他這裡話剛出口,那面龐家康只感到一陣寒光掠頂而過,臉上一涼,一隻左耳已被削掉,血順著臉直往脖子裡流。

  俞劍英卻提著劍答道:“童叔叔,他死不了,我答應過你只割下他一隻耳朵,替你出氣。”

  童維南嘆口氣指著龐家康道:“你還不快走!留這裡幹什麼?”

  龐家康忍痛回顧四處,花園中自己方面的人全都不見,俞劍英橫劍身旁,浙北雙傑環伺一側,花園外雖然傳進來一片喊殺之聲,卻不見一個人進來,不遠處傳來景四沉重慘淒的呻吟聲,不由心中一陣膽寒,顧不得削耳之痛,對童維南一拱手道:“老哥哥講情於先,小弟感愧異常,從今後我遁居深山,閉門思過,見著劣徒時轉告他立即回山東,咱們兄弟異日有緣再見了。”

  說完話轉身施展開提縱身法,夜幕裡瞬間消失蹤影。

  神火彈龐家康走後,老武師童維南問劍英道:“景四和悟明大師都傷在老弟劍下了嗎?”

  俞小俠搖搖頭道:“毒娘子幫助我,毒砂打傷道人,又被她摺扇斷頸而死,老和尚嚇跑了,景四被我斷去一臂一腿。”

  童維南看著劍英出了半晌神,又道:“強敵既然全數傷逃,障礙已除,花園外殺聲連天,卻不見一個進來,分明是那女人又獨自替你抵擋了官兵捕快,不管如何,我們先趁機搜殺汪培再說。”

  老武師說過話,首先離開花園,俞劍英,浙北雙傑緊隨身後,四個人躍上一座大廳屋頂,向下看,只見燈籠火把,耀如白晝,無數官兵潮水般湧進巡撫府內,毒娘子黑紗蒙面,一柄摺扇橫擋在第三進院門台階前面。她面前橫著幾十具屍首,但官兵愈來愈多,大刀長槍紛紛向毒娘子猛攻過去。驀然官兵群中飛起一顆彈子,流星般向毒娘子摺扇一撞,彈子爆炸開來化成一團綠火,毒娘子蒙面黑紗和衣服幾處燃燒起來。

  童維南一皺眉道;“火彈子必是秦忠所打,三進院門恰好分隔後宅,讓官兵衝進來麻煩不少,我去幫她擋一陣,順便招呼秦忠趕他師父。”

  老武師說過話不等劍英回答,立時提刀躍下大廳,浙北雙傑也仗刀追去,只有俞劍英一個人站在大廳屋脊上出神發呆。

  三個人幾個起落,越過幾座房子到了三進院門台階上。這時毒娘子正陷危境,一手揮摺扇抵擋官兵攻勢,一手想撲滅燃燒衣服,這女人就是有一股狠勁,身陷危境仍是不退。

  童維南首先撲到,手中金背刀一招“翻雲覆雨”砍倒一個捨命撲上台階的捕快,對著毒娘子喝道:“姑娘快點滾地熄火,再晚恐怕要受傷了。”

  這時姚小華粉嫩的肌膚已被灼傷幾處,她就是咬著牙堅守台階,不讓官兵捕快衝上,一見童維南接替了自己,才著地一滾,熄滅身上火勢,縱身一躍跳上屋面,正好迎著浙北雙傑,她停身笑對雙傑說道:“剛才對不住二位,你們快去助那位老英雄一臂之力,官兵人多,防守不易,要是讓他們衝進三進院門,那就麻煩啦,我去幫助他搜殺汪培一家人。”

  她說完也不等雙傑回答,一連兩三個飛躍已登上劍英停身的屋面。

  俞小俠劍眉一豎道:“你來幹什麼?我討厭看到你。”

  毒娘子嬌笑道:“討厭看我,以後見了我就閉上眼睛。今夜裡你必須要得我幫助,巡撫府庭院重重,你知道汪培藏在哪裡?錯過今晚上殺他機會,以後你恐怕永無得手之日,小不忍則亂大謀,對嗎?小兄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4:28

四十二

  第六回 刑部劫牢

  俞劍英思索半晌,心知今夜如無她幫助,決難找到汪培藏身之所。為報父母大仇,只好受點委屈,咬著牙輕輕地喊聲:“姊姊……”

  毒娘子一闔眼皮,兩顆淚珠兒落下,她流著淚嬌聲笑道:“弟弟,委屈你啦,我知道你手刃過汪培之後,姚小華從此是路人,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你跟我來吧!”俞劍英默然無語,跟在她身後走去。

  毒娘子帶著劍英,又穿過兩重庭院,深入後宅,來在一所精緻小院落停下,低聲俞小俠道:“這所精緻的院落內,除了汪培夫婦,和他兒女及四個侍妾之外,都是他家人和貼身婢女。外面殺喊之聲,他必早有所覺,我猜他定然躲在密室之中,你背上寶刃,削金斷玉,正好用來破他密室鐵柵。”

  說完話,一腳踢開正屋房門。

  那房中一片漆黑,門被踢開後仍無人聲,毒娘子一晃火摺子,指著後壁的一幅山水字畫笑道:“密室機關,就在那字畫裡面,如果我不帶你來,總夠你找啦。弟弟,一聲姊姊叫的不冤吧!”

  劍英抬頭看她,她正含情凝注著劍英。四道眼光交投一瞥,俞小俠立時垂頭不語,他心裡說不出是些什麼滋味,不是恨她,更不是愛她……

  毒娘子長長地嘆了口氣,一伸手掀開壁上字畫。一片粉白牆壁,看不出一點異樣。劍英正想張口問她,姚小華已把摺扇交給左手,右手在字畫頂端處輕輕一按。說也奇怪,一片毫無痕跡的粉壁,立時現出一道門來,毒娘子笑道;“進去吧!往裡面一直走,十丈左右有一道鐵柵門。開那鐵柵機關,我也不知道了,好在你背上寶刃削鐵如泥,盡可斷去鐵柵。這密室只有一條出路,殺汪培無疑甕中捉鱉,他費盡心機造此密室,想不到竟是自掘墳墓。”

  俞小俠略一猶豫,姚小華已搶先而入,笑說:“是不是害怕,姊姊走前邊替你帶路如何?”

  說完話,沿級先下,劍英隨後跟進。這條密室甬道,左曲右折,兩人約走有十幾丈遠,果然有一道鐵柵攔路,隱隱裡面透出燈光。

  俞小俠這時已沉不住氣,熱血沸騰,翻手抽劍。毒娘子丟掉手中火摺子輕聲說:“不要慌。”

  劍英一怔神,姚小華已高喊道:“汪大人,幾個刺客已被悟明大師擒獲,綁在花廳,請大人親自審問。”

  毒娘子話說完,回身握住劍英一隻手道:“弟弟,快把劍還入鞘內,讓他們自己開柵送死。”

  俞劍英雖然心中不願,可是這當兒不便爭吵,只得還劍入鞘。

  這時候鐵柵傳出來一聲乾咳,接著一個啞嗓門的聲音,打著藍青官話問道:“鐵柵外面是什麼人,三更半夜的進來驚動大人,先把刺客廢去雙條腿,押入死牢,等明天大人再親自審問。”

  毒娘子在鐵柵外一聲嬌笑道:“你是誰,怎麼比巡撫老爺的架子還大。告訴你,我們不是你巡撫中的差役捕快,也沒有吃糧拿俸,快點去稟告大人,就說姚小華請他到花廳審問刺客,你們要是再擺出官場的臭架子,恨起來我們立時把刺客放掉。”

  毒娘子話說完,那啞嗓門的人還未及答話,裡面又傳出一個聲音說道:“鐵柵外面是姚姑娘嗎?”

  毒娘子笑應道:“啊喲!汪大人還沒有睡嗎?真的對不起,我吵醒你啦。”

  那人似乎先笑一陣才答道:“姚姑娘太客氣,我請還請不到哩,文發,快點給姚姑娘開開鐵柵。”

  這聲音一落,接著鐵柵一響,縮入兩邊壁中,毒娘子一拉劍英進了柵門,朝裡走去。

  剛一轉彎,前面景物一變,只見這所密室修築的異常華麗,不算兩邊臥室,只正廳就有五間房子大小,四個垂髻小婢,每人手中提著一盞垂蘇玻璃小宮燈,分站兩邊。中間一個五十上下的白胖漢了,一隻手還在扣著扭扣,似乎是剛剛起床,他前面站一個獐頭鼠目,留著兩撇八字鬍的傢伙,毒娘子回頭示意劍英,讓他沉住氣,等一會下手。

  兩個人進了密室廳門,毒娘子對那白胖子笑道:“哎喲!怎麼敢勞汪大人親迎呢?”說著話不斷媚笑。

  汪培早被她笑得靈魂兒飛上了天,忘其所以的伸手去握她一隻玉腕,一眼看到了毒娘子身後的俞劍英,一怔神,趕忙縮回伸出的手,問毒娘子道:“姚姑娘,這位是哪道的英雄,我怎麼沒有見過?”

  毒娘子媚笑一下,拉劍英和自己聯肩並立。這場合俞劍英自是無法抗拒,毒娘子玉腕輕伸,拉著劍英一條臂笑道:“他是我兄弟,汪大人你一家人都在密室嗎?“她媚笑的如百合花開。

  汪培哪裡會想到報應臨頭,點點頭答道:“你還有這樣的好兄弟,真是有其姊必有其弟,如肯屈就官場,我必全力栽培……”

  他話未說完,俞劍英早已熱血翻騰,一用力掙脫毒娘子的手臂,翻腕抽劍,劍光如打閃,冷氣逼人,嚇的四個垂髻女婢啊呀一聲驚叫,四盞垂蘇玻璃宮燈,紛紛脫手,毒娘子一伸玉腕搶過一盞燈,高舉手中笑道:“弟弟,殺吧!姊姊給你打著燈。”

  俞劍英一抬腿踢翻汪培,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害民刁吏,尚記得七年前慘害湖北俞巡撫的一段公案嗎?”

  說到這裡,雙膝跪地,仰面哭道:“爹爹、媽,陰靈有知,請看英兒替二老復仇。”

  邊說過話寶刃一揮,汪培慘叫未出,已經身首異處。

  俞劍英殺了汪培後,餘恨未消,仗劍入室,不分男女全數誅絕。把人頭擺在桌了上,數一數正好是廿一口,一回頭又看到嚇癱在地上的文案師爺彭文發。娘子笑道:“這人獐頭鼠目,決不會是好東西,姊姊替含冤的伯父伯母,加上一點利息吧?”

  說完話,抓起彭文發一條腿一掄一摔,鮮血濺處,彭文發碰一個頭顱粉碎。

  俞小俠聽她越說越親熱,竟向自己死去的爹娘,稱起伯父伯母來,但一時不便說她什麼。起汪培人頭,直向外面走去,劍英可也真夠狠心,殺了汪培一家人後,連一個招呼也不和毒娘子打,逕自走出密室甬道。

  劍英躍上屋面,幾個飛躍已登上三進院大廳屋脊。向下一看,只見官兵愈來愈多,三進院門台階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童維南和浙北雙傑三把刀阻擋著官兵捕快們的瘋狂猛攻。

  俞小俠仰面一聲長嘯,右手仗劍,左手提著汪培人頭,一縱身“大鵬摩雲”晃似一隻巨雕從空而降,劍演絕招“火攻連營”一片白光過處,只聞慘叫連聲,十數名捕快官兵斷臂濺血台階。

  劍英一抖左手,汪培人頭飛出,直向官兵群中一個三品頂帶官員打去。

  那人身手竟自不弱,一伸手接住飛來人頭,劍英大聲喊道:“狗官汪培已全家伏誅,不信你看你手中人頭,我殺汪培為報過去一筆血債,爾等有本領儘管找我算賬。如敢妄害無辜,移禍良民,我必再入合肥城把你們這般害人惡吏劍劍誅絕。”

  說完話,驀地仗劍飛躍,竟從官兵頂頭上打個旋,又躍上一重屋脊,就這一瞬間他已從官兵手中撿過來一支火把。

  俞小俠高舉火把縱聲大笑,笑發丹田,力震屋瓦,火把照著他朗朗英姿,他笑聲一落,又開口說道:“我讓你們看清楚正凶主犯,盡可以行文四海繪影捉拿……”

  他話未說完,弓弦風動,剎那間箭如驟雨,紛紛射來。

  俞小俠拋去火把,舞劍撥箭,劍化一圈銀虹裹著他躍下屋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4:39

四十三

  劍英落在台階上,對童維南和浙北雙傑說道:“晚輩已手刃汪培全家老幼,我們走吧!”

  童維南一點頭,金刀一展,砍翻了一個登上台階的捕快,和浙北雙傑躍上屋面如飛而去。俞小俠橫劍斷後,從從容容躍上屋面。

  官兵捕快們看到他實在有點膽寒,說追他那也不過是虛應故事。

  四個人一陣急走,不大工夫已到了城外,尋到了隱藏馬匹所在,四個人連夜縱馬道上。四個人半夜緊走,到天色大亮已趕出去四五十里,在一個小集裡打過尖,喂了餵馬兒,沿北上官道縱騎而去。

  經過了二十餘天的兼程趕進,已進入河北境內。這正是初冬天氣,一路上冷風撲面,晨霜送寒,四人都有一身武功,自然不懼冷風寒霜,仍然是曉行夜宿,一路急進,這天中午到了一個大集鎮上。

  這集鎮名叫周口店,距北京也就不過是百里行程。四個人剛剛進入集鎮,天色突然大變,一剎那寒風捲沙,烏雲遮天,竟然下起大雪來了。

  金刀飛叉童維南一皺眉,對三人說道:“看天色,這場雪恐怕要下一陣工夫,急也不在一天,我們不妨在周口店住一宵,明天再走如何?”

  俞劍英抬頭望天,雪如鵝毛下降,自不便堅持趕路,隨點頭笑道:“看雪勢恐一時間確難收住,在此住一宵也好。”

  別看周口店是個集鎮,卻是商店林立,熱鬧異常。四個人在大街上尋了一個客棧,店夥計看四人氣度不凡,慌著搶過來替劍莢等拉馬撲雪,然後把四人帶到後院一所幹淨上房中,笑道:“幾位客爺,這三間上房剛經打掃,幾位看看是不是合意?”

  童維南點點頭笑道:“出門人隨遇而安,店家太客氣啦,你先給我們燙壺熱酒,逐逐寒意,馬兒多加點草料,回頭一併算錢。”

  店夥計笑著退下去,不大工夫已送上八樣菜餚,四壺熱酒,童維南執壺笑道:“來,咱們今個兒好好的喝一頓,明天放馬趕路,大概不到天黑就可以趕到京城,入京就沒工夫再喝酒了。”

  說著替浙北雙傑和俞劍英斟滿了酒杯。

  俞小俠捧起酒杯笑道:“承三位老前輩如此愛顧,俞劍英無言以表達謝意,敬三位這杯酒,聊表寸心。”

  說完話,他先舉杯一飲而盡。俞劍英剛剛喝完一杯酒,驀聞房外面一個嬌脆聲音接口笑道:“慢一點放懷暢飲,我也來叨擾一杯如何?”

  幾句話完,房門外閃進來一個俏麗後生,藍衫朱履,粉面如玉。他一進門直向劍英的坐位上走來。

  童維南等四個人不禁全都一怔,俞小俠看半天才發她是毒娘子女扮男裝,立時劍眉一揚,含怒問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別說你改著男裝,你這樣冤魂纏腿似的追著我們做什麼?”

  說完話離座而起,星目射光,那樣子簡直是像要動手。

  毒娘子格格一陣嬌笑道:“這叫做不是冤家不碰頭,你豎眉瞪眼是不是真想打我。”

  俞劍英氣得指著門說道:“念你在合肥助我之情,放你一條生路,你快點請出去,恨得我起了火,叫你……”

  俞劍英話未完,毒娘子面色一變,接口說道:“叫我怎麼樣?告訴你,合肥城快馬急報,早已抵達京都,皇城中好手如雲,你別大自負劍術無敵,匹夫之勇,豈足以言成大事,嶺南魔窟勾漏山五陰峰金霞宮三觀主陰風道人玄真,率門下八弟子駐節京都。要說打,足夠你俞劍英全力應付,你對我狠算不得什麼英雄,姚小華不是你想像中的下流女人,俞劍英,我……”下面的話,竟自說不出口,傷心淚珠兒下落。

  毒娘子幾句話,說得俞劍英無言以對,站那兒望著她出神發呆。

  金刀飛叉童維南從姚小華口氣裡,已聽出這個毒娘子跌入了情海之中。她剛才說的話,分明已先入京都,替劍英探了道,冒寒雪冷風又趕來接迎他。老武師心裡想著,抬頭看房裡的場面相當尷尬,俞劍英紅著臉說不出話,毒娘子卻變成了淚人兒,淚水從粉頰滴到她身穿藍衫上,前腳已被淚水兒浸濕了一大片。

  童維南老江湖,一看之下,知道兩個人都沒法子下台。立時趕著打圓場,拱拱手笑道:“姚姑娘有話好說,俞老弟年紀輕,說話不知輕重,姑娘最好不要見怪,快請坐下來吃杯酒逐逐寒意……”

  老武師話剛說完,毒娘子突然收淚,轉過頭,秋波如電,看看童維南,說道:“老英雄盛情可感,可是姚小華無福消受,他視我如蛇蠍,我何苦把真心換他奚落白眼。十年江湖闖蕩,毒娘子從沒有受過人這種侮辱閒氣,異日有緣再會,我盛報今天盛情。”

  說過話,縱身出室,颯颯風響,人已失蹤。

  童維南急忙趕出室外喊道:“姚姑娘,請留步片刻,我老頭子還有幾句話說。”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只見滿天烏雲,寒風飄雪,毒娘子已走得沒影兒。

  童維南站院中仰面出神,冷風吹飄著他胸前黑髯,雪花兒不住飄落在他的臉上。

  俞劍英緩步出室,輕輕走到老武師身側說道:“童叔叔,外面大雪風冷,回房吧!酒菜都涼了。”

  童維南迴過身子,點點頭步入店房。四個人誰也找不到說話題材,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你看我,我看你,飲著悶酒。

  直把四壺酒喝了個點滴不存,童維南才望著劍英笑道:“據我看,毒娘子這女人雖然心狠手辣,不過她對老弟倒是一片好意,剛才她說五陰峰金霞宮三觀主陰風道人玄真,帶著門下八個弟子住在京城,我想這和我們必有關係,碧月道人不也是出身五陰峰金霞宮嗎?他戰死合肥的消息,可能已傳入京都,毒娘子此來必有重要事情和你商量,你幾句話把她氣走……”

  老武師話到這兒,俞劍英臉色微變,他笑著截斷童維南的話說道:“毒娘子蛇蠍婦人,其心凶險,使人難以預料。她雖然對我很好,可是我卻很討厭她,這一生我再也不想認識第三個女人……”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低下頭默默不再發一言。

  童維南長長的嘆口氣,搖搖頭,他知道目前少年心事重重,想安慰他幾句,卻又無從說起。一宵渡過,次晨發程北上,這時大風雪已變成強弩之末,斷斷續續的飄著雪花。四人離開了周口店,看天地一色銀白,別具一番誘人景色。俞劍英縱馬開路,冒冷風得得縱騎疾馳,童維南和浙北雙傑三匹馬放轡急追,一天緊趕,到酉時已入北京。

  這時天色剛黑不久,可是已有巡城官兵,童維南久走江湖,知自己等四人帶有兵刃,如被官兵發現,難免盤問麻煩,立時避開官兵行走路線,在較為僻靜的一條街道上投了客棧。這個客棧名叫主源,客棧雖不太大,字號卻老,而且兼營著酒飯生意。

  童維南等四人下馬入店,早有幾個店夥計搶過來迎客接馬。

  劍英一轉頭,發現一個廿四五歲的黑臉大漢,斜倚櫃房賬桌邊,兩隻神光炯炯的環眼,怔怔地盯在自己臉上。俞小俠心中一動,不由星目流轉,也把那人從頭到腳詳詳細細的打量一陣,覺得那張面孔很熱,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四日互相交投一陣,劍英猛然想起和自己在開封月餘相處的高三寶來,七年不見,他已越發健壯了。

  俞小俠顧不得和童維南等招呼,立時移步走近人家身旁躬身一禮問道:“兄檯面善的很,閣下是不是姓高?”

  那人點點頭,低聲答道:“這地方不便說話,請隨我入內一談。”說完話,轉身向後店走去。

  劍英跟著人家身後往裡走。這當兒,童維南和浙北雙傑都發現了劍英和黑臉壯漢說話,而且又一同後店走去。老武師究竟是老江湖,示意浙北雙傑不要講話,卻盯在劍英身後跟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4:49

四十四

  那人把俞小俠引到店中最後一進院內,走進兩間靠圍牆的房中,點燃燭火,才回頭問道:“你可是俞公子嗎?”

  劍英含淚答道:“小弟是俞劍英,你是三寶師兄?”

  那人驀然伸手,抓住俞劍英兩條小臂,環眼裡淚落如雨,一面流淚一面說道:“公了來得正好,再晚一步恐怕就難再見我恩師了。”

  劍英聽得全身一顫,急急問道:“你說什麼?是不是我王叔叔?”

  高三寶點頭答道:“正是我那恩師。”

  劍英不等話完,急得咬著牙問道:“我王叔叔,他怎麼啦,他人現在哪裡?”

  高三寶滿臉沉痛答道:“他老人家現在刑部死牢。”

  一句話聲得劍英全身發抖,怔那兒說不出話,半晌才哭著說道:“師兄快帶小弟到刑部死牢去,我要救不出王叔叔一條命,俞劍英死也含恨九泉了。“

  高三寶見俞小俠急得聲淚俱下,只得強忍戚楚說道:“俞公子暫請收淚,我聽恩師說過公子拜在九華靈虛上人門下,靈虛仙長世外高人,公子又是天生奇才,必已得上人真傳。有你助力,必可救出我恩師。你先定定神,今晚上還有我恩師幾位好友到此,再一齊下手劫牢……”

  高三寶話未完,猛見門口人影一閃,立時住口不說,人卻猛向門外撲去。

  俞小俠一回頭,見門外是浙北雙傑,趕忙出門外,低聲喝道:“高師兄不要動手,自己人。”

  高三寶猛可裡把掌勢一偏,收住腳步。劍英把浙北雙傑帶入房中,替高三寶引見認識後,皺著眉對浙北雙傑說道:“晚輩原準備先下手對付仇人,不想遇到高師兄後,得知了昔年送晚輩上九華山學藝的王大俠,現被扣押刑部死牢,因此晚輩不得不變初衷,準備今夜先和高師兄聯手劫牢……”

  俞劍英話來說完,夜遊神鷹接口說道:“你說的王大俠是不是鐵筆鎮八方,王振乾。”

  三寶流淚接道:“正是晚輩恩師。”

  張鴻點點頭道:“我和王大俠在蘇北有過一面之緣,現應竭盡綿薄,助二位一臂之力。”

  高三寶含淚對雙傑深深一揖道:“承蒙二位老前輩慨允助力,高三寶感戴異常。今夜是另有晚輩恩師幾位好友相助,約定三更後同入刑部下手劫牢。”

  高三寶話剛落口,驀聞房外步履聲響,接著傳來一個蒼老沉重的聲音道:“屋裡面是高賢侄嗎?”三寶聞聲起身迎出室外,帶著一個老人進來。

  劍英打量那老人年約五旬開外,留著黑白雜陳的山羊鬍子,雙目神光炯炯,精神異常飽滿,但卻雙眉愁鎖,滿臉戚色。他進房之後,高三寶即代為引見浙北雙傑和俞劍英,那人對劍英凝視了半晌,微笑說道:“俞小俠,可是含冤就義湖北任上的俞巡撫後人嗎?”

  劍英略一遲疑,含淚點頭答道:“正是晚輩,老前輩何以得知晚輩身世。”

  老人又點頭笑道:“七年前碧涵道人奉命赴開封,追拿夫人公子,老夫亦曾參與其事……”

  劍英聞言色變,逼近老人面前問道:“你說什麼……”高三寶恐起誤會,趕緊攔到劍英前面接道:“公子不要誤會,陸老前輩明裡是幫助官兵,其實暗中幫助我們,小兄幸得不死,就全仗陸老前輩暗中相助之力。”

  劍英退後兩步,那陸老繼續笑道:“那件事幾乎使我和王大俠誤會翻臉動手,直到三年前我們在燕北重聚,才化解了這場誤會。誰知三年後他又蒙難京都,我得高賢侄走告,才由燕山趕來……”

  說此一頓,長長嘆口氣才接道:“刑部巡捕中雖也有幾個不錯人物,但我幾個弟子,任職刑部,有他們內應劫牢事並不算太難。只是刑部尚書魏道宗,和嶺南魔窟中妖人仍有勾結,同時安徽來京的飛馬急報,奏明汪培全家被殺經過。魏道宗原為魏忠賢死黨,三年前祟楨即位,戮殺魏忠賢,驚死客氏,魏道宗出賣了魏忠賢得保刑部職位,崇禎閱過安徽奏章,震怒異常,御批刑部限期破案,捉拿凶手正法。魏道宗原和嶺南魔窟中人早有勾結,這時候又恰逢金霞宮三觀主陰風道人玄真率門下八弟子來京,魏道宗卑顏屈膝求玄真相助破案。初聞玄真未允,以後聽說門下一個弟子也送命合肥,這才答允幫助魏道宗破案緝兇,原本於前幾天已南下台肥,不知怎的竟又折返京都,據我兩個在刑部當差弟子所說,玄真等似已得到消息,說殺汪培的主犯已北來京都,我聽王大俠談過俞小俠追隨靈虛上人,學技九華山排雲峰上。擊斃嶺南妖人,殺汪培一家,除俞小俠之外,恐怕別人也沒有這份本領膽氣。”

  陸文魁說完話,俞劍英再也忍耐不住,一揚眉接道:“晚輩不才,願獨擋玄真和他門下八弟子,老前輩和高師兄負責救人,另和晚輩同來童、張三位老前輩負責接迎。”

  劍英說畢,童維南剛好走進房門,搖搖頭道:“俞老弟獨擋玄真,力有餘裕。如果加上他門下八弟子,恐怕非力所及,玄真武功自非泛泛,有他纏鬥俞老弟,其八弟子盡可攔截救人,接應兩路。我們人少,縱不惜命一拼,恐亦無法救王大俠出險,一擊不成,事更棘手……”

  童維南話末完,俞劍英已急得皺著眉接道:“這樣說來難道我們就撒手坐視不成。”

  金刀飛叉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目前形勢,敵眾我寡,謀定而後動,始能有成。躁進足以壞事,現在事急如火,自難定出善策,以我們目前力量而論,實顯過弱,只有攻其不備,先使對方自亂章法,然後求其幸成。”

  老武師略一停頓,對著漸北雙傑笑道:“敬請你們賢昆仲代為巡視一下房外。”浙北雙傑應一聲,出了房門。

  老武師童維南俟雙傑巡視歸來,才低聲繼續說道:“為今之計,我們只有先把刑部駐節好手,設法引出,使他摸不清我們人數來路。然後再分而復合,集中全力下手劫牢。我老頭子和王大俠亦有幾面之緣,深知他手中文昌筆力厚功深,只要我們能破牢門替他解了刑具,那就算大功告成。人如救出,走戰在我……”

  說到這裡,轉身對陸文魁拱手笑道:“不過這還要陸老英雄費心,先把刑部四周形勢,王大俠被囚牢房,詳予說明,再決定進退路線,方不致彼此呼應不靈”。

  陸文魁原本和老武師早就認識,不過這當兒正談大事,兩人見了面也顧不得再事寒暄。

  陸文魁點頭笑道:“這一點我倒清楚。”說著話蹲在地上,用手畫出刑部四周形勢圖樣,並詳為解說一遍,一陣磋商,當即決定夜襲刑部,劫牢救人之法。

  天色剛到二更,俞劍英等六個人已結束停當,每人都用一塊黑紗蒙著臉,只露出兩個眼睛,他們剛剛躍上屋面。俞小俠一眼瞥見正北方有兩團黑影撲來,不由心裡一驚,立時探囊取出義父八臂神乞所授獨門暗器燕尾追魂釘,暗扣掌心。

  兩團黑影一入店內,伏在另一屋面的高三寶已然分辨出來人是誰,一躍下屋低聲問道:“來的可是李、趙兩位老前輩?”

  兩人同時一轉頭笑答道:“我倆因事來遲一步,陸老英雄來了嗎?”

  燕山一雕由房上躍下笑道:“我還認為你們兩人捨不得鏢局家當,失約不來了。”

  那兩人同聲答道:“陸兄那裡話,漫說鏢局家產身外之物,就是我們為王大俠拼上兩條命也死而無怨。只是鏢局瑣事,不得不略作安排,勞陸兄和高賢侄久等了。”

  高三寶含淚拜倒,慌得兩人左右攙扶,陸文魁點頭微笑道:“我知二位義薄雲天,始才取笑之言,望勿多心。”

  原來這兩人都是北京進德鏢局的鏢頭,和王振乾交情極深。左面的李同,右邊一個名叫趙奇。陸文魁替李同、趙奇引見了俞劍英和童維南及浙北雙傑,並說明新變計畫。

  高三寶取出預先備好的黑紗,兩位鏢頭蒙了臉。八俠穿房越屋,直撲刑部而去。陸文魁輕車熟路,帶七人避開巡街官兵,快近刑部倏然分散,燕山一雕和俞小俠直向刑部大廳闖去。

  兩人身法都快,飄風疾箭似穿屋越脊,閃過幾道守衛,已近刑部大廳。巍巍矗立高樓,夜色中愈顯得陰氣森森,數十丈外高處挑著一盞紅燈,四周寂靜異常。

  燕山一雕陸文魁輕聲說道:“俞小俠,請隨我身後面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5:01

四十五

  話出口,人隨著發動。長身疾躍,直似海燕掠彼,一連五六個騰躍飛縱,已出去二十餘丈。

  劍英身法更是輕快地出奇,好像附身黑影,陸文魁雙腳落地,劍英已停在他身後尺餘遠近。兩人闖入刑部大院之後,只見四週一片漆黑,除前面一盞高挑紅燈,各房中全無半點燈火,陸文魁遙指紅燈輕聲道:“前面那盞紅燈去處,就是刑部死牢所在,王大俠就被囚禁那一排房屋中八號死牢。”

  猛聞暗影裡冷笑道:“好朋友,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來這裡就別再想出去。”話一落,暗影裡人影騰飛,飛出來三個疾服勁裝的大漢。

  陸文魁再不容對方說話,立時一揚右腕,兩支燕尾透風鏢電射而出,分取左右兩個大漢,口裡卻斷喝一聲:“不要命只管出來。”人卻用一招“餓虎撲羊”直向中間大漢撲去。

  三個大漢左右兩人均用刀,中間的那個施一對青鋼日月輪,只見刀光一翻,燕山一雕打出的兩支燕尾透風鏢全被擊落,中間那人身手更是快速狠辣,見陸文魁迎面撲來,竟不閃躲,反而一步迎了上去,左右手雙輪並出,“二龍搶珠”一片青芒捲著兩團勁風左右合擊,其勢迅猛異常。

  燕山一雕在未入刑部之前,原已得門下三個在刑部巡捕房的弟子說過,刑部中最厲害的好手就是嶺南勾漏山五陰峰,金霞宮妖人,陰風道人玄真和他門下八弟子,嶺南妖人,均為道裝,對方三人全著夜行衣,自非玄真和他門下八弟子中人物。巡捕中雖也有幾個武功不錯,但決不會有這等迅如電光石火的身手,以對方攻打攻的手法來看,分明是武林中一等的高手,不由心裡又驚又急,趕忙雙摯一分,卸了前衝勁力,人卻向右一翻,“慧星過位”讓開雙輪。

  那人卻收輪不攻,望著陸文魁冷笑一聲問道:“看朋友避招身法,自非無名之輩,既是有頭有臉的朋友,為什麼不敢以真像示人?”

  陸文魁細看三人都在三旬以上年紀,面目陌生,不似常在北六省走動的武林人物,心裡暗感納悶,想不到憑空多出三個勁敵。

  那手施日月雙輪大漢,見燕山一雕不答自己問話,不由激起怒火,左手青剛輪一招“天山落雁”凌空打下。陸文魁“八步回空”大轉身閃到那人背後,一掌“力劈華山”斜肩下擊,那人一縱讓打過掌勢,俞劍英卻趁勢一招“寒月滄波”橫裡打出。

  俞小俠出手一招,勢挾風雷,那人腳步未穩,已被劍英震下屋面。這當兒那兩個施刀大漢,雙刀左右合擊,搶攻劍英,俞小俠旨在引動敵人高手出擊,立時口作長嘯,施展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不到五招已逼的兩人手忙腳亂起來。燕山一雕旁邊觀戰,看到劍英掌勢變化莫測由來,而且威力奇猛,不由暗暗驚佩,只看的呆若木雞。

  兩個施刀大漢,又勉強接了幾招,立時險象環生,劍英得理不讓人,一招“雲龍隱現”擊中一個施刀大漢左臂,立時筋斷骨折,啊的一聲慘叫栽下屋面。

  這當兒那施日月雙輪的大漢,已重躍上屋面,雙輪展開迅猛無比的招數,和燕山一雕打的難解難分。兵刃的交擊聲,和斷臂大漢的慘叫聲,早已驚動刑部值班巡捕,只見屋面上人影翻飛,十幾個手執鐵尺單刀的大漢,分向劍英和陸文魁包圍過來,但卻未見陰風道人和他門下八弟子出戰。

  俞小俠本意並沒存傷人之心,但對方的人越來越多,嶺南妖人迄未見一人露面。不由發起急來,大喝一聲,雙掌錯動,—腳踢飛纏鬥敵人單刀,猛向撲上來的巡捕迎去。劍英出手快捷,前面兩個捕快只覺一陣勁風衝來,人已被打下房去,其他人略一怔,劍英已搶到跟前,降龍伏虎掌法連綿出手,又有三四個捕快被打下屋面。

  正當劍英大逞神威當兒,驀聞高空飄來一聲長笑,笑聲猶如電射而來,刺耳餘音未絕,俞小俠猛覺一團勁風當頭罩下,其勢似迅雷下擊,力道奇猛。劍英心裡一驚,右掌一招“焦扇逐火”用力一擋,人卻仰身一個倒翻退到另一個屋面上,攏眼看去,只見眾巡捕前面站一個長髯修軀,重眉環目的道人。一襲鵝黃道袍,夜色中衣袂飄風,在他身後,分立著四個背劍道人,年齡都在二十以上,三十以下,凝神垂手而立,八隻眼注定劍英,好像在等待那黃袍長髯道人命令。

  俞小俠剛才接人凌空一擊,一條右臂仍感酸麻,心中已不敢再有輕敵之意,暗中運氣護身,勁貫雙臂,防敵再襲。可是那黃袍道人卻不再進招,環目裡光如冷電,對著俞小俠說道:“你能接我一記掌風,功力確是不凡。本仙師浪游中原有日,有能接我一掌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你是哪家派門人,夜入刑部意欲何為,不防直接說出來,我也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俞劍英回頭四顧,看燕山一雕和那手施日月雙輪的大漢已住手不打,卻轉身看著這邊情勢發展。俞小俠看道人氣度功力,料想必是玄真,目前正好激他出手,以便引他離開刑部。想到這裡,故意冷笑一聲答道:“你這出家人好狂的口氣,難道中原武林道上就沒有人敢動你了嗎?我這次跋涉千里來到京都,夜入刑部專為你們這般魔窟妖人而來,如果你真有本領,我們不防到城外找一片廣闊地方,決戰三百回合,讓我見識見識傳言魔窟人物,究有何出奇絕技。”

  俞小俠話說完,那黃袍長髯道人,果被激出怒火,仰天一聲大笑道:“中原武術何奇之有,少林、武當不過徒負虛名,你既專為我來,貧道決不令爾失望。”

  說話中黃影閃動,左手橫擊,右手握拳,猛向劍英撲去。

  俞小俠見玄真來勢迅猛,知道自己激將之法,已經收效,厲喝一聲,雙掌一分,施出降龍伏虎掌法中“龍雲虎風”,分掌迎擊,砰然一聲,如擊敗革,玄真腳下所踏屋面,磚瓦碎裂,塵土飛揚,塌下去一個大洞。俞小俠卻也被震得雙臂一麻,兩人不約而同全部騰空躍起,玄真再次進招撲擊,劍英這一次卻避實乘虛,閃開正面,翻手一掌猛打後背,兩個人眨眨眼已拆了十招。

  俞小俠看時機已到,“平步青雲”躍起兩丈多高,半空中兩臂一分,變招“大鵬展翅”,落倒兩丈外一座屋面上,回頭喝道:“此地動手,難免驚動官兵,你如有膽,和我出城一決勝負如何?”說完話,翻身如飛而去。

  玄真已被俞小俠逗起真火,立時冷笑一聲,猛追過去。兩條人影,真似流星飛丸,兔起鷹落而去,玄真身後四個弟子,見陰風道人追趕劍英下去,亦各展迅捷提縱身法,緊隨兩人身後趕去。

  這時燕山一雕陸文魁反被丟在一邊,他心裡對劍英的武功膽氣,已佩的五體投地,不過對方人多,恐怕劍英一個吃虧,正想也趕下去,那施日月雙輪的大漢,忽的對陸文魁拱手說道:“兩位朋友既是專為約鬥陰風道長而來,我們自不便插手過問,這些事是江湖上私人間的仇斗交往,牽纏不上公事,你的朋友武功雖好,到底只是一個人,閣下速去助他一臂之力……”

  施雙輪大漢話未說完,聽得燕山一雕心裡暗笑,明知施雙輪大漢,和一般捕快們,平日受盡嶺南妖人凌辱,心中恨不得他們早日被人殺盡誅絕,這時反倒顧及劍英怕被魔窟妖人圍擊受傷,連剛才被俞小俠打傷幾人的仇恨也不想報了。可是這幾句話,也提醒了陸文魁救人的時機已到,玄真和門下八弟子中四人已被劍英引出刑部。雖然還有四個魔窟中妖人留守刑部,但他們不和玄真一起現身,必定另有職司,時機稍縱即逝,豈可盡自延誤時候。想到這裡,不等對方把話說完,立時掉頭疾躍而去。可笑那般巡捕們,還誤認陸文魁去為劍英助拳。

  燕山一雕離了刑部,一口氣飛躍出半裡多路,和隱身在暗影中的童維南等會合一處,七個人繞道反撲刑部死牢。

  片刻工夫,已近那高挑紅燈,七人伏身尾脊向下探看,只見一排橫立著廿多個房間,鐵柵作門,青石砌牆,四周圍牆約一丈五六尺高,全由青磚築成。牢房北面有五間二層廳樓,屋頂上有一根兩丈多高的木桿,挑掛著那盞代表著地獄之門的紅燈。大廳下廊沿外,又一盞綠紗吊燈,四個武裝攜刀獄卒,並站綠紗燈下。大廳裡面卻一片漆黑,正對著廿餘間死牢鐵門,每間牢房都有白色號數,和一盞白紗罩著的風燈,十餘尺內,毫髮可鑑。

  童維南看過死牢形勢,低聲對燕山一雕說道:“牢門鐵柵,粗如兒臂,非有寶刀恐難破。除俞小俠驚虹劍倒可以削金斷玉,可惜他現在未在此!”

  陸文魁微搖下頭道:“我幾個在刑部任職弟子,已預先盜得八號牢房鎖鑰,事不容遲,我們現在就下手。”說完話一擺手,七個人影疾閃,躍入院中。

  李同、趙奇和浙北雙傑,三把單刀,一支軟索槍,猛向死牢北面二層廳樓撲去。燕山一雕和老武師,高三寶,直撲八號死牢。

  四個武裝帶刀守值牢卒,猛見四個蒙面夜行人飛縱疾撲而來,慌忙拔刀迎敵,一面高聲報警。李同、趙奇和浙北雙傑,都是全力出手,招式又狠又辣,四個獄卒如何能敵,不到兩照面,四個人橫屍兩雙。就這兩照面的工夫,陰暗的二樓上突然響起一陣鑼聲,接著兩扇窗開,一雙人影並飛。他們不管四個獄卒橫屍廳外,長身躍下二樓,向燕山一雕和童維南等三人撲去,只裡大聲喊道:“不怕死的強盜,你們竟敢下手搶劫刑部死牢。”

  高三寶一揚腕,兩支飛雲白羽箭分取兩人前胸咽喉。人卻跟著一個虎撲,刀光如電,一招“橫江截斗”迎掃過去。那兩人身手竟自不弱,半空中側身避箭,箭擦兩人衣服打空,可是高三寶單刀又到。

  左面一人手中一把雁翎刀,橫迎高三寶單刀一擋,口裡卻對右面一個說道:“快去攔住劫牢兩人,這小子有我抵住。”

  口裡說話,一把刀卻舞得又急又快。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5:11

四十六

  高三寶拚命急招狂攻,竟是逼他不退,只得把手中單刀展開,一味進手招術。可是這樣一來,右面那個手施一對護手鉤的大漢,卻衝過了高三寶的攔阻,搶撲八號牢門。

  這當兒,陸文魁已開了鐵柵上的大鎖,人向裡面走去,老武師橫刀守住柵門,見人撲來,低喝一聲:“六扇門中的鷹爪孫,不要命嗎?”說話裡,掌中金刀“大鵬展翅”猛掃過去。

  那施雙鉤大漢,見鐵柵牢門已經被人打開,不由急怒交加。暴喝一聲,左手鋼鉤“橫斷金踝”迎著老武師金刀一撥,右手鋼鉤“毒蟒出穴”直點前胸,老武師刀化“倒掛金鉤”斜削右跨。那人卻是情急拚命,微一側身移步,雙鉤左右翻打“雙龍戲水”,竟把老武師逼退一步。

  童維南被人家一招逼退,不由怒火狂燒,手中金背刀翻腕走險,刀化“雲龍抖甲”刺胸截臂,又快又狠,那人被老武師刀光一逼,不自主退兩步。童維南一招得手,搶回主動,金背刀全力搶攻,連綿出手,使來人難越雷池一步,那人見老武師刀法純熟,火候極深,只得展開雙鉤,拚力死戰,以待援手。

  且說燕山一雕陸文魁,進入鐵柵牢門,一晃手中火摺子,只見王振乾頭污面垢,滿身刑具坐在一角,不由心中一酸,低聲喊道:“王兄,受苦了,小弟救援來遲,致吾兄多吃苦刑,你身上是否有傷,能走的動嗎?”

  驀的王振乾環眼圓睜,怔下一會神問道:“你是誰?”

  燕山一雕答道:“小弟陸文魁,今夜中和幾位朋友及令高足劫牢來了。”

  王振乾搖搖頭,一聲慘笑道:“三寶也來了嗎?那很好,你讓他進來,我見他一面,我刑傷極重,又被人用牛筋穿過琵琶骨鎖在身後鐵柱之上,即讓你們救得出去,我也是寸步難移。皇城中好手極多,又有嶺南魔窟中妖人助手,想帶我出險,無疑白日做夢,快讓三寶進來,我見他一面你們立時就走,再晚一刻恐怕你們難出刑部。”

  燕山一雕急得跺腳說道:“大家為你冒險而來,你若不走情何以堪?快別再固執,你忍點痛,讓我先替你斷去穿在琵琶骨上牛筋。”

  說完話,也不待王振乾回答,伸手從腰間取出一把鋒利匕首,左手一挽鐵筆鎮八方右臂,拉起他身子匕首趁勢而下,只聽王振乾咬牙出聲,牛筋應聲而斷。

  陸文魁把王振乾連人帶刑具往身上一背,急急走出牢門。

  這時外面打鬥形勢又變,刑部中巡捕已聞警趕來。辛同、趙奇、浙北雙傑已被幾個巡捕和十餘名官兵圍在大廳外狠鬥。高三寶一把刀力戰三個巡捕高手。再看老式師形勢更危,他被四個巡捕圍攻,其中一個手施青鋼日月雙輪的人,更是銳不可當。陸文魁看那人正是剛才被劍英一掌震下屋面的大漢,金刀飛叉童維南這時只有招架的份兒,但他一把金背刀仍是捨命狠拼,全身刀光如雪,橫阻鐵柵門外,雖然險象環生,兀自苦撐不退,四個巡捕雖然全力搶攻,但老武師拼上命,金背刀連走險招,四個巡捕雖猛,一時間卻也沒法衝進鐵柵一步。可是老武師已累得滿頭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兒直往下滾。

  王振乾也看出敵我兩方形勢,立時低聲對陸文魁道:“目前形勢與我不利,何苦要玉石俱焚,你快放下我,幫他們衝出刑部,再晚了恐怕大家都難走脫……”

  王振乾話未說完,突聞幾聲怪嘯傳來,嘯聲過處,破空落下四個道裝大漢,一樣的穿著打扮,道袍椎髻,手提長劍。

  陸文魁心中一驚,知四個道人必是嶺南魔窟金霞宮中妖人,立時解下束腰黑帶,把王振乾向自己背上一捆,右手抖出七節連環蛟筋槍,大喝一聲,驟然出手,槍化“力掃五嶽”向圍攻童維南四個巡捕掃去。

  燕山一雕這一招運足生平之力,蛟筋槍猶如怪龍搖尾,帶著一片勁風打出。四個巡捕被他逼得向後退開四五步遠,陸文魁趨勢一長腰,衝出鐵柵,接著兩個飛躍,縱出去兩丈四五,回頭大喝一聲:“快走!”

  童維南和高三寶及浙北雙傑等,聽燕山一雕一喊,百忙中看他身負有人,知道已經得手,不由精神徒長,不約而同全都緊攻幾招,迫退敵人,向陸文魁身邊衝來。

  高三寶沖脫三個巡捕圍攻後,看童維南正陷危境,揚手打出三支飛雲白羽箭,分取三個圍攻童維南的巡捕。箭如寒星,挾一縷尖風打到,三個巡捕一避暗箭,老武師就在他們心神一分之際,趁勢一個“縱虎入山”鑽出四個人包圍,立時急蹬巧縱,向燕山一雕追去。

  刑部中幾個圍攻幾人的巡捕,見對手全都衝出,不由大怒,一齊狂追過來。這當兒,童維南、浙北雙傑、李、趙兩位鏢頭及高三寶合集一起,正想合力護著燕山一雕衝出刑部,猛聞幾聲怪笑,剛才四個現身的中年道人,各提長劍,一排橫立,攔住去路,後面八九個巡捕,也已追到。

  童維南一看形勢,知道今夜如不拚死一戰,決難闖出刑部,立時吩咐幾人道:“李趙二位,請攔住後面追來巡捕,張老大、張老二跟我往前闖,抵住四個攔路妖道,高老弟請護著陸老英雄,走!”

  走字出口,人隨發動,揚手兩柄短叉電射而出,向中間兩個道人打去,緊跟著和浙北雙傑三把刀,猛衝過去。

  四個道人同時一聲狂笑,四柄劍同時出手,先擊落老武師打過來兩支飛叉後,三人三劍,迎向童維南和浙北雙傑,最右一個道人,卻大喝一聲,長劍舞出一圈銀芒,飛起兩丈多高,從童維南等頭頂掠過,凌空撲向背負王振乾的燕山一雕。

  魔窟惡名,果不虛傳,童維南和浙北雙傑,接人三招之後,已覺對方招奇力猛,勢難久敵。

  李同、趙奇兩位鏢頭一支軟索槍,一把單刀,亦被眾捕快團團圍住,那施日月雙輪的大漢,卻繞過李趙二位鏢頭,向高三寶衝過去。

  七八個照面之後,燕山一雕等六個人全陷危境,不要說衝出人家堵擊,就是還手招架,亦感力不從心。金霞宮四個道人,劍法精奇,怪招百出,陸文魁背負王振乾,更覺險象環生,這時候幾個人都拼出了全力死戰。

  高三寶眼看目前形勢不但難救出恩師,恐怕來的人都難衝出刑部,只急得兩眼圓睜,熱血沸騰,猛然一聲虎吼,刀演連環三絕”疾風勁草”、“神龍掉首”、“倒栽垂柳”不避自身危險,一味掄刀狂攻,那施雙輪大漢,一聲冷笑,閃身掄輪,連架帶躲,避開三刀,日月輪卻猛一個“分進合擊”左右打倒。

  高三寶一咬牙,右手單刀“白蛇吐信”踏中宮欺進,拚死輪下,硬刺前心。這一下兩人都是下的辣手,如果彼此不讓,誰也別想活著。

  施輪大漢一看,高三寶是存心拚命,自己當然犯不著和他落個同歸於盡,立時向後一翻,左手輪趁勢一放一收。高三寶右小臂,被日月輪齒劃傷了三寸多長一條口子。

  高三寶功力武技原本就比施較大漢略遜一籌,這一受傷更覺難支,燕山一雕和童維南、浙北雙傑等,也被金霞宮四道人圈入一片劍風光影之中,王振乾看出形勢危殆,附在燕山一雕耳邊說道:“陸兄,快放下小弟,你們合力衝出去吧,不要為我王振乾連累這麼多朋友。”

  陸文魁只聽得心如刀絞,長笑一聲,蛟筋槍驟施一招“潑風八打”,開繞身劍影。連搶攻三招,無奈對方劍法異常精純,陸文魁三招猛攻,勢雖凌厲無匹,但三招狠攻也不過把人家逼退幾步。三招一過,道人長劍疾發立還顏色,劍光如冰山下塌,卷滿天冷芒攻來,眨眨眼攻了十幾招。陸文魁被逼退到房頂一角,只要道人再逼攻幾劍,燕山一雕就得被逼下屋。

  王振乾刑傷極重,眼看陸文魁身陷危境,空自發急,正想拼盡最後一口氣,掙脫自己縛在陸文魁身上腰帶,以促老友逃命。

  驀然一聲清嘯,破空傳來,嘯聲中白光打閃,似狂飆急捲而至,猛向那道人當頭落下,其勢迅猛已極。

  那道人正慶得手,猛覺金風襲來,匆忙中舉劍一架,只聞一聲金鐵交鳴,連劍連一條右臂全被削斷,不由心神一怔,尚未看清來人形貌,冷鋒已到前胸,白光閃處,血若噴泉,來人一抬腿,把道人屍體踢下屋面。回頭對燕山一雕說道:“老前輩,請快闖出去,這裡的事由晚輩料理……”

  劍英說著話,已有幾個巡捕,仗刀撲來。俞小俠一聲長笑,那笑聲充滿著憤怒,驚虹劍一招“橫推波浪”,白光過處,斷刀與殘臂齊飛,連著數聲慘叫,兩三個巡捕滾下屋面。

  俞小俠出手狠辣,震住了眾巡捕和三個嶺南妖人,屋面上一片刀光劍影,剎那間全都停手,這當兒夜空中陡的又傳幾聲怪笑,金霞宮陰風道人玄真率門下四弟子趕回刑部。

  玄真手執長劍,指著劍英等喝道:“好啊!中原武林道上,原來都是你們這種奸險之徒,今夜我要讓你們這般人有一個離開這裡,我就不稱為金霞宮三觀主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5:21

四十七

  你道玄真何以在此時趕到呢?原來陰風道人玄真和門下四弟子,被劍英引出刑部,俞小俠心中懸念刑部劫牢成敗,無心和玄真較技,一味施展開輕身提縱功夫,閃電狂奔。玄真被俞小俠逗得心頭火起,狂喊一聲,放腿追去,夜色中真似一縷輕煙流矢,一晃眼便追到劍英身後。俞小快猛聞背後勁風颯颯,一回頭看玄真巳追的離自己不過三尺,不由心裡一驚,暗想:嶺南魔宮人物,真個名不虛傳……心念一動,腳下加勁,施展出九華山苦練輕功,躥房越脊,捷逾飛隼。

  兩個人這一暗較上輕身功夫,彼此都感驚訝異常,玄真始終和劍英相差三步,再也設法趕上,劍英也無法再拉長距離。這樣一來,兩人誰也不敢大意,各盡全力,勢如流星趕月。只苦了玄真門下四個隨來弟子,雖然施出了吃奶氣力,仍是越追越遠,片刻工夫,已失去了玄真和劍英蹤跡,這四個道人也真可以,他們雖然看不見了人,但仍認定方向苦趕下去。

  再說玄真和劍英,一前一後,快如閃電奔雷,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已到皇城下面。兩個人都存心搶登城頭一步,一齊長身縱躍,向城上搶去,宛似兩隻巨鳥衝天而起。兩人相錯也就不過是一肩之差,將要落腳城上時,俞小俠突施絕技,右腳微微一點左腳腳面,兩臂向上一抖,一個將落身子,忽又凌空而起,直飛起兩丈多高,身子忽又一沉,晃若星丸下蕩,橫越過一丈二尺寬的城牆,向城外落去。

  俞劍英這種獨步武林的輕功“梯雲縱”賣弄出手,還真把陰風道人玄真嚇了一跳,這位號稱魔宮的三觀主,竟自認不出是什麼身法,就在他略一怔神的剎那,俞小俠已飛落城外,玄真趕忙合神提氣,從城上飄然而下,再看劍英人影已杳。

  陰風道人窮目力四外搜望不著,不禁又驚又氣,猛聞前面六七丈遠處傳來一聲輕響,玄真怒喝一聲,雙掌一錯,身形如脫弦弩箭,猛追過去。劍英貼伏城根下面,見玄真中了誘敵之計,向自己打出的一塊小石追去,忙展壁虎功,貼城牆游身急上,又反撲刑部而去。

  俞小俠初入京都,地勢不熟,幸得那一盞高桃紅燈替他引路。劍英趕到刑部,正趕上燕山一雕、童維南等陷身危境,劍英看陸文魁身負一個全身刑具的人,知那人定是鐵筆鎮八方王振乾無疑。不由心火高燒,殺機突起,抽出驚虹寶劍一招“長虹貫日”,帶人帶劍一齊下擊。那道人不知劍英手中劍是柄斬金斷玉的寶刃,舉劍一擋,劍折臂斷,心裡一慌,被劍英又一劍透胸穿過,當場氣絕身亡。

  就在這一瞬工夫,玄真已率追趕劍英四弟子折返刑部。陰風道人不但武功奇絕,而且人也工於心計,他搜尋一陣,不見劍英,忽有所悟,心知中人調虎離山之計,立時躍上城牆,會合四個追來弟子,急急返回刑部。但仍是晚了一步,八弟子中之一,已喪命俞小俠驚虹劍下。

  玄真看劍英傷了自己門下弟子,心中忿怒已達極處。說了幾句話,正想出手,忽然心中一動,劍指俞小俠又問道:“你是不是在合肥劍傷本門中另一弟子,碧月道人的凶手?”

  劍英聞言笑道:“你們嶺南魔宮中人物全都是死有餘辜,殺一個碧月不過是給你們一個警訊,將來我還要掃蕩魔宮,把你們劍劍誅絕。”

  玄真只氣的鬚髮倒豎,再看燕山一雕背負著人已躍過數重屋面,立時左手一揮,身後兩弟子仗劍急出,向燕山一雕追去,右手長劍吐招“毒蟒出穴’,銀芒顫動,直向劍英點去。

  俞小俠早有準備,閃身避開玄真劍招,揚腕打出兩支燕尾追魂釘,先向兩個追趕陸文魁的道人打去。燕尾追魂釘是八臂神乞獨門暗器,一出手果然與眾不同。俞小俠又是用足了十成勁力,釘如寒星破空,閃電而出,只聽到兩聲悶哼,追趕燕山一雕的兩個嶺南妖人,全都栽下屋面。

  陰風道人八個弟子,不到一刻工夫,喪命在俞小俠手中三個,簡直把玄真氣炸了肺。長劍狠命狂攻,直似怒波翻湧。俞劍英長笑一聲,驚虹劍施出靈虛上人絕傳劍術,奇門八卦劍法,和玄真搶攻。這兩個人一交上手,只覺得兩三丈內全都是劍風光影,逼人生寒。

  這面劍英和玄真雙劍決鬥,那面幾個嶺南妖人和刑部巡捕又包圍住童維南、浙北雙傑、高三寶和李、趙兩位鏢頭動手。幸喜童維南等在俞劍英和玄真講話時,已經會合到一處,這次合力拒敵,彼此都能互相呼應,玄真門下八弟死了三個,餘下五人幫助眾巡捕圍攻童維南等六人。嶺南五妖人雖然劍術精奇,不過圍攻巡捕人手過多,反而有些施展不開,高三寶強忍傷痛,不時抽空打出暗器飛雲白羽箭。

  老武師也不時打出飛叉,纏戰不到頓飯工夫,倒有四五個巡捕傷在高三寶和老武師暗器之下。

  嶺南五妖人看出這樣打法,反使敵人討了便宜,立時喝退圍攻巡捕,五支劍聯手搶攻。這一來形勢果然不同,五劍聯手後結成了一片光幕,滿天冷電精芒捲著透骨寒風,把老武師等包圍在一片劍影之中。

  纏鬥不到十回合,鏢頭李同首先受傷,左腿上中人一劍,血流如注。李同一咬牙強忍傷疼,仍然拚力拒敵,可是行動上已感不便,幾人合力拒敵,一環不支,全盤皆亂。五妖人所用劍法,又是按著五行生剋之理,互相配合進擊,愈打愈緊,劍招也一招比一招迅快狠辣。

  正在這緊要關頭,猛聞一聲嬌叱傳來,一個嬌小黑衣人破空飛來,和六人一樣的黑紗蒙面,手中一柄摺扇迅快異常,出手一招“分花拂柳”盪開一片劍光,一揚手冷風突起,丈餘內猶如一片濃煙彌空,接著幾聲慘叫,五妖人全中了毒砂。

  毒娘子姚小華五毒奪命砂,在北六省綠林道上人聞人怕。她毒砂一出手,圍守在外面部分巡捕已然認出,立時有幾個人大聲叫道:“是五毒奪命砂,當心啊!毒娘子來了……”

  姚小華卻不管這些,她打傷了嶺南五妖之後,立時對童維南等說道:“你們快點闖出皇城,再晚了恐怕九門提督府大軍要到,我……我助他脫圍後也就離京……他視我猶如蛇蠍,自不會和我同行……”毒娘子話到這兒,竟嗚咽出聲。

  老武師聽得又感激又有點難過,長長嘆口氣答道:“今夜裡承姑娘仗義解圍,我等有生之年決不忘懷,俞老弟年輕任性,你既然愛護他,就該原諒他,不能和他一樣,我力能所及,必勸他改變對姑娘的態度……”

  童維南說著話,一回頭見正東方撲過來十幾條人影。姚小華苦笑一聲,接道:“幾位請快點出城,來人可能是皇宮侍衛,我去擋他一陣,你們快走吧。”

  毒娘子說完話,也不等童維南等再回答,立時摺扇揮動向正西衝去。這時本有很多巡捕守在四圍,大家都怕姚小華毒砂利害,不敢過份逼近,站在四處老遠地方,以待援手。

  姚小華揮搧開路,眾巡捕紛紛逃讓,毒娘子把童維南等送過幾十座民房,揮手告別。一人一扇又返刑部,去接迎俞小俠。

  童維南、高三寶、李同、趙奇,都受有劍傷,這時自是無暇細心敷藥治療,只好胡亂綁紮一下。

  就在這片刻工夫,瞥見兩條人影如飛而來,浙北雙傑一面催促童維南等速出京城,兄弟倆兩把刀斷後攔截。

  兩條人影身法奇快,一陣工夫已到雙傑停身後面,夜遊神鷹細看來人之後,不由心裡面又驚又怒。左首一人身材高大,虯鬚繞頰,環眼方臉,形像威武。右面一人,白面朗目,背插長劍,卻是在綠竹堡中所遇的岳鳳坤。

  兩人在雙傑五步外停住身子,岳鳳坤星目電閃,打量雙傑一陣,冷笑一聲問道:“朋友既敢來皇城中鬧事,想定非無名之輩,何以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5:32

四十八

  浙北雙傑在綠竹堡時,和岳鳳坤就有點成見,這時又見他站在官府方面,那就更不順眼。戲水燕子也冷笑了一聲答道:“想不到你姓岳的也吃著皇糧公俸,真可笑程老堡主瞎了眼,他竟把你這六扇門中鷹爪看成了一個人物,你姓岳的不認識我們,但我們可認識你岳鳳坤……”

  岳鳳坤厲聲截住張瀾的話問道:“你們兩人是誰,既和岳鳳坤有過見面之緣,請快報姓名,再要口出不遜,可不要怪我立下辣手。”

  其實岳鳳坤已聽出浙北雙傑口音,但張瀾出口的話太難聽,這就引起岳鳳坤心中怒火。他明知浙北雙傑決不會自己報姓名,自己這一逼問,算是盡了禮義,只要對方不亮字號,自己也樂得裝糊塗,盡情把雙傑戲耍一陣,然後再挑去他們蒙面黑紗,放他們出城。

  誰知這一逼問更逗得雙傑怒火攻心,人在發怒時,夜遊神鷹張鴻立時接口答道:“岳鳳坤,你少給我裝聾賣傻,你矯裝作武林中人,混入綠竹堡去,原來是想騙我那玉玲侄女,你這手段夠卑……”

  提起來程玉玲,岳鳳坤激起滿腹妒火,更何況夜遊神鷹出口話鋒直似利刃透心,岳鳳坤哪還能再聽下去,翻手抽劍,劍化一道銀虹,一招“腕底翻雲”猛向張鴻劈去。

  張鴻舉刀架劍,只震得右腕痠痛,岳鳳坤殺機已動,絕招連著出手,三劍緊攻,已把張鴻逼至屋角。

  戲水燕子張瀾,眼看哥哥要喪命對方劍下,哪還能坐視不救,單刀出手,合力並攻岳鳳坤。

  岳鳳坤一聲大笑,長劍一緊,力戰雙傑。一剎那劍氣彌天,直似一片光幕罩下,浙北雙傑合力苦撐到廿個回合之後,已感眼花頭暈,汗落如雨。岳鳳坤卻愈戰愈勇,張鴻首先失手,被岳鳳坤一劍透胸而過,耳聞一淒厲慘叫,夜遊神鷹屍體栽下屋面。

  張瀾見哥哥慘死對方劍下,只恨得咬牙出聲,拚命一招”龍翻江河”猛劈過去,岳鳳坤回劍壓刀,鏘然出聲,劍鋒寒芒趁勢柔進,橫斷張瀾右臂。戲水燕子被迫鬆手丟刀,雙掌順勢變招“二龍剪水”,岳鳳坤見張瀾丟刀後仍是不肯罷手,低喝一聲:“你也找死。”閃身避開張瀾雙掌,長劍橫裡捲掃,白光過處,血冒三尺,戲水燕子被攔腰截成二段。

  岳鳳坤殺了浙北雙傑之後,忽然覺著心中一陣不安,緩緩垂下手中長劍,望著漸北雙傑兩具屍體出神。這時候,那虯鬚的大漢,輕著步走到岳風坤身側,低聲說:“岳兄弟,賊人既死,事情已了,我們已該轉到刑部一趟,看看那邊是否也已得手,你站這裡出的什麼神呢?”

  岳鳳坤長長的嘆口氣,慢慢地還劍入鞘,張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那虯鬚繞頰的大漢奇道:“兄弟,你是怎麼啦?你這次到京城來似有滿腹心事,是不是歧視小兄斯職,皇上亦答應我退休,如今算來我這皇宮侍衛長一職,不過還有七個多月,此限一滿,小兄一定離開……”

  岳鳳坤苦笑道:“鄧兄不必多慮,小弟近日有點不快,鄧兄和小弟交稱莫逆,我自是不便隱瞞,現在我們暫把這兩具屍體處理一下,到刑部接迎你的部屬,事情辦完之後,小弟定當推腹言告其中曲折……”

  鄧一鳴自然不便追問,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從瓶倒出少許白粉,分灑在浙北雙傑的屍體之上,不大工夫,兩具屍體都化成了一灘清水。

  鄧一鳴用“歸元散”化去浙北雙傑屍體之後,回頭看岳鳳坤,眼蘊淚水,呆站出神,不由心感奇怪,走近他身邊說道:“兄弟,你想什麼?”

  岳風坤淒然一笑搖搖頭答道:“我們走吧!”說過話,首先轉身,施開輕功,如飛而去。

  鄧一鳴見他答非所問,心知他此時心中異常痛苦,也不再問,追在他身後面,撲向刑部而去。

  再說俞劍英和陰風道人玄真兩支劍拚命狠拼,玄真長劍直似翻江怪龍,捲著萬點寒星,從四面八方向劍英攻去。

  俞小俠看玄真劍招怪異,認不出是什麼手法,直覺著如千萬朵梅花下落,簡直是無從招架,心中暗暗吃驚。只得把驚虹寶劍舞作一圈銀虹,裹著一個身子,採取守勢。

  兩人戰到十幾個回合之後,玄真劍法愈覺迅猛凌歷,劍招出手,風雷並發,迫得俞劍英連連後退。

  劍英自離山後,連鬥高手,但從未碰上過今夜這種局面,不由激發一片好勝之心。驀然虎吼一聲,劍法突變,不再採取守勢,驚虹劍展開奇門八卦劍法,和玄真搶攻。

  這套奇門八卦劍術,是靈虛上人取天下劍術精華,加上一生心血獨創奇招,按八卦循環之理,研化柔合而成。每一卦內蘊含著八招,八八復合,化成了六十四式,順倒互用,變化奇妙異常,這套繁雜的劍法,一經施出,玄真道人的攻勢,立時減色。

  劍英雖然身懷天下劍術絕學,但他尚未能完全領悟到這套劍法變化的精奧之處,無法完全發揮出這套劍術的威力。饒是如此,玄真已覺著驚奇異常,不但攻勢受阻,而且覺著對方一招後面,似乎潛藏著幾個變化,實在是防不勝防。

  劍英一看奇門八卦劍術奏效,不由精神一振,驚虹劍連綿搶攻。寶刃展開,冷風四起,廿合後漸佔上風,陰風道人玄真反被劍英裹在一片劍幕之中。

  玄真一生中從未遇過敵手,想不到今夜碰上勁敵,不由心裡又驚又氣。一連變換四種劍法,但始終沒法子搶回主動。這一來激起玄真兇性,潛運內力,勁貫劍稍,一招“彈山過海”手中長劍貼著劍英驚虹劍一彈一拋,俞小俠陡覺一股潛力震得寶劍脫手欲飛,心中一驚,趕忙運足真力,內勁外吐,一壓玄真寶劍,兩人內功交並,雙劍貼連一起,相持不下。這時候誰要不支,略一抽劍,便會立遭對方內家反彈之力震得人傷劍飛。

  兩人相持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彼此頂門全見了汗。

  兩人各盡了全力耗拼,縱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耳目也不似平常靈敏,四面異常變化。兩個人都未察覺,直到毒娘子七毒奪命砂打傷了玄真門下五弟子,驚退刑部眾巡捕,送走了童維南等,返身又回刑部,眼看官府方面大批援手趕來,俞小俠和玄真還在耗拼著內力。

  這時候兩人已到了生死關頭,俞小俠蒙面黑紗已全被汗水濕透,陰風道人玄真,也是汗落如雨,姚小華嬌叱一聲,手中摺扇“春雲乍展”猛向玄真右腕點去。

  陰風道人正和劍英耗拼內力,貫注了全神,這時候驟遭突襲,任他身負絕技,也自應變不及,摺扇過處,透過袍袖,右小臂被劃傷一條血口。玄真自出世以來,就沒有吃過這種苦頭,狂叫一聲,強忍傷疼,右手潛運全力,長劍一翻,架開俞小俠驚虹寶劍,驀的劍化“長河斬蛟”白光一道,猶如電閃,直向毒娘子橫掃過去。

  玄真這一劍用足了十成勁力,俞劍英心知毒娘子決招架不住。驚虹劍猛展絕學“亂推彩雲”,橫裡一擋長劍,雙劍交擊,一片龍吟虎嘯之聲。俞小俠臨勢變招“飛鈸朝海”,驚虹劍如搖尾神龍,挾一片冷風寒芒向玄真劈去。

  毒娘子見俞小俠搶先出手,擋了玄真猛攻自己一招,心裡一甜,精神陡長,嬌笑一聲喊道:“小兄弟,你抵住這妖道,但不可和他硬拚內力,我去打發那些來送死的鷹爪們。”說著話摺扇揮動,長身疾躍,反向趕來援手的皇宮侍衛迎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5:42

四十九

  俞劍英再和玄真交手,驚虹劍施出奇門八卦劍法中連環三絕“穿雲摘月”、“流星墮地”、“三陰絕戶”三招迴環出手,劍搖寒星萬點,直似冰苞驚落。玄真被劍英劍光絕招所制,一個失神,手中長劍被驚虹劍一削兩斷,俞小俠趁機劍演“寒月滄波”。銀光一道,迎面落下,玄真趕忙縮頭藏頸,但仍是晚了一步,驚虹劍掠頂掃過玄真頭 上椎發玉簪,連一片頭髮被劍英寶劍削掉。這一下嚇的陰風道人亡魂離體,仰身一個倒翻落下屋面,再一縱身,飛起兩丈多高,夜色裡直似巨鶴凌空,狂奔而去。

  俞劍英驚跑陰風道人之後,回頭看毒娘子卻陷入了皇宮侍衛圍攻之中。他略一沉思,長身仗劍向戰圈飛去,劍卷冷風,一掠而至,出手一招“潮泛南海”,兩侍衛應聲而倒。

  圍攻毒娘子姚小華的皇宮侍衛不下十人,俞小俠一招傷了兩人,其他的不由一怔。就在眾侍衛一怔工夫,劍英已寶刃展開,光如打閃,向眾侍衛猛攻過去,不大工夫又有兩侍衛傷在驚虹劍下。

  毒娘子力戰中,見劍英趕來相助,這無疑是暑天中一陣拂面涼風。姚小華心裡一樂,摺扇連著幾招煞手,逼退纏鬥侍衛,右手探囊取出一把毒砂,嬌喊一聲:“不怕死的,只管過來嘗嘗你姚姑娘七毒奪命神砂。說話中,右手一揚,七毒奪命砂飛舞而出,一丈內如煙濃霧彌空,耳聞連聲慘叫,四個皇宮侍衛中毒砂栽下屋面。

  這一下震住了皇宮中趕來援助刑部巡捕的眾侍衛,哪裡還敢動手,紛紛逃竄而去。

  毒娘子立時兩個縱躍,飛落到劍英身側,笑道:“你還站這裡發的什麼呆,快走吧。等一下如果皇宮中侍衛長神劍手鄧一鳴再率高手趕來,恐怕又得一場惡戰,你久戰之身,元氣未復,何苦再招惹麻煩。”

  俞劍英心中對毒娘子姚小華雖無好感,可是人家捨命解圍,總不能再給人難看。問道:“童老前輩他們……”

  姚小華進一步,靠近劍英身邊笑道:“童老英雄等已脫圍離開,你對燕趙一帶地勢不熟,我可以送你去和他們見面。”

  俞劍英本不願和姚小華同行,但他實在不知道燕山北迴谷在什麼地方,刑部死牢中要犯被劫,必然有官府鐵騎訪拿,如果沿途探聽北迴谷這個地方,無異地官府鐵騎洩底。俞小俠沉吟一陣,答道:“我們相約在燕山北迴谷聚身,姚姑娘是不是知道這個地方?”

  毒娘子點點頭道:“我知道,咱們走吧!”說完話,首先展開輕身提縱工夫,向城外奔去。俞劍英只得追隨身後,兩個人出了京城,連夜向燕山趕去。

  就在兩人走後不久,神劍手鄧一鳴和岳鳳坤也趕到刑部,看皇宮中侍衛和刑部巡捕傷亡不下十四五人,一大半都是中了姚小華七毒奪命砂,可是敵人方面,除了岳鳳坤劍劈的浙北雙傑之外,全數逃走,而且還劫走皇宮中行刺的欽犯王振乾神。

  劍手鄧一鳴看過部分皇宮侍衛和刑部巡捕傷勢之後,氣得蹬著腳對岳鳳坤道:“想不到這賤婢和劫牢賊人竟有連手,她這七毒奪命砂,除她獨門解藥之外,遍天下再也沒有第二種藥物可救,七天之內中砂人必死無疑……”

  岳鳳坤不知毒娘子其人,聽得莫名所以,皺著眉截斷了鄧一鳴的話問道:“鳴兄,你說這人是淮,七毒奪命砂何以如此利害,小弟略通醫術,只要毒未侵入內腑血道,不妨讓小弟一試。”

  鄧一鳴搖搖頭苦笑道:“這個賤婢在北六省綠林道中很有點名氣,她本名叫姚小華……”忽然一個幕府模樣的人,走近鄧一鳴身旁,深深一揖笑道:“刑部中欽犯被劫一事,魏尚書已親自趕來處理,聞報鄧爺亦在刑部,特命卑職請爺到正堂研判案情。”

  鄧一鳴點點頭,和岳鳳坤跟在那幕府身後,向正堂走去。刑部正堂,十五間大小的廳房正中間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四支巨燭燃燒,團團圍坐著三個人。

  上首坐著皮袍便帽,白面長髯的刑部尚書魏道宗,左面坐著散發黃袍的陰風道人玄真,右面坐一個四十以上,藍袍儒服的人。獐頭鼠目,一臉陰氣,這人姓陳名叫文通,是魏道宗手下心腹謀士。

  鄧一鳴和岳鳳坤進了刑部正堂之後,魏道宗、陳文通趕忙起身含笑讓坐。

  陰風道人玄真並不理會來人,起身對魏道宗說道:“貧道五進中原,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不想在京都這一戰中,門下八弟子盡遭毒手,五陰峰金霞宮,從未輕易放走過任何一個和本門作對的敵人,貧道今暫告別,一年內當再入中原,和中原武林道上豪客一較長短。”一聲狂笑而起,大袖展處,風起燭搖。

  岳鳳坤恨他狂妄,幾句話罵盡了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不由心頭火發,厲喝一聲:“你好狂的口氣,嶺南魔窟,不過武技中旁門邪道,豈足以言和中原各派正宗武學一較長短,你先別口出狂言,我岳鳳坤接你幾招試試。”

  說完話一按桌面,長身疾躍猶如海燕掠波,玄真縱躍到正廳門口,岳鳳坤也跟蹤追到。

  陰風道人一聲冷笑,回身一記劈空掌風,猛向岳鳳坤打去。岳鳳坤揮掌一接,當場被震退三四步遠。玄真卻一聲大笑,兩隻闊大袍袖一抖,宛如巨鶴凌空而去。

  再說岳鳳坤接了玄真一掌,不由一皺眉頭,心中暗想嶺南魔窟人物,真個名不虛傳,他正想還擊,玄真已走的沒了影兒。

  刑部尚書魏道宗見岳鳳坤與玄真動手,這一下不但玄真不再幫忙,而且成了仇人,想到這裡不禁怒形於色,望著岳鳳坤。

  鄧一鳴和岳鳳坤是結盟兄弟,情如手足,那看得慣魏道宗的臉色。立時拂袖而起,冷冷道:“我等得訊來相助,已算仁盡義至,而且為此還傷不少皇宮侍衛,這件事如何辦理,魏大人可請旨裁決。”

  說完話,拉住岳鳳坤逕自離去,刑部正堂上只餘下魏道宗和陳文通坐那兒發呆。

  神劍手鄧一鳴帶著岳鳳坤離了刑部後,直奔皇宮中侍衛長的住所。

  那是一座建築極為華麗的小院,在皇宮花園一角。神劍手和岳鳳坤到了自己住所後,立時吩咐兩個值夜婢女擺上了酒菜,他拉岳鳳坤對面坐下,對酌起來,好像完全忘去了剛才的事一樣。

  岳鳳坤幾杯酒下了肚,愁懷更深,室中兩盞垂蘇玻璃宮燈,光耀如畫,照著他一臉憂戚神色。

  鄧一鳴看岳鳳坤劍眉愁鎖,不由問道:“兄弟,你究竟有什麼心事?如果你還把我當個朋友看待,就請坦然直告,否則小兄也不敢勉強追問了。”

  岳鳳坤長嘆一聲,示意鄧一鳴使兩個伺候宮女退去,鄧一鳴揮揮手,兩個伺侯宮女退了出去,岳鳳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星目中滿蘊淚水。

  說出了俞劍英奪愛程玉玲的一段經過。

  鄧一鳴是剛直的人,平生不喜女色。聽完話後,放聲笑道:“兄弟,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害得你魂不守舍,原來是為一個負心薄情的女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苦為一個程玉玲這樣傷心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6 11:35:56

五十

  岳鳳坤雙目微閉,搖搖頭答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小弟這一生恐難斷這繞身情絲了……”

  神劍手鄧一鳴心中一驚,從岳鳳坤神色中看,知他陷身情網已深,再勸無益,不由暗地感嘆。也不再勸他,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對飲著悶酒,直到都有了八分酒意,才分頭安歇。

  第二天一早,鄧一鳴就被崇禎皇帝召到了養心殿,對他說道:“魏道宗昨天有本奏章,要你幫助他捉拿昨夜劫牢的賊人,我想這幫人也鬧的太不像話,他們既然能在戒備森嚴的京城中胡作非為,自然都是有點本領的大盜,你不去一趟,恐怕也捉不住他們。”

  神劍手雖不願去,但也不敢和皇帝頂嘴,俗語說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一句說錯,就招來殺身滅門慘禍。鄧一鳴叩領聖旨離開了養心殿,立時由皇帝侍衛中選了十二個高手,十三匹快馬,離開了皇宮,直放刑部衙門。

  刑部尚書魏道宗剛剛退堂不久,聞報鄧一鳴率皇宮侍衛來訪,知聖旨命他來助拿劫牢大盜,立即傳話延見客室。神劍手生性高傲,除了皇帝之外,誰也放不更他的眼裡,見了魏道宗,只略一拱手說道:“鄧一鳴奉聖諭助大人尋拿被劫欽犯,特來拜詢劫牢匪黨去處。”他想這兩句話,必問得魏道宗無言以對。

  哪知出人意料的,魏道宗微微一笑答道:“劫牢匪徒去處,刑部已得密報,聖上既派鄧先生協助緝拿,足見聖上對此案重視,刑部亦重金禮聘到兩位武林高人,並徵調順天府捕頭協力破案,務求一網打盡劫牢匪黨……”說到這裡,回頭對身側下人喝道:“去請梁、徐二位武師來。”

  鄧一鳴聽得不耐,說道:“魏大人緝拿匪黨,那是刑部職責所在,鄧一鳴奉聖諭拿賊,刻不容緩,我只請大人告訴我匪徒行蹤。”

  魏道宗臉色一變,冷冷笑道:“鄧先生既另奉有聖上密旨,下官自是不敢過問,劫牢匪徒賊巢,在燕山北迴谷中……”

  鄧一鳴不等魏道宗說完,立時一拱手退出客室,帶著十二侍衛,快馬直放燕山而去。

  魏道宗目送鄧一鳴離去,心中對他的狂傲態度,忿恨已極,自己雖是堂堂刑部尚書,一品大員,可是沒法子對付皇帝身邊的紅人。正當他氣惱交加,突聞身側步履聲響,回頭看,梁、徐二位武師正對他合拳作禮,急忙說道:“皇宮侍衛長鄧一鳴奉旨協助緝拿劫牢匪黨,已帶宮中高手先赴蒸山而去,兩位幾時動身去助他一臂之力呢?”

  梁、徐二位武師,本名叫粱子平、徐彪,兩個人本都是江湖獨腳大盜,聞得鄧一鳴已去北迴谷,立時事領刑部的巡捕,出京城直奔燕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3:43

五十一

  第七回 燕山比劍

  岳鳳坤一覺醒來,天已將近午時,有人侍候他梳洗過。吃了點飯,岳鳳坤問道:“我那鄧大哥現在何處?”

  下人告訴他,鄧大人奉皇上之命到燕山拿賊去了。

  岳鳳坤聽得一怔,問道:“他到什麼地方拿賊去了?”

  右邊一人搖下頭笑道:“聽說是到燕山,不過究竟是不是我可拿不準,最好你還是等他回來再問!”

  岳鳳坤也不再多問,立時離開皇后,冒著風雪,向燕山方向追去。他輕功卓絕,又心急趕路,到天色大亮時已趕出去七八十里,在路邊找個店房略一休息,立時趕路。

  這時,天上的雪愈下愈大,大地一色銀白,路上行人絕跡,只有岳鳳坤一個急急獨行。他想程玉玲現正在倚門等待,秋水欲穿。想不到我一個堂堂七尺之軀的丈夫,竟會不守信約,騙了弱不禁風的女孩子。

  岳鳳坤趕到第三天上午,已近燕山,抬頭看滿山皚白,如銀如玉,山峰大都隱入雲層,遠遠望去,只見大雪中群山相接,正不知有多深多遠。

  突聞一陣蹄聲,由山中傳來。岳鳳坤抬頭四外一看,不見人蹤,心覺奇怪,聽蹄聲得得,分明是馬踏山石的聲音,怎麼會看不見人呢?正感不解,突見由雙峰接連處,石壁中走出兩匹馬來,原來這兩峰交錯中間,有一條人行道,雙峰立錯而過,看起來中間如同接連著一樣,雪大雲低,滿山儘是一色銀白,饒是岳鳳坤目力過人,竟也看不出這雙峰之間還有一條道路。

  岳鳳坤看那馬上兩人,都穿著羊皮長袍,護目大皮帽,兩匹馬跑的口中不住噴出熱氣,一望即知是因急事趕著出山。

  岳鳳坤心中暗想:這兩人冒著大風雪趕路,自非一般行旅,不如攔住他們問問,也許能得到鄧一鳴一點消息。心念既決,橫身攔在路中。

  岳鳳坤等兩人來近,大喝一聲,身子一晃,忽然把前面一個手中韁繩搶了過來,用力一帶,那馬正在飛奔趕路,吃岳鳳坤用力一拖,轉頭不及,全身猛的打了一個轉,後蹄倒豎起來,幾乎把那人摔下馬來。馬上人身手竟自不弱,一縱身從馬上躍下,一拳打去,岳鳳坤微微一笑,不避拳勢,右手電光石火般翻了上去,二指一戮,點中那人“曲池穴”。

  岳鳳坤右臂尚未收回,猛覺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微一閃身,右手疾回“腕底翻雲”拿住手腕,向前一帶,執刀大漢只覺手腕一麻,單刀出手,人也向前衝了四五步,仍是爬倒雪地上。

  岳鳳坤看著兩人掙紮起來之後,問道:“你們兩個是干什麼的,怎麼出手就要打人?”

  這倆人已看出情形不對,這個文生秀才模樣的人,分明是個身懷絕技的奇人。光棍不吃眼前虧,趕忙拱手笑道:“這位朋友,得罪啦,我兄弟在官府當差,有眼無珠,不識高人,你朋友包涵一點吧?”

  岳鳳坤道:“敢問二位可是在刑部中當差的嗎?”

  那兩人聽得心裡一寒,機靈靈打了個冷顫,望著岳鳳坤不敢回答。岳鳳坤道:“你們怕什麼,我又不是壞人,我向二位打聽一個人,神劍手鄧一鳴,現在何處?”

  岳鳳坤話未說完,那兩個公差已打躬陪笑說道:“怪不得朋友有這等驚人神手,原來是鄧爺的朋友,小的們都是刑部中的巡捕,鄧爺比我們早來了半天,可是小的們一入燕山不到百里,就遇上賊人的攔截,我們闖過十幾座山峰,賊人的人手越來越強,在烏鴉嘴一戰之中,我們損失很多,我哥倆奉鄧爺的命令,出山調集大軍接應……”

  岳鳳坤厲聲接問道:“鄧一鳴本人現在那裡?”

  那人又答道:“鄧爺和幾個侍衛中幾個高手,已闖過烏鴉嘴深入北迴谷了。”

  岳鳳坤問了去烏鴉嘴北迴谷的路程,替那人解了穴道,牽過一匹馬,騰身而上,放轡疾馳。那兩個巡捕看岳鳳坤拉了一匹馬走,哪裡敢阻擋他,只得合騎了一匹往回趕路。

  岳鳳坤心急似箭,一路上認定方向縱騎如飛。馬跑了一個時辰已經通體是汗,岳鳳坤計算行程,入燕山已七八十里左右,見馬疲乏,這就索性跳下馬展開飛行輕功,沿崎嶇山徑急走如飛。

  他緊趕一陣,已深入燕山百里左右,山勢愈形險惡。向前望去,只見兩座突立高峰,連綿延展,中間接連地方宛如利刀削斷,突然降至峰腰,雙峰形如鳥翼,兩邊伸開不知多長多遠,中間一條咽喉要道,寬不過一丈左右,所謂烏鴉嘴,大概就是這個地方了。

  岳鳳坤心知進了烏鴉嘴,再往前走,就是北迴谷了,不由精神陡長,不大工夫,已登上烏鴉嘴,看空山寂寂,哪有人影,一陣山風吹來,松濤如海,倍增淒清之感。

  岳鳳坤凝目四下張望,果然發現雪地上不少血跡,大雪未停,大概直跡都被落雪掩蓋,不留心細看很難發現。

  岳鳳坤過了烏鴉嘴,前面境色又是一變,只見道路分歧,繞峰迴延,不知哪一條是通北迴谷去。他想了一陣,認清方向,又向前走,這次他每遇叉路總是先辨清方向,再往前進,漸漸的他發覺,所謂北迴谷,大概是指逢彎北轉,他這一推想,果然不差,拐轉幾個彎後,叉路愈來愈少,岳鳳坤心中一喜,放開腳步趕路,又轉過幾座山峰,突聞叱喝聲和兵刃交擊的聲音傳來。

  岳鳳坤一提氣,一連三個騰躍,繞過一個山角,腳還未落實地。突聞一聲:“打……”接著弓弦風動,四五支利箭挾著尖風打到。

  岳鳳坤怒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幾支箭全被掌風震斜,失了准頭,落在雪地上,抬頭看時,只見前面一個峰彎所在,正有幾個人在拚命惡戰。

  岳風坤不理會射箭伏樁,一提氣直向前面衝去,趕到一看,只有四五巡捕,正和幾個短裝大漢,刀光劍影的猛拼,一邊躺著幾個受傷的人,不住呻吟慘叫。

  岳鳳坤一晃身搶上去,雙掌左右打出,兩個短裝大漢應聲而倒,他卻回頭對幾個捕快喝道:“神劍手鄧爺在什麼地方?”

  幾個捕快見岳鳳坤手身不凡,出手傷了對方兩人,聽他問話,立時答道:“鄧爺已先闖入,梁爺、徐爺帶部分人亦闖了進去……”

  岳鳳坤哪理會什麼粱爺、徐爺,一聽鄧一鳴先闖了進去,雙掌一錯護身,一個“神龍入雲”飛起一丈高,半空中雙臂一抖,從幾個人頭頂飛過,直向前面落去。又趕了五六里路,只見三峰環立下有一片村落,翠竹茂松,環繞村外,岳鳳坤穿過一片松林,迎面一座廣場,周圍站滿了人,不時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岳鳳坤幾個飛躍,已入廣場。場中間決鬥正烈,鄧一鳴劍如長虹,光影如山,和一個手施七節連環蛟筋槍的老者,打得難解難分,老者身後面站著金刀飛叉童維南,和一個黑臉環目的精壯青年,他左臂右肩雖纏著白紗,但仍環目怒睜,滿臉忿色,手提著一柄單刀。另有十四五個大漢,全都是短裝勁服,手提兵刃,這邊人數更多,分成兩起,一起是鄧一鳴所帶的皇宮侍衛,另一起是刑部巡捕,由兩個四旬以上,一高一矮的人領著。那兩個似是首領模樣,一個身背虎頭雙鉤,一個手提厚背雁翎單刀,這兩人正是梁子平和徐彪。徐彪提刀,梁子平是虎頭雙鉤。

  岳鳳坤身入廣場,雙方面都不知是敵是友,不由目光全向他集中看來。老武師眼快,一見岳鳳坤立時招手叫道:“岳老弟,來得正好,快請助我一臂,這人劍風凌厲無匹,非老弟不足以敵。”

  老武師這一嚷,梁子平揚腕一拋手箭,向岳鳳坤打去。岳鳳坤哼了一聲,接著暗器,手中暗用功勁,把一支純鋼箭一折兩斷,往梁子平面前一摔,看了童維南兩眼,緩緩向廣場中間走去。

  這時激鬥中的鄧一鳴已聽到童維南喊聲,長劍刷、刷、刷,幾招狠攻,迫退燕山一雕陸文魁,跳出圈子,看到岳鳳坤也來了,先是一怔,繼而大笑道:“兄弟,這大風雪你來幹什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3:55

五十二

  岳鳳坤笑答道:“我回去找你,聽說你奉旨來了燕山,我也連夜趕來。”

  鄧一鳴笑道:“這一點小事,我不想驚動你,誰知你還是找了來,剛才我聽見有人叫你,怎麼你和這些人認識嗎?”

  岳鳳坤手指指童維南道:“那位童老英雄,在綠竹堡有過一面之緣。”

  鄧一鳴仰天一聲大笑,劍指燕山一雕道:“我岳兄弟認識你那位朋友,咱們也是熟人,鄧一鳴當一天皇宮侍衛,便須遵聖上旨意。你救朋友,是江湖上道義,不能說不對,我奉旨捉拿欽犯,這是公事,也不能算錯。撇開這些不談,我們入山傷了你不少伏樁弟子,可是我們的人也傷亡了不少,兩相抵算誰也沒有沾光,現在衝著我岳兄弟和你那位朋友的交情,只要你獻出劫來的欽犯,我鄧一鳴立時率皇宮中侍衛退出你北迴谷,本來聖諭要連劫牢人一齊捕拿法辦,這件事由兄弟來承擔關係……”

  回頭望望梁子平、徐彪和刑部一行巡捕,又道:“刑部中和你們之間事,你們再結再算,我鄧一鳴撒手不管,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就是皇上殺了我鄧一鳴也不再進你北迴谷寸地尺土,答應不答應,全憑你陸老英雄一言而定。”

  陸文魁剛才和鄧一鳴交過了手,心知決非人家敵手,自己派出埋伏捕截人家入山的弟子,未見一人歸來,看樣子凶多吉少。鄧一鳴一個已難對付,何況還有皇宮中侍衛高手,及刑部中巡捕。劫牢後,李、趙兩位鏢頭已暗回鏢局,浙北雙傑和俞劍英迄未歸來,算實力目前只有自己和童維南高三寶尚可一戰,其他的都是北迴谷中住的獵戶,不過有點蠻力,哪會是皇宮中侍衛和刑部巡捕敵手,打起來枉自送命。心中念轉,對正前胸說道:“各位都不肯走,是害我老頭子多造冤孽,那我就先在各位面前挖心濺血,一死明志。”眾獵戶都知陸文魁性格,說得出就做得到,看他那樣子,只得都拋下兵刃,每個人對他作了一個長揖,含淚而去。

  燕山一雕看眾獵戶全都散去,只餘下老武師童維南同高三寶。才一聲長笑,摔去匕首,指著童維南和高三寶,對鄧一鳴道:“這兩位,一個是王振乾的朋友,一個是王振乾的弟子,加上我三個人三條命,今天都交給各位。不錯,你們要尋拿的欽犯在我老頭子的寒舍,不過你們必先殺了我們三個,才能捉他。”

  鄧一鳴大笑道:“燕山一雕義薄雲天,交了你這樣朋友死而何憾。”

  陸文魁道:“神劍手威震江北,我自知不是敵手,在未動手之前,還有一事相求,不知鄧大人能否答應?”

  鄧一鳴嘆口氣道:“聖恩浩蕩,君命難違,陸老英雄有話儘管說吧!鄧一鳴力能所及,無不盡力而為。”

  燕山一雕點點笑道:“神劍手果然不凡,寄身帝王家仍不脫豪俠本色。我老頭子一生中第一次求人,罪在我陸某一個,請鄧大人,高抬貴手放過那些無知獵戶。”

  鄧一鳴大笑道:“陸老英雄只管放心,假如鄧某承讓幸勝,除了欽犯之外,我不許別人再動你北迴谷一草一木。”

  陸文魁一抖七節連環蛟筋槍,笑道:“好!陸文魁縱死劍下亦含笑九泉。”

  他正想出手發招,猛聽身後高三寶叫道:“陸師伯,請暫停雙手,小侄還有話說。”燕山一雕一收槍,高三寶已跑到身邊,含淚說道:“陸師伯,為小侄師徒兩人鬧到這步田地,幾位師兄生死未卜,這天高地厚的恩德,只有來生結草環以報,第一陣讓給侄兒打吧!”高三寶聲淚俱下,令人聞之酸鼻,燕山一雕卻淡淡笑道:“好!你這孩子先走一步吧!”

  高三寶雙膝跪地,對陸文魁恭恭敬敬叩了一個頭。燕山一雕卻手捋顎下白鬚微笑著,受了一個全禮。

  高三寶叩過頭,挺身而起,拾起單刀,緩步向場中走去。鄧一鳴看他雙目圓睜,神色凜然,左臂右肩纏白紗,不禁問道:“你身上有傷?”

  高三寶理也不理,單刀一舉迎面劈去。鄧一鳴閃身讓開一刀,這當兒金刀飛叉童維南也搶撲上來。金刀一指岳鳳坤喝道:“姓岳的,我沒有想到你也是公門中的人物。程九鵬常說閣下劍術無故,咱們有過一面之交,我童某人這條命交給你吧!這也是緣份。”說罷放聲大笑,金背刀一招“力劈華山”迎頭砍下,岳鳳坤一個倒翻,退後八尺,鄧一鳴本來想向他解說,無奈高三寶一把刀連綿狂攻,只得揮劍接架。

  岳鳳坤入山時空著兩手,未帶兵刃,童維南一刀劈去,岳鳳坤翻身躍開。這一瞬間,一個皇宮侍衛,縱身躍到岳鳳坤跟前,手捏劍尖,交給他一柄長劍。正好童維南第二招“玉帶圍腰”橫裡掃來,岳鳳坤揮劍一接,把老武師金背刀直盪開去。老武師大喊一聲,展開金背刀狂風驟雨般急攻過去,岳鳳坤本來還想解說幾句,但見童維南刀刀盡攻要害,不由心頭火起,怒喝一聲,“你真要找死!”揮劍還攻過去。

  四個人對拆七八個回合,童維南和高三寶哪裡會是鄧一鳴、岳鳳坤的敵手。但他們此刻心有必死之志,一味拚命狂攻,倒也不能輕視。究因功力相差太遠,高三寶手中刀首先被鄧一鳴長劍磕飛,燕山一雕七節連環蛟筋槍,一招“怪龍出雲”救了高三寶一條命,接著鄧一鳴激鬥起來。

  這時皇宮中侍衛見陸文魁出手,立時有幾個仗兵刃搶撲過來。皇宮侍衛一發動,那邊梁子平、徐彪,帶著刑部捕快也出了手,他們搶往峰腳下一座青石砌的瓦屋中撲去,準備搶人。童維南、燕山一雕又被岳鳳坤、鄧一鳴兩把劍纏住,招架都感無力,哪還能夠阻擋人家搶人,高三寶又被兩個侍衛擋住惡鬥,難越雷池一步,眼見梁子平、徐彪幾個侍衛快撲到那座石砌瓦屋。

  驀聞一聲清嘯,破空而來,一道白光急如電掣,捲著一陣寒風而來。白光過處,一陣嗆啷急響,銀星和血肉橫飛,夾雜著幾聲淒厲刺耳的慘叫,接著又聽到幾聲嬌笑傳來。

  這突然的變故,不由使場中惡鬥暫時住手。童維南迴頭一看,不禁高聲叫道:“俞老弟、姚姑娘快擋住他們,他們準備要搶人。”

  遙聞毒娘子嬌聲應道:“老英雄只管放心,要叫他們衝過來一個人,唯我是問。”說著話手中摺扇又傷了兩名捕快,捕快中有見過毒娘子的早已大聲喊道:“毒娘子來了啊!當心七毒奪命砂……”

  且說俞劍英驚虹劍一招“飛捲流沙”削了七八個捕快的兵刃,另二個斷手,一個斷臂。抬頭見岳鳳坤手橫長劍含怒而立,他知岳鳳坤比童維南武功高出很多,怕他傷了老武師,長劍一揮,“分浪裂波”眾捕快紛紛讓路,俞小俠出手一劍,已使這般人心驚膽寒,竟是沒人再敢攔他。

  劍英身劍合一,一掠而至,攔在童維南前面,望著岳鳳坤笑道:“岳兄別來無恙,綠竹堡一日分手,想不到會在這深山幽谷中再見。”

  岳鳳坤鐵青著臉笑一聲答道:“要不是為找你俞小俠,岳鳳坤還不會北來。”

  劍英一怔答道:“岳兄找小弟有什麼事嗎?”

  岳鳳坤仰天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著極度的悲忿,直似巫峽猿鳴,衡陽鶴唳,俞劍英聽得心中一懍。岳鳳坤停住笑聲,說道:“閣下有一位同門的師姐,在綠竹堡中嶽鳳坤有緣和她一會,領教了她的劍法,今天能再會到俞小俠,我岳鳳坤何幸之有……”岳鳳坤話未說完,俞劍英急得截住了他的話道:“怎麼,我和我師姐動了手……”

  岳鳳坤仰起臉又一聲冷笑道:“豈止是動了手,我還傷了她。”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聽得俞劍英心裡一冷,打了個哆嗦。厲聲問道:“你為什麼欺侮她,為什麼動手?”

  岳鳳坤手中長劍一橫,說道:“你去問她,為什麼出口傷人,又為什麼刺傷了白燕兒?”

  俞劍英星目中湧出來兩眶淚水道:“她傷了白燕兒,所以你也傷了她是嗎?”

  岳鳳坤微一點頭。

  俞劍英又問道:“你傷了她什麼地方,她是不是還留在綠竹堡中養傷?程姑娘的傷勢怎麼樣了?”

  岳鳳坤一聽俞小俠口風中對玉玲異常關懷,不由心頭火發,冷冷接道:“我傷了她怎麼樣,你不服氣,儘管和我算賬,岳鳳坤能領教號稱天下第一奇人靈虛道長門下男女弟子的劍術武功,戰死何憾。”

  俞劍英臉色一變,說道:“你為救程姑娘,傷了我師姊,那是無意,小弟見面定當盡力解釋。但俞劍英沒有開罪岳兄的地方,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動手呢?”

  這幾句話,確問的岳鳳坤沒法子回答,一時間仗劍沉吟起來。就在兩人說話當兒,燕山一雕陸文魁已陷危境,神劍手一支劍猶如風雷並發,把陸文魁罩在一片劍幕之下。這時毒娘子也被梁子平、徐彪纏住,兩人武功都算上乘,兩支虎頭鉤,一柄刀密如狂風驟雨,逼得姚小華沒有工夫騰出手施放毒砂,有幾個皇宮侍衛和刑部捕快已越過毒娘子,直向一所茅舍中搶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4:13

五十三

  老武師童維南心中一急,一順金背刀向後飛撲過去,高三寶手中刀被鄧一鳴長劍磕飛,空著兩隻手大聲喊道:“俞公子,快替下陸老英雄,他們要動手搶人了……”

  他喊著叫著,人卻向後狂奔,強忍著兩手傷痛,雙手連發白羽箭。

  俞劍英被他一嚷提醒,知道皇宮侍衛和刑部巡捕衝過毒娘子的阻擋,必是去搶王振乾。心裡一急,也不再待岳鳳坤回答,大喊一聲:“陸老前輩請快退下去,保護我王叔叔,待晚輩擋他一陣。”

  說著話,驚虹劍一招“流螢舞空”,劍搖萬點寒星,猛向鄧一鳴攻去。神劍手被劍英舞起來朵朵劍花,迫的向後一退,陸文魁趁勢躍了戰圈,向後面山腳茅舍中奔去。鄧一鳴被劍英絕招逼退,微微一怔,橫劍問道:“你是誰?”

  岳鳳坤冷笑一下接道:“他就是九華山排雲嶺,靈虛上人的衣缽弟子俞劍英。”

  神劍手啊了一聲,打量了劍英幾跟,仰臉一聲大笑:“靈虛仙長,一代奇人,武林中誰不敬仰,怎麼會教出你這種弟子……”說此一頓,又厲聲喝道:“靈虛上人劍術號稱天下無敵,你是他的弟子,亦必不錯,我鄧一鳴討教你幾招絕學。”說罷,不待劍英回答,長劍一領,踏中宮欺身直進。

  武林中原有劍走偏鋒的格言,踏中宮進招非自負絕好武功,那就看不起對方。俞小俠見鄧一鳴如此小覷自己,不由激發真火。本來他見到岳鳳坤後,內心裡感到無限愧咎,他雖非有心奪人所愛,但事實上他卻佔有了玉玲身心,所以岳鳳坤雖冷諷熱嘲,他都忍了下去,始終婉言相對。可是鄧一鳴踏中宮一劍迫逼,卻激起俞劍英怒火殺機,閃身避劍,冷笑一聲說道:“閣下中宮進招,必負絕世武學,俞劍英當得領教閣下幾手不傳之密。”

  鄧一鳴笑道:“你放手干吧!哪來這麼多話?”說話中,又是一劍“神龍擺尾”橫裡掃去。

  俞劍英驚虹劍“金絲纏腕”,反截鄧一鳴握劍小臂,神劍手收招回劍,長笑一聲,刷刷刷,一連搶攻三招。

  俞劍英避過三招後,立還顏色,驚虹劍順勢橫掃,眨眼還了八劍。兩人劍術上均有獨特造詣,攻三招還八劍也就不過是剎那間的工夫。

  鄧一鳴一生中沒有逢過敵手,乍遇劍英這等勁敵,怎不精神徒長?長劍一橫,攔住劍英搶攻,轉頭望著岳鳳坤笑道:“兄弟,你快去收拾毒娘子,小兄今天要和靈虛上人的高足,一決生死了。”手中長劍驟出,捲風打閃,招招指向劍英要害。

  俞小俠躍起一聲長嘯,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還劍入鞘。冷笑一聲,道:“拚命何必太急,今天總叫你趁心如願,我手中寶劍削鐵如泥,勝了你也算不得什麼,真要打,我以一雙肉掌奉陪如何?”

  俞小俠話還未完,神劍手接口答道:“捉拿行刺欽犯是聖上旨意,刑部責任,你如自恃劍術無敵,盡可把深入北迴谷來的侍衛巡捕,全數斬盡殺絕。”

  俞劍英臉色一變,星目中殺機隱現,冷笑一聲道:“這也不算什麼難事,等我殺散侍衛巡捕後咱們再比劍不晚。”說完話,回頭一看,陸文魁、童維南、高三寶、毒娘子全部被皇宮侍衛和刑部巡捕們捨命擋住,幾人雖都拼出命想衝過去護人,但侍衛巡捕人多勢眾,竟是無法衝得過去。再看山腳下茅舍門外,王振乾已被兩個皇宮侍衛用繩索捆了,一人仗劍開路,一人架著王振乾繞道而走,後面還跟著四個刑部巡捕。

  這情景看到俞劍英眼中,直似一把利劍透心。大喊一聲,拔劍躍起,左腕揚起處,兩支燕尾追魂鏢電射而出,兩聲慘叫中,圍斗陸文魁的兩侍衛首先栽倒。俞劍英跟著凌空下擊,驚虹劍左擺右掃,纏鬥童維南的三個刑部巡捕一斷臂,一個被攔腰截斷,另一個心裡一驚,被老武師一刀劈成兩半。

  俞小俠發動太快,岳鳳坤、鄧一鳴兩個高手站在身側,竟是攔他不及。等他們雙劍並出,搶攻上去,已是晚了一步,俞劍英已替燕山一雕和童維南解了圍困,這當兒救人要緊,誰還有慈悲心腸。童維南一飛叉打傷圍攻高三寶的一個巡捕,高三寶趁勢搶到一柄單刀,陸文魁透風鏢兩支齊發,挾著兩縷尖風向圍攻毒娘子的粱子平、徐彪打去,這兩鏢雖未傷兩人,卻逼得兩人一閃身,姚小華借勢猛揮摺扇一招“判官翻簿”,打傷一個巡捕。就這一瞬工夫,已被她緩過了手,那無疑閻王爺差出了要命小鬼。只見她,玉腕揚處奪命砂滿天飛舞,連聲慘叫中,總有四五個中砂倒地,梁子平、徐彪也嚇得打了個冷顫,不敢搶攻。

  俞劍英回首一絕招“海市蜃樓”,劍化一團白光擋住了鄧一鳴和岳鳳坤兩人攻勢,大聲喊道:“你們快去搶人!”其實他這話是多餘開口,陸文魁、童維南、高三寶已早追了上去,毒娘子右手摺扇,左手扣毒砂攔路斷後,幾個未傷侍衛和巡捕,竟是不敢緊追,連梁子平、徐彪也卻步不前。

  俞劍英獨鬥岳鳳坤、鄧一鳴兩個高手,他知道兩人劍法都達爐火純青之境,只要讓他們衝過去一個,陸文魁、童維南都無法抵擋。手中驚虹劍連展絕學,光化瑞氣,劍舞飄飛,忽而刺向鄧一鳴,倏而轉指岳鳳坤,驚虹劍結成了一片光幕,力阻鄧一鳴、岳鳳坤,難越雷池一步。

  神劍手和岳鳳坤雙劍聯手後,聲勢自非凡響,金風閃閃,隱帶雷鳴,兩道匹練銀虹天橋如出水神龍,三支劍盤旋飛舞,剎那時人影俱杳。雪地上只看見一片白光翻滾,三個人這一場鬥劍火拚,確為武林罕見奇觀,那些未傷的侍衛巡捕,忘記了去追捕欽犯,站一邊看個眼發直,連毒娘子也看得杏眼圓睜,慢慢的垂下了手中摺扇。

  耳聞鄧一鳴一聲虎吼,劍法一變,展開快攻,劍柄打閃,冷風捲雲,全指向俞小俠上盤要害。岳鳳坤配合神劍手搶攻上盤,長劍密攻中下兩路,這兩位武林中出類拔萃高手,雙劍施出分攻合擊招數,俞劍英立感到應付困難,逼得他連連後退。

  毒娘子姚小華看出劍英不敵,嬌喊一聲,摺扇揮動,向前衝去。這女人本就心狠手辣,又愛遷怒別人,心裡一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嬌喊聲中,左手毒砂隨勢打出,幾個全神貫注三人鬥劍的侍衛巡捕,冷不妨被她毒砂打中,幾聲淒厲刺耳的慘叫,震盪谷中一片回鳴。慘叫聲中,姚小華手舞摺扇,向前衝去。梁子平、徐彪警覺到趕來攔截,被她又一把七毒奪命砂,逼得兩個連跳帶滾,翻退了一丈多遠。姚小華衣袂飄風,幾個縱躍已近劍英,無奈三人劍光錯落,纏鬥在一起,哪裡能分出敵找來,毒娘子手扣一把毒砂,站一邊沒法子打出去。

  這當兒鄧一鳴、岳鳳坤兩支劍佔盡優勢,俞劍英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力,尤以岳鳳坤搶攻下盤的一支劍,招招不離俞小俠關節穴道。驀的岳鳳坤劍旋“霧斂雲收”,俞小俠左大腿被劍鋒劃下一道一寸多口子,血流如注,雪地染紅。

  俞劍英長嘯一聲,一招“橫掃千軍”,盪開了鄧一鳴手中寶劍,借勢躍出去一丈多遠。岳鳳坤人隨劍起,捲風緊迫,被毒娘子一把毒砂,逼得他著地翻滾,退了下去。

  劍英撕下一角衣服,包好傷勢,隨手從懷中取出一粒百轉還魂丹吞下,低頭看左腿,大半條褲子已被鮮血浸透。苦笑一下,緩步走過毒娘子,姚小華正怒瞪杏眼,倒豎柳眉,右手摺扇,左手毒砂,注視著岳鳳坤。她眼中放射出萬丈怒焰,神色緊張異常,一眼看到劍英,眼光忽變成無限憐惜,低聲問道:“兄弟不妨事麼?你看血都濕透了一條褲管。”

  劍英搖搖頭答道:“不要緊,你快去幫助陸老英雄保護王大俠!”

  毒娘子一臉淒愴神色道:“他們兩個人,你只有一個,再說你又受了傷,我在這裡幫你。”

  俞劍英回頭喝道:“誰要你幫我,快去幫助陸老英雄,他們恐怕擋不住侍衛,巡捕人多。”

  姚小華勉強一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啦!”

  俞劍英點點頭,毒娘子嬌軀一轉,向後面奔去,俞小俠驚虹劍一橫,望望左邊一座高峰笑道:“二位劍術高明,小弟佩服的很,今天俞劍英捨命奉陪,我們不見真章不散。我們最好在峰頂上一決生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鄧一鳴大笑道:“這是再好沒有,我先奉陪閣下……”轉頭望著岳鳳坤笑道:“等我葬身懸崖之後,你再出手吧!”說罷一轉身向東面峰頂跑去。

  猛聽岳鳳坤喊道:“站住。”神劍手一停步,岳鳳坤一聲長笑說道:“還是由小弟先陪俞小俠,我如送命劍下後,你替我收屍。”

  俞劍英揮劍一笑道:“二位就一起上吧!你們如果分開打,決不是我敵手。”幾句說的鄧一鳴、岳鳳坤臉上一紅,可是他們心裡明白劍英這幾句話並不是過甚其詞,剛才兩人聯劍合攻,已領教了俞小俠的劍術,如果他們分開來,和劍英單打獨鬥,實在沒有制勝把握。不過兩人都是成名武林的人物,又都很自負,兩個人打一個,敗了自是無顏再見天下英雄,就是勝了也不算光榮,一時間弄得進退兩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4:34

五十四

  俞劍英看兩人臉色,已知他們心意,一揚驚虹劍笑道:“我這支劍是寶刃,削鐵如泥,兵刃上佔了優勢,你們兩個攻我一個,正好算扯平。”說過話,不再等兩人回答,仰天一聲長嘯,仗劍向峰邊奔去。鄧一鳴、岳鳳坤急起直追,三條人影如出塵鷹群,起落在那千尋峭壁之上。這時壁上突出的山石、矮松,不少被雪掩住,一腳踏錯,就得摔下山來,看上去端的驚險百出,觸目驚心。

  約有一頓飯工夫,俞劍英首先登上峰頂,看上面不過有半畝地大小,而且高低不平,處處突岩積雪。這峰是北迴谷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向下看群山環繞,只到峰腰,再看峰底人如蟻,在滿地白雪上晃動。峰高氣寒,冷風如劍,此時大雪已住,雪斂天晴,西斜陽光,耀跟刺目。俞劍英仗劍迎風,待鄧一鳴、岳鳳坤登峰頂之後,大笑道:“白雪峰頂,氣象萬千,濺血此處,雖死何憾,二位請進招吧!”

  岳鳳坤長劍一領,首先發難,一招“寒夜吐蕊”直刺前胸,俞劍英仰身一翻,避開一劍,岳鳳坤第二招“玉帶圍腰”又到,俞小劍拔身一躍,飛起一丈多高,劍尖掠足掃過。岳鳳坤趁勢飛擊,一劍人“穿雲摘月”,俞小俠突展絕學“梯雲縱”,不著實物,又升起一丈多高,飄然落在兩丈以外。岳鳳坤三招猛攻,都被劍英避過,橫劍停步,含怒喝道:“俞劍英,你為什麼不還手?”

  俞劍英劍眉一揚答道:“岳兄苦苦追求小弟比劍,我知你恨我奪愛白燕兒,其實這中間因果恩怨,叫我也沒法子解說地清楚,不管怎樣說,俞劍英已造成千古大恨。”忽然他一咬牙又厲聲喝道:“岳鳳坤,我讓三招,又中你一劍,孽清債盡,你傷了我師姊一筆賬,也該清還。”說完話,寶劍打閃,一招“流沙千里”猛刺過去。

  岳鳳坤知他是寶刃,不敢硬接,閃身避劍,回掃中盤。劍英長笑一聲,展開疾攻,劍搖寒星萬點,光化活蛇繞身,一連搶攻二十幾招,所岳鳳坤逼到峰側一角,只要俞小俠再用幾招煞手,岳鳳坤不濺血劍下,也得葬身懸崖。

  俞劍英收劍停攻,轉頭望著鄧一鳴喝道:“他不敢接我寶刃,處處受制吃虧,你如不動手,他決難支持到一百個回合,再說你們聯劍並上,俞某人也未必落敗!”

  幾句話激的鄧一鳴頂門冒火,冷笑一聲說道:“你處處逼我們雙劍合攻,自信手中寶劍無敵,今天如果我們陳屍峰頂,算死得心服口服,如果勝了你,鄧一鳴自斷左手,謝罪武林,俞劍英,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接招了。”說完話,躍起一劍劈去。

  鄧一鳴長劍展開,全是殺手毒招,岳鳳坤回身搶攻,俞劍英展開奇門八卦劍法,力敵兩人,三支劍交結成一團白光,在半畝大小的峰頂上,滾來滾去,卻不聞兵刃交擊的聲音。劍風帶飛起陣陣積雪,遠望峰頂,劍氣彌天,如雲如霧,三個武林中傑出的劍客,在那積雪峰頂,展開一場生死於瞬息的決鬥,撲躍騰擊,絕招百出。不大工夫,已鬥到百回以上。

  正當三人激鬥猛烈的時候,北迴谷又來了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穿一身青緞子勁裝疾服,外罩羊皮風氅。他一見峰上瀰漫的劍氣,立時如飛趕到峰下,右手扯下風氅丟在地上,手足並用,向峰頂攀去。他身法靈巧,輕功造詣很深,不過那崖壁太高,足足爬有一頓飯的工夫,才到達峰頂。

  這當兒俞劍英正發神威,驚虹劍猶如冰雹驟雨,迫得鄧一鳴、岳鳳坤有守無攻。驀地裡俞小俠一招“浪捲漁舟”,劍光過處,一片龍吟虎嘯,岳鳳坤手中長劍,被寶劍一截兩斷,鄧一鳴劍施“金剛掣尾”冒險搶救,被劍英回劍一招“焦扇逐火”迫退三步,冰鋒打閃,又圈向岳鳳坤去,光如匹練,耀眼奪目。

  岳鳳坤無劍接招,只有翻身避招。劍英真火既動,殺機隨起,身隨劍進,追刺後心。劍尖顫動,一閃而至,岳鳳坤再想躲開已是不及,眼看驚虹劍就要透胸而過。

  猛聽一聲尖銳的叫喊:“不要傷他。”隨著這句話,一支劍橫裡捲來,俞小俠順勢一揮,來劍又被截斷,退步一看,岳鳳坤身邊多一個青衣少年。這變故突如其來,大家都停劍住手。

  劍英定下神才看出那是玉玲喬裝,白燕兒已先開口講話說道:“怎麼?你不認識我?我從綠竹堡追你到合肥,從合肥又追到北京,總算在這裡見到了你。”

  劍英星目中神光如電,把玉玲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淡淡說道:“我陳師姊是不是到了你們綠竹堡?”

  玉玲點點頭道:“我已和雲姊姊見過一面。”白燕兒話未完,劍英接口又問道:“她受了傷是嗎?”

  玉玲又點點頭。

  俞劍英冷笑一聲道:“你看我左腿的傷勢是不是比我師姊還重?”

  程玉玲登上峰頂,正趕上岳鳳坤陷身危境,她救了岳鳳坤命後,兩隻眼又一直盯在劍英臉上,聞言低頭一看,見劍英左腿上半條褲管全是血跡,經過寒風吹後,凝在褲管上,傷處還不停往外面滴著鮮血。王玲啊呀一聲,撲在劍英膝前,抱著他一條受傷左腿,抬頭流淚問道:“弟弟,誰把你傷成這樣?”

  俞小俠一退步,掙脫白燕兒抱的左腿,冷冷答道:“誰?岳鳳坤,他傷了我師姊,又追到京都來和我拚命,他幫助官府來燕山北迴谷捉拿童老英雄,剛才山下一劍幾乎使我斷去了一條左腿,當我要斃他劍下時你卻趕來,也許事情是碰巧……”

  說這裡一頓,劍指岳鳳坤厲聲喝道:“白燕兒人已來此,你有話盡可問她,你傷我師姊,和刺我一劍,這筆債衝著白燕兒,也就此拉倒。今後我們是敵是友全由你姓岳的自主,等我俞劍英心願完成後,總會使你瞭解俞劍英是不是人間賤丈夫。”說完話,回身就走,縱躍如飛,下峰而去。

  白燕兒聽完劍英話,心如刀絞,縱躍而起,跋步狂追。一面跑一面大聲喊道:“俞劍英,你讓我說幾句話再走好嗎?”

  程玉玲拚命急追,一腳踏錯,驚叫一聲全身向斷崖下栽去。這聲驚叫,震盪得山谷齊鳴,俞劍英回頭看,見玉玲由斷崖摔下,不由一陣傷心,淚湧眼眶,正想趕去相救,猛見兩條人影由峰頂掠下,快如離弦弩劍。岳鳳坤和鄧一鳴已一齊撲下,岳鳳坤更是忘了自身危險,直似餓鷹攫食,隕星飛瀉,一腳踏在雪上,自己也失足跌倒,雖然如此,他仍是借勢把玉玲抱在懷中,兩人一道向下滾。岳鳳坤右手抱著玉玲,左手在斷崖中亂抓,鄧一鳴探身出手連抓幾次,沒有抓住。

  俞劍英縱身直躍,施展出絕頂輕功,由峰腰中橫向兩人撲去。

  俞小俠心急如火,快如飄風閃電,連著幾個飛縱,已攔在兩人前面。劍英腳底踏實,右臂運起功力,對著兩急滾而下的身子一掌推去,立時有一股強力隨掌而出,岳鳳坤吃劍英掌力一擋,左手抓住一塊山石,右手仍抱著白燕兒挺身坐起,俞小俠救了兩人,不自主滾出兩滴淚水,人卻又轉過身子,向峰下急奔而去。

  岳鳳坤坐起後低頭一看,白燕兒已連驚帶急暈了過去。鄧一鳴站在跟前低聲問道:“兄弟,她是不是白燕兒程玉玲?”岳鳳坤點點頭,鄧一鳴嘆口氣道:“俞劍英救了你們。”

  岳鳳坤聞言低頭,向下看去,俞劍英已走的只剩下一點黑影。岳鳳坤一時間百感交集,想謝俞劍英幾句,知他已聽不見,轉頭望著鄧一鳴說道:“鳴兄,小弟有件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神劍手正色答道:“兄弟,你怎能這樣問呢?我們兄弟情逾手足,我為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什麼事你說吧!”

  岳鳳坤含笑說道:“你不要再搜拿王振乾了,也不要再回皇宮去了。”

  鄧一鳴仰天一聲長笑道:“我已敗在俞劍英的劍下,捉拿王振乾這件事自當罷論,不過我還得回皇宮一次。幾年來皇帝待我太好,不辭而別,非我自願,無論如何我得回去一次,見見他。”

  岳鳳坤笑道:“好,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我在燕山方面,找個地方替白燕兒養息等你,你來了咱們一塊兒去給俞劍英幫忙。”

  鄧一鳴奇道:“給俞劍英幫忙,他比我們強多了,我們插得上手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4:53

五十五

  岳鳳坤搖搖頭笑道:“話不是這麼說,他強煞也是一個人,我知道他剛才在峰頂上所說的心願,是赴約嶺南魔窟,五陰峰金霞宮妖人眾多,而且個個都有一身本領,他一個人功夫再好也難打過別人人多,所以我們要去幫助他。”

  鄧一鳴點點頭笑道:“好,就依你,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安置了白燕兒再說。”

  岳鳳坤抱著白燕兒站起來,低頭看她人還未醒,鼻息中幽香陣陣,直撲到臉上,岳鳳坤長長嘆息一聲,跟在鄧一鳴身後,向峰下走去。

  這時北迴谷中戰鬥早已結束,剛才刀光劍影,只餘一些屍體血污,鄧一鳴看自己帶來皇宮侍衛中也有幾具死屍橫躺雪地,還有些中了姚小華七毒奪命砂,未死傷者,輾轉呻吟地上。未傷的侍衛、巡捕卻一個未見到,神劍手默想他們必是去追燕山一雕等去了。

  岳鳳坤、鄧一鳴感嘆一陣,離開了北迴谷中,展開輕功飛行身法,依入谷原路出山。

  兩個人都有著超絕的輕功,又在情急之下趕路,快的如狂奔怒馬,到天色還未入暮,已出了燕山。

  白燕兒悠悠醒了過來,睜眼看自己被岳鳳坤緊抱懷中,不由又羞又急,嬌喊一聲:“你快點放開我!”兩臂一用力,想掙脫岳鳳坤的懷抱。

  岳鳳坤猝不及防,被她兩臂一張之力,掙脫身子,哪知白燕兒羞急中一用力,人又昏了過去,呼的一聲摔在地上。

  她人暈過去,自是無法解救,這一下摔的倒是不輕,岳鳳坤一時間怔在那兒,忘了救人,過半晌才蹲下去替她推穴活血。程玉玲身心都受了損傷,岳鳳坤足足替她推拿了一刻工夫,白燕兒才醒了過來。她神志恢復後,挺身坐起,秀目凝神,四下張望,看四周景物已不是北迴谷了。仰起臉想了一陣,淡淡問道:“我從斷崖上跌下,是你救了我嗎?”

  岳鳳坤苦笑一下答道:“我因急於救你,也失足和你一塊跌下,是俞劍英救了我們兩個。”

  程玉玲嗯了一聲,又問道:“這是什麼地方,離北迴谷多遠了?”

  岳鳳坤答道:“離北迴谷一百多里了,我們已出了燕山。”

  玉玲緩緩伸出玉手,理理鬢邊亂發,原來她戴的一頂武生巾,已在失足墜崖中失落。現在地身上雖是一身男裝,頭上卻是一頭蓬亂秀髮,玉玲理過亂發,幽幽問道:“這一百多里山路,都是你抱著我走的嗎?”

  岳鳳坤點點頭道:“因為你人已昏迷過去,我是不得已才抱著你走!”

  白燕兒搖搖頭,微笑道:“那你一定走的很累是嗎?”岳鳳坤道:“不太累!”

  玉玲又問道:“俞劍英到哪裡去了呢?”

  岳鳳坤嘆息一聲答道:“他救過我們後,就如飛而去,到哪裡卻不知道。”

  玉玲臉色一變,落下來兩顆淚珠,強笑道:“他走時,沒有和你講什麼話嗎?也沒有提過我一句?”

  岳鳳坤搖搖頭。

  五玲又強著笑道:“他救了你的命,你還恨他不恨,是不是還要和他拚命?”

  岳鳳坤道:“我已敗在俞劍英劍下,自是無顏再和他拚命。何況他還救了我們兩人的命,我不再恨他了。”

  白燕兒臉上浮現一絲歡愉的笑意,指著岳風坤身邊的鄧一鳴問道:“這位是誰?”

  岳鳳坤答道:“是我結盟義兄,他叫鄧一鳴,人稱神劍手,他現在任皇宮侍衛長。”

  程玉玲笑容收斂,無限淒傷。說道:“原來你真的幫助官府中人捉拿他?那就勿怪連我也恨上了,你知不知道,他殺官是為了替父報仇!”

  岳鳳坤愣一下答道:“這個我的確是不知道,我義兄鄧一鳴雖任侍衛長之職,但卻是位俠肝義膽的大丈夫,他來燕山北迴谷捉拿行刺飲犯王振乾,並沒有約我同來,我和俞劍英比劍,全是為了……”

  程玉玲接口道:“全是為了我,是嗎?不過我要告訴你,什麼錯都和俞劍英沒有關係,全是我一人造成。岳鳳坤,程玉玲這生負了你一番深情,來生變犬馬,結草啣環以報……”

  岳鳳坤突然仰臉一聲長笑,笑聲中有著無限悲壯幽傷。說道:“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岳鳳坤今生無福和你白首終生,這也是天意緣分,但我的心堅逾鋼鐵,至死不渝,你如果不恨我,就叫我一聲哥哥吧!”

  岳鳳坤幾句話,字字血淚,聽得程玉玲傷心千回,愁腸百折,她一時哪還能克制得住沸騰熱情,哭喊一聲:“坤哥哥……”便向岳鳳坤懷中投去。

  這種人間至情至性的流露,看的素厭女色的鄧一鳴也流下兩行英雄眼淚。

  白燕兒被岳鳳坤幾句話激盪起氾濫熱情,嬌軀投懷,淚落如雨。忽然她腦際中閃電般升起—個念頭,不自禁打了一個冷顫,一腔熱情,頓時平復。抬起淚眼,見岳鳳坤右於正輕撫著自己秀髮,神色中深情無限,程玉玲一下子由岳鳳坤懷中躍起,狂喊道:“找對不住英弟弟,絕不能負他,我要找俞劍英去……”她汪叫著向前奔跑,猛覺血氣一湧,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人又栽倒地上。

  岳鳳坤追幾步蹲在地上,看她嘴角間,鮮血仍汩汩而出,面色如紙,知她悲恨交加下,傷了中元。立時由懷中取出一粒救急丹藥,放入王玲口中,替她把脈。這一把脈,幾乎使岳鳳坤一個身子冷了半截,他發覺白燕兒已有了近兩月的身孕。

  鄧一鳴看岳鳳坤把著左腕脈門,一張臉顏色漸變,越看越覺不對,立時伸手在岳鳳坤背裸穴上輕輕一拍,岳鳳坤打了一個哆嗦,恢復了神智,長嘆一聲,淚水湧出。

  鄧一鳴皺著眉道:“兄弟,你應該暫壓傷痛,救人要緊!”

  岳鳳坤答道:“她悲傷過度損及中元,又傷了……”他本想說傷了胎氣,話衝口邊又嚥了回去。停頓一下接著說道:“她內傷很重,短時間恐怕是無法復元了。”

  神劍手遙指正南方一座小山村說道:“程姑娘既需較長時日療養,那你們就暫到前面那座小村落中住下,我相信以兄弟精深醫理,必可使白燕兒近日復元。我回京城一趟,十日內再來這裡找你們。”說畢,立時展開飛行身法,自回京都而去。

  岳鳳坤看鄧一鳴背影在冬日晚霞裡悄失,連一句送別的話也說不出來。

  岳鳳坤一陣傷心,淚珠兒掉在玉玲臉上,無限感傷中抱起僅存一息的白燕兒,向正南方那座小村落中走去。他此刻心頭裡說不出是愛是恨,只感到一片茫然……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客人,你同伴是不是得了急病?”

  聲音不大,那似寒夜裡一聲警鐘,把岳鳳坤從恩怨的迷醉中驚醒過來,定神一看,已進入村中。身側一位手握竹杖,身穿棉袍的老人,滿臉慈愛憐惜,注視著岳鳳坤和他懷抱中的程玉玲。

  岳鳳坤嘆息一聲答道:“是摔傷了,請老丈借用一間空房,讓她養息幾天。”

  老人道:“在家千般易,出門一時難。出門人再遇上這種意外,實在不幸呀!寒舍還有二間空房,客人請隨我來吧!”說完,轉身帶路,引著岳鳳坤進了一座茅房。

  這是靠近燕山的一個小村,只不過住著七八戶人家,茅舍竹籬,一派山村風光。老人帶領岳鳳坤進了小村最南邊一座竹籬中,雖是幾間茅屋,但裡面卻打掃的相當乾淨。老人進了門,高聲喊道:“巧姑,快來把北屋裡(北方土話即北廂房)打掃一下,有客人來啦。”

  正房裡應著走出來一個黑布褲襖的大姑娘,說年齡大約十七八歲,一條直垂到後臀上的大辮子,烏黑髮光,纖長身材,繡花布鞋,粉面柳腰,櫻唇微殷,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山村裡有這樣漂亮的姑娘倒是少見。她微帶羞意,打量了岳鳳坤一眼,看到白燕兒長發蓬亂,微覺一愕,老人已開口說道:“我倒忘了問客人貴姓?”

  岳鳳坤低聲答道:“我姓岳,請教老伯伯高姓?”

  老人微笑道:“我叫王大福,這地方叫小王坡,這裡住的幾家人都姓王,等巧姑打掃過房子,安頓了病人,我們再談,我到廚下去先給你們弄點東西吃吃。”

  岳鳳坤想說幾句感謝的話,但看人家父女臉上的誠懇神色,覺得說出來反是多餘,把衝到口邊的幾句話,又趕忙嚥下肚子,點點頭算是表示謝意。

  巧姑打掃好房間,倚著門低聲說道:“大爺,房間打掃好了。”岳鳳坤立刻抱起白燕兒道:“謝謝你啦,姑娘。”

  岳鳳坤抱著玉玲進了北屋,這房子共分內外兩間,裡面一間,竹榻上早已鋪好床單,雖是布質,卻很清潔,岳鳳坤把玉玲放到竹榻上,巧姑捧著一盆熱水進來,很耐心地替玉玲洗去嘴上血跡。

  岳鳳坤道:“這地方有藥店嗎?”

  巧姑道:“藥店倒沒有,不過我爹爹常常替村子裡的人看病,我們家裡收藏有藥材。不過不全,你要什麼跟我講,我去看看有沒有。”

  岳鳳坤說了幾種藥物,巧姑一一記下,不大工夫倒是一樣不缺的拿來。岳鳳坤親自秤了份量,調配好,托巧姑代為煎藥。自己強抑悲傷,運起內功,以本身元氣助白燕兒活血暢脈。果然不到一刻工夫,程玉玲悠悠醒來,睜眼看岳鳳坤正以內功在自己各處穴道推拿,他手掌至處,必有一股熱流浸入體內,而岳鳳坤頭上卻是汗水如豆,不停滾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5:04

五十六

  白燕兒知道,這是武林中一種極高療傷法子,療傷人以本身真氣功力,助傷者暢血清神,傷者固是獲益不淺,但療傷人卻受損極大。白燕兒看岳鳳坤如此對待自己,一陣感愧難過,流下兩滴淚,握住岳鳳坤一隻手道:“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程玉玲慚愧死了。”

  岳鳳坤右手任玉玲握住,左袖擦下臉上汗水笑道:“你不要想這些事,快閉上眼睛好好養神,你傷得很重。”

  白燕兒笑道:“我知道,恐怕我不會好了……”

  岳鳳坤淡淡笑道:“現在你好好養息要緊,只要你心情能夠愉快起來,很快就可以好起來,你放心吧!你病好了,我就離開你,以後再不攪在你和俞劍英中間,現在我都知道啦。”

  白燕兒停住哭聲問道:“你……你知道了什麼?”

  岳鳳坤看她急得柳眉倒豎,心裡又恨又憐,一皺劍眉,微笑答道:“我替你把脈,無意中發覺,難道你真的還要騙我嗎?”

  白燕兒聽得一陣羞急,蒼白的臉上,泛上了兩頰羞紅,閉上兩隻眼。過了半晌,忽然她睜開眼,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過後,秀眉深注著岳鳳坤問道:“你是不是說我懷了孕,肚裡有了孩子?”

  岳鳳坤點點頭。程玉玲笑道:“白燕兒殘花敗柳,我不配愛你,知道嗎?你快些請走吧!”岳鳳坤只覺得心如刀絞,哪裡還忍得下去,正要離開,回頭見巧姑手捧煎好的藥碗,用奇異地眼光怔怔的望著他,臉上是一片茫然神色。

  岳鳳坤心痛到了極處,仰面一陣大笑,道:“程玉玲,你放心,等你病勢好轉,岳鳳坤立刻就走,現在不管你如何罵我,我也要替你看病。”

  說完後,接過巧姑手中藥碗,緩步對著竹榻走去,白燕兒閉上眼,心裡面湧起無限愧疚。

  岳鳳坤走到榻邊流淚說道:“你的病相當嚴重,快吃了這碗藥吧!你就要死也該再見俞劍英一面,我想你必然有很多話要對他說。”

  幾句話正觸著玉玲心事,立時打消了求死之念,慢慢睜開眼,掙扎坐起,一口氣喝完了岳鳳坤手中藥水,勉強笑一下說道:“岳鳳坤,你恨我?”

  岳鳳坤搖搖頭道:“你沒有錯,錯的是我自己……”白燕兒嘆口氣接道:“如果來生我還能變人,當報答你一番深情。”

  岳鳳坤笑道:“這是孩子話,我不信人死了還有來生,現在你什麼也不要想,安心的把病養好再說。”

  程玉玲苦笑一下答道:“你認為我真的還會好嗎?我吃藥是不願再傷你心,我知道,恐怕我無法再撐過三天……”

  岳鳳坤截住她的話,一臉堅決神色,答道:“你不要再這樣想,你決不會死,如果你肯聽我的話,三天內我保證你的病勢全好,再休息幾天,等我義兄鄧一鳴來了之後,我們一塊兒去找俞劍英。”

  玉玲淒涼一笑答道:“你醫理精妙我知道,可是我的病太重,你一片好心恐怕是白費了。俞劍英不會再理我了,再說他走時又沒有說到什麼地方,江湖上這樣大,你到哪裡去找他。哥哥,我快要死了,你還騙我。”

  岳鳳坤聽得感慨無限,心中隱隱作痛。但外形上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笑道:“你病情雖重,我卻有能力使你復元,去找俞劍英更不是騙你,我想他一定要到嶺南五陰峰金霞宮去趕約,我們去找他,也順便助他一臂之力,他劍術武學,雖比我和義兄都好,但究竟是人單勢孤。”

  幾句話,聽得白燕兒面泛笑意,答道:“要是我真能不死,就和你們一塊兒去吟南魔窟找他,如能見到他,我必設法使你們消除誤會。”

  岳鳳坤苦笑一下道:“我們之間的誤會,永遠沒法子消除,我到嶺南去幫助他,是答謝他救命之情。”

  白燕兒和岳鳳坤在小王坡又住了三天。這三天中,玉玲在岳鳳坤細心照料之下,逐漸復元,此時她心中對岳鳳坤確有著說不出的感激,也覺得太對不住他,所以她病勢好轉之後,對待岳鳳坤已不像過去那樣冷淡,變得處處溫柔和婉。

  第五天上,程玉玲已完全好了,岳鳳坤帶她到村外散步,晚霞流照,紅雲如火。深冬季節裡難遇上這種好天氣,兩個人興致勃勃,不知不覺走出了兩三里路,翻過了兩道淺山,岳鳳坤怕玉玲病剛好,體力不支,望著她無服深情地問道:“你的病剛好,不要累著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下吧!”

  白燕兒點點頭還給他一個微笑,兩人在淺山一角,找兩塊大山石對面坐下,岳鳳坤抬頭看晚霞逐漸隱沒,心中感慨萬千,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

  白燕兒望著他向道:“你又想到了什麼事嘆氣呢?”

  岳鳳坤笑道:“我在想人生和要落的太陽一樣,最美麗的時光也最短促。”說罷又嘆口氣,低吟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程玉玲笑著截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正當有為之年,為什麼要想這些?”

  岳鳳坤淒苦一笑答道:“過去我確實自負,但自和俞劍英比劍之後,狂傲之氣,完全消失。他武功劍術比我高明多了,現在我已是萬念俱灰,爭名武林,逐鹿江湖薩雄心都沒有了。只等我盟兄鄧一鳴來後,我們一起趕往嶺南五陰峰金霞宮去,幫助俞劍英完成履約魔窟之願,假如這一仗我還能僥倖不死,也要披髮入山,面壁參禪,不再涉足塵世了。”

  程玉玲聽完話,心中難過,想勸慰他幾句,但不知從哪裡說起才對。閉上眼滾下兩顆晶瑩淚珠,一時間相對無言。默坐良久,岳鳳坤才緩緩起身笑道:“天時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回到了王宅,已是暮色蒼茫的掌燈時候。巧姑正倚門殷望,見兩人歸來,迎上去笑道:“有客人來找你們,等了很久啦。”岳鳳坤心想可能是鄧一鳴來了,立時加快了腳步進去,果然是神劍手。他正坐正屋竹椅上和巧姑的父親聊天。見岳鳳坤和白燕兒一前一後進了門,滿臉肅穆神色,起身說道:“俞劍英在京城中又殺了人,而且殺的又是一品大員,皇上為此事震怒異常,面飭小兄限期破案!”

  岳鳳坤問道:“殺的什麼人?”

  鄧一鳴嘆口氣道:“刑部尚書魏道宗一家老少八口,這人固然是大奸巨惡,死之應得,但俞劍英這做法也太狠了點兒,而且殺人後留下姓名,這是誠心和我過不去。為此事小兄頗難自決,趕上這件事,也使我很難開口說出辭職的事,小兄此來心意,是告訴兄弟一聲,嶺南之約,暫作罷論,無論如何,我得辦清楚這件案子。”

  岳鳳坤怔了半晌,道:“你不是他的敵手。”

  鄧一鳴仰臉笑道:“這不能算江湖上比武私鬥,我可以邀人助戰,難道武林中就沒人能打得過他嗎?”

  岳鳳坤又問道:“你準備大舉邀人,去對付他?”

  鄧一鳴道:“那也不必,我只請兩個人就夠了。”

  岳鳳坤又追著問道:“在江北武林道上人物中,找還想不出有誰能和俞劍英一較長短?”

  鄧一鳴看了岳鳳坤良久後,低聲答道:“你聽過燕趙雙殘嗎?”

  岳鳳坤心裡一驚,問道:“怎麼,這兩個老怪物還活在世上嗎?”

  鄧一鳴微笑道:“不但還活在世上,而且就在北京附近玉泉山中。二十年潛修面壁,他們的功力較過去更為深厚了,除了燕趙雙殘之外,江北武林道上,也許真的沒有人能和俞劍英對手比劍了。”

  岳鳳坤聽完話,低下頭沉吟不語。他心裡湧上恩、怨兩種不同滋味。轉頭看看玉玲,見她粉臉上冷若冰霜,兩隻圓圓大眼中,神光如電,岳鳳坤心中一涼,抬起頭望著鄧一嗚笑道:“你不能這樣對付他,他救過我的命。”

  神劍手忽的兩眼圓睜,面色鐵青,答道:“你要我棄職潛逃,背叛皇室,把半生英名付之東流水,落個萬人唾罵的罪名嗎?”

  程玉玲冷笑一聲接道:“俞劍英也饒過你一條命,再說燕趙雙殘不見得就準能勝得了他。七尺男兒漢一諾千金,你答應過你義弟到嶺南幫助俞劍英踐約魔窟,五陰峰金霞宮惡名震江湖,蕩平嶺南魔窟,何異替武林除一大害。你在皇宮中可以享盡人間富貴,但無法獲得到武林同道敬仰,俞劍英出身宦門,家世煊赫,他父親官拜到一品封疆大吏,廉正愛民,一方敬仰,他為懲治下屬枉法遭忌,落得滿門慘死。”

  言此稍停,又道:“俞劍英為父母報仇,是克盡人子之道,殺的又是貪官惡吏,那無疑為民除害,這還是武林中俠義本色。他劍誅魏道宗一家八口,並沒有波及僕婦無辜,你說他狠了點兒,我也承認,但他並沒有做錯事情。你認為,你邀請高手拿住俞劍英,可保著你半世英名,其實那才是助紂為虐,才真為武林同道唾棄。你答應幫他,現在反而邀人對付他,出爾反爾,算什麼大丈夫,難道你還不如我程玉玲一個弱女,說話算數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5:18

五十七

  白燕兒一席話連激帶罵,鄧一鳴只氣得鬚髮怒張,雙目圓睜,怒視著玉玲,眉目間殺機隱現。

  岳鳳坤怕他在急怒之下,突起發難,也暗裡戒備,準備搶救玉玲。

  白燕兒卻是毫不在乎地又笑著說道:“怎麼,你覺得我在罵你是不是?其實我每句話都是出自肺腑,你一定要找俞劍英我也阻擋不了。可是你和你義弟十餘年道義深情,就先得反臉成仇。”

  程玉玲說完話,轉過頭秀目深注著岳鳳坤,鄧一鳴兩道眼神似電,也落到盟弟臉上,四道眼光似四把利劍,都刺在岳鳳坤的心上。他左右為難,急得頭頂上直冒汗水,過了半晌工夫,岳鳳坤才結結巴巴地說道:“鳴兄,程姑娘的話不錯,你何苦要棧戀皇宮侍衛長的位置,伴君如伴虎。不如急流勇退,我們到嶺南助俞劍英履約之後,我陪你遍游天下名山勝水,然後結廬絕峰,窮究武功秘奧,你就……”

  岳鳳坤話未完,神劍手一聲長嘆道:“罷了,罷了,你不要再說下去。我們就動身趕赴嶺南,俞劍英恐怕已早走兩天了。”

  程玉玲展頗一笑,探深一福道:“你是岳鳳坤的盟兄,我也該叫你一聲大哥/大哥,你別生我的氣,白燕兒年紀輕,不會講話嘛!”

  程姑娘這一做作,害得鄧一鳴哭笑不得,搖著頭嘆口氣道:“你一張嘴實在厲害,鄧一鳴甘心認栽,白燕兒這綽號還不夠適當,不如改叫做百靈鳥兒,你咭咭呱呱叫得又響又脆,今天我算認識你程玉玲了。”

  白燕兒報給他一個微笑,轉頭又望著岳鳳坤眨眨眼睛,岳鳳坤啞巴吃黃連苦在心裡,只好淡談笑道:“俞劍英既已動身,我們也不宜耽擱,今晚上連夜趕路如何?”

  白燕兒笑道:“那是最好不過,我去收拾一下我們就走。”說畢,她轉身往北屋走去。

  一會工夫,白燕兒已提了個包袱站在院裡叫道:“我們走吧!”

  鄧一鳴對巧姑父女拱拱手先出了房門。程玉玲騎上了鄧一鳴騎來的馬,岳鳳坤、鄧一鳴跟在馬後步行。馬蹄聲踏得路上小石子得得作響,天色也更黑了下來,三個人都有著很多感慨,但誰也不說話了。馬蹄聲、腳步聲,在夜幕裡作響,直往萬里外的嶺南趕去。

  再說俞劍英在北迴谷擊敗了鄧一鳴、岳鳳坤雙劍聯攻後,又救了白燕兒岳鳳坤,狂奔下峰而去,他繞過兩座山角,碰見毒娘子和童維南等,正在和皇宮侍衛及刑部中巡捕惡戰。童維南、陸文魁、高三寶,和帶自己到北迴谷的鄉勇,分站四面保護著受傷的王振乾。力拒眾侍衛和巡捕猛攻。姚小華獨自為戰,摺扇生風猛鬥四侍衛。童維南等吃虧在要保護受傷的王振乾,不能放手搶攻。俞劍英見狀,一聲長嘯,驚虹劍猶如打閃,稀世寶刃,削鐵如泥,再加上他一身絕世武學,身法快的出奇,所以他只要出手,差不多每次都有人受傷,果然精芒到處,兵刃和斷臂齊飛,慘叫聲中有兩人栽倒地上。

  皇宮侍衛和刑部巡捕,看他這等來勢,不禁一個個心生寒意,紛紛向後退去。

  徐彪本來力攻燕山一雕,見俞小俠寶劍到處,爭相退避,不由大怒。他自恃有點本領趕來截擊,還不及出手攻人,俞小俠長劍已到,冷風撲面,劍光如電,徐彪連蹦帶跳躲過一劍。可是第二劍又到中盤,情急之下徐彪忘記了俞劍英手中是柄寶刃,手中刀橫裡一架,嗆的一聲單刀變成兩截,他才感到不好,驚虹劍又到前胸。俞劍英最恨投向官府中的武林人物,這和他生身娘濺血開封慘死有關,他心裡早有了這種觀念,徐彪哪還能逃出劍下。只覺前胸一涼,三尺霜鋒透胸而過,俞劍英拔出寶劍,血噴數尺,徐彪一聲啊呀未完,屍體栽倒。

  俞劍英劍斃徐彪之後,震驚了眾侍衛和刑部巡捕,哪裡還敢和他動手,逃命要緊,紛紛退走。

  毒娘子姚小華獨鬥四侍衛,剛剛打個平手,她一見俞小俠無恙歸來,精神一振,摺扇連揮,把敵人逼退幾步。一縱身躍出去一丈多遠,回身時手中已扣了一把毒砂,嬌叱一聲,毒砂出手,丈餘方圓內黑煙瀰漫,四侍衛有三個中了毒砂。

  梁子平本來和徐彪及部分侍衛巡捕合攻童維南等四人,主要的目的是在搶人。他見俞劍英殺徐彪不過兩個回合,心裡一害怕,混入巡捕中逃走。又打了兩支拋手箭,箭如流星,打向毒娘子姚小華的後背。誰知他揚手作勢時已被俞小俠劍英看見,他快俞劍英比他更快,揚手兩支燕尾追魂釘電射而出,四支暗器在距姚小華背後兩三尺處碰在一起,叮叮兩聲全落在地上。

  毒娘子回頭見了這情形,心中大怒,嬌叱一聲,猛向梁子平撲去。她心頭火起,人如掠波燕剪,粱子平略一怔神,姚小華已經撲到,摺扇挾風斜劈上盤,這情勢迫得梁子平只有還手。兩鉤平推“二龍搶珠”,閃閃精光反截毒娘子執扇右臂,粱子平哪有心戀戰下去,一面打,一面在看逃命的機會。

  他四處留神一看,知道今天已無生還的希望,俞劍英橫劍攔住要道,陸文魁、童維南擋在東、北兩面,南面是一座壁立高峰,粱子平看自己陷入絕境,反而鎮靜下來,雙鉤展開迅捷無匹的招數,和毒娘子搶攻。

  一霎時搧風四起,鉤影縱橫,姚小華一心求勝,辣手頻下,絕招連綿。梁子平困獸之鬥,也用出全身本領,交手四十回,天已入暮,仍是半斤八兩,分不出勝負優劣。毒娘子心中發起急來,一聲嬌叱,扇法突變,展開生平絕技,連環十二式,剎那間四面八方都成了姚小華的人影。

  梁子平接了三招,已知招架不住,雙鉤“平分秋色”還了一招想衝出逃命。哪知姚小華這連環十二扇專講究以快打快,十二招連綿回攻,一招比一招迅快,粱子平一心慌圖逃,攻了一招後躍退就走。

  姨小華如影隨形般追到身後,梁子平一躍落地,毒娘子摺扇已到,扇鋒過處,粱子平一條右臂應聲而斷,他疼得仰頭慘叫。哪知頭一仰,扇鋒又到脖子上,這一下劃頸而過,咽喉冒血,一顆頭飛出去八九尺遠。

  姚小華殺了梁子平後,緩步走近俞劍英笑道:“兄弟,你救了我!”

  俞劍英淡淡答道:“你幫了我很大的忙,這點點小事,你還要謝我嗎?”

  毒娘子收了摺扇,柳眉兒一展,笑道:“你還有很多事要做,我想,我活一天就幫你一天,直到我死了為止,別的我都不想啦。”

  俞劍英搖搖頭,道:“那又為什麼呢?”毒娘子淒苦的笑一下,道:“如果我明白為什麼,我就不會再幫你,你恨我、討厭我,但我卻想和你在一起,幾次我都想走,可是走不了。”

  俞小俠望望她,走向王振乾身側,看他瘦骨嶙峋,環目微閉,昔年鋼鐵般的江湖豪客,如今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不禁一陣心酸,跪到他身邊,叫道:“王叔叔,你睜開眼看看英兒,我沒有辜負叔叔一片愛心……”

  他話未說完,已淚水滿頰,鐵筆鎮八方王振乾慢慢睜開一雙環眼,深注劍英半晌,嘴角浮現一絲微笑,有氣無力地說道:“你長這麼大啦,想不到我還能見你一面,我死也瞑目九泉了。”

  俞劍英無限淒傷,道:“王叔叔,你怎麼能這樣想。英兒身上有師父爐中靈丹,你服用後,再養息幾天就可以復元。”說畢,從懷中取出百轉還魂丹,服侍王振乾吃下。

  靈虛上人爐中丹藥,有天下百種奇藥而成,王振乾服用過後,立覺一股熱流布達四肢。約過有一刻工夫,全身頓覺一暢,傷處疼苦也減去不少。要知王振乾在死牢中受盡各種刑具折磨,被燕山一雕救出後,又連夜被運送北迴谷,還未來得及替他療治內外傷勢,皇宮中侍衛和刑部巡捕便跟蹤追來。王振乾在死牢折磨多日,已經是奄奄待斃,再經這一折磨,只剩下嚥氣的份兒。但服過俞劍英身懷靈丹之後,又覺好轉過來,他睜開眼看老友、弟子、俞劍英等環守身側,微微點下頭笑道:“我大概又死不了啦,靈虛上人百轉還魂丹,功能起死回生……”

  俞劍英看王振乾服過丸藥後,精神好轉,但還得養息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復元。幾人就在附近找一家獵戶住下,童維南看燕山一雕為這件事,其門下弟子,死了六個,心中很難過,暗裡把這件事告訴了劍英。

  俞小俠聽完後,心中更加感傷,不覺又勾起他父母仇恨,這才連夜和毒娘子趕到北京,殺了魏道宗一家八口,題字留名後,又趕了回來。

  老武師想起了浙北雙傑,不知生死去向。毒娘子卻笑道:“張氏雙傑如果遇害,那必然要斬首示眾,我再進京去打聽打聽,如果他們被捉下入刑部死牢,我們就再來一次劫牢救人。”

  這女人說走就走,匹馬單槍又入京城。這時整個北京城內還鬧的天翻地覆,刑部尚書一家被殺那還了得,巡梭鐵騎到處搜索嫌疑人犯,盤查嚴密,簡直寸步難行。毒娘子化妝做一個半百賣花老婆婆,竟然被她哄過了盤查鐵騎。她在京城中跑了一天,仍是探不到浙北雙傑消息。夜裡她又冒奇險遍查刑部死牢,但雙傑只似沉海沙石。毒娘子沒辦法,只好連夜出了京城,第二天下午她又趕回燕山,把情形告訴了童維南。

  老武師一時間也想不出這中間曲折,事情到這一步,誰也都沒法可想,只好作罷了,留得日後慢慢探聽。

  俞劍英在燕山又住了四天,王振乾傷勢逐漸好轉,他告訴俞劍英說,自離排雲嶺後,又回開封,為救馬二別子,文昌筆傷了開封捕頭吳一鵬,救出馬二別子後,護送他出城逃走,自己又遍走天涯海角尋訪高三寶。五年苦找,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江南遇上。師徒兩人本想上九華山排雲嶺去探望劍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5:30

五十八

  偏是這時傳出崇禎即位,魏忠賢伏法的消息,王振乾動了替俞瑞祖翻案的心意,他想恩兄心存忠節,接矯詔從容就義,替他翻案,使害他的人受到國法制裁,比手刃害他仇人更能慰他九泉陰靈。

  他動了這個心念,費時近年到處蒐集資料,寫好洋洋數萬言的御狀,單身北上。第一次入皇宮就遇上神劍手鄧一鳴,苦鬥三十回合,王振乾受了兩處劍傷,飛雲白羽箭擋住了鄧一鳴的追趕,逃出皇宮,王振乾在進德鏢局養傷三個月。劍傷才好,但他心還不死,又連入兩次皇宮。但深宮內苑防禦森嚴,根本就沒法子見到皇帝。第三次被他找到了養心殿,崇禎正在燈下批閱奏章,他正想入殿叩見呈上御狀,偏偏又遇上了鄧一鳴巡查到此。這次他受傷被擒,被人誤作行刺欽犯送入刑部死牢,幸得他入牢前毀去身懷御狀,要不然魏道宗早就暗害了他。

  王振乾說出他七年經過,俞劍英只聽得感動異常,含蘊著兩眼淚水說道:“叔叔為替英兒父母昭雪沉冤,受盡了千般磨難,我心裡感……”

  俞劍英話未說完,王振乾忽然大笑起來。他雖服過靈虛上人百轉還魂丹,但因傷勢過重,元氣尚未恢復,這一笑,只笑得滿臉通紅,血翻氣湧,連聲咳嗽,全身顫抖。

  俞劍英心中一驚,連聲問道:“叔叔,你是怎麼啦?”

  王振乾停住了笑聲,咳嗽一陣,答道:“你倒是學會跟我客氣起來,不是俞恩兄一念仁慈,王振乾早就橫屍荒野,我不能及時搶救恩兄夫婦,已是萬罪莫贖。害你生身娘濺血開封,那更是死有餘辜。你對我說起客氣話,比拿刀刺我還難過。”

  俞劍英拜倒地上答道:“英兒年紀輕不會講話,叔叔不要生氣。”王振乾笑道:“我不是生氣,只是感愧。”

  王振乾過經過了兩天養息,身體逐漸復元,俞劍英心中懸念嶺南之約,因為這件事辦完了他才能安心的死。陳紫雲、程玉玲二女恩情並重,自己又失足遺恨千古,恩師望重四海,武林人人敬仰,這件事他如果知道了決不會放過自己,雖有義父八臂神乞桑逸塵允諾承擔,但恩師心意如何,很難預料,而且夾在二女情愛之中,也很難決定取捨……

  俞劍英心念既決,恨不得插翅飛往嶺南,看王振乾傷勢漸癒,提出告別。他說在嶺南和人有約,必需按期履踐。

  王振乾不知內情,看劍英說的鄭重其事,倒是不便攔阻,點點頭對劍英說道:“武林中最重信義,既是和人有約,自是不能失諾,你先走一步,等我元氣稍復,立時到嶺南找你。

  童維南心裡雖明白劍英去嶺南,是赴勾漏山五陰峰金霞宮的約會,但他卻想不出何以如此之急,小孤山和白面鬼王趙森定約限期三年,屈指數來還有兩年多的時間。他心中懷疑,想勸劍英不必太急,可是他話未出口,已被俞小俠示意阻止,童武師不知劍英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不問。

  哪知俞劍英又提意見,他勸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和高三寶陪燕山一雕留在河北,一來保護王振乾,再者慢慢探聽浙北雙傑下落,由他和毒娘子姚小華雙騎先行。

  毒娘子聽劍英這樣一說,猶如三暑天飲了一杯清涼劑,她也不等童維南等開口說話,就搶先開口說道:“這樣子最好不過,我們先走一步,你們等王大俠傷好之後再慢慢來吧!”

  她這幾句話,一下子封住了別人的嘴,老武師和燕山一雕等,誰也不好再講什麼。

  俞劍英心中另有打算,姚小華幾句話算是替他做了擋箭牌,他自然不會反對?

  童維南抬頭望劍英,心裡疑慮重重,長長嘆口氣道:“老弟,你到嶺南赴約,望能多加珍重,姚姑娘久歷江湖,有她跟你一塊走,幫助不小。我再等三五天王大俠傷勢好了之後,到京城裡去探聽浙北雙傑張氏昆仲的消息,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必到嶺南去找你們,你們兩人萬一遇上什麼事,要商量著對付,不可固執己見。”

  俞劍英聽童維南語意充滿關切愛護之情,也聽出他話中含意,誤會自己又愛上了毒娘子姚小華,不過此刻也沒法子解釋。只好苦笑了一下,答道:“晚輩敬領教言就是,我們走。”說罷,和童維南燕山一雕等一一作別,帶著毒娘子飄然而去。

  俞小俠和姚小華離了燕山直向嶺南趕去,如果算他們南下日期和岳鳳坤程玉玲等,前後也不過相差一天,可是這萬里行程上道路分歧,有時五人只相差數里,投宿住店都落一個鎮上,可是始終沒有碰過面。

  單說俞劍英和姚小華一路南下,毒娘子為了路上方便又易了男裝,翩翩少年,風度瀟灑。

  一路上,姚小華變得溫柔異常,她把俞劍英看成了小孩子,體貼照顧的無微不至,綿綿柔情直如輕風拂面,吹人意酣神醉。這又使俞劍英回憶起和玉玲並騎上綠竹堡一段往事,如今舊事重演,只是由白燕兒換成了毒娘子,不同的是姚小華比程玉玲更加大膽,不僅關心到俞劍英吃飯穿衣,而且還照顧到他梳頭洗澡。

  雙騎並進,經過了兩個多月,到了廣西蒼梧縣境,距勾漏山也就不過是兩三百里。這時已是新春二月間,廣西天氣熱,早已是草長鶯飛,花開時節,當天夜裡毒娘子和俞劍英就宿在蒼梧縣中。

  兩三百里行程,不過是兩天工夫即到。第三天上午,兩人已入山區,看峰嶺連綿,一望無涯,也不知五陰峰在什麼地方。姚小華雖是久走江湖,但她一向在江北走動,從未到過嶺南,五陰峰金霞宮雖獲魔窟稱號,可是真正知道在什麼地方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兩個人沿途向樵夫問路,出於意外的都回說不知,俞劍英沒法子,只好向那谷深山高的地方走去。

  漸漸地馬已經無法再走,山勢也愈來愈險,羊徑一線,峰壁如削,聽澗水雷鳴,松濤似海,看山峰重疊,高入雲霄,兩個人只得棄馬步行。

  轉過一個山角,猛聽得毒娘子喊了一聲,道:“兄弟,你看那山谷裡是不是幾匹坐馬。”

  俞劍英順著姚小華手指處望去,果然見山谷中有三匹馬在齧著嫩草,馬上鞍蹬俱全。

  俞劍英回頭對毒娘子道:“看樣子這三匹馬也是入山之人騎來的。”

  姚小華接口笑道:“棄馬入山,自然不會是魔窟妖人的朋友,只是不知什麼人?有這樣的膽量,你是否邀有助拳的人?”

  俞劍英搖著頭道:“沒有。”

  毒娘子一皺柳眉兒道:“這事情看起來有些怪道,三匹馬沒遭野獸吃掉,時間也不會太久。可能是他們今天中午過去,我們快趕一陣,看看前面是不是還有跡象可尋。”

  俞劍英拾頭看天,春日西斜,大約是申初光景。如果姚小華推想不差,和三人相差也就不過是一個時辰左右。如果快趕一程,也許會追到三人,如果三人也是到魔窟尋仇而來,那可以彼此互助一臂之力。立時點點頭,施出輕功提縱身法,和姚小華向前急奔。

  兩人翻過幾道峰嶺,天色已快入暮。姚小華收住步,對劍英笑道:“現在我們已深入山中,隨時就可能遇上敵人。我們不能太累,地勢不熟,更不可以晚上趕路,我看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夜,等明天再走,急也不在這一天兩天。”

  俞劍英也微覺疲乏,細看姚小華頂門上已出了汗,這才想起毒娘子身負有十二袋鐵砂,不由輕輕地嘆口氣道:“姊姊為我吃這樣苦,我心中感愧極了,你那鐵砂分幾袋給我帶上吧!”

  姚小華慢慢移步到俞劍英身邊,握著他的手笑道:“不用謝我,也不必慚愧,你知道我的心就好了,姊姊今年廿七歲,十七歲闖江湖到現在整整十年,因我七毒奪命砂過於歹毒,他們送我個毒娘子的綽號。我生性豪放,不拘小節,再加上十年江湖行蹤,養成我一種玩世性格,這些年來也有不少自負才貌的人,真心真意的對我,但我卻未曾激盪起一點情波。誰想到合肥城見你一面,竟使我蹈情網不克自拔,說起來,羞死人啦,你罵我、討厭我,我反而愈覺著你和別的男人不同,也更愛你。”

  說罷話,粉臉紅暈微現,俞劍英第一次看到她靦腆羞態。姚小華停了一陣,又望著劍英笑道:“你心裡一定認為我是個荒淫的女人,是吧!其實我只是外形放蕩,這些話告訴你,你也許不會相信。”

  俞劍英點點頭,道:“我知道姊姊是好人……”

  毒娘子格格嬌笑,截住了劍英的話道:“你這話可是發自肺俯嗎?恐怕是信口開河吧?兄弟,不管你對我看法如何,姊姊這顆心惟天可表,姚小華自知無福伴你俞劍英白頭終生,我要以一腔熱血酬報知己。”說罷,眨眨眼,滾下來兩顆淚珠兒,轉身向前跑去。

  俞劍英只好跟在她身後,兩個人找了一個小岩洞,解開隨身攜帶的簡單行李,靜坐養神。約過了一個時辰,疲乏立刻消除,毒娘子睜開眼對劍英笑道:“兄弟,假如我這次要死在嶺南。你怎麼辦?”

  這一問倒是出了劍英的意外,怔了半天才答道:“如果我也死了,那就沒有話說,要是我不死,一定要活捉害死你的人萬劍碎屍。”

  說此一頓,嘆了一口氣又道:“不過我就是不死在嶺南魔窟妖人手中,也是活不了多少時候了。”

  姚小華奇道:“那為什麼呢?”

  俞劍英搖搖頭,又一聲嘆息,道:“我有我的苦衷,恕我不能告訴姊姊。”

  毒娘子笑道:“告訴不告訴我隨你的意,咱們不談這個啦。要是我們都沒有死,你準備怎麼樣對我?”

  俞劍英很作難的想了半天,道:“要是我們都不死,我只能把姊姊當個朋友看待……”

  說到這裡,他想不出下面的話應該再說什麼才對,只好蹬著眼望著毒娘子苦笑。

  這時天已入夜,半圓明月,清光似水,從山斜射過來,照在劍英和姚小華的身上。兩個人相距也就不過是兩三尺遠,毒娘子把身體靠近劍英,握著他一隻手笑道:“兄弟,你能把我當朋友看待,我就心滿意足了。我知道再想多了,那是自討苦吃,只要將來你讓我跟你在一起,你傳我武功,我們找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

  俞劍英不等毒娘子說完,右手微一用力,捏一下姚小華纖纖玉手笑道:“姊姊,你不要想這麼多,你要是想學武功,我倒可以教你,這樣吧,等蕩平了嶺南魔窟之後,我們就找一個地方住一個月,盡這一月工夫,我把我會的劍術精要竅訣傳你。姊姊很聰明,只要你肯用心去練習,三年後定有所成,以酬答姊姊嶺南助我一臂的恩德。”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5:42

五十九

  第八回 情斷魔窟

  姚小華幽幽問道:“難道你心裡想我和你一塊兒到嶺南來,只是為了想要你傳我劍術嗎?”

  劍英鬆了握著姚小華的一隻手,笑道:“實在告訴你吧!我提前履約嶺南,就是想早日完我心願,因為我心願完成之後,才能安心的死。俞劍英不惜負恩師一番教養苦心,甘願飲刃濺血,一則要保我恩師在武林中的聲譽,二則為了我夾在我師姊陳紫雲,和江西綠竹堡白燕兒程玉玲二人情愛之間左右為難,我和陳師姊一塊兒在九華山排雲嶺中長大,兩小無猜。我奉師命下山那天,她送我到幾十里外,臨分手訂下了自首盟約,可是我卻負了她一番情愛。無意中遇上了白燕兒,鑄錯千古,回首成恨,逼得我不得不明智一死,讓我滿腔熱血洗刷我一身罪惡。姊姊,今夜荒山中我推腹直告,希望你不要笑我,也求姊姊原諒我,俞劍英並不是薄情寡義人。”

  毒娘子只聽得淚湧眼眶,笑道:“兄弟你是何苦呢?我想你師父必會原諒你。難道說你師父還會不知道他自己的徒弟嗎?再說男人家就是有三妻四妾,也算不了什麼,你為什麼不把陳紫雲和程玉玲都娶了?”

  劍英搖搖頭笑道:“你說的倒很容易,但事情卻不是那麼簡單,我師父超逸人間,嘯傲山林,受天下武林敬仰,他老人家外面和氣,骨子裡卻很高傲。他怎麼能容許我這樣一個敗壞他清名的徒弟活著?姊姊,你不用勸我,那沒有用處,我心志已決,永不再更改了。”

  語音一頓,又道:“我們不要再談這些吧!如果我們沒有走錯路,明天就可能遇上金霞宮妖人的伏樁,只要一接觸,就沒有再休息的機會,今夜我們好好的休息一下。”

  毒娘子道:“不錯!我們只有今晚上一夜休息的機會。可是你想到沒有,我雖有七毒奪命砂的暗器,但我自知本身武功,決不是金霞宮妖人的對手,我就沒有信心還能活著離開五陰峰,今夜也可以說就是我活在人世間最後的一夜,不過我很高興為你的事去死,只要你心裡能記著我,我死也會含笑九泉。”說過話,妙目裡滿蘊淚水,臉色神色又那樣淒側纏綿。

  俞劍英只聽得感慨萬千,伸手握著姚小華一雙柔荑的手,道:“姊姊,你這樣說,使小弟慚愧極了,我俞劍英……”

  姚小華奪過一隻手,堵住了劍英嘴巴,眨一下眼,滾下來兩顆淚珠笑道:“兄弟,別說感激和謝我的話,我聽了反而難過,讓我安心快樂的過這一夜。”

  說完話,嬌軀又緩緩向劍英懷中投去,這情景說不出是幽傷還是快樂,俞劍英再也設法拒人於千里之外,只得讓她依偎懷中。

  夜色探沉,山風狂吼,姚小華閉著眼靠劍英肩上睡去。她此刻心中雜念全無,盡情地領受這一宵溫存。直到天色大亮,姚小華一挺身跳起來笑道:“天亮了,我們也該走了,姚小華已心滿意足啦。”說罷,打開攜帶的乾糧,和劍英分食。

  兩人吃完,收拾好兵刃暗器,和簡單的行李,又向那深山峻嶺中走去。

  兩人走到了中午時候,到一個雙峰交錯的山口,劍英轉入一道雙峰夾峙的山谷裡。剛剛入了谷口,迎面一陣山風吹來,風中帶著血腥氣味,俞小俠心中一動,急步向前疾走。這條山穀道,約有五十多丈長短,到了山谷盡處,果見谷口路旁橫躺著兩具死屍,血色還鮮,汩汩而出,似是剛剛遇害不久。

  劍英細看兩具屍體衣著,好像是獵戶打扮,但看他們身進邊兵刃,又都是極為鋒利的厚背鬼頭刀,而且份量不輕,一望即知用刀人武力不弱。不由心中覺得奇怪,回頭看姚小華站在身後,望著自己微笑。

  俞劍英還未開口問話,毒娘子已先笑道:“你對這兩具屍體來歷懷疑嗎?其實這兩人都是金霞宮中派的伏樁。”

  劍英道:“金霞妖人大都是道家裝束,但這兩人為什麼都是都穿的獵人衣服呢?”

  姚小華笑道:“他們這樣裝扮,是不是可以掩人耳目?你要是不信,咱們打個賭好嗎?”一語甫畢,遙聞一聲長嘯傳來,劍英回頭看去,兩個黑袍道人如飛而來。

  疾逾奔馬,快若飄風,不過片刻工夫,已到兩人前面。俞小俠細看兩人,大約都在四旬以上,左面一個手橫鐵雲帚,一個背插長劍。

  俞劍英細看左面道人,似乎在那裡見過,只是想不起來。

  猛然一個電光般的念頭在腦際一閃而過,想起他生身娘濺血開封的悲慘景像,不過他那時候還是個孩子,事隔七年哪裡還會記得對方像貌。俊目中神光閃動,盯在那道人臉上出神。

  那手橫玄門鐵雲帚的道人,正是七年前在開封力鬥王振乾,飛刀劈死俞小俠生身娘的碧涵道長,他自是更認不出俞小俠。看劍英眼光只管盯在自己臉上,不由心頭火發,冷笑一聲問道:“這兩個身穿獵裝的人,可是你們殺死的嗎?”

  俞小俠心有所思,不答人家問話,反問道:“道長很是面善,你可是七年前在開封殺死俞夫人的道人嗎?”

  碧涵道人一怔,答道:“不錯!你是什麼人?”

  一句話俞劍英臉色大變,翻手握劍,健腕一伸,驚虹寶劍出鞘。劍卷冷風,光華打閃,一招“橫斷巫山”猛劈過去。

  前劍英心懷殺母之恨,劍招出手,直似風雷進發。碧涵道人見劍勢凌厲,為生平僅見,哪裡還敢怠慢,玄門鐵雲帚“橫身攔虎”,橫架長劍。

  哪知俞小俠劍未到,招勢又變,健腕一沉,鬲空“寒花吐蕊”,平掃中盤。

  碧涵鐵雲帚再架長劍,俞小俠驚虹劍連綿出手,劍聚一片銀光,光化萬道銀蛇耀目。碧涵勉強支持到五六個回合,已覺眼花頭暈,汗流浹背,猛聽俞劍英斷喝一聲:“撤手!”劍風過處,碧涵一條臂應聲而斷。俞小俠劍如迴風,又一聲慘叫響起,驚虹劍冷芒電掣,又斷去碧涵兩條大腿。

  這一下碧涵變成了一團肉球,不住在地上打滾慘嚎,俞小俠一上步,左腳踏住碧涵前胸,冷笑一聲說道:“七年前你在開封,用飛刀劈死我生身母親,今天我要挖你五腑六髒。”

  說完,驚虹劍向下一沉,劍鋒由前胸劃到小腹,踏在碧涵身上的左腳一用力,鮮血噴射中,心肺齊出。

  劍英殺了碧涵之後,就地跪下雙膝,面北拜道:“母親陰靈有知,兒已替你報了大仇,娘也可以瞑目九泉了。”

  拜罷起身,轉頭看毒娘子和那背劍道人,正打到緊要關頭。

  原來毒娘子看劍英和人一動手就辣手頻下,心知這人和劍英必有著切齒仇恨,一語不發,摺扇揮動,猛向那背劍道人攻去。

  金霞宮中妖人,每一個武功都非等閒,姚小華一出手就施生平絕學,連環十二式,搧風四起,著著狠辣。無奈那道人—支長劍也有獨到的功夫,劍捲風聲,舞成了一片光幕,毒娘子連環十二式凌厲無匹,他竟能從容應付,姚小華一連搶攻二十招,均被那道人長劍化解開去。

  俞小俠殺了碧涵之後,轉身看姚小華和那背劍道人拚鬥正烈。他這次來嶺南早有了大開殺戒之心,哪還肯留人餘地,大喝一聲:“姊姊閃開,看弟弟搏殺老道。”

  話出口劍勢隨發,寶刃卷一片耀目精芒攻到,毒娘子深知俞劍英劍法無敵,聞言向後一閃,那道人如何能接得住俞小俠這三劍絕招,直被劍風逼得連連退後,一個失手,劍遭寶刃削斷,心裡一慌,哪還敢再戰下去,一個倒翻,退出一丈多遠。腳還未穩,俞小俠寶劍又到,這一劍快逾電擊,那道人驚叫一聲,劍鋒透胸而過,鮮血噴射,屍體栽倒。

  姚小華移步到劍英身邊笑道:”兄弟,你的劍術實在不錯,我活這麼大歲數,就沒有看到比你劍術更好的人!”

  劍英還劍入鞘,笑道:“我不過只得師父相傳十之三四,他老人家的劍術已達到出神入化之境,在他手底下就不能走過十招。”

  姚小華笑笑問道;“你剛才出手前臉色大變,我知道這兩個道人和你必有著深切的關係,可不可以告訴我?”

  幾句話問的俞劍英星目蘊淚,指著碧涵屍體答道:“他就是殺死我生身娘的凶手,我今天能夠手刃親仇,總算略慰我娘九泉陰靈。”說罷話,籟籟淚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7 11:15:54

六十

  姚小華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替劍英擦拭著淚水,無限深情地道:“兄弟,不要傷心啦,金霞宮妖人,既然能派人巡查到這個地方,自然這地方離他們魔窟不遠,我想他們第二道巡查可能很快就到。如果他們發覺了有人傷亡,必然要大出搜查,敵暗我明,難免吃虧,而且我志在掃穴犁庭,最好一舉殲其首腦,先寒敵膽,然後恩威並施,才能蕩平魔窟,要知道他們人多勢大,你雖勇武絕倫,也無法抵擋他們車輪戰法,等我打到氣力將盡之時,他們再盡出精銳高手,兄弟你縱有項羽之勇,也不能力敵魔窟中全部高手。在北京你獨鬥陰風道人玄真,最後雖然勝他可也費了不少工夫,何況陰風道人並不是魔窟中第一高手。兄弟,你必須留下氣力鬥他們魔窟首腦,我自知這點微末武學,對你無大助益。”

  劍英搖搖頭道:“姊姊七毒奪命砂,正是池們的剋星,怎麼能說是無大助益。”

  毒娘子笑道:“武學上有不得分毫之差,我這七毒奪命砂,雖是極陰歹的霸道晴器,但只能對付金霞宮中二三流的妖人,如拿去對付武功絕好的人,卻是沒有用處,因為七毒奪命砂狠在一下子千百粒一齊出手,使人防不勝防,但它體小量輕,超過了一丈五尺外就沒法打中人家。再說對方如會劈空掌力,或鐵袖神功等內家功夫,這毒命砂就奈何別人不得。”她輕輕地咳嗽一下,接著道:“現在我們最好能先找上金霞宮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至少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蹤……”

  劍英皺眉道:“我們地勢不熟,現在還不知道余霞宮在什麼地方,何況他們又傷亡了兩個人,正如姊姊所說,只要他們第二道巡山的人發現之後,必然要全面搜查,我看隱秘行蹤倒不是容易的事。”

  姚小華笑道:“你查查看這裡有幾具屍體?”

  劍英道:“四個嘛,你這是什麼意思?”

  姚小華道:“對啦,這裡有四具屍體,但我們只殺了兩人,那兩人自然是另有人殺,魔窟妖人可以發覺有人闖了進進來,但不知道闖進來多少人,我們只要隱秘起行蹤,讓那一批人替我們做檔箭牌,混水摸魚,我們直接找到魔宮去,最好能暗裡下手,先除了他們首腦人物,魔宮妖人雖多,但如主腦一死,領導無人,章法自亂,憑你精奇劍術,寶刃威力,再加上我七毒奪命砂,也許有望能蕩平魔窟!”

  劍英搖搖頭道:“暗中下手行刺,有欠光明,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找上魔宮,大家憑真功實學一決存亡,只是這樣做法,恐怕害了姊姊……”

  姚小華截住俞劍英的話兒,接道:“兄弟,我要這樣做完全是為你,你既然不怕死,我還怕什麼,咱們闖吧!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含笑九泉。”說罷,一提身,連著幾個縱躍,箭一般向前跑去。

  俞劍英嘆惜一聲,疾追在毒娘子的身後,兩人施展出上乘輕功,宛如離弦流矢,一口氣翻越過四座山峰,少說點總有廿里路。

  俞劍英還看不出什麼,可是姚小華已經是滿頭汗落如雨。劍英心中甚感不安,追在毒娘子身邊,說道:“姊姊,休息下再走好嗎?”

  姚小華停住步回頭一笑,答道:“我雖然出了很多汗,但是精神很好,兄弟,我心裡太高興啦,倒感覺不出累了。”

  劍英拉著姚小華身負毒砂,道:“姊姊,這毒砂給找拿吧?”

  毒娘子笑道:“不行,現在我們隨時可能遇上魔宮妖人,碰上頭就難免動手,你拿著這些毒砂,如何還能和人動手,再說要用也不方便。”

  毒娘子剛剛說完話,遙聞竹哨聲起,哨聲特異,立如鬼哭,荒谷回音,更覺刺耳。毒娘子放下鐵砂,一縱身躍上一株古松,手腳並用,捷若喜鵲移枝,眨眼工夫爬上樹頂。

  這株巨松,高達七八丈,姚小華提氣凝神,輕如絮葉,站在松樹頂一個小叉枝上,窮目四外搜望,果然見前面一座峰腰裡人影閃動,而且人數不少。

  此刻那竹哨聲越發淒厲,原從正西方傳來,這時四周響應,此起彼落。

  姚小華跳下松樹,對劍英笑道:“魔宮中妖人,大概已發覺有警,這滿山鬼嘯般的竹哨聲,必是他們傳警方法。我剛才樹上看到,正西已有敵蹤,看樣子還在四五里外,如果他們不走錯方向,不要頓飯工夫,就可以到我們這裡。兄弟,我們好好地坐下休息一會,準備迎敵吧!”

  劍英道:“這竹哨聲我在綠林竹堡也聽到過,怎的這聲音如此?”

  毒娘子格格一陣嬌笑道:“要不為什麼稱金霞宮為魔窟呢?大概他們都帶有幾分陰氣。”說罷,拉劍英一塊坐下,閉上眼,運氣調息起來。

  大約過了有兩刻工夫,正西風方果然有八個背劍道人如飛而來,八個一色黃色道袍,前面用紅絨線繡著八卦,年齡都在四十上下,他們在距劍英和毒娘子三丈遠近停住。

  右首一個除身背長劍之外,手中還拿著尺來長一節青竹子,看樣子似是這八道人中的首領,他指著劍英和毒娘子喝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敢闖入嶺南禁地,是不是活的不耐煩啦?”

  毒娘子星目微睜,打量八人幾眼笑道:“你們八個雜毛牛鼻子,大概都是金霞宮中的魔子魔孫,有沒有姓名道號,報個名好進鬼門關,遲了要耽誤你們忌辰啦。”

  毒娘子幾句話,聽得八個道人暴挑如雷,原來金霞宮的弟子們,分武功深淺,穿著不同顏色的道袍。除了三個觀主之外,門下弟子共分四等,武功最好的是紅色道袍,二等是黃色,三等是青色,四等是灰色,能穿紅色道袍,全觀上下二百多弟子中,也不過是十數人而已,不過這只限在金霞宮中如此穿著,離開嶺南則不受此限。

  這八個黃袍道人,號稱巡山八猛,武功都算上乘,十幾年來進入勾漏山五陰峰近的武林人物,大都送命在巡山八猛手中。平日驕縱已慣,那肯吃毒娘子這一套,聞言個個大怒,伸手拉劍,八支劍日光下耀眼生輝。

  毒娘子緩緩站起嬌軀,左手理著鬢前散發,右手已暗裡套了鹿皮手套,扣了一把毒砂,斜著頭,妙目流波,望著八個人笑道:“你們不要慌嘛!報個名再動手不遲。”

  右側手握青竹哨道人,冷笑一聲道:“你知不知道,金霞宮中巡山八猛?”

  姚小華格格嬌笑,柳腰款擺著,慢步而出,媚眼亂飛,笑臉迎人。毒娘子在入山之前,已又改了女裝,她人生得本來就美,再加故賣風情,蕩態媚眼勾人魂魄,這就使看的人有點兒著迷。八道人雖然是魔宮中二流高手,平日窮凶極惡,殺人無算,但此刻卻被姚小華媚眼流波,吸引了心神,一個個手提長劍,圓睜著兩隻眼,盯在毒娘子一張粉臉上。

  猛聽姚小華一聲嬌叱,右手一場,七毒奪命砂捲風而出。剎那間冷風四吹,金霞宮巡山八猛,驟不及防,蒼促間有四人中了毒砂,只聽幾聲慘叫,響徹群山,只震得幽谷回鳴。

  毒娘子右手毒砂打出後,左手摺扇揮動,搶攻上去。驀然一支劍捲著精芒,搶在姚小華的面前,耳際響起俞劍英的聲音道:“姊姊毒砂已傷了四個,這四個留給我吧!

  姚小華嬌笑一聲道:“四個人全要殺光,留一個就是禍胎。”

  俞劍英進入勾漏山時,就存了大開殺戒之心。聽完話,答道:“十合之內,我必要四妖人濺血劍下……”說話中,寶劍卷冷芒已自攻到,俞劍英說出大話,劍招出手,凌厲無匹,盡都奇門八卦劍法中精奇招數,剎那間劍化一團瑞氣,四妖人盡都被罩在劍幕之下。

  姚小華遠站在五人交手處一丈開外,也覺著驚虹劍冷風浸肌,根本就看不清俞小俠手中劍是如何出手。金霞宮四妖人武功雖亦不弱,但如何能擋得住俞劍英全力搶攻。靈虛上人奇門八卦劍法綜合天下劍術精要,更何況俞小俠出手全用的個中絕招,再加上驚虹劍又是削鐵如泥的寶刃,威勢更非小可,四妖人一身本領尚未施展得開,已被俞小俠削斷了兩妖人手中長劍。

  俞小俠一招得手,精神倍增,寶劍回掃,連變三絕招,劍聚銀光,直似驚濤裂岸。冷芒過處應聲慘叫,一妖人被攔腰截成兩段,另三個心裡一慌,俞劍英趁勢劍化“白雲出岫”,又兩聲慘叫齊出,不到五個回合,四個有三個送命在他劍下。

  餘下一人心知自己也決難倖免,拚命一招“橫掃干軍”掃去,這一招他用盡平生之力,威勢竟是奇猛。俞小俠劍演”金絲纏腕”,削了他手中長劍。可是那道人也趁勢躍退出去一丈多遠,把手中青竹峭,放口中狂吹,立時響起來一種淒厲的長嘯,嘯聲尖銳刺耳已極,直傳出數里之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2:18

六十一

  就在第一聲竹哨聲音剛起,俞劍英驚虹劍已自攻到,來勢如電閃風飄,快速至極。道人竹哨餘音未絕,三尺寒鋒已透胸穿過,血如噴泉激射而出,屍體被劍英一腳踢飛二丈多遠,栽入一道山谷之中。

  毒娘子早已把四個中了七毒奪命砂的妖人結束性命,號稱金霞宮的巡山八猛,前後只不過一刻工夫,分喪在姚小華毒砂和劍英的驚虹劍下。

  姚小華看劍英誅殺四妖人後,移著輕盈碎步,走到俞小俠身邊笑道:“兄弟,果然不到十個回合,巡山八猛變成了巡山八鬼啦。”

  兩個人又翻過兩座山嶺,抬頭看前面現出來五座山峰,五峰環立成了一個圓形,中間一峰頂上,夕陽斜照蒼松枝頭,隱現出重重殿脊,想必是金霞官了。

  毒娘子凝神看了一陣,答道:“不惜,看樣子還有十幾里路,奇怪的是接近了他們魔宮,卻不見有人攔阻。”

  俞劍英點點頭道:“這事情是有點怪道,我們在搏殺巡山八妖道時,滿山竹哨傳響,此刻卻反而沒有了聲息。”

  毒娘子沉吟一陣,答道:“你既不願偷襲,自無很多顧慮,魔宮既已在望,我們就硬闖吧?”

  說罷,望劍英一笑,箭一般向前跑去。俞小俠放腿急追,兩人一前一後,不大工夫已跑了十幾里路。

  姚小華停步抬頭,打量眼前山勢形態,原來兩人前面一道攔路小峰,峰中間斷裂三道山谷,山谷不深,各有人行痕跡,看樣子大概是通往魔宮而去,只是不知走哪一條路才好。

  毒娘子拿不定主意,回頭望劍英。俞小俠眨眨眼,道:“我們就從中間這一條走好嗎?”

  姚小華笑道:“三條山道走中間,錯也不會錯到哪裡去,走啦。”說畢,右手套上鹿皮手套,左手拔出摺扇,穩穩身負的毒砂,當先開路而入。

  兩人在那山谷中,走了一段路程,山谷形勢,越來越覺險惡,谷地也愈來愈狹,兩邊山勢也漸漸高了起來,立劈如削,光滑異常,毒娘子雖然沒有說話,卻看的直皺眉頭。

  俞劍英跟在姚小華後面問道:“姊姊,我們大概是走錯了路,你看這山勢愈來愈險,要是金霞宮妖人在這裡安有伏樁,我們怕要吃虧。”

  姚小華回頭笑道:“管它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兄弟,你豪氣干雲,怎麼此刻忽的變膽小啦!”

  劍英眉毛一揚,俊目中神光閃動著答道:“我進了勾漏山後,就沒打算還活著出去,我怕姊姊……”

  姚小華淒苦一笑,按道:“你認為我還有活著出去的想法嗎?就是金霞宮妖人不能殺死,我也不願再活了。”

  劍英問道:“那是為什麼呢?”活出口,忽有所悟。

  可是毒娘子已停止腳步,轉身對著他,兩道眼裡似有無限深情,無限的感傷。一個字一個字地答道:“因為掃蕩了魔窟之後,我們就要分手,你永遠不會再和我走在一塊兒了。”說罷,緩緩轉過身子,淚水兒奪眶而出,流著淚又向前走去。

  俞劍英也覺得眼裡有點濕潤,默默地跟在姚小華身後前進,

  轉過幾個彎,眼前境色突然一變,只見山勢突高,谷底開朗,一片草地約有二畝大小,草地上插著不少青竹,按八卦五行方位排列,每一個方位前站著一個身穿黃袍的道人。竹陣中間有一塊八九尺高的大青石,青石上站一個身著紅袍,背插長劍,紅光滿臉,身材修偉的道人。

  毒娘子扣了一把毒砂,揮動摺扇就要住竹陣裡闖。劍英—把拉住她,道:“姊姊不要慌,這是八卦竹陣,我懂得其中的變化奧妙,你跟在我後面闖。”

  姚小華心雖不信,但她還是點點頭跟在劍英身後,俞小俠一拉驚虹劍,闖到竹陣乾門。

  這當兒,那個穿紅袍的道人已迎到竹陣外面,手指兩人冷笑幾聲道:“二位能闖到五陰峰下,貧道實在佩服,這一座小小青竹陣算不得什麼,自然不會放在兩位眼裡。只要二位能闖得過去,貧道等就不再留難。”

  劍英手橫驚虹劍,淡淡答道:“一座小小八卦竹陣,何足為奇,難道還真能擋得住我們不成!”

  紅袍道人臉上顏色微變,打量了劍英幾跟,一翻身轉入坎門,道:“朋友既識竹陣,可敢入陣一試嗎?”

  劍英長笑一聲,答道:“豈只是入陣一試,我就破了它也不算是什麼!”說罷,回身又對毒娘子低聲說道:“姊姊,緊隨我身後,至多不能離開三步。”

  話說完,寶劍一領,不追那紅袍道人,踏乾門揮劍搶進。

  守乾門的一位黃袍道人,看劍英仗劍入來,一閃身避入陣門。俞小俠驚虹劍一招“海市蜃樓”,劍光如幕,護住身子,雙足微頓,搶入乾門。姚小華摺扇護身,緊隨劍英身後也入竹陣。

  這竹陣看起來平淡無奇,可是一入陣內,立覺著眼前景物全變,看前面起一層如雲似霧的東西,隱住全陣概貌,那身穿紅色道袍妖人,和陣中一塊大青石,也隱去不見。耳際卻響起一種奔騰吶喊之聲,猶如千軍萬馬,正在衝鋒廝殺一般。

  姚小華聰明透頂,機智絕人,入陣後,已自覺出不對。想不到幾根插在地上的青竹子,裡面竟藏著這等無窮奧妙的變化,哪裡還敢大意,緊走兩步,追在俞小俠身後,走一個寸步不離。

  姚小華追在劍英身後,那隱隱雲霧也隨之斂去。

  俞到英步按八卦方位,走完八座陣門,仗劍高聲喊道:“青竹八卦陣不過爾爾,你們還有什麼本領儘管施出來,要不然可別怪我毀去你們這些鬼蜮伎倆。”

  俞小俠話剛說完,驟聞一聲怒吼,眼前紅影飄動,劍光耀目,那身穿紅袍道人,已仗劍撲到跟前。同時分守八座陣門的黃袍道人,也各踏方位而來,姚小華摺扇一擺就要迎去動手,卻被劍英一把拉住道:‘姊姊不可躁進,免中他們的詭計。”

  毒娘子這當兒已知俞小俠不但劍術高明,而且胸羅玄機,倒是很聽話的不再亂闖,貼在劍英身邊笑道:“兄弟,你實在不簡單,姊姊心服口服啦!”

  那紅袍道人間到劍英面前五尺左右,停住步,道:“你是什麼人?”

  劍英橫劍冷笑道:“什麼人你管不著,嶺南金霞宮號稱魔窟,其實也不過如此而已,青竹八卦陣,彫蟲小技,據我看困不住三尺童子。’

  俞小俠幾句話,只氣得那紅袍道人面色泛青,仰起臉幾聲怪笑,道:“好啊!那你就試試看金震宮中人是不是徒有虛名。”他雖氣的臉色全變,但卻不肯動手。

  劍英俊目閃動,看八個黃袍道人,已布成八卦九宮陣形,心知那紅袍道人遲遲不肯發招,是陣勢未成之故。俞劍英聽師父說過,這八卦陣非同小可,只要敵方陣式布成,九劍聯手,威力奇大。不瞭解其中變化奧妙,就是本領再大,也沒法闖得出去,如今人家在青竹八卦陣中,又布成八卦九宮陣式,自己雖可應付。但姚小華卻是不解其中道理,只要吃人家逼散兩人,毒娘子必被人困入陣中。他心裡再思索著迎敵之法,那邊已自布成。

  陡的那紅袍道人一聲斷喝,長劍打閃,猛劈過來,俞小俠驚虹劍“雲霧金光”,舞起一片冷森森的劍幕,逼開那紅袍道人一招,卻轉身對毒娘子道:“姊姊,妖人布的八卦九宮陣,你不可單獨近敵……”俞劍英話說一半,八卦九宮陣已然發動,剎那間劍光如精芒冷電,結成一片劍山。

  劍英凝神待敵,不理會四周飛舞劍氣,毒娘子卻有點沉不住氣了,摺扇一陣,一招“拋磚引玉’猛攻出去,俞劍英喊道:“姊姊,亂闖不得。”可是已經遲了一步,姚小華已衝出去四五尺遠。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2:31

六十二

  毒娘子離開劍英身側,揮摺扇衝入了一片劍光之中,這女人心裡也有她自己的主意,她想衝入劍光之後,立時以毒砂對付人,所以她摺扇開路,衝入一片劍幕,立時右手疾揚,一把七毒奪命砂捲風而出,這次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敵人意外,心想必無不中之理。

  七毒奪命砂雖然是歹毒無比的暗器,但八卦九宮陣式更是玄妙莫測,九劍循環救應,填補的沒有一點空隙,姚小華毒砂出手,是打向乾、坎兩門,哪知巽、兌方位兩支劍驀的同出,劍如打閃,光密似幕,一把毒砂盡被劍光打落。毒娘子略一怔神,坤、震兩支劍又挾著尖風攻到,姚小華摺扇連閃,嬌軀疾退,連讓帶躲,算是避開兩劍夾襲。

  哪知她剛剛讓開兩劍,耳際猛響起一聲大喝,一道耀目劍光,帶一片殷紅般的光圈當頭罩下,四周八門八支劍也同時捲風襲到,她的四周和頭上,直如陷身一片無際劍海。

  這等威勢,是毒娘子一生來第一次遇上,手握摺扇只感到無從接架。心裡一涼,暗想完了,可憐連金霞宮大門也沒有看到,就送命在荒山幽谷中了。

  猛的一陣金鐵暴響,一道耀目奇亮精芒。卷一團冷氣攻到,她還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嬌軀已被人一把抱起,只聽似是英弟弟一聲悶哼,姚小華覺得臉上一熱,似被一股溫泉噴中。接著又是一陣金鐵之聲響,等她睜開眼,看清楚身側景物,不禁一陣心疼,淚水兒如斷線珍珠般,滾滾落下。

  原來她已被俞劍英救回了八卦九宮陣中,四面八位站的黃衣道人正都橫劍望著她和劍英,臉上都帶著一份冷峻的笑意,那紅袍道人站在乾門方位,眼光裡卻微帶驚異,注定著劍英。

  再看俞小俠左肩上血水如泉,透濕了半個衣袖,背後前胸上的衣服,也被劍鋒劃了幾道口子。幸好除左肩之外,別處還都未傷及皮肉。姚小華知道這都是為了自己,也不知她是感恩過深呢?還是有點兒心疼,以心狠手辣馳名江湖的毒娘子,竟也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一面哭,一面替劍英包紮著傷勢,說:“英弟,這都怪我不好,害得你為救我身受劍傷。”

  俞劍英淡淡笑道:“你不要哭,這點傷算不了什麼。”一忍痛,用左手從懷中取恩師靈虛上人八卦爐中煉成的百轉還魂丹。靈丹入口,化成了瀝瀝玉液下嚥喉,一股濃冽清香直沉丹田,又緩散達四肢。

  吃過一粒百轉還魂丹,俞劍英左臂上劍傷疼苦頓時減輕不少。

  精神一振,俊目流動,看四周九道人結成的八卦九宮陣式逐漸向身邊縮小逼近。不過行動相當緩慢,而且九人移步出腳,全都一致。

  劍英知他的們的八卦九宮陣式,方位一點不能變動,一人動亂了腳步,全陣妙用頓失,他雖知道陣式繁雜的變化,卻是想不出如何破它。

  八卦九宮陣式愈縮愈小,俞劍英和毒娘子已被圈入一塊丈餘方圓大小的地方。

  姚小華包紮好劍英傷勢,抬頭看九個道人已漸漸逼近兩人身邊,剛才她吃過苦頭,此刻心裡更是緊張,她關心英弟弟剛受劍傷,恐怕實力上要打折扣,左手扣毒砂,右手握摺扇,臉上一片緊張神色。

  俞劍英猛然想起了奇門八卦劍法的反覆變化,心裡靈機一動,暗道:“我踏乾門攻他們的兌位,再要姚小華趁勢用毒砂攻其無備,只要傷了他們一個,他們這八卦九宮陣就不太靈活了。”想到破陣之法,不禁面露喜色,回頭低聲對毒娘子耳語一陣。

  姚小華點點頭,笑道:“知道啦。”

  俞劍英驀地一聲斷喝,驚虹劍如銀虹飛舞,冷森森一股寒風,直向乾門攻去。衛守乾門道的人不敢硬接劍英寶刀,向後一閃,兩側兩支劍左右襲到,劍英攻敵勢疾收,一個倒翻,驚虹劍猛的反指兌位,姚小華七毒奪命砂趨勢出手,毒砂捲著冷風,如一片黑雲攻到。這一下果然湊效,只昕得兩聲慘叫,兩妖中砂栽倒,俞劍英看敵人陣式一亂,不待劍招用實,猛的又一個雲裡翻身,寶劍扶冷鋒直取中宮紅袍道人。

  他在剎那問連攻乾、兌二位,迅如電光石光,再加上姚小華七毒奪命砂一著得手,乾、坎兩位妖人中砂栽倒,八卦九宮陣式一下大亂,混亂中又被俞劍英搶下機先,力攻主位,驚虹劍盤旋飛舞,眨眼連變八絕招,妖人陣式已亂,救應不及。那紅袍道人已被劍英罩在一片劍光之下,被俞小俠連下煞手,逼的手忙腳亂。

  姚小華趁機會大發雌威,七毒奪命砂連著出手,一瞬工夫被她連傷五個妖人。

  八卦九宮陣一霎時雲散煙消,九妖人被姚小華七毒奪命砂傷了五個,三個逃去了八卦青竹陣,只有那身穿紅袍妖人被俞小俠劍風罩住,逃走不得。

  惡鬥十餘回,猛聞得俞劍英一聲大喝,驚虹劍“浪捲流沙”、”橫掃五嶽”、“石破天驚”連演三絕招,劍風如嘯,光化瑞氣,紅袍道人一失神,被俞劍英劈成兩半。

  山谷裡又恢復了一片沉寂,只有那五個被姚小華毒沙打中的道人,發著痛苦的呻吟。

  俞小劍環顧下四周淒慘的景象,不禁長長地嘆息一聲,帶著毒娘子繞出八卦青竹陣。

  兩人又繼續沿山谷向前走去,又轉過幾個彎子,山谷已盡,一片闊平的草地,環立著五座山峰,中間一峰蒼松林梢上,金碧殿脊在日光下奇亮耀眼。

  劍英指著前面山峰笑道:“過了前面兩峰夾峙的一道山徑,大概就是金霞宮了。”

  毒娘子笑道:“五陰峰金霞宮既稱魔窟,裡面妖人,伎倆決不簡單,我們闖過八卦青竹陣,可能是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但我推想在妖人臥榻之側,必另有更利害的埋伏,那兩峰挾持山道中,也許會有什麼花樣,兩邊峭壁如削,中間一徑通幽,其險惡可想,而你左臂劍傷不久,依我看,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夜,養息精神,到明天再入魔宮不遲?”

  姚小華話剛落口,驀聞三聲鐘響,由那松林環繞的殿宇裡遙遙傳來。

  緊接著山道中擁出來三隊黃袍道人,每隊八人,另有一個身穿紅袍道人領隊,三隊妖人總數,共有廿七名,這聲勢不能算小。

  只見山道中一黃袍道人說道:“貧道玄鶴,二位既來金宮,金宮亦不敢怠慢客人,已在殿前相迎,二位可願至殿前與敝主一晤?”

  俞劍英手橫驚虹劍,淡淡答道:“有何不敢?”

  玄鶴領先走去,俞劍英與毒娘子心懷戒心,也跟著走去,三隊黃袍道人,一齊恭身肅客。

  玄鶴搶幾步和劍英走個前肩錯後肩,道人分隨身後,進入夾壁山道。

  那狹道寬約三尺,雖然曲徑又經過人工修整,兩邊立壁如削,道路左轉有回,每經過一個轉彎,便有兩個道人守著,躬身迎客,執禮甚恭。

  俞劍英看這排場,心裡很多感慨,轉頭看玄鶴,臉上神情嚴肅,和自己並肩而進,確實毫無惡意。

  走了一陣工夫,狹谷已盡,眼前出現一道右梯,從峰下直向峰上伸去,百丈以後,隱入山腰部濃密松林之中。

  劍英看那峰頂距峰下,少說點也有一百多丈,如果這道石梯一直通到峰頂,這工程實在不小。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2:43

六十三

  玄鶴領路,登級而上,石梯在密茂的蒼松林中左轉右回,看上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實際上卻按五行奇門變化的道理排出,石梯共一千三百二十八級,足足有二里路,石梯盡處,就是名震江湖,號稱魔窟的金霞宮,兩扇一丈多高黑漆大門上面,橫題“金霞宮”三個大字。

  劍英打量峰頂形態,愈向後地勢愈高,看殿脊綿連,依峰勢築成,一層比一層高,四周蒼松凝翠,圍包著金碧輝煌的廟宇,直如滿池荷葉中露著一朵金色蓮花。

  驀地兩扇黑漆廟門大開,八個黃衣童子緩步迎了出來,每人對劍英合掌一禮後,分列在大門兩側。玄鶴帶劍英進了大門,裡面是一個廣闊的院子,院中滿列盆花,香氣襲人,中間是一條白石鋪成寬約三尺的小道,直通二門,劍英暗道,金霞宮人稱魔窟,但見這種雅緻擺設,不啻世外桃園,和魔窟惡名頗不相稱。

  他想著心事,不覺已到二門,猛聞一聲宏亮的大笑,道:“貴客光金宮,是否來此尋仇?”

  劍英淡淡一笑,道:“尋仇倒不敢當,履約確實有意……”

  俞小俠高傲神色,激的玄修也動了心火,不待劍英話完,放聲一陣大笑,接道:“小施主豪氣干雲,話鋒如劍,三十年來還沒有人敢在貧道面前如此放肆,小施主可否見告你師承門派?”

  俞小俠笑道:“晚輩師父早已退出江湖,息隱山林,不問人間是非,這個請恕我不能奉告。”

  劍英話剛說完,大殿外走進來二觀主和三觀主玄真道長,兩個人進了殿門,先合掌對大觀主一禮,轉頭看了姚小華兩眼,玄真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二位駕到,恕我玄真沒有遠迎。”

  劍英笑道:“三觀主大過客氣,我俞劍英登門請罪來了!”

  玄真面色一沉,又是兩聲冷笑,道:“北京城承蒙二位恩賜,超度了我門下幾個弟子,這筆債未清,二位竟找上門來。”話到此處一頓,不敢自作主意,回頭望著大觀主,待他示下。

  玄修緩緩起身,微帶怒意道:“近來觀中一切事務,你們都擅自作了主意,你帶弟子遊蹤京都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幫助官府和拿人?”

  玄真受大觀主一陣責備,低下頭一臉愧紅,不敢答辯。

  玄修責備玄真幾句後,又轉望俞劍英,很嚴肅地說道:“小施主雖不肯出示師承門派,但我也能推想得到閣下師父是誰。天下武林道上,能破八卦青竹陣的,也不過三五個人而已。貧道不願為一些小事,開罪朋友,金霞宮門下弟子,雖然助官府殺了你母親,但主凶命喪你劍下之外,又陪上廿多個弟子的性命,連本帶利都有,怎麼算你也不吃虧,至於你替綠竹堡攬下的一場風波,也由我面飭本觀弟子就此作罷。二位如再無他事賜教,就只管請便吧!”

  玄修對劍英和毒娘子意外的寬恕,使玄鶴和玄真都有些不平。但兩人素來敬畏玄修,心雖不滿,嘴裡卻是不敢抗辯。

  哪知劍英到魔窟來時,早已存下了留名武林的心願,聽完話,淡淡一笑,道:“大觀主萬鼎之尊,高居金霞宮難得下山一次,不知貴觀弟子橫行江湖的惡跡,已引起武林同道的公憤……”

  劍英話未完,玄修已聽得心頭火發,冷笑道:“小施主是存心維護武林道義,來討伐金霞宮了,既是如此,貧道也顧不得開罪朋友了,只好委屈二位,暫留金霞宮中。”說罷,轉身走出大殿,緩步而去。

  玄鶴、玄真也同時縱身躍起飛出大殿。

  姚小華看出苗頭不對,一探臂抓起地上毒砂,道:“兄弟,我們快走,這大殿有點怪道。”

  兩人還未及移步,只聽得一陣金鐵聲響,剎那間殿動屋搖,一陣響聲過後,大殿上又恢復沉寂,但卻成了一片漆黑,不見一線日光。劍英運行內功,神疑兩目,立時看出大殿景物全變,那三尊三清神像,竟也是一同隱去,畫粱雕棟,盡都不見,大殿整個的面積,也較剛才小了很多,兩人走到壁邊,伸手一摸,原來牆壁都是鐵板做成,光滑冰冷。俞劍英奮起兩臂千斤神力一推,哪知竟連一點響聲也聽不到,不知這鐵壁有多少寸厚。

  姚小華道:“這地也是用大塊的山石砌成,恐怕比那鐵壁還要堅固,兄弟,我們出不去了,不如先坐地上休息休息再說!”

  劍英轉頭望她兩眼,無可奈何地在地上坐下,長長地嘆口氣道:“想不到那大觀主看上去仙風道骨,但竟也是這樣一個心地陰狠的傢伙。”

  毒娘子嗯了一聲,道:“金霞宮既然稱魔窟,自然不會有一個好人,你別看他道貌莊嚴,也許他的心比別人更陰毒可怕。”

  劍英點點頭,沒有答話,卻轉臉四顧,找尋出路。

  姚小華想了想,道:“兄弟,這鐵壁雖厚,但決困你不住,他們空用心機,忘了你背上驚虹劍削鐵如泥。”

  一句提醒劍英,拉著姚小華一隻手道:“不錯,不是姊姊提起,我倒還想不起來。”

  劍英抽出背上驚虹劍,漆黑的大殿中,一道寒光如電。俞小俠功行右臂,力透劍尖,一劍刺入鐵壁,右手用力,但聽得一陣沙沙之聲,寶刃威力果是不凡,竟把二寸多厚的鐵壁開出來一個數尺方圓的大孔。

  俞劍英寶劍護面,首先躍出,姚小華左手摺扇護身,緊跟著也從那方孔裡出來。

  兩人剛剛站好,突然間又一陣金鐵聲響,劍英一拉姚小華,雙雙向前躍出九尺,回頭看大殿又復了原狀,明柱金瓦,擺設依舊,三尊三清大神像,也一同出現。俞小俠暗讚一聲,金霞宮果然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就憑大殿上這活動機關,算得上是匠心獨具,如非自己驚虹劍是削金斬玉的寶劍,縱然武功再高幾倍,恐怕也難破壁而出。

  俞小俠正看的入神,突聞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小施主寶劍不錯。”

  劍英一回身瞧見玄修、玄鶴、玄真三位觀主並肩而立,身後面分列著三四十個弟子,盡都是穿著紅、黃兩色道袍,一個個面帶怒色,手握兵刃,看樣子只待大觀主一聲令下,他們就立刻動手。

  俞小俠入山後誅八猛,破竹陣,連和金霞宮妖人動手,心知穿紅色道袍的妖人,武功似要高些,一面打量目前形勢,一面暗數身穿紅袍的妖人人數,總共有十二個之多。

  玄鶴看劍英不答玄真問話,一雙俊目亂轉,只管看來看去,不由心頭火起,冷笑一聲問道:“你賊眼亂轉,看什麼?……”

  劍英不待玄鶴話完,接道:“我看貴觀中一共有多少弟子,最好能集齊一塊來,免得零打零結!”

  玄修一拂胸前長髯,呵呵一陣大笑道:“小施主口氣不小,看起來必有來歷。這是你最後機會,你如仍不肯說出師承門派,貧道只好開罪了。”

  劍英笑道:“我進了五陰峰後,就沒有打算再活著出去,大殿上鐵壁機關,我已經領教過啦。不知貴觀中還有什麼新奇的花樣可耍,俞某人多開開眼界也好。”

  他答的輕鬆,又嘻嘻哈哈,直氣得玄修兩道長眉怒豎,殺機湧現,面如寒霜,玄鶴、玄真,更是怒目相加,背後分列的弟子們,一個個兵刃搖動,寒光奪目,殺氣漫天。俞劍英手橫驚虹劍,全神戒備,毒娘子右手摺扇,左手毒砂,蓄勢待敵,戰雲低垂,一觸即發。

  驀地裡,幾聲淒厲的竹哨破空傳來,玄鶴、玄真,同時臉色一變,只有玄修仍然是不動聲色,但眉宇殺氣更重,厲聲問道:“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分幾批偷襲金霞宮來?”

  劍英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用不著偷襲,我們是光明正大的拜山,金霞宮在江湖惡名太甚,多少人來找你們,我不知道,我們兩個不過是其中一批而已。”

  玄修陰森森一聲冷笑,回頭吩咐玄真幾句,玄真點點頭,如飛而去。

  陰風道人玄真,剛剛離去,金霞宮後山中,又響起一聲長嘯,嘯如龍吟,直衝霄漢,餘音裊裊不絕,響徹群山,俞劍英和玄修同時都變了顏色。

  俞小俠聽那嘯聲,頗似義父八臂神乞桑逸塵,玄修卻為來人的充沛內力吃了一驚,無暇再理會俞小俠,吩咐玄鶴幾句後,帶著四個隨侍道童,急急向後山迎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2:55

六十四

  玄修走後,玄鶴立時把強忍在胸中的一腔怒火發作出來,右手一揮,分列身後的數十個金霞宮弟子,很迅速地散開,各人都有一定的方位,但見兵刃耀目,寒光森森,團團把劍英和毒娘子圍在中間。

  俞小俠留神人家站的方位,較八卦竹陣尤為繁奇,心知必有妙用,立時低聲招呼毒娘子道:“姊姊,你別離開我,最好只用你七毒奪命砂對付他們。”說罷,橫劍靜立,凝神待敵。

  姚小華點點頭笑道:“我已經領教過害啦!你放心吧,我死也不離開你一步。”一面打開兩袋毒砂,雙手都套上鹿皮手套,站在俞小俠身後邊,望昔玄鶴及四外敵人媚笑。

  玄鶴見陣式已經排好,目視劍英冷笑兩聲,問道:“閣下能破八卦青竹陣,再試試我們的五行奇門陣威力如何?”

  玄鶴一句話提醒劍英,使他想起來排雲嶺上師父親手栽植的一片竹陣,那裡面也是暗合著五行生剋之理,過去在師門學藝時,常常和雲師姊在竹陣裡玩,有時候雲姑娘把他一個人丟那裡,轉了兩個彎人就不見,找不著雲師姊,英弟弟就同墜入五里霧中,但見千百條道路錯綜交差,只感到寸步難移,沒法子,只好坐在那裡大呼雲姊姊,雲姑娘那就像站在他身後一樣,每當他急得要哭時,一下子就轉出來。可惜當時不知道向師姊領教,致錯過大好時機。

  ……心裡想著,不禁失聲叫道:“要是我雲姊姊在這裡,要破他這五行奇門陣的易如反掌。”

  毒娘子站在他身後邊接聲道:“你還有一個雲姊姊,她比你玲姊姊如何?”

  劍英回頭看了姚小華一眼答道:“她們都對我很好。”

  毒娘子笑道:“我也對你不錯呀!”

  劍英一皺眉道:“大敵當前,你還有心說笑話?”

  姚小華眨眨眼,偏偏頭,又笑道:“是啊!等一下打起來生死難卜,我要是遭了人家的毒手,想說也說不成啦。”

  兩個人正說著盾,玄鶴已逼近在五尺左右,手橫著三尺長劍,冷冷說道:“兩位有什麼話,待闖出我們的五行奇門陣再談不遲。”

  俞劍英還未及答人問話,姚小華一抖手,打出一把七毒奪命砂,但見一陣濃煙,風捲而出,玄鶴驟不及防,幾乎被毒砂打中,趕忙一個倒翻,退後一丈多遠。

  姚小華一把毒砂激怒了玄鶴,長劍一陣勢發動,只見四面八方敵人已自發動,數十支長劍打閃,只不見四面八方敵人,各以兵刃護面交叉穿走,緩緩把包圍圈縮小,逼近兩人。

  劍英一把把姚小華拉到身邊,低聲說道:“我也不懂五行奇門陣的變化,想破人家恐怕不易,待我看出他們路子,想出破陣之策時,再反守為攻。”

  姚小華點點頭,斜睇著劍英笑道:“那我可不可以用毒砂幫助你抵敵?”

  劍英道:“那自然可以,不過要小心點,別出我劍光護衛圈中就行。”

  毒娘子嗯了一聲,道:“最好是你想不出破陣法子,讓他們把我們困死在一起。”

  說話中敵人已自發動,數十支長劍打閃,四面八方攻來。

  俞劍英大喝一聲,驚虹劍捲著一片冷芒出手,剎那間劍演三絕招,寶刃連發,化成了一圈銀虹,把自己和毒娘子全罩入了一片綿密劍幕之中。冷風逼人,寒氣浸肌,金霞宮妖人數十道長劍聯手合擊,仍無法越得雷池一步。

  雙方相持了一陣工夫,敵人雖無法迫近劍英,但俞小俠也不敢貿然攻敵,他怕一入敵陣,陷身難出,一方防敵近身,一面卻留心敵人的陣勢變化。

  俞小俠這個笨辦法,還是真行,五行奇門陣雖有著無窮變化,但劍英不入陣,他們卻無法施展,幾次他們都故露破綻,想誘劍英入陣,無奈俞小俠學了乖,就是不肯上當。

  姚小華在劍英驚虹劍衛護下,細看四周敵人環攻,怎麼看也看不出五行奇門陣奧妙所在,她哪裡知道俞小俠只守不攻,身不離方寸之地,敵人陣式變化,無法展開。

  毒娘子看了一陣,兩手扣了毒砂,待機打開,劍英也覺著這樣長耗下去不是辦法,姚小華毒砂如能奏教,先傷幾個敵人,使他們章法自亂,然後再試圖闖出。

  他心裡有了這層想法,故意把驚虹劍慢落一招,露出一點空隙,姚小華趁勢一抖手,打出一把七毒奪命砂,毒砂出手,散成一片,直似一陣急雨灑下,無奈金霞宮妖人五行奇門陣久經訓練,毒砂近身,全被那綿密劍光擊落。

  俞劍英看毒砂不能奏效,心中暗暗發急,奇門八卦劍術雖可自保,但如常久被圍決非善策,縱然不傷敵人手內,也要被活活累死,如其死守待斃,不如起實力充沛時冒險衝出。心中風車般打了幾個轉,定了主意,立時一收驚虹劍,轉臉對姚小華道:“姊姊,我們冒險往外闖一下試試,你跟我身後邊不要離開。”

  劍英話未完,突聞淒厲的竹哨聲連續傳來,而且聽去很近,就似在金霞宮外,包圍兩人的妖人聞得哨聲之後,一個個臉上變色。

  毒娘子一挑柳眉兒,笑道:“金霞宮又有強敵壓境,我們用不著再冒險闖陣,等一下他們會自亂章法。”

  姚小華想的不錯,金霞宮二觀主玄鶴道長,初意是想以五行奇門陣生擒劍英和毒娘子,無如劍英不肯上當,五行奇門陣雖有著無窮妙用,但兩人不入陣卻是沒有辦法,這陣式共需三十二人,這三十二人都是金霞宮中最精銳的高手。

  玄鶴看劍英和姚小華仍是不肯入陣,同時觀前觀後警訊傳達,玄修後山搜尋敵蹤未返,觀前又有強敵逼到,這是金霞宮中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玄鶴雖然一向沉著,此刻也有點慌了手腳。長劍一揮,撤了五行奇門陣,三十二弟子有一半仗劍向前面趕去,玄鶴本人卻揮劍猛撲劍英,十六弟子分列兩邊,橫劍觀戰。

  俞小俠一陣大笑道:“一對一單打獨鬥,才算是英雄行徑。”說話中驚虹劍一招“石破天驚”,閃化萬點銀星灑下。

  玄鶴聽玄真說過俞小俠劍術絕倫,這當兒,見他出手一招,果然不凡,哪裡還敢大意,閃身避招,回腕還攻,劍施“力掃五嶽”橫斬中盤。俞小俠劍勢不變,只一轉腕,驚虹劍變招“金絲纏腕”以攻迎攻,玄鶴被迫撤劍,激起他心頭怒火,一聲斷喝,長劍施出四十餘年的火候功力,但見劍氣漫天,光影如山,當頭罩下。

  俞劍英仍以奇門八卦劍術拒敵,這套曠世無匹的精奇劍術,一經施開,風雷並發,兩支劍盤旋飛舞,直似兩條怒龍翻江,罕見惡鬥,絕世拚搏。三十合後,人影俱杳,只見一團白光交掣飛旋,兩丈內冷風漫肌透體。

  毒娘子手扣毒砂,緊張地看著英弟弟和人拚命,那邊金霞宮中十六個弟子,也看個目瞪口呆。

  激戰中,突聞一聲大喝道:“住手。”這一喝直若焦雷驟發,玄鶴和劍英同時停住,轉頭看玄修背手卓立,臉上怒容隱現,嘴角間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看了劍英一眼,說道:“小施主劍術果是不凡,中原武林中,論劍術武當派應執牛耳,但閣下劍招的繁奇變化,較武當派尤高一著,這麼看起來小施主是有意尋仇而來。”

  說此一頓,轉身吩咐身側一個十三四歲的黃衣道童道:“你去告訴三觀主,要他放出來前觀敵人。”

  黃衣道童應一聲,如飛而去,不大工夫,只見岳鳳坤,鄧一鳴、程玉玲並肩而來。三人身後緊跟著陰風道人玄真,和三十多個手執兵刃的道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3:09

六十五

  俞小俠一見玲姊姊,只覺著心裡一震,程姑娘看到了英弟弟,卻高興得流出了眼淚,哪裡還顧到眾目睽睽,嬌喊一聲,飛一般向劍英撲去。

  她一直跑到了劍英身邊,才看到俞小俠身後還站個美貌婦人,不知是太激動還是傷心,眨眨眼,滾下行行清淚問道:“弟弟她是誰?”

  俞劍英呆了一呆,還未及答話,毒娘子卻笑著接道:“妹妹,你叫程玉玲呢?還是叫陳紫雲?”

  程姑娘愣了一愣,答道:“我叫程玉玲,姊姊你姓什麼?”

  毒娘子拉著玉玲一隻手,看了一陣,笑道:“真美!白燕兒果然是名不虛傳,無怪你英弟弟在身陷危境時,還在想唸著你。”

  程玉玲只聽得臉一熱,泛上來兩頰羞紅,但心裡卻有著甜甜的感覺,斜睇了劍英一眼,低聲答道:“他不會的,他恨死我了。”

  姚小華格格嬌笑道:“他恨你,會為你們綠竹堡找到金霞宮來和人拚命,那不是說笑話?那是他故意做你看哪。”

  程玉玲微微嘆息一聲,道:“姊姊,你和他一塊來嗎?”

  姚小華點點頭,道:“不錯。”

  玉玲緊捏著姚小華一隻手道:“謝謝姊姊幫助他。”

  毒娘子笑道:“不用謝,我要是不願意,他決不會請我。”說罷,一陣感傷,眼眶裡竟也含蘊了兩道淚水。

  這當兒,岳鳳坤和鄧一鳴都走到劍英身側,三個人見了面,誰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彼此互相看了兩眼,卻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程玉玲看出了三人尷尬情形,立時低聲對劍英道:“弟弟,快些謝謝人家,人家跋涉千里,專門為來幫你。”

  這一次,俞小俠倒是聽了玲姊姊的話,對著岳鳳坤,鄧一鳴一揖笑道:“承二位趕來助手,俞劍英感激得很,請兩位受我一禮。”

  俞劍英一個長揖,打開了三人間的尷尬僵局。鄧一鳴、岳鳳坤雙雙還禮笑道:“俞小俠劍術絕世,只怕我們幫不上忙。”

  劍英謙恭的笑笑,還未來得及答話,玄修已冷冷接道:“幾位倒是老朋友了,不過我們金霞宮不是舊友聚會的地方!幾位有話,不妨等辦完了正事再談!”

  岳鳳坤回頭望了並肩而立的三位觀主一眼,冷笑一聲笑道:“客隨主便,你們劃出來什麼道子,我們都不推辭!”

  玄修只氣得臉上變了顏色,怒道:“三十年來還沒有人敢在貧道面前如此放肆過,你是什麼人教出的徒弟,敢如此目空四海?”岳鳳坤仰起臉,一陣哈哈大笑道:“什麼人教出的徒弟,你大可不管,再說你也不配。”

  這一下,只氣得大觀主玄修身上微微打顫,玄鶴和玄真也氣得怒目橫眉,金霞宮眾弟子,更是一個個橫劍蓄勢,看樣子只待玄修一聲令下,立時將展開一場血戰。

  鄧一鳴、俞劍英、程玉玲也都抽出來背上長劍,姚小華手扣著兩把毒砂,雙方面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玄修強自按下心頭怒火,冷笑一聲,道:“各位都是誠心來我們金霞宮鬧事的……”

  劍英不等玄修話完,接口答道:“不錯,怎麼樣?”

  玄修在武林中輩份極尊,幾十年來確實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取鬧,今天碰上俞劍英、岳鳳坤等幾個不講理的年輕人,每一句話都把這位獨霸嶺南數十年的玄修,頂得出不來氣,就算他素養再好,也難忍得住。袍袖一拂,身若絮葉,不見他起步作勢,人已躍出了一丈多遠,看著劍英冷笑道:“你們誠心來找麻煩,年輕輕的出言無狀,現在,不論你們哪個出手,我只以一雙肉掌迎敵,如果你們能傷了我一寸衣角,我立即閉山封觀,永不再履塵世。”

  金霞宮中弟子們,平日只知大觀主一身功夫超凡入化,高不可測,但卻從沒有機會見他和人動手,現在目睹大觀主親自臨敵,都很想見見大觀主的身手。一個十貫注全神,比他們自己迎敵時尤覺緊張。

  這邊岳鳳坤翻腕抽出長劍,正想迎戰玄修,卻被俞劍英一把拉住,道:“岳兄且慢,待小弟去試他幾招。”

  哪知兩人在說話工夫,神劍手鄧一鳴已搶先而出,俞劍英再想拉他,可惜已遲了一步。

  鄧一鳴躍到玄修身側,橫劍笑道:“在下鄧一鳴,想領教大觀主幾手絕學。”

  玄修背手卓立,兩眼望著天,答道:“那就請發招吧!”

  鄧一鳴看他傲然神色,全沒有把自己放到眼裡,不由無名火起,怒喝一聲,長劍平推橫掃。玄修直如不覺,連看也不看,只見雙臂微微一錯,人已閃到了鄧一鳴的身後,袍袖一拂,一陣勁風,猛打後背。

  鄧一鳴吃了一驚,趕忙向前一個急躍,右手長劍,順勢一招“金龍擺尾”,挾一陣寒風橫掃過去。

  鄧一鳴這一招用得相當神奇,妙在避攻不忘卻敵,無奈玄修內外功夫都已達爐火純青之境,隨手一拂,立時有一股潛力逼開長劍,仍緊追在神劍手身後,如影隨形一般。

  鄧一鳴猛的把身子向下一沉,一回腕,帶轉吃玄修潛力逼開的長劍,劍光貼地如流,猛掃下盤。

  玄修一聲大笑,人如巨鶴般衝天而起,升高有二丈多點,猛然飛撲下擊,俞劍英認出這一招叫“大鵬攫燕”是飛撲擊人中一記絕技,只要一經施出,方圓四丈內都無法閃避得開。他心裡發急,口中不覺喊道:“糟了,鄧兄恐怕避不開玄修這一擊。”

  程玉玲緊靠在劍英身後站著,她是一半兒留神看場中拚鬥,一半兒在留神看英弟弟,聽得劍英一叫,不由芳心一急,玉掌輕推劍英道:“那你快去救他。”

  俞小俠人剛剛躍起,突聞得玄修一聲大喝:“撤手。”右掌猛的劈下,掌勢未到,掌風先至,同時左手手指箕張,猛抓神劍手的頂門。”

  鄧一鳴只覺握劍右腕,吃一股強力一震,不自主鬆手丟劍。總算他久經大敵,長劍脫手後,立時仰身一竄,“金鯉倒穿渡”退出一丈二三。

  身子剛剛挺起,耳際又響起玄修的冷笑,道:“你還想走嗎?”神劍手百忙中一拳打出,哪知右拳打出後,突覺全身一麻,右腕上脈門要穴已吃玄修扣住。

  這當兒,俞劍英和岳鳳坤已雙雙躍出搶救。劍英身法奇快,後發先生,驚虹劍“飛絮落英”當頭斜劈而下,這一招是靈虛上人授劍英一記救命絕招。俞小俠自離師門之後,雖然連番遇到強敵,但未施出這招“飛絮落英”,此刻,見鄧一鳴被人扣住了右腕的脈門要穴,一條命完全操在了玄修手中。再者俞小俠已看出玄修一身武功,已達到出神入化之境,較陰風道人玄真的武功,不知要高強多少,玄真能和自己拚搏到一百多招,才分勝敗,玄修恐怕比自己也要高明。要想從玄修手中救下鄧一鳴的性命,當然不太容易,救人心切,才施出這招“飛絮落英”。

  劍招出手,如一團冷飈掠空,但見千萬條銀蛇耀目,當頭卷下。這一招精奇絕妙的劍招,不但使玄鶴和玄真吃了一驚,就是玄修也認不出劍勢由來,縱然有一身深厚的功力,也沒法制敵先機,被劍英驚虹劍逼得向後一退。他人雖後退,但仍扣著鄧一鳴的右腕,並未松開,神劍手半身麻木,根本就沒有了抵抗能力。玄修一退,神劍手也被玄修帶退了三四尺遠近,哪知玄修這一心傷人,閃避略慢,俞小俠驚虹劍已落到他扣著鄧一鳴右腕的左小臂,劍光一閃,玄修左臂袍袖已被劃破,總算他臨危不亂,應變夠快。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左手一吐內勁,把鄧一鳴向劍英推去,人疾向右側閃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3:19

六十六

  兩方面發動都夠快速,鄧一鳴被玄修內勁一彈,不自主迎著驚虹劍撞去,這一來,俞小俠追襲玄修的劍勢,不得不變,百忙中右腕向外一推,驚虹劍避開了鄧一鳴的身子,右臂一伸,扶住了鄧一鳴右臂。低聲問道:“鄧兄,受了傷嗎?”

  神劍手滿臉羞愧答道:“不要緊!大概我還可以受得住。”一邊答話,一邊暗裡試行運氣,覺著還未受內傷,搖搖頭,望著俞劍英一個苦笑。

  俞小俠見鄧一鳴未受內傷,才放下了心,轉臉看玄修凝神靜立,雙目威光四射,兩掌平放胸前,注定劍英,臉上掛著一絲冷冷的笑意。問道:“閣下劍術,的是不凡,為貧道三十年來僅遇高人,如再不肯以令師名號見示,可不要怨貧道下手無情。”

  劍英冷眼看玄修氣斂神凝,分明已聚集了全身功力,知他一發之勢,定如排山倒海一般,暗忖自己功力恐難硬接他一擊,只有以自己精奇劍招和小巧輕身功夫,和他纏鬥,也許還有取勝之望。心裡打定了主意,一面運功力準備,一面答道:“家師名諱,恕難奉告,觀主有什麼本領儘管出手就是。”

  玄修哈哈一陣大笑,笑聲如裂帛碎絹,聲沖霄漢,玄鶴和玄真兩人知道大觀主動了真怒,要集數十年苦練的內家罡力,擊傷劍英,知道只要他掌風發出,力道能開碑碎石,傷人在百步以外,同時把手中兩支劍一擺,包圍劍英身後的金霞宮妖人,紛紛向兩邊讓開。

  程玉玲、姚小華都看出情形不對,白燕兒只急得高聲喊道:“弟弟,你留心人家詭計!”

  毒娘子卻是一語不發,手扣著面把毒砂,越過鄧一鳴和岳鳳坤,向俞劍英身旁靠去。

  這當兒,岳鳳坤已幫鄧一鳴推活了穴道,並且替他撿起了地上長劍,同時也看出玄修正在凝聚本身功力,準備一舉擊斃劍英。

  當前情勢很明顯,如果俞劍英遭人毒手,幾個人都別想活著離開金霞宮,生死一體,存亡關連,鄧一鳴也顧不得剛剛敗人手下,和岳鳳坤兩支劍同時向劍英身邊靠去,一面也提聚真氣,功行四肢。如果劍英接不下玄修一擊,立時雙雙出手,合力抵擋玄修一招。

  猛聽得玄修一聲大喝,平放在腕前的雙掌,向前一推,立時有一股迅猛的勁風捲出。俞小俠認出是內家罡力,只要自己硬接一招,立判生死存亡,心中沒有制勝把握,不敢硬接,兩足一頓,身子凌空飛起來兩丈多高。

  岳鳳坤、鄧一鳴看劍英閃避了玄修一擊,也趕忙雙雙躍退,姚小華慢了一步,只覺被一股潛力逼的不自主退了四五步。心中吃了一驚,暗想:“自己距玄修掌力正鋒,少說點也有八九尺遠,仍然被一種激盪潛力逼退,這牛鼻子老道的內功之深,實在有點驚人。”

  再說劍英凌空而起,避開了玄修一掌,但覺雙腳下面如一陣狂流疾過,幾乎吃那一股力道把身子帶走。不禁心中一跳。

  玄修掌風罡力過處,直如暴瀑激射,直達百步,餘力不減,只聞得咕的一響,大殿一堵磚牆被震開了五六尺大小一個缺口。

  這一下,不但岳鳳坤等嚇了一跳,連金霞宮妖人,也一個個目睹口呆,見他掌力雄渾至此,一個個相顧失色。

  俞小俠心中也是暗暗吃驚,半空中的身子還未落地,玄修已收回推出雙掌,一個大轉身,仰臉看劍英一聲冷笑,右掌突然一揚出手,隨手一股強猛力道,直向劍英要落未落的身子撞去。

  這—次雖然是單掌打出,但罡力仍是奇大,而且玄修在俞小俠身懸半空,力盡將落之際,一掌劈出,那是誠心要把劍英毀到掌下。哪知俞小俠身懷獨步江湖的輕功梯雲縱,看玄修掌勢來的奇猛,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雙臂向上一伸,正在向下落的身子,陡然間又向上騰起,轉眼又升高一丈四五。

  這種罕見的輕功,賣弄出手,不但閃避開了玄修的掌力,而且把金霞宮中的妖人嚇了一跳。玄鶴和玄真都認不出劍英使的叫什麼身法。

  再說俞劍英施了“梯雲縱”輕功,閃開玄修一掌,剛落地,玄鶴已仗劍而出,他先對大觀主立掌一禮,低聲道:“這年輕人一身奇特武學。劍勢、身法都是與眾不同,不如讓小弟試他幾路劍招,師兄可從旁默查他劍術路子,究竟是屬於哪一門派。”

  玄修生平和人動手,大都是一擊成功,此刻連攻兩掌,均被劍英躲開,心中甚覺驚奇,聽玄鶴一說,點點說道:“他劍招身法,果然都有些怪異,你和他動手時不可大意。”

  玄鶴應一聲,橫劍急步而出,劍指俞小俠冷冷說道:“小施主身手不凡,勿怪敢硬闖入金霞宮來,貧道再領教閣下幾手劍招如何?”

  劍英笑道:“那自然捨命奉陪!”

  玄鶴喝了聲:“接招啦。”長劍“白鶴亮翼”斜劈橫掃,俞小俠驚虹劍“翻雲覆雨”冷芒電閃,撩劍點胸。

  玄鶴劍變“攔江截斗”,迎斬劍英握劍右臂,俞小俠沉腕再變劍招,招化“潮泛南海”,但見驚虹劍如一匹長絹捲舞而下。

  玄鶴被劍勢逼迫得退了兩步,不由激起怒火,大喝一聲,長劍展開了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剎那間,冷風四起,劍氣漫天,直若浪翻波湧一般。

  劍英已和玄鶴動過一次手,拚搏三十回合未分勝敗,此時再度交鋒,彼此均展生平絕學,以求制勝。講功力玄鶴比劍英要深厚一點,但俞小俠劍招身法要比玄鶴高上一著,兩人旗鼓相當,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扯直拉平,半斤八兩,一時間頗難分出高下。

  兩人拚鬥到百招之後,仍是不分勝敗,玄鶴心中焦急起來,自己身列金霞宮中二觀主,講武功地位,僅次於大觀主玄修一人,在金霞宮弟子眾目睽睽之下,百招以上,仍不能擊敗劍英,這份羞忿憋出他心頭怒火,一聲虎吼,劍走險招,疾攻三著,俞小俠也打的無名火起,讓過玄鶴三劍後,立還顏色,驀地劍演連環三絕,驚虹劍如雲龍覆雨,一片光幕罩下。

  玄鶴受劍英三劍絕招所制,逼得他躍退了一丈多遠,突聽劍英一聲斷喝:“你再接一劍。”話出口人已追襲攻到,驚虹劍又施出那招“飛絮落英”,劍光如一道銀虹橫捲,玄鶴側身避讓,哪知俞小俠“飛絮落英”一招,奇妙難測,一帶腕,劍勢驟變,冷氣森森中劍化萬點銀星灑下。

  一著橫掃靈如飛絮,劍化銀星萬點,直若落英飄飛。玄鶴眼前一花,好像有千萬把驚虹劍當頭罩下一般,心裡一慌,忘記了俞小俠手中劍削鐵如泥,舉劍一封。只聽得一聲金鐵交響,玄鶴手中長劍,被劍英削成兩截。

  玄真見玄鶴兵刃被削,仗劍一掠而至,他一發動,岳鳳坤也仗劍急出,兩方面身法都快,一來一迎,疾如電掣,玄真攻劍英劍招剛剛遞出,岳鳳坤長劍也自出手,兩劍交接,一陣龍吟虎嘯之聲,裊裊餘音,良久始絕。

  岳鳳坤被震得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玄真也覺著右臂一麻,雙肩晃了兩晃,大概兩人都用上了十成勁力,一劍硬接,都微微變了顏色。

  岳鳳坤略一定神,立時振腕抖劍搶攻玄真,這就迫使陰風道人沒法子再搶救玄鶴。

  劍英削斷了率鶴手中兵刃,驚虹變一招“吞雲吐月”劍卷冷芒,橫斬頸項。玄鶴這當兒也顧不得什麼一世威名,貼地翻滾,讓開了劍英一劍,卻不料毒娘子揚腕一把毒砂打去,毒砂來勢,如風捲急雨,這就又迫得玄鶴,剛剛挺起的身子,趕忙著再翻滾出去一丈多遠。

  毒娘子回頭望著白燕兒笑道:“妹妹,你看那牛鼻子老道士像不橡一條懶驢在打滾。”

  玉玲皺著柳眉兒道:“姊姊,他雖然打敗了玄鶴,我擔心他抵擋不住玄修。”

  姚小華附在白燕兒耳邊笑道:“他要是死在玄修掌下,你怎麼辦呢?”

  玉玲轉過臉,秀目中無限幽怨,反問道:“姊姊怎麼辦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3:30

六十七

  毒娘子偏著頭笑笑,道:“他根本就不會關心我,生死都是我自己的事,不過他死了,我也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

  程玉玲滾下兩顆淚珠兒,道,“如果我能衝出金霞宮,我還得要活下去!”

  毒娘子低頭看玉玲微微有點兒凸起的小腹一眼,心中一震,附在玉玲身邊,問道:“妹妹,你懷了身孕?”

  程玉玲嗯了一聲,道:“他還不知道我懷了身孕,”

  素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同情的姚小華,此刻粉臉上竟也湧一出一片戚傷神色,道:“我們女人最吃虧了,妹妹,你不能說出口,我給他說!……”

  白燕兒搖搖頭,截住了毒娘子的話,道:“謝謝你,姊姊,先不要讓他知道。”

  兩個人正低聲談著話,玄修已緩步走近劍英,同時金霞宮中圍在四周的弟子們,也紛紛搶了方位,排成了五行奇門陣,把劍英和岳鳳坤圍在陣中。

  俞小俠心知自己和玄修一戰,勝負關乎著幾人生死存亡,手橫驚虹劍凝神待敵。玄修雙目圓睜,對劍英直逼過去,從形態上看,玄修似乎是動了真火,鬚髮怒張,面色如鐵,距劍英五步站定身子,兩掌向外,緩緩的一收一送。

  俞小俠立時覺出,一股輕微的力道打在前胸,劍英內功精純,又在蓄勢待敵的時候,本身有一種自然的抗拒力量,吃玄修掌勢微力打中之後,全身功力進發,哪知道這樣一來,玄修擊中在劍英身上的掌力,也突然加重,俞小俠只感到心頭一震,血翻氣湧,知道已受了嚴重的內傷,打個踉蹌退幾步,一張嘴吐出來一口鮮血,剎那間臉色發青,渾身打顫。

  程玉玲和姚小華叫出了聲,兩個女人一塊兒“啊”出口,出同時躍到了劍英身旁,程玉玲丟了手中長劍,一把抱住了劍英問道:“弟弟,你傷的很重嗎?”

  俞小俠暗裡一咬牙,推開白燕兒,探手入懷,取出一粒師父贈的百轉還魂丹吞下,靈丹是仙家奇品,入口化玉液滾下嚥喉。

  俞小俠吞下一粒百轉還魂丹後,猛提一口丹田真氣,壓住了翻湧血氣,一提驚虹劍,向玄修刺去。

  玄修看劍英中了自己數十年苦練的黑煞掌力,仍能支持住不栽倒地上,心中暗暗佩服劍英內功精深。一閃身避開了俞小俠的劍招,冷笑道:“你已中了我黑煞掌力,如果能安心靜養三年,還可以不死,如妄圖以內功制住傷勢,再和我動手,三日內傷發致死!”

  俞劍英大笑道:“死也沒有什麼可怕,俞某人未死之前,能多殺你們幾個也可含笑九泉。”

  玄修臉色一變,怒道:“那你就動手試試。”

  俞劍英長笑一聲,驚虹一招“天外來雲”猛劈過去,玄修縱身一躍,右掌“拂塵清淡”斜切右臂,劍英回腕變招,劍化“八方風雨”,驚虹劍化成一團冷風光圈,這次俞小俠含忿出手,盡展生平絕學,威勢直如山崩海嘯。

  玄修一身深厚武功,就當前江湖上說,能和他對手過招的人,實在不多,此刻,亦為俞小俠驚濤駭浪般劍勢逼得左避右閃。兩個鬥到了十回之後,俞小俠的劍風愈發淒厲,靈虛上人苦心鑽研授他的精奇劍招,連綿出手,以玄修那等身手,不但無法搶得上風,而且漸漸被逼得還手無力,驚虹劍的光圈,愈來愈大。

  這就又引起玄修怒火,大喝一聲,右掌劈出一陣急猛勁風,當門直撞過去。

  劍英知他打出掌力,是他本身內功真力所聚,不敢硬接,立時一躍而閃,玄修也就借這一剎那機會,又運起黑煞掌功力。

  俞小俠自中玄修黑煞掌力後,仗幼年誤飲得靈鰻神血,和玄門正宗內功,抗拒著黑煞掌毒力,不能浸入五腑,但他自知這非長策,只要內功一散,毒必趁勢而入,早晚免不了掌毒攻心一死。

  他心裡早存有死的念頭,所以他此刻不但不散了功力,閉穴阻毒,調息傷勢,反而仗內功真氣,勉強支持下去,揮劍再鬥。他知道這無疑飲鴆止渴,等到一口真氣散去,傷勢發作,那就不堪收拾。但他現在只希望,能在真氣未散之前,多殺幾個金霞宮妖人,所以當躍開玄修一擊之後,探懷取出三支燕尾追魂釘,一抖手,直向還在指揮佈陣的玄鶴打去,三點寒芒如電,品字一齊襲去。

  玄鶴驟不及防,幾乎吃燕尾追魂釘打中,百忙裡一閃身,三點寒星挾風,從身側急掠而過。哪知他剛剛避開俞小俠第一道暗器,劍英第二道暗器,又打出手,這次手法更為利害,五支齊出,形如一朵梅花飛來,玄鶴再想躲,已自不及,但聞一聲大叫,左眼、右臂,同時各中了一支,只痛得他亂蹦亂跳。

  俞小俠打出燕尾追魂釘時,也勾起毒娘子的七毒奪命砂來,只見雙手連揚,毒砂連綿出手,剎那間冷風捲起,黑煙彌空,金霞宮弟子們雖已擺好五行奇門陣式,但玄修正鬥劍英,岳鳳坤和玄真拚搏到存亡決於頃刻時候,五行奇門陣式,雖已擺好,但卻無法縮小包圍,合擊幾人,再加上玄鶴中了燕尾追魂釘後,疼得大聲一叫,眾妖人一分神,毒娘子七毒奪命砂,趁勢打出,等他們再警覺到,要聯手結劍幕抵擋毒沙時,已有三四個中了毒砂,莊嚴的大殿前面,立時響起了聲聲慘叫,不過金霞宮中弟子中砂栽倒空出的缺位,立時又有新人頂上。

  玄修見俞小俠釘傷玄鶴,心中怒火更熾,縱身一躍凌空而起,飛撲下擊,打出了黑煞掌力。

  俞劍英揚手打出兩支燕尾追魂釘,人卻一閃避開。

  玄修掌吐內勁,腕子一振,把兩支燕尾追魂釘擊落,下擊之勢不變,仍是猛襲劍英。

  俞小俠一咬牙,驚虹劍舉手一招“野火燒天”準備再受他一擊,也要還他一劍。

  劍英手中寶刃剛剛舉起,突然一股奇猛勁道破空向玄修打去,同時聽到一個熱悉的聲音喝道:“老妖物,黑煞掌何足為奇,我接你幾招試試。”聲到人到,一團人影捲風,一齊襲下。玄修功力已入化境,第一力道打到時,已警覺出是劈空掌風,哪裡還敢怠慢,不顧再傷敵人,一躍避開,定神看去,劍英面前多一個身穿淺灰百綻大褂,腰束白絲帶子,赤足草履,一頭短髮,滿臉油污,顎下留著一寸多長的花白鬍鬚老叫化裝束的人來,正是名播江湖,綠林道上聞名喪膽的八臂神乞桑逸塵。

  俞劍英一見義父,不知是喜是怕,顫聲喊了一聲:“義父。”八臂神乞一皺眉道:“你中了玄修黑煞掌力?”

  俞小俠點點頭,桑逸塵哼了一聲,回頭對玄修道:“我想不到你竟對一個年輕的孩子,下了這樣辣手。”

  玄修回顧四週一眼,見玄真和岳鳳坤也已停住了手。

  玄鶴已有兩個弟子扶恃著,在替他包紮勢,隨冷笑一聲,答道:“我道是什麼人,原來是你。有你八臂神乞作他靠山,無怪他狂妄異常,我金霞宮的弟子,送命在他手中的已不下二十多個了。”說此一頓,指著二觀主玄鶴又道:“打傷我們的二觀主,這幾筆帳,該怎麼算呢?””

  桑逸塵不理會玄修的話,卻伸手抓住俞劍英一隻左腕,暗中提中一口真氣,運起童子混元氣功,立時有一股熱流循臂而上,桑逸塵一生童身,混元氣功獨步武林。而且已練到運勁如鋼,行氣似珠,化氣成力,隨心收發的至高境界。

  俞小俠只覺熱流由左臂,很快的周行四肢,但到丹田穴時,卻被自己凝聚的真氣阻住,而且微感血翻氣湧,五腑浮動。心知負傷很重,不由一聲苦笑,道:“義父,英兒受傷太重,我不敢散了凝聚在丹田的真氣。”

  桑逸塵搖搖一頭蓬髮,微微一聲嘆息,道:“你只要能運功過得命門、天靈等要穴,不使黑煞掌毒侵入內腑心臟,你師父大概可以救得,等我先替你報了你這一掌之仇再說。”

  俞劍英淡淡笑道:“父義,我雲姊姊沒有來嗎?她不是跟著義父走的嗎?”

  八臂神乞臉色微變道:“我在綠竹堡留字叫你等她,你就是不肯聽我的話,她為找你,在綠竹堡中和人家動手受傷,你既然不願意見她,現在還問她做什麼?”

  俞劍英兩腿一軟,跪拜地上流淚答道:“英兒怎麼敢忘卻義父恩德不遵慈諭,又怎敢忘了雲姊姊一番看顧情意,我……無顏再見她……”

  這當兒,聰明過人的白燕兒,也嘆息一聲,跪在了劍英身側,哭道:“薄命弱女程玉玲,叩謝老前輩救命之恩!”緊接著岳鳳坤、鄧一鳴、姚小華一個個躬身作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3:41

六十八

  柔逸塵看玉玲和劍英聯肩並跪,滿臉淒苦神色,眼睛中淚光婆娑,看得人甚是憐惜,嘆口氣問道:“你就是程九鵬的女兒嗎?”

  白燕兒伏地流淚答追:“晚輩叫程玉玲,罪該萬死……”桑逸塵又一聲嘆息,接道:“你們起來,這不能怪你。”

  起來算了,她又偏偏無限溫柔址扶了劍英一把,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女孩子這樣對人親熱,實在不簡單,金霞宮妖人弄不清她和劍莢關係,也就罷了,桑逸塵卻看得無限感慨,不住搖著一頭蓬髮。

  最是看不過眼的,還是岳鳳坤和姚小華,玉玲對受傷的劍英親熱愛護,使兩人不覺都升起一縷妒恨。岳鳳坤轉眼旁觀,看見裝沒看見,姚小華卻輕移蓮步也走近劍英身側,拉著他一條臂問道:“弟弟,你傷的怎麼樣?”

  俞小俠左右環顧,看二美侍立,皺皺劍眉答道:“我傷的不輕……”劍英話未說完,二女同時滾下來四顆淚珠兒。

  這當兒遭姚小華毒砂打中的妖人,已被抬走,五行奇門陣的缺口另有新人頂補,陣式發動逐漸縮小,數十支長劍,寒光耀目。

  玄修和桑逸塵也都疑聚了本身功力,兩位武林高手,即將展開生死一搏。

  驀地裡,桑逸塵一聲大喝,一招“排山運掌”雙手平胸推出,一股強勁無匹的罡力,猛向玄修身上撞去,玄修吐氣出聲,揮掌一接,兩股潛力互撞,丈餘內激盪逼人。

  八臂神乞雙肩一晃,玄修卻被當場震退三步,桑逸塵又一聲斷喝道:“老雜毛果然不錯,再接我兩掌試試。”說著右掌已當門劈去。

  這一掌是他混元氣功所聚的劈空掌風,力道更是奇猛。

  玄修接了八臂神乞一招之後,已被震得血動氣浮,暗道:“這老叫化功力深厚至此,看來倒是不能再和他硬打硬接了。”心念剛動,桑逸塵第二掌已經劈出,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所聚,掌風颯颯,威勢更大。

  玄修躍身避開一擊,劈空掌風直向後面撞去,勁道過處,人如浪裂,金霞宮中妖人紛紛讓避,五行奇門陣分出一個缺口。

  八臂神乞外家功夫已登絕峰,力道純走剛猛路子,最適宜硬打硬接,一見玄修避招游鬥,不硬接他的掌勢,怒道:“名震嶺南的魔窟首腦,也不過如此而已。”

  玄修卻是不答他的譏諷,閃到桑逸塵的身側,運起黑煞掌斜肩劈下。

  桑逸塵一轉步,回身一招“橫打金鐘”掃去,兩個人立時展開了搶佔先機的快攻。剎那間雙掌翻飛,潛力激盪。二十招後,已難分敵我,但見兩團人影盤旋飛舞。

  這時,玄真指揮著五行奇門陣漸漸向劍英岳鳳坤等包圍過來,程玉玲斜睇俞小俠,只見他微閉星目,正自在運功調息,似在強忍著無限痛苦。

  五行奇門陣式已自發動,剎那間劍花如浪,排山倒海般向幾人攻來。

  俞劍英強忍傷疼,挺劍迎敵,岳鳳坤、鄧一鳴雙劍聯手齊出,毒娘子打出兩把毒砂,吃人劍幕擊落後,和玉玲一劍一扇,隨護劍英。

  金霞宮大殿外,劍氣彌空,數十道銀虹交掣飛旋,俞劍英等因不知敵人陣式的變化,常常被逼的回手救招,不過一刻工夫,幾人被金霞宮弟子們填空補隙,穿梭般的劍光,逼得各人自亂了陣腳。突見一條嬌美人影,疾射入陣中,口中喊道:“弟弟,隨我破陣。”

  俞劍英乍見之下,心知來人是自己師姊陳紫雲,故揮手讓眾人跟著陳紫雲破陣而出,剎那間那五行奇門陣已被衝破,三十二名金霞宮弟子也大部分橫屍慘死,俞劍英也因劇鬥傷勢又告加深。

  這時桑逸塵和玄修已打到存亡須臾關頭,八臂神乞以七十二招降龍伏虎掌法和玄修對敵,四掌翻飛,潛力逼人,兩位武林名宿各以畢生潛修功力,發相互拼。

  桑逸塵是童子混元功,但見他鬚髮怒張,筋肉內陷,只餘皮骨,步移地陷,掌過風生,雙方威勢都大得嚇人。拚搏過百招,桑逸塵漸佔上風。

  玄修功力略遜一著,漸呈不支狀態,回頭見弟子們傷亡殆盡,更覺心慌,一個失神,吃桑逸塵一記劈空掌打中左肩,這一下只打的玄修筋斷骨折,一連後退了六七步,吐出一口鮮血,回顧數十年心血教出的弟子,大部橫屍慘死,一生威名盡付流水,這比他中掌受傷的痛苦更深。定定神,對八臂神乞一聲慘笑道:“金霞宮和你老叫化子素無恩怨可言,你無事生非找上門,造出這一場悲慘殺劫,我只要死不了,咱們這筆血債結算有日!”

  桑逸塵冷笑道:“你如能潔身清修,多播善因,也遭不到今日這種惡果,看在我們過去相識之情,我不作趕盡殺絕之舉,你只要自信能報得仇,老叫化隨時候教。”

  玄修冷笑兩聲,又看了看躺滿庭階的弟子,但聞慘號呻吟之聲,淒厲如荒野鬼哭,不禁一陣傷心,滾下來兩滴老淚。

  猛的他一咬牙,轉臉對玄真道:“我們走!”

  陰風道人低聲答道:“數十年心血經營基業,就這樣撒手一走嗎?”

  玄修掃視了桑逸塵和劍英等一眼答道:“十年之內,我必使金霞宮恢復舊觀。”

  玄真泫然答道:“我去告訴二觀主,一塊兒走吧!”說罷,轉身自去。

  再說俞小俠眼看義父功挫玄修之後,金霞宮中妖人一敗塗地,心裡一鬆,提聚丹田的一口真氣,隨著散去,但覺天旋地轉,周身骨疼欲裂,顫聲喊了一聲:“義父,英兒要走了……”話未說完,兩腿一軟,手中驚虹劍噹的一聲,落在地上,人也隨著栽倒。

  這一下,只嚇得陳紫雲、程玉玲同聲驚叫,雙雙搶到劍英跟前,一個人扶著一個條臂,四隻眼淚若泉湧,毒娘子姚小華一咬牙,扣一把七毒奪命砂,縱身一躍,猛向玄修打去。毒砂出手,姚小華人也躍著猛撲過去,手中摺扇疾出,點向玄修後背“命門穴”。

  玄修左肩雖中了桑逸塵一掌,但功力並未完全失去,陡然一個轉身,右掌猛的劈出,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威勢迅厲無匹,一陣勁風,隨掌而出,姚小華打出的一把七毒奪命砂,吃玄修掌風擋回,反向毒娘子打去。

  兩方面發動都快,一送一迎,只聽得姚小華一聲尖叫,吃玄修掌風擋回的七毒奪命砂,反打在毒娘子臉上,一個嬌豔如花的美人兒,轉瞬間變成了厲鬼一般,毒砂盡嵌入她的粉臉上,血水涔涔下滴,人也被玄修掌風一震之力,打落地上。可憐姚小華用了半輩子毒砂,威震江北,想不到自己也蒙其害……

  毒娘子中了毒砂之後,又被玄修掌力震得五臟離位,自知已無生望,咬牙出聲,拼最後一口元氣,又向玄修撲去,同時桑逸塵也撲了過來,右掌猛向玄修劈下。

  玄修右臂一抬,“托缽渡江”橫架八臂神乞下擊之架,兩人力道接實,玄修被震退出兩步,這當兒姚小華手中摺扇也點到玄修前胸,玄修百忙中向右一閃,他忘了左肩骨已吃桑逸塵掌力打碎,失了作用,縱然一身功力,也沒法運行得出,折肩過處,玄修一條左臂自肩下,全被截斷,血如一股噴泉激射而出,姚小華一伏身撿起斷臂,玄修卻狂笑一聲,躍上屋面,幾個縱躍,走得沒了影兒。

  金霞宮中弟子,尚有幾個沒有傷亡的,一見大觀主逃走,紛紛散去,剎那間走的一個不剩。

  姚小華手拿著玄修斷臂,嬌身搖搖晃晃,走到俞小俠跟前,劍英已被程玉玲扶侍他吃下兩粒百轉還魂丹,清醒過來,見毒娘子滿臉鮮血,髮亂釵橫,立時喊道:“姊姊,你怎麼啦?”說著話,人也掙紮著要起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3:51

六十九

  陳紫雲、程玉玲卻緊緊拉著他兩條臂不放,俞小俠此刻傷勢正發,神力已失,哪還能掙脫二女的手。

  姚小華一聲慘笑道:“我被玄修掌風擋回毒砂,傷了自己。我用了十幾年毒砂,傷人無數,今天遭報應那是天意……兄弟,你再叫我一聲姊姊……我就要去啦……”說著話,連吐出三口血來。劍英忘記自己的傷勢,急得哭著喊道:“姊姊,你不是有解藥麼?你快點服用……”

  毒娘子仰臉一陣大笑道:“就是我好了,這張臉也變的如鬼怪一般,再說我內腑已受重傷,決撐不過兩個時辰。”

  說罷,摺扇疾向自己頭上划去,桑逸塵右手一揚,一股潛力,打落了姚小華手中摺扇,毒娘子退一步猛向大殿壁上撞去,這一下變出意外,桑逸塵也自搶救不及,直撞得天靈破裂,當場死去。

  俞劍英流著淚望著姚小華屍體,道:“姊姊為我飲恨嶺南,俞劍英感慨死了。”

  桑逸塵低聲嘆道:“讓她去吧!活罪她更受不了。”

  劍英默然垂頭,淚下如雨,陳紫雲取出一塊絹替他擦拭去臉上淚痕。

  猛聽得陳紫雲低聲說道:“弟弟,我們回排雲嶺吧!茅舍菜根,無拘無束,還有白猿玉奴陪著我們。”

  劍英側臉看玉玲,秀目中淚光盈盈,眉稍眼角,萬種幽怨,她眨眨跟,附在劍英耳邊,低聲道:“我懷了身孕啦,你不管我,總不能不管孩子,告訴雲姊姊,答應我跟你們一塊去排雲嶺吧,什麼事我都依姊姊還不行嗎?”

  俞小俠心裡一驚,細看她腹部果然微微凸起,呆了一呆,暗裡試運功力,內腑已不似剛才那樣血翻氣湧,再加他幼年誤服靈鰻精血,和常人大是不同,此刻又是拼盡最後一點元氣,氣聚丹田後,一躍而起,順勢抓起驚虹劍躍上殿脊,飛一般向後跑去。

  他聽說白燕兒有孩子之後,心裡著實吃了一驚,以死洗刷師父清名的念頭,立時充塞腦際。這當兒,他心裡只有一個死字,好像除死之外,什麼辦法也沒有了,但他又不願橫劍濺血在義父及岳鳳坤等面前,這才抓起驚虹劍,拚命向後山狂奔。

  變出意外,大家都不禁呆了一呆,等到想起追他時,劍英已跑出六七丈外。

  桑逸塵大喝一聲:“英兒,你站住。”可是劍英死志已決,義父的話竟也是不肯遵從,一味向前狂奔,這就傷了八臂神乞的心,滿臉怒容,站著不動,大有不願再管閒事的神情。

  陳紫雲一下子撲到柔逸塵面前,哭求道:“桑師叔快去追他吧!他存心要死!”

  一句話提醒了八臂神乞,縱身一躍飛出五丈多遠,接著陳紫雲、程玉玲、岳鳳坤、鄧一鳴全展開輕身功夫,向後山追去。

  俞小俠輕身術快比流星,幾人除了桑逸塵外都不如他,越追越遠,漸漸的連八臂神乞和俞劍英影子也看不見了。

  且說劍英電掣飄風般,回頭見義父如飛追來,他知道自己輕功決難和父父抗衡,不出十里,定要被義父追上,心裡一急,向一個峰頂上攀去,登上峰頂,回過頭劍橫前胸,大聲對八臂神乞說道:“義父如再緊追不捨,英兒立時劍過頭落。”

  桑逸塵抬頭看,這座山峰約有五六丈高,峰後是一個懸崖,下臨深壑千丈,劍英如真要橫劍自殺,無論如何是搶救不及,一時間倒不敢登峰逼他,只好怒道:“算我瞎了眼啦,收了你這樣一個沒有出息的乾兒子,你就是不把我老叫化子放在心上,也該見見你恩師再死!”

  劍英流出淚答道:“恩師望重四海,義父名震武林,英兒做出了無顏見人的事,不死將玷污了恩師清白、義父威望。”

  桑逸塵怒道:“我就不信有人敢罵我老叫化子,你那牛鼻子師父也算不得什麼清高脫俗的人,不管有什麼事都有義父鐵肩承擔……”說話間,陳紫雲等都已趕到峰下。

  劍英站在峰頂對二女道:“俞劍英一介凡夫,承兩位姊姊百般愛護,我背盟棄約,毀了和雲姊姊相伴終身的誓言,又害了玲姐姐白壁玷污,負了我恩師一番教養苦心,也負了我義父愛顧深情,又害得姚小華濺血魔窟,像我俞劍英這等萬惡集於一身的人,活在世間,也無顏見天下英雄,但願濺血身死,能洗涮了玷污師門的清名,我就含笑九泉了。”

  程玉玲哭著叫道:“事情不能怪你,都是梅香害人,我比你罪惡更大。”

  俞劍英大笑道:“但願鮮血洗情恨,一點丹心留武林,我要去了。”說罷,舉劍向頸上划去……

  驀地裡,一點寒星電射而出,正打在俞小俠驚虹劍上,劍英驟不及防,手一鬆,長劍落在峰下,桑逸塵打出一支燕尾追魂鏢後,人也跟著躍起七八丈高,猛向劍英撲去。

  劍英喊了一聲:“義父恩情,容英兒來生補報吧!”縱身一躍,向峰後懸崖跳去。桑逸塵伸手一把,沒有抓住,俞小俠直跌入那千丈深壑之中。

  陳紫雲、岳鳳坤等都搶登上峰頂,但見斷崖千丈,深不見底,哪裡還能看得到劍英人蹤何處。

  程玉玲、陳紫雲相對望了一眼,四顆淚珠兒滾滾而下,二女同時一縱身,向深壑下撲,卻被桑逸塵一把一個抓住,厲聲叱道:“你們也要死嗎?讓俞家香火永絕?”

  程玉玲猛的跪在紫雲面前,道:“姊姊,我對不起你。”

  陳姑娘抱起她,搖搖頭道:“事情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妹妹,你得好好的保重自己,你愛他,就不能讓他斷了後代。”

  白燕兒點點頭,答道:“我當敬遵姊姊教言……”程玉玲話未說完,猛見峰下山道上,幾驍騎如飛趕來,鐵砂掌程九鵬一馬當先,緊跟著老武師童維南,燕山一雕陸文魁、高三寶都趕到來了。

  童維南一見岳鳳坤、鄧一鳴,先是一怔,繼而冷冷問道:“兩位又是追這裡來拿俞劍英了?”

  岳鳳坤淡淡一笑反問道:“幾位是來給俞小俠助拳的嗎?可惜來晚了一步。”

  程九鵬看了女兒一眼,接道:“岳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岳鳳坤簡略的說了經過,童維南等都不禁流下淚來,高三寶更是放聲大哭。

  桑逸塵緩緩撿起驚虹寶劍,仰天一聲長嘯,嘯聲如龍吟,直衝霄漢,裊裊不絕如耳。

  陡然間,那深壑中也響起一聲怪嘯,聲若長風震林,桑逸塵心中一動,放眼望去,但見一點白影,登峰越嶺而去。

  陳紫雲啊了一聲,道:“師叔,那是玉奴!”

  桑逸塵抬頭一聲大笑道:“嗯!我們該走了。”

  程玉玲無限淒傷問道:“姊姊,我可以跟你們走嗎?”

  桑逸塵點點頭,玉玲轉身對父親拜倒地上,求道:“爸爸,讓女兒跟桑老前輩去吧!”

  程九鵬老淚紛披,望望愛女微微凸起的小腹,道:“你走吧,桑老前輩是武林人一代奇人,他不會虧待你的。”

  玉玲緩緩起身,和陳紫雲並肩跟在桑逸塵身後而去。

  岳鳳坤對程九鵬深深一揖,道:“小侄在京都失手殺了浙北雙傑,三年後當趕綠竹堡敬候裁決,我也要先走一步了。”說罷,和鄧一鳴並肩如飛,瞬間消失。

  程九鵬放目遠望,但見山嶺起伏,松濤如海,西天紅雲如火,天色已是不早,回頭對童維南道:“浙北雙傑遇難京都的事,我們回綠竹堡再從長計議吧!咱們也該走了。”

  雄霸嶺南數十年的金霞宮,一日間瓦解冰消,只有青山依舊,綠水無恙。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4:02

七十

  第九回 共列門牆

  這正是春末夏初的季節,一輪豔陽當空,照著排雲嶺那噴珠山泉,柏綠蒼松,更顯得山色翠麗,景物如畫。

  驀地裡,排雲嶺絕峰一側,響起了一聲悠悠長嘯,嘯聲繞群峰,空谷傳音,直似破群山而出裊裊餘音,散入高空。

  這嘯聲宏亮中有著極端沉痛,這說明口髮長嘯的人,不但有著極深的內功,也有著悲沉的心情。

  那嘯聲餘音剛絕,排雲嶺南邊一道嶺脊上,現出了三個人來,

  最前一個,是一位身穿淺灰百綻大褂,腰束白絲帶子,赤足草履,一頭短髮,滿臉油污,顎下留著一寸多長的花白鬍鬚,老叫化子裝束的人,他身後卻跟著兩位花枝人樣,豔麗無倫的嬌美少女。

  這一男兩女老少懸殊的三個人,都似乎有著相當沉重的心情,愈接近排雲嶺,走的愈慢,可是只要走,總是要到,三個人緩步而進,仍然是走到排雲嶺峭壁下面,抬頭看絕峰,雲封霧鎖。玄衣女回過頭,對那綠衣姑娘說道:“玲妹妹,這就是家師清修的排雲嶺了。”說著話,兩行清淚已順腮而下。

  綠衣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小腹,道:“姊姊,我這滿身孽債,罪該萬死的人,又懷著英弟的骨肉,哪裡敢玷污仙師的清修勝地,我看小妹還是在這仙嶺下面,尋一塊容身之地住下算了,我就算是靈虛仙師和姊姊的守山護門人吧!姊姊能容我結廬在仙嶺下面,程玉玲刻骨銘心,一生感激了。”

  玄裝少女緩緩走到程玉玲的跟前,握著她一雙手,搖搖頭,滿臉淚痕笑道:“妹妹,你以後千萬別再這樣說了,這比利劍穿我心還要痛苦。你沒有錯,英弟弟也沒有錯,錯的是上天安排的太巧,再說你還懷著他唯一的骨血,我師父最是慈愛,何況英弟弟是他老家衣缽愛徒,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會答允你留住在排雲嶺上。”

  程玉玲撲身跪倒,嗚咽說道:“姊姊這樣待我,程玉玲越感慚愧。”

  玄衣少女也慌的跪下去,抱著程玉玲,道:“今後我們兩姊妹如一體,望皇天祐妹妹替俞家接上香菸,我們兩姊妹合心齊力把英弟遺下的骨血撫養長大,也不枉我們……”說這裡已是嗚咽難繼,相抱對泣,大放悲聲。

  站在二女身側的江湖怪傑八臂神乞桑逸塵,本來是最見不得別人流淚痛哭的,但此刻,也好像不願過問,而且兩隻環眼中隱隱含著淚光。

  桑逸塵讓二女哭了好一陣工夫,才嘆息一聲,說道:“不要哭啦,牛鼻子老道,如果不讓程玉玲留住排雲嶺上,老叫化子再和他打個三天三夜,什麼事都有老叫化一肩承擔,你們快起來,和我一起上峰頂去看看牛鼻子是不是已回到排雲嶺來啦?”

  程玉玲轉身對桑逸塵拜了一拜,道:“多謝桑老前輩愛護,但程玉玲還不敢擅闖仙山,縱然靈虛仙師可憐晚輩,肯收留我這一身罪孽的人,也待雲姊請示後,再傳仙諭,我還是暫留在峰下待命吧!”

  桑逸塵面色一變,微慍道:“我叫你跟我一塊上山,你就只管跟著我走,錯有我老叫化子,惹得我發了火就永不再管你們兩位女孩的閒事。”

  他這一發脾氣,程玉玲哪裡還敢再頂嘴多講,乖乖地站了起業,擦擦臉上淚痕,站在桑逸塵的身邊。

  八臂神乞仰首又發出一聲長嘯,嘯如龍吟,直衝霄漢,一手一個,拉住二女,縱身一躍,向那千尋峭壁上直衝上去。

  二女得八臂神乞帶助,省了不少氣力,一陣急縱疾躍,竟被他們一口氣登上了千丈高峰。

  二女雖然受八臂神乞提帶,但仍是微微嬌喘,桑逸塵卻是行若無事一般,鬆了二女的手,直向北面千竿翠竹後面的茅舍走去。

  玄衣少女搶幾步前面帶路,桑逸塵程玉玲前後隨行,穿過一片草地進入了竹林,林內甬道左彎右曲,暗含著五行生剋變化,別看這一片竹林,內蘊著無窮玄機。

  三個人繞過那千竿綠篁,迎面不遠處有一座茅舍,屋分三環,毗連而立,茅舍後就是一片斷崖,看這個峰角形如馬蹄,大半都被斷崖環圍,崖深千丈,壁立如削。

  玄衣少女輕車熟路,帶兩人推開籬門,直入正廳。房子是用松木和茅草合而築成,正廳也就只不過三間大小,竹幾木椅,布設的極為簡單,靠右壁一張松木雲床上,盤膝坐著個道裝老人,合掌閉目,面泛笑意,臉色赤紅,修身清神,視著那皓首銀鬚,入須長眉,仙風道骨,飄然出塵。

  玄衣少女一見那道人之後,立時搶上幾步,拜倒地上,雙目淚下,全身發抖,顫聲兒說道:“師父,雲兒私離仙嶺,行蹤嶺南,待罪之身,請領責罰。”

  程玉玲一見那玄衣少女神情,已知道雲床上道裝仙風的人,就是名震寰宇的靈虛上人,也就三不管一下子跪到地上,拜伏在雲床下,不敢抬頭。

  靈虛上人睜開眼,先對桑逸塵合掌一禮笑道:“老怪物別來無恙。”

  桑逸塵雙目圓睜,神光如電,逼視著靈虛上人,答道:“老化子慚愧得很,我替你做了主,帶著雲兒離山,你要責罰孩子,那就不如乾脆和我打一架。”

  靈虛上人大笑道:“你帶她離山歷經江湖,使她多得些經驗,那是好事,我怎麼能不通情理,雲兒快起來給你桑師叔看座。”

  桑逸塵仍然寒著一張臉道:“先不要慌坐,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又替你找來了一個麻煩,雲兒身後跪的綠衣姑娘,是江西綠竹堡鐵砂掌程九鵬的女兒,白燕兒程玉玲,我也擅自做主把她帶到你排雲嶺來,並且替你答應了讓她拜在你的門下,你賞不賞我老叫化這個面子?”

  靈虛上人看了跪在雲兒身後的白燕兒一眼,笑道:“桑兄吩咐,貧道都完全照辦。”

  八臂神乞只聽得怔那兒答不出話,在他想,靈虛上人決不會答允讓身懷六甲的程玉玲留在山上,更何況還要收她到門下,誰知道靈虛上人,竟是毫不思索的一口答應了下來,這不但出了八臂神乞的意料之外,就雲兒和玉玲也覺著有些奇怪。

  程玉玲也許是太高興了,抬起頭淚若泉湧,她知道良機難得,機遇不再,帶著一臉淚痕,對上人拜了三拜,輕輕地喊了聲:“程玉玲叩見師父。”

  靈虛上人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雲兒先起身,回頭又扶起來了程玉玲,二女並肩退到一側。

  桑逸塵見程玉玲拜了師後寒冰似的油臉上,微現出一絲笑容,可惜一現即逝,又恢復滿臉冷冷神情,喝道:“你知不知道,你衣缽弟子俞劍英死了,他為保全你一生清名而死,葬身在勾漏山五陰萬丈懸崖下面。”

  一提起俞劍英慘死斷崖,雲兒和玉玲雙雙淚滾,面對著靈虛上人,他們雖然有著無限悲痛,但也不敢哭出聲來,只有強忍創痛,暗彈淚珠。

  靈虛上人望了二女一眼,又轉臉對著八臂神乞笑道:“英兒殺孽太重,他死了原沒有什麼可惜,只是五年後武林中一場浩劫應該在他身上,三山五嶽中魑魅群起,中原武林道上血雨腥風,那不知要毀了多少山野奇人,江湖中豪客英雄……”

  話到這裡,目光停在八臂神乞身上,黯然一聲嘆息,閉上雙目。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4:15

七十一

  桑逸塵聽出靈虛上人口風中,似是說劍英已遇難得救,不覺心中一樂,他這一高興,就忽略了靈虛上人的異樣神情,再者也總是桑逸塵自負過高,自持混元一氣功,獨步武林,能和他頡頑的好手,遍天下也不過三二個人而已,別說他還沒有注意到靈虛上人的異樣神情,就是他看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自然最高興的還是白燕兒和紫雲姑娘,不過二女雖然聽出了一點端倪,卻不敢追問,四隻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全都望著八臂神乞,那眼光是渴望乞求,是焦急期待。

  桑逸塵已看出二女心中的焦急模樣,就是他自己,何嘗不是急急要聽一個全盤瞭然,立時一皺眉頭,問道:“你先不要閉上眼睛,要說呢,就得把話說清楚,你說五年後一場武林浩劫應在英兒身上,可是他現已葬身在五陰峰千丈懸崖下面,你牛鼻子號稱天下第一奇人,胸羅玄機,才疑天人,是不是你挽救了他一場劫難?”

  靈虛上人睜開眼睛笑道:“八年前你逼我收徒丹室,恐怕你沒有想到,曾給自己也招惹上無窮的煩惱吧,八年後你又多管閒事,當心後日後惹火自焚。”上人笑語中語含玄機,希望能提醒八臂神乞。

  哪知桑逸塵聽完話,仰起臉一陣哈哈大笑,道:“掃蕩嶺南魔窟,老化子親身臨敵,並沒有請你牛鼻子出山助陣,我逼你收徒弟,有言在先,不管他俞劍英闖了多大的麻煩事情,老化子都不退縮,今天我還是這樣的話,日後凡是雲兒和玉玲闖出了什麼事情,老叫化子一樣的願當頭陣。”

  靈虛上人聽得暗暗一聲嘆息,經過了一陣沉默,才點點頭,笑遭:“他確已被我救回排雲嶺來,不過他受傷很重,非面壁三年,難得復元……”

  桑逸塵一聽俞劍莢果然未死,寒霜般的臉上,立時現出笑意,說道:“老叫化實在佩服你了,我還認為你真的撒手不管啦。”

  靈虛上人淡淡一笑,道:“你剛才氣勢洶洶,大概也是為了這個,英兒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這樣愛護他,我們都是年近古稀的人了,最好以後少管閒事,我勸你不如早日埋名深山,落得個優遊林泉……”

  靈虛上人一再用語言指點玄機,無如桑逸塵仍不醒悟,只聽他縱聲一陣大笑道:“老叫化天生的凡夫俗子,你要我隱名深山,那根本就辦下到。”

  靈虛上人暗裡嘆息一聲,不再多說,回過頭對二女笑道:“你們遠道歸來,應當好好休息幾天,我已在峰下代你們準備了住宿之處,雲兒,去找玉奴帶你們去吧!”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陳紫雲偷眼望去,只見師父鬚髮微顫,和過去入定行功時大不相同,好像在思解什麼難題一樣,心中雖然急欲知道劍英現在何處?但看師父神情,哪裡還敢多問,好在已知英弟弟遇難獲救,此後相見有日,何必急在一時,輕拉玉玲,雙雙拜倒,行過禮後,悄然退出。

  二女剛剛到了門口,突見靈虛上人睜開眼,低聲喝道:“你們回來!”

  二女慌忙雙雙轉身,又搶到雲床前一齊拜到,陳紫雲抬頭問道:“師父,還有什麼仙諭賜示?”

  靈虛上人一臉肅穆,說道:“峰下我代你們備食糧及應用之物,不得玉奴傳渝,不准私上峰來看我,你們去吧!”

  陳紫雲聽師父話雖說的和靄,但臉上神情卻很莊嚴,明知多求無益,仍是忍不住,說道:“雲兒久違慈顏,玲妹妹初投門下,峰下峰上,相隔咫尺,怎麼不令徒兒們晨昏叩安?”

  靈虛上人微笑道:“我如有事,自會下峰去看你們,多說無用,下峰去吧!”

  陳紫雲正待再求,上人已自閉上了雙日,陳姑娘看師父閉上眼後,更覺仙容莊嚴,心知如再追問,勢必招來訓斥,只好拉玉玲一同起身,轉過臉,又雙雙對八臂神乞拜了一拜,才攜手並肩退出去。

  二女走後,桑逸塵皺皺眉頭,問道:“你不讓兩個孩子登上峰頂一步,是安的什麼心意,是不是因為白燕身懷俞家骨肉,怕褻瀆了你清修勝地?”

  靈虛上人驀地睜開一雙神目,炯炯眼光,逼視在桑逸塵臉上,答道:“我雖是玄門的弟子,但還不致於偏激不通人情,要如你老怪物所說,我也不會收她列身門牆了。”

  桑逸塵不覺黯然一嘆問道:“英兒當真已被你救回排雲嶺來了嗎?”

  靈虛上人笑道;“只能算他不該死,我不過趕巧罷了。”

  桑逸塵兩道冷電似的眼神,逼視在靈虛上人臉上,良久後,才道:“這麼看起來,你當真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上人微笑,道:“靈境幻覺,豈足言未卜先知。”

  八臂神乞嘆息一聲,問道:“可不可以讓我老叫化子見見英兒的面?”

  靈虛上人面色驀然一變,肅穆的臉上浮現出淒然神情,沉吟不答,過了半晌,才恢復鎮靜笑道:“他受傷不輕,面壁三年,才能完全復元,再說他正進修我授他的玄門先天氣功,那必得心無雜念,一念掛心,勢將走火入魔,輕則殘廢,重則殞命,你就是想見他,也得三年之後,待他功行圓滿之日才行。貧道和桑兄相交數十年,願再進一言,奉勸桑兄,人世間怨債重重,永無休止停息之時,桑兄已年近古稀,何苦還要在塵世間逐鹿爭霸,你那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已傳了英兒,衣缽既已有人,也該找一個深山絕峰的地方,隱居起來,安靜的度過餘年歲月。”

  靈虛上人話未完,桑逸塵已大笑,接道:“看你牛鼻子行事方面,的確是有些神通,不過我老叫化就是不信邪門,也許你心有所感,不肯說明,但我老叫化也不願多所追問,一個人生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我這把老骨頭埋恨江湖,和葬在深山,都沒有什麼區別,英兒正在進修你玄門先天氣功,我自不便非堅持要見他不可,白燕兒望你能看在老叫化面上,善為教導,這幾個月來,我也實在被幾個孩子折磨夠了,三年中如果老叫化還死不了,三年後這一天,我再來排雲嶺上看你。”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靈虛上人嘆口氣,道:“桑兄,恕貧道不遠送了,今日此別,也許是我們最後一面了。”話未落,桑逸塵早已走的沒有影兒,已不知他是否聽到了。

  單講雲兒帶著玉玲妹妹出了茅舍大廳,觸目和英弟弟日常玩耍的地方,忍不住淚珠兒滾了下來。

  二女雖然已從師父口風中聽出了俞劍英已然獲救,但她們見不到劍英的面,仍然有無限掛慮,因為她們眼看著劍英跌入五陰峰金霞宮後的千丈懸崖。

  陳紫雲帶著白燕兒,到了排雲嶺峰側一角,仰臉一聲清幽長嘯。

  嘯聲落後,不過有一刻工夫,驟見那千丈深澗中一點白影閃動,捷如飄風,縱跳而來,一會兒,已到紫雲和玉玲面前。

  白燕兒細看面前猴子,高有四尺開外,全身純白如雪,火眼金睛,尖腮利齒,它見了陳紫雲時,竟會高興得跳著腳,裂開大嘴,吱吱怪笑。

  陳姑娘轉臉低聲對白燕兒道:“玲妹,這白猿是師父收歸門下的玉奴師兄。”

  程玉玲慌的對白猿福了一福,玉奴竟也會學著人打躬作揖的還了一禮。

  陳紫雲告訴他師父命它帶兩人到峰下住處,白猴子竟是如聽懂人言一般,點點猴頭,轉身帶二女直向後峰走去。

  到了懸崖邊緣,玉奴當先而下,看它從壁立如削的斷崖上急快如飛,這身法使紫雲和玉玲都自嘆弗如。陳姑娘轉頭望玉玲,低聲矚道:“妹妹你要小心點啦,這斷崖很多處光滑如鏡,你懷著身孕,怎麼能走,讓我扶著你,好嗎?”

  陳紫雲無限關懷,每一字都打動了白燕兒一寸芳心,只感動得她淚水盈眶,真情激盪,抓住陳紫雲雙手,搖著說道:“姊姊,你……你對我太好了,這一輩子,我……我也不願離開你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4:29

七十二

  陳紫雲扶著白燕兒下了斷崖,白猿玉奴早已站在一個山壁下面,口發輕嘯,招呼二女。

  程玉玲抬頭打量了這山谷形勢,只見四面都是插天高峰,中間一塊盆地,也就不過是兩畝大小,一道山瀑由東峰激射而下,流入西面一條深澗中,地上短草如茵,山花搖舞,芳香襲人,這地方實在很美,只是略感小點而已。

  陳紫雲拉著玉玲,笑道:“英弟弟曾在這片谷底,住過半年,我卻是沒來過。”說著話,和玉玲並肩兒對著玉奴走去。

  那千丈斷崖下面,有一個四間房子大小的天然石洞,洞中早已經靈虛上人用人工佈置了一番,除了那錦被繡墩之外,其他的應用之物,也準備的一應俱全,二女見師恩如此深重,感動得雙雙跪倒,對著排雲嶺拜了數拜。

  二女拜罷起身,回頭不見了白猿玉奴,陳紫雲忙著替玉玲收拾東西,她擺出了大姊姊的派頭,說:“懷孕人不宜勞動。”硬要讓白燕兒坐著休息,玉玲拗不過雲姊姊,只有乖乖地等候著坐享其成。

  陳紫雲剛剛收拾好停手休息,瞥見白猿玉奴手捧著幾個大桃子進了石洞,它咧著大嘴,露出一口白牙怪笑。這白猴子心裡也十分高興,雲姑娘睹桃思人,憶起了和英弟弟分桃子吃的情景,心中一陣難過,幾乎又要流淚,慌忙站起來,迎著玉奴取過它手中桃子,選一個又大又白的給玉玲吃。

  二女就這樣在探谷中安居下來,轉眼過了兩個多月,白燕兒腹中胎兒,日漸長大,這就害得陳紫雲日夜緊張,兩個大姑娘都沒有生兒育女的經驗,愁臉相對,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段時間,靈虛上人從沒到過谷底一次,陳紫雲因師父有言在先,也不敢擅自上峰叩安,倒是那白猿玉奴,每隔個三天二天,總要送些新鮮水果來,給兩女吃。

  這天,大約是申末時分,自猿玉奴又帶著很多水果,來到谷底石洞。不同的是這次它除了送來些水果之外,又帶來靈虛上人的一道手諭,手諭上大意說,要玉玲善自保重,命紫雲妥為照顧這位初投師門的師妹,他正在研悟一套劍法,無暇涉足深谷,探望二女。

  白猿走後,陳紫雲托腮深思,她想不出現在應該為玉玲準備些什麼東西,突然間,腦際中閃掠一過個念頭,暗道:孩子生下來,就得要穿衣服,現在應該先替孩子做些衣服再說。

  她陡然想出了應該準備的事,心中大是高興,一下子跳了起來,跑到玉玲身邊,笑道:“妹妹,你恐怕在這一月半內,就要生了,咱們應該先做什麼工作呢?”

  白燕兒皺著柳眉兒,搖搖頭道:“這個我怎麼會知道呢?可惜我那小婢梅香不在這裡,鬼丫頭年紀不大,但她什麼事都知道。”

  紫雲笑道:“現在你想她有什麼用,想她麼,還不如來問姊姊。”

  玉玲這兩三個月來,已和陳紫雲感情增進不少,說話也比較隨便多了。聽罷,笑道:“刁鑽的姊姊,你是一定想好了,才來問我。”

  陳姑娘點著頭,笑道:“我也是才想起來,第一件事應該先替孩子做些衣服。”

  玉玲嗯了一聲,道:“不錯,那我們就動手做吧!”

  二女雖未習過針工,但都是冰雪般聰明的人,被她倆一陣揣摸,做出的嬰兒衣服,竟還是相當不錯,這一下大概兩人是做起了興趣,一下子就趕製了二三十件衣服。

  匆匆時光,流水年華,轉眼又過一個多月,這夜中,程玉玲忽感到一陣陣腹痛如絞,明白是肚子裡嬰兒作怪,疼得她不住口直叫雲姊姊,陳紫雲只嚇得粉臉上變了色,急得她跳著腳跑來跑去,一會兒合掌祈告,一會兒拉著玉玲的手全身發抖。

  程姑娘一張白中透紅的臉上,此刻卻痛得一陣青一陣白。她見雲姑娘急得如熱鍋螞蟻,也就咬牙強忍不叫疼。

  到了三更左右,忽聽一陣嬰兒哭聲傳出。

  陳紫雲高興得流著淚跑過去,站榻邊望了半天,才想起提著桶出洞打水。

  陳紫雲把孩子洗好,程王玲已睜開眼睛,笑著問道:“姊姊,你看孩子長的好不好看,像他呢,還是像我?”

  陳紫雲抱著孩子,站在榻邊笑道:“孩子兼得他爹娘之美,長大了那就不知又要害多少女人。”

  白燕兒笑道:“我不信,姊姊騙我。”

  陳紫雲把孩子送在玉玲面前笑道:“不信你看看,是不是騙你?”

  玉玲看那初生嬰兒,的確是十分好看,見紫雲忙的跑來跑去,心中十分感動,握著雲姑娘一雙手笑道:“姊姊,你忙了大半夜啦,休息吧!”

  陳紫雲不理會玉玲的話,只管抱著孩子在燭光下仔細欣賞。突然她抬頭對玉玲笑道:“妹妹,我們不知要在這山洞中住上多長時間,你是不是感到寂寞。”

  玉玲笑道:“有姊姊教我劍術,就是住上十年,一百年,我也不會感到寂寞的!”

  紫雲笑道:“我們在練過劍術,靜坐的時侯,我想你一定也和我一樣有一種無可言喻的愁懷,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為英弟弟的緣故,師父雖然已透露過英弟弟已經獲救,但沒有見他面,我心裡總是有點兒放心不下,如果師父說的不錯,我想英弟弟可能被師父關在丹室中面壁,不過師父沒有令諭之前,咱們卻是不能私入丹室看他,我知道妹妹一定和我有著同樣的心意,也許你不願說出而已,每當我們習過武功劍術之後,你是不是感覺到有些愁懷難遣?”

  玉玲微笑一下點點頭,沒有答話。

  卻聽陳紫雲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可不怕了,有了這小寶寶,會替我們解除那悵惘愁懷。”

  白燕兒笑道:“你喜歡他,就讓他叫你娘。”

  陳紫雲楊揚柳眉兒,笑道:“你胡言亂語的什麼?你受了大半夜活罪,怎麼能把媽媽的名頭讓出來?”說完話,想起剛才玉玲叫痛神情,不由格格地笑出了聲。

  生了這個孩子之後,只忙得陳紫雲和程玉玲團團亂轉,兩個人練習武功之外,閒暇時就忙著為孩子用心,怎麼使他不哭,怎麼樣的逗他快樂。

  大概逗著孩子玩,是深閨中一件樂事,二女雖然較過去忙了很多,但神情卻比過去愉快,不知不覺間又過去了三個多月。

  這天早晨,二女練過了武功,抱著孩子相對坐在草地上,看初升旭日,慢慢爬過了山峰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四面峰上的蒼翠巨松,藍天無雲,山風徐來,拂動著紅白山花,潺潺小溪,橫穿而過,這地方是這樣幽美、恬靜。

  程玉玲嘆口氣,望著陳紫雲道:“這地方真好,飄然塵外,與世無爭,我真的不想再離開了。”

  陳紫雲笑道:“這幽谷是不錯,但是太小了點兒,你現在心有所繫,感覺不到罷了,真要你一個人住這裡,不出一年你就得急死,師父常對我說:道由慧中悟,慧從悟中生,我當時聽得這兩句話時,心中曾說:這有什麼難呢?靜下來還不是一件祖容易辦的事?可是二十年來,心中何曾真的靜過一天,看來一個人要想做到心如止水,毫無一絲雜念,實在不是很容易……”話到這裡一轉臉,瞥見師父背手卓立兩人身側,道袍隨風,飄然出塵,望著二女,面含微笑。

  陳紫雲慌得一下子跳起來,拜伏地上,程玉玲緊跟著雙膝並跪,低聲說道:“不知恩師移駕深谷,恕弟子等未曾遠迎。”

  靈虛上人望著玉玲懷中嬰兒一眼,播搖手,笑道:“你們兩個都起來,半年來,我都在凝神用心,悟解一套劍法,現在已算瞭然十之七八,從明天起,我要把悟解出的一套劍法傳授你們,不過這套劍法,非一般劍術可比,合為太極,分成兩儀,再變化為三才,除了招術繁雜,變化精微之外,還需嚴密的配合,雙劍聯手,威力倍增,三劍合璧,或能挽救五年後江湖上一次浩劫。”

  說罷,仰臉望天,嘆息一聲,又道:“這套劍法,頗含玄機,裡面有很多變化,你們一時間很難瞭然,這裡有一本圖解,你們每天晚間,研讀三式,不許多看,但必需熟悉那應讀的三式的作用變化,練習之時,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說完,從寬大道袍袖中,取出一本墨筆繪成圖式及珠砂批解的一本冊子交給紫雲,然後轉身回峰而去。

  二女就在草地打開師父交給的那本圖解閱讀,卷首用紅珠砂寫著十個大字:“太極、兩儀、三才,劍訣圖解。”陳紫雲翻開第一頁太極劍式,這套劍法共有三十六式,每頁三式,除了有圖形之外,並有詳盡註解,二女雖都希望早點一窺全貌,但師父令諭她們每天只准研讀三招,自然不敢再翻第二頁看。

  那圖形註解,乍看似很簡單,但詳細的研讀了幾遍之後,卻又感覺到繁雜異常,幸是紫雲和玉玲都是聰明透頂的人,費了大半天工夫,才略通圖式及註解中的精奧含義,當天二女都把大部分精神集中來研讀那太極劍式前三招,反覆研論,到最後還是沒法完全領會。

  第二天一大早,玉奴就跑來二女住的石洞,手指著正在藤籃裡甜睡的孩子,點點猴頭,取下藤籃,背在自己身上,怪笑一聲,躍出石洞。

  陳紫雲雖明知玉奴是奉命所為,也知它必能妥善地照顧孩子,但心中仍有些放不下心,不自覺追出了石洞外面,白燕兒緊隨著也追出來,只見一條白影,爬上了峭立絕峰,眨眼時間便沒了蹤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4:41

七十三

  程玉玲心中雖覺得有點悵惘難過,但她仍笑慰陳紫雲道:“玉奴師兄把孩子帶去,它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我想,這一定是師父怕我們心中掛念孩子,不能全心全意的學劍,故命玉奴把孩子帶走,好讓我們集中全神學劍。”

  陳紫雲點點頭,微微一笑,但兩道眼光卻望著白猿消失去的方向出神。這幾個月來,陳紫雲和孩子已產生了一種無可言諭的感情。她愛孩子,似是比玉玲還要深些。

  正當二女望著白猿隱去的山峰出神,突見晨色裡出現了靈虛上人,他站在峰頂上,對著二女不停招手,陳紫雲低聲對白燕兒道:“妹妹,快上峰去,師父在峰上招手叫我們去!”說完,二女一齊施展輕功提縱身法,直向峰上攀去。

  半年來白燕兒和紫雲一塊習劍練武,她人既聰明又肯用心,輕功較過去進步很大,施展開來竟能和陳紫雲追一個前後銜接。

  二女一陣急奔緊趕,片刻工夫,已然攀上了峰頂,一齊拜倒地上,叩見上人。

  靈虛上人微微一笑,道:“你們昨天研讀的劍式,都熱習了嗎?”

  陳紫雲抬頭答道:“那圖形招式中,似含著精微玄機,雲兒和玉玲妹妹讀了大半天,但還有很多地方難得領悟。”

  靈虛上人笑道;“你們在半日工夫中能領悟到一半,那就算不錯了,現在我先傳你們昨天研讀過的三招。”

  說完,從陳紫雲手中要過寶劍,慢慢的施展出來,移步出劍,直如蝸牛慢步一般,靈虛上人連續把三招施展數逾,才讓二女照樣的練習,這三招看上去很簡單,但愈練愈覺著不易領悟,這三招劍式,差不多化了二女大半天的時間,少說點,總練習有兩百多遍,靈虛上人才微笑著點點頭道:“好啦,你們休息吧!明天再繼續練習下面三招。”說罷徑直離去。

  二女回到谷底石洞,又相互研練那初學三招,直到夕陽下山,才算略把概要摸熟。

  到暮色蒼茫時候,白猿玉奴手捧了幾枚大桃子,背著藤籃回來,紫雲慌忙取下藤籃,細看橫躺在籃中孩子,只見他面上微帶笑意,睡的甚是甜香。

  玉玲心中大覺奇怪,忍不住問紫雲道:“姊姊,孩子被玉奴師兄帶去了一整天,怎麼他還沒有被餓醒呢?”通靈白猿,竟若聽懂玉玲問話一般,不待陳姑娘答話,立時捂著一顆猿頭,把手中挑子破開一個,左手用力一捏,立時有很多桃汁滴落地上。

  陳姑娘回頭說道:“玉奴用桃汁喂他,也真虧它想得出來。”

  白猿又搖著一顆猴頭,咧開大嘴,兩聲怪笑,放手手中桃子,兩隻手上下比劃。

  玉奴這一陣比來比去,二女一時間頗難悟解。四隻亮如秋水般的眼睛,齊注玉奴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白燕兒突然叫道:“姊姊,我明白玉奴師兄的意思了,它說不是用桃汁喂孩子的,用的是另一種果汁對嗎?”

  玉奴點點頭,又是一聲怪笑,縱身一躍,已出石洞,待二女到洞口,那白猿已爬上了幾十丈高。

  這天夜中,陳紫雲和玉玲秉燭對坐,打開了師父繪製的劍式圖解,貫注全神,研讀下三招劍式,下三招較前三招更覺精奧,兩個人反覆研討到二更過後,才安歇休息。

  話不重述,陳紫雲和玉玲自開始練習那太極劍招之後,轉瞬間過了十天,這十天中夜晚研讀劍式圖訣,白天由靈虛上人指導她們正式練習,好在天一亮,玉奴就跑來把孩子帶走,減少了兩人掛念不少,起初兩三天,二女還擔心孩子常吃果汁,必要消瘦,哪知適得其反,孩子不但不見消瘦,而且較過去尤覺白胖可愛,這就使兩人放下了心。

  那三十六式太極劍招,愈來愈覺繁雜難懂,越練越覺精奧深微,十天過後,兩人已覺著心神疲勞異常,每夜非研討到三更過後,才能領悟那劍式圖訣含意。

  靈虛上人已看出二女心神疲累不堪,三十招過後,改成每日傳授一招,就這樣,兩個人還得全神貫注,才勉強對付過去。

  待那三十六招太極劍式傳完,二女已感到心神耗盡,再難支持下去,靈虛上人卻是很滿意地笑對二女說道:“你們能在短短十六天的時間,把這三十六招太極劍式學會,聰明智慧,實已超人一等,從今天起,你們可自行復練三十六式太極劍招,三個月後,我要看你們進境如何,再決定是不是繼續傳授兩儀劍法,那兩儀劍招,看上去雖較這三十六式太極劍式,更為複雜難解,但只變化奇幻而已,基本招數,仍從三十六劍式中變化出來,不同的是雙劍輔上的運用而已。”說完,又賜了二女每人二粒百轉還魂丹,自回到排雲嶺上。

  流光易逝,三個月轉跟就到,這三個月中,陳紫雲和程玉玲,日夜都在用心練劍,漸漸的熟悉了劍招中含蘊的精妙變化,晨光暮色裡,幽靜的深谷中,每時每刻都瀰漫著沖霄劍氣。

  三個月限期剛滿,靈虛上人果然又駕臨深谷,看完了二女三月劍術進境後,笑道:“難得你們如此用心,進步成就都超過我預料之外,明天開始授你們兩儀劍法。”說完,又嘉勉兩人幾句,才回到峰上,

  兩儀劍招共分為廿四式,但奇正互用,變化無窮,二女奇速的進境,使這位世外高人,產生了一種奇想,他想以人力來挽回五年後的武林中空前浩劫。

  但他心裡既存了人力挽天劫的想法,對紫雲和玉玲傳授方面,也就更加用心,每招每式都不厭其煩的再三講解,再三指點。

  二女更用心苦學,不及一月,廿四式兩僅劍法概要變化,已大體全通。

  這劍法是講求雙劍的配合運用,攻敵防守,真空補隙,緩速進退,分襲合擊,都要配合得恰到好處,才能把劍法全部威勢發揮出來。二女又經三月實習,已能配合的默契,只是幾招精微變化,還待假以時日體會。

  緊接著傳授二女十二招三才劍招,這十二招三才劍式,也是太極、兩儀、三才劍法中的最精奧之處,三劍聯手,威勢更增,可惜的是只有紫雲和玉玲二個人,無法集齊天、地、人三才之數。

  這一下,也難住了靈虛上人,沒法子只好自主天位,讓紫雲站地位,玉玲主持人位。

  三才劍招雖然只有十二個招式,但學起來較太極、兩儀劍招尤為繁難,變化奇幻,而且專走空檔,看上去每一劍都擊刺到空位上去,其實這十二劍招是劍法中至高無比的劍術,發勢吐,招招都搶制敵先機,不真正對敵時,是很難看出它精微的妙用。三劍聯手擊刺,每人十二招,各自不同,分則各有妙用,合則三劍歸一,靈虛上人雖然不厭其煩的再三講授,但這種含蘊玄機的劍式,博大精奧異常,饒是紫雲和玉玲聰明過人,一時間也難體會出其中作用。

  一連練習了三四天,二女還是一知半解的難完全頓悟,好在靈虛上人自主天位,操縱主樞,二女隨勢發招,才能勉強的演練下去。

  陳紫雲、白燕兒用盡了全部心神,白天隨著上人習劍,夜間必秉燭通宵,研讀那十二招三才劍式,她們這樣聚精會神的用心,就是天份不高的人,也會有成就,何況二女都是聰明透頂的人兒。果然,過了半個月後,二女已逐漸的體會到那劍招中蘊含的妙用玄機,靈虛上人看自己五年中嘔盡心血,由五行生剋的道理,悟出的太極、兩儀、三才劍招,二女在七八個月中,竟學會了十之五六,假以時日,當可克其所成,曠世絕學,承繼有人,使這位世外高人,內心裡也很高興。

  春去冬來,計算陳紫雲和程玉玲在排雲嶺住的時間,已將近兩年了,二女每日都在盡心盡力的練習劍法,太極、兩儀、三才劍招,經她們苦心揣摸,日夕演練,慢慢地領悟了個中玄妙的作用,怪的是這套分可單獨制敵,合可聯手攻取的劍法,久練之後,不但劍術步入玄境,就是內功在不知不覺也有了進步,白燕兒猶覺出進境快速,輕身提縱術原比陳紫雲相差很遠,兩年過去大有並駕齊驅之勢。

  但這並非說陳紫雲沒有進步,而是她的輕功已到了相當的程度,進步雖有,但卻不易看得出來,另一方面雲姑娘感到了身體的特異,每當她練習過劍術之後,總覺著小腹中有一股熱流,奔行四肢,但每次上行到前胸處就停了下來,初時還認為是丹田真氣經過激烈活動後,上騰作怪,但後來卻漸漸的發覺出甚多可疑,她曾和白燕兒談論過這件事情,但玉玲哪裡會知道原因,習以為常,陳姑娘也就不再放到心上。

  這時,白燕兒生的孩子,已是週歲多了,孩子生的粉妝玉琢般,可愛至極,從牙牙學語,已變的會叫媽媽。

  那白猿仍不時把孩子背著出去,奇怪的是小孩子竟不怕那毛茸茸的白猿了,每去必是一天,由晨至暮方歸,孩子回來總是一臉笑意。

  這天,中午時侯,玉奴又臨深谷,這次它卻不先去背那孩子,手持靈虛上人一道手諭交給紫雲,那道手諭上,命紫雲和玉玲立刻上峰聽訓。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4:52

七十四

  陳姑娘看師父手示上簡簡單單幾個字風急火速,芳心中大感驚異,拉著白燕兒出了石洞,全力施展輕功向峰上攀去。

  這是她們安居幽谷後,兩年來第一次重上仙嶺,陳姑娘心中焦急,哪還有心情欣賞峰上的景物,和玉玲急急地趕到了師父修煉的茅舍。

  靈虛上人盤膝閉目坐在松木床上,紫雲拉玉玲雙雙搶幾步,拜倒床前。

  靈虛上人睜開眼睛,望著二女笑道:“短短兩年時間,你們能把我數年心血悟出來的劍法學會,才智聰明實在是超人一等。我原沒有對你們存著這等高的期望,只希望你們能學到兩儀劍招就不錯了,想不到你們成就卻超出了我預期之外。”

  就這樣淡淡的幾句。紫雲和玉玲已聽出了含意不對,四隻大眼睛中都含了晶瑩的淚水,問道:“怎麼?師父要離開排雲嶺嗎?”

  靈虛上人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們有什麼話,現在都可以問我,寸陰寶貴,我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留這裡了。”

  陳紫雲聽師父話風,心知已無法挽得住,老人家胸羅玄機,既要他行,必有作用,勉強忍住心中痛苦,拜泣求道:“師父走意既決,雲兒怎敢饒舌,妄進讒言,但不知恩師何日能再返排雲嶺……”

  靈虛上人搖搖頭,接道:“靈山無涯,歸期難定。我已代你準備好了今後行止。”說完,取出四個密封紙袋,交給紫雲,一個註明了日期,另三個只用硃筆分寫著甲、乙、丙,三個字,雲兒心中不解,正待追問,靈虛上人已搖著頭,笑道:“拆閱一封之後,自然明白那另三個紙封處理之法,現在不要多問。”

  陳紫雲拜受後,放入懷中,白燕兒又抬頭含羞道:“弟子孽債重重,望恩師能指示一條明路,稚兒尚未取名,亦請恩師賜他一名號,使稚齡幼子沾得一點祖師爺的聖光。”

  靈虛上人笑道:“你和雲兒,前途雖仍有重重難關。但均無大礙,什麼事看開一步,可免去不少無謂風波。”說罷,略一沉吟又道:“萬里歸燕,產子幽谷,我就賜他個孝燕吧!”

  玉玲再拜,泣道:“弟子代稚兒拜謝恩師賜名。”

  上人突然一整臉色,道:“從今天起,你們可遷回峰上住吧!”說完,閉目默然。

  陳紫雲和程玉玲抬頭看師父仙容肅然,心中雖還有很多話,卻是不敢再問,雙雙叩個頭,悄然退出。

  到了茅舍屋外,玉玲低聲對紫雲道:“姊姊,師父待我們恩重如山,兩年來我們就沒有孝敬過他老人家一次,現今恩師遠行在即,我們去做幾樣可口菜餚,給他老人家吃點好嗎?”

  陳姑娘點點頭,道:“嗯,這法子不錯,一語甫畢,驟聞茅舍中傳來靈虛上人的的笑聲,道:“你們不要多費心了,我要去啦!”

  二女心頭一震,慌忙轉身奔回茅舍,可是松木雲床上已失去上人蹤跡,卻端端正正的放著一把長劍,紫雲急的一步推開後窗,但見天上白雲悠悠,重峰起伏,哪裡還能見到靈虛上人的影子呢!

  紫雲和玉玲不約而同的雙雙跪倒,想起師父教誨大恩,不禁柔腸百折,傷心千轉,四隻眼熱淚如泉,奪眶而出。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時間,陳紫雲先收住眼淚,回頭拉著玉玲一雙手,勸道:“妹妹,不要哭啦,師父胸羅萬有,已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咱們將來總有重拜慈顏之日。”

  玉玲泣不成聲,只是點著頭答不出話。

  陳紫雲怕玉玲哭傷中元,強忍住一腔辛酸,收住淚拉起玉玲,道:“妹妹,你不要哭了,要是傷了中元,可叫我怎麼辦呢?”

  白燕兒勉強收住淚水,指著雲床上長劍,道:“姊姊,那寶劍是弟弟用的驚虹劍,你替他收藏起來吧。”

  陳紫雲取過長劍,佩在身上,答道:“我們下峰去吧!把應用東西取上來,師父不是要我們搬到峰上住嗎?”

  玉玲點點頭,和紫雲一塊兒回到幽谷,取些應用之物重上頂峰。從此,陳紫雲和玉玲返回到排雲嶺上,每日仍然苦練那太極兩儀三才劍法。

  轉眼歲月,流水年華,二女安居絕峰,又過了七八個月。英弟弟是否真的還活著,仍然是迷,師父話中雖然已透露出俞劍英還活在人世,而且還隱約說出他人也在排雲嶺上,可是程玉玲已在這雲封霧霄的絕峰上住了快近三年,這段時間中,玉玲已走熱了嶺前嶺後的每一塊地方,自然她處處都留心到俞劍英可能藏身的所在,可是她始終沒有發現。

  陳紫雲雖然想到了英弟弟極可能藏身在師父那個練丹的石洞中,但她卻是不敢帶玉玲闖入查看,她知道師父不肯說出,必然有極深作用,自己擅自闖入查看,必招致來一場大錯,萬一俞劍英果在丹室中進修內功,一個不對就要害得他走火入魔,因此,陳姑娘不去看,也不敢把那懸崖中丹室所在地告訴玉玲。

  這天,雲姑娘看玉玲柳眉愁鎖,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般,笑問道:“你心裡想的什麼事可不可以告訴我?”玉玲仍皺著柳眉兒,道:“我在想是不是應該讓孝燕習武,俞家世代書香,英弟弟棄文習武,不過是受環境所迫,不知道他是不是希望孝燕也學武功。”

  紫雲略一沉吟,毅然答道:“要他習武,我聽師父說過有幾種藥物,可以洗筋骨,而且這幾種藥物就生長在這排雲嶺附近,我現在就去採集,三天後我們就開始,每日用藥水替孝燕洗澡。

  程玉玲見雲姑娘一臉堅決神情,哪裡還敢反對,點點頭,道:“姊姊要他學武,那自然是不會錯。不過,姊姊提起用藥洗練他筋骨時,使妹妹又想起一件事來,這件事,我已經在心裡放了一年多啦,一直就沒有對姊姊說。”

  紫雲奇道:“什麼事呢?”

  玉玲道:“玉奴師兄每次帶孝燕外出,必由早至暮始歸,果汁雖好,但哪能比得上人的奶汁,這一年多來,孝燕大半時間,都由玉奴師兄帶在外面,奇怪的是孩子不但不見消瘦,反而愈發白胖可愛,我懷疑玉奴師兄,必然用了一種什麼奇果異草物來喂孩子吃,我早就想追在玉奴師兄後面去看看,但又怕姊姊知道了,會生我的氣。”

  陳紫雲聽完話,點點頭,道:“不錯,不是你提醒我,我就忽略了這件事情,玉奴師兄追隨師父,也有六七十年了,道行功力,都不是我們能望向背,苦在不能說話而已,過幾天,等它再帶孩子出去時,我們就追在它後面去看看。”陳姑娘說完話,起身摘下壁上寶劍又道:“你哄著孝燕玩吧!我這就去採集洗練孩子筋骨的藥物。”

  玉玲追到門口叫道:“姊姊,把孩子交給玉奴師兄,我陪著你一起去好嗎?”

  陳姑娘回過頭,揚著右手答道:“不必了,我明天如果不能回來,後天就一定可以返回。”

  說著話,人竟施展出上乘輕功,向東北躍去。

  玉玲在排雲嶺茅舍中,等了兩天一夜,雲姑娘仍未返回。奇怪的是白猿玉奴,這兩天一夜中也沒有涉足茅舍一步。

  玉玲倚門望著滿天晚霞,期待著雲姊姊早點回來。

  不大工夫,那滿天幻奇晚霞,已盡被蒼茫夜色吞沒,程玉玲長長嘆了口氣,心想:雲姑娘今天晚上,恐怕是不會回來了。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走近榻邊,看孝燕睡得正甜,燃起一支松油火燭,獨個兒對燈閱讀靈虛上人留下的劍訣圖解。

  驀地裡,一聲淒厲悠長的遠嘯,夾雜在松濤中傳入了茅舍,程玉玲陡然一驚霍然起身,伸手從壁上取下寶劍,推開一扇後窗,向外探視。

  迎面山風,撲臉生寒,只見得案上松袖火燭搖搖欲熄,同時又聞得一聲長嘯劃空傳來。

  玉玲急急關好窗子,熄去案上火燭,又替孝燕蓋好被子,收藏好劍訣和俞劍英施用的驚虹寶劍,出了茅舍,回身把門帶好,一躍上屋藉著疏星微光,流目四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5:02

七十五

  只見群山巍巍,矗立在夜色中,寒風肅肅,冷氣侵入,程玉玲佇屋頂良久,仍不見有什麼異常景象。

  白燕兒正待下屋入室,突然聞得正東方又傳來一聲鳴般的嘯聲,接著幾聲虎吼猿鳴,一聲接一聲傳上峰頂,這幾聲距離很近,聽得甚是清晰,程玉玲聞聲辯音,似乎還有玉奴在內,至此程姑娘已覺出情勢不對,伸手摸著背上劍把,秀目凝神,注定正東方。

  不大工夫,夜色隱現一點白影,直對玉玲停身絕峰而來。

  那一點白影來勢奇特,直似掠著起伏山勢飛行一般,不大工夫,已達峰頂,這白影在玉玲三尺左右停住,正是白猿玉奴。

  玉奴現身後,立時回頭遙指東方,口發低嘯。

  兩年多來白燕兒和靈猿日久相處,對靈猿手勢心意,已大部分瞭然,看它情急之狀,心中頓時有數,低聲問道:“師兄可是說有敵人來了我們排雲嶺嗎?”

  靈猿點點頭,左手指著那一片竹陣,又兩聲輕微低嘯,白燕兒心頭一震,又道:“師兄可是要我憑藉那五行竹陣,迎擊來人嗎?”

  玉玲心知玉奴功力,決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已是通靈神物,看它慎重神情,料想來人當非弱手,她這兩年多來功力雖然比過去進境十倍以上,但驕氣反而完全掃光,何況師父遠行他去,雲姊姊採藥未歸,靈峰能否保得住,全放在她和玉奴肩上,這付擔子在玉玲心目中,比她自己生死的份量還重,那裡還敢存一點大意之心,瞭然玉奴心意之後,立時點點頭,答允下來。

  就在這一人一猿手勢對話當兒,驟聞兩聲傷虎怒嘯之聲,響徹群山,劃破夜幕,悠悠散入高空。

  玉奴聞得虎嘯聲後,倏地躍三丈多高,狂嘯一聲,閃電般向正東虎嘯地方迎去。

  這一聲狂嘯,直若炸雷驟發,震得程玉玲耳中嗡嗡作響。

  玉奴剛一發動,敵蹤已然出現,三條奇快人影,已向排雲嶺絕峰上搶登而來。

  單說玉奴行至半山,已和三敵相遇,全身一拔而起,兩隻毛臂伸處,利爪箕張,猛向敵人撲去。

  三個來人,竟是無一弱手,同時也知道玉奴厲害,左面一條蛟筋軟索槍,右面一根虎尾三截棍,同時並出,迎擊玉奴,中間敵人,卻打出一團奇勁掌風,三敵全都出手,合力對付玉奴。

  白猿功力雖深,但也是攔不住對方三個一等高手合攻,尤其中間那赤手敵人掌風更是威猛絕倫,配以槍扎棍掃,逐漸把玉奴逼得向後退去。

  這等斷崖絕壁上交手對敵,非有極高的武功不成。不說拆招換式,生死一發,就是一步踏錯,跌下去,也要摔得粉身碎骨。

  可是,來襲三敵,似都有一身超凡絕俗的本領,不但腳下穩實,踏石如釘,而且每次出手,都捲著陣陣風響,把玉奴迫退了三丈多遠。

  這一來,更是激發了白猿野性,騰身躍起,飛撲下擊,兩條白毛長臂飛舞,著著都指向三人要害。

  玉奴這一大發神威,果然把三個武林中罕見高手逼得無法越雷池一步,三人一猿纏鬥了足有一刻工夫,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中間那赤手敵人,見白猿縱騰於絕壁之間,靈如巧燕,爪利若劍,暗含變化,竟把三人擋住了,不由心頭火起,怒喝道:“你這白毛畜生,當真要討死不成,就憑你這猴猿,還真的能擋得住人?”

  說完話,疾發三掌,掌掌威勢如山,但都被玉奴靈活的縱躍避開了掌力正鋒,不過這三掌威勢,卻也把玉奴逼退了三丈開外。

  就在玉奴避敵人三掌的剎那工夫,敵人已從背上撤下一柄二尺八寸長短,緬鐵精煉的紅毛寶刀,緬刀出鞘,寒光耀目,刷刷刷猛攻三刀。

  這三刀凌厲無匹,再加上紅毛寶刃有著削金斷玉的威力,真把靈猿玉奴逼得節節後退。

  玉奴一退,三敵卻趨勢搶攻,刀、槍、棍連環追打,一招緊似一招。

  白猿已難獨力支撐,只有向峰上退去,不到頓飯工夫,三敵已登上峰頂。

  程玉玲讓過白猿,橫劍攔住敵人去路,秀目轉動,打量來人,看左右兩個,都是三十四五的精壯大漢,中間一個,卻是四旬以上的清瘦中年,三個人,全都穿著青一色的疾服勁裝,還帶著水壺乾糧,似是專門尋事而來。

  玉玲望了幾眼後,一聳秀眉,冷冷問道:“三位是干什麼的?夜侵排雲嶺意欲何為?”

  中間那青瘦中年男子,似是三人中的的首領,望著玉玲微微一笑,道:“在下巫子良,和兩位師弟何義、吳作,都是由南海黑鯨島趕來中原,奉家師密函一件,要面呈靈虛上人。”

  玉玲看來人雖然一個個面含怒氣,但言語之間,還算客氣,六隻賊眼不時轉動在自己的臉上,溜來溜去,可是一和自己眼神接觸,立時就別過頭去,看樣子,大概是震於恩師威名,心中已被自己美色所迷,卻又不敢形露出來,樣子很是可笑。

  不過,白燕兒是聰明絕頂的女人,見剛才三人和玉奴動手的情形,已然看出三人都有著一身奇特武功,尤以那自稱巫子良的清瘦中年,武功更是驚人,手中紅毛緬刀,寒光逼人耀目,一望即知是削金斷玉的利器,三人武功,既非一般綠林人物,來路可疑之點頗多,程姑娘心中打了幾個轉,不答來人間話,卻反問道:“三位師父是誰?要見靈虛仙師有什麼事?”

  巫子良陰森森一笑,答道:“家師隱居南海黑鯨島,道號冥靈真人,和靈虛仙師朱道長,過去原是知已好友,自家師潛修南海後,已數十年未和靈虛仙師會過面了,此次,特派我等三人,持函面呈朱師伯,一來請安,二來密函中另有一件大事,要待朱師伯出示機宜,不知姑娘和靈虛仙師朱師伯是怎樣個稱呼?”

  玉玲見巫子良說話時,臉上陰睛不定,芳心中疑竇更多,淡淡一笑,說道:“三位原來是黑鯨島冥靈道長的高足,那實在有失遠迎了,可惜二位來的時機太不巧了,我師父正在坐禪期間,三位請把密函留給我吧!待三天後家師這一禪關過去,我當把冥靈老前輩密函轉呈家師,以憑裁奪。”

  說完話,她好像是真的一樣,伸出手,向巫子良討那密函。

  巫子良急急向後退兩步,搖著頭笑道:“姑娘原來是靈虛女弟子,失敬,失敬。”至此一頓,拱手一禮,又繼續接道:“既然朱師伯正在坐禪期間,弟子等怎麼敢驚擾禪功,好在朱師伯這一禪關,三日後即可坐完,我們還是先下排雲嶺去,三日後,再來面謁便是。”

  說完,也不待玉玲回答,三個人相互望了一眼,轉身就走。

  程玉玲目睹三人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越想越覺這三人行動怪異,如果他們真是南海黑鯨島島主冥靈真人門下弟子,又口口聲聲稱己恩師為師伯,何以聽了自己一片謊解後,就急急溜走,難道他當真怕驚擾恩師禪功不成?如果說他們全是信口開河,捏造出來—片鬼話,那又不像……因為靈虛上人的真實姓名,天下武林道知道的少至又少,看三人年齡,最大的也不過四十多歲,而靈虛上人歸隱排雲嶺已是六七十年以前的事了,幾十年來,靈虛上人很少在江湖上露面,程玉玲雖然想不透其中原因,但她心裡卻知道這件事頗不尋常,說不定和師父有著極為重要關係。

  她心裡百感交集,憂慮重重,只盼雲姊姊早些回來,看她知不知道其中隱秘。

  玉玲踱回茅舍,和衣躺在榻上,這夜裡,她瞪眼想到天亮。

  幸好,第二天中午時分,陳紫雲已采齊了藥物歸來,玉玲一躍而起,抓著陳姑娘一雙手叫道:“姊姊,你要是再不回來,可要把妹妹給急死愁死了。”

  陳紫雲解下了背上寶劍,掛在壁上,程玉玲替雲姊姊打好了水,紫雲一面洗著臉,一面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玉玲道:“姊姊還不知道這兩天山中出了一樁麻煩。”

  陳紫雲聽得嚇一跳,道:“山上出了什麼麻煩,快些告訴我。”說著話,她臉上也急的變了顏色。

  玉玲笑道:“急也不在一時,你先洗好臉再說。”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5:12

七十六

  紫雲心急如焚,一疊聲催著玉玲快說,程姑娘沒法子,只好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紫雲皺著柳眉兒,沉思半晌,才道:“就我記憶所及,十幾年來從沒有聽師父說過什麼冥靈真人,看來這件事真是有點怪了,他們三人既然能把玉奴師兄逼退,武功自然不錯,你騙他們說,師父正坐禪關,這機變用得不錯,而他們聽說師父在山上,轉頭就走,這中間疑竇更多。”

  玉玲點點頭,道:“我也看出三人來路極怪。所以才用話騙他們一騙,好在他們臨行時說三日後還要來拜見師尊,等他們再來時如果真有可疑,咱們干脆就動手逼問出事情真相。”

  紫雲道:“他們既能和玉奴師兄對抗,武功自非泛泛。再來時,我們設法把他們引入五行竹陣先把他們困住,再設法逼問個中隱情。”

  二女計議停當,也定好了誘敵辦法,守在排雲嶺,專待三敵重臨。

  三日過去了,仍不見敵人重來。

  玉玲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更覺奇怪的是白猿這三日中也不見登峰一次。

  第四日夜裡,二女秉燭對坐,一面待敵,一面逗著孝燕玩樂,直到三更過後,仍是毫無警兆。

  陳紫雲猛的跳起來,跺著腳嚷道:“糟透啦!今天是七月三十。”一面急從懷中了取出師父交付的密封紙袋,只見上面寫道:“字留雲兒,七月三十日夜間亥時拆閱。”

  陳姑娘拆閱密袋時,計算時間比恩師留示已是晚了將近一個時辰,但她心想這不到一個時辰的相差,料也沒有多大關係,豈知就這不到一個時辰的差錯,卻害的俞劍英玄門先天氣功,不能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幾乎功敗垂成,走火入魔。

  且說陳紫雲打開密封紙袋,裡面是一本薄薄的冊子,記載著師父救助英弟弟的經過。接著往下看,只見寫道:“俞劍英人雖聰明絕頂,只是天生多情種子,望紫雲多加管束,別讓他淪入色劫。為使俞劍英能甘心就範,特別留下一面銅牌,為師親手雕刻的代師行命四個字,留給紫雲,用來管束劍英。”

  二女看到這裡,已知英弟弟千真萬確未死,相對一笑,又繼往下閱讀。只見寫到:“回到排雲嶺後,由余療治好其殘毒余傷,隨傳以玄門先天氣功,責令在丹室面壁三年,此三年期限,如能安然度過,則玄門先天氣功的根基,即可札實,假以時日,當有所成。但天下事每一小成,必將有不少外魔干擾,拆閱留示當夜子時,可能有強敵偷襲丹室,此因播種於數十年前,敵人謀圖在我,英兒不過是代我受過,留此預示,希速馳援丹室,或能挽英兒玄門先天氣功於功敗垂成。”

  看到這裡,陳紫雲和玉玲雙雙躍起,紫雲一掌擊在案上,道:“妹妹快走,我們恐怕已誤了時間。”說著話,取下壁上驚虹寶劍,疾躍而出,這一急非同小可,只急得兩個人連燈也忘記熄去。

  紫雲帶路,當先飛奔,玉玲隨後緊追,二女都是心急如焚,全力施出輕功,不過十幾個縱躍,已然抵達後山崖。紫雲正待縱身而下,突聞得幾聲厲叱,傳上崖頂,陳姑娘心中更是慌亂起來,顧不得對玉玲說明丹室所在,一飄身直向崖下縱去。

  玉玲看紫雲直向斷崖躍下,心中吃了一驚,大聲喊道:“姊姊你……”三個字剛喊出口,人也趕到斷崖邊緣,只見紫雲手中寶刃寒光一閃,人在斷崖中一塊突岩上面,隱沒不見。

  白燕兒看準了那那個突出岩石,一縱身,也躍落突岩上面,回頭看,光滑如鏡的斷崖上,有一個七八丈高的石洞,斷定雲姊姊是向那石洞中走去,仗劍護面,沿著石級而入。

  這座石洞曲曲彎彎黑暗如漆,伸手不辨五指,好在玉玲內功精進後,已可夜間辨物,寶劍護胸,急步搶進。

  走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石道豁然開朗,前面現出一座圓形石門,石門內寒光耀目,陳紫雲正在揮動驚虹寶劍,和兩個敵人搏鬥。

  玉玲看兩個敵人中,有一個正是那自稱巫子良的清瘦中年,另一個穿著一件黃色道袍。

  玉玲心中大怒,嬌叱一聲,仗劍躍入,人還未到,劍尖銀芒顫動,已刺向巫子良。

  巫子良回刀一掃,想削姑娘長劍,玉玲玉腕一沉,劍化一招“春雲乍展”斜劈橫掃,直逼過去。

  巫子良側身讓開一劍,猛攻三刀。

  玉玲冷笑一聲,正要施展新學的太極劍法,突聽紫雲喊道:“你快去看他,兩個賊人全有我接住。”說著話,驚虹劍一緊,逼開黃衣道人手中長劍,反手一招,攻向巫子良。一霎時,手中驚虹劍化成一片銀虹,逼開兩賊,放過玉玲。

  程姑娘不再攻敵,躍入丹室,流目看去,不禁心頭一酸,兩行淚珠兒奪眶而出,只見俞劍英倒臥在一塊石頭雕刻形如蓮台的矮墩旁邊,看樣子似是受傷暈過去一般。

  這一下,差一點急死了程玉玲,一縱身,躍到劍英身邊,丟下寶劍,把他抱入懷中,不住的低喊英弟弟。

  俞劍英微睜下星目,看自己倒臥在玉玲懷中,似是要想掙扎,但略一動手,又閉上了眼睛,臉上神情十分痛苦。

  這座斷崖中的天然石洞,頭上垂著百條理珞,發射一種瑩瑩碧光,照得全室通明,程玉玲藉著垂瓔光華,細查劍英全身,並沒發現傷處,但他臉上的痛苦表情,看去十分嚴重,這就使程玉玲娘芳心更亂,誤認英弟弟傷在內部,只急的她淚珠兒奪眶而出。

  這時,陳紫雲已與兩個敵人打入緊張關頭,姑娘一支劍施展開有如波翻雲湧,但見寒光飛繞,劍氣縱橫,招術愈打愈奇,力敵二個高手,還是招招搶攻。

  巫子良和那黃袍道人,雖是聯手戰姑娘一人,但那石洞中地勢狹小,兩人聯手反而有點施展不開,吃姑娘精妙絕倫的劍招,逼得節節後退。

  激戰中,驀聞得俞劍英一聲大喊道:“雲姊姊閃開,讓小弟收拾他們。”話出口,已從玉玲懷中一躍而起,人如掠波燕剪,衝入了刀光劍影之中,右掌隨勢劈出,立時有一股潛力,逼開了那道人長劍,左手一招“飛鈸撞鐘”閃電擊出。

  這二招快速至極,左右手一齊動作,那道人警覺不對,已然過遲,只感一股奇猛無比的力道擊中前胸,全身被劍英掌力震飛,直撞石壁上,口中噴出一口血泉,栽倒死去。

  俞劍英出手斃敵威勢,可把巫子良嚇出了一身冷汗,哪裡還敢戀戰,手中紅毛寶刀猛攻兩招,逼退陳姑娘轉身就跑。

  陳紫雲嬌叱一聲,道:“你還走麼嗎?”身隨劍走,“龍形一式”連人帶劍化成一道寒光追刺過去。

  一則巫子良武功甚高,二則石洞中甬道,左回右轉曲折盤繞,陳姑娘劍勢刺到,巫子良已轉身閃入曲折的通道中,紫雲還要追趕,卻聽劍英叫道:“雲姊姊,快些回來吧!我被兩人驚擾散去玄功,恐怕要走火入魔了。”

  陳紫雲聽得劍英一叫,哪還有心追敵。回身走近劍英,只見他皺著劍眉,全身微顫,似是在強忍著無限痛苦。

  饒是陳姑娘功力深厚,見此情景,也不禁雙眼淚落,低聲問道:“你快些運功試試,是不是還可以想法挽救,師父離山時預留仙示,讓我和玲妹妹趕來救你。誰想我一時大意,晚拆閱一個時辰,想不到差此一刻時間,竟害你走火入魔,姊姊愧死恨死了。”

  劍英苦笑一下,答道:“這不能怪姊姊大意,我滿身罪孽,早就該死,看來這些都是天意,敵人早到幾個時辰,或者晚到一個時辰,我都可騰出手來拒敵,偏巧他們來的正是我行功的緊要關頭,真氣周行百穴後,復聚丹田,行攻任督兩脈,兩脈一通,恩師授我的玄門先天氣功,初步根基即算圓滿,卻被敵人闖入了丹室……”

  劍英話說這裡,一陣血氣翻動,忍不住急喘了兩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紫雲慌得丟了手中寶劍,蹲下去扶住劍英,程玉玲已搶一步抓住了劍英右臂,二女一左一右,各曲一條膝讓劍英靠在腿上,四目相望,淚水若泉。

  俞劍英緩過一口氣,星目轉動,望著玉玲,道:“玲姊姊,你怎會也來了排雲嶺呢?你見過我師父嗎?”

  白燕兒還未來得及開口,陳紫雲已搶先答道:“玲妹妹已得恩師慈悲,允准列身門牆,她和我一塊兒由嶺南金霞宮來,留住排雲嶺已近三年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5:23

七十七

  劍英嘆息一聲,道:“師父對我們如此恩重,俞劍英生生世世也是報答不完了。”

  程玉玲嗚咽接道:“師父收留我已兩年有餘,傳授劍術,愛若子女,慚愧的是,我連一點孝行也未回敬。”

  紫雲流著淚笑道:“師父老人家德披天地,普及世人,他豈是想我們報答不成!”

  劍英微笑說道:“雲姊姊說的不錯,師父…一語未完,突然一皺雙眉,又來一陣急喘,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才停住喘息。繼續說道:“兩位姊姊快些把那道人屍體拋出丹室,不要污了師父清修的地方,我是越來越不行了。”說完幾句話,竟似異常吃力一般,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下,可把二女給驚個魂飛天外,陳紫雲六神無主,白燕兒更急得花容變色,就知道抱住劍英一條臂流淚。

  究竟還是陳姑娘拿了主意,她吩咐程玉玲抱著劍英先離丹室,回到峰頂茅舍中再作計議,也許師父留示中會提這件事情。

  白燕兒含淚應命,抱著俞劍英離開了斷壁間石洞,陳紫雲卻把那道人屍體,運出丹室拋在山澗中,把丹室打掃清淨,才趕回峰上茅舍。

  幸好,敵人還沒進犯峰頂茅舍,靈虛上人手著的太極、兩儀、三才劍訣圖解,仍好好的放在案上,孩子仍睡的十分香甜,俞劍英已被玉玲仰放在自己床上,她卻坐在床沿上無聲垂淚。

  紫雲輕步走近玉玲身側低聲問道:“妹妹,英弟弟醒過沒有?”玉玲搖搖頭,道:“沒有,他在斷崖丹室中暈厥以後,就沒再睜過一次眼睛。”

  紫雲走近床邊,看劍英果然閉眼未醒,氣息微弱,而且緩長,和常人熱睡時大不相同,不覺伸出一雙手輕握著劍英右腕。

  這一握,登時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嚇得陳紫雲粉臉上冷汗直淋,心頭升上來一陣寒意,人也不自主退幾步,呆若木雞。

  過了半晌工夫,她才嘆息一聲。流淚說道:“玲妹妹,他恐怕當真是沒救了,你摸摸,他的手都僵了。”

  程玉玲聽得心頭一震,急握著劍英一隻手,果然感到冰冷僵硬,除了他鼻孔還有一縷微弱的氣息之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全身一動也不動。

  陳紫雲反而沉靜下來,她知道當前的問題,非要她拿主意解決不可,劍英走火入魔,全身真氣凝聚在任、督二脈不散,情勢固然危殆,可是這等沉痛自傷下去,對劍英有害無益,不管能否把劍英由死亡的邊緣挽救回來,但總得先盡了心力再說。

  不過走火入魔,是練武人極大的一層障礙,功力愈深,則傷的愈重,非死即殘,從無例外。救治得法,也許能保得一條性命,一個失神,那就等於促使傷者早死。

  陳紫雲心中打了幾個轉,定了主意,如要劍英弟弟傷發而死,還不如冒險救治,當然陳紫雲心裡也有自知之明,憑自己一點功力醫術,想挽回俞劍英,好比如大海撈針一般,可是又不能袖手看著英弟弟傷發而死,處此情景,陳紫雲決定冒險一試。萬一幸成固是可喜,敗則可引咎自責,殉情自絕。她有了引咎自絕之心,膽子大了很多,望著玉玲道:“先把師父的百轉還魂丹給他服下兩粒,然後我再替他推拿穴道,先要他緩過來氣,我們再想別的辦法,走火入魔,不一定就無法可救。”

  程玉玲正在急痛之間,哪裡還會有什麼主意,她立時扶起英弟弟,讓他服下了一粒百轉還魂丹。

  陳紫雲又忙著替他推穴和血,這當兒,面臨著生死關頭,陳姑娘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她一雙白玉般的嬌嫩手掌,遍走了英弟弟全身三十六處大穴道。

  陳紫雲近三年來,內功進境極快,手掌過處,必然有一股熱流侵入劍英身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5:33

七十八

  第十回 江湖驚耗

  俞小俠連經雲姊姊真氣過穴,果然,不大工夫,人便由半昏迷中清醒過來,他微睜星目,望著二女苦笑一下,道:“兩位姊姊不要多費心啦,玄門先天氣功,是一種至高內功,我三年面壁,已把本身精血真氣活到這裡……”一陣氣湧血翻,不能再接下去,慢慢地閉上了一雙眼睛。

  紫雲拉著玉玲,到茅舍外面說道:“英弟弟並非無救,而是他好像不願再活,剛才他說,他那玄門先天氣功,已練到精氣化神之境,即是走火入魔,亦必自知解救之道,但他卻寧願任真氣凝成傷勢死去,不肯說自救之法。”

  程玉玲擦擦臉上淚痕,想了想,的確感到劍英言談之間有很多地方可疑,立時答道:“雲姐姐,那你趕快得想個辦法讓他說出呀!要不然,我看他撐不過這一天了。”

  陳紫雲嘆口氣道:“哀莫大於心死,他現在一心一意地想死,想讓他說出來自救之法,恐怕不很容易。”

  程玉玲只急得抓著紫雲一條臂不住亂搖,說道:“姊姊,你總得想法子才行,難道我們眼看著讓他死去不成?咱們兩個人一起去求告他,好嗎?”

  陳紫雲搖搖頭,苦笑道:“不行!他所以要放任傷勢惡化而死,無非是自感到愧對你我,英弟弟從表面上看,他似乎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其實他是個最重情的人。師父救他時,他就未必想活,不過不敢當著師父面,橫劍自絕罷了,待師父授他玄門先天氣功,他為報答師父爰護,以求解脫自己。”

  程玉玲只聽得呆了一呆,問道:“姐姐這麼說,是他自己要死的了!”

  紫雲道:“不錯,他要效春蠶自絕殉情。”

  五玲急得跺著腳,道:“他怎麼笨到這種程度,我們現在都好好的他要殉的什麼情?”

  紫雲道:“你先別急,當前第一件事,是如何能引起他生的意念,他雖然已得到恩師傳授的玄門中正宗內功,但還未到勘破情關,超然物外的境界。他心中最大的遺恨,就是深覺著愧對你我,要知世上最聰明的人,也就是最笨的人,這種人很多見解和常人不大相同,走火入魔後,靈智更是脆弱,一點點感觸刺激,就會導致他步入歧途,他被人擾散玄功清醒後,驟然見到了我們兩個,一時間往事舊恨齊湧心頭,平時存在心中的一縷幽恨,立時藉機擴展蔓延了整個心靈,所謂魔趁虛入,像隨念生,此刻他腦際中充滿了死生之意念,靈智立閉,連他自己也感覺到無可救藥了,其實,據我觀察所得,他玄門先天氣功初基已奠,再默算二賊在他玄功時刻,似非正值緊要關頭,果如他說,那他決難支撐到這麼長時間,現在我們先想辦法,使他恢復了生的意志,然後才能救得。”

  玉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姊姊說的不錯,可是要得早點想辦法呀!我看他恐怕再難支持了。”

  陳紫雲沉吟了一陣,道:“這辦法很難事先定得出來,只有見機而為,你先使自己激動的感情平復下來,安靜後,才能夠隨機應變,現在咱們回去看他。”

  二女返回茅舍,看劍英之神情,已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僵臥木榻,只等嚥氣了。

  突然間一聲孩子哭喊聲靜夜裡響徹茅舍,俞劍英突然睜開眼睛,問道:“雲姊姊,這裡哪來的孩子聲音?”

  陳紫雲淡淡一笑答道:“那是你的孩子,你做了父親啦。”

  劍英嘆一聲,又問道:“師父到哪兒去了。”

  紫雲動也不動地答道:“師父遠行靈山,歸期不定,你是唯一承受他老人家玄門先天氣功的傳人。”

  劍英道:“那我要死了,就辜負了恩師一番心血啦。”

  玉玲突然接口道:“還有孩子也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了!兩三歲的孩子要沒有了爹娘,那實在是可憐極了。”

  劍英身上一陣抽動,陳紫雲藉著案上松油燭光看去,見他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淌下。心中一喜,故意嘆息一聲,說道:“師父臨走前,曾賜名稚子孝燕,俞家中只有這一脈孤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何以告慰泉下父母,可憐公公一生忠烈,竟得個香菸全絕的下場。”

  劍英又是一陣急喘後,問道:“怎麼?我死了,你們都不管孩子啦。”

  陳紫雲笑道:“你死了玲妹妹勢必要追隨泉下,孩子就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啦。”

  話說到這兒,突然停住,格格大笑不止。

  這時醒來的孝燕也在叫著媽媽,程玉玲發了狠就是不應不理,孩子看媽媽不理他,越叫聲音越大,到最後索性哭著大叫起來。

  俞劍英躺在床上,聽著紫雲笑聲,和孩子的哭聲混成一片,不禁心頭又急又怒,拚盡餘力,一躍而起指著紫雲怒道:“你笑什麼?孩子要哭死了。”

  紫雲也跳起來怒道:“你認為你死了,就算得替師父保了清名了嗎?其實這做法害人害己,辜負了恩師一番培養苦心不算,還要害得玲妹妹抱恨一生,使恩師的玄門先天氣功失傳,其罪尤不可恕。”

  俞劍英只聽得心頭一震,出了一身冷汗,這當兒,程姑娘已抱著孝燕,站在他面前,低聲對孩子道:“乖燕兒快些叫爹。”

  孝燕自生下來,就沒見過劍英,望了半晌,才叫出一聲爹來。

  劍英驟覺兩腿一軟,退幾步坐在榻上,長嘆一聲,淚如雨下,抬頭望著陳紫雲道:“雲姊姊,我知錯了,你快幫我試試,看看還能不能救。”說罷,閉目而坐,兩掌平伸,運氣行功。

  紫雲看到劍英求生心念已動,趕忙在他對面坐下,一雙玉掌伸出,抵住劍英雙掌,氣聚丹田,功行雙臂,立時自覺小腹中一股熱流,奔行而上,循臂自出,直貫兩掌,又慢慢的侵入劍英掌上。

  程玉玲心知劍英生死在此一舉,抱著孝燕,帶著劍出了茅舍,她心裡明白,萬一這當兒再有敵人侵入,不但劍英無法自救,連陳紫雲也要遭殃。

  紫雲和劍英四掌相抵,大約有一頓飯工夫,陳姑娘已覺得周身力盡,漸感不支,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一個失神,就要功虧一簣,只有拚盡餘力咬牙苦撐。

  又過了一刻工夫,劍英突然鬆開相抵手掌,望著紫雲道:“姊姊內功,竟也這樣精純,否則我就無望生還了,現在已借姊姊內功之助,把凝聚真氣導入丹田,閉穴已開,只需再靜修七日即可復元。”

  紫雲已累得滿頭大汗,力盡筋疲,但她心中卻很高興,點點頭笑道:“那你就在這座茅舍中靜養吧,我和玲妹妹替你守護禪關,待你功力圓滿,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劍英微笑道:“剛才我借姊姊真氣,打通我血氣阻塞各穴,恐怕姊姊已倦乏難支了,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啦。”

  紫雲笑道:“我不要緊,你不要多費閒心,趕緊運氣行功,不要傷穴再遭氣血阻塞,要知道,你現在是唯一垂受恩師衣銥的弟子,你不能負了他老人家一番苦心。”

  劍英嘆道:“承姊姊以本身內功相助,我傷勢已是無礙,七日靜養,當可復元,只是恩師授我玄門先天氣功,經這一擾,恐怕要延誤十年以上時間,難入化境,這也算有負恩師心血了。”

  紫雲起身一笑,道:“延誤十年彈指即過,你現在不要想的太多,只管一心一意靜養傷勢,我不打擾你了,七天後我再來看你。”說完,閉上門窗,悄然退出。

  陳姑娘離開了茅舍正廳,玉玲剛剛好巡視過全山歸來,她左手抱著孩子,右手提劍,臉上卻是又一片焦慮神情。一見紫雲,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姊姊,他是不是有救呢”

  看她那付焦急模樣,陳姑娘心中樂了起來,笑著說出了替劍英療傷經過,並囑咐玉玲道,“妹妹,你必要忍耐七天。七天中無論如何,不要去驚憂他,而且是七天中我們還得經常巡視全山,萬一有敵來時,有我一個人迎擊來人,你帶著燕兒守在五行竹陣入口的地方,那竹陣是師父嘔盡心血布成的五行奇術,裡面有著極深奧精微的變化,大概普天下下能識這竹陣的人也不過只三五個而已。”

  玉玲這幾天,逐漸感覺到陳紫雲有很多地方,都比自己高明,定力、靈性更較自己深厚,早已把紫雲視作天人一般,聽完話,點著頭,答應遵辦。

  俞劍英養傷茅舍,轉瞬間已過了六天,這六天,可苦環了紫雲、玉玲她們兩人夜以繼日的分巡全山,有個休息時,還得逗著孝燕玩樂,奇怪的是,七八天來始終不見白猿玉奴的影子。

  不過,她們這幾天正為替劍英守護禪關的事,貫注了全部心神,雖然都覺到玉奴不見,事出有因,但誰也沒有先提起白猿失蹤的事,兩個人都一樣悶在心裡。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5:43

七十九

  第七天。也是俞劍英在茅舍靜修傷勢,最後一天的關期,陳紫雲背著驚虹劍,瞭望絕峰,正南方,出現了三條人影,快如電掣流星一般,直對著排雲嶺奔來。

  陳紫雲心頭一震,回頭一聲清嘯,人反向峰下來路迎去。

  玉玲正逗著孝燕玩樂,聽得雲姊姊傳來驚訊後,吃了一驚,慌忙抓起一條汗巾,把孝燕背在身上。結束停當,取下壁上寶劍,躍出臥室,急奔到五竹陣入口處,靜待來敵。

  且說陳紫雲單人一劍,迎下絕峰,她誠心要把敵人阻攔峰下,故而去勢極快,但來人身法,也是異常奇速,疾如奔電,陳紫雲剛到峰下,已和來人碰上。

  陳姑娘當先拔劍,橫阻去路,星目流動,一看之下,不由心頭泛起來一股寒意。

  來人有兩個是道家裝束,年齡都已在五十開外,瞎了一隻左眼。

  原來這兩個道人,正是三年前俞劍英掃蕩魔窟時,金霞宮中的兩位觀主,那紅臉單眼的是二觀主玄鶴,黑臉的是三觀主玄真,另一個人卻是在丹室驚擾俞小俠走火入魔,逃出姑娘劍下的巫子良。

  玄鶴單目閃動,一道冷電般的逼人神光,直瞅在紫雲臉上,冷笑一聲,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和靈虛上人,是怎麼樣個稱呼。”

  紫雲知今天已難免一場生死拚搏,傲然答道:“那正是家師,幾位找他老人家有什麼事。”

  玄鶴單眼突然轉盯在姑娘手中寶光奪目的驚虹劍上,厲聲喝道:“俞劍英是不是靈虛上人的弟子?”

  姑娘也厲聲答道:“不錯,你要幹什麼,對我說也是一樣!”

  玄真突然接嘴問道:“靈虛上人,可在排雲嶺嗎?”

  紫雲沉吟一陣答道:“家師正在閉關,恕不接見外客!”

  玄真一聲大笑道:“閉關者恐怕是俞劍英吧?”

  紫雲很少說謊,這下被人當面揭穿,不覺臉上一紅,怒道:“你管不著是什麼人,你們究竟要怎麼樣?請說就是,如果沒事,那就請便,排雲嶺從不留待外客!”

  這當兒,玄鶴和和玄真都已聽出來,靈虛上人果然不在排雲嶺上,但玄鶴還是有點不放心,回頭望著巫子良,低聲問道:“你可看清了那夜斷崖石洞中,果非靈虛老道嗎?”

  巫子良點點頭,答道:“那夜我和令徒闖到斷崖石室所見,確非靈虛上人,而是一個廿左右的少年,那少年也非穿著道裝,盤膝閉目,坐在一個大石雕成的蓮台上,似乎正在進修一種什麼內功。我和令徒闖入丹室後和他看了我們一眼,就從蓮台上跌了下來。看樣子必是正值行功緊要關頭,我和令徒闖入丹室一擾,可能已走火入魔,我們正要下手,卻被這個丫頭趕到,打了起來,動手約有廿幾個回合。那由石雕蓮台上掉下來的少年,突然山地上躍了起來,而且出手威勢奇大,只兩招,令徒已遭斃掌下,我一人不敵,敗出了石洞,除這丫頭,和那少年之外,還另有一個女人,但卻始終未見靈虛上人露面。家師這次責令我和兩位師弟北來,原為一探排雲嶺的虛實,故此除了我和兩位師弟之外,並派有我們三師叔隨後接應,不知何故,我三師叔那夜未能在預定時間趕到,而碰巧遇上令徒也到了那裡,這些經過,兩位都已知道大半,難道我巫子良還會騙二位嗎?”

  幾個人講話聲音雖然不大,但陳紫雲卻聽得甚是清晰,明白這巫子良並非和玄鶴、玄真一條路子,只是不謀而合碰上了頭,但看他們言談之間,雖非同路,卻是早已相識。

  玄鶴聽完巫子良一席話後,存在心裡的一點疑懼,也完全消失。伸手拔出背上長劍,指著陳紫雲冷笑一聲,道:“靈虛道人既不在山上,他那叫什麼俞劍英的徒弟已被擾散內功,走火入魔,就憑你那點微末之技,還不束就縛,難道還妄圖抗拒嗎?”

  陳紫雲柳眉一豎,橫劍怒道:“排雲嶺仙山勝地,豈能容你等搗亂,妄圖騷擾仙嶺,那是自尋死路。”

  玄鶴看紫雲秀眉怒豎,星目射光,橫劍而立,衣袂飄風,絕世姿容,隱現肅殺之氣。不覺心中一動,暗自忖道:那靈虛道長,受人尊稱為當代江湖中第一奇人,眼前少女既是他親傳弟子,劍術必有獨特造詣,巫子良是南海冥靈真人弟子,但聽他剛才口氣,似是已敗在此女手中。心念此及,突然又憶起三年前,俞劍英鬧金霞宮的一段往事,一支劍力殲八猛大破五行奇門陣,敗過玄真,鬥過玄修,自己也輸在了他的手下。

  心念及此,把一腔激動的忿怒,頓時壓下去子一半,冷笑一聲,道:“年紀輕輕的姑娘家,怎麼一開口,就是那樣大的火氣,三年前,俞劍英在金霞宮中打瞎了我一隻左眼,今天我特由千里之外趕來,找他算這一筆舊帳,債有主,冤有頭,我也不願連累他人,只要俞劍英出來,我們結算了舊帳後,立刻就走……”

  紫雲一提手中驚虹劍,日光下閃動一片耀眼的銀虹。笑道:“要想見俞劍英並不太難,不過,得先闖過我這一關!”

  玄鶴忖量目前形勢,如不擊敗陳紫雲,勢難越雷池一步,心轉念生,殺機陡起,斷喝一聲,當先發難,一招“開山導流”劍化一道寒光,精芒顫動,直刺姑娘前胸。

  陳紫雲揮劍迎擊,招名“金絲纏腕”不避敵勢,以攻迎攻。

  玄鶴沉腕再攻,劍變“玉帶圍腰”冷芒捲風,疾掃中盤。

  陳紫雲嬌喝一聲,騰空而起,半空中挫腕出劍,凌空下擊,一圈耀眼銀虹,兜頭向玄鶴罩下。

  這一招三勢奇猛凌厲無匹,玄鶴心頭一震,疾退三步,才讓開姑娘一劍。

  陳紫雲腳落實地,已搶得先機,不待玄鶴再出手還攻,對他追襲猛刺,剎那間冷風捲起,精光如電,劍勢綿綿不絕,把玄鶴圈入了銀光之中。

  玄鶴看姑娘手中兵刃,秋陽下光耀奪目,認得是俞劍英所用的驚虹寶劍,功能切金斷玉,因此,他不敢用手中長劍封架。兵刃上落了敗勢,搶攻上又失先機,不過廿招,已感到招架無力,被逼得險象環生。

  玄真一側觀戰,看姑娘劍術精奇,不由暗地驚心,想到:看她年齡也不過廿上下,但劍術功力似已凌駕玄鶴之上,這麼看起來,靈虛上人的威名,果非虛傳了。

  他這裡心念轉動之間,玄鶴已連遇險招,吃紫雲三劍緊迫,鬧得他手忙腳亂。

  玄真看玄鶴岌岌可危,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了,仗劍躍入,夾攻紫雲。

  如果是在三年前,別說兩人聯手夾攻陳姑娘一個,就是兩人任何一個,陳紫雲都沒法抵拒得住。可是三年後的陳紫雲已是大非昔比,劍術武功都有了驚人的進境,尤以練過靈虛上人研悟出的太極、兩儀、三才劍法之後,已盡得劍術中精奧之學,這進境陳姑娘本人並不知道,所以,她在初見玄鶴和玄真之時,芳心中還有著擔驚之意,怕自己非人敵手。

  等到和玄鶴玄真動上手後,才覺得對方也不過如此而已。十幾招後,放手猛攻,綿連的劍勢,把玄鶴迫得喘不過氣。玄真加入之後,玄鶴的壓力減輕,立時借勢反擊。眨眼間搶攻十幾招,這兩大武林高手,雙劍聯合之後,威力大為增強,陳紫雲當時被迫落下風。

  但見玄鶴、玄真,雙劍交叉穿刺,一招快似一招,迅比雷奔電閃,密如狂風驟雨。

  陳紫雲失去先機,立陷被動,左攔右擋,儘是招架之功,空有寶刃利器,無法發揮作用。

  這時,橫刀一側的巫子良,看姑娘還手無力,不覺心中一動,翻腕抽出紅毛緬刀,一聲不響,揮刀直上,出手就是三刀急攻。

  巫子良武功得自南海黑鯨島冥靈真人傳授,刀法招術精奇,並不比玄鶴和玄真差,他單斗陳紫雲不是敵手,但在陳紫雲姑娘落處下風時,揮刀夾攻,威力卻是奇大,紅毛刀直劈橫掃,攻勢凌厲至極。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8 11:45:54

八十

  這一來,原就勉力強撐的陳紫雲,更是招架不住,被迫得節節後退。

  但她還是拚盡餘力,緊咬牙支持著,封刀架劍拚搏三凶。

  巫子良疾攻兩刀,又把陳姑娘迫退兩步大笑道:“你還不棄劍求饒,當真是想討死不成,花朵似的美人兒,濺血劍下,實在可惜,兩位道兄,咱們手下留情,捉活的吧!”說完幾句輕薄話,又是幾刀狠攻。

  陳姑娘只聽得又急又氣,正待捨命搶攻,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學會太極三十六劍招後,還未用過,現在強敵環攻,何不用來一試。”念轉慧生,劍法驟變,施展出太極三十六招劍法,但見寒光飛繞,劍影縱橫,一剎那轉守為攻。

  三人眼見姑娘就要落敗,突然劍法大變,只覺精光耀目,滾滾攻來,有如長江浪湧,黃河波翻,配以驚虹劍寶刃威力,丈餘內儘是逼人寒風。

  這一來,三人由極端的優勢,陡然間轉處劣勢,無不大驚,巫子良一面揮刀接架,一面暗自忖道:“這丫頭真是身負絕學,看來今天這場拚搏凶多吉少,再不見機會退走,難免要吃大虧。”

  他心存逃走之念,立時振腕疾攻一刀,想封開姑娘密封的劍光,藉機躍出戰圈。

  哪知陳紫雲這太極三十六劍招,招招都含著精微的變化,一被圈入劍光之後,極難破圍而出。巫子良不存逃走之心,和玄鶴玄真兩支劍合力拒敵,只不過感受到姑娘劍風逼人,招架不易。他這一存心逃走,苦頭可吃大了,他一刀攻出後,人也借勢向外躍出,身子剛剛躍起,突覺一刀劈空,眼前寒芒一閃,冷鋒已逼前胸,這一劍奇幻至極,巫子良根本就沒看清楚姑娘的劍招從哪裡遞來。百忙中,吸氣收胸,硬把躍起和勢子穩住,一招“推波助瀾”,迎截陳紫雲握劍右腕,紅毛刀剛剛出手,陳紫雲劍勢又變,劍鋒偏轉,恰好封住了巫子良出手一刀,待他再想挫腕收刀,哪裡還來得及,只覺握刀的右手一涼,接著一陣巨痛,兩個手指已被削落,幸得玄鶴、玄真兩支劍左右攻到,才算解了陳姑娘連接殺手。

  巫子良兩指被削後,只覺一陣陣急痛刺心,紅毛刀幾乎脫手,但陳紫雲飛繞劍光仍然盤旋不已,稍一失神,立時送命,生死交關,間不容髮,這就逼得巫子良不得不忍痛招架。

  太極劍愈來威勢愈大,玄鶴、玄真、巫子良,已全被圈入了一圈銀虹之中。只覺姑娘劍光有如滿天銀星飛灑,從四面八方攻來,初還能彼此救應接架,逐漸的都感到自顧不暇,玄真一個失神,手中劍被姑娘寶刃削斷。

  玄真長劍被削,自知危機已到,困獸猶鬥,突起拚命之心,大喝一聲,運起數十年功力火候,呼呼兩掌,接連劈出。

  這兩掌是他畢生力之所聚,掌風威力驚人,兩團奇猛勁道,直對姑娘撞去。

  陳紫雲倒也不敢硬接玄真這內家真力凝聚的掌風,縱身一避,讓過正鋒,退避不忘攻敵,驚虹劍斜著劈出一招“神龍掉首”,劍鋒過處,把玄真左手齊腕切斷,但陳紫雲也被玄真打出的掌風震退三步,幸非掌力正鋒,內腑未被震傷。

  但經此一變,三人已全脫綿密劍勢所困,呼嘯一聲,負傷奔去。

  陳姑娘看三人亡命狂奔,—時間也橫劍發呆,她想不到太極劍招竟有這等威勢,以玄鶴玄真那樣成名江湖的人物還加上了一個巫子良,竟難在手下走過十招。

  她呆了一陣,三人已走的沒影兒,這才收了寶劍,仰臉看天色,還不過午時光景,這一場激烈的搏鬥,也就不過是頓飯左右工夫。

  看地上噴灑的鮮血,和玄真一隻還顫動的左手,姑娘心裡泛上來一陣淒傷之感,不自覺幽幽一嘆,哪知她嘆音未落,驀聞排雲嶺上傳下來聲一長嘯。

  陳紫雲心頭一震,返身急向嶺上奔去。

  到達峰頂,只見程玉玲手舞寶劍正和一個奇服異裝的人,打得很是激烈。

  那人穿著一件紅色及膝的大褂,赤著雙足,皮膚雪白,因為雙方打鬥正烈,掌飛劍施,無法看得來人面貌,但見他一雙肉掌威力極是強大,程玉玲施展太極三十六劍,似是仍不能阻擋得住紅衣人凌厲的掌風攻勢。

  陳紫雲只看得心頭火起,嬌叱一聲:“哪裡來的匪徒?敢到排雲嶺來取鬧。”劍隨聲後一招“穿雲摘月”,直向那人背後刺到。

  陳姑娘盛怒之間,劍招出手極為快速,寒光一閃,已自點到。

  紅衣人本領異常高強,聞得陳姑娘喝叱之聲,渾如不覺一般,

  待姑娘劍勢刺到,才陡然一閃,避開劍招,回手一掌,猛劈過來。隨手掌力,激盪逼人,紫雲心頭一震,疾退三步,橫劍打量來人一眼,問道:“你是什麼人?”

  紅衣人只不過三十二三的年紀,一道銀虹,束著披肩長發,面目姣好,形如婦人,加上那一身赤臂露腿的怪裝,看上去不倫不類,奇詭刺目。

  只聽那紅衣人一聲銳刺耳的大笑道:“你也是靈虛老道的女弟子嗎?”

  紫雲怒道:“不錯,看你那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裝束,決非善良之輩,既知這是靈虛仙師修身聖地,怎麼還敢來撒野。”

  紅衣人仰起臉,一陣格格尖笑,道:“靈虛老道的豔福不淺,竟有這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弟子……”

  紅衣人話未完,陳紫雲已心頭火起,振腕一劍,當胸點去,口中厲叱道:“無恥匪徒,滿口下流話,吃我一劍。”

  紅衣人左掌猛劈一招“揮塵清淡”,一股潛力逼開紫雲長劍,道:“不告訴你,諒你也猜不透我的來歷,南海黑鯨島赤鳳仙子,靈虛老道也許對你們兩個談過。”

  紫雲怒道:”什麼赤鳳仙子,我師父是什麼樣人物,豈會談起你們一群下流東西?”說著話又揮劍連攻兩招。

  赤鳳仙子臉上一熱,呼呼兩掌逼開姑娘兩招搶攻,冷笑道:“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你們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說完,錯掌搶攻,猛向紫雲劈出。

  陳紫雲揮劍迎擊,剎那間,掌風四起,劍影縱橫,兩個人展開了一場生死瞬息的拚搏。

  程玉玲剛才已和赤鳳仙子動過手,知他內功異常深厚。掌力沉雄無比,恐怕陳紫雲一個打他不過,立時振腕一劍,向赤鳳仙子後背刺去。

  陳紫雲急用太極三十六劍中一招”冰河開凍”,寒光若電,逼開赤鳳仙子,叫道:“你快些退開去,別讓他傷了孩子。”

  玉玲心頭一震,急急收劍,躍出圈子,她剛才只管和赤鳳仙子拚命,忘記了背上的孩子,現聽紫雲一叫,心裡不覺發起慌來,收劍躍退,解下來背上孩子一看,哪知孩子正睜著一對圓圓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紫雲和赤鳳仙子動手,小臉蛋浮動著微笑,似乎對打架的事很感興趣。

  玉玲看孝燕無恙,才放下了一顆心。她抱起孩子,退到竹陣邊,橫劍看紫雲和赤鳳仙子拚搏。

  赤鳳仙子功力深厚,掌風愈打威勢愈大,廿合後,丈餘內盡都激盪著逼人的潛力掌風,只震得紫雲衣袂飄動。

  陳姑娘仍是太極三十六劍招拒敵,這一套嘔盡靈虛上人心血的絕學,每一招都有它奇妙的作用,劍劍搶先制機,招招攻敵必救,正因為如此,陳紫雲才能和赤鳳仙子拚搏廿合不落下風。

  不過,赤鳳仙子是南海黑鯨島冥靈真人的師弟,武功招數自成一門,平時雄踞海外,自負極高,顧盼天下,大有唯我獨尊之概,想不到初涉中原,就遇上陳紫雲和程玉玲這等勁敵,而且對方還是兩個妙齡年華的女子,竟和自己拚搏數十合不敗,手中劍招越打越奇,每每在自己將要發招之際,就為對方長劍封住,逼得他不得不易勢自救,空負一身武學,竟無法放手搶攻。

  兩人劍舞掌飛又鬥了十幾個照面,赤鳳仙子仍無法搶得先機,不覺怒火爆起,狂喝一聲,呼呼劈出兩掌,逼開姑娘手中驚虹寶劍,借勢躍退八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7:22

八十一

  陳紫雲對敵經驗欠缺,不知趁勢追襲,手橫寶劍正待喝問,突聽程玉玲叫道:“雲姊姊,當心他要施下毒手。”

  陳姑娘轉臉轉去,只見赤鳳仙子腳踏丁字步,眼露凶光,吸腹凝神,已到蓄勢待發之境。

  紫雲兒見赤鳳仙子神態,知他要用內家真力傷人,立時向後一躍,也把真氣疑聚丹田,功行全身,力貫左掌,準備擋受一擊。

  赤鳳仙子內功精純,躍退後已把功力凝聚於雙掌之上,程玉玲出聲警告雲姊姊時,赤鳳仙子已可發掌施襲,但陳姑娘的絕世鳳儀,竟陡他突然間不忍下手,如果他當時就下毒手,陳姑娘毫無防備,難免要被傷在掌下,但赤鳳仙子那一遲疑,已失時機,紫雲得玉玲警告,躍退幾步,運功待敵。

  赤鳳仙子一見陳姑娘也凝神蓄勢,看樣子竟圖和自己一拚,不由冷笑兩聲,道:“毛丫頭膽子不小,你先接一掌試試。”說罷,縱身一躍,右掌隨勢擊出。

  一股強猛無匹的力道,直對陳紫雲前胸撞去,姑娘只得揮掌一接,兩股掌力接實之後,一陣激盪,捲起了一陣旋風。

  這種內家真力交接,一絲巧取不得,陳紫雲只覺心神一震,頭暈眼花,幾乎栽倒地上,但她總算擋住了赤鳳仙子一擊。

  赤鳳仙子見紫雲竟能硬接了他本身內功凝聚掌力一擊,心中暗暗驚道:“這女娃兒不過廿左右的年齡,竟能接得一記掌風,這樣看來,那靈虛道人果是不凡的了,無怪大師兄那等深博的武功,竟不肯移駕中原,逐鹿武林盟主,以壓倒靈虛老道的名望。”

  他心裡在想,手並未停,口裡喝一聲:“靈虛老道的女弟子果是不錯,再接我一掌看看。”勢隨聲後,兩掌隨即推出,這一次,他竟用了十成力道,掌力較上次威猛一倍。

  陳紫雲只要再硬接他這一擊,那就得登時受傷,但她知自己如是不接敵掌,縱身躍避,敵必趁勢追襲,更是難以躲得。只得一咬牙,運聚了全身功力,準備再接敵人一擊。

  陳紫雲剛剛舉起左掌,突覺一股掌風打從身前穿過,正好把赤鳳仙子打來勁力擋住。

  姑娘轉臉望去,不知何時,俞劍英已到了她身側七八尺左右的地方,穿著一身青衣,頭帶黑色儒巾,儼然書生模樣。

  陳紫雲一見英弟弟,忘記了大敵當前,皺著柳眉兒,薄怒嗔道:“你出來做什麼,今天才第七天?”

  劍英仰臉看看天色笑道:“現在已是未末時光,過了午時,就不要緊啦。”

  紫雲仍是不放心地問道:‘你自己是不是覺著完全好了嗎?”

  劍英微笑點頭,正待答話,突然一揚劍眉,右掌閃電劈出。

  陳紫雲只覺掌風若輪,打從身側穿過。急忙轉臉望去,只見赤鳳仙子雙掌平胸而放,臉色通紅如火,神情難看至極。心知必是劍英剛才劈出一掌,和他掌力交接後,他吃了大虧。

  俞劍英劈出一掌後,眼神卻盯在赤鳳仙子臉上,冷冷問道:“乘人不備之時,暗施偷襲,你算哪門子英雄人物?”說罷,又轉臉問紫雲道:“姊姊,這人是哪裡來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一身怪裝。”

  紫雲笑道:“他自稱是什麼南海黑鯨島的赤鳳仙子,究竟是不是,我也弄不清楚。”

  劍英眼光又落在赤鳳仙子身上,冷笑兩聲,道:“你是赤鳳仙子也好,黑鳳仙子也好,我們都不願多問,只問你跑到排雲嶺來幹什麼?這地方,也是你那種怪裝奇服,不倫不類的人來的嗎?”

  赤鳳仙子秦童,雄跨南海黑鯨島,傲視一方,仗大師兄冥靈真人的聲名庇護,從沒有受過人半點羞辱,剛才趁俞劍英和紫雲談話當兒,突施偷襲,俞劍英的人雖在和雲姊姊說著話,仍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他雙掌力道發出,俞劍英也閃電劈出一掌。

  這一掌是靈虛上人授他的玄門先天氣功所聚,掌風力道凌厲無匹,赤鳳仙子雖有極深厚的內功基礎,也是擋受不住,一震之下,頓覺氣翻血湧,心中本就難受,再吃劍英一頓諷譏羞辱,更覺難過,惱羞成怒,大喝一聲,雙掌一錯,猛向劍英撲去。

  俞劍英見他形如拚命,來勢極凶,倒也不敢大意,縱身一閃,讓開撲擊,回手一招“倒打金鐘”猛劈過去。

  赤鳳仙子側身閃過一掌,立時展開快攻,雙掌翻飛盤打,一招快似一招。

  俞劍英施出義父八臂神乞桑逸塵傳授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只見掌勢吞吐、劈、打,一招比一招奇妙,一掌比一掌勢猛力大。

  俞劍英和赤鳳仙子對掌,和紫雲以劍搏鬥赤鳳仙子的雙掌聲勢又自不同,陳姑娘是以精奇的劍招制機求勝,劍英則以渾雄的掌力,硬和赤鳳仙子搶攻,論功力劍英自是沒有人家赤鳳仙子深厚,但俞小俠幼年時誤飲得靈鰻精血,致獲助益不淺,嶺南遇險歸來,又得靈虛上人傳授了玄門先天氣功,三年面壁,初基已奠,這種至高的內功,只要已有成就,就可以化功氣成力,用作克敵,故而,俞小俠以十五年左右的修為,能硬接赤鳳仙子數十年以上功力,何況,桑逸塵授他的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又是外家功力中,最為厲害的一種掌法,以陽剛之力為體,純走的強猛路子,最宜用來和人打硬仗,桑逸塵以這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打遍江湖數十年未逢過敵手。

  兩人四掌,愈打愈是兇猛,幾合之後,周圍一丈內盡都是呼呼勁風。

  玉玲和紫雲橫劍觀戰,她們對英弟弟舍長取短的和人過招,異常擔心。她們都知道劍英所學以劍術為主,舍劍不用,無疑先輸了一著。

  哪知俞小俠掌上竟亦有著驚人造詣,越打越猛,廿合後,竟把赤鳳仙子逼落下風。

  這完全是憑真功實力的硬接硬打,誰也取不得巧。赤鳳仙子秦童至此才覺出中原武林道士,實在不可輕侮,無怪大師兄那等博深的武功,一提起靈虛上人便默默垂頭一語不發,似是對靈虛上人甚為顧忌,赤鳳仙子對大師兄的那等態度,異常不滿,時常請命,要到中原道上來鬥鬥靈虛上人,但均為冥靈真人所阻,他雖未堅持要來,但心中早已存了尋斗靈虛上人之念。

  這次,他由南海黑鯨島踏入中原,還暗中慶幸心願得償,哪知,單是靈虛上人的幾個弟子,已夠他全力對付了。

  且說俞劍英和赤鳳仙子,搏鬥三十合後,雖然略佔上風,但仍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不由心頭火起,大喝—聲,雙掌連環劈出,但覺勁風無倫,隨掌直逼過去。

  赤鳳仙子接了劍英兩掌猛劈後,臉上已變顏色,心知再打下去,必難討得好處,正想抽身退走,俞劍英已施出降龍伏虎掌中幾招絕學追擊,左掌“溯風狂嘯”迎面直打,右掌“金剛掣尾”攔腰橫掃,出手力道互異,但卻是一齊襲到。

  秦童看劍英這兩掌猛劈威勢奇大,不敢硬接。一招“脫袍讓位”,避開兩招猛襲後,疾退三步。

  俞劍英冷笑一聲,道:“你還想好好的離開排雲嶺嗎?”說著話,縱身逼上一招“探臂引龍”直擊過去。

  赤鳳仙子看劍英緊追不放,心頭大怒。側身讓開一招,回身一招“單鼓齊鳴”,雙掌左右合擊,陡然間轉身施襲,勢子迅快已極,而且力道奇大,他全身真力已完全貫注在兩掌上面,是存心要把劍英斃於掌下。

  這一招迅快無倫,看上去俞劍英已吃人掌勢罩住,只嚇得程玉玲“啊喲”!一聲,就在程玉玲驚叫音未落,又聽一聲尖銳刺耳的大叫,劍英和秦童已各自躍開。

  紫雲和玉玲定神看去,只見英弟弟挺胸而立,面上表情甚是嚴肅,那赤鳳仙子秦童卻站在距劍英一丈左右的地方,臉色如蠟,眉頭緊鎖,雙手撫胸,似在強忍著無限的痛苦。

  只聽俞劍英冷冷笑道:“按說你擅闖仙嶺,有死無赦,如在我二年前的脾氣,早已把你碎屍萬段了,現在我已不願多造殺孽,饒你這次,快些下山吧!”說完話,兩眼神光如電,直逼在赤鳳仙子臉上。

  秦童剛才以數十年修的功力,凝聚出擊,心想俞劍英勢要傷在掌下不可,因為秦童內功已有三十年以上火候,而劍英年齡也不過只有廿左右,他這全力一擊,料劍英無論如何都難抵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7:33

八十二

  哪知俞劍英玄門先天氣功,是一種至高無上內功,練入化境,不但可氣化功力,而且還能延年益壽,返老還童,劍英雖還未行通任、督二脈,進入登峰造極,但他已達行氣似珠,運勁若鋼之境。赤鳳仙子運聚了畢生功力,陡然回擊,俞劍英閃避不及,只好功行雙臂,硬接赤風仙子一擊,這一震,只震得赤鳳仙子五腑離位,血翻氣湧,幾乎當場栽倒。

  秦童雙手撫胸,強忍痛苦,一聲冷笑,道:“三個月內,我必要雪此奇恥。”說完話轉身向峰下奔去。

  紫雲和玉玲都擔心英弟弟是否也受了暗傷,哪裡還有心追人,雙雙走過去,一齊問道:“你自己受了傷嗎?”

  劍英剛才和赤鳳仙子接手一招,也覺得心神一驚,聽得兩人追問,立時運氣調息,但覺氣通百穴,暢行無阻,搖搖頭,笑道:“我沒有受傷。”

  紫雲笑道:“你的功力比以前進步多了。”

  劍英道:“師父這玄門先天氣功,確實是神奇莫測,可惜小弟於功行將滿之際,受了驚擾,幾乎走火入魔不算,且至少要延誤十年以上的進境。師父曾對我說過,習練這種先天氣功,最好是一氣而成,俟任、督二脈通後,第一段功行就算圓滿,此後,每日按心法竅訣,不斷進修,即可日益精進。但如在任、督二脈未通之前,遭逢挫折,那就非十年長修,二年面壁,才能補償過來,算起來,那夜二匪在丹室片刻驚擾,卻延長了我十二年進修時間。”一聲嘆息,臉色黯然。

  紫雲笑道:“排雲嶺世外桃園,十二年轉眼即逝,有孝燕承歡膝下,足可解除你寂寞山居。”說完話,美目流情,嫣然一笑。

  偏巧程玉玲背上的孝燕,早不早晚不晚的,這當兒叫了兩聲爹爹。

  俞劍英摸摸頭上儒巾,呆了一呆,才覺到自己已真的做了父親啦,棲燕樓誤飲桃蜜露的一幕往事,剎那間湧出心頭,那夜裡他鑄下千古大恨,白燕兒也為此天涯孤飛,原想這一場恨事,勢必濺血洗刷,想不到竟會有這等美滿收場。

  俞劍英面對這兩個絕代美女,不自覺也有點飄飄然難以自制,三年面壁修為的一點向道之心,霎時間盡溶化在二女的星目淺笑之中。

  這當兒,三個人只管相互呆望,誰都覺著有千言萬語要說,但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其實,這時也用不著說話,萬千情義,盡在不言中。

  可是不解人事的孝燕不管這些,看媽媽站著不動,發了火大叫起來,孩子幾聲大叫,破壞了這靜美氣氛。劍英伸手解下玉玲背上的汗巾,抱來孝燕問道:“這孩子今年幾歲了?”

  玉玲還未來得及開口答話,陳紫雲搶先笑道:“你就不會算算?做了爸爸啦,還和小時侯一樣糊塗。”

  俞劍英點點頭,笑道:“糊塗人自有糊塗福,在排雲嶺有姊姊照顧我吃飯穿衣,離開了排雲嶺,又碰上玲姊姊百般愛護……”

  程玉玲哼一聲,接道:“還有華姊姊,恩比海深,情甘效死,不惜冒險犯難,陪你到嶺南魔窟,那自然更是對你爰護地無微不至。”

  提起來毒娘子姚小華,俞劍英不覺一陣黯然神傷,嘆息一聲,答道:“世人都認為她心狠手辣,才送一個毒娘子的綽號。看外形,她確像一個放蕩不羈的壞女人……”

  陳紫雲接口笑道:“嗯!其實她是一個心地很好的女人,對嗎?”

  劍英見二女組成了聯合陣線,心知再說下去,決難討好,再不見機下台,必將大受奚落。淡淡一笑,岔開話題,問道:“剛才姊姊和那赤鳳仙子動手時,劍招異常精妙,很多變化都出我意料之外,是師父傳授姊姊的嗎?”

  紫雲兒見他變轉話題,不再替毒娘子辯論,微微一笑,道:“師父授了你玄門先天氣功,也授了我和雲妹妹一套太極、兩儀、三才劍術。剛才我和赤鳳仙子動手時,就用的三十六式太極劍招,兩儀劍是我和玲妹妹配合運用的一套劍術,三才劍法就要加上你才能湊成數了。”

  劍英一皺眉道:“我根本就不會這套劍術,如何能和你們配得上呢?”

  紫雲和玉玲聽得臉上一紅,陳姑娘別過頭,咬著櫻唇微笑,玉玲卻接口道:“配不上你就不會學嗎?你呀,現在不知道在想什麼?”

  劍英聽得一怔,暗裡琢磨剛才的話,才想起話中犯了語病,看二女模樣,各有千秋,陳紫雲含羞微笑,一派天真,程玉玲佯怒薄嗔,嬌態倍增。看著,看著,不由心神一蕩,笑道:“兩位姊姊都能原諒我的過錯,我還有什麼心事可想?由明天開始,我就向二位姊姊討教劍術。”

  紫雲轉過臉兒,笑道:“那三才劍招,精微繁雜異常,我和玲妹妹都還未練熟悉。而且師父又講過,天、地、人二位中,各有十二劍招,一個人如想兼得三位劍學,那非得十年以上苦功不可,師父傳我三才劍時,他老人家自主天位,你要我和玲妹教你那是白費閒心,好在師父繪有劍式圖訣,你自己下功夫去研究吧。”說完當先向茅舍走去。

  劍英和玉玲緊跟著紫雲身後進了茅舍,紫雲解下驚虹劍,交給劍英,笑道:“這寶劍威力實在不凡,今天全仗寶刃威力,我才擊敗了玄鶴和玄真兩位魔頭。”

  俞劍英心頭一震,問道:“怎麼?金霞宮兩個妖道,也找到這裡來了?”

  紫雲嫣然一笑,把劍懲三凶經過,說了一遍。

  劍英嘆息一聲,道:“這麼看起來,姊姊施用那太極劍招,較恩師授我的奇門八卦劍法,更為精妙了,要不然,姊姊決難抵得人家三個人聯手合擊。巫子良功力如何,小弟未曾見得,但那玄鶴、玄真實非弱手,姊姊獨鬥三賊,且能勝得,實比我高明多了。”

  其實,俞劍英三年面壁,功力精進,較過去何至數倍,不過他自己感覺不出罷了。玄鶴、玄真如比起赤鳳仙子秦童,實無法相提並論。

  紫雲站起來,走近松木案前,伸手打開抽斗,先取出靈虛上人的三個密封紙袋,交給劍英笑道:“師父離開排雲嶺時,要我把三個密袋轉交給你。”

  劍英接過三個密封袋,看了看,皺著眉道:“這上面又未註明拆閱日期,交給我,我還不是一樣沒有辦法。”

  紫雲道:“師父交我拆閱那密袋之中,已說明這三個密袋折閱之法,只是老人語含玄機,示意深奧,不到時間,也許沒法體會出來。”說著話,遞給俞劍英一本薄薄的冊子。

  內容大部都是述說他遇難經過,及示命紫雲和玉玲趕赴丹室救他,這些經過,都是他親身經厲,自然不必詳細閱讀。

  直到翻閱最後一頁,才提到這三個密袋處理辦法。指命紫雲交他收藏,並示明拆閱辦法,不過,語意極難瞭解,一時不易領悟,只見寫道:

  雙月交輝時,拆閱甲袋。

  萬花蔽頂時,拆閱乙袋。

  七魔同現時,拆閱丙袋。

  三袋隨身,勿忘珍存。

  劍英反覆研讀數遍,仍是難解含意,只好隨手放入懷中,笑道:“恩師才擬天人,他老人家飄然出走,留下這三封密袋,必有極大作用,只是不到時機,我們難以領悟出留示含意而已。”

  紫雲黯然一嘆,道:“師父自隱居排雲嶺後,很少離開過這裡,三年前,他老人家飄然出走,發生不少事端。到最後仍是他親自出手,才救得你的生命,這次他老人家又丟下我們離開仙嶺,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危險事故發生了。”

  劍英笑道:“恩師已參得上乘妙諦,怎肯再捲入武林事非之中。但他老人家又不願坐視不管,這才要我們代他出面,消除武林中一場浩劫,不過天數既定,人力能否挽回,實在無法預料。看過師父留示後,我心中倒激起了一腔豪氣,如果我真能歷應這一場殺劫,就是再多造一點殺孽我也不在乎,捨命而救蒼生,有何不可?”

  說完話,劍眉陡場,浮現一臉肅煞之氣。陳紫雲心頭一跳,欲言又止,慢慢地轉過身子去,走回松木案前,打開抽鬥一看,登時粉面失色,驚叫一聲,退後三步,幾乎栽倒。

  程玉玲吃了一驚,縱身躍近紫雲,扶住他一條臂問道:“姊姊,你怎麼啦?”姑娘臉色十分難看,眼眶含著淚水,答道:“師父手著的太極、兩儀、三才劍式圖訣不見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7:52

八十三

  這一下俞劍英和玉玲都被驚得呆了半晌說不出話,陳紫雲更是淚珠兒一顆接一直向下滴。

  俞劍英放下懷中孩子,細看茅舍門窗,均未發現痕跡,搖搖頭,道:“來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還老於此道,竟是連一點痕跡未露。事已至此,姊姊,別再傷心了,我們研討如何找回師父手著劍式圖訣,才是正經。”

  玉玲從懷中取了一方羅帕,代雲姊姊擦去淚水,勸道:“姊姊,不要再流淚啦,那人既偷劍式圖訣,想必是欽慕恩師的劍式武功,無法學得,故而出此下策,料想他決不致把那本劍式圖訣毀去,咱們慢慢地想法子尋找,總會有找到的一天。”

  陳紫雲仍難止住兩行熱淚,答道:“那本劍式圖訣是師父數年心血結晶,如今讓人偷去,我還有何面見師父,我恨死愧死了!”

  玉玲道:“姊姊還是先休息一吧,然後再慢慢想想看,目前不管怎麼急總是無用。”

  陳姑娘長長地嘆息一聲,緩步向靠在木榻一側放的坐椅走去,柳眉愁鎖,滿面憂傷,流露出無限淒婉。

  俞劍英雖然沒有看過那太極、兩儀、三才劍式圖,但他想得到那必是一部集天下劍術大成的千古絕學,一旦失去,也不禁為之神傷。一低頭,突然發現松木桌腳下面,有一點銀光閃耀,不覺咦了一聲,伏身撿起。

  他這失聲一叫,紫雲和玉玲全都轉過身來。圍住他身側一看,只見他掌心中有一顆耀眼的明珠。

  這粒珠子也就不過有黃豆大小,但光華卻很強烈,晶瑩透明,奪目生輝。

  程玉玲看了一陣後,心中大吃一驚,望著劍英問道:“你在哪裡檢到這粒明珠子呢?”

  劍英道:“這顆珠子悼在桌腳後面,不留心是很不容易見著。”

  玉玲輕伸玉指,從劍英手中拿起珠子笑道:“姊姊,你看看,這珠子是不是你用的飾物?”

  陳姑娘搖搖頭,道:“我根本就沒有這等名貴飾物,如果不是你的,這件事情實在使人費解。”

  玉玲道:“姊姊的眼力不錯,這珠雖然不大,的確是很名貴,我在綠竹堡時,倒有一串,既可作項鏈,亦可作攏發珠網,不過,我離家時異常急促,這串珠子,就留在棲燕樓,沒有帶它。”

  一面說話一面詳細翻閱手中珠子。

  越看越覺這珠子頗似自己所有,只是想不出何以會出現在排雲嶺上。良久後,才抬起頭笑道:“這粒珠子,看起來,好像就是我那一串珠鏈中的—顆……”

  紫雲接口問道:“那怎麼會出現在排雲嶺上呢?”

  玉玲顰眉沉思一陣,搖頭答道:“這件事實在很怪……”說此頓了頓,又道:“目前還很難說,像這等珠子,世間何止千粒,也許並非我所有之物,不過有一點可以斷言,如果這珠子是偷盜師父手著劍訣的人所遺失,必然是一個女子,姊姊想想看,師父所有的認識的人中,是否有可疑的女人?”

  紫雲想了一陣,又搖搖頭,道:“據我所知,師父還沒有認識的女人。”

  兩人說話時,俞劍英就一直站在旁邊靜聽,這當兒,突然插嘴道:“這偷書遺珠的人,會不會是你的小婢梅香。”

  玉玲看了劍英一眼,道:“你不要胡想瞎猜好不好,梅香那點本領,如何能逃得過我們的耳目,再說,她如找上排雲嶺來,為什麼不現身出來見我。”

  俞劍英笑道:“我不過隨便猜問一句罷了,是不是她也難斷言,不過這珠子要真是姊姊之物,事情就難說了。”

  程玉玲默然無浯,三人愁眉相對,足足有一杯茶工夫,白燕兒才收好了珠子,說道:“不管來人是誰?我們必須先設法找著玉奴師兄再說,也許玉奴師兄的失蹤,和此事有關。”

  程玉玲一句話,猶如焦雷轟頂,俞劍英和陳紫雲全都覺得心裡一震,要知白猿玉奴已是通靈神物,說功力並不在三人之下。平時巡視仙嶺,異常盡職,只要一有生人進山,必能事先傳報警訊。近七八天來不見它涉足山頂,實在有很多可疑,如非追隨靈虛上人飄然出走,便是遭人毒手。前幾天,紫雲、玉玲因掛念茅舍養傷的英弟弟,無法分身去尋玉奴。剛才又為太極兩儀三才劍式圖訣的失竊,鬧得三個人心亂如麻,現經玉玲一提,劍英和紫雲同時感覺到事非尋常。

  陳姑娘強壓制著一腔憂傷,說道:“妹妹說的不錯,我們先尋玉奴師兄要緊。”

  劍英一皺眉頭接道:“急不如快,我們現在就出動如何?玲姊姊請留守山頂茅舍中,雲姊姊由前山繞尋右山,我由後山繞尋左側,不管能否尋得玉奴師兄下落,明天午前回到嶺上聚齊,如果找不到,咱們再另想別的辦法,”說完,微一頓足,已出茅舍。

  陳紫雲拿起驚虹劍追到茅舍門邊問道:“你不帶防身乒刃嗎?”

  劍英回頭答道:“姊姊帶著用吧,我隨便用什麼東西都可拒敵。”

  紫雲瞪著眼叫道:“這寶劍是人家送給你的,我怎麼能要這種曠世奇珍,我也不配用它。”

  劍英看雲姊姊動了氣,只得乖乖地走回來,接過驚虹劍佩在身上笑道:“那姊姊也要帶件兵刃才好,萬一要是遇上了人,也好用來防身。”

  紫雲看他眼光中無限關懷,不覺嫣然一笑。正待轉身去取兵刃,程玉玲早已從壁上取下陳紫雲的寶劍,姍姍過來。

  陳姑娘接過寶劍望著玉玲,囑道:“明天中午前,我們必可回來,你千萬不要再下山去找我們。”

  玉玲道:“妹妹敬遵令諭,但願你們能尋得玉奴師兄歸來。”

  劍英對二女道;“有話明天見面再談,雲姊姊,咱們走吧!”說完,當先向後山躍去。

  緊跟著陳紫雲也縱身而起,向前山奔去。

  兩人走後,茅舍中又留下了玉玲一個,她把孝燕抱在懷中,又取出袋中明珠鑑賞,越看越覺像自己的東西,只是想不出,何以會出現在排雲嶺上。

  按下程玉玲在絕峰茅舍中靜候佳音,單說劍英急於查玉奴下落,縱躍如飛。

  一口氣下了後山絕壁,他自學得師父玄門先天氣功之後,輕身功夫較過去尤為精進,起落之間就是兩三丈遠。

  不過九華山疊峰千層,綿延數百里,到處是絕塑深澗,這等無邊無際的山勢,要想找白猿玉奴,何疑大海撈針。

  他連翻越過十幾道山嶺,仍是未見一點痕跡,不覺心中發起愁來,停在一座山峰上暗自忖道:“九華山這樣廣大遼闊,我這種盲目的找法,如何能找得到呢?難道說真要遍走這萬峰千嶺不成!”一時間佇立發呆,難決行止。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侯,看晚霞流照,紅雲如火。俞劍英仰望著半天彩霞,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那白猿玉奴甚是通靈,倒不如我用長嘯之聲招它,也許能夠尋得。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8:15

八十四

  心念一決,立時仰臉一聲長嘯,聲如龍吟響徹群山,餘音蕩漾,繞山谷良久不絕。

  突然由西方一座高峰上,現出一個人來,抬頭流顧,四外張望,俞劍英立時伏在一個巨石後,暗中監視來人行動。

  那人似在辨認方向,張望了一陣後,對著劍英停身的山峰走來,不大工夫,已登上了俞劍英隱身的山峰上。

  這時太陽已完全下了山,蒼茫暮色中,劍英看登峰的竟是個年過七旬的老和尚,身軀修偉,眼神如電,穿一件白僧袍,白襪芒履,慈眉善目,一團和藹,看風標威儀,即知是得道高僧。俞劍英原先準備突然出手,先把來人制服住,及見到那和尚後,突然生出一種敬仰之心,立時從巨石後現身出來,迎上去,躬身一禮笑道:“大師父從哪裡來?”

  俞劍英陡然由石後現身,老和尚卻毫無驚慌神態,轉臉望著劍英,微微一笑,道:“老衲出身少林寺,方外人到處為家,飄泊四海,小施主風儀不凡,英氣逼人,如果老和尚沒看走眼,小施主必是靈虛上人門下弟子?”

  俞劍英聽他一出口,就說出自己出身,不覺大吃一驚,當下又躬身一禮,笑道:“晚輩正是靈虛仙師門下,老師父法號怎麼稱呼,可和家師相識嗎?”

  老和尚兩道眼神,盯在劍英臉上望了一陣,嘆道:“老衲法名悟性,和令師有過數面之緣,此次特由東南趕來,有要事謁見令師。”

  俞劍英沉思一陣,覺著悟性這個名字很熟,只是一時間回憶不起什麼人,心裡想著,口裡卻答道:“家師離山多日,現在排雲嶺上只剩下晚輩和同門師姐,老師父有事賜教,請告訴晚輩也是一樣。”

  悟性一聽靈虛上人不在,剎時間臉上變色,半晌才恢復鎮靜,嘆道:“靈虛道長既然不在,天下恐無人能挽救得了這次浩劫,看來天數使然,只有聽其發展了。”

  老和尚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只聽得俞劍英茫然不解,正待開口追問,突又聽悟性嘆道:“令師胸羅萬有,才博古今,當代高人無出其右,是老僧一生中最為佩服的人。想不到他竟獨善其身,飄然遠走。看來老和尚這趟排雲嶺是白跑了!”說完話,轉身欲去。

  俞劍英急搶兩步,攔在悟性面前,笑道:“師父請多留片刻,晚輩有幾句話說。”

  悟性兩道電般的眼神,逼視在劍英臉上,良久後,才道:“你有什麼問我,請快些說吧。”

  劍英笑道:“老前輩似有很多難言之隱,欲和家師傾談對嗎?”

  悟性點點頭,俞劍英又繼續問道:“家師既然不在,晚輩自信也能作得幾分主意。但請明告所示,果有需要,晚輩自當代恩師盡力以赴。”

  悟性放聲一陣大笑道:“如果是無關要緊的事,老衲也不會跋涉千里而來打擾令師清修,此事關系中原武林道上千百條性命,一個應付不好,也許會引起江湖上全面殺劫,老衲縱不惜以事實相告,但卻於事無補。小施主雖是靈虛仙長弟子,恐也無能應付得了。”

  俞劍英聽悟性口氣,似是很看不起他,不覺一揚兩條劍眉,道:“老前輩有什麼事,只管請說就是,晚輩雖未盡得家師絕學,但仍願盡心一試,難道千里來此,就這樣一句話不留,又匆匆而去嗎?”

  悟性看劍英雙眉微揚,面含慍色,對自己剛才一番話,似是很感不滿,仰臉看天色,已快到掌燈時分,只好笑道:“小施主一定要追問情由,老衲也不便堅持不說,倒不如和你同回排雲嶺盤恆一宵,一則看故人清修聖地,再者也好詳細地告訴你其中情由。”

  劍英微一沉吟,笑道:“老前輩既願宿寒山一宵,晚輩自是歡迎的很,恕我走先一步帶路了。”說完轉身向排雲嶺來路走去。

  俞劍英心知悟性有輕視之意,想藉機露一手給他看看,再者他也看出了老和尚功力不凡,不妨借返回排雲嶺的一段路,試試他輕功如何。心念轉動,一開始,腳下就異常快速,而且還不斷加快速度,可是悟性大袖飄飄,僧衣微擺,不快不慢地始終跟在劍英身後三尺左右。

  兩人翻越過兩座山嶺後,劍英突然一加勁力,施展開上乘輕功,只聞衣袂帶風之聲,快如電奔流星。

  他一口氣趕有四五里遠,回頭看悟性仍然是跟在後面三尺左右。

  這一下激起了俞劍英好勝之心,猛的連起玄門先天氣功,驟然間如一支離弦弩箭般向前衝去,快比掠波燕剪,貼地飛行。

  這一來悟性已不像剛才那樣沉著了,放腿急追,僧衣被山風飄起,他雖施出全力疾追,但俞劍英走的太快,兩人越過兩重山嶺後,老和尚已落後五六丈遠。

  俞劍英微微一笑,放慢腳步,悟性追到身側後,眼光中無限驚奇,笑道:“小施主輕功造詣,實在驚人,老衲佩服極了,這麼看來,小施主已盡得令師真傳了?”

  劍英笑道:“晚輩不過得家師十之一二而已,承蒙老師父誇獎,慚愧極了。”說罷,側臉望著悟性不斷微笑。

  老和尚久走江湖,一看劍英神態,就知他心中仍存著剛才自己對他的輕視不滿。當下放聲一笑,不答劍英問話,只管趕路。

  兩人聯袂若飛,又走一刻工夫,距離排雲嶺已是不遠。突然一聲刺耳的怪嘯聲,由夜幕中遙遙傳來。

  悟性和劍英不約而同地收住腳步,傾耳靜聽那嘯聲,只聽嘯聲悠悠散入高空,良久後,又聞那嘯聲復起。

  劍英望著悟性,問道:“老前輩久走江湖,見多識廣,這嘯聲是人是獸呢?”

  悟性嘆道:“這嘯聲不但是人,而且是功力異常深厚的人,老衲這次由數千里外,日夜兼程趕來,買在是因為一件武林中罕見大事,想請令師破例出山一次,以挽救千萬蒼生,不想令師已離開排雲嶺了。”

  俞劍英想起近日中排雲嶺上接連發生的事故,心中也有點惴惴不安,轉臉望著悟性追問道:“老前輩有什麼事,請先明示晚輩一二,近日中晚輩居住的排雲嶺上,不斷出現敵蹤,而且追隨家師數十年的白猿玉奴,也跑的不知去向……”俞劍英話未說完,悟性臉色已變,接口說道:“這麼看起來,這些魔頭們,竟先準備對令師下手了?”

  劍英雖已聽出一點端倪,只是中間細節詳情,還不盡瞭然,正想追問,老和尚卻又搶先說道:“剛才那聲長嘯,說明來人功力實在不弱,聽聲辨音,來人大概還在十里之外,咱們緊趕一陣,俟到排雲嶺後,老衲自會把探得一點情形,詳盡奉告。”

  俞劍英想起連日警兆,及太極、兩儀、三才劍式圖訣的失竊,白猿玉奴的失蹤,也感到事不尋常,當下點點頭,不再說話,和悟性加速向排雲嶺上趕去。

  悟性和尚,出身少林寺,一身功夫,就當代江湖中說,也算一流高手,劍英和人暗較輕功腳程,雖然勝了一著,但心中對老和尚仍是敬佩異常,當下兩人重施輕功,向前疾奔。不大工夫,已上了排雲嶺。

  劍英帶路,直奔峰頂茅舍,只見茅舍中松木案高燃著一枝松油巨燭,光焰熊熊,照得滿室通明,程玉玲抱著孝燕傍案而坐,身側放著一支長劍。

  悟性和劍英距茅舍還有丈餘,玉玲自已警覺,伸手抓起身側長劍,正待轉頭熄燈,劍英已到門邊,叫道:“玲姐姐,是我。”

  程玉玲一聽聲音,已知來人是誰,轉臉笑道:“你怎麼這等快法,可找到玉奴師兄了嗎?”

  說完話,才看到門口還站著一個身軀修偉,僧袍芒履的老和尚,不覺一呆。

  俞劍英回身對悟性一禮,笑道:“老前輩請進室中休息一下吧!”玉玲看劍英對人施禮,急放下懷中孝燕,也對老和尚福了一禮。

  悟性合掌當胸,還了一禮笑道:“兩位不必這等多禮,老和尚擔受不起。”說著話,走進房中。

  程玉玲打量了悟性一眼,已知來人是位有道高僧,慌忙搬過來一把椅子讓坐,又忙替悟性倒了一杯茶送上,笑道:“寒山荒嶺,無物待客,請用杯松子茶吧。”

  悟性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眼光流轉,看完房中佈設後,笑道:“茅舍依舊,松案如昔,可是靈虛舊友,卻不知仙蹤何處了?”說完話,笑容隨斂,黯然一聲輕嘆。

  劍英笑道:“老前輩到過此地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8:26

八十五

  悟性又呷了一口茶,笑道:“說起來,這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時令師尚未收弟子,一個人結廬排雲嶺上,終日埋首書堆,精研各種星卜易理,五行奇術。老衲曾和他在這茅舍中,盤桓了一天一夜,承令師看得起,結作方外之交,往事如煙,歷歷在目,可是歲月匆匆,算起來三十寒暑了。”

  劍英驀然心中一動,想起此人正是鐵筆鎮八方王振乾的師父,當下離座拜伏地上,慌得悟性連拉帶扶的把他攙起,急道:“小施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劍英憶起王振乾相助往事,不覺星目中含蘊了兩眶淚水,答道:“老前輩門下可有一個俗家弟子,名叫王振乾麼?”

  悟性笑道:“不錯,老衲生平只收過這麼一弟子。怎麼,小施主認識他嗎?”

  劍英滾下兩行淚水苦笑道:“豈止認識,如非他仗義援手,晚輩恐早已沒有命了。晚輩能夠列身恩師門牆之下,也全虧他之力。”

  老和尚點著頭,笑道:“振乾武功雖然很差,但那只能怪我這師父沒有本領傳他,不過,他為人做事能守正不阿,老衲行腳崑崙山,二十餘年未履中土,我們師徒算起來也快近三十年未見面了。”

  劍英擦去臉淚痕笑道:“王叔父行俠江湖,肝膽照人,甚得武林同道敬仰,晚輩承受之恩,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報答不完的。”

  悟性笑道:“你也不必感激他,這都是他份內應做的事,如果小施主有興一談往事,老衲願洗耳恭聽。”

  劍英嘆息一聲,把自己身世經歷大略說了一遍。

  老和尚聽得異常感慨,不住地搖頭嘆息,及聽到王振乾被囚刑部死牢時,更是黯然神傷。

  俞劍英茼述完身世經過,天色已到二更,孩子已沉沉熟睡,程玉玲起身對悟性笑道:“老前輩稍坐休息,我去給你們做點小菜,燙壺酒喝。”

  老和尚笑道:“老衲吃素,且已數十年沒開酒。”

  玉玲笑道:“夜已深了,吃點酒有助談興。山上有酒,還是家師親手調製,都是用水果釀成,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家師未離排雲嶺時,也是經常飲用。至於老前輩不動葷腥,那更簡單,寒山原無美肴,我們自己闢地種有疏菜,我去替你們隨便燒兩樣下酒。”說完,微微一笑,款擺蓮步走出茅舍。

  不大工夫,程玉玲手捧一個木盤進來,木盤上放著四樣素菜,一大壺熱酒,放在松木案上望昔悟性笑道:“老前輩請隨便用點吧,只是烹飪之術太差,不合老前輩的口味。”

  悟性笑道:“姑娘這等盛意,老衲卻之不恭,請入座同吃一杯如何?”

  玉玲點點頭笑道:“晚輩理當奉陪。”

  三個人舉杯對飲,劍英嘗試玉玲烹調的小菜都十分可口,不覺讚道:“姊姊真是了不得,你竟能燒出這等好吃的小菜了。”

  玉玲白了他一眼,嗔道:“要你替我戴的什麼高帽子,我這都是跟著雲姊姊學的。”

  悟性放下酒杯,望著玉玲問道:“姑娘口中的雲姊姊,可也是靈虛上人的女弟子,名叫陳紫雲的嗎?”

  玉玲笑道:“不錯,她是晚輩的師姊,怎麼?老前輩識得我雲姊姊嗎?”

  悟性笑道:“三年前老衲在鼓澤俞城中和她見過一次,那時她和八臂神乞桑逸塵在一起,怎麼她今天不在排雲嶺嗎?”

  劍英笑道:“她出去尋玉奴了。”說著,把近日中排雲嶺數度出現敵蹤的經過,很詳盡地說了一遍。

  悟性聽完後,一聲長嘆道:“這麼看起來,這幫魔頭們,當真是先準備對令師下手了,白猿玉奴追隨令師,已數十年,功力深厚,實非一般江湖武師能望其項背。此次失蹤,殊覺可疑,再和老衲探得一點連起論斷,蛛絲馬跡,事情就不簡單了。”

  俞劍英道:“正要老前輩指點機宜,晚輩們洗耳恭聽教言。”

  悟性臉色突然一變,長長嘆息一聲,說道:“這是武林中的一次浩劫,不知要連累多少江湖豪客,甚至息隱風塵的高人也要濺血應劫了。”說罷,不住搖頭嘆息,臉上無限淒然。

  劍英急於要聽下文,偏偏老和尚慢吞吞地只管搖頭,劍英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老前輩請先把浩劫由來,說給晚輩聽聽,家師離山時,留下預示,也說到了近年中武林道上要發生一次極大的變亂。”

  老和尚聽得一怔,淒然的臉色上,微現出一份笑意,道:“這麼說起來,靈虛舊友,已預知了這場浩劫?”

  劍英笑道:“家師雖然預留暗示,但並未作詳盡說明,還望老前輩能賜教示,一開晚輩等茅塞。”

  悟性喝乾了面前酒杯,低著頭想了一陣,似是在整理心中紛亂思緒一般,半晌才說道:“這件事說起來話長,起因為何,不得而知。年前就傳出來雄居海外的部份魔頭,彼此互相聯絡,欲和中原武林道一爭長短。初聞傳言,還難令人深信,因為這是千百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海外和中土,遙遙相隔千里,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即是有過紛爭,也只限於個人恩怨,大都是中原武林道上一二個武林敗類,不能在江湖上立足,逃往海外,或者投入門下學成武功,或者勾結一二妖人,重返中土尋仇生事,雖然引起一場風波,但也只限於一人間的仇殺械鬥,縱然造成慘事,也不過是幾個人的生死而已。但這次情形,卻大不相同,海外群魔互通聲氣,勾結一起,狼狽為奸,竟圖逐鹿中原,爭霸武林,要壓服中原各派。”老和尚說到這裡頓一頓,程玉玲早已挽過酒壺,又替他斟滿酒杯。

  悟性端起酒杯,仰起臉一氣喝乾,放下酒杯,又是一聲長嘆後才繼續說道:“我們少林寺各派兩前年清理門戶時,有很多僧俗兩家弟子,因違背祖師遺規訓戒,而遭懲罰。不過,凡是敢違少林祖師遺訓的人,大都是挾自重,自立門戶的弟子,這般人,說武功都有獨特的造詣,說心機膽識,也都超人一等,自是不甘心束手就縛,聽憑派規制裁,因而在兩年前清理門戶時,演出了幾場流血慘劇,老衲和掌門方丈百拙師兄,及五位監院長老,親自出手,才算把那些叛徒制服,大都押解到少林寺中,身受門規制裁,但其中卻有兩個最為凶殘狡猾的弟子逃出,一個是自立“大聖門”的鐵羅漢迦龍,一個是自立“梅香門”的弟子草上飛虎簡治宇。鐵羅漢迦龍已剃度入了空門,但自創“大聖門”變法成宗,不但公然抗拒掌門令諭,否認為少林弟子,而且大肆收納江洋大盜,為惡人間。草上飛虎簡治宇,更是目無法紀,他是本寺上一代掌門方丈弟子,算起來還是現任掌門方丈和老衲的師弟,四十年前他還是少林寺中下一代的傑出人材,四十年後,卻成了少林寺中的害群之馬。”

  俞劍英聽得甚感不解,偏是老和尚說到這裡,又停下休息,他正要追問下文,一眼見悟性竟含著滿眶淚水,心知此刻,他正沉傷於往事之中,倒是不便再急急追問,只好耐著性子等待。

  老和尚用袍袖擦拭下眼中淚水,勉強微微一笑,道:“簡治宇學技少林寺時,甚得師父寵愛,他人又聰明穎慧,不管學哪門武功,均能超越同輩,只是生性較為陰沉一些,當時以師父對他寵愛情形去看,誰都認為師父會廢長立幼,讓他接掌下一代少林掌門,就是他本人,也存著下代掌門非我莫屬之心,哪知師父故時,竟不肯違棄少林派傳統門規,立了大弟子百拙接掌門戶,這一來卻大傷了他的心,在百拙師兄接掌門戶的當天夜晚,他就離寺出走,當時幾位長老,都認為他不過一時氣忿,出此下策,三五年後,年事稍長,當可自行歸山。百拙師兄還特為他留下達摩院的主事,準備他回寺後接掌這一僅次於掌門方丈的職位,哪知他竟蓄髮還俗,恢復筒治宇的俗家姓名,自創“梅花門”,選擇資質超人弟子五人,廿年苦心培養,盡授所學,五個弟子,都學了一身超凡絕學的本領,專門在江湖中和少林寺門下弟子為難。所幸,本寺弟於無事極少離山,簡治宇這做法,收效不大,可是五年前竟被找到一個機會,在河南開封府,連傷嵩山本寺監院中兩位長老,當時引起監院五老大忿,請命掌門人親率五老,掃蕩“梅花門”替兩位受傷長老雪恨,井拿問叛派弟子簡治宇問罪。”

  劍英聽到這裡,不覺激起一腔豪氣,接道:“簡治宇這等狂妄做法,自殘同門,實在是應當拿問治罪。”

  悟性又嘆息一聲,接道:“如論他所為,的確是死有餘辜,但百拙師兄,心地一向仁慈,唸過去同師之誼,並未依五老所請,只以掌門身份寫了一封信,派遣弟子送去,函中規勸治宇,百年一次清理門戶之日即後,不可大過妄為,免招致殺身之禍,但那簡治宇陷溺已深,接信後,不但不遵掌門方丈所勸,反而撕碎掌門手書,又把送信弟子痛罵一場,斬斷一指,才放回寺中。”

  劍英聽得心頭火起,一場劍眉接道:“這等欺師滅祖之徒,日後要犯在我俞某人手中,非把他亂劍碎屍不可。”

  程玉玲看劍英揚眉怒目,臉上都氣得變了顏色,白了他一眼,接道:“少林派是當代武林中最大一支主脈,能人輩出,高手無數,人家難道就不會解決自己的事情,要你急個什麼勁呢?”

  只聽老和尚繼續說道:“當時掌門方丈確很震怒,但仍望他能懸崖勒馬,自己醒悟,並未立即率眾去拿他問罪,直到兩年前清理門戶之時,監院五老據理力爭,堅持要拿簡治宇回寺問罪,一則上代議定的遺訓難違,再者五老仇恨難平,掌門師不兄得不依門規行事,親率監院五老及老衲,遠涉徐州,尋著簡治宇,要他解散梅花門,回寺聽候發落。”

  聽列這裡,俞劍英又忍不莊插嘴問道:“那草上飛虎簡治宇,是否遵命回寺了呢?” 悟性搖搖頭道:“如果他能聽掌門方土令諭,也不致演出一場慘劇了。他自恃武功了得,不但拒絕回寺,反而斥責百拙師兄,強奪掌門,圖殘師弟,百拙師兄見他陷溺已深,無法挽救,不得已才命監院五老出手想把他擒回寺去,哪知簡治宇執迷不悟,竟率門下弟子和監院五老動上了手。監院五老武功,雖各有獨特成就,但草上飛虎的技藝,得自上代掌門方丈親傳,激鬥百合,不但無法勝他,反被他用十八羅漢杖內研化而出的刀法,傷了監院一老。那十八羅漢杖,本是我們少林派中的鎮山絕藝,寺中能會那杖法的人也不過三兩個而已,簡治宇幼年極得我們師父寵愛,故而把那十八羅漢杖也傳了他,想不到經他數十年苦心研究之後,竟能依據那十八羅漢杖法的變故,另外創出一套刀法,力拒監院五老不敗。再加上他幾個子弟的武功都甚了得,五老一傷後,更是無法支撐,只鬧的手忙腳亂,險象環生,事情到了這步田地,百拙師兄和老衲不得不出手了。”說到這裡,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垂下頭,一臉黯然。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8:36

八十六

  第十一回 趕赴少林

  俞劍英追著問道:“老前輩和貴派的掌門人既都出手,想那簡治宇必然要束手就縛了?”

  悟性搖搖頭,繼道:“那真是一場罕有的惡鬥,簡治宇數十年的苦心,沒有白費,但如果讓老衲和他獨打獨鬥,鹿死誰手,實難預料。所幸百拙師兄功力精深,以十八羅漢杖,和先天神拳兩種絕學,對付他獨創刀法,直到一百五十回合後,才打中他一掌。”

  劍英聽得甚是氣忿,接道:“這麼說起來,那草上飛虎簡治宇,果然是一位不凡的人物了,晚輩日後如能有機會遇得上他,定要討教一下他獨門刀法的利害。”

  老和尚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簡治宇中了我們掌門人一掌之後,受創不輕,誰知他已存下了拚命之心,人雖中掌受傷,仍是不肯罷手,百拙師兄在擊中他一掌後,已收杖停手,不防他竟趁機出手,猛攻一刀,這一刀幾乎傷了百拙師兄,也激起了老衲和監院五老的殺機,一陣猛攻急打,把他幾個弟子全都擊死杖下,但被他衝出了包圍遁走。”

  劍英笑道:“少林派弟子滿天下,難道還找不出他逃往的下落嗎?”

  悟性道:“也許他自知罪孽深重,大江南北已無他存身立足之地,故而遠渡重洋,避居海外,而本派中另一擅立門戶的叛徒,鐵羅漢迦龍,也遠高中土,飄遙海外,故而年前傳出雄居海外的部份魔頭聯合勾結,欲和中原武林道逐鹿爭雄的消息後,掌門師兄即選派了不少精明弟子,遠赴海外探聽起因,初還認為是本派中兩個逃亡的弟子作祟,勾結一二位妖人興風作浪,哪知一探之下,才知事情大謬不然,海外幾位最具聲望,而且從不互相來往的魔頭們,竟然會破例勾結一起,而且已準備完畢,俟機而動。他們並非專對本派,而是普及整個中土武林各派,這一發動,勢必要掀起滿天風浪,造成空前絕後的武林浩劫。”

  劍英皺皺眉頭問道:“老前輩見多識廣,想必知道群魔來歷,不知能否為晚輩們,列舉幾個最為凶狠的魔頭武學特長,講述一二,以便日後遇上,能夠預籌對策?”

  老和尚想了一陣點點頭道:“老衲過去,雖然足跡遍走了黑山白水大江南北,但自安居崑崙山後,已數十年未再行腳,兩年前為參與清理門戶,才重返中原,對這幾年武林形勢變化,已甚隔閡。一般雄據海外的魔頭,又是極少和中原人物往來,因而所知更少,現僅就老衲獲得一點消息,及過去耳聞所知,全部奉告,不過這中間也有許多不實之處,那要兩位自己去推想了。”

  劍英笑道:“老前輩言重了。”

  悟性淡淡一笑道:“兩位也許聽你們師父談起過,所謂七魔三怪一老妖。這幾個人,在雄據海外群魔之中,算是名頭最大的了,七魔是指駝龍島上七個妖人而言,這七人的姓名來歷,鮮有人知,見過他們廬山真面目的人,更是絕無僅有,不過據傳言這七人都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領,另外,每人都練有一種獨特的絕技,但他們本領大到什麼程度,以及那各懷獨特絕技如何,恐怕中原武林道上,除三個人外,再沒有人能夠說得出來。”

  劍英聽得怔了一怔,突然想起師父留下那三個密袋,處理之法中,有一句說:“七魔現時,拆閱丙裝。”莫非就是指駝龍島的七魔而言嗎?他只管想那隱語含童,不覺低下了頭,忘記了對面坐的老和尚。

  程玉玲已搶先問道:“遍天下可能有三個人得知,不知這三個人是誰?”

  悟性笑道:“第一自然是令師靈虛道長,第二是衡山劍客一葉道人,第三是令師好友八臂神乞桑逸塵。令師胸羅萬有,才擬天人,大概世間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衡山劍客和八臂神乞,遊蹤天下,足跡遍及九洲三島,見聞廣博,也許知得。”

  劍英心中暗想:我師父精通奇門星卜,玄門先天氣功已登峰造極,自然知道。我義父桑逸塵輕功絕頂,已達踏雪無痕,一葉渡江,他老人家也可能知得。衡山劍客是什麼人,怎麼能和我義父相提並論呢?他心中雖然大感氣忿,可是嘴裡並沒說出。

  白燕兒程玉玲心中卻明白衡山劍客,是一位了不起的風塵奇人,也許比不上恩師才能,但比桑逸塵卻有過之,程姑娘並沒有見過一葉道人,但她早已從岳鳳坤的口中,聽得了一葉道人之能。

  只聽老和尚繼續說道:“至於三怪的出身,老衲知道的較為詳盡一點。三怪是指南海黑鯨島上的三位妖人所說,島主叫冥靈真人,四十年前曾涉足中土,中原武林道上有很多人見到過他,據聞他在遨遊中原時,曾找上排雲嶺和你師父比劍,大概是敗在了你師父手中,所以他離開九華山後,立時就返回南海黑鯨島去,幾十年再沒有來過中土。三十年前我曾以此相詢令師,他只是微笑不答,看來那場比劍的事,自非虛傳,冥靈真人還有一位師妹玉面仙狐陳鳳,及師弟赤鳳仙子秦童,合稱南海三怪。”

  劍英笑道:“那赤鳳仙子秦童,我和二位師姊已經會過,武功談不上怎麼高強,還有那一老妖,又是個什麼樣子的怪物呢?”

  悟性笑道:“老妖不過是江湖中傳言對他的稱呼,其實他的真正稱號,叫陰陽老人,一個人既陰又陽,不用深說,就可以想到他是個什麼東西……”

  一語甫畢,驟聞一聲格格的笑聲,由茅舍外面傳來。

  俞劍英臉色一變,一個急躍到門口,厲聲喝道:“什麼人敢來排雲嶺上撒野,快些請出來,我俞劍英定當捨命接駕。”

  只聽一陣銀鈴般格格嬌笑,道:“喲!公子爺,怎麼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呢?”

  俞劍英尚未答話,程玉玲已躍落他身側,高聲接道:“是梅香麼,你……你怎麼會找上了排雲嶺呢?”

  一陣颯颯微風,由茅舍屋頂上,躍下來一個穿著詭異,媚態橫生的少女。腳落實地,接口笑道:“不錯,小婢正是梅香,找已來過一次,看你們正和黑鯨島上的赤鳳仙子打的熱鬧,因而不好現身求見。”說完,春風俏步地走近劍英身側,又笑道:“爺,看梅香還是不是跟過去一樣。”

  劍英側臉望去,只見她仍穿紅色衣服。不過那衣服異常短小,勉勉強強把身子重要部分遮住,玉腿全裸,袖子短得看見了兩個肩頭,長發散披肩上,用一道金環束著,黛眉如畫,星目欲流,再配著她一臉嬌態,和嘴角蕩起的微微媚笑,看一陣不由心頭呼呼亂跳。

  程玉玲看著梅香這一身怪裝嬌態,只氣得渾身發抖,急急搶前兩步抓著她一隻手,顫聲兒問道:“梅香,你怎穿著這一身怪裝,你是不是瘋了?”

  梅香一下子掙脫了玉玲的手,退一步笑道:“姑娘,梅香要是當真瘋了,還能上得你們的排雲嶺?”

  一句話提醒了玉玲姑娘,剎那間萬千疑慮,齊湧心頭。細見梅香仍然和過去一樣俏媚,不同的是比三年前更加成熟,更加誘惑,蛇腰豐臀,隆乳玉肌,再加上她那身暴露的衣著,愈發顯得嬌媚絕倫。

  除此之外,程玉玲又想到了梅香的一身武學,過去她和自己相差很遠,三年來自己在排雲嶺日夕苦學,她自信比過去高明很多,但梅香剛才躍下屋頂的輕功身法,看上去比自己只高不低,難道說這三年中,俏丫頭也有了奇遇不成,可是天下良師,能超過自己師父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還有她這身近乎全裸的怪裝,看上去刺眼至極,但她卻好像行若無事一般,毫無一點羞恥之心……

  這些疑竇,在玉玲心中不停翻來覆去。但她終想不出原因何在,望著昔日的貼身小婢,不自覺湧出兩眶淚水,問道:“梅香,你怎麼會變成了這樣,能不能告訴我?”

  俏丫頭格格一陣嬌笑道:“一個人遇合不同,自然會變。環境對一個人影響太大了,過去的像一場夢,希望小姐不要再去想它,今後咱們各行其路,互不關連,三年前和三年後的梅香,已是絕不相同的兩個人了,也許,今後我們還會變成水火之勢,互不相容。”

  程玉玲聽完兒句話,粉臉上顏色大變,正要發作,忽的心念一轉,強忍下胸中忿怒,笑道:“梅香,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咱們兩個從小就在一塊兒長大,義重骨肉,情勝姊妹,我自信沒有絲毫錯待你,你今天居然能說出這樣使我傷心的話?程姑娘說著說著,不由—陣傷心,含在大眼睛中的兩眶熱淚,順腮滾下。

  俞劍英一個縱身,躍到梅香面前,怒道:“您有什麼話快些請說,說完了早點走路,我看不慣你的妖媚動作,排雲嶺是什麼地方?怎能容你這種妖婦撒野。”

  梅香看劍英背手而立,一張臉冷若冰霜,忿怒之間,另有一種動人的神態,不覺凝目深注,心神一蕩,偏偏頭,眨眨眼笑道:“你凶什麼?梅香過去待你不錯呀,何況我兩度到你們排雲嶺來,完全是為救你們。”說這裡頓一頓,右手一揚,纖指直向劍英心上指去,一面又格格笑道:“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還有一點良心。”

  劍英看她說著話,突然又動起手來,心中更是惱怒,反手一架,暗運勁力,想給她一點苦頭吃吃。

  哪知當前的悔香,已非昔年的吳下阿蒙,看她媚笑盈盈,纖指緩出,若深閨中含春少婦般慵倦無力,劍英反手一架之勢,又是誠心給她苦吃,異常快速迅猛,在他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掌勢快近悔香玉腕時,俏丫頭陡然一縮手,纖掌一翻,握住了劍英左手,劍英一掙,竟未掙脫,梅香已大聲笑道:“哥哥,客氣點好嗎?我到排雲嶺來,全是為你們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8:46

八十七

  劍英聽他愈叫愈親,氣得一瞪眼,怒道:“誰是你的哥哥,你現在怎麼變得一點廉恥都不要了?”

  梅香笑道:“你比我們小姐小兩歲,她可以叫你弟弟,但你比我大兩歲,我就叫不得哥哥麼?記不記得你在綠竹堡說過的話,你說你沒有世俗之見,看梅香和小姐都是一樣,那時間你向我叫什麼記得嗎?”

  劍英氣極,右掌一揚,當頭劈下,梅香左掌急翻,又把劍英右手握住,笑道:“你當真忍得下心打我嗎?”

  俞劍英雙臂潛運神力,掙脫梅香兩手,大喝道:“你要不要臉。”說著話,連劈三掌。

  俏丫頭蛇腰擺動,玉掌翻飛,架開劍英三掌後,還了兩招,笑道:“你真要和我拚命是不是?”

  這是光石火的幾招交接,不禁使俞劍英大為吃驚,就是一側旁觀的程玉玲和悟性和尚,也不覺心神一震。

  白燕兒望了劍英一眼,一個縱躍,落到兩人中間。說道:“你們先不要動手,我還有話要說。”

  俞劍英疾退兩步,劍眉倒堅,星目怒睜,望著梅香,蓄勢以備。

  俏丫頭卻仍浮動著一臉笑意,側臉望著程玉玲道:“小姐有什麼話,請快些說,梅香還有要緊事纏身,我不能在這裡停得太久。”

  玉玲想起以往相處時日,兩人名雖主婢,實則情逾骨肉,深閨中無話不談,曾幾何時,她竟判若兩人,不但變得妖媚無恥,而且全無一點舊日情意,想到這裡,不自主又是一陣傷心。黯然一嘆,幽幽說道:“梅香,你既到排雲嶺來,想必還有一點舊日情意,這幾年你在什麼地方,弄成了這個樣子,剛才你和他動手幾招看來,你武功進境之速,實在可賀,但你這身妖媚衣著,我卻是大看不慣,俗言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三年來,你必然有一段離奇的遇合,這遇合造成了你一身驚人本領,但也將你帶入了萬劫不復之地,現在,希望你能詳詳細細的把經過告訴我們,大家研討一個辦法出來。梅香,咱們十多年的交情,我是決不會害你。”

  程玉玲幾句話,說的極是婉轉,而且再三提起幼年的情意,俏丫頭果然聽得臉上動容,雙目注定程玉玲臉上,慢慢的眼眶內,也湧出來了淚水。

  突然間,她又格格一陣嬌笑,隨手把含蘊在眼眶中的淚水抹去。

  程王玲正要出手去握梅香的手腕,俏丫頭卻疾退幾步,笑道:“小姐,你的話是不錯,錯的是我梅香已無能潔身自拔,再說,天下事原沒有真是真非,是非分野,不過是人的心唸作用,錯的未必是錯,對的也未必真對,小姐,你也許聽不懂我梅香話中含意,現在,我們已站在兩個絕不相同的世界中,你們自認所學是武林正宗,看梅香是邪魔旁門。但大家真正動手較量,那就不知道,鹿死誰手……”

  話到這裡,俞劍英再也聽不下去,戟指梅香,冷笑一聲,說道:“你就自信你學的比我們強麼,再比試一陣看看。”

  梅香笑道:“哥哥,你一定要較量小妹這點邪學旁門的武功,梅香怎敢不捨命奉陪,咱們打完了,再談正經事不遲。”

  劍英怒極,冷笑一聲,叫道:“玲姊姊,你且閃開,讓我先把她制服住,你再好好地教訓她一頓。”

  梅香笑道:“你就拿得那樣穩麼,依我看,你倒未必能一定勝得?”

  程玉玲看梅香執迷不悟,舊情苦勸,均不動容,芳心中也不覺激起怒火,一頓足躍退八尺。但她還對劍英說道:“不要傷了她。”

  俞劍英答應一聲,欺步進招,雙風貫耳,猛劈過去。

  梅香仍然格格笑道:“哥哥,好毒的招術啊!”說著話,挫腰出掌“童子拜佛”封開了劍英猛攻。

  俞小俠翻腕擒拿,俏丫頭閃電避開。劍英再搶攻,連劈三掌,梅香盈盈媚笑中,施出了輕靈的小巧身法,閃開三掌後,踢出四腿。

  劍英心中暗暗吃驚,想不到三年時間中,梅香武功竟已達這等精博之境,大喝一聲,施展開降龍伏虎掌法,但見拳影點點,四面風生,茅舍中松油巨燭,光焰吃拳風逼得搖顫不定。

  俏丫頭嬌軀靈動,快如飄風,在劍英排山倒海般的掌勢搶攻中,閃來避去,轉瞬之間,已十餘合。

  梅香急攻兩掌,跳出圈子,笑道:“好了吧,難道你真的存心拚命嗎?”

  劍英躍起又一掌劈去,梅香閃身避開,笑道:“真想打,等我說完話,咱們再打不遲。”

  劍英收勢問道:“你有什麼事快些請說,今天咱們不拚出個生死存亡,決不住手!”

  梅香一挑柳眉兒,臉上笑容突然斂去,微帶怒意答道:“你口口聲聲要和我拚命,難道我真的怕你不成,梅香如不唸過去和小姐一點情意,我也不會到你們排雲嶺來!”

  玉玲接口說道:“你既然還念咱們舊日一些情意,那就請把三年來的經過告訴我,梅香,你應該知道,這都足為你好,亡羊補牢時尚未晚……”

  梅香搖搖手,不讓玉玲再說下去,妙目凝神,望著白燕兒,道:“姑娘,這些話說也沒用,梅香自有我自己看法,我的事說起來話長,現在我沒時間和你們詳談敘舊,我只想告訴你們幾句話,立刻就走。”說此處,頓一頓,目光注視在劍英臉上,又道:“你們剛才和我過了手,我究竟比你差多少,你心裡總該有數,假如要是比我高明幾倍的人,和你動手,你是否有信心能夠勝得人家?”

  劍英呆了一呆,答不上話,梅香嬌媚一笑,又繼續說道:“過去梅香寄長綠竹堡時,小姐實待我不錯,再說我心中對你俞劍英一直戀戀難忘。”說完兩句,又是一陣媚笑。

  這些話從一個嬌媚無倫的少女口中說出,而且又當著很多人的面,不只使玉玲劍英聽得一怔,就是老和尚也聽得搖兩下頭,佩服梅香的膽大。

  但梅香卻是若無其事一般,繼續說道:“有了這兩點原因,所以我才兩度到你們排雲嶺來。”

  劍英冷笑一聲,還未及開口,梅香已搶先說道:“你笑什麼?告訴你,現在有不少人企圖找你師父靈虛上人,準備鬥鬥他號稱天下第一奇人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程度,而且這般人已到了九華山中,一兩天內就要發動,你師父既然不在,憑你那點本領,決不是人家對手,我梅香不過是馬前小卒,但自信還能拚得你百十來招,如果你肯聽我忠告,那就棄山走避,要不然……”

  劍英不待話完,忿然接道:“要不然怎麼樣?”

  梅香道:“大難臨頭,悔之不及……”

  劍英仰臉呵呵大笑,道:“好意心領,但俞劍英還不是怕事的人!”

  梅香忿然道:“你要不信我的話,那你就不妨試試?”說著話,眼光轉在孝燕的身上,孩子早已被剛才兩人過招的拳風驚醒,坐在床上,睜著一雙眼睛,望著劍英和梅香憨笑,他懵懵無知的心靈中,似乎對打架的事很感興趣。

  俏丫頭移步榻邊,伸手去抱孩子,程玉玲一個縱身躍過去,雙手齊出,想架開梅香的手,哪知俏丫頭迅比電奔,玉臂伸縮之間,早已把孩子抱在懷中,疾退三步。

  玉玲這一急,只急得熱淚盈眶,猛地向梅香撲去,嘴裡大聲喊道:“快把孩子放下。”

  劍英虎吼一聲,也跟著直撲過去。

  悟性大師看梅香竟搶去了個人事不解的孩子,不覺也動了真火,雙目神光閃動,也吟了聲:“阿彌陀佛”站起來擋在門口。

  梅香懷抱孝燕,仰身一個倒翻,避開了玉玲和劍英的撲擊,不斷媚笑的臉上,驟然間現出冰霜,喝道:“你們如再動手,我就先斃了你們孩子。”

  她這一喝果然生效,劍英和玉玲不敢再出手搶攻,只是一左一右的把她圍在中間,奇怪的是梅香懷中的孝燕,不但毫無驚恐樣子,反而臉露微笑,抓著梅香的披肩長發,神態極是高興。

  劍英看玉玲淚若泉湧,順腮而下,心中亦覺難過。不自主星目也含著兩眶淚水,俏丫頭看劍英和玉玲的淒惶神情,不由格格一陣嬌笑,凝睇著玉玲問道:“小姐,這是你生的孩子嗎?”這句話單刀直入,程玉玲驚恐中又泛起來兩頰羞紅,但孝燕生死,現握在梅香手中,程姑娘一顆心已是驚痛欲碎,只好點點頭答道:“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對他一個人事不懂的小孩子下手,梅香你看在咱過去一段姊妹情意份上,快些把孩子還給我。”

  俏丫頭低頭望懷中孩子,粉妝玉琢,可爰至極,看了一陣,嘆息一聲,說道:“果然是美,無怪你們這等寵愛,你放心,找決不會加害他。”說著話,把孩子送還到玉玲手中。

  程姑娘接過孝燕,孩子仍瞪著一雙眼睛望著梅香憨笑,俏丫頭整整臉色,幽幽說道:“我到排雲嶺來,確實為你們好,但卻受了你們一頓閒氣,現在我話已說完,也該走了。今宵傳警,我梅香是冒險而來,也算我酬答了昔日小姐待我的一番恩德,現已恩斷情絕,錯開今夜,以後我們再見面,那就要拚個死活。”說完後,昂首挺胸,蓮步從容向室外走去。

  老和尚一閃身,讓開室門。程玉玲心中突然一動,急聲叫道:“梅香,你站住,我還有一句活問你!”

  梅香停步轉身,笑道:“什麼事?快些請說,我沒時間再多留停了。”

  玉玲道:“我師父手著的一本劍訣,是不是你拿去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8:56

八十八

  梅香道:“不錯,我第一次到你們排雲嶺時,你們都在和黑鯨島的赤鳳仙子動手,這茅舍中連一個鬼影也沒有,我閒著沒事,就隨手打開了你們松木案上的抽屜,看到了那劍訣密本。順手牽羊就收了起來,靈虛上人號稱天下第一奇人,不管是真是假,多少總是有點本領,所以我想把那本劍訣帶去看看,一年後原物奉還。”說完話,轉身就走。

  俞劍英一頓足穿出室外,攔住梅香去路,怒道:“你想的倒很輕鬆,不留下那太極、兩儀、三才劍訣,你就不要再想下排雲嶺。”

  梅香笑道:“怎麼,你又要和我動手是不是?”

  劍英雙目圓睜,厲聲叱道:“剛才我不過手下留情,才讓你走上廿餘招不敗,但你如自不量力,妄圖再和我動手過招,那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了。”

  梅香剛才以輕巧靈活的身法,接得劍英十餘招,但她已覺出劍英的掌力愈打愈強,如非見機停手,勢必要傷在劍英手下,當下疾退,揚起柳眉兒,怒道:“你真要下毒手,儘管出手就是,我梅香卻是不怕!”

  劍英運起玄門先天氣功,舉起兩掌,正要劈下,突然想起了她過去相待一番情意,緩緩放下了手,道:“你今天到我們排雲嶺,確實為傳警而來,你既還念舊情,我俞劍英豈能不義,不過那太極、兩儀、三才劍訣,是我師父耗費了數年心血著成,你如不肯歸還我們,事情就不能算了,留下劍訣,我不但立時放你下山,而且今後饒你三次不死……”

  俞劍英話未說完,梅香已接口道:“饒我三次不死?那是笑話,排雲嶺眼看就要變成一片焦土,你還是想想自己的事吧,至於那太極、兩儀、三才劍訣,我說過借看一年,一年後再原物奉還。”

  劍英怒道:“不行,不還劍訣,你就不要想走。”

  梅香陡然縱身一躍,人如掠波燕剪,猛從劍英身側穿過,順手一招“手揮琵琶”斜肩劈去。

  俞劍英大喝一聲,不避掌勢反而欺身直進,左手“天王托塔”,硬架梅香劈來一掌,右手畫龍點睛閃電指向梅香肩後“風府穴”。俏丫頭原想一招逼開劍英後,借勢逃奔,哪知劍英不退反進,她心中早無鬥志,如何還肯和劍英纏戰,隨著劍英攻勢,向前一躍,人已到兩丈開外。

  俞小俠存心要奪回劍訣,如何還肯讓她走開,縱身急追如影隨形。

  眨眼之間,兩人已到了十幾丈遠,俏丫頭似是知道五行竹陣利害,不敢走前山,反奔後崖。

  劍英看梅香輕功異常高明,施開有如電奔。如被她逃下了排雲嶺,事情就不好辦,當下一提丹田真氣,施出輕功絕學“八步趕蟾”,嗖,嗖,嗖,一連三個急躍,已追到梅香身後,凌空下擊,探手直抓梅香左肩。

  俏丫頭反手一招“閉門推月”,纖指橫掃劍英右小臂,劍英健腕一沉,讓開梅香一招,人已經落在實地,兩掌交相拍出,連攻三招。

  梅香連架帶躲,才算讓開了劍英三招搶攻。

  這時,俏丫頭已被劍英逼到懸崖邊沿,看立壁千尋,著足無處,這正是排雲嶺後山最為險峻的地方,梅香伸頭向下探視一眼,也不覺心中亂跳。

  俞劍英已知梅香武功不淺,故而剛才搶攻三招中,都用了六成以上真力,俏丫頭雖然接下,但已吃了不少苦,兩臂酸麻,氣血浮動,心知再打下去,必然要吃大虧,索性雙手叉腰一站,一揚柳眉怒道:“俞劍英,你當真要把我逼下這千丈懸崖摔死嗎?”

  劍英一面蓄勢戒備,一面冷冷答道:“你拿出來那劍訣後,我就放你下山。”

  梅香眼珠兒轉一轉,答道:“那本劍訣就藏在我胸前衣袋中,你自己取罷。”說著,移步向劍英身邊欺去。

  俞小劍看她胸前只有一層薄薄的紅紗裹著,雙峰高聳,不住顫動。襯著她雪膚冰肌,盈盈媚笑,和那款擺蛇腰,幾乎全裸的修長玉腳,只覺耀眼生花,不禁神魂一蕩。

  就在劍英心神微蕩瞬間,梅香已欺入他身邊,一陣幽幽異香,撲面襲入,劍英方自警覺,兩手已被俏丫頭的玉掌握著,同時耳際也響起一個銀鈴般的清脆聲音,道:“哥哥,你就真的忍心傷我嗎?”

  隨著這句話,一個軟綿綿的身子,已偎入他的懷中。

  梅香的膽大、妖媚,陳紫雲和玉玲都無法和她相比,劍英只覺她像蛇一般纏到身上,魚龍曼衍,極盡嬌柔,略一遲疑,俏丫頭兩片火般櫻唇,已自送在他的嘴上。

  一陣血脈急劇地加速流動,使劍英暫時失去了定力,他本能的張開兩臂,抱緊了梅香的嬌軀。

  遙遙傳來了程姑娘一聲清叱,像一聲震聾啟啞的晨鐘暮鼓,把劍英由迷醉中驚醒,他急忙推開了悄丫頭偎纏在身上的嬌軀,怒道:“任憑你舌翻金蓮,我也不聽,不留下劍訣,就休想離開。”

  梅香星日閃光,冷注在劍英臉上,良久後,才幽幽一嘆,道:“你的心真狠。”說完一句話,突然又是一陣格格媚笑道:“不過,我有著極強的信心,你俞劍英終有一天,會投到我梅香的懷抱。哥哥,仙道無憑,人生幾何?只要你真的喜歡我,我願像過去一樣侍候你,也願淡妝素衣,恢復我本來面目。”

  俞英心中一動,暗自忖道:“她既然有心潔身向善,我何不藉機助她脫離孽海,這雖然有點冒險,但也算一件功德。”正待以情誘勸梅香,一轉臉見玉玲橫劍而立,她距兩人也就不過是一丈多遠,圓睜著一雙秀目,虎視眈眈。

  俞劍英心頭一震,把快出口的話,又嚥回肚中,臉色一沉,道:“你以後和我們為友作敵,我都不管,現在我只要那本劍訣,那是我師父心血的結晶,決不允許落到別人手中。”

  劍英話未說完,梅香已冷笑一聲,接道:“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要什麼劍訣,虧你也敢說得出口,三五日內,你們就可以嘗試利害了。”說完,轉身一掠就是一丈五六尺遠。

  劍英冷笑道:“你還走得了嗎?”正待追趕,程玉玲已搶先出手,俏丫頭第二次縱躍剛起,突覺眼前銀光耀目,一片劍風,迎面罩下。

  梅香疾向左側一閃,讓過玉玲一劍,怒道:“怎麼你也要和我動手嗎?”

  玉玲目注梅香紅色兜胸上,閃爍的一串明珠,探手入懷,取出一粒同樣大小珠子笑道:“妹妹,你怎麼這等不小心呢,把胸前珠子掉在了茅舍一粒。”說完,把珠子送到梅香面前。

  俏丫頭臉上一熱,伸手撤下兜胸上一串明珠,扔在地上,冷笑道:“這也不是什麼稀世奇寶,我離開綠竹堡時,順手在你閨房中帶了出來。原想找到你後,把這串珠子交還給你,哪知我苦尋三月,仍無法得到你一點消息,現在你既想要,我還你就是,其實,這一串明珠,也不放在我梅香眼中。”

  玉玲見梅香對自己神態,越來越不成樣子,不覺也激起了心頭怒火。當下冷笑一聲,道:“你既然對我程玉玲恩斷情絕,咱們今後也只有各行其道,敵友全在你梅香決定,致於這串珠子,我已用它不著,你留下劍訣後,下山去吧。”

  梅香道:“劍訣是我拿的不錯,不過,我已經存放起來,現在沒有帶在身上。”

  這時,劍英已追到她身後冷冷接道:“你既然沒有帶在身上,只有委屈你暫時留在排雲嶺了……”話未落,梅香已嬌叱一聲,雙掌連環劈出,直擊玉玲。

  程姑娘已不再相讓,不避來勢,揮劍接架,一招“倒轉陰陽”反刺過去。這一招極是狠辣,梅香攻敵未成,吃那凌厲劍勢逼退三步。

  程玉玲心知此刻若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她決不肯服輸,一著得手後,連環逼進,步踏中宮,劍走偏鋒,出手三劍,儘是太極三十六式中的招術,但見一片寒風若剪,逼得俏丫頭倒退七八尺遠,玉玲收劍笑道:“怎樣?你要再不拿出劍訣,可不要說我不留情意了。”

  梅香看玉玲劍招凌厲無匹,大感意外,這才知道號稱天下第一奇人的靈虛道長,果然其名不虛,看來玉玲在這兩三年中,武功的進境,並不比自己差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9:10

八十九

  她本是極端聰明的人,看玉玲劍英一前一後的成了夾擊之勢,心知不下毒手傷人,已無法逃走,當下故作輕鬆,淡淡一笑,道:“你們當真不肯放我走嗎?”暗中卻已運集好功力,一語甫畢,驟起發難,左掌虛打一招“直叩天門”,劈向玉玲。

  程姑娘劍演“迎風斷草”,截擊梅香右臂,哪知俏丫頭左掌一圈收回,引開姑娘劍勢,陡然一欺步,石掌猛的直推而出。

  這一掌,是她全身功力所聚,威勢非同小可,一股強烈無倫的潛力掌風,直逼玉玲前胸。

  程玉玲想不到梅香竟會下這等重手,一時間要想閃避,實在不易,猛地一咬牙,怒叱道:“賤婢真變成了蛇蠍心腸。”攻出劍勢不收,一沉腕,寶劍斜著劈下,這一招,是太極三十六式中三招最為精奧的絕學之一,招名“旋轉乾坤”,程玉玲恨梅香突下辣手,忿怒間也出絕學,拚受梅香一擊,也要把她劈死劍下。

  梅香掌風擊中玉玲的同時,程姑娘閃閃劍光,也到俏丫頭的頂門,眼看悔香就要測血劍下,程姑娘突然心中一軟,腕斜劍偏,掠著梅香頭頂飛過,寒鋒電掣,斬落了俏丫頭一束長發。

  這一瞬間,生死殊途,俏丫頭驚出來一身冷汗,剛喊出一聲:“姑娘!”下面話還未出口,只見程玉玲疾退三步,吐出一口鮮血,揮劍接道:“快拿出太極,兩儀、三才劍訣,下山去吧!”

  梅香天良發現,星目淚下,伸手從那兜胸紅紗中,取出劍訣,泣道:“謝姑娘劍下留情,日後中我梅香當有一報,排雲嶺已非善地,望你們能聽良言忠告,早日避禍遠走。”

  玉玲接過劍訣,全身仍不住顫抖,看她神情,已知傷勢不輕。

  俞劍英一縱身,躍到玉玲身邊,扶著她一條臂,低聲問道:“姊姊,你傷勢如何?”

  玉玲強忍疼苦,笑道:“我傷的不輕,不過不要緊,我有千年何首烏,或能療得。”

  劍英豎眉怒目,揚腕一掌,劈向丈外一株豌口粗細的松樹,勁風到處,應手兩斷,戟指俏丫頭,怒聲喝道:“我已答應饒你三次不死,要不然今晚上就要你濺血仙嶺!你還不走,站在這裡等什麼?”

  梅香本來是一臉淒惶神情,兩眶瑩晶淚水,聽得劍英一喝,臉色又突然一變,冷笑一聲,轉身向峰下奔去。

  直待梅香去遠,劍英才扶首玉玲轉向茅舍,燈光下,只見她臉色蒼白,神情十分痛苦。

  悟性大師並未隨劍英、玉玲追趕梅香,驟見玉玲負傷而回,不由大吃一驚,問道:“怎麼,你受了傷啦?”

  玉玲苦笑一下,道:“我中了那妖女一掌。”

  劍英扶玉玲坐下後,問道:“你那千年何首烏放在什麼地方?快些服用下,休息一陣。”

  程姑娘放下寶劍,從懷中取出千年何首烏,打開盒服了兩片。

  一則程玉玲三年來內功精進很多,在硬接梅香掌力時,已運氣護住五腑要穴,再者千年何首烏功效神奇,服下兩片後,立即好轉不少。

  這時,天色已到了三更過後,劍英送悟性到北廂房中安歇,自己卻又回到正廳,陪伴玉玲。

  程姑娘服過何首烏後,和衣躺下,不大工夫,沉沉入睡。

  劍英側看榻上母子並臥,而且都睡的十分甜香,他卻是毫無一點睡意,秉燭旁案,翻閱師父手著的太極、兩儀、三才劍訣。

  這一本耗盡了靈虛上人心血的絕學,每一招,都有著精深含意,劍英雖有著絕頂的聰明,一時間也難盡瞭然,只覺比自己學得的奇門八卦劍法,更為深精幻奇。

  他越看越入神,不覺間已天色大亮。

  突然一聲響徹雲霄的嘯聲自遠而近,劃空傳來,這嘯聲傳入劍英耳中,異常熟悉,不需見到來人的面,他已知是誰,當下一躍出室,高聲喊道:“義父,義父。”

  曦色中,只見一條人影電奔而來,眨眼間已到劍英面前。百綻大褂,赤足草履,一頭短髮,滿臉油污,顎下留著一寸多長的花白鬍鬚,正是八臂神乞桑逸塵。

  俞劍英猛地撲到八臂神乞面前,一下子跪倒地上,抱著桑逸塵兩條腿,淚水兒順腮而下,全身顫動看,叫道:“英兒罪該萬死,懇求義父原諒。”

  這位一向遊戲人間,冷面冰心的風塵大俠,但此刻真情激盪,一伸手挽起劍英,嘆息一聲,道:“過去的事,不要提啦,你快些起來,我有話問你。”

  劍英心知義父性格,不喜俗凡禮法,當下一拜起身,垂手侍立。

  桑逸塵油污的臉,閃動著慈愛的光輝,手拂著劍英的頭頂,面含微笑,一對精光如電的大環睛,卻望著正西方,大聲說道:“老和尚,你不在嵩山少林寺,跑到人家排雲嶺來幹什麼?”

  只聽一陣呵呵大笑,茅舍一角轉出來悟性大師,他在桑逸塵停身處數尺外站住,合掌一禮,笑道:“老和尚千里風塵,趕到排雲嶺來,可是靈虛舊友早已遁走仙蹤,你八臂神乞如不及時趕到,老和尚算徒勞往返了。”

  八臂神乞一楊雙眉,笑道:“你是不是為海外一群魔頭集會中原,爭霸武林的一檔事情?”

  老和尚長長嘆息一聲,道:“不錯,你既然知道了,總不能撒手不管。”

  八臂神乞縱聲大笑一陣,道:“靈虛牛鼻子,三年前已對我提到過,武林中要起一次翻江風波,不過,他語含玄機,極是費解,當時聽了,也沒有放在心上,放眼江湖,幾個著名的魔頭,都不足掀起什麼大風大浪,想不到竟是海外的魔頭們起來作怪。”

  老和尚點點頭道:“靈虛道友,確具神通,只是想不到他竟預避行蹤,這件事關乎中原武林道的千百條人命,他竟也忍心不管,這一點,我老和尚對他大感不滿。”

  桑逸塵大笑道:“這一點,你儘管放心,牛鼻子的為人,我知道的最是清楚,他決不會袖手坐視。只不過他讀書讀成了書呆子,什麼事都要講究天數玄機,我看著也感覺不大順眼。”說此一頓,又轉頭問劍英道:“你師父哪裡去了?”

  俞劍英垂手答道:“他老人家在弟子坐功丹室時,已離山他往了。”

  桑逸塵哼了一聲,道:”牛鼻子一天到晚故弄玄虛,雲兒和白燕兒哪裡去了?”

  劍英道:“雲姊姊去尋玉奴師兄,尚未歸來,玲姊姊剛才和人動手時,受了一點微傷,現在茅舍中養息。”

  八臂神乞臉色微變,追著問道:“怎麼?那白猿玉奴不見了,可是被人家傷害了?”

  劍英黯然答道:“玉奴師兄行蹤下落,現在還未探得,它已經八九天沒有回來了。”

  桑逸塵皺皺眉頭,道:“我老叫化子聽得消息,海外幾個魔頭,都已集結到九華山來,因此我才匆匆趕來,想不到牛鼻子倒先跑了,他就拿得準我老叫化子一定要來,這次我偏偏不管,讓幾個老魔頭,燒了他竹陣茅舍,我看他是不是真的沒有一點火氣。”

  劍英躬身答道:“師父臨去時,留給雲姊姊一本仙示,那上面已提到群魔興風作浪的事。”

  桑逸塵微微一笑,直向茅舍走去。

  劍英和悟性緊隨八臂神乞身後,也跟了進去。這時,程姑娘剛剛醒來,轉臉看見八臂神乞,慌得她一翻身跳下下床,撲身拜倒地上,道:“程玉玲叩見師叔金安。”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9:21

九十

  桑逸塵一瞪眼,大聲喝道;“起來啦,老叫化子最討厭這種俗凡禮法。”

  儘管八臂神乞發脾氣,但程玉玲仍然拜了一拜才站起身子。

  劍英替桑逸塵安了坐位,程姑娘早已送上了一杯香茗,她自服過何首烏後,傷勢已大見好轉,送過茶,和劍英一右一左,站在八臂神乞兩邊。

  桑逸塵望著悟性一笑,問道:“你跑到排雲嶺來,是不是想請牛鼻子助你們少林寺一臂之力?”

  老和尚笑道:“少林派不過武林中一脈而已,我請他出山,是希望能救出中原武林道千萬蒼生,但老衲昨夜中半宵所見海外幾個魔頭們,似乎是先準備對靈虛道友下手……”

  老和尚話到這裡停住,望著劍英微笑,因就他所見,那紅裝妖女和劍英、玉玲都是舊識,老和尚弄不清三人間關係,故而不好再說下去。

  桑逸塵聽得雙眉一揚兩眼中神光閃動,冷笑一聲,道:“這幫魔崽子們膽子不小,老叫化雖然無能,但也得和他們較量較量。”

  俞劍英知義父性格,俠骨熱腸,肝膽照人,表面上看,他和師父相交泛泛,既不常相聚會,性格上又大不相同,三五年中兩人也難得見一次面,見了面也看不出一點親切之情。其實,八臂神乞是師父的第一知交,桑逸塵心目中也只有師父一個,兩人數十年情義交往,相互視為生平知己。但因兩人生性不同,看法各異,雖然情義深重,但卻各行其事,靈虛道長朱一嵐,才學絕世,飄逸人間,精研奇門八卦,星卜理數,數十年埋首深山,伴清風明月,淡泊中悟出玄門秘奧,安靜中窮盡了武技變化,集武林劍術大成,創奇門八卦劍法,造就了俞劍英一株奇葩。近數年功力更是精進,復創太極、兩儀、三才劍,把五行變化之理,三才運轉之柔合於劍術之中,授了紫雲玉玲。更把曠世奇學,玄門先天氣功,傳授劍英,這中間自有他一番算計,只是平常人無法解得而已。

  桑逸塵呢?如以他武功造詣而論,也稱得上是一代怪傑、奇人,只是生俱俠骨,一生中大多時間,都耗費在管人閒事上面,他所練的武功,是以剛猛為主的外家武學,出手一擊,力道凌厲無匹,再加上他一身深厚的混元氣功,舉手投足之間,勁力都足以傷人,故而江湖中能接得他三掌的人,都不很多,靈虛上人雖稱天下第一奇人,但真正使武林中聞名喪膽的還是八臂神乞。

  劍英一見義父動了火氣,即將排雲嶺近來發生的事情經過,很詳盡地說了一遍。

  桑逸塵聽完經過,仰臉縱聲大笑道:“老叫化子行蹤江湖,數十年來還沒有遇上一次敵手,這次海外群魔聚會中原,也許老叫化能遇得幾個強敵,這也算得生平中一大快事。”

  他內功精深,笑若龍吟,只把酣睡中的孝燕驚醒,放聲大哭起來,害得程玉玲哄了半晌,才把孩子哄睡。

  此時,天色快大亮,但幾人更是毫無睡意,桑逸塵豪興大發,盤詰劍英近年的武功進境,俞小俠自是不敢矇騙義父,不得不全盤端出。

  八臂神乞聽說俞劍英盡得了上人所學,心中極是高興,收斂了嬉笑態度,正色說道:“你師父玄門先天氣功,是一門極為精深內家修為功夫,放眼當今武林高人,無一人會此奇技,你如不能承其衣缽,不但負你恩師一番心血,且將使絕學失傳。”

  劍英惶惶答道:“英兒怎敢不盡心力,只恐資質愚鈍,不克大成,負了恩師厚望。每念及此,便覺惑惶不安。”

  八臂神乞縱聲一陣大笑,道:“老叫化子一生中真心誠服的人,就只你師父一個,他胸中那些奇術邪門,的確是靈驗異常,你如不能承其衣缽,他決不會收你,這方面你儘管放心。”

  幾人談論一陣,已是日昇三竿,程玉玲傷勢雖未完全復元,但她還是打點起精神,又進廚房做幾樣精美菜餚,提了大罈美酒,送入茅舍,桑逸塵連喝三大碗酒,吃了幾口菜,望著玉玲笑道:“你燒這幾盤菜,味道還真不錯,和雲兒比起來各有千秋。有你們兩個女娃兒給老化子燒菜吃,我那乾兒子算是沒有白收。”

  玉玲又替他斟滿了一碗酒,笑道:“我這點燒菜的本領,還是從雲姊姊處學得,你老人家如果還覺得可口,那就不要再走了,我每天都給你燒幾樣小菜下酒。”

  桑逸塵呵呵一陣大笑道:“老叫化子一生中別無嗜好,就是愛吃的毛病,永改不了,只要有得好酒好菜,我就吃它一個十月八月再走。”

  程王玲笑道:“桑師叔要是一輩子不離開我們,我和雲姊姊就給你燒一輩子菜吃。”

  八臂神乞仰起臉呵呵大笑,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突然他放下碗,斂去了笑容,臉色凝重,側耳細聽。

  全室中立時沉靜下來,劍英、玉玲、悟性大師,全都凝神聽去。

  隱隱由正東方飄傳來一聲清叱,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幾人內功精湛,都聽得甚是清晰。

  程玉玲首先嚷道:“那是雲姊姊的聲音,我們快接應她去。”

  劍英霍然起身,道:“不錯。”說完兩個字,人已到茅舍數丈外。

  桑逸塵也推碗離座,對玉玲說道:“你不要出去了,留在房中看著孩子吧。”說完,和悟性大師,隨後追去。

  兩人剛到峰崖邊,遙見劍英扶著紫雲電奔而來。

  不大工夫,已到峰下,劍英提氣凝神,左手握著陳姑娘的玉腕,施開上乘輕功,向峰上奔來。

  這時,程玉玲抱著孝燕,也已趕到峰邊,看紫雲半身依偎劍英身上,已知她受傷不輕,心中一急,大聲叫道:“雲姊姊,雲姊姊。”人也向峰下迎去。

  只見陳紫雲面色慘白,雲發蓬亂,望著她微微一笑,道:“你不要怕,我傷得不重。”

  劍英自學得玄門先天氣功後,功力越發精進,雖然帶著紫雲,仍是疾逾奔馬,就在講幾句的功夫,已躍登了五六丈高。

  玉玲隨後緊追,三人瞬息間已登上峰頂,劍英放手鬆開紫雲,陳姑娘又掙紮著叫了聲:“師叔!”就要跪下行禮。

  桑逸塵搖搖手,道:“你現在身上有傷,還行的什麼俗禮。有話到屋裡去說。”

  劍英扶紫雲到了茅舍坐下,玉玲早已倒好下一杯茶,送在雲姑娘面前,問道:“姊姊傷到了什麼地方,吃兩片千年何首烏好嗎?”

  陳紫雲點點頭,接過了香茗,程玉玲慌忙又取出千年何首烏,服侍雲姑娘吞下兩片。

  千年何首烏蓋世仙品,功效能起死回生。陳姑娘服下兩片後,略作休息,精神已恢復不少,睜開眼睛,望了桑逸塵一眼,霍然離坐,拜倒地下。

  八臂神乞一瞪大環眼怒道:“那來的這多酸禮,快些起來,老叫化一輩子最是討厭這俗凡禮法,你要再和我過不去,我就劈臉給你兩個大耳刮子。”

  陳紫雲不敢冉拜,盈盈起身,又對悟性衽襝下拜。

  老和尚合掌還禮,笑道:“姑娘快請站起,老衲擔受不起。”

  陳紫雲一笑起身,轉臉問劍英,道:“你可找到玉奴師兄了嗎?”

  劍英搖搖頭,答道:“我剛剛下嶺,就遇這位大師父來探望恩師,當時就折返回來,姊姊和什麼人動手,怎的會受傷了呢?”

  紫雲嘆息一聲,道:“我們都還蒙在鼓裡,其實我們排雲嶺下已集聚很多強敵,等待對我下手,遲遲沒有行動,只是為待幾個最利害魔頭而已。待那幾個魔頭一到,即將行動,他們要用迅雷不及掩耳的猛襲,一舉把我們排雲嶺蕩為平地。”

  劍英已聽得悟性大師及梅香傳報警訊,故而聽得後,並不驚奇。

  只聽紫雲繼續說道:“昨天我和你分頭下山,去尋玉奴師兄,行在排雲嶺西邊的一道深谷所在,忽然發現了兩條人影一瞥而逝,那時候,太陽已經下山,暮色蒼茫,遠處景物,已難得看清,那道荒谷中,又滿生亂草、矮松,兩條人影就逸入谷中隱去。排雲嶺近日連現強敵,玉奴師兄又失蹤不見,我既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當然不肯放過。當下即入那荒谷中,追尋那兩條逸入人影,谷小景物,到處是及人荒草,毒蛇遍地皆是,我拔劍撥草,問裡尋去,一直尋到初更,仍是不見敵人蹤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9:32

九十一

  劍英忍不住接口說道:“既是不見敵人,就該早些回來,通知我和玲姊姊一起去尋才對……”

  紫雲聽他言詞之間,雖有責備之意,但卻充滿關懷情意,不覺臉泛笑容,截住劍英的話。繼續說道:“我在那野草蔓延的荒谷中,突聽得草聲嗦嗦,微風颯然,從我身側五六尺處聯袂飛過兩人,幸得夜色沉沉,來人又走的疾快,未曾想到荒草之中會有人,故而並未發現我的行蹤,不過對方的武功之精深,卻使我暗地心驚。因為那道荒谷極為深長,我停身所在,已距入口處數里之遙,來人能施展草上飛行功夫,並不為奇,奇的是他們能連行數里之後,而還有那等速度,如無精湛內功的人,自是無法辦到。”

  劍英點點頭道:“能在高可及人的野草上,施展草上飛行功夫,如非內家高手,身負絕頂輕功,當然不行,姊姊可看清楚那兩人衣著裝束了嗎?”

  紫雲道:“當時夜色很深,兩人又走的太快,我只大略分出兩人中,一個是道家裝束,另一個是身著長衫的人,至於年齡面貌,卻是無法分辨出來。既然有這兩人出現,我當然不肯放過,立時提聚真氣,也施展草上飛行功夫,隨後追去,兩人都非弱手,我不敢逼的過近,那知追了一陣,距離越拉越遠,到最後我全力施展,才算勉強跟上人家。大約又走四五里遠,兩人突然一沉,同時落入那荒草中不見,我怕被人發現行蹤,只好也跟著沉落草中,緩緩拔草,向前尋去。”

  這當兒,程玉玲懷中孝燕,叫了兩聲媽媽,打斷了陳姑娘的話,紫雲趁勢休息一下,喝了兩口茶。

  白燕兒見狀急忙拍著孩子,低聲哄道:“乖孩子不要叫,聽大媽講話。”

  平時孝燕也常叫紫雲大媽,不過,大都只有玉玲、紫雲、孝燕三個。孝燕叫,陳紫雲也就答應,現在多了個八臂神乞和悟性大師,陳紫雲聽玉玲說她是孝燕大媽,不覺怔了一怔。想自己還是個黃花閨女,登時飛起來兩頰羞紅。

  劍英故意望著紫雲微微一笑,問道:“以後呢?找到那兩個賊人沒有?”

  陳紫雲白了他一眼,接道:“我在荒草中緩緩前進,大約又走了四五丈路,發現左側隱隱透出燈光,我就順著燈光找去。果然在崖壁間發現了一個七八尺高,一尺多寬的石洞,那燈光正由那石洞中透射了來,大約有七八尺左右,向右彎去,我知道這石洞,可能就是賊人們聚會之所,只是不敢輕進,因為那石洞很窄,萬一要和敵人撞上,躲就沒法躲得。”

  桑逸塵皺皺眉頭道:“這麼說,你就守在石洞外面,過了一夜?”

  紫雲笑道,“雲兒還不至於那麼膽小。我在石洞外面等了一陣,心中想道:如不冒險到那石洞中踩看,只怕永遠難知洞中情形,隨即采了一點野草,胡亂編一個草帽戴上,就是敵人發覺了我,也不能讓他們看出我本來面目。我戴上那草帽後,慢慢向那石洞中走去。到了那轉角處,向裡面一看,只見那石洞突然開朗起來,四五丈遠處,點燃一盞松油火燭,兩個執刀大漢,守在路中,那置放火燭所在,又正好是另一個向裡轉彎的地方,想不到那座山洞,會有那樣深大,但那兩個大漢扼守要道,擋住去路。要想深入,勢必要先把那兩個大漢引開,或是先把兩人除掉。”

  “我當時想了很久,也難以定出善策。正當為難時候,突然聽身後沙沙作響,回頭看去,原來是兩條小蛇爬進洞來。我把那兩條小蛇抓住,投了過去,兩賊果然機警,聞得一點聲音,立即仗刀尋來,可憐那兩條小蛇被兩人一人一條踏死。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我故意把野草編成的草帽,弄得沙沙作響,一賊果然又以為是小蛇進了山洞,當下喝罵一聲,仗刀尋來查看,我隱在拐角處,蓄勢以待,那賊人一轉過身,被我猝然出手點中穴道,拖出洞外草地中,又回到原地隱起。另一個賊人久候同伴不見歸去,果然也尋了來,被我如法炮製,我立時向裡潛入,待到燭火所在一看,原來又是一道很長甬道,而且裡面十分黑暗,不知有多深多長。”

  陳紫雲喝了一口茶,接道:“裡面既然沒有燭光,當然更好,我手扣兩隻桑師叔授我的暗器,燕尾追魂釘,貼著一面石壁,向裡面前進,直走了一里多,山道突然又向左彎去。此後左曲右盤,大約轉了七八個彎,地勢又突然開朗起來,大概一畝左右大小。”

  劍英搖搖頭嘆道:“我們在排雲嶺住了十數年之久,就不知道,附近還有這麼一座大山洞,賊人初到此地,竟能尋得。”

  紫雲微微一笑,道:“那開朗之處,似是三面部是山壁,南面卻是臨一道萬丈深澗,澗中水聲奔騰,猶如萬馬齊發,這座石洞最後的一片開闊地方,已不是洞,而是下臨千丈絕壑的一大片突岩,東、北兩面石壁間均甚黑暗,只有西壁一個八尺高三尺寬洞門,裡面燭光通明,人影幢幢,因為相距過遠,看不真切,我只得冒險沿著石壁,向燭光所在走去。幸好在那洞門七八尺處,有一塊高可及人的突石,我就借那突石隱身向裡看去,洞中放著幾個石墩,正中間坐著一個身穿紅衣的老叟,看面像年齡已是不小,頭挽道髻,顎下卻又無須。說他是老叟不像,說是老嫗也有些不像,總之,那是叟不叟,嫗不嫗的一個怪人。”

  桑逸塵點點頭,接道:“這麼說起來,果然是陷空島的陰陽老怪到了。”

  陳紫雲笑接道:“那人左邊坐著一個道袍椎髻的人,長髯垂胸,面色如火,緊靠那道人身邊,生著個妖豔絕倫的女人,因為那洞只有三尺左右,其他的人都被那石壁擋住,看不清楚,還有兩個背門而坐只看出一著長衫,一穿勁裝,卻無法看得面貌,一則那深壑中水聲極大,再者幾人談興正濃,我雖到了洞門七八尺處,幾人並未發覺。”

  程玉玲忍不住又接口問道:“姊姊,你可聽到她們談話內容嗎?是不是要對付我們。”

  紫雲點點頭道:“深澗中水若雷鳴,本是不易聽得,所幸他們談話聲音很大,故而被我聽到不少。中間雖然沒有聽到,但我依據聽得含意推斷,就不難瞭然,聽他談話內容,原準備先對我們下手,但因師父不在排雲嶺,而改變了計畫。”

  桑逸塵又眉頭—揚,道:“這些魔頭,當真是從海外鬧到中原來了,要不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他們心目中,認為中原武林中無人能和他們頡頑了,這件事,老叫化子非得出面鬥鬥他們不可。”

  悟性大師接口道:“陳姑娘可聽得幾個魔頭改變計畫的內容為何嗎?”

  陳紫雲目注老和尚,反問道:“大師可是由嵩山少林寺中來的的嗎?”

  悟性道:“不錯,老衲正是山嵩山來此。”

  紫雲一皺眉兒,道:“本來他們中間,大部還是主張先對我們排雲嶺下手,但有兩人力排眾議,主張先對嵩山少林寺下手,他說,少林派弟子眾多,數百年來,一直是領袖中原武林大派,少林寺又是少林派中領導主體,只要能把少林寺一鼓蕩平,就可穩得中原霸主,並說我恩師雖然號稱中原第一奇人,但他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何況他還不在排雲嶺上,如果對我們下手,縱然一擊成功,事必要遍傳中原,如果少林寺聞得風聲,勢必出面邀請中原各派高手,和他們抗衡,少林派僧俗兩家弟子,不下千人之多,遍佈大江南北,如果得到掌門令諭,集中起來,單就這些人就夠對付了。”

  悟性面色微變,急聲追問道:“他們可決定先對我們少林寺下手嗎?”

  陳紫雲道:“不錯,群魔受了那兩個人一陣慫恿,已決定先趕赴嵩山少林寺去對付貴派,然後再設法逐一征服中原武林各派,奠定霸業。”

  老和尚慈眉一揚,道:“那兩個慫恿群魔的人,必是本派中兩個叛徒,草上飛虎簡治宇和鐵羅漢迦龍。”

  紫雲道:“是不是貴派中叛逃弟子,我就不清楚了,但他們改變初衷,轉而先對貴派下手,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我既探得了消息,目的已達,已無多留那裡必要,立即返了下來。我剛剛退出石洞,突見一個少女,迎向石洞奔來,那少女穿著紅色衣服,不過異常短小,裝扮妖媚至極,她雖也施展草上飛功夫,但功力比我先前所見兩人,相差甚遠,我們相距,就只三四丈遠,幾乎被她發現,我心裡一急,當即隱入草中,才算躲了過去。她卻直向山洞進去,我知道她一入洞,必將發現那兩個守門大漢不在,勢非驚動群賊不可,所以她一入洞,我立時動身返奔。”

  劍英接道:“姊姊所見那紅衣裝妖媚少女,必是梅香無疑,昨夜她已來過我們排雲嶺了,盜走我們太極、兩儀、三才劍訣的,就是那個賤婢,她原本是玲姊姊的丫頭,玲姊姊離開綠竹堡後,她也逃出了綠竹堡,不知怎的,會投到了海外妖人門下。”

  紫雲急道:“你怎麼知道是她偷去我的劍訣的呢?”

  劍英笑道:“姊姊你不要心急了,那劍訣我們已經收了回來。”

  陳紫雲問明了玉玲和劍英收回劍訣的經過後,繼續說道:“果然那妖女進了石洞不久,已聽得身後怪嘯聲起,當時我正向嶺上回奔,眨眼間那嘯聲已距我不遠,這證明敵人正對我奔跑的方向追來,而且身法奇快,我知道如果讓敵人發現了我,憑人家腳程不難追上。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身形隱起,不讓敵人發現行蹤,谷中荒草及人,正好隱藏身子,果然,我剛躲入崖邊一叢草中,敵人已經趕到,身法之快,為我生平僅見。除了師父和桑師叔外,我就沒有見過比他更好的輕功了。”

  桑逸塵哼一聲,道:“年輕輕的女娃兒,已經學會給人戴高帽子了,老叫化子愛的是珍肴美酒,可不吃這個。”

  老和尚接著問道:“陳姑娘所見那人,是個什麼裝束?”

  紫雲道:“那人很像我在石洞中見到的那個道人,只因他走的太快,無法看得真切,是與不是,很難斷言。那道人過去不過一過盞茶的工夫,第二個搜查的人,已隨後追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9:43

九十二

  玉玲接口問道:“是不是姊姊藏身的地方。被他們搜尋到了,所以打起了來啦。”

  紫雲搖搖頭道:“我原想敵人過去之後,我再繞道回嶺,哪知第二批人並不遠追,各仗兵刃在那荒谷搜尋起來,幾乎被他們找到我藏身所在,當時天色已是三更過後,幾個賊人搜索一陣,天色已到了四更,他們退回去後,第一批追我的人,又折了回來。這次我看的較為清楚,共有三人,一個背插單刀的長衫老者,一個留有長髯身軀修偉的道人,還有一個手執—對虎頭鉤的中年大漢,三人身法都是奇迅無比,尤以那道人,踏草而行。輕逸飄忽,直似躡空御風,背插單刀的長衫老者,和那中年大漢,雖然不如那道人輕功絕妙,但也都能在草上飛渡。這一來,我只得繼續隱起身形,正待那三人過去很久之後,我才山來,向嶺上奔回。”

  玉玲接問道:“那姊姊怎麼又會受了傷呢?”

  紫雲笑道:“我大慨走五六里路時,賊人卻從後面追來,而且出言不遜,我氣不過,就停下來和他們動上了手,和找動手的,是兩個中年的大漢、被我施展太極劍法,逼得兩人險象環生,當時我如要下毒手,不難使兩人橫屍山野,皆因一念仁慈,反害自己吃下不少苦頭。”

  玉玲無限關懷地問道:“足不是姊姊的和兩個大漢激鬥時,敵人又來了救兵。”

  陳姑娘微微一笑,道:“不錯,來的正是我在山洞所見,坐在那長髯道人身邊的妖豔女人,她用兩個似棒非棒,似筆非筆的怪兵刃,非金非鐵,全身透明,頂端分出三個叉角,這女人身份竟似不低,叱退了兩大漢,和我單打獨鬥。別看她那形如玻璃的兵刃,卻是堅硬無比,幾次和劍鋒交接,不但沒有傷了她的兵刃,反而把我這柄百煉精鋼寶劍,碰了幾個缺口。”

  桑逸塵突然接口問道:“那女人有多大年紀?”

  紫雲道:“看上去有廿六七歲了,但裝扮卻十分妖豔。”

  桑逸塵點點頭道:“這麼說起來,必然是南海黑鯨島上的玉面妖狐陳鳳到了,她用的一對兵刃,名叫珊瑚棒,本是黑鯨島附近產的珊瑚,不過她用那兩隻都是千年以上之物,故而堅逾精鋼,那妖狐武功極高,你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紫雲笑道:“比招術精奇,雲兒並不輸她,但她功力確比雲兒厚深許多,激鬥廿餘合後,我已覺出憑自己功力,沒法勝人,又怕他們還有後援趕到,因而且戰且退,哪知我快退到嶺前時,卻被她擊中了一掌,以後的事,都是他親見親歷,還是讓他說吧!”說著話,用手指指劍英。

  俞小俠道:“我下嶺時,雲姊姊已中了人家一掌,但還在勉力支撐,我連發兩隻燕尾追魂針,警退那妖婦後,就扶著雲姊姊退了回來。”

  桑逸塵哼了一聲,道:“當前強敵,連我老叫化子心裡都有點嘀咕,如果你昨夜所見不錯,除了陰陽老怪之外,黑鯨島的冥靈真人也趕到了,這幾個老魔頭,都是久負盛名的人,在海外霸居一方,老化子雖未和他們動過手,但想那幾個魔頭,決非泛泛之輩,就其中冥靈妖道,四十年前曾涉中土,和你們師父比劍排雲嶺,兩人足足鬥了一日夜時間,才敗在你們師父手下。這四十年中,你師父精研易理,妙悟道術,博得中原武林道上第一奇人雅號,想那冥靈真人必也在精研各種奇技絕學,他雖不及你們師父,但他天生奇秉,才資縱橫,在他那數十年之工夫中,必亦有很多成就。”

  俞劍英聽完了八臂沖乞一席話,皺起了眉頭,接道:“如以義父所說,咱們該怎麼辦呢?”

  桑逸塵環眼一睜,兩道冷電似的眼神,盯在劍英臉上,望了一陣,縱聲笑道:“如果要等賊人來找找們,就不如我們先去找他了。”

  劍英霍然離座,答道:“不錯,咱們現在就去,免得他們找上排雲嶺來,把這所清靜地方鬧得亂七八糟。”

  八臂神乞站起身子笑道:“老和尚,你願不願跟著去一趟呢?”

  悟性道:“這等事情,自然要去。”

  桑逸塵笑道:“佛門中講究善惡因果,去了就難免動手殺人,你不怕死了,要遍歷十八層地獄?”

  悟性道:“事關中原武林道上千百條人命,老和尚就是入地獄,也無愧我佛。”

  八臂神乞又回頭對二女道:“你們留在嶺上,我和老和尚及英兒去那荒谷中看看。”

  陳紫雲起身,笑道:‘我服過玲妹妹千年何首烏,傷勢已覺著好了不少,那處荒谷異常隱秘,我去了可以替你們帶路。”

  桑逸塵怒道:“不讓你去就不要去,難道找老叫化子管你不著嗎?”

  陳姑娘看他真的發了脾氣,哪裡還敢多說,趕忙拜倒地上答道:“雲兒不去了,你老人家不要生氣嘛!”

  桑逸塵一揮手道:“起來吧!你們好好的守在嶺上,我們去看看情勢就來。”說罷,和劍英及悟性大師離開茅舍,向前奔去。

  桑逸塵輕車熟路,帶著悟性和劍英向那道荒谷中奔去,三人的輕功,造詣均深,這一施展開,宛如三點流星並進,不大工夫,已然到達,只見四周淺山環繞,一道深谷繞山而入,谷中滿是荒草,足足四尺多高,三人提氣凝神,踏草飛渡,向裡面尋去。

  深入了三四里左右,果然在壁間發現了一個石洞,那石洞也正如紫雲所說,只不過一尺多寬,七八尺高。三人側身入洞,向裡走去,約有八九尺後,向右轉去。

  轉過彎後,石洞突然開闊起來,三個魚貫向裡走去,大約有一里多路,驟聞溪水雷鳴,眼前景色一變。

  正南方一道深澗中隱隱反映上來日光,二人齊向西方石壁,找到那座石洞一看,只餘下幾支殘燭,賊人似已去多時了。

  悟性大師見此情景,心中大為發愁,回頭望著桑逸塵道:“老叫化子,此洞中一切情景,均和陳姑娘所說相同,洞中殘燭猶存,更可證明沒錯,群魔可能已趕往我們嵩山少林寺去了,老和尚得立時回寺,先稟告掌門師兄,也好有點準備。”

  桑逸塵詳細地把石洞查看了一遍,笑道:“你就是急著回寺應劫,也不需急成這樣,咱們先回到排雲嶺去再說。”說罷,當先退出石洞。

  三人重回到嶺上茅舍,紫雲和玉玲正在倚門殷望,老和尚心懸寺中安危,剛坐下,喝了一杯茶又急著要回嵩山,桑逸塵也知道事情十分嚴重,正色對劍英說道:“海外群魔,攜手合作,存心爭霸中原,這確實是一件震盪武林的大事,老叫化子不能坐視不管,我決定同老和尚一起到嵩山走走,你們三個留在排雲嶺我又有點放不下心。”

  劍英笑道:“師父自嶺南勾漏山五陰峰下,救回了弟子之後,立即授下我玄門先天氣功,三年丹室面壁。雖未能盡得他老人家所授神功奧秘,但總算已稍有心得,兩位姊姊,在此期中,也得恩師傳授了太極、兩儀、三才劍法,前天弟子眼見雲姊姊和人動手,劍招微妙異常,看來比弟子學得的奇門八卦劍法,更有過之,英兒等願隨義父同赴嵩山一行,一來可瞻仰一下名聞天下的寶剎,再者也可略助一臂之力。”

  桑逸塵略一沉吟,答道:“同去原無不可,只是少林寺清規嚴緊,素來不准女子入寺,我們不能壞了人家數百年的規矩。”

  悟性接道:“少林寺雖有這條不成文的規矩,但此刻情勢不同,陳姑娘、程姑娘都是靈虛道友弟子,掌門師兄又素對靈虛道長敬仰,這方面老和尚可代為做主。”

  桑逸塵笑道:“你既然敢代作主意,那是最好不過,咱們現在就動身吧!”說完,首先起身,向茅舍外面走去,悟性和劍英魚貫相隨,紫雲、玉玲略一收拾,帶上兵刃,背著孝燕,也跟著出來,五個人施展提縱身法,下了排雲嶺。

  這時,豔陽當空,碧天若洗,一陣陣山風吹來,滿山松嘯,繞耳不絕。

  突然間,一聲虎嘯傳來,嘯聲未住,旋風陡然。左邊山角,轉出來一隻黃毛黑紋的巨虎,直向幾人迎撲過來。

  桑逸塵走在最前面,見巨虎來勢奇猛,不由心頭火起,怒喝道:“你這畜生找死。”右掌一揚劈去。

  桑逸塵混元氣功,獨步武林,這一掌劈下,何至千斤真力,那虎就是再大一些,也是當受不起,可憐巨虎無知,不知躍避掌勢,眼看就要被桑逸塵劈出內家真力擊中,突聽陳姑娘大聲叫道:“桑師叔,不要傷它。”

  八臂神乞混元氣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收發隨心所欲,聽得紫雲一嚷,立時把劈出力道一收,饒是如此,那巨虎仍被桑逸塵掌力激起的勁風打中,但聞一聲大吼,虎身被震得倒退數尺。

  巨虎受創,並不逃走,前腿伏地,低嘯不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39:53

九十三

  陳姑娘道:“這只大虎,是玉奴師兄的手下大將,我見它很多次了,這當兒,突然現身,攔住我們去路,想必有什麼事故,你看它那樣子,決無傷害我們之意。”

  劍英細看此虎,要比尋常猛虎,大了很多。

  只聽那巨虎低嘯不停,兩隻眼中虎淚直滴。

  陳姑娘款走到巨虎身側,問道:“你可是有事情求你們嗎?”

  老虎哪能聽懂人言,前爪不停。

  突然,玉玲懷中的孝燕,冷不防掙脫玉玲手臂,直向那巨虎撲去。

  這一下,只嚇得程玉玲驚魂離體,啊呀一聲。卻呆呆站著一動不動,原來她驚急過度,人早已被嚇昏了,忘了伸手救人。

  幾人相距那猛虎,不過數步遠近,而且都正在想那巨虎心意,孝燕驟然掙脫媽媽懷抱,向那巨虎撲去,大出幾人意外,這幾個武林中一等高手,竟都是來不及搶救孩子。

  桑逸塵右手一揮,想把巨虎擊斃,搶救孝燕,哪知他掌力還未發出,孝燕已到巨虎面前,如果他一掌劈下,巨虎雖是難逃,但孩子亦必送命掌下,就這略一遲疑,孝燕已近虎身,好膽大的孩子,扒著那巨虎頭皮,竟自爬上虎背。

  奇怪的是那巨虎和孝燕,有如朋友一般,隨任孝燕抓著它兩隻耳朵頑皮。

  孝燕坐在虎背上,拉著兩隻虎耳,口裡不住笑喊媽媽。

  這時,幾人驚怕之意,都變了好奇之心,把那巨虎圍在中間,只見孝燕坐在虎背搖來搖去,玩的十分開心。

  此時,程玉玲心情已鎮靜下來,伸手欲從虎背上抱下孩子,哪知巨虎突然一躍而起,電掣風飄般向東跑去。

  這一下,又把玉玲急的五內如焚,桑逸塵說道:“這老虎有點古怪,看樣子似無加害孩子之心,咱們追著它去看看。”

  當下幾人施展開輕功,緊隨追去。

  那巨虎馱著孝燕,一口氣翻越了四五座山嶺,足足廿裡以上山路,在峭立的山崖下停住。

  只聽那巨虎一聲長嘯,仰首作勢,欲向斷崖上撲去,程玉玲站的離那老虎最近,隨手把孝燕抱入懷中。

  那巨虎背上孩子被程姑娘抱入懷後,立時一躍丈餘,向那斷崖撲去。

  陳紫雲一縱身,想跟蹤躍上,但劍英已搶先一步,雙足微一用力,“一鶴衝天”全身拔起了一丈七八尺高,只待力盡將落,他仍不向山壁間著足,只看得老和尚大為膽心。

  眼看他身子已向下落,突見他左腳一點右腳面,陡然間又升上去一丈高下,腳踏斷崖突石,竟超出那巨虎八九尺遠。

  只看得老和尚失聲叫道:“好俊的身法,老和尚白操閒心,忘下靈虛道友的輕功絕學梯雲縱了。”

  且劍英隨在巨虎身後,向斷崖上攀登了百丈左右,巨虎進入了峰腰一座石洞中。

  劍英技高膽大,毫不猶豫地隨後跟了進去。

  這座石洞大約兩丈多深,八九丈方圓人小,靠在後面石壁邊,倒臥一個全身白毛的猴子,劍英看那正是苦尋不見的白猿玉奴,不覺心頭大吃一驚,立時躍近前,蹲下查看。只見它雙目緊閉,氣息微弱,情形十分嚴重,嘴角間血跡斑斑,分明是遭人打傷。

  劍英目睹此情,不由一陣感傷,湧出來兩眶淚水,伸手拂著它身上白毛,低喚了數聲玉奴。

  玉奴翻轉身來,慢慢睜開了一雙眼睛,低嘯一聲。

  劍英心頭大急,一把抱起玉奴奔出石洞躍下斷崖,剛剛把玉奴放在草地,轉臉見那巨虎也跟著下來,伏身在玉奴數尺遠處。

  桑逸塵細查玉奴身上,發現它後背處中了人家一掌,白毛脫落,指痕宛然,點點頭,道:“玉奴是被人用小天星一類重手法擊傷內腑,因為它身體堅壯,再加上這巨虎照看,才能支持到今天不死,不過,它此刻極為沉重,能否救得,還難預料。”

  程玉玲心中突然一動,從懷中取小玉盒,拉開盒蓋,取出兩片何首烏。她和陳紫雲近日都受過傷,而且傷勢還不算輕,但服用此物後,都很快地好轉復元。故而程姑娘對此神物信心極強,她想:玉奴師兄也是受人掌力打傷,和我及雲姊姊所遭受一佯,不同的是玉奴師兄受傷較重,時間拖的久了些,我和雲秭姊都是服用兩片,現在給它加服一倍總可救得。

  心念一轉,又取出了兩片何首烏,蹲下身子,撥轉玉奴,左手撬開門牙,右手把四片何首烏一起放入它口中。

  這等受天地間靈氣精華,孕育而成的千年神物,功能當真難測,玉奴服用過後,只不過一刻工夫,已能睜開一對火眼,金眼轉動,望著幾人。

  劍英、紫雲一見玉奴好轉,雙雙面現喜色,蹲下地,不停用手拂著它身上白毛。

  桑逸塵走到白猿身邊,運起混元氣功,右掌在白猿的背心等處,按摸幾下。只聽那白狼低嘯一聲,一鋌而起,縱身躍上虎背,向前奔去,劍英拔步欲追,卻被桑逸塵一把拉住,說道:“玉奴追隨你們師父,已有數十年之久。它本通靈之物,其行必有作用,讓它去吧。”

  但聞虎嘯之聲,漸漸遠去,劍英、紫雲、玉玲,望著那猿虎消失方向,都不禁黯然淚垂。

  桑逸塵轉臉望去,只見悟性慈眉雙鎖,隱現憂愁,知他心中懸念少林寺中安危,當下對劍英等說道:“你們都要到嵩山一行,留下玉奴,正好看守茅舍。”說完,轉身當先向前奔去!

  幾人曉行夜宿,直奔嵩山。

  這天申時光景,已到了嵩山腳下,那嵩山號稱中嶽,山勢雖不太高,但秀奇卻非他山可比,悟性加快腳步,當前帶路,桑逸塵、俞劍英、陳紫雲、程玉玲等魚貫隨上,只見兩側巨松夾道,一條山徑盤繞而上,劍英看這條山路,足足有兩尺多寬,均用白石鋪成,由山底直達峰上,不下十餘里長短,難得的是鋪設細緻,寬度相同,走完那白石山徑,眼前驟現出一大片攔路松林,悟性回頭對劍英等笑道:“少林寺就在這片松林後面,轉過這個林角,就可以見到廟門了。”一語甫畢,驟聞林中兩聲呼喝,颯颯風聲響處,竄出來兩個中年僧人。

  這兩個和尚,清一色月白僧襪,白袍布履,手橫鐵禪杖,攔住了幾人去路。

  兩僧還未開口,悟性已大聲喝道:“快通稟掌門方丈,就說八臂神乞大俠駕到。”

  兩僧已認出當前老和尚,正是掌門方丈師弟,悟性大師,哪裡還敢多問,當即合掌一禮,轉身向林中奔去。

  桑逸塵搖搖頭,笑道:“你這老和尚,發的什麼瘋,老叫化子怎敢驚擾貴派的掌門方丈佛駕。”

  悟性笑道:“當今武林之中,只要一提你們雙劍一俠,哪個不敬仰萬分,雙劍均遁身玄門,飄然出世,不再問人間恩怨,只有你八臂神乞,還肯伸手管些江湖不平之事,百拙師兄每一提及你時,總有無限敬佩之情……”老和尚話到這裡,突然停口不說,長長嘆息一聲,臉上微現忿然之色。

  八臂神乞知他對靈虛道人,及衡山劍客,不肯出面干預海外群魔爭霸中原之事十分不滿,當下笑道:“靈虛和一葉兩個牛鼻子,都是成就極高之人,老叫化子如何能和人家相提並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40:03

九十四

  俞劍英聽得甚是不服,問道:“那一葉道長和我恩師並成當今武林雙劍,他當真心有我恩師之能嗎?”

  桑逸塵笑道:“你師父才智超人,天下能比擬之人,絕無僅有,四十年前,他和衡山劍客一葉道人,並稱武林雙劍,但這四十年來的各人修為成就又有不同,你師父大概進境較快,所以又博得當今武林第一奇人之稱,至於衡山劍客,雖和我老叫化子和過幾面之緣,但始終沒機會領教他稱絕江湖的劍術,近三十年來,我已未再碰到過他。究竟他進境如何,倒是難說,不過他們都比老叫比子強勝得多,是無疑問。”

  要知靈虛上人是桑逸塵生平第一知交,言詞之間,自難免偏護靈虛道長。

  悟性還待追問,但已到了廟門前面,只好把快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

  劍英抬頭打量這座名聞天下的古剎,果然建築的莊嚴異常,兩扇黑漆的門上面,有一塊金字匾額,橫題著少林寺三個斗大的金字,大門後,殿脊重重,巨屋連雲,規模十分宏大。

  突然間,三聲鐘響,兩扇黑漆廟門呀然大開,一個身披月白袈裟,頭掛念珠,年近七旬的老僧,當先緩步而出,他後面緊隨著六個青色僧袍的和尚,一色白襪布履。那身披袈娑的老僧,先對桑逸塵合掌一禮,笑道:“桑大俠駕臨小剎,少林寺生輝不少,請恕老衲未能遠迎之罪。”

  八臂神乞平時最厭惡禮法,但此刻卻一反常態,當下探深一揖,躬身答道:“老叫化久慕寶剎,但恨無緣朝拜,今得悟性大師引進,得嘗宿願,怎敢當佛駕親迎?”

  當前老僧,正是少林寺掌門方丈,百拙大師。少林派為武林中第一主脈,掌門方丈,更是望重江湖,桑逸塵一生浪跡,遊戲風塵,但對百拙和尚,竟也是禮數週到,敬重異常。

  百拙又趕忙合掌當胸,還禮笑道:“桑大俠名重天下,武林中人人敬仰,老僧有何德能,怎敢當受一禮。快請入寺待茶,稍息跋涉之勞。”說完,目光轉到紫雲和玉玲身上,臉上驟現為難之色。

  劍英等見桑逸塵都鄭重其事,哪裡還敢隨便,三人不待吩咐,一齊拜倒地上。

  百拙慈眉一皺伸手扶起劍英,笑道:“三位快些請起來,老和尚擔當不起。”

  劍英本是自視極高之人,百拙一扶也就借勢站了起來。他一起身,紫雲和玉玲也跟著站了起來。

  百拙打量下三人幾眼,笑問道:“請恕老僧眼拙,不識俠駕,小施主可是桑大俠門下弟子嗎?”

  劍英還未答話,桑逸塵已搶先笑道:“老叫化游跡不定,哪有工夫去教徒弟,這三人都是九華山排雲嶺牛鼻子老道弟子。”

  百拙又看到了劍英一眼,笑道:“難怪,難怪,小施主年紀不大,但卻英風迫人,雙目神光如電,分明已有極深的內功火候,令師名滿四海,老僧久有敬慕,只為寺中事務繁多,未能到九華山一行,拜會令師,此實為生平憾事。”

  劍英笑道:“家師對貴寺及大師,亦很敬慕,常常和晚輩們談起。”

  百拙笑道:“令師一代奇人,避居潛修,不為塵世俗事困擾,想近來玄功愈發精進了吧!”

  悟性接口答道:“靈虛道長,已離開九華山排雲嶺了,臨去之時,留下密簡,提及群魔聚會中原,妄圖橫掃中原武林一事,此次他門下三弟子聯袂來此,就是為我們助拳而來。”

  百拙大師沉吟良久,一語不發,劍英心中很感不耐,抬頭望去,只見百拙身後六位和尚,也是面色凝重,不覺心頭火起,只因八臂神乞在他身側,不敢把腔怒火發作出來,但劍英劍眉星目之間,已隱隱透出怒意。

  這中間最感為難的是悟性大師。他原本想法是,自己先入寺中一步,把探得群魔合力襲擊少林寺之事,對掌門師兄一談,然後再請他特傳令諭,准予紫雲和玉玲入寺。哪知他登山之後,和八臂神乞談起江湖往事,談興正濃之間,忘記先入寺中一步計畫。此刻,當著桑逸塵和寺中監院五老及達摩院主持等人之面,縱有一肚子話,卻沒法說得出口。

  過了半晌工夫,百拙才勉強笑道:“桑大俠和這位小施主,請入寺中待茶,兩位女施主,請隨老衲悟性師弟,到敝寺外院休息,待老衲安置桑大俠後,當親赴外院請罪。”

  百拙幾句話,雖然緩和的很,但言詞之間,已甚露骨的拒絕了紫雲和玉玲入寺。

  陳紫雲外面雖很柔和,但骨子裡卻極為自負,聽完話,大感不快,冷笑一聲道:“老方丈話講太客氣了,如果我們女兒家不能進寺,就請當面說明,何苦轉彎抹角的到什麼外院休息……”

  陳姑娘話未說完,百拙身後的六個老僧,臉色都沉了下去,怒容隱現,只待發作。

  這時,最感為難的自然是悟性大師,他既不能違背掌門令諭,又覺無法對二女解脫,呆在當地,甚是尷尬。

  陳紫雲看百拙身後六僧,一個個鐵青著臉,心中怒火更大,一揚柳眉兒,說道:“貴寺為中原第一大寺,名滿天下,我們姊妹兩如是不能進寺拜拜神像,那真是終身恨事。”

  百拙笑道:“兩位姑娘,都是靈虛道長門下弟子,入寺原無不可,只是這不准婦女入寺的規矩,是敝寺代代相傳戒律,老衲現雖忝掌門戶,卻也難做得主,尚祈二位姑娘海涵一點。”

  紫雲望了百拙身後六僧一眼,問道:“這麼說來,貴寺香客之中,也是沒有婦人女子了?”

  百拙道:“縱有婦女香客,也只能到大殿止步。”

  紫雲偷望了八臂神乞一眼,只見他轉臉旁顧,對此事,充耳不聞,膽子一壯,轉臉對玉玲笑道:“妹妹你可知天下還有沒有比嵩山少林寺更大,更有名的寺院?”

  程姑娘早也感忍耐不住,只是她近年來歷經變故,火氣已磨去不少。

  不少,現在聽紫雲一問,哪裡還忍得住,搖搖頭笑道:“據我所知,天下和尚廟,中嶽少林寺是首推第一了!”

  紫雲道:“那咱們無論如何要得見識見識。”

  玉玲既然開了口,言詞比紫雲更為刻薄尖酸,眨眨大眼睛,笑道:“人家不准婦女進寺麼!我們怎個見識法呢?”

  紫雲笑道:“你笨死了,人家不許我們去,我們不會自己去嗎?”

  二女一唱一和,只說得百拙臉上熱辣辣的難受,但他是一派掌門宗師,心中雖感難過至極,但卻不願發作出來。

  可是他身後達摩院的主持,和監院五老,卻已忍耐不住,只聽最左側一僧,冷笑幾聲道:“寺中到處有護法之人,只怕不是好玩所在。“

  紫雲仰臉望天,粉臉上滿是肅殺之氣,只因那老和尚一句話,激起她好勝之心,也激動了陳姑娘的真火。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40:13

九十五

  第十二回 夜探古剎

  只聽她一陣冷笑道:“妹妹咱們要是不去,可要叫人家笑掉大牙了,那真是無顏再見師父了!”

  陳紫雲這幾句話,明裡是說給程玉玲聽,其實無疑告訴百拙等,她和玉玲非要到寺中去看看不可,陳姑娘說過話,又偷眼看八臂神乞。如果桑逸塵出言攔止,紫雲自然是不敢抗命,可是八臂神乞仍是若無其事一般,似是有心不管紫雲一切言行。

  要知桑逸塵生性冷僻,自負極高,除了靈虛上人之外,天下再沒第二個人能放在他心目之中,他對百拙等拒絕紫雲和玉玲入寺一事,心中甚是不滿,但又不便出面替二女講話,只好裝作個不聞不問。

  百拙已看出桑逸塵心中不悅,但不能為此壞了少寺林上代傳下的戒規。沉吟一陣後,笑道:“兩位姑娘入不入寺,我們暫時不談,但幾位遠道來此,我們無論如何應該一盡地主之誼。”

  桑逸塵心知自己如果再不開口,二女仍是不肯接受,如帶二女轉身離此,又覺太使悟性難看,轉臉望了紫雲一眼,道:“不准婦人女子進入寺院,是人家代代相傳規矩,又不是單單拒絕你們兩個,入山隨俗,你們還是跟悟性師叔去吧!”

  桑逸塵一說話,陳紫雲和程玉玲哪還敢頂嘴,乖乖地跟在悟性身後而去,好在桑逸塵話中又沒有阻止她們鬧事,晚間仍可想法入寺中一遊。

  劍英本來和紫雲一樣滿腔怒火,但他看桑逸塵神態和緩,自己也不敢發作,跟在義父身後向寺中走去。

  百拙大師帶著桑逸塵、俞劍英穿過了幾層大殿,直入方丈禪室,這是少寺林中接待最高賓客的禮貌,天下武林道上,能被少林寺用這等重禮接待的人,也不過三兩個人而已。

  桑逸塵見百拙這等遵重自己,心裡一些不滿之氣,登時消去一半。

  百拙把八臂神乞和劍英引入禪房坐下,早有兩個清秀的小沙彌,奉獻來幾杯香茗,每杯茶中都放一個又大又紅的棗子,那棗子早已取出棗核,入口甚是甜香。

  一杯茶罷,百拙才替桑逸塵引見達摩院的主持洪禪上人。桑逸塵知那達摩院主持,在寺中地位僅次於掌門方丈,不禁留神打量他兩眼,只見他年約在六旬以上,長眉垂目,方臉赤紅,眼神充足,貌相莊嚴,一望即知是內外兼修的高人,德智並具的高僧。

  引見過洪禪上人後,百拙又替桑逸塵引見那監院五老,這五人都是百拙同輩的高僧,全以悟字排頭,仁、義、道、靜、法排稱。

  桑逸塵和百拙稍作閒談,外面已擺好款客素齋,兩個小沙彌入禪室,作禮相請,百拙合掌肅客,桑逸塵也不推辭,帶劍英入席。

  滿桌菜餚雖全素,但卻樣樣精美無比,桑逸塵足跡遍天下,吃盡了世上珍品美味,但他卻未吃過像少林寺這等精美素齋。

  百拙帶著達摩院主持洪禪上人及監院的五老作陪,酒席間杯籌文錯,吃的甚是歡暢。洪禪上人及監院五老,心中雖不滿剛才紫雲和玉玲,在寺外那倨傲之行,但他們都是修為甚深的高僧,絕不遷怒形色,再看八臂神乞是當今最受武林尊重的大俠,除了他那冷僻性格,有一點使人難測之外,其他作為,無不令人敬仰,洪禪上人、監院五老都是久聞八臂神乞之名,故而對他甚為敬重,和百拙輪番敬酒。

  少林寺有戒酒的條規,寺中僧人平日不能飲酒,但有兩件事,可以例外,那就是寺中一年一度的週年大典,和迎待貴賓蒞寺,那大典之日,全寺上下除了法值僧眾之外,餘人均可飽飲一場。

  八臂神乞喝了幾杯酒後,豪氣勃發,縱聲大笑一陣,說道:“這次海外群魔會集中原,有心逐鹿江湖,橫掃中原武林各派。他們原本想先對九華山排雲嶺,靈虛上人下手,哪曉得牛鼻子胸羅玄機,早已溜跑,只餘幾個孩子留守在排雲嶺上,不知幾個魔頭是自負不願和幾人孩子動手?還是怕打草驚蛇,使中原武林道驚覺後,聯手對付他們,中途改變計畫,改對貴寺下手。”

  百拙等驟聞此訊,不禁都怔了一怔,但他們知道桑逸塵決不會信口開河,百拙沉吟一陣,問道:“桑大俠消息,是從何處聽得,聚會中原的,不知是哪幾個魔頭?”

  桑逸塵笑道:“傳警九華山的,還是貴寺中悟性大師,就在他到達的當天夜中,海外幾個魔頭已在排雲嶺西面十里左右,一條荒谷中出現,老叫化晚到了一步,未能一睹海外妖人,第二天我們一早趕去時,群魔已然離開那裡,也許他們早已到了嵩山,據說,還有貴派中兩個叛逃弟子,和海外妖人勾結一起。”

  洪撣上人問道:“桑大俠既未能親目所睹,但不知是何人所見。”

  桑逸塵笑道;“目睹群魔的人,就是被貴寺拒入本院,引安外院的那個玄衣少女。”

  百拙笑道:“貧僧奉陪桑大俠吃過酒後,即到外院面向兩位女施主請罪。”

  幾人正談論間,悟性大師已安置好二女,趕來方丈禪室。

  悟性和百拙大師,都是上代掌門親傳弟子,只因他生性如野鶴閒雲,不願在寺中留住,故常孑然一身,遊蹤天下。

  悟性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待人接物,亦和藹可親,因而,寺中幾個地位極高的和尚,都和他相處很好。悟性進了方丈禪室,那監院五老和洪撣上人,都起身合掌讓坐。老和尚皺著兩條慈眉緩步入席,搖搖頭對桑逸塵道:“老叫化子,你去勸勸兩個女娃兒,老和尚費盡唇舌,她們卻不肯聽。”

  八臂神乞微微一笑,正待開口,洪禪上人卻搶先答道:“不准婦人女子入寺,是我們代代相傳之規,兩位女施主如執意要不聽,堅持非要入寺不可,那只好由她們了。”

  桑逸塵本待命劍英去勸二女,但聽了洪禪上人之言,心中又感不悅,冷笑一聲,不再開口,心中卻暗暗想道:這和尚好大口氣,我倒看看你們少林寺是不是銅牆鐵壁,還真能把兩個女娃兒困住不成。

  悟性看洪禪上人眉宇間隱現怒意,八臂神乞又不肯開口,知道再多說有害無益,看來這檔事是無法防止了,都怪自己大意,鬧成這等不歡局面……

  百拙大師素對靈虛上人敬佩異常,礙於寺中規矩,拒他門下兩位女弟子入寺,心中本甚不安,故此想親到外院,面向二女解說之意。但聽悟性說二女執意要破壞寺中規矩,要以本身武學,硬闖入寺,心中亦感惱怒,因而打消了面向二女解說之意。

  這頓酒直吃了兩個時辰,散席後,已是申末光景,兩個小沙彌把桑逸塵和劍英帶到一座幽靜的跨院,院中修竹盆花,布設的雅潔無比,兩座紅磚靜室中打掃得纖塵不染。

  兩個小沙彌帶著桑逸塵、俞劍英各奔一座靜室,獻上香茗後,悄然退出。

  按下桑逸塵和劍英在靜室休息,再說百拙大師送走了兩人後,和洪禪上人、悟性大師,以及監院五老,即席又作密談,洪禪上人堅主在二女窺探時施予懲治,要不然少林寺威名何在,悟性卻力言不可,他說二女都是靈虛上人親傳弟子,武功決不會比少林寺差,如果真的鬧出事,實難善處後果。

  他這幾句話本是勸人不可和二女動手,哪知這一來卻激起了洪禪上人和監院五老心頭怒火,六人合力據理爭說,如果半真半假的讓二女入寺觀光一遍,不但使少林寺威名喪失,而且還背棄了上代傳下的規矩,要截二女入寺,必需要出全力,動手過招,難免不出麻煩,如果有意相讓,反長二女凶焰。

  悟性心去大急,只怕當真鬧出嚴重的後果,急把九華山見聞經過,詳詳盡盡的和盤托出,最後他說:“人家來嵩山旨在助拳,我們拒人入寺,情理已先愧疚,縱是礙於寺規,亦應克己讓人,而且同來的八臂神乞是靈虛上人方外知交,事情如果鬧的不堪收拾時,他決不會坐視讓二女吃虧,我們雖不一定就怕,但總不該豎此強敵。”

  他這一番話合情入理,而且剖析出利害關係,洪禪上人和監院五老果然無法再強詞辯駁,但他們還是主張將二女薄施懲戒,免得二女嬌氣凌人。

  百拙大師也有點恨二女神態倨傲,因而他贊同洪撣和監院五老意見,假如二女當真入寺,不防薄施懲戒,悟性長嘆一聲,不再辯駁,因為他知道掌門人一言九鼎,話出口決難再予更改。

  再說二女被悟性帶到少林寺外院後,大費一番唇舌,解說寺中規矩並非有意拒絕二女入寺。

  陳紫雲眨眨睛眼,笑道:“在九華山排雲嶺你對我們提出保證,所以我和玲妹妹才敢同來,現在你不替我們說話,反替少林寺申辯護。”

  老和尚還未來及答話,程玉玲又接道:“嵩山少林寺天下聞名。我們到了寺門口不能進去,你想想那該有多麼難過,不管怎麼樣,我們非得入寺去看看不可。”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40:23

九十六

  紫雲和玉玲一唱一和,老和尚被弄的束手無策,他鬥不過二女兩張利口,只有早些開溜。

  悟性走後不久,兩個小沙彌手捧飯菜送入廂房,雖是全素,但卻味美可口。二女吃完飯後暗中商量,決定夜間要入少林寺本院一探。

  半天時間轉眼就過,天色剛入夜,二女就閉目安息,到了二更左右,陳紫雲首先躍起,程玉玲也跟著翻下床,兩個人都換上一身玄色勁裝,佩上寶劍。再看床上的孝燕,睡的正甜。玉玲皺皺眉頭,道:“姊姊,孩子怎麼辦呢?帶著他礙手礙腳,不帶他我又不放心。”

  紫雲怔了半晌,答不上話,因為夜入少林寺,勢必要受寺中群僧攔截,帶孩子實在危險,不帶他更是不成,二女相對忖思,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妥善辦法。

  陳紫雲嘆口氣,道:“帶他吧!如果攔擊我們的和尚當真是高手,那就不要硬闖,免得傷了孩子。”

  玉玲恨著聲道:“他倒舒服極了,什麼事也不管,一個到人家寺裡作客,要是他把孩子帶去,我們不是可以放開手鬥鬥攔擊我們的和尚嗎?”話剛落口,突然後窗一響,躍進來勁裝佩劍的俞劍英,笑著接道:“別罵,別罵,我是專門來替你們看孩子的。”

  玉玲白了他一眼,一拉紫雲道:“姊姊不要理他啦,咱們走吧!”

  兩人剛到窗下,突覺背後微風颯然,劍英一手一個,拉著了二女玉腕,說道:“少林寺中僧侶們,武功不可輕視,兩位姊姊千萬要小心才是,如果遇勁敵攔擊,最好不要強往裡闖,有我義父隨同來此,料他們還不至於真敢對兩位姊姊下什麼毒手,見機而為,免得吃虧。”

  二女聽他言詞之間,充滿關懷愛惜,不覺心中一暢,相視一笑,掙扎玉腕,躍出窗去。

  二女輕功,均已達上乘境界,施展開如兩道流矢並飛,外院距本院不過有兩三里距離,那還不是瞬息工夫即到。

  兩女到牆外後,雙雙停住腳步。陳紫雲回頭低聲對玉玲道:“少林寺中號稱天下武術發祥之地,廟裡和尚武功,當然不會很差,我們夜入寺院,已經觸怒了人家不准婦人女子入寺的忌諱,自然他們要出全力攔截,我們不要離得大遠,以便彼此有個接應。”

  玉玲點著頭笑道:“我跟著姊姊,一步也不離開就是。”

  紫雲微微一笑,縱身躍上圍牆,雙足剛剛站好,驀聞暗影處一聲大喝道:“什麼人敢夤夜闖寺?”

  就在那喝問之聲響起的同時,程玉玲也躍上圍牆,嬌笑一聲,接道:“陳紫雲、程玉玲久慕貴寺之名,今晚特來拜謁。”說完,回頭又對紫雲笑道:“姊姊,讓小妹為你開路吧!”

  陳姑娘一點頭,程玉玲自圍牆上騰躍而下。

  暗影中又響起一聲大喝道:“恕敝寺黑夜中不迎貴客,兩位請早些止步,再要莊裡闖,就不要怪我們開罪了。”

  程玉玲躍下圍牆後,接道:“我們兩姊妹跋涉千里而來,要不入貴寺見識見識,實在是抱憾的很。”答著話,又向前一個飛躍,深入一丈六七尺遠。

  只聽兩聲大喝,道:“兩位再不停步,貧僧等不得不出手截擊了。”一語甫畢,颯颯風聲響處,兩個身穿青色僧裝的和尚,手橫禪杖,攔住去路。

  程玉玲翻腕抽出寶劍,笑道:“兩位大師一定要截攔我們,恕我程玉玲放肆硬闖了。”話剛落,玉腕揮動,寶劍左刺右點,一招“神龍搖尾”分攻兩人。兩僧見玉玲出手劍路,不覺心頭一震,雙杖並舉,猛向玉玲劍上碰去。

  程姑娘嬌笑一聲,玉腕倏揮,劍擬打閃,讓開兩僧禪杖,疾向右面一僧前胸點去。

  這一招快如閃電奔雷,右面和尚想收禪杖封架,已自不及,只得向後躍退數尺。

  和尚快白燕兒比他更快,攻出劍勢,原式不收,嬌軀疾轉,長劍回掃,一招“風吹落葉”反向左邊一僧攻去。

  和尚禪杖“金針定海”向下一立,想架住玉玲寶劍,哪知姑娘劍到中途,突然斜著翻起,順手變一招“大鵬舒翼”橫斬中盤。

  和尚吃了一驚,翻身一躍,才讓開了玉玲一劍。

  白燕兒柳腰一長,人已躍進一丈多遠,闖過了二僧截擊。

  陳紫雲更是極快,趁二僧尚未會合攔路時,施出“八步趕蟬”輕功,緊隨玉玲,一掠而過,待兩僧再想出手截擊時,紫雲和玉玲已到了三丈外,二僧心知二女愈深入,攔擊二女之人,本領愈高強,當下也不追趕,望著二女背影,心頭泛起來無限的敬佩、驚奇。

  玉玲和紫雲闖過第一道攔後,繼續向寺中深入,這是第一進院子,足足有三四畝地大小,二女連著幾個縱躍,已到了二門前面。

  二門兩旁,都是密連的房間,紫雲柳腰微挫,全身憑空而起,半空中一長身,人如一片落葉輕飄飄落到了屋面上,身法輕靈至極。

  屋面上隱藏著幾個準備攔截的和尚,都看得十分佩服,程玉玲跟蹤躍上,但她比陳紫雲姑娘的身法,已是大有差別,陳紫雲縱空時,既不作態作勢,亦不見提氣用力,舉手投足間,人就飄風而起,神情飄逸,若無其事。

  至於程姑娘的輕功造詣,看上去並不比陳姑娘差,縱躍亦極快速,竄高跑遠,比起陳紫雲不低亦不慢,但她卻沒有雲姊姊那份悠閒的神態。

  兩女剛剛落在屋面上,隱在屋上準備攔阻二女的四個和尚,一齊由暗影中縱了出來,一字橫排,攔住了二女去路。二個手橫禪杖,兩個手提戒刀。

  陳紫雲冷笑一聲轉臉對玉玲道:“不要和他們鬥口磨牙,我們闖過去就是。”說罷,當先出手,振腕一劍“金剛掣尾”,橫向二個手握戒刀的和尚掃去。

  這四惜都是達摩院中,選出來的和尚,每人都有十四五年以上功候,禪杖戒刀,施展開有如狂風驟雨,一時間竟把二女攔擋住,衝不過去。

  打了四五個回合,陳紫雲發起急來,因為攔擊她們的和尚,還不知有多少道佈置,如果像這樣打下去,打到天亮,也難衝到寺中大殿。

  想一想,姑娘心頭冒起來了萬丈怒火,嬌叱一聲,劍法忽變,剎那間精芒電掣,寒光飛繞,三合後,己不見姑娘人影,但見一圈白光盤旋飛舞於兩柄戒刀之間。

  這是陳姑娘最精熟的越女劍法,以輕靈迅快克敵,果然不到十合,已把一個和尚手中戒刀逼落,隨手又攻兩劍,把另一僧逼下屋面。

  程玉玲見雲姊姊得了手,不由芳心大急,哪裡還顧到什麼利害,劍勢一變,連施三絕招,這三劍都是太極劍式三十六招中的三記絕學,兩個和尚哪裡還能封架得住,一僧被削去一片衣袖,一僧被劃破胸前僧衣,而且傷及皮膚,鮮血汩汩流出。

  白燕兒一咬牙,又接連演出了一招“江河倒瀉”綿綿劍勢,猶如江河堤潰。

  二僧只覺劍光如山當頭壓下,只得雙雙退下屋面。

  程玉玲逼退了兩個和尚後,轉眼看雲姊姊等候旁側,兩人一同縱起,聯袂向前飛去。

  闖過了二門屋面攔截,當前又是一進院子,二進院,比一進院小了很多,院中種著千竿翠竹,經人工修排的十分整齊。

  陳紫雲當先躍下屋面,雙腳剛落實地,驀聞金刀劈風之聲,三點寒芒,由那竹林中激射打到。

  陳姑娘矯叱一聲,手中劍舞起幹朵銀花,但聽幾聲金鐵交響,三粒佛門項珠,盡被姑娘寶劍打落。

  只聽那翠竹林中一聲大笑,道:“靈虛上人女弟子,果然不凡,再接老衲幾顆佛門項珠試試。”話音甫落,只聞嗤嗤數聲連響,五點耀目寒星,自翠竹林中襲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40:35

九十七

  這次手法較上次威力大了不少,冷芒破空,帶著五股寒風。

  姑娘心頭一震,暗道:“好大的腕力,少林寺的和尚,的確是不可輕視。”振腕揮劍,劍化一片繞身銀虹,五粒項珠又被陳紫雲寶刀擊落,但陳姑娘只覺手腕一麻,正待揮劍護身衝入林中,突又聞笑聲起,一串寒芒接連飛出。

  這一次,對方已不再留情,手法利害至極,十餘粒項珠排成一串,綿綿不絕打到。

  陳紫雲心頭火起,手揮寶劍,迎接暗器,姑娘實有一股狠勁,硬是揮劍擊擋,不肯閃避。但聽鏘鏘之聲不絕,一串串火星飛起,十餘粒項珠,仍被她完全擊落。

  竹林中又響起一聲長笑,道:“女施主果然了不得,老衲佩服極了。”

  聲音逐漸遠去,人似是已由林中退走。

  陳紫雲看手中一口百煉精鋼寶劍,已是痕跡斑斑,被打了數處缺口。

  二女繼續向前面走了一陣,已快出那片翠竹林,抬頭看去,第一重大殿只剩下了四五丈距離,殿裡面高燒著四支紅燭,照得十分明亮。

  玉玲走在紫雲身後邊,到了竹林將近之際,搶一步和雲姊姊走個並肩,笑道:“姊姊,難道他們就只有這三道攔擊嗎……”話還未完,只聽微風颯然,竹林盡處,出現了兩個老和尚。

  二女停住步,抬頭打量攔路僧人,竟是白天隨百拙迎接幾人的監院五老之二。

  陳紫雲手領劍訣,躬身笑道:“晚輩們心慕貴寺,故不惜觸犯貴寺戒律,夤夜探寺,兩位大師父請恕晚輩狂妄之罪。”

  兩個老和尚的臉色,本來十分準看,聽完陳紫雲幾句話,漸漸的和緩下來,同時微微一笑,卻是不答紫雲的話,兩柄佛門方便鏟一橫,擋住去路。

  程玉玲看了兩僧手中的兵刃後,不覺心中嚇了一跳。

  因為那方便鏟是一種極重的兵刃,二僧所用,更較一般為大,鏟頭大如輪月,寒光耀目,鏟身鴨蛋粗細,從頭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長。

  這兩個和尚,正是監院五老中的悟靜、悟法兩人,不但在少林寺中地位很高,而且武功亦有獨特的造詣,少林派武學,大都是走剛猛的路子,悟靜、悟法更是天生神力,所以他們用的方便鏟,都是特別定製,每一柄重達六十斤以上,紫雲和玉玲用的寶劍都是輕兵刃,而且長不過二尺八寸,真要動手,兵刃上先吃大虧。

  二僧橫鏟攔住了兩女去路,卻是一語不發,相持了好一陣工夫,紫雲逐漸不耐起來,望了玉玲一眼,示意他準備動手。自己一領劍訣先把門戶封住,笑道:“兩位大師父不肯成全晚輩們觀光貴寺的心願,請恕我姊妹放肆硬闖了。”

  兩個和尚仍然是不答一句話,紫雲火起,振腕一劍,向悟靜刺去。

  悟靜早已蓄勢相待,方便鏟猛的向外一推,橫擊紫雲寶劍。

  紫雲倏沉玉腕,劍化“金絲纏腕”,方便鏟滑下,用貼字決,把和尚方便鏟逼住。

  這一就勢制敵,逼得老和尚向後退了兩步。

  悟靜想不到紫雲出手竟是這等凌厲,登時怒火千丈,大吼一聲,運足腕力一彈,把紫雲貼在鏟身的寶劍震開,揮動方便鏟,呼的一招“橫掃千軍”擊去。

  這一招橫打,威力奇大,鏟頭上寒光閃閃,捲著一股風襲到。

  紫雲第一次和用這種重兵刀的人交手,看勁風凌厲,威勢無匹,不覺嚇得心裡一跳,仰身一竄,退出去一丈多遠。

  悟靜方便鏟一揚,第二招“泰山壓頂”,當頭壓下,紫雲閃身一讓,振劍還攻,她擔心手中寶劍震飛,處處讓避鏟鋒。

  動手五六個回合,紫雲逐漸的恢復了鎮靜,寶劍展開,和悟靜奪制先機。

  那邊程玉玲也和紫雲一樣,初交手時,被悟法長大兵刃的威力先聲所奪,鬧得手忙腳亂,打了幾合後,漸漸地沉住了氣,以輕靈的劍招身法,和悟法搶攻。

  兩支寶劍,化成了兩道銀虹,投入兩僧的鏟風光影之中,森森寒氣,逼人冷風,只震得一片翠竹嗦嗦作響。

  激鬥到十五個回合,二女精神倍長,劍光霍霍,攻勢越來越猛,劍招愈打愈奇。

  兩個老和尚久戰二女不下,心中本就有點發急,見二女愈戰愈勇,更是驚奇萬分,一面打一面暗道:二個女娃兒的年齡,都只不過二十左右,不要說敗在兩女手中了,就是讓兩人衝過去,面子就掛不住。

  二僧一樣心意,不約而同的,各發一聲輕嘯,同時搶攻兩招,把紫雲和玉玲逼開,縱身一躍,合在一起,雙鏟合壁,威力陡增,剎那間鏟影如山,當頭向二女罩下。

  紫雲嬌笑一聲,招呼五玲道:“他們雙鏟合壁,我們也正好試試那兩儀劍法威力如何?

  玉玲揮劍急施一招“迴風舞柳”,一封繞身鏟光,寶劍反手一點,已和紫雲的劍招合上。

  二女雙劍聯手,施展開兩儀劍法,兩個老和尚驟然被逼落下風,只覺二女雙劍吞吐如風,而且每一劍攻所必救,兩三個照面,已鬧得手忙腳亂起來,不要說還攻了,單是招架,已覺來不及了。

  要知道這兩儀劍法,是靈虛上人由五行生剋中體會出來的劍術,窮盡了武術的變化,滲入了五行生剋之妙,雙劍相輔相成,奇妙無窮。

  悟靜悟法,又勉強支撐了五六個回合,只鬧得汗水兒透濕了肥大的僧衣,這還是二女劍下留情,凡是殺著,點到就收,兩個老和尚才算沒有傷在劍下。

  紫雲見二僧敗象畢露,不願再逼出人命,嬌叱一聲,劍化“長虹經天”,人隨劍走,逼開二僧方便鏟,衝過去一丈多遠。

  兩儀劍法,招招相應,陳姑娘劍勢一變,衝過二僧攔截,程玉玲緊隨著劍施“風捲殘雲”,凌厲劍風,真似無際大海中湧起千丈巨浪,兩僧只覺劍光耀眼,招架無從,只得雙雙閃身讓避,白燕兒趁勢一個縱躍,追落到紫雲身側。

  二女也想不到那兩儀劍法,竟有這等威力,不覺相對一笑,回頭看兩個老和尚時,卻橫著方便鏟出神發愣。

  白燕兒微笑著道:“武林中稱師父為當今第一奇人,依我看何至當今之世,恐怕曠古絕後,再也無人能比上他老人家縱橫的才氣了。”

  二女快步前進,這裡景物卻很幽雅,松柏夾道,滿種花樹,踏進院子,就聞到一陣陣撲鼻花香。玉玲手橫寶劍,當先開路,走完那松柏夾道,當前現出七層石級,抬頭望去,只見石圾上面一片青磚砌成的平台,約有一畝大小,平台上一座聳立巨屋,正是少林寺中的第二重大殿。

  殿門口垂著兩盞宮燈,殿裡面卻黑沉沉的,未點燈火,玉玲款步移上七層石級,紫雲也接踵而上,兩女剛踏上平台,突聞一陣颯颯風響,大殿裡面,躍出來三個和尚,正中一人,手橫禪杖,左右二僧,手中各執兩柄練銀戒刀,這三僧二女也都見面,正是監院五老的悟仁、悟義、悟道。

  悟仁微微一笑,道:“兩位女英雄真個不凡,貧僧等已奉命侍候多時了。”他口中雖然說的輕鬆,但心中對二女連闖數道截擊,甚是詫異。

  紫雲橫劍答道:“三位老前輩,定是奉命截攔晚輩姊妹了,事已至此,晚輩姊妹除心覺惶愧之外,已無法再作解釋,三位請恕我姊妹放肆無禮了。”說完,寶劍一招“笑指天南”,直向悟仁刺去。

  老和尚禪杖橫掄,硬架寶劍,紫雲沉玉豌,劍變“罡風掃葉”,悟仁心頭一震,暗想:“靈虛上人號稱當今第一奇人,看來果然不錯,這女娃兒出手劍勢好快。”

  當下急收禪杖,向後一躍,讓開紫雲劍勢,當頭一杖“雪花蓋頂”劈下。

  老和尚手中撣杖重達五十斤以上,這一杖力道奇猛無比!陳姑娘自不敢硬接硬架,嬌軀疾轉,閃開和尚禪杖,欺身直入,劍化“雲龍三現”,轉眼間劈刺出三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40:45

九十八

  悟仁被姑娘三劍快攻,又被逼退數步,登時怒火衝心,大喝一聲,禪杖突然演絕學“達法摩”杖法,但見杖影翻滾,排山倒海般,直攻過來,

  紫雲也展開越女劍法,以快速輕靈的劍招,和悟仁搶攻。

  玉玲一側觀陣,看兩人杖飛劍舞,一時間很難分出勝負,看一陣,再難忍耐,嬌叱一聲,振劍而上。

  玉玲一動手,悟義、悟道,也同時出手,四柄戒刀卷雲飛雪,聯手攔擊。

  白燕兒嬌笑一聲,出手“八方風雨”閃閃寒光,分襲二僧。

  悟義雙刀交又出手“日月爭輝”,架住了玉玲寶劍,悟道卻趁勢揮刀搶攻,左手刀“毒蟒出洞”,指攻玉玲前胸,右手一招“橫掃千軍”橫斷中盤。

  兩僧一封兵刃,一攻敵人,配合的極為巧妙,玉玲不得不讓人先機,用力抽劍,仰身向後躍退。

  二僧借勢追襲,四柄戒刀電奔劈去。

  程玉玲一著失機,立陷危境,這就逼得她不得不出殺手解救。身子還未挺起,手中寶劍突演絕學,一招“雲霧金光”,劍化一道繞身銀虹,盪開四柄戒刀後,借勢吐劍還擊。

  二僧見玉玲還未挺起,就一劍封開戒刀劈刺,不覺微微一怔,就這一怔之勢,玉玲劍勢已到,寒光掠胸掃過,劃破了悟道肥大僧衣,幸好程姑娘入寺時,受紫雲一番告誠,因此她不敢傷人,要不然,這一劍老和尚就得當場重傷。

  程玉玲一劍劃破了悟道僧衣,把他逼退數尺,接著一躍而起全身凌空,反手又一招“仙鶴戲水”,劍尖銀芒顫動,指向了悟義頂門。

  這一劍妙在出手快捷,令人防架不要,躍起身子後,反手回攻,更是出敵意外,老和尚再想舉刀封架,哪裡還來得及,逼得他縱身後退,避開八尺。

  程玉玲嬌笑一聲,施出“八步登空”輕功絕技,人如宵飛蝙蝠,躍飛到二層大殿門邊。

  再說紫雲久戰悟仁不下,側目看玉玲已打敗二僧衝到大殿門口,手橫寶劍等她。

  這就逗得紫雲心中有點發起急來。嬌叱一聲,劍法突變,施出“太極三十六劍式”中,兩招絕學,劍聚一片銀光,當頭向悟仁壓下。

  老和尚只覺銀虹耀目,四面八方都成了紫雲的寶劍攻到,感到招架無從,只有向旁一讓,待銀光斂時,陳紫雲已從他身側飛過。

  三僧望著並立在殿門口紫雲玉玲發呆,二女卻對著三僧一笑翻身入殿。

  除了殿門旁掛的兩盞垂蘇宮幻燈之外,殿中卻是一片漆黑,程玉玲伸手入懷,取出來千里火筒晃燃,慢慢地走到供案前面,點燃神案上兩盞長生燈,緩步瀏覽殿中風光。只見畫粱雕棟,金碧輝煌,這座大殿比起第一重規模還要大些,看完了殿中景物,陳紫雲搖搖頭笑道:“少林寺名聞天下,其實還不是和別的寺院一樣,除了大殿大屋和尚眾多以外,我再也看不出新奇的地方?”

  玉玲笑道:“少林寺所以能名聞天下,主要是羅漢堂,和藏經閣兩個地方,據說那羅漢堂中有一十八尊羅漢,都是用珍木和精鋼由巧工製成,腹藏機簧,可以自行轉動和人動手,少林寺藝滿出師弟子,都必需打過羅漢堂才能離寺,藏經閣珍藏著少林派七十二種絕學秘籍,那是少林寺防守最嚴密的所在。

  陳紫雲雖然十分神往,但她為人極是持重,想了一陣,答道:“我們既然冒違人家寺中戒律入寺,要是就這樣看幾座大殿退走,大覺無味,但如當真硬闖入人家機要所在,實在又覺愧憾,早知如此,不來也罷!”

  玉玲望著紫雲點點頭,道:“姊姊說得不錯,我們和人家素無過節,自不好闖入人家劃為禁地的藏經閣,不過,我想那羅漢堂我們不妨去去,少林寺藝滿弟子,都能夠入羅漢堂一試功力成就,我們去看看,料想那也沒有多大關係?”

  紫雲究竟還未脫少女心性,聽完玉玲的話,再也忍耐不住,笑道:“好吧!我們就到羅漢堂去觀光一下,但那藏經閣,可是萬萬不能去得!”

  玉玲嫣然一笑,遙空兩掌,把兩盞長生燈撲熄,和紫雲雙雙退出大殿。

  那悟仁、悟義、悟道三僧,仍然在大殿前平台上面站著。六道眼神齊注著二女行動,不過他們並不過問、攔阻。

  二女又繞過二層大殿,向後走去,這二重殿景物,又自不同,只見兩邊都是密連房舍,中間一道四五尺的大路,路由磚鋪成,兩邊栽著矮松,那矮松都經人工修剪的十分整齊。

  走約半裡左右,眼前突然分成了三個叉道,紫雲停步問玉玲道:“這三條叉路,你知道哪一條是通往羅漢堂的?我們要走錯了,怎麼辦呢?”

  玉玲窮目搜望,見前面重重只是房屋,哪條路通往羅漢堂,實在無法分辨,陳姑娘這一問,問的她半晌答不出話。

  這當兒,突然聞得幾聲長嘯傳來,接著身後又傳來幾聲鐘響,紫雲心中一動,道:“妹妹,這鐘聲是不是人家招集門下弟子要集中全力對付我們。”

  玉玲還未及答話,突聞一聲宏亮的大笑由遠而近,瞬息已到二女前數尺所在。

  紫雲定神望去,見來人正是少林寺達摩院的主持洪禪上人,肩橫禪杖,大袖飄飄,望著二女笑道:“兩位女俠劍術真個超絕,本寺中監院五老,竟都攔擋不住,貧僧自不量力,想見識見識兩位的高明劍法。”

  紫雲知此刻推讓謙遜,都是白費時間,一順寶劍,答道:“老禪師既肯賜教,晚輩自當遵命奉陪。”

  洪禪上人一掄肩上禪杖笑道:“兩位女俠請一齊上吧!”

  紫雲聽他口氣狂妄,心中有氣,冷笑一聲道:“如果我們姊妹雙劍聯攻,只恐怕老禪師難以支撐十個回合……”

  紫雲話未說完,洪禪上人已接口道:“那倒未必見得!就是令師靈虛道長親來,貧僧還自信能和他對拆個百十來招,兩位請動手啦。”

  紫雲柳眉一豎,回頭對玉玲道:“妹妹快來,這位老禪師不願和我一人動手,執意要我們雙劍合攻,再要推辭,人家恐怕反怪咱們不識抬舉了。”

  玉玲笑應一聲,躍到和尚面前,笑道:“你不信我姊姊講的話?到時候悔恨已遲,十合內你是必敗無疑。”說著笑著,躍起來一劍劈去。

  洪禪上人自負武學在少林寺中是第一高手,哪會把二女放到眼裡,隨手一杖,向玉玲劍上砸去。

  程姑娘劍勢一引一撥,已把洪禪上人的禪杖封到外門,玉腕疾轉,劍勢突變,但見銀星流動,當頭罩下。

  洪禪上人心頭一驚,才知道靈虛上人之名果非虛傳,二女確實不可輕敵,想收杖封架,已自不及,只得仰身向後一個倒翻,肥大僧袍捲風,躍退一丈多遠。

  哪知他身子剛剛挺起,雙腳還未站穩,只覺眼前銀虹閃動,耳際聽得陳紫雲的嬌笑聲,道:“老師父承讓了,留心你項上的佛門素珠。”

  但聽一聲嗆啷輕響過處,洪禪上人項上的素珠,被紫雲寶劍劈碎一粒,總算陳姑娘手下留情,未把素珠紅線挑斷,只把其中一粒劈碎而已,不過,紫雲恨他剛才出口藐視恩師,因此,劍劈素珠之後,順手用劍尖又把他左肩的僧衣挑破。

  洪禪上人一生中從未吃過這等苦頭,不禁又驚又急,竟忘記了揮禪枚攻敵,呆了一呆,再定神看時,只見二女聯肩並立,橫劍微笑,神態極是閒逸。

  看二女神態悠閒情,憋得洪禪上人怒火千丈,把一腔驚急,盡化仇恨,猛的一聲大吼,禪杖橫掄,風起五步,一招“力掃五嶽”平向二女中盤掃去。

  二女同時拔身縱起,讓開洪禪上人的一杖橫掃,紫雲劍演“探臂引龍”,身子懸空,劍尖寒芒,指向洪禪上人頂門。玉玲嬌軀側飛,寶劍回掃,劈斬和尚右臂,雙劍並出,一齊襲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9 11:40:55

九十九

  洪禪上人疾退兩步,雙足一頓,身子也凌空而起,手中禪杖一招“盤龍飛舞”,捲著勁風,猛向陳紫雲掃去。

  這一招,是少林寺中十八羅漢杖中一記絕學,紫雲身懸半空,無處借力,匆忙中一咬牙,寶劍迎向洪禪上人疾掃來的禪杖迎去。

  老和尚剛才被紫雲劈碎素珠,挑破僧衣的餘怒未息,看姑娘竟以手中寶劍,硬架禪杖,不由冷笑一聲,心說:狂妄的丫頭,你這是找死。手上一加勁,杖勢愈發迅猛。

  哪知紫雲早有準備,功行右臂,力透劍尖,寶劍一接觸到洪禪上人禪杖時,立時借力彈出,連人帶劍,飛了兩丈多高,落到四丈以外。

  程玉玲見雲姊姊在疾勁杖風中飛了起來,誤認為陳紫雲被人禪杖掃中,只得啊呀一聲驚叫,急向紫雲撲去。

  陳紫雲左掌疾出,接著程玉玲飛來嬌軀,笑道:“你叫什麼?我又沒有受傷。”

  玉玲定定神,眨眨眼睛,道:“啊喲!我的姊姊你可把我的魂嚇飛啦。”

  紫雲搖搖頭道:“這個老和尚比那監院五老厲害多了……”陳姑娘話未完,洪禪上人已揮杖攻到。

  玉玲嬌軀一晃,閃開數尺,已和紫雲取了兩儀劍法合擊之勢,喝道:“要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認為我們就打不過你了?”劍隨聲後,振腕劈去。

  兩劍合壁,威力突增,剎那間,劍氣漫空,勢若山崩。洪禪上人接了二女四五招,已鬧的險象環生,只感對方攻來劍招奇詭異常,招招出乎意料之外,左攔右架,怎麼也封不住二女凌厲的攻勢。

  六七合後,老和尚已被迫得頂門汗水如雨,正想盪開二女繞身劍光,突出圍困,可是玉玲已施出絕招,嬌叱聲中,銀虹凌空而下,直逼到前胸要穴。

  洪禪上人吃了一驚,鐵禪杖“怒龍翻江”,迎空掃去,竟存心拚個兩敗俱傷。

  哪知他禪杖剛剛迎掃出手,突聽得紫雲喝道:“你當真不要命了麼。”老和尚只覺手腕一涼,陳紫雲寶劍已平壓住他握杖右腕,如非姑娘心存仁厚,洪禪上人早已濺血斷腕。

  就在紫雲劍勢逼住他禪枚不能出手的同時,玉玲寶劍也掠著他前胸掃過,但卻絲毫未傷著他。

  二女同時收劍向後躍退,洪禪上人已是面紅耳赤,撒手丟杖,仰臉望天,長長嘆息一聲,道:“武林中傳說靈虛道長,為當今第一奇人,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承蒙兩位姑娘手下留情,但老僧已無顏再見天下豪傑,空負五十年日夕苦學,有何顏再偷生人世。”說罷,舉右手猛向自己天靈穴上擊去。

  紫雲、玉玲萬萬沒有想到這老和尚會有這樣大的火氣,竟要自碎要穴而死,雙雙驚了一驚,待要救援,已自不及,眼看洪禪上人掌勢就要擊中自己天靈穴上,突聽得一聲嗤的輕響,老和尚只感右肘一麻,勁力頓失,手臂再也舉不起來。定神看去,只見二女分站兩側,此外再無旁人。

  這就又使得洪撣上人怒火千丈,厲聲對二女叱道:“逼人豈可過甚,你們這等羞辱老衲,可不要怪我和你們拚命。”

  紫雲收了寶劍,斂衽一禮,正色答道:“老前輩功力修為,實在比晚輩姊妹們深厚很多,再說我們兩姊妹打你一個,勝了也不算光榮,老前輩敗在無法架我們奇詭的劍招,要知我們用的劍術,是我們恩師半生心血研悟創出的奇學,我們仗以求得幸勝,何疑是師父親身臨敵,要是憑真功實力,我們再加上兩個人,也不是老前輩的敵手,假如老前輩因此含羞自絕,不覺著太不值得嗎?”

  洪禪上人聽紫雲一席話不但合情入理,而且察顏觀色,看她言出衷誠,長嘆一聲,道:“兩位姑娘小小年紀有此大量,老衲慚愧極了,二位請過吧。”說罷,向旁邊一閃。

  紫雲、玉玲又雙雙躬身,對洪禪上人一禮,向後闖去。

  這當兒,又是一陣急促的鐘聲,從前面飄傳而來。

  紫雲停住步,凝神聽那鐘聲,連續九聲後始歸沉寂,皺皺眉頭,似想問玉玲什麼,但還未說出口,又繼續向前走去。

  程玉玲也似想和雲姊姊說話,但見紫雲又繼續向前趕路,也就把到口邊的話又嚥回肚子裡去。

  二女又往前走一段路,轉了兩個彎,眼前景色突然一變,只見八個灰袍中年僧人,手中各捧著一支禪杖,攔住去路,一見二女後霍然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路來。一個個肅容而立,既不像迎接二女,也不似攔阻二女去路,這就使紫雲和玉玲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一時間進不是,退不是,也站那兒發起呆來。

  陳姑娘怔了一陣子神,抬頭望去,只見八僧後面是一座閣樓,閣樓四周經人工開闢了一道八九尺寬的河溝,引山泉把河溝灌滿,只聽水聲淙淙,景物異常清幽。一道紅漆木橋,連通兩岸,閣樓上燈光滿窗,似是住的有人。

  突然間,陳紫雲目光觸到了閣樓前一塊金字匾額,那上寫著藏經閣三個大字。

  陳紫雲心頭一跳,叫道:“妹妹,我們走錯路了,怎麼會跑到了藏經閣來呢?”

  玉玲點點頭,低聲答道:“不錯,我們趕快退回去吧!”白燕兒一語甫畢,驀聞得呀然一聲大響,藏經閣兩扇鐵葉包的紅漆大門忽的大開,四個小沙彌手提著氣死風燈,導引著少林寺掌門人,百拙大師緩步而出。

  百拙大師剛剛踏上木橋,“藏經閣”兩扇門又突然閉上。

  百拙大師緩步渡過木橋,肥大的僧袍衣袂,在夜風飄蕩著,肅穆中透著和藹,慢慢地走到了二女面前,八僧一個個合掌作禮迎拜。

  陳紫雲不覺也動了敬仰之心,襝衽一禮,說道:“晚輩們久慕貴寺莊嚴,因而渴望一遊,冒犯貴寺中戒律,實感慚愧的很,誤入‘藏經閣’更是惶惶難安。”

  百拙大師笑道:“名人高足,果然不錯,兩位女英雄算得巾幗奇傑,闖過本寺監院五老攔截,又力敗達摩院中主持,這是少林寺數百年從未有過之事。”

  紫雲笑道:“幾位老前輩都是故意相讓,因而晚輩們才得闖過重重攔截。”

  百拙合掌喧了一聲佛號,笑道:“年輕人勝而不驕,實在難得……”百拙話未完,驀聞又一陣急急的鐘聲傳來,一響數應,剎那全寺院到處鐘鳴。

  百拙大師聽得大作鐘聲後,臉上顏色突變,四個小沙彌以及那八個灰袍僧人,神情都忽的緊張起來,紫雲和玉玲也感覺到事非尋常,因為那滿寺急促的鐘聲,聽上去十分混亂,如非有特別重大的事故,決不會如此散亂無章。

  果然百拙大師十分嚴肅地望了二女一眼,問道:“二位女英雄是否還約有人同來。”

  紫雲搖搖頭,答道:“除了晚輩倆姊妹之外,並無邀人同來。”語甫畢,突見一條人影,似電閃奔來,到了百拙大師數尺處停住,合掌躬身,稟道:“寺外突來強敵,已闖過三道伏卡,到了寺外,弟子已恭請監院幾位長老,到寺外攔截……”

  來人是一個中年僧人,青色僧袍,斜背戒刀,他話還未說話,百拙大師已截住他的話,問道:“來的是些什麼麼樣子人物?”

  那中年僧人,又合掌稟道:“弟子據兩個衛守寺外松林的受傷師弟面告說,來人似乎不少,俗、道、男、女都有,而且大都身懷絕技,出手異常狠辣,他們和人交手不到三合就受了傷,故對敵勢未能十分明了。恐怕本寺派守在寺外之三道伏卡的弟子,大部分都遭了毒手。”

  百拙聽完話,只氣得慈眉倒豎,望了二女一眼,吩咐身旁四個小沙彌,道:“你們快些分傳我口諭,要達摩院,及監院沒有職司弟子全部到寺外拒敵,如有職司弟子,無論如何都要堅守崗位,不管來人下手如何毒辣,都不得擅自撤離。”

  四個小沙彌,各應一聲,立時飛奔而去,百拙大師又望著二女,問道:“二位女英雄請恕老衲無法再領教超絕劍術了。”說完,又回頭吩咐兩側八僧,道:“你們協助衛守藏經閣,不管什麼人,只要圖闖藏經閣格殺勿論。”

  八僧合掌應命,一齊躍退到橋邊,八支禪杖橫舉,十六道眼神齊注二女。

  百拙大師吩咐八僧後,卻向前殿奔去。

  紫雲轉臉低聲對玉玲道:“壓境強敵,可能就是九華山所聚群魔,咱們不能坐視不管,快些到寺外去,助少林寺一臂之力。”

  玉玲點點頭,二女聯袂飛起,跟在百拙大師身後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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