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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耳東兔子 -【他從火光中走來】《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9 23:48:24     標題: 耳東兔子 -【他從火光中走來】《全文完》

他從火光中走來 作者:耳東兔子

內容簡介】:

  1、十六歲的南初家中失火,她被困在房間裡,迷糊之間,看到一個男人,身穿制服,從火光中走來。

  2、南初作為女一主演的《炮轟前男友》即將上映,一日,她在參加一檔綜藝節目宣傳時輸了遊戲,懲罰內容是給前男友打個電話,南初打給了林陸驍。

  全場矚目,屏息等候那邊的人接電話時。

  嘟嘟嘟,響過三聲,被人掛了。

  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殉難者的生命。——南初

  我的命是國家的,但我的心是她的。——林陸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9 23:56:15

第一章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金剛經》

  +++++

  天快亮時,南初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屋內沒有開燈,窗簾緊閉,漆黑一片,她撐著身子靠坐在床頭,伸手去摸床頭的煙和打火機。

  「呲」一聲,黑暗中亮起火苗,很快滅了,煙霧彌散,指尖星火忽明忽滅。

  南初抽著煙,眯著眼,在思考。

  過一會兒,她撈起床頭的手機,飛快按下幾個字。

  「我又夢見他了。」

  淩晨四點半,那邊回得很快,「夢見他做什麼呢?」

  「做愛。」南初回。

  「別想太多,你只是發春了,需要個男人。」

  南初平靜看完,對著電話罵了句你妹,把手機丟一邊,靠著床頭闔上眼,開始回想夢裡的場景。

  男人赤身裸體,古銅色的皮膚,肌肉賁張,線條流暢,板寸,極黑的短髮,還有那雙看似不著痕跡、深邃的雙眼。

  ……

  六點十分,經紀人沈光宗帶著助理進來,「起來化妝。」

  南初下床,彎腰找拖鞋,沈光宗給她踢過來一隻,說:「今天要進組,等會讓西顧給你收拾東西。」

  說話間,推了一個小姑娘到她面前。

  南初邊穿鞋邊眯眼打量,面孔生疏,懶洋洋道:「新來的?」

  南初原先是模特,年初被嘉禾簽下,名氣倒不大,身邊的助理已經換了三四個了,不知道是前幾個助理跟南初八字不合,還是南初這人難相處。

  「實習助理兼化妝師。」

  沈光宗這仨月啥事兒都沒幹,光顧著給她找助理了,這事兒提起來就來氣,翻著白眼兒警告:「麻煩你好好跟人家相處,行嗎?」

  助理兼化妝師,畢竟上哪兒也找不著那麼便宜的事兒了。

  南初聳肩,盯著小姑娘看了會兒,齊劉海兒,娃娃衫小短裙,友好地問:「你多大?」

  「二十一。」

  「叫什麼?」

  「西顧。」小姑娘一一如實作答。

  南初挑眉,「有男朋友沒?」

  西顧一愣,沒想到她這麼直接,「還……沒。」

  「長得可真小。」小姑娘還挺內向,一誇就臉紅,南初捏了下她的臉,「去吧。」

  西顧禁不住調戲,紅著臉跑開。

  沈光宗打完電話轉過身,瞧見這幕,以為南初又幹什麼壞事兒了,粗著脖子吼:「這可是韓總親自給你找的,氣跑老子真的不管你了!」

  南初攤手,「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

  西顧正在幫南初收拾行李,聽見了忙回頭說:「宗哥,南初姐姐挺好的。」

  南初沖她眨眨眼。

  小姑娘真禁不起調戲,不敢再看南初。

  「別人我不管,我只求你別總懟韓總,真把他惹急了,封殺你,你還混不混?」

  南初塗好口紅扔進化妝包裡,照了照鏡子,抿了兩口,「行啊。」

  清落乾脆的兩個字,沈光宗聽在心裡竟然直發毛。

  臨出門的時候,西顧拎著行李箱,南初忽然說:「等一下。」說完就折回房間,從床頭櫃抽了一包東西出來,讓西顧打開箱子,把東西塞進去。

  西顧捏著那包避孕套,一時不知道往哪兒塞,就聽頭頂一句,「塞旁邊那格裡。」

  西顧紅著臉照做,然後快速合上拉好箱子。

  南初這才滿意地說:「出發。」

  後來在車上,南初跟西顧解釋,「如果一個人把你拖進草叢裡強姦,在你逃脫不了的情況下,該怎麼辦?」

  「……」

  「遞一個安全套給他,比什麼都安全。」

  西顧:「……」

  進組三天,演員沒到齊,可連西顧都認識到了,這是一個相當不專業的劇組。

  場工永遠拿錯道具,攝影師的手永遠在抖,演員永遠記不住臺詞,導演永遠在喊卡。除了導演,其餘演員都是新人,所以磨合期難免會比別的劇組長一點。

  三天後,導演已經生無可戀地坐在攝影棚抽悶煙了。

  南初演女二,臺詞不多,沒戲的時候就坐在邊上看書。西顧接觸下來發現,南初這人其實並不難相處,她只是有點懶得去處理那點人際關係。

  組裡幾乎都是新人,大家忙著互相招呼,留微信加微博,南初最淡定,看看書打打遊戲。

  導演看來看去還是覺得這姑娘最舒心順眼,拍戲不拖遝,入戲也快,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就看看書修身養性。這年頭,心性這麼淡的姑娘真不多了。

  南初看的書很雜,什麼都有。

  一日,導演看見南初正在看《十日談》,在樹蔭旁坐下,「喜歡薄伽丘的小說?」

  導演是個正經、穩重的導演。

  南初看了眼導演,食指攆起書頁角,往後又翻了一頁,「挺好看的。」

  「對,薄伽丘的小說人性表現的很好,就比如這其中的第九個故事……」

  導演娓娓道來,也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剖析地十分透徹。

  南初聽完,「我看得淺。」

  「啊?」

  「主要看床戲。」

  「……」

  導演默默站起來。

  那表情宛如眼前開過一輛托馬斯小火車。

  西顧偶爾會聽見關於南初的閒話。

  「她沒爸。」

  「十八歲就緋聞男友滿天飛,騷得很。」

  「我那天還看見她跟導演在討論黃書。」

  而說這些閒話的人,轉頭又會跟南初露笑臉,就跟演戲一樣,導演一喊卡,表情立馬就收了,西顧沒想到,這些人在生活中,把演技運用如此自如。

  南初倒有些顯得格格不入。

  她從來不說人閒話,也不討論八卦,對世界冷漠。

  一如世界對她。

  這天,南初跟西顧正在樹蔭下閒聊,聊一半,沈光宗找過來:「小西,你過去幫那幾個女演員補一下妝。」

  西顧條件反射,「不要。」

  沈光宗嘶了聲,皺眉叉腰:「造反了?」

  西顧瞥了眼那邊幾個女演員,低下頭,不說話。

  南初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了?她們罵你了?」

  「沒。」

  「那就別耍小性子,過去幫她們補補。」

  西顧不肯:「組裡不是有化妝師嗎?」

  南初:「你給她們幫個忙。」

  西顧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南初又揉了揉她的頭髮:「聽話。」

  十分鐘後,西顧補完妝回來。

  「說吧,她們怎麼得罪你了?」南初端著咖啡喝。

  西顧在她身邊坐下,「她們在背後說你壞話。」

  咖啡差點噴出來,南初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笑:「小姑娘還挺仗義。」

  「你不在乎嗎?」

  她不甚在意,「為什麼要在乎?」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南初是真不在乎,眼神都是冷漠的。

  西顧覺得就連身後的陽光,都變得冷淡。

  「這世界上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閒事?」

  「西顧,你堵不上別人的嘴,那就捂住你自己的耳朵。」

  ……

  傍晚的時候,南初同公司的一個女演員,飾演本劇女三嚴黛,過敏了,臉上爆豆紅腫,跟導演哭訴,導演這幾天因為拍攝進度的問題,心裡本來就煩,一看這個又罷演,自然說不出什麼好話了:「亂七八糟吃什麼過敏了?要當演員還這麼不自覺。」

  嚴黛哭,「我啥都沒吃啊!」

  導演沒好氣:「那你幹什麼了?怎麼就你這樣?別人都不這樣?」

  嚴黛癟著嘴,倍覺委屈:「我下午就讓南初的助理給我補了一下妝而已,其他什麼都沒幹!」

  南初看了眼西顧,後者無辜地攤手。

  夜裡,嚴黛的臉越腫越高,南初跟沈光宗連夜把她送進醫院。

  醫生診斷過後,是粉塵過敏,「你擦什麼了?」

  嚴黛哇得一下就哭了。

  醫生皺了皺眉,「擦個藥幾天就好了,哭什麼。」

  嚴黛又不哭了,抽了兩下,「真的?」

  「廢話。」醫生翻個白眼。

  沈光宗拎著西顧拖到走廊上,「你給她塗什麼了?」

  「真沒有。」

  「放屁!」沈光宗叉腰,瞪著眼,右手狠狠指了她兩下:「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西顧急了,眼淚汪汪:「我真沒給她塗什麼,你要我給她補妝,我補了啊,誰知道她是不是化妝品過敏?」

  話音剛落,被人拉到邊上,南初靠牆,那雙清淡的眼睛看著西顧,話確是對沈光宗說的:「你別一出事就找人背鍋,我相信她。」

  西顧被南初拉到邊上,眼前的視野開闊,走廊的盡頭立著一道人影。

  那人穿著常服,挺拔而健碩,如一棵青松,長身玉立。他整個人隱在黑暗中,煙霧繚繞,正倚著牆抽煙。

  一陣過堂風,煙霧四散,往這邊飄。

  這邊沈光宗抓狂:「一個兩個是要造反?!」

  西顧還在小聲解釋:「宗哥,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可以讓他們查我化妝包。」

  南初視線定住。

  走廊盡頭,一根煙滅了,那人又從兜裡拿了一支,低頭吸燃,黑暗中,光亮一瞬就滅,只剩星火在暗中閃。

  他倚著牆吐著煙霧,低頭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

  似乎在等人。

  沈光宗也跟西顧整不清楚,雖然知道這小姑娘應該沒那麼大膽子,多少覺得還應該給嚴黛道個歉,於是拽著西顧進去了。

  南初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那人跟靜止了似的。

  沒了耐心,剛轉身,就聽見身後一句:「林隊長!」

  南初回過頭。

  空蕩蕩的走廊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蹬地聲。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朝那邊小步跑過去,男人比她高一個頭,仰著頭,聲音溫柔:「等很久了吧?」

  那人終於直起身,從黑暗裡走出來,一張清雋英氣的臉就露出來了。

  地板上,人影被拉得老長。

  他臉瘦,俐落短髮,眉眼輪廓深邃,眼尾略彎,挺鼻,一身軍裝襯得緊繃的下顎線都顯得生硬。他漫不經心跟你開著玩笑時,眼角微挑,透著不拘,誰也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有痞氣,有正氣,卻絲毫不矛盾。

  林陸驍掐了煙,低頭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手抄進褲兜裡,「剛來不久。」

  灰暗的走廊,把嗓音裹得更加沙冷。

  「怎麼穿這身了?」

  「剛開會。」

  女醫生笑:「你還是這身更好看,走吧,我帶你過去。」

  兩人腳步聲漸漸遠去。

  南初蹲在地上,點了支煙,吸了口,仰著頭,慢慢吐了口煙圈,望著彌散的青白煙霧,想:時間過得真快啊,這麼快就五年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9 23:56:31

第二章

  南初抽完煙回到辦公室,已經確定是化妝品過敏,嚴黛正揚手拿指頭戳著西顧,尖聲尖氣地喊:「你得賠償!我這幾天都沒法開工了,萬一導演跟我拿誤工費怎麼辦?!」

  沈光宗雖不喜嚴黛,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哂笑著打圓場:「小黛,咱們都是一家公司的,鬧這麼難看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嚴黛一跺腳,噘嘴:「宗哥!可是我這臉……」

  話說一半,餘光瞥到南初進來,後者閑閑地倚在門框上看她,嗓子一噎,抽了抽,後半句話愣生生給吞了回去。

  莫名的,嚴黛有點怕南初,又有點嫉妒她,那種複雜的情緒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南初年初才進得公司,比她還晚上一年。都是十八線小藝人,但南初有個影后母親,儘管圈裡說她們母女關係惡劣,但總好過她們這些沒有的。

  南初六歲跟著母親南月如拍廣告,拍平面,童星出道。十六七歲的時候接拍過幾部電影,知名度了了。組裡女演員偶爾會討論南初八卦,嚴黛嫉恨南初多時,忍不住會賭個一時嘴快。

  但每次看南初一副毫不在意風輕雲淡的樣子從自己身邊走過,心裡又氣又急,作為一個女人,她怎麼能那麼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果然跟她媽一樣。

  又騷又浪。

  南月如的名聲其實不算差,只是在二十六歲那年息影一年,生下南初,至今未公佈南初的父親是誰。

  當年的娛樂八卦雜誌週刊,把圈裡所有疑似南初生父的男明星都捋了個遍,結果幾年之內,要麼宣佈出櫃,要麼結婚生子。

  時至今日,這事兒,也算是娛樂圈的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

  南初靠在門上,很淡地掃了嚴黛一眼。

  嚴黛就慫了,撇著臉噘著嘴不情不願地說:「你們跟導演說去,我可不去。」

  南初莞爾:「好。」

  回到組裡,南初幫嚴黛請假,把她的戲份都推遲到三天後,導演有些不滿地嘟嚷一句:「就她事情最多。」

  過兩天,這話又傳到了嚴黛的耳朵裡,過的嘴巴多了,就變了味,不知怎麼就變成——

  嚴黛臉過敏,無法拍戲,拖延進度,導演一怒之下刪了嚴黛的戲份,給南初加戲,還辱駡嚴黛是個事兒精。

  而且,聽說這事兒就是南初助理幹的。

  在眾人眼裡成熟、穩重的導演一定是被南初這個小妖精蒙蔽了雙眼,才會一氣之下說出那些話。

  畢竟也是敢公開和導演討論黃書的女藝人,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兒做不出來呢!

  因此,南初成了眾矢之的的心機婊。

  聽聞此事,沈光宗氣炸毛,頭髮一根根豎起來,差點兒沒把西顧掐死,南初一把撈過小姑娘,淡定地翻著書,「真給弄死了,行李你拎啊。」

  西顧人雖小,力大無窮,一個人拎好幾隻行李箱不帶喘氣的。

  沈光宗鬆開西顧的領子,做了個無聲抹脖子的動作。

  西顧忙捂上眼睛。

  南初摸摸她的腦袋,警告出聲:「沈敬冰——」

  「你護著她,你再護著她過幾天該傳你同性戀了!」

  沈光宗氣走。

  西顧看南初,發現她又繼續低頭翻書。

  她忍不住湊過去,「你在看什麼?」

  南初把書豎起來放在腿上,給她看封面。

  「金金金……瓶梅。」

  「嗯哼。」

  西顧看著她,一臉恬靜,淡然自若,恍若有一睹屏障,將世界隔絕在外,為什麼禁書被她看出了徐志摩的味道。

  第四天,去年拿過最佳男配的男二號,也是嚴黛的緋聞男友冉冬陽進組,演員終於到齊。

  嚴黛拍完最後一場夜戲,走出攝影棚的時候,看見帳篷下並排坐著倆背影。

  冉冬陽往椅子上一靠,「最近過的怎麼樣?」

  南初低頭看劇本,淡聲:「挺好的,吃好睡好。」

  兩人幾年前合作過一部電影。

  冉冬陽往前傾身,伸手去撈南初的腦袋,被她不動聲色躲過,手僵在半空中,尷尬笑笑:「你怎麼了?跟變了個人似的。」

  南初頭也沒抬,冷笑著勾勾唇角。

  冉冬陽拖著椅子,往她身邊靠,「你那時雖然不愛說話,但是至少人是柔和的,怎麼,幾年不見,小玫瑰長刺兒了?」

  南初沒理他,把劇本往桌上一拍,拿筆圈了一段,不鹹不淡地說,「這段你走之後我再來拉你,情緒可以外放一點。」

  冉冬陽拿手墊著腦袋,躺靠在椅子上:「你這人啊,就是脾氣太臭,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南初抬頭,冷瞥他一眼。

  餘光瞥到幾米開外的老槐樹下躲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冉冬陽收了笑,坐直,手支在桌子上,「你別這麼看我,當年……」

  南初忽然沖他一笑,勾手,手指纖細,玉瑩。

  夏日夜黑沉,攝影棚漸漸收工,淡白的月光打下來,南初肌膚透白,整個人像在發光。

  冉冬陽心情複雜難耐。

  卻還是鬼使神差般地湊過去。

  誰料,下一秒,「嘭——」一聲巨響,後腦勺被人控住,腦門狠狠砸在桌角上。

  「操!」

  再抬頭時,額角腫起一個包,像牛角。

  冉冬陽疼地呲牙咧嘴,南初已經收了東西站起來,劇本抱在懷裡,一襲黑色長裙把她姣好的身段盡顯,低頭倪他的樣子,淡漠得像一隻高貴的黑天鵝。

  她彎下腰,男人的優勢總是在黑夜盡顯,可黑夜卻把眼前這女人裹得更可怕。

  南初纖瘦,骨架子小,眼尾細長,淡眉溫順,薄唇清淺,很少動怒,幾乎沒什麼能影響她的情緒。

  可當她真動怒的時候,整個人的淩厲就凸顯了。

  就比如現在,

  那雙眉眼尤甚。

  「你要再提當年,我會讓你後悔認識我。」

  ……

  回到酒店,南初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床上的手機震了震。

  屏幕上躺著一條未讀微信。

  她瞥了眼,把浴巾扯掉,少女白淨的胴體完全暴露,寬大的落地鏡倒映著她姣好的身段。

  南初生得白,胳膊細,一雙腿勻稱筆直,玉骨冰肌,纖瑩一握。

  宛如詞中描述的——

  雪胸鸞鏡裡,琪樹鳳樓前。

  換上深色長裙,南初撈起手機,滑開屏幕,微信彈出來。

  來自一個叫林啟的人。

  林啟是南初在米蘭走秀時認識的一個天才小提琴家,十九歲。

  「週六有我的小提琴演奏會,一定要來。」

  過一會兒又一條,「一定要來,票我明天讓人帶給你!」

  南初回:「晚點到。」

  第二天,南初上午戲剛拍完,舉著小電風扇坐在帳篷裡,手裡攤了本佛經。

  沈光宗一見她這樣就來火,提著氣兒走過去興師問罪:「冉冬陽那腦袋是不是你的傑作?」

  南初大大方方承認了:「嗯。」

  沈光宗就知道,氣得鼻孔朝天,「你要是真看不慣他,忍忍行嗎?」

  南初搖頭:「他聊騷我,忍不了。」

  「……嘿,別的事兒你倒是挺能忍,怎麼就這事兒忍不了了?」沈光宗駕著胳膊,怒目圓瞪,狠狠指了她一下,「這事兒我先給你瞞著,別再給我惹事了,知道自己招黑就別生事。」

  確實,南初十五六歲演了一部戲,光演技這個梗就被人黑了好幾年,加上之前經紀團隊的零公關能力又愛炒緋聞,南初一路走到現在也不容易,發條微博,找不到一條能看的評論,沈光宗索性把她的微博評論給關閉了。

  黑粉們於是又轉戰經紀人沈光宗的微博開罵。

  「南初滾出娛樂圈。」

  「南初你個臭婊子,被人幹爛的貨。」

  「你全家都死光了。」

  ……

  沈光宗有時候看南初也覺得她可憐,那麼小就出來工作,還承受那麼多,可很少聽她抱怨什麼,安排給她的工作,她會努力完成,不邀功不屈賞。

  可她又不卑微。

  擁有自己獨一份的驕傲,她不低頭,不跟世俗低頭,導演說她很像一隻黑天鵝,高貴又獨立。

  不過沈光宗漏聽了後半句。

  導演補充了一句,還是開著托馬斯小火車的黑天鵝。

  陽光籠著她纖瘦的身體。

  沈光宗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低頭看著她手邊的經書,「哎,佛祖有沒有告訴你,你什麼時候能紅?」

  南初頭也沒抬,「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虛妄個屁。」沈光宗翻個白眼:「名聲都臭到家了,還有心情看這些,你乾脆出家算了。」

  南初翻了一頁書,側眼思考半刻,隨後說:「好主意。」

  「沒救。」沈光宗搖著頭離開。

  傍晚,西顧拎著一個信封走進來,「南初,剛剛有人給你送來這個。」

  南初瞄一眼,點頭,「嗯,謝謝。」

  太陽毒辣,頂頭日曬,西顧抽了張紙巾,邊擦汗,邊說:「是個帥哥,穿著軍裝,長得超帥,就是太冷。」

  說完還象徵性地抖了抖。

  南初把書放下,抬頭:「軍裝?」

  西顧點頭,「嗯,可帥,我讓他等會,他也不肯等,轉身就走了。」

  「現在還在嗎?」

  「我剛剛看他往小賣部去了。」

  有時候,腦海裡忽然會蹦出某張臉,於是你明知不可能,也會忍不住想要去驗證,而事實證明,往往女人的第六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確的。

  果然,等她追到攝影棚外,看到一個熟悉筆挺的背影,記憶裡,那人的桃花眼,眼尾上翹像在笑,一雙眉眼深邃,嚴肅時,令人生畏,而硬朗的輪廓在陽光下難得柔和。

  身上的線條,流暢俐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手裡拎著剛喝完的水,擰上蓋,隨意地從後座開著的車窗裡丟進去,剛拉開駕駛座的門。

  不知被哪兒來的後坐力,「啪——」關上。

  男人習慣性皺眉,眉頭擰成川字,不耐、隱忍。

  只聽身後傳來,「林陸驍,你跑什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9 23:56:55

第三章

  七月盛夏,炎熱難擋,樹梢間蟬聲鳴鳴,日光從頭頂鋪下來,地面被曬得滾燙,隨便捲起一陣風,都悶熱令人窒息。

  林陸驍一手撐著車門,轉過身,姑娘就站他背後,白瘦高,漂亮惹眼,陽光打在她身上會發光。

  「你跑什麼?」南初仰著臉,又問了一遍。

  林陸驍雙手抱胸,靠著車門,眉頭擰成的川字顯示此刻他頗有點不耐煩,他看了眼南初,從褲袋裡摸了盒煙,取了一支,低頭吸燃,反問:「你認識林啟?」

  南初點頭。

  他撣撣煙灰,繼續問:「在哪兒認識的?」

  「米蘭。」

  他又吸了口,喉結滾動,目光瞥向一側,漫不經心道:「行,東西送到了,我走了。」

  南初伸手拉住他。

  男人的赤膊堅硬有力,她一握上去彷彿握到了鐵塊,硬邦邦的,還帶著溫度。

  她心突地一跳。

  林陸驍把手抽回,「還有事?」

  「把你電話給我。」南初伸出一隻手,攤平。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姑娘手掌雪白纖嫩,掌心紋路清晰,手指細長,像雨後的牙筍尖兒。

  他收回視線,聲音極淡:「沒電話。」

  「那你什麼時候休假?」南初執著地望著他。

  林陸驍靠著車門抽煙,聽到這,眯眼看她半刻,把煙從唇邊拿下來,彎腰平視她的眼睛,五官驟然放大,劍眉透著英氣,深黑的眼,唇角抿成直線,卻似笑非笑。

  多年不見,氣勢更逼人。

  距離拉進。

  氣壓漸低,男人的氣息纏繞在眼前,突來的親密,讓南初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

  林陸驍還彎著腰,雙手插在褲兜裡。

  他低頭笑了下,目光嘲諷地移開視線,轉身拉開車門坐進去。

  靜謐的午後。

  汽車啟動,摩擦過地面,滾過一陣熱浪。

  緊接著,一輛車開出影視基地,在焦躁的車尾氣中揚長而去。

  ……

  南初認識林陸驍的時候,那年她十六歲。

  那陣南月如滿世界各地飛,家裡就她一個人,不知是哪裡的線路老化,引發走火,等她醒過來時,沖天火光,煙霧嗆鼻,是林陸驍把她從火堆裡救出來。

  等她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了。

  南初那時還沒有經紀團隊,醒來,她第一時間給南月如打電話。

  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儘管母親跟她關係不親,但南初第一時間還是想聽聽媽媽的聲音。

  「媽,剛剛家裡著火了,但我現在沒事了……」

  小姑娘握著電話怯生生地報了平安,生怕說錯一句話讓媽媽擔心。

  電話裡南月如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受傷了?」

  南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沒有,就是腳上有塊灼傷,醫生說可能會留疤。」

  「看看能不能植塊皮上去,我在忙,有空再打。」

  永遠都是這樣。

  說不上三句話,就掛了。

  南初失落地掛了電話,她清楚的知道,南月如有多不喜歡她。

  多年的委屈在一瞬間爆發。

  護士長發現南初不見了的時候,剛好有人衝進來:「快快快!打119,天臺有小姑娘要自殺。」

  護士長嚇傻,「誰啊?」

  那人慌手慌腳一下子想不起來那個小明星叫什麼名字,「就是剛剛送進來那個燒傷昏迷的那個!」

  護士長打119的手都是哆嗦的。

  南初被人從天臺上救下來的時候人還是懵的。

  一抬頭,就看到林陸驍那張俊臉。

  他穿著深色的消防服,戴著頭盔,冷硬的面容,看見南初的時候明顯一愣,「怎麼又是你?」

  南初掛上電話的一瞬間是動過自殺的念頭。

  但是等她站上天臺邊緣的時候,手腳開始發抖,一動不敢動,就那麼傻站了半個小時。

  「麻煩您了。」南初低頭。

  林陸驍瞬間明白這又是一個臨時退縮的,扯扯嘴角,「不客氣。」

  等離開的時候,南初忽然拉住他。

  林陸驍回頭一看,小姑娘瞪著雙大眼,甕聲甕氣:「你們隊裡有給傷患住的地方嗎?或者你帶我回家也行,我給你錢。」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向一個陌生成年男人提出這個要求,但當時,她深知林陸驍身上的安全感,是她貪戀的。

  林陸驍只覺這丫頭片子好笑,沒點兒危機意識,故笑著調侃了句:「我帶你回家,你敢嗎?」

  誰料,小姑娘英勇就義般地挺了挺胸膛,「敢啊!」

  隊友哄笑,林陸驍卻漸漸斂了笑。

  而那年,林陸驍24歲,也是個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半大小夥。

  ……

  週六,一輛銀灰色保姆車往北潯市郊區以北方向行駛,盤山公路彎彎繞繞,車轍子在塵土中留下印記。

  早上八點。

  車子在小山腰停下。

  一人從車上下來,沿著小山腰的百級青石階拾級而上。

  九盲山頂,佛家道場。

  晨曦在霧中放芒,南初打扮簡單,一件白T搭黑色長褲,一雙長腿筆直纖細,頭上戴著一頂灰色字母鴨舌帽,沿著蜿蜒的山路,往山林深處走去。

  穿過青翠竹林,隱約可以看見棕紅色的小飛簷,行至路口,一塊紅棕色的匾額橫掛在門樓上,風吹日曬,破損無邊,中間鑲嵌著四方大字——

  青禪寺。

  九盲山,青禪寺,超然避世,靜心如庭。

  道觀,佛光,皆與人緣。

  這緣,萬事凡如此。

  南初在門口取了三支香,沿級而上,來到寺廟後方的小院子,四方小院,小尼姑提著水桶而過,沖她微微施禮。

  院中央,立著一偌大的黑色香爐鼎,冒著嫋嫋青煙。

  南初點了香,舉著香柱走進殿內,裡頭靜無一人,檀香幽幽,門口擺著三個蒲團,抬頭,殿中央,佛祖目光慈悲。

  上完香,南初來到般若殿,蒲案上盤坐一人。

  南初沖她恭敬施禮,蒲案上的人睜眼,朝南初招手,遞上蒲團。

  「看你氣色,近日來應該不錯。」主持說。

  屋子裡檀香味重,熏人,南初墊好蒲團,在她對面盤腿坐下,答曰:「還行。」

  主持年近六十,面容慈祥望她,「睡眠可還行?」

  南初點頭,「好些了。」

  主持穿著深色的袈裟,把手盤進袖子裡,閉眼道:「有心事?」

  南初搖頭。

  主持彷彿察覺,依舊閉著眼,淡聲:「你每回來找我都有心事。」

  「我來還書。」說罷,南初把手裡的經書推過去。

  主持瞥了眼,沒放心上:「還是因為那些攻擊你的人?」

  「不是。」

  主持闔眼歎息,沒再做聲。

  屋子靜謐半晌。

  主持又問:「那就是因為林隊長?」

  這回反倒南初驚訝:「您還記得他。」

  「一面之緣,有緣便記得。」

  兩人來上過一次香,林陸驍自然是不信這些,當時連門都沒踏進過,也難為主持還能記住。

  話落,小尼姑進來上茶。

  待她出去,關上門,南初才問:「佛法裡有說姻緣嗎?」

  聞言,主持轉頭看她半刻,「有。」

  「您說。」南初洗耳恭聽。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禪房裡燃著油燈,光燭輕黃,南初不自覺盯了會兒。

  「……還有嗎?」

  主持又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偶,求不得,放不下,四苦皆由愛起。」

  南初扶額,「就沒點好的?」

  「佛家忌行男女之事,你想從我這裡聽什麼好聽的?」

  「……」

  「今日有講禪,一起去聽吧,還是那句話,堵不上別人的嘴巴,那就捂住自己的耳朵,攻擊你的聲音自然會消失,孽障自有報應。」

  兩人從蒲案上下來,往外走。

  行至門口,南初邁出門檻,問:「那林隊長呢?」

  主持頭也不回,「你幫他求,還是幫你自己求?」

  「幫他。」

  主持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她一眼,「執迷不悟。」

  南初緊跟出去,恰好遇見迎來的人。

  來人是兩個女孩,一個短髮一個長髮,長髮姑娘面容俏麗,半長的頭髮捆成一個小小的髮髻紮在腦後,穿著嫩黃的連衣裙,日光下,乍一看有些扎眼。

  兩人沖主持一施禮,長髮姑娘看一眼南初,才問主持:「主持,今日可以求緣法嗎?」

  南初覺得這姑娘眼熟,不由多看兩眼,才想起是那晚在醫院的女醫生。

  主持雙手合十,回禮道:「姻緣時辰已過,您下次再來。」

  兩人互視一眼,不肯走,「主持,您每次都這麼說!」

  「萬事講求緣。」

  兩人多半清楚,有些惱怒,短髮姑娘撩袖欲跟主持理論一番,被長髮女孩拉住,「時辰不時辰的,您是全憑自己心意吧?」

  主持淡笑:「自然不是。」

  主持鐵了心不給她們求,兩人只得憤憤離開。

  等兩人走遠,南初才悄摸問了句:「您認識她們!」

  「倆學醫的姑娘,來過很多次了。」

  「您為啥不給她們算?」

  「佛法,信則有,不信則無,她們不信佛,卻來求佛,你說,佛會理麼?」

  ……

  聽完禪修,主持留她吃完齋飯,南初下山的時候,已是傍晚。

  晚霞萬丈,灑遍山野。

  小提琴演奏會在六點,南初趕到的時候剛剛開始,觀眾席廳燈已關。她望了眼,林啟已經脖子夾著小提琴上臺了。

  南初四下環顧,目光鎖定最後一排。

  她壓低帽檐,貓著腰過去,對著排頭的人說了一句:「麻煩收一下腳。」

  那人沒動。

  南初皺眉,轉頭看他。

  只見林陸驍抱著臂靠在椅子上,一雙長腿輕敞著,眼神鬆散地打量她。

  巧了。

  「林隊長,收下腳。」

  他看了她兩三秒,才慢悠悠地收回腳。

  南初走進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演奏正式開始。

  旁邊的人視線已回到舞臺上,南初側頭打量他,他換上便服,簡單的白T和黑褲,整個人乾淨俐落,只是緊繃的下顎線彷彿寫著——生人勿近。

  她不算生人吧。

  南初自我感覺良好。

  她拿手肘捅捅他。

  人沒動。

  南初又捅。

  還是沒理。

  男人一動不動,跟個雕塑似的。

  第五下。

  林陸驍皺著他標誌性的川字眉頭,眼神頗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意思——你給我老實點兒。

  結果,一轉頭,就看見姑娘扯著自己的T恤,一臉得意又俏皮:「林隊,情侶衫哦。」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9 23:57:11

第四章

  林陸驍低頭一看,還真是。

  白T黑褲,南初戴了頂鴨舌帽,半張臉蓋在帽沿下,卻擋不住她上揚的嘴角。

  姑娘穿著短褲,露出一雙筆直纖嫩的長腿,林陸驍把視線淡淡從她腿上收回。

  小姑娘確實長大了。

  「嗯。」

  伴著琴聲悠揚,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出來他這聲若有似無的單音節。

  南初彷彿受到了鼓舞。

  身旁的人神色冷峻,面無表情。

  南初開始肆無忌憚打量他。

  他頭髮短而黑,永遠都是標準的板寸,硬戳戳像鋼針。瞳仁一般大,眼窩漆黑,眼尾上翹像在笑,挺鼻如峰,下顎緊繃。

  神情寡淡地坐在觀眾席,一言不發。

  音樂廳光線昏暗,偶有舞臺上的追束光在觀眾席掃過。

  一亮一暗閃。

  追束光掃過他時,整個人被照亮,黑髮泛了白光,眼下,能數清睫毛。

  暗時,僅能看見他硬朗的輪廓。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透著鋼筋般的硬氣,你永遠也想不到,他為一個姑娘動心時,該是什麼樣兒。

  「你老看我幹嘛。」

  林陸驍直視前方,淡淡問。

  「你好看唄。」

  南初側頭盯他,漫不經心道。

  「毛病。」林陸驍哼了聲。

  南初靠在椅子上,顧著自個兒樂,時不時側頭看他一眼,忽然叫了他一聲:「哎。」

  林陸驍終於瞥她一眼。

  南初眼神往舞臺上指,悄聲問:「你跟那小孩什麼關係?」

  小孩?林陸驍挑眉,壓著嗓:「你好像沒比他大多少吧?」

  南初擰眉,一本正經:「大很多。」

  林陸驍譏笑了聲,拎起邊上的水,擰開灌了口,「你看像什麼?」擰上瓶蓋反問。

  南初盯著他滾動的喉結,心頭一熱,盯著那尖尖的凸起,故作驚訝:「不會是你兒子吧?」

  林陸驍白她一眼,「我記得你以前腦子挺正常的。」

  正中下懷。

  南初順水推舟,「你後來怎麼搬家了?」

  林陸驍靠著座椅,木然看她。

  「嗯?」

  ……

  那時,南初拉住林陸驍時,再三權衡下,林陸驍還是把南初帶回家了。

  他讓南初住家裡,自己回了隊裡,過了半個月,第一次休假回家,時間太長完全忘了家裡還有個小姑娘,那時是618一台偵察機起火,要求緊急迫降,當地武警、消防、救護、突擊隊員全部連夜趕至迫降地點,火勢沖天情況驚險,等救援結束,一個個身上臉上髒的,跟從煤炭裡剛挖出來似的。

  林陸驍半夜回到家,直接進浴室洗澡,等他洗完出來,就腰上裹了條浴巾,手裡拿毛巾擦著頭髮往床邊走,一屁股坐下去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被子裡有個軟軟的東西。

  下意識轉頭一看,一雙軟軟的小手抓著被子的邊緣,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一雙無辜又乾淨的眼睛正盯著他看。

  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小姑娘糯糯地說:「你坐著我腳了。」

  姑娘雖小,三點俱全。

  林陸驍絕對正常男人,當他發現自己腦子裡差點拐過一個不太純潔的想法時,立馬從床上彈起來,大概動作有點大,腰上的浴巾散開,落在床上。

  裡面只穿了一條深色的平角內褲。

  南初眨眨眼,想要細看的時候。

  被子被人一提,蓋了個全臉,眼前只剩漆黑一片。

  林陸驍從櫃子裡隨便抽了件T恤和大短褲,背對著她,一邊套上一邊對被子裡的人刻板地說:「不睡覺就把床還給我。」

  等關門聲傳來,南初才乖乖閉上眼。

  就這麼不驚不慌的住了一個多月。

  直到,南初見到了林陸驍當時的女朋友。

  林陸驍那天剛休假,從隊裡回來的後腳,就有人來把門敲得咚咚直響。

  南初拎著包薯片去開門。

  門把剛一拉開,一姑娘表情微愣,隨後臉上掛上笑,溫柔道:「林陸驍在嗎?」

  南初往嘴裡塞了片,點頭,然後林陸驍剛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姑娘臉色就變了,南初從小就敏感,也善於觀察細節,立馬就給人解釋:「我是他遠房妹妹,暫住的。」

  那時南初到底還小。

  姑娘看著覺得林陸驍也不至於那麼禽獸,連高中生都下手。

  於是,提著的心稍微放回肚子裡後,又心存狐疑地瞧了南初兩眼。

  一頓晚飯相處的歡愉融洽。

  姑娘臨走時還對南初友愛又加,「下次姐姐帶你去逛街。」

  南初乖巧點頭。

  當晚,南初接到南月如助理的電話,告訴她母親明天回國。

  南初當天晚上就收拾好東西,從林陸驍家裡搬出去了。林陸驍開車送她去機場附近的酒店,方便她第二天去機場接南月如。

  林陸驍開車很沉默,他話向來就不多,不耐煩的時候也很明顯。

  那晚,林陸驍或許心情真的不咋地。

  但讓他更不咋地的是,臨下車時,南初遞了事先準備好一遝厚厚的鈔票給他,說:「之前說好的,這個月的房租。」

  車窗敞著,夜風呼呼吹。

  林陸驍支著車窗抽煙,他眯著眼,一口一口吸,煙霧慢慢散,就是沒伸手接。

  然後南初把錢放在副駕駛座上,就轉身下車了。

  南初站在車窗外,跟他招手,「林隊長,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說完,轉身離開。

  南初離開的很乾脆。

  乾脆到林陸驍坐在車裡抽了兩支煙才恍過神,然後拿上副駕駛的錢,下車,丟進垃圾桶。

  往回走兩步。

  站住,抓了把頭髮,又折回去,把錢取出來,丟進車裡,啟動車子離開。

  那晚的心情確實不爽到了極點。

  他不認為自己對那個小姑娘有什麼感情。

  半大的小孩,毛都沒長齊,能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

  音樂廳琴聲悠揚,林啟閉著眼十分投入。

  燈光追溯,忽明忽暗。

  南初看了眼身側的人,悄悄早他耳旁說:「我後來去隊裡找過你。」

  林陸驍側目。

  「崗哨說你調到其他縣市去了。」

  他收回視線,淡淡嗯了聲。

  南初歪頭:「現在是調回來還回去嗎?」

  「看組織上安排。」

  「哦,」南初點點頭,指指前方:「聽音樂吧。」

  接下去,再也沒有人說話。

  直到音樂會結束。

  人群漸漸散去,偌大的音樂廳,只剩下南初和林陸驍在觀眾席坐著。

  林啟跟人說完器具的事情,就從臺上跳下來,往觀眾席這邊蹦過來。

  見兩人坐一起也覺得驚訝,「你們倆怎麼坐一起?」

  南初說:「我來晚了,隨便找了個位置坐。」

  林啟點頭,少年單純又萌,指了指一旁淡淡然坐著的林陸驍,「這我哥。」隨後又看著林陸驍,指指旁邊的南初,「這漂亮的小姐姐是模特,南初。」

  南初故作驚訝,恍然大悟地看向林陸驍:「失敬失敬。」

  林陸驍沒領情,翻了一眼。

  林啟確實傻,沒瞧出啥端倪,還幫自家哥哥打圓場,「我哥就這樣,脾氣臭的很,你別介意。」

  南初輕笑,「怎麼會——」

  「走吧,晚姐該來了。」

  林啟說完,率先往外走。

  三人剛下樓,林啟跟南初走在前面,林陸驍雙手插著兜懶洋洋地走在後面。

  走出劇院時,馬路對面剛好停下一輛白色奧迪。

  林啟眼尖,第一個發現,指著奧迪車上下來的女孩兒,對南初解釋:「那女孩兒叫夏晚,是個醫生。」

  如果是女朋友的話,林啟的介紹應該是——

  這是我嫂子。

  那就是普通朋友咯。

  南初看見前方穿著嫩黃連衣裙的姑娘,飛揚的裙擺下,一雙腿纖細。

  依舊是那晚熟悉的高跟鞋聲。

  夏晚拎著一個盒子走到三人面前,捋了捋被人吹起的劉海,喘著氣說:「剛剛跑去拿蛋糕了,不然還能趕上你最後一首……」

  話說一半,就聽見林啟身邊站著的南初,咦了一聲。

  林啟忙接過蛋糕對夏晚說:「這是我米蘭認識的朋友,南初。」

  夏晚瞧她片刻,大方一笑,「我認識你,你比電視上漂亮很多,你身材真好。」

  女人見的客套話永遠不嫌多。

  南初剛要說謝謝,你也很漂亮。

  被林啟一把拽走,「別謝來謝去了,我晚飯都沒吃餓扁了!」

  林啟個子不高,但是力氣比南初大,一下拽地她有點踉蹌,餘光瞥到夏晚穿著小裙子,朝倆人後方走去。

  四人兩對,一前一後走著。

  南初被林啟拽著,注意力卻還在後方。

  月亮彎著一道鉤,灑下清灰。

  影子被拉得老長。

  耳邊都是風。

  夏晚走到林陸驍身邊,「你今天這麼早下班了?」

  「休假。」被風灌著,聲音難得有點懶散。

  林啟走兩步,發現南初沒跟上,回頭拽:「你腿這麼長,怎麼走路這麼慢?」

  南初不理他,慢悠悠地走。

  後邊又送來,「我們科裡有個醫生,今天被病人家屬打了,我當時在邊上快要嚇死了。」

  夏晚像隻黃鸝鳥,總有說不完的話,總有這樣那樣的危險與她擦肩而過。

  而身旁的男人總抓不到重點。

  比如——

  夏晚說:「我今天吃藥的時候,看到一個新聞,你想聽嗎?」

  林陸驍:「什麼新聞?」

  夏晚:「就是一個女孩夜跑失蹤了,我以後都不敢夜跑了。要不下次夜跑,我找你一起吧?」

  林陸驍:「我從來不夜跑。」

  夏晚:「今晚好冷哦。」

  「……」沒反應。

  夏晚又說了一遍:「今晚怎麼這麼冷?」

  林陸驍:「不冷。」

  ……

  林啟看著一旁的南初:「你莫名其妙高興什麼?」

  「有嗎?」

  「我都快看到你後槽牙了!」

  「莫名覺得你今晚有點帥。」

  「神經病啊你!」林啟罵。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9 23:57:31

第五章

  林啟定的酒店就在馬路對面,四人一進去,就有服務員迎上來,林啟把蛋糕遞給服務員,「等會吃完飯再上。」說完就拽著南初進了包廂。

  南初把自己從他手下解救出來,問道:「你生日?」

  兩人去年底相識,從沒提過生日的事。

  進了包廂,少年拉了張凳子坐下,架著腳,拍拍身邊的椅子讓南初坐過去,欠扁的模樣簡直跟他哥一模一樣。

  待南初坐下,林啟拿過她面前的杯子,給她盛水,一邊倒水一邊說:「你別有壓力,我也不指望你能送我啥禮物了,大家一起吃個飯就當陪我過生日了。」

  倒完水,把杯子推過去,「喝吧,沒下毒。」

  南初手剛觸上杯子,又聽他補充道:「你不知道我哥多難請,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一次,你猜他做啥的?」

  南初捂著杯子,十分配合地搖頭。

  「消防。」林啟一臉崇拜又傲嬌:「怎麼樣,嚇死了吧?!」

  「……」

  南初心道,神經病。

  說話間,門口進來兩人。

  慢吞吞的兩隻蝸牛。

  林啟轉頭,沖林陸驍拍拍自己對面的位子,說:「哥,坐這!」

  林陸驍插著兜走過去。

  跟在身後的夏晚憤憤不平道:「林啟,你咋不叫我坐?」

  林傻白甜說:「你又不是我哥。」

  夏晚:「……」

  南初忍不住心疼夏晚一秒。

  這倆兄弟的情商真是一個比一個低。

  等林陸驍坐下,林啟轉頭問南初:「剛我說到哪了?」

  「你說我哥是消防員,問我嚇死了沒有。」

  南初說話間瞥了眼林陸驍,後者難得彎了下嘴角。

  「……」

  林啟點頭,「對對對!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消防員。」

  南初:「我記得你以前跟媒體說,你從小的夢想是當小提琴家。」

  林啟說:「我還跟媒體說過我想當科學家呢,這話能信?」

  說完意識到不對,一拍大腿,說:「哎,你還翻我採訪,你是不是暗戀我?」

  暗戀你四舅大爺。

  南初翻了他一眼。

  林啟自討沒趣,「不鬧你了,等會傳咱倆緋聞,你又得給人掐。」

  林啟在娛樂圈人設目前還算討喜,偶爾大條開開玩笑,但年紀小,長得又萌,加上一雙比女人還修長乾淨的手,圈了不少粉。不過畢竟小提琴圈子小,知道林啟的人不多,但個個都是死忠粉,戰鬥值也不低。

  撕南初也是分分鐘的事。

  林啟看著林陸驍,惋惜道:「我身體沒我哥好,軍校都沒考上,不像我哥,以前在軍校念書的時候,別人都叫他
『鐵狼』,身上的肌肉比磚頭還硬。」

  說到這。

  林陸驍警告地瞥了林啟一眼。

  林傻白甜建議道:「哥,要不你把腹肌撩出來看看?」

  「……」

  南初給林啟一個眼神。

  幹得漂亮。

  夏晚耳根都紅了,「林啟,哪有你這樣賣你哥博眼球的。」

  林啟:「沒有啊,娛樂圈好多男明星都喜歡在ins上曬腹肌,P得都失真了,上回我跟南初在米蘭酒吧碰上一個美國人,非要我們看他肌肉,噁心了我半個月,論腹肌,哪有我哥這原裝的好看。」

  南初記得那次美國彪形大漢調戲林啟,拖著他要去開房,把林啟嚇得半個月不敢約她去那個酒吧。

  林啟說完,手剛要伸過去,被林陸驍一把扣住,甩回來,「別犯病。」

  林陸驍平時很閒散,偶爾開開玩笑倒也不打緊,但嚴肅時,眉眼沒情緒,令人生畏,林啟也不敢再造次,只得訕訕轉移話題。

  服務員開始上菜。

  氣氛有些靜,林啟多少有些忌憚林陸驍,一聲令下,就大氣也不敢出,只能沖南初吐吐舌頭,委屈地癟嘴坐在一旁。

  夏晚看了眼林陸驍。

  後者正低頭吃飯。

  夏晚喊他:「林陸驍。」

  林陸驍頭也沒抬,「嗯?」

  夏晚躊躇半刻,低著頭說:「我最近遇上個事兒。」

  林陸驍:「嗯。」

  夏晚手裡的筷子不停搗著碗裡的飯。

  南初看著林陸驍,忽然覺得這丫的,情智未開也是好事。

  夏晚小心翼翼試探,「就是我有個病患,這段時間天天往我科室送花,搞的大家都以為我有男朋友了,我現在上班都不好意思,你說我該怎麼辦?」

  林啟拍著桌子哈哈大笑,「你問我哥?你什麼意思啊?!」

  南初看向林啟,莫非這小子忽然開竅了?

  夏晚以為自己這麼快就被看穿了,有些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把這個問題拿出來問問大家,南初不是也在嗎?她那麼漂亮,肯定也遇到過不少這些問題,你可別多想!」

  林啟:「我沒多想啊。我哥?他哪會這個啊!至於南初,你想多了,娛樂圈沒人敢追她。」

  南初心道:傻逼。

  夏晚稍稍鬆了口氣,轉頭看林陸驍,他倒是毫無表情,大口地扒著飯。

  夏晚敲敲桌子:「哎,你說句話行不?這事兒,我該怎麼處理!」

  說完,又強調了一遍:「有人追我!天天往我辦公室送花!搞的大家都以為我有男朋友了!我該怎麼辦?」

  有人追我四個字鏗鏘有力!

  南初都覺得林陸驍要是再不表態,夏晚下一步該說有人強姦她了。

  林陸驍吃飯很快,三兩口就扒完,伸手抽了張紙巾,「挺好的啊。」

  夏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什麼?」

  林陸驍擦完嘴,把紙巾拋進垃圾桶裡,手抄進褲兜裡,人往後一靠,閒散地躺在椅子上,說:「反正你也沒男朋友。」

  夏晚拿筷子搗了兩下碗,「你不也沒女朋友麼?!」

  林陸驍不作聲。

  南初難得插了句嘴:「林隊長還沒解決個人問題啊?」

  夏晚嘴硬說:「沒呢,這德行誰要嫁給他!」

  南初看著夏晚笑,慢慢悠悠說:「我覺得挺多的。」

  夏晚忽然就不笑了,警惕地看著她。

  林陸驍站起來。

  林啟忙喊住他:「哥,你去哪兒?」

  「抽支煙。」

  頭也沒回。

  林陸驍出去了,包廂裡只剩下三人,沒一會兒,南初也站起來。

  夏晚看著她,「你去哪兒?」

  這就是女人跟男人的區別。

  女人的危機感只需要一個眼神。

  南初微笑,真誠地發出邀請:「上廁所,一起嗎?」

  夏晚也優雅地站起來,「一起吧,我正好有點喝多了。」

  兩人一起出去,林啟望著兩人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毛病,上廁所也要一起。」

  ……

  南初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人一起並排走向洗手間了。

  走到門口時,就看到林陸驍抽煙的身影,他後背很直,不管什麼時候站著,背脊總是筆挺,T恤裡彷彿灌了一陣風,被鼓起一陣又壓下去,緊貼背部的一瞬間,身上的線條就顯現出來了。

  他的身材不是肌肉賁張的肌肉男,很勻稱,該有的一塊不少。

  典型的——

  穿衣顯瘦,脫衣有肌肉。

  夏晚看著南初,她心思敏感,從小乖巧聽話,一路保送到軍醫大,她父母都是工薪階層,為了她也算是傾盡家裡所有的人力物力,疏通了不少關係才幫她留在現在的醫院。

  夏晚很清楚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努力而來的。

  夏晚從小對自己嚴格,絕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包括愛情也是,她明白自己需要什麼,一直都明白。

  她跟林陸驍是遲早的事。

  她認為。

  天底下沒有女人比她更適合林陸驍。

  南初自然不行。

  兩人並排站在洗手池前,夏晚狀似無意地問:「你跟青禪寺的主持很熟?」

  南初擰開水龍頭,「聽過一段時間禪修。」

  「那裡禪修確實講的不錯,青禪寺的主持是一個看的很通透的人。」夏晚認同的說。

  南初沒接話,靜靜等她下文。

  「主持說,我命裡有貴人,是個軍人。」

  扯淡。

  主持從來不說這話。

  南初沒有拆穿她,而是把水龍頭擰上,抽了張紙巾靜靜擦手。

  夏晚看著她:「我聽過你挺多八卦的。」

  南初瞥她一眼,靠在琉璃臺上,從衣服裡掏出一盒煙和打火機,取了一支出來:「比如——」

  夏晚有點懵,忽然覺得這小姑娘沒那麼好對付。

  「很多娛樂八卦都扒過,說你父親是黑社會。」

  南初把煙叼在嘴裡,低頭吸燃,煙霧彌散,她半眯著眼,聲音冷淡至極:「繼續說——」

  夏晚莫名心裡打怵。

  「說你男友很多。」

  南初叼著煙,哼笑一聲,嘲諷的。

  衛生間被她弄得煙霧繚繞,透過清白的煙,夏晚忽然覺得南初像隻妖精。

  鏡中兩個女孩在對峙。

  夏晚開門見山,「林陸驍皮相好,人又血性,確實容易吸引小姑娘,但你們不可能,所以,你別對他有任何想法。」

  南初把煙拿下來,對著夏晚,輕吐個煙圈,「那已經有了怎麼辦?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9 23:57:50

第六章

  夏晚被嗆了。

  腦海中迅速對南初做出判斷——這小姑娘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好對付。

  她做事善於計劃,面對突如其來的對手,她需要時間思考,待煙霧散盡,小姑娘的臉更為清晰。

  南初不是攻擊性的長相。

  娛樂圈很多女明星的長相都帶有攻擊性,特別是上了妝之後,可氣質卻是各種傻白甜。

  南初恰恰相反,她眉眼清淡,皮膚細膩,臉型偏圓,輪廓弧度很柔和,是一種清淡的美感,她的攻擊性只有給對方下馬威時,才會顯現。

  就比如剛才——

  夏晚隔著透白的煙霧,也感覺到了南初那個眼神。

  好像獵手,看到獵物時一瞬間的精光。

  冷靜、狡黠、志在必得。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妖精說話了。

  「前年。」

  夏晚沒隱瞞,甚至語氣裡還有些隱隱的得意。

  雖然南初漂亮,身段也好,但至少在時間上,她贏了。

  她先來的。

  一瞬靜默。

  夏晚去看南初的神色,她閒適地靠在琉璃臺上,細長的指尖夾著一根煙,眉眼溫順,嘴角始終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

  門外傳來一聲大吼:「你們倆掉進去了?!」

  是林啟。

  南初最後抽了口,把煙掐了,按滅在洗手臺上,丟在一旁的垃圾桶裡,然後轉身洗手,對著鏡中的夏晚說,「夏醫生,我十六歲就認識他了。」

  說完抽了張紙巾,擦乾淨走出去。

  身後的人,如遭雷擊。

  ……

  南初一走出去,就看見門口站著兩人。

  林陸驍抱臂靠牆,一隻腳勾著,側眼往她這邊睨一眼,很快收回。

  林啟一個健步竄到她面前,跟個小猴子似的,在她身邊左嗅右嗅,「煙癮犯了?」

  南初推開他,口氣不耐:「你比沈光宗還管的寬。」

  林啟跟上去,在南初耳邊喋喋不休:「上次在米蘭跟你說的,你又忘了?!你身體不好你還抽煙!」

  南初皺眉,「……」

  「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哪有那麼多煩心事!?」

  「……」

  「是不是又看微博了?」

  「沒。」

  「那些人還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你跟這兒氣自己劃不划算啊你?趕緊給我把煙戒了!」

  南初簡直想拿個塑膠帶給他嘴封上,「沈光宗上身啊你!?」

  林啟恨鐵不成鋼,在南初手臂上掐一把,「你不戒就不給你吃我的生日蛋糕!」

  林啟嗜蛋糕如命,能吃他蛋糕的人也不多,南初算一個。

  可到底是男孩,下手沒輕沒重,又掐一把,「戒不戒你?!」

  南初打開他的手,臉色低沉。

  林啟是知道南初這人,隨和的時候說啥都可以,不輕易生氣,真要把她弄生氣了,冷暴力技能解鎖,十天半個月都別想找到她。

  少年徹底被唬住,嘟囔:「凶什麼凶。」

  夏晚跟在後面出來。

  林啟跟南初走在前頭,林陸驍插兜閒散地走在後頭,他人高大,比兩人都高,背影筆挺,腿長,但不細,黑色長褲裹得腿型勻稱,有力不粗壯。

  林啟跟南初說話的時候,他眼神很淡,嘴角有弧度。

  她連忙緊跟上去,低聲叫他:「林陸驍。」

  他漫不經心地:「嗯。」

  「你跟南初以前認識?」

  夏晚說話時,拿餘光打量他,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林陸驍低著頭,聽到這話,嘴角的笑淡了,漸漸斂住,很輕的嗯了聲。

  夏晚:「怎麼認識的?」

  「一次意外。」

  林陸驍顯然不願意談太多。

  「哦。」夏晚歎息。

  林陸驍看她一眼,「她跟你說什麼了?」

  夏晚淺笑:「聽她口氣挺曖昧的,我以為你們倆……」

  話說一半,夏晚故意沒說下去,悄悄挑著眼去看他。

  林陸驍嘲諷地笑了下。

  夏晚又說:「她真的很漂亮,就是愛抽煙,你要跟她熟,就跟她說說,抽煙對身體不好的。」

  林陸驍:「不是很熟。」

  「噢。」

  四人回到包廂。

  點了蠟燭,把蛋糕切了,其餘的抹在林啟臉上,完事兒,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夏晚問林陸驍:「你開車來沒?沒開我送你?」

  被一旁準備去衛生間洗臉的林啟聽到了,說:「晚姐,你走你自己的,我讓司機來接了。」

  夏晚又看向南初:「南小姐,我送你嗎?」

  不等南初說,林啟又回:「我也讓司機來接了。」

  夏晚:「……」

  夏晚走後。

  林啟去衛生間洗臉。

  外面天色漸黑,一勾清月掛在天邊。

  外頭霓虹閃爍,酒店的另一邊是北潯的林江,這條江有百年歷史,江面上泛著大小漁船,兩岸掛著七彩的燈盞,倒映在江面,煢煢孑立。

  包廂裡就剩兩人,兩對面坐著。

  忽然靜下來,就這麼乾瞪著看對方,氣氛怎麼說呢——

  有點奇妙。

  林陸驍靠在椅子上,敞著腿,低著頭,打火機在他手指尖來回打轉。

  南初切了塊蛋糕,問他:「還吃嗎?你剛剛一塊都沒吃。」

  林陸驍向來不愛吃甜食,頭都沒抬,直接拒絕:「不吃。」

  南初點頭,收回來,放自己面前吃了。

  「你生日幾號?」南初叉開一小塊,咬著叉子,看他。

  林陸驍不說話。

  「不會這也保密吧?」

  林陸驍收了打火機,塞進褲兜裡,抬頭看她:「8月9號。」

  南初算了下日子,「那就是下個月?」

  「嗯。」林陸驍把話說在前頭:「但我不過生日。」

  「我也沒說要幫你過啊。」南初沖他眨眼。

  「……」

  你說你接啥嘴,你又說不過她。

  有了這個認知,林陸驍決定接下去不再搭理她,輕嘲地彎了下嘴角,然後去摸桌上的煙盒,直接叼一根在嘴裡,又從兜裡摸出打火機,單手虛籠著,沖南初遞了個眼神,似乎在徵求她的同意。

  南初比了個「您請」的手勢。

  打火機瞬亮,煙頭被吸燃,林陸驍深吸一口,散著煙霧,把打火機往桌上一丟,目光轉向窗外。

  南初扒著蛋糕,看他。

  娛樂圈有很多長得比他好看的小鮮肉,但都沒他耐看。

  林陸驍線條很硬,五官很正,抽煙時微微皺起的眉頭,寬肩窄臀,他不健身,但很有肌肉,他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弓著背,腹部彎著,T恤貼著,隱約能看到腹肌線條,但不明顯。

  掀起衣擺下的風景一定很可觀。

  灰白的煙霧像是一層屏障。

  南初有了想法。

  她伸手抓了把奶油,騰地站起來,往前傾身伸手,就隔著一張桌子去抹林陸驍的臉。

  林陸驍反應很快,餘光看到有東西沖自己過來,條件反射一把握住。

  是隻女人的手。

  柔軟細膩,冰涼纖瘦。

  他第一反應,怎麼這麼小,稍微用點力,似乎就能掰斷。

  男人的手掌寬大溫厚,還有點糙。

  女人的手腕細膩纖瘦,還有點滑。

  心思各異。

  「你幹嘛?」

  林陸驍聲音有點啞。

  南初看他表情總覺得下一秒會拎起整個蛋糕盤子扣在自己腦袋上,「抹蛋糕是慣例,這是來自壽星的祝福。」

  「接著扯。」

  林陸驍拉著她的手腕,嘲弄地看著她。

  南初大著膽子,又把手往前伸了伸,「試試?」

  腕上的力道又重了。

  林陸驍拉著她的手腕,往邊上一拉,聲音很淡:「閑得你?」

  南初人直接被拽過去了,彎腰弓背,領口微敞,她人很瘦,精細的鎖骨下是女人姣好的勾線。

  南初平時的內衣大多款式奔放,繫帶的,蕾絲的,聚攏的……

  但偏偏今天要爬九盲山,穿了件運動內衣。

  胸都給勒平了。

  南初下意識捂住領口。

  林陸驍輕挑眉毛,那不屑的表情像在說——

  有東西給我看?

  南初捂領口當然不是因為怕被看,她今天要是穿件性感內衣,估計她會好好讓他欣賞欣賞。

  「你那什麼表情?」南初說。

  「沒什麼。」

  他把手鬆了,靠回椅子上,抽了口煙。

  「膽小鬼。」

  「……」

  「看就看了唄。」

  「……」

  林陸驍拿眼睛斜看她,「嗯看了。」

  南初:「……」

  林陸驍吐了口氣,輕哧:「我以為你還是十六歲呢。」

  「……」

  你他媽說的還真是大義凜然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0:24

第七章

  林啟洗完臉進來,兩人正大眼瞪著小眼,他甩甩手說:「你倆這是幹上了?」

  林陸驍:「……」

  南初:「……」

  幹你個四舅大爺。

  林陸驍率先站起來走出去,南初神色恢復冷淡,慢慢悠悠跟在後面。

  三人上車。

  林傻白甜率先上了副駕駛,南初看了眼林陸驍,正巧,他也瞥了她一眼,他人高,居高臨下地睨她,下巴往車門一指,南初翻他一眼,拉開後座的門坐進去。

  林陸驍低頭笑了,也跟著坐進去。

  兩人一路倒也沒說話,南初一直看窗外,彷彿被窗外霓虹閃爍的夜景迷住了,而林陸驍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林啟聊著,林啟就跟個喋喋不休地小麻雀似的,他似乎對林陸驍有一種依賴感。

  南初把窗打開,風呼呼湧進來,窗外的樹木晃得厲害。轉頭,剛好看到林陸驍在看她,眼神裡的不明意味太多,容不得她多想。

  她撇開頭,忽然想起五年前住進他家的時候。

  南初十六那年在林陸驍家裡住了一個月,他期間回過兩三趟,每趟都是待個一天半,其餘時間全部在部隊裡待著,這麼算,兩人確實算不上熟。

  當時那套房子是林陸驍租的單身公寓,三室一廳。除了一間臥室,其餘兩間被他改成書房和雜貨室,亂七八糟丟了一堆訓練和健身的東西。

  南初不會做飯,每天都是叫外賣,有次下樓拿外賣的時候剛好看見他走回來,等外賣小哥找完零錢,南初胡亂塞進大衣裡,趕緊跟在他屁股後頭上去。

  上了樓,林陸驍換鞋,南初拎著手裡的咖喱燴飯,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遞給他:「不知道你今天回來,要不你先吃,我再叫一份。」

  林陸驍把鑰匙丟在櫃子上,頭也沒回,走進去說:「我在隊裡吃過了。」

  「哦。」

  南初坐到餐桌上吃晚飯。

  林陸驍進去把常服換下來,目光閒散地四處掃了掃,雖然這姑娘做飯能力為零,但家裡倒還乾淨,沒給弄太髒,那時他自己也是半大小夥不太會照顧人,別的還好商量,唯獨看到床的時候眼睛就犀利起來了。

  他有強迫症,無論什麼時候,被子一定要折成豆腐塊。

  像這種連疊都不疊,亂亂一團丟在床上的,簡直分分鐘拎起來可以打一頓。

  屋裡打著暖氣。

  林陸驍換了件寬鬆的灰色線衫和黑色長褲從臥室裡走出來,把正在吃飯的小姑娘拎進去,按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他說。

  南初嘴邊還掛著幾粒飯。

  然後林陸驍把被子攤平,一邊攤一邊問她:「你媽沒教你疊被子?」

  「……」

  林陸驍那時體格還沒現在健碩,少年身材,挺拔偏瘦,五官沒有現在硬朗,圓潤清秀,皮膚比現在白,眉眼上挑有點邪壞,性格也沒有現在沉穩清淡,那時更乖戾張揚。

  但說話的語調至少是平和的。

  他弓著背,彎在床前,難得耐心:「先把被子打平,留個三分之一的位置,折過去。」

  他有條不紊地說著。

  「跟剛剛一樣,把另一面對折過來,橫向三分之一的位置,用手指掐出一條十公分寬的區域。」

  那時的頭髮好像也比現在長,在燈光下,黑髮松鬆軟軟,忍不住讓人想摸一摸。

  他故意放慢動作,指指被角,「這裡,修個直角邊出來。」

  聲音也帶有年少時獨有的朗潤,不及現在冷感禁欲。

  他彎腰時,線衫領口露出來,微凸的鎖骨往下是好看的胸肌線條,不是賁張,卻勾勒的恰到好處,少年平坦的腹部往下,隱隱可見人魚線條。

  看的人心砰砰直跳,心跳加速。

  南初比一般小孩都早熟,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也知道這是什麼生理反應。

  她也覺得這並不奇怪,儘管那時她才十六歲。

  男人聲音在夜裡變得平滑,頗具誘惑。

  「這邊,也用同樣的方法,把內側邊修成直角。」

  說話間,林陸驍微微抬頭,看了眼南初,然而小姑娘目光牢牢盯著他,下一秒,咽了咽嗓子,顯然沒在聽。

  他擰起眉頭,人站直,雙手掐著腰,「我好看嗎?」

  「……」

  點頭,點頭。

  他勾了下嘴角,「會疊沒有?」

  「……」

  搖頭,搖頭。

  「疊不好,今晚別吃飯了。」

  他看著她,丟出一句。

  「……」

  在吃飯和疊被之間。

  南初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林陸驍。

  也許等南月如回來,她連見他的機會都不一定有了,這樣一想,這個晚上,彷彿就成了老天爺賜給「十六歲情竇初開南初」的一個禮物。

  那一晚上。

  林陸驍靠著窗抽煙。

  南初就懷揣「心事」站在床邊一遍一遍疊所謂的「豆腐塊」。

  小姑娘長進快,一次比一次精進,有時候疊得好的時候,自己也高興,得意地轉頭看著他,一臉求表揚的表情。

  林陸驍倚著牆,撣撣煙灰,瞥一眼,「歪了。」

  小姑娘臉垮下來,又轉過去調整,直到把被子疊成四四方方標準的豆腐塊。

  林陸驍這才滿意地點頭,把煙掐了走出去。

  桌上的咖喱飯已經不能吃了,南初反正也不餓,就把飯倒了,坐在沙發上,把劇本拿出來研究,那是她將參演的第一部電影。

  看到一半的時候,茶几上多了一個白色塑料袋。

  南初抬頭。

  一份外賣,還往外冒著熱氣兒。

  她下意識轉頭,林陸驍把鑰匙往茶几上一丟,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

  「這是什麼?」南初問。

  林陸驍:「你不是沒吃飽嗎?」

  「你特意出去買的?」

  他挑著眉毛,靠在沙發上,懶散地說:「不然,天上掉下來的?」

  「謝謝。」南初說。

  他沒太多表情,示意她快吃,拿起遙控器開始找電視看,南初把麵放在茶几上,坐在地板上吃。

  林陸驍瞥她一眼,抓起沙發上的墊子丟給她,「別光屁股坐地板上。」

  南初:「……」

  明明還穿著褲子。

  他向來說話直接,也不是什麼紳士,在南初聽來,反而很舒服。

  電視裡的畫面還在隨機切,林陸驍也找不到什麼想看的,就隨口問了句南初:「想看什麼?」

  南初抬頭,畫面正好停在一部外國名著《十日談》,吸了口麵,說:「這個吧,我還沒看過。」

  林陸驍揚眉:「你確定?」

  南初又吸了一口麵,含在嘴裡,沒咬斷,點點頭,「你看過了?」

  林陸驍搖頭,點了支煙,用下巴指指電視:「沒,看吧。」

  這電影是香港翻拍的,很多大尺度已經被刪減了,剩下已經沒啥不能看的,但是整個電影的氛圍就是圍繞性工作者展開,有些場面依舊看的人面紅耳赤。

  南初佯裝低頭吃麵,偷偷用餘光打量林陸驍。

  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手肘撐著沙發的扶手,指尖夾著煙,一雙長腿輕敞著,煙霧彌漫,他抽的時候會半眯著眼,然後微微張開嘴,吐了口煙圈。

  真當就是少年輕狂的模樣。

  男人跟男孩真的不一樣。

  南初想到班裡男生有時候在交流這方面資源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莫名的猥瑣。

  而林陸驍沒有。

  那時他還介於少年和成熟之間,少年未斂的乖張卻又有男人的沉穩。

  那天的電影到底是沒看完。

  放到一半的時候,林陸驍掐了煙,站起來走了。

  南初抱著碗麵,坐在地板上,目光澄澄地望著屏幕,剛好停留在一句經典臺詞上:「雖也飲酒,但不沉湎,雖也沉浸欲望,但適可而止。」

  ……

  車子停在一小區樓下,南初思緒被拉回來,林陸驍推開車門下去,她四周環顧了一眼,驚奇發現這居然在她現在拍的那個校園戲的附近。

  難怪那天林啟會讓他送票過來。

  南初把車窗降下來,望著林陸驍筆挺的背影,跟林啟說:「等會,我抽根煙。」林啟回頭看她一眼,正要發作,見南初冷淡的表情到底是沒說什麼。

  一根煙過去。

  南初看著林陸驍進了一棟樓,然後幾分鐘後,四樓的一間窗戶亮了。

  她隨手把煙掐了,對林啟說:「走吧。」

  一個月後,校園劇終於殺青。

  本來還有幾場哭戲沒拍,導演大手一揮:「殺了殺了。」

  反正他是沒信心在拍下去了,那幾個女演員的哭戲鬼哭狼嚎,在拍下去他該得精神分裂了。

  原本計劃南初是有一個月的空窗期。

  誰料,沈光宗臨時給她接了一個服裝廣告,是意大利一家大牌的,指定要南初,而且通告下得也很緊,明天晚上就得飛。

  南初算了算日子,明天剛好是九號。

  西顧正在給她收拾行李呢,南初掛了電話開始化妝,翻衣櫃,折騰了半小時,穿上黑色低胸吊帶長裙,站到鏡子前抹口紅,西顧這才驚覺不對,問她:「你要出去?」

  南初抿抿唇,「嗯。」

  「宗哥讓我看著你,你不能亂跑。」

  南初頭也沒回,對著鏡子刷睫毛:「他讓你去死,你去嗎?」

  「……」

  南初上完妝,低胸小黑裙很顯身材,鏡中的女人眸光靚麗,她好像也很久沒看見這樣的自己了。

  臨走時,她捏了捏西顧的小臉,「走了,你乖點,別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西顧沖著她背影喊:「你到底幹嘛去?!」

  「一雪前恥。」

  南初甩甩手裡的戴妃小包。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0:31

第八章

  北潯市西二區支隊特勤中隊。

  傍晚,操場上,士兵們迷彩服裝整齊劃一,軍容整肅,天地之間的紅光照在他們臉上,汗如雨下。

  林陸驍單臂夾著一塊板,背脊筆挺,目光一一掃過這些板直的臉孔,額上有汨汨汗水,他忽而沉了嗓:「立正!」

  所有人筆直挺立,大氣不敢喘。

  「今天先到這裡,解散!」

  所有人鬆了口氣,擦擦汗。

  班長帶隊去食堂吃晚飯,指導員從遠處跑過來,跑到林陸驍面前站定,敬禮,放下手說:「領導讓你去一趟支隊。」

  林陸驍嗯了聲,卸下手套遞給指導員,轉身去開車,被指導員拉住。

  指導員是個門精,那頭電話一過來,聽著對方的語氣,就知道一準是好事兒,於是拉著林陸驍想提點他幾句,雖然知道這傢伙的狗脾氣從來聽不進這些。

  兩人往外走,下樓梯的時候,指導員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領導說啥你應著就是了,給你找媳婦也好,給你加銜轉職也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後頭的事兒得抓抓緊,人都想著往上爬,你就想著往前衝,圖啥?沒了你,咱特勤中隊照舊都是尖兵,年年紅五星!出警一個賽一個勇猛,他們可全隨了你的性子,說到底,你也得為自己考慮!」

  指導員覺得自己應該把話說的夠明白了,結果林陸驍只看他一眼,什麼也沒說,拍拍他的背,幾步跨下臺階往車場跑。

  指導員望著他背影長歎一口氣。

  林陸驍剛到支隊,沒急著上去找領導,而是在過堂裡抽了兩支煙,眯眼思考人生的時候,後背被人輕輕一拍,他回頭,指尖夾著煙放在嘴邊沒抽,一戴著軍帽軍裝筆挺的姑娘站他背後。

  瞥了一眼來人,林陸驍抽著煙轉回去,嘴裡淡淡吐著煙霧。

  林玫不樂意了,跨到他面前:「領導找你還不趕緊上去,擱這兒抽悶煙?」

  林玫是林陸驍的堂妹。

  當年兩人一起上的軍校,一個畢業後分進了特勤中隊,一個畢業後分進了支隊後勤,文職。算起來,林玫現在的軍銜還比林陸驍高一級。

  林陸驍掐了煙,戴好帽子,跟林玫說:「走了。」

  「你爸前幾天可找我了!」

  林玫沖著他的背影喊,林陸驍沒回頭,罷罷手。

  ……

  林陸驍打了聲報告,裡頭的人看他一眼,「進來。」

  他進去,反手帶上門。

  「坐吧。」

  處長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林陸驍摘了帽子,在桌子上擺正,拉開椅子坐下去。

  桌案後的男人四十多,五十不到的年紀,四方面龐,鬢角有白髮,那雙眼特別有神,面容帶笑地說,「陸驍,今年二十九了吧?」

  「是。」

  處長點點頭,也不再繞,開門見山道:「你老待在一線也不是那麼回事兒,我已經跟組織上提了,申請把你調進大隊,下個月考試,筆試過了就面試,這段時間多看看書,別給我整岔子。」

  「……」

  林陸驍沒說話。

  他二十三歲軍校畢業進入特勤中隊,也算是軍校為數不多一畢業直接給分進特勤中隊的。特勤事情多,條件好,有些消防器材剛空運回來的,先派給特勤實踐過後再陸續推廣到基層中隊。特勤裡制度更嚴格,一般會從各消防中隊裡挑選幾個綜合素質強的尖兵進入特勤中隊。

  軍校畢業被挑中的,除非領導特別喜歡,或者能力特別強。

  林陸驍屬於兩者都是。

  處長見他沒話,敲敲桌子,「有想法就提!」

  林陸驍能有什麼想法,要說他拒絕調遣,處長能拎起桌上的煙灰缸就砸死他。

  軍人字典裡就沒有拒絕兩字。

  「是!」

  處長揮揮手,「趁這幾天把手裡的東西跟指導員交接一下,去了大隊你這性子得改改,明天生日過了,二十九了,該娶媳婦兒了!眼睛放亮點,找個能顧家的。」

  說完就把人趕出去。

  林陸驍敬了個禮,戴好帽子往外走,倒也習慣,每年就是那車軲轆話來來回回倒。

  今晚不值班,他出了支隊就直接開車回家,衣服也沒換。

  這城市一到晚上就特別鬧騰。

  車子拐進小區,停好,拎著車鑰匙上樓。

  在門口掏鑰匙的時候,聞到一陣不太熟悉的煙味,不經意抬頭瞥了眼,就看見防火逃生樓道口裡站著一道纖瘦的黑色身影。

  南初靠牆站著,指尖夾著煙,星火在暗中閃著光點,樓道被她弄得霧氣繚繞。

  姑娘穿著低胸小黑裙,身材貼合勻稱,凹凸有致。白皙的肌膚在黑夜裡襯的更細膩,裙子很長,剛好遮到腳踝,林陸驍眯了眯眼,那裡有團黑色,一雙灰色單鞋,襯得她腳背的肌骨凸顯。

  她真的很瘦。

  樓道的窗戶半敞著。

  一陣過堂風湧進來,黑裙被吹起,隨風舞動,像一陣黑色的流煙,鼓到牆上,比壁畫還美。

  南初把煙頭掐了,朝他走過去。

  「你怎麼來了?」

  林陸驍開門,沒什麼情緒問。

  「我來幫你過生日啊。」

  南初在他身旁停下來,裙擺吹到他褲腳的時候,林陸驍低頭看了眼,白嫩纖瘦的腳踝上,是一隻黑色的飛蛾,翩翩飛舞。

  奇怪的紋身。

  奇怪的女人。

  林陸驍把鑰匙丟櫃子上,人換了拖鞋走進去。

  南初站在門口,想到以前,他進門永遠都是換鞋,扔鑰匙。

  她後跟進去,反手把門帶上,低頭找了一圈也沒發現有多餘的拖鞋,再抬頭,男人脫了外套進了臥室,軍外套對折好掛在沙發上。

  「還有沒有拖鞋!」南初對著裡頭喊。

  半晌,裡頭傳來一句慵懶地,「沒有。」

  連鞋套也沒有,南初索性脫了鞋,光腳走進去。

  林陸驍上身換了個件白T恤出來,下面還是件軍褲,穿著拖鞋,人往沙發上一坐,手肘撐著大腿,去摸茶几上的煙盒,取了一支出來,點燃,坐在沙發上抽煙。

  南初環顧了一圈,發現他這房子整體比以前大,不過他東西不多,大概也是不常年住的緣故,沒什麼人氣。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走著。

  「你這房子裡缺個女主人。」

  觀摩完十分鐘後,南初下結論。

  林陸驍直接被嗆了一口,淡瞥她一眼,勾了下嘴角,沒理她,轉頭繼續抽。

  南初走過去,站到他面前。

  兩人面對面,一個站著,一個翹著二郎腿坐著。

  南初的裙擺一直輕輕飄著,時不時蹭到他的腳背,有點癢。

  他指尖夾著煙,低頭看一眼。

  姑娘光腳站著,腳趾一個個線瑩細長,像嫩藕的牙,腳踝處的飛蛾更明顯,彷彿隨著擺動的裙擺在動。

  「你覺得我怎麼樣?」

  林陸驍一抬頭剛好對上她渾圓的雙眼。

  瞳孔比墨還黑,有水光。

  他垂下眼,目光下落。

  南初雙手抱臂,彎腰看著他,胸前的肉擠成一堆,小黑裙的作用散發著光輝,白嫩細緻的鎖骨下,是女人姣好豐腴的弧度,跟上次的一馬平川完全不是一個景點。

  林陸驍心道:

  臥槽,真他媽神奇了。

  黑夜總有點特別,看看窗外的寂靜,總覺得男人的力量在無形中被放大,女人就顯得格外嬌媚,引人無限遐想。

  「你去門口把鞋穿上。」林陸驍說。

  看著心煩。

  南初不動。

  林陸驍又把自己拖鞋踢給她,「穿上。」

  南初滿意地套進去,43碼男人的鞋,還帶著一點點溫度。

  「你腳好大,好像比一般男的大。」由衷感歎。

  林陸驍哼笑一聲,抽了口煙,輕挑眉眼:「你倒是見過不少。」

  「……」

  忽然,電話聲響了,是林陸驍的,南初指指他發著光的褲兜,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上還夾著煙,直接把她拎到一邊,「你站這別動。」說完盯了眼她的裙擺。

  確定不會再蹭到他身上,才撈出褲袋裡的手機。

  那裙子實在蹭得人心煩。

  電話剛接起,裡頭就有人吼了一句,「給老子開門!」

  林陸驍下意識看了她一眼,對著電話那人說:「不開。」

  「……」

  「老子給你慶祝生日來的!」

  林陸驍皺眉,估計是煩了,「我已經睡了。」

  「不開不給掛,掛了拼命打,關機直接撞門!」

  林陸驍罵了句髒話,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就去開門了。

  門一打開。

  「生日快樂!當當當當!」

  先是一雙手伸進來,拎著兩瓶紅酒,然後探進來一個胖胖的腦袋,圓潤像個湯圓。

  胖子一眼就看到站在客廳中央的南初了。

  「臥槽!!!!!!!!!!!」

  隨著他的一聲爆吼,身後五六個腦袋一起探進來。

  然後是一聲整齊劃的爆吼,「臥槽!!!!!!!!!!!!!」

  林陸驍:「有病?」

  胖子指指他身後的南初,後知後覺地,「難怪讓你開門你不開,你說你睡了!?我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林陸驍叼著煙,無聲地睨著他。

  胖子走到南初面前,伸出油膩膩地大肥手,「美女,我叫大劉,是林陸驍的發小。」

  還不等南初說話,他又說:「我怎麼瞧著你有點眼熟。」

  南初也伸手,「你好。」

  胖子握了握,心道,媽的手感真好啊。

  胖子人是真熱情,握著就不肯撒手了:「不好意思啊,陸驍沒跟我們說你在,要知道你在,我們肯定打死都不來——」

  林陸驍把煙拿下來,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瞎扯什麼!」

  大劉終於撒手,嘿嘿直笑:「他這是吃醋了!真是太高興見到你了!」

  「……」

  「當了這麼多年兄弟,兄弟幾個都沒見過他跟女人相處!真的!」大劉伸出三根指頭,「我發誓,他以前真的沒有過女朋友!」

  南初:「真的?」

  大劉就差把心掏出來了:「比珍珠還真,我們都以為他性取向有問題,弄得有陣我們幾個都不敢跟他玩兒——」

  「……」

  大劉還沒說完,就被林陸驍給提著脖子拎走了。

  大劉被拖走,嘴裡還在叨著:「哎——我怎麼覺得她有點眼熟。」

  兄弟幾個往沙發上一坐,一字排開,林陸驍才掐著腰問南初,「你先走?」

  大劉忙喊:「別啊,要走也是我們走,哪有趕你媳婦兒走?!」

  林陸驍黑著臉,瞪大劉,「你給我閉嘴。」

  南初點頭,拎起沙發上的包,把鞋脫給林陸驍,往門外走。

  剛推開門。

  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有粗糲的溫厚感。

  南初回頭,林陸驍鬆了手,抄進兜裡,看著她,眼底靜如潭,「要不留下來,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0:46

第九章

  南初看著他,沒說話,眼底從探究變成趣味。

  林陸驍雙手抄在軍褲兜裡,下巴朝門外微抬,表情坦蕩蕩地提醒她:「太晚了。」

  南初輕挑眉毛,十分大方地接受了邀請,於是她就在林陸驍家裡留了下來。

  林陸驍點頭,「把門關上。」

  然後彎腰拉開鞋櫃,從裡頭拎了一雙乾淨的拖鞋給她。

  南初關上門,低頭看他:「……你剛說沒有?」

  林陸驍轉身往裡走,丟下一句。

  「我說沒女人穿的。」

  「……」

  南初跟在後面,林陸驍走到大劉邊上,拿腳踢他,示意他往裡坐,「坐過去。」

  大劉正跟邊上的人說著話,回頭看了眼林陸驍,十分聽話地往裡頭挪的時候,餘光又掃到南初的身影,心領神會地看了眼林陸驍,曖昧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一臉老子懂的表情,還不忘慫恿邊上的幾個兄弟,「哎哎哎——好歹今晚咱驍爺第一次帶媳婦兒,都別打焉兒啊,給我精神著點,回頭嚇著我們小嫂子——」

  林陸驍坐下,在他腦袋上狠狠按了一記,直到大劉腦袋快被按上地板才堪堪鬆了手,沉聲道:「別胡說八道。」

  聲音竟帶了些鬆散。

  說完,瞥了眼南初,示意她坐。

  南初一屁股挨著林陸驍坐下去,軍褲被她坐了個邊,男人的大腿頓時被勒了個型出來,都是肌肉,很硬實,但很勻稱,她低頭細細打量,驚奇發現他比很多男模的身材好上很多。

  正當南初打量之際,黑色的裙邊又蹭到了林陸驍的腳背。

  但褲邊被壓著,沒辦法收腳,他瞥她一眼,口氣很淡:「你媽沒教你怎麼坐嗎?」

  南初莞爾,說得一派正經:「屁股大,委屈你了。」

  「……」

  ……

  今晚這幫人都是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起頭那胖子——大劉,從小就愛跟著林陸驍屁股後頭打轉,誰要是說一句林陸驍的不是,他能衝上去給人把門牙打碎。旁邊拎著酒瓶跟人磕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叫孫明楊,也是個硬漢子,小時候還跟林陸驍磕過架,處處跟他對著幹,後來長大後,才發現這幫院裡的孩子,就他倆當了兵。而那邊那個坐在單人沙發上抽悶煙玩手機、手上戴著一串佛珠的男人,叫沈牧。

  大劉自來熟,拉著南初興致勃勃地介紹著這一圈子兄弟。

  而從小缺乏親情、友情的南初,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無法形容,但心裡很飽滿,依稀可以看見在光的盡頭,不斷有人跟你招手,彷彿在說,——歡迎你進入他的世界。

  雖然,世界的主人,正在淡淡地抽著煙,也沒啥表示。

  大劉說起這些,眼裡都散著光,「明楊跟陸驍一樣,都是軍人,別看倆人小時候常打架啊,明楊心裡其實惦記著驍爺呢,啥事都愛跟他學。」

  說到這,孫明楊那邊丟過來一個枕頭,大劉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早有防備,靈活地往邊上一躲,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南初腦門上。

  ……

  林陸驍瞥了眼孫明楊。

  孫明楊一個激靈,忙跟南初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大劉拎起枕頭猛地砸回去,嘴裡還振振有詞,「敢砸小嫂子!等會驍爺收拾你!」

  這聲小嫂子叫得南初整個人神清氣爽,看著胖乎乎圓不溜丟的大劉越發覺得順眼稱心起來,隨後掃了眼身旁依舊沉默抽煙的林陸驍,決定做個大方得體的「小嫂子」,莞爾一笑,「沒事,玩玩而已。」

  南初確實美,特別今晚這小模樣整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像月牙,大劉瞬間被迷了三魂五道,心道:媽的,驍爺到底上哪兒找的這妖精!

  大劉這人打小就對美女沒有抵抗力,偏是這樣,偏就沒有女人緣。

  他們那時住的橫街三胡同口,有個算命先生,是個瞎子,在他們那帶出了名的準,那時每戶人家生了小孩都愛拿生辰八字給算命先生看看。

  林陸驍他們幾個一出生,幾家家長就拿著生辰八字找了算命先生算過一掛。

  家長們揣著先生的幾字箴言回家,也就當是個傳統,準與不準,心中都自有較量。

  直到林陸驍他們幾個長大,那時又皮,聽人說有這個傳統之後,大劉就天天纏著那個算命先生問天機,算命先生搖搖頭,不答。

  林陸驍倒是對這些無所謂,命不命,佛神道教這些他向來不信。

  大劉則張嘴就問:「幫我算算,我以後能娶幾個老婆?」

  驚呆了眾人。

  林陸驍那時頗有範,靠著牆,雙手插著兜,一腳朝大劉屁股踹過去,笑駡:「國家規定你只能娶一個!你還想娶幾個!」

  眾人哈哈笑,算命先生搖搖頭,對他們說,我一人送你們一句話吧。

  大劉至今還記得算命先生給他的那句話。

  ——不識貨,半世苦;不識人,一世苦。

  不過他至今也沒明白,只當那先生故弄玄虛罷了。

  大劉把神志提回來,跟南初繼續說:「真的,這小子在陸驍考上軍校後,他立馬就去參加大學生徵兵了,結果那鬼莽的性子還讓他誤打誤撞進了特種部隊。」

  南初好奇地問:「那他跟林陸驍打架誰厲害?」

  「他跟陸驍打架沒贏過。」說到這兒,大劉想起小時候有次林陸驍發狠,攔都攔不住:「陸驍特別狠,我記得有次他弟弟,林啟,你認識吧?」

  南初點頭,「認識。」

  大劉一聽,連弟弟都認識了,多半這小嫂子靠譜了,就算不成估計也是在成的路上了,於是越發拿南初當自己人了,興味盎然地說:「小啟弟弟身體不好,上學時候經常挨欺負,有次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回來,陸驍那時上初中,回家一看見這就衝人家裡頭把人的鼻樑骨給打斷了,我跟明揚牧哥拉都拉不住,結果回家就給他爹關禁閉還——」

  話說一半,大劉被人踹了一腳。

  坐在兩人中間的林陸驍正撣著煙灰,瞅一眼他,諷刺道:「有這功夫給人講故事,你怎麼不去說評書?」

  大劉不服,「我這不是幫你照顧小嫂子嗎?你看你光顧自己抽煙,又不理人家,我幫你照顧照顧人家,你還讓我去說評書,我說你丫的,情商這麼低,是怎麼找到女朋友的?」

  說到這兒,忽然想到,眼光一亮,看向林陸驍,「哎——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林陸驍直接翻了白眼,「滾。」

  「得得得,我滾,不打擾您二位。」

  然後大劉真滾了,去找孫明楊劃拳,孫明楊明顯有點嫌棄他,一掌拍他腦門上也讓他滾,大劉轉頭跟一旁抽悶煙時不時抿一口紅酒,眼神全在手機上沈牧訴苦:「牧哥,你說倆當兵的怎麼都這麼粗魯?動不動叫人滾。」

  沈牧頭也沒抬:「滾。」

  「……」

  大劉默了一陣,「你不是信佛嗎?佛祖說不能罵髒話。」

  ……

  大劉走後,沙發上瞬間寬敞多了,林陸驍往邊上挪了挪。

  南初看著兩人之間微微拉出來的空隙,問他:「你怎麼不解釋?」

  林陸驍轉頭看她,「解釋什麼?」

  「解釋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那幾個小子的性格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簡直太瞭解了,解釋多了還覺得他心裡有鬼,而且他向來也不是解釋的人,時間長了自然就瞭解了。

  而且那時,他認為,那應該是他跟南初最後一次見面,送她回家把話說清楚,讓南初不要再來找他,大劉他們以後見不到她,自然就明白了誤會一場,又何必花費一根煙的時間去解釋。

  他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笑笑,沒說話。

  人往前傾,準備去摸茶几上的打火機,結果被眼疾手快的南初搶先摸到。

  黑色的金屬方形打火機被女人嫩白柔軟的手捏住,南初隨手打了個轉,調整好方向,纖細的指尖輕輕一撥,蓋子彈開,拇指一轉,火光瞬亮。

  飄動的火苗。

  林陸驍手還停在半空中,扭著身子看她,煙還叼在嘴裡。

  明明客廳點著燈,卻感覺這火苗更亮。

  「快點呀,燙手。」南初低聲催促。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俯身過去,就著她的火苗,把煙吸燃,靠回沙發上,吐著煙霧,轉頭瞥一眼身旁的姑娘。

  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當年考上軍校離開橫街時。

  那先生站在三胡同口跟他說的話。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將來會是個英雄。」

  緊接著,先生又歎了口氣。

  他雖不太信命理之類,但也覺得有趣,所以多嘴問了句,「您歎什麼氣?」

  先生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1:01

第十章

  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回過橫街了。

  那時一幫小子在三胡同口追追鬧鬧推推搡搡的日子確實最瀟灑,也最快樂。

  林陸驍剛出生時,父親還只是消防辦的副科長,家庭條件奔小康。但生下林啟之後,母親剛好失業下崗,家庭條件緊縮了許多。在他的記憶裡,那陣生活雖然拮據,但至少是真的快樂。後來父親工作調動,生活日益見好,顧慮的事情多了,反而沒以前快樂。

  快高考那陣,那時他們一幫小子站在牆根下圍著抽煙聊天。

  大劉想跟著林陸驍去上軍校,可奈何他分數不夠,林陸驍建議他好好聽從家裡的意見讀個商科出來以後考公務員,大劉不肯,當時200多斤膀大腰圓的胖子扭著膀子說:「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林陸驍現在想起來當時大劉那個模樣心裡仍是一陣惡寒。

  孫明楊跟沈牧當時還嘲諷大劉絕對彎了。

  誰料,大劉說:「李瞎子說了,我不識人,一世苦,別人我可不知道,但跟著驍爺准沒錯。」

  「合著我們倆就是個擺設?」

  孫明楊跟沈牧兩人一聽,當時就想跟大劉絕交了。

  胡同口算命的先生姓李,名字至今無人清楚,時間一長,跟這裡的人熟了,大家都直接叫他李瞎子,他反而一點兒不介意。

  李瞎子當時送了他們四人每人一句話。

  李明楊的是,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熱血無家還。

  李瞎子給沈牧的是一句佛經,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當李瞎子看向林陸驍時,被他直接擺擺手,給拒絕了:「不用給我了,我不信這些。」

  當時,李瞎子也就搖頭笑笑,真沒說。

  等到他考完試,離開要去上軍校時,兩人再次在胡同口遇見,李瞎子難得主動開口叫住他。

  林陸驍挺驚訝,沒成想這都能給他認出來,拿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李瞎子打開他的手,說:「別揮了,這點本事都沒有,我擺這攤早被人撂了。」

  林陸驍當時穿著一身黑,簡單乾淨利索,背後一個黑色登山包,覺得這事兒有趣,於是難得吊兒郎當地靠在胡同口的牆上跟他聊了起來。

  「您怎麼聽出來?」

  「告訴你了,我混什麼?」

  林陸驍低頭笑。

  不過李瞎子最後還是說了。

  「風,腳步,氣息,你跟那仨孩子不太一樣,你氣息比較穩,腳步沉,大劉會大喘氣兒,身上味重。」

  這種東西即使說了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陸驍點點頭,沒說話。

  李瞎子說:「大劉走的時候來看過我,問我那句話是啥意思。」

  林陸驍抱臂把登山包頂在牆上,曲著一隻腳踩著牆,彎了下唇角,「他膽兒小,您那話給他嚇得不輕。」

  「你真不想聽你那句?」

  林陸驍看著他:「您說吧。」

  李瞎子多了也不肯說,來來回回總共就說了那兩句。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骨子裡硬氣,將來肯定是個英雄。」

  「只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林陸驍,「說完了?」

  「我說的話記著就是了!不會害了你!」

  林陸驍人站直,斂了吊兒郎當的勁兒,嘴角已經沒了笑,聲音也沉:「您既然算那麼準,有沒有算到我父母為什麼離婚?」

  李瞎子沒有再說話。

  那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林陸驍再回去的時候,聽說李瞎子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

  時針指向十一點多。

  大劉掃了一眼沙發上的林陸驍,沖孫明楊和沈牧使了一個神色,遲疑地詢問林陸驍的意見:「要不,咱今兒個先到這了?」

  林陸驍叼著跟煙,略一點頭。

  大劉拉著另外兩個站起來,跟南初道別,臉上掛著嘿嘿的笑:「小嫂子!今天很高興認識你,有空常來玩,要不咱留個號碼?」

  說著就掏出手機。

  被林陸驍一掌打開,「快滾。」

  大劉訕訕,「得,滾了滾了。」

  三人離開,屋裡一片狼藉,瓶瓶罐罐七仰八叉地倒著,還丟了一地的煙頭。

  林陸驍送完大劉他們回來,抱臂靠在玄關的牆上問她,「送你回家?」

  南初眼睛也不眨,好心建議:「要不我睡你家?你也不用送我了,明天我早上起來自己走。」

  當時夜深,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只亮著玄關處一盞壁燈,暈黃的,光線溫暖,林陸驍倚在牆上,彷彿被鍍了一層金邊,南初後來還時常想起那晚他的反應。

  林陸驍那時就用舌尖舔了下嘴角,低頭笑了下。

  南初覺得真挺帥的,跟一般的帥不一樣,大概就是男人味。

  「走吧。」

  笑了一會兒,他說。

  林陸驍拿了車鑰匙去取車,轉手又丟給她一件黑色的外套,很乾淨,像是剛從大衣櫃裡拿出來,南初仔細看了看,應該是他春天的外套。

  「先披上。」

  南初披好,低頭看看自己,一條低胸貼身長裙,搭了件男士休閒黑色外套,寬寬大大,剛剛遮到她大腿根部過,居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被保護欲,把自己看樂了。

  「好看嗎?」她問林陸驍。

  林陸驍打開車門,回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別開目光,鑽上車:「好看是穿衣服的目的?」

  南初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的門,鑽進去坐好,說:「不好看我寧可不穿。」

  「……」

  「我不穿更好看。」

  「……」

  懶得再搭理她,「你住哪兒?」

  「星輝。」

  林陸驍開車比較沉默,不太說話,跟以前一樣,等紅綠燈的時候習慣單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搭在車窗邊沿看夜景。

  車子很快停在樓下。

  南初下車前把外套還給他,林陸驍接過往後座一丟靠在坐上等她下車。

  南初站在車外,趴著窗對他說:「一個星期後,我們一起吃飯,我來找你,或者你給我電話。」

  她一彎腰,就有風景可看,又不是全漏,就那股若有似無的勁兒,特別勾人。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搭著窗沿,閑閑打量她,他不說話的時候,眉峰微凜,嚴肅得很,心思難猜。半晌後,他從中間置物箱裡取了支煙,點燃,把打火機丟回箱子裡,淡淡問:「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可也就是這股勁兒勁兒把南初拿得沒辦法。

  深夜,樹木寂靜,姑娘的眼睛亮晶晶,比月光還有光,反問他:「你覺得你有啥可讓我拿的?」

  林陸驍冷笑,煙吸了半口吐出來,手伸到窗外,眯著眼,撣了撣煙灰,諷刺道:「那倒是,你要什麼沒有,當初甩我那堆錢不也走得挺瀟灑嗎?」

  「那錢你花了嗎?」

  「早花乾淨了。」

  「都花哪兒了?」

  其實當時南初給他錢時,心裡就挺不爽的,加上小姑娘那不聲不響的樣子提起來就來氣兒,本來想把那錢扔了,但他一當兵的怎麼可能把毛主席扔了,走了兩步,覺得不妥,又折回去撿起來,第二天就找大劉聯繫了一家福利院給捐了。

  反正就不能留著。

  「你管呢?」林陸驍話一撂,直言不諱道:「你也甭來找我了,當年的事,換成誰我都會收留,反正我住隊裡,家裡空著也是空著,租出去還憑空添了一筆收入。」

  南初靜靜看他,眼波流動,「你中間還回了三趟家呢。」

  林陸驍啟動車子,「我那是沒適應,一時忘了家裡還有個人。」

  「第一次你忘了,第二次也忘了?第三次呢?」

  「……我呸,你不會以為我對你個毛丫頭有啥想法吧?」

  南初聳肩,一臉我怎麼知道你心裡怎麼想。

  「……」沒法聊了。

  靜了一會兒,林陸驍決定不再跟她糾纏下去,轟她上樓。

  「這都幾點了,趕緊上去。」

  「那一星期後一起吃飯?」南初還不忘這事兒。

  林陸驍深深地看她一眼,發現這姑娘真是執著的可以,忽悠道:「不一定有假,到時候再說吧。」

  南初一臉不答應她就不上去的架勢。

  林陸驍擰眉,不耐煩道,「行行行。」

  「手機給我。」南初伸手。

  「有完沒完?」

  「你萬一又跟上回一樣跑了我上哪兒找去?」

  林陸驍看她一眼,從褲兜裡摸出手機丟給她,南初牢牢接過,往自己手機裡打了個電話,確定接通了才丟還給他,心滿意足地沖他笑著揮揮手,輕聲道:「林隊長,晚安!」

  林陸驍人靠椅背上,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夾著煙,掛在窗外,半截燃了灰燼沒抽,煙頭飄著一縷縷青煙,夜風一吹,半截煙灰被吹斷,被風撕成碎屑散在塵埃中。

  他望著南初的背影。

  舌尖輕舔唇角,輕聲哼笑了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1:16

第十一章

  南初拎著包上樓,西顧正被沈光宗拎著教訓。

  沈光宗雙手掐著腰,口水亂噴,對面的西顧正縮著腦袋。

  「大晚上的你還給她出去?!我有沒有警告過你,要看住她!她說出去就出去?她要出去給我闖禍了誰收拾?或者出點兒什麼事兒韓總問起來你跟他解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精神不太好?這要是在大街上發作了給警察抓走,明天的雜誌你去拍啊?!」

  西顧低垂著頭,縮縮脖子,「醫生說她是輕微抑鬱症,不……不是精神病。」

  沈光宗當然知道,越說越來氣,拿手一點一點地戳著西顧的腦門,「你這腦子是裝飾吧啊?!我忽然發現你丫這腦子裡的分辨率比你臉的像素還要低!你知道不知道她以前……」

  「沈敬冰——」

  沈光宗入圈以前本名叫沈敬冰,改了藝名之後沒人再這麼叫過他,只有南初在氣急時會這麼叫他。果然,一回頭,就看見那丫頭妖嬈性感又神情淡漠地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包包掛在手臂上。

  正要發作呢,看見她懶懶散散地走進來,那身段,腰軟腿細的,著實勾人。

  沈光宗到底也是男人,瞧直了眼,佯裝咳嗽捂了捂嘴,隨後凶巴巴道:「你大半夜的穿成這樣上哪兒去了!?」

  南初走進去,把包丟到沙發上,拎過西顧,人往鏡子前一坐,對著鏡子裡的沈光宗說:「肚子餓了出去找點吃的不行?」

  南初這人有個毛病,喜歡照鏡子,光客廳就放了兩面鏡子,梳妝鏡和全身鏡。兩面鏡子都是她特意找人定做的,剛好擺的下。

  鏡中的女人開始慢條斯理的卸妝,沈光宗瞧著她這無所謂的樣子,無名火又上來,「韓總說了讓你這段時間好好練練臺詞,沒事兒別老往外跑,收拾收拾趕緊睡了,明天韓總跟我們一起飛意大利!」

  ……

  第二天一早,韓北堯的車已經等在樓下。

  車門一拉開,果然看見戴著墨鏡的二世祖正翹著腳靠在座椅上發微信,聽見動靜,他看過來,把墨鏡往下推了推,挑著眼盯著車外的兩個姑娘。

  西顧這是第二次見韓北堯,第一次是面試的時候,韓北堯翹著二郎腿躺在辦公椅裡讓她表演一手提兩隻行李箱。等她做完,長手沖她一指,「就她了。」

  然後揮揮手讓她第二天來上班。

  南初把墨鏡拿下來,鑽上車。

  韓北堯沖她吹口哨,「又漂亮了。」

  「你倒是不見得。」

  「……」韓北堯臉瞬黑,恨不得撓死她,「有你這麼跟老闆說話?」

  西顧放好行李準備上車,韓北堯拿眼睛瞥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姑娘叫什麼名字,作罷。西顧低低頭,趕忙坐到南初身邊。

  韓北堯讀設計出身,投資了不少服裝大牌,包括南初這次去的意大利這家品牌,多半也是因為韓北堯的關係。但不可否認,南初是個好模特,鏡頭感十足,各種表情拿捏很到位,就連向來刁鑽古怪、整天嫌棄模特不是臉太胖不上鏡就是嫌棄模特沒有曲線或者表情不到位的攝影師jessica,都誇南初領悟力高,稍稍一點撥就知道想要什麼感覺,而且拍出來的效果都很到位,完全就是他想要的樣子。

  她還能輕鬆自如地駕馭各種風格,性感時,那小眼神比貓還拿人,清純又堪比小白兔。比起之前公司指定的模特好上太多,之前那位,拍照永遠只有一種表情,讓她稍微來點兒小眼神,那彆扭做作的樣子恨不得讓人拿反光板拍死。

  這天,jessica給她發了一張樣片,是那天在沙灘上拍的比基尼新款,外頭罩著一件白色透明薄衫,頭髮跟身上全濕,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額前的劉海淩亂地沾著臉龐,薄衫浸了水十分貼身,好身段盡顯,下面露出一雙筆直勻稱的長腿,金燦燦的沙灘上,陽光下的少女笑得十分嬌俏,眼裡都是光。

  南初一看確實還真不錯,順手就轉發給林陸驍。

  林陸驍看到照片已經是三天後,那天值完班,換下常服,剛從隊裡開車回家,在路口等紅綠燈時,隨手掏出褲兜裡的手機,一開機,就一條彩信跳出來。

  第一反應還以為手機中病毒了,居然有黃色廣告。

  再仔細一看,發現這姑娘有點眼熟。

  等認清之後,人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搭在窗邊沿上,扶著太陽穴,有點哭笑不得。結果就差點錯過綠燈,直到身後司機瘋狂沖他鳴著喇叭,他才扔了手機,把車開走。

  除了那條彩信,別說一星期後,就是一個月後,南初也一直沒提約他吃飯的事。

  晚上,林陸驍給大劉打電話問他在哪兒,大劉跟沈牧幾個在吃飯,嘴裡還嚼著個丸子,含糊不清地說:「難得驍爺會主動打我電話!我跟牧哥還有幾個哥們兒在吃飯,你來不?」

  林陸驍握著電話,哼笑一聲,問了具體地址。

  等他趕到,大劉第一個迎上來,把身邊的椅子拉開,「難得啊,你今天休假?」

  林陸驍眼神散散地掃了一圈,除了幾張生面孔,大部分都認識,插著兜走到唯一一張空椅子上坐下,正好是主堂位置,大劉知道他要來,特意讓人留了個點兒正的位置。

  沈牧抽著煙,問他:「心情不太好?」

  林陸驍斜著眼睛看他,兄弟四人裡,大劉愣頭青,孫明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就屬沈牧跟他最像,至少兩人的腦電波是在一個頻率上的,心情好不好,對方一看便知。

  他拎了瓶啤酒,拇指按住瓶蓋,單手將瓶口對著桌沿,輕輕一磕,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就灌,抿了抿唇,說:「挺好的。」

  這裡有些人是第一次見林陸驍,但平時老聽大劉提起他,都挺敬畏,一個個舉了杯去敬他,林陸驍難得這麼好說話,來者不拒,誰敬都喝。

  林陸驍從小就有點大男子主義,有點啥事兒也都是自己憋著,不愛表現在臉上。就算心情不好也能吊兒郎當地點著根煙跟你開玩笑。

  而且,沈牧跟他這麼多年的交情好像也從沒見他哭過,骨子裡就硬氣的很。

  小時候大家都皮,吵吵鬧鬧在胡同裡也惹了不少事兒,每次闖禍了大劉跟孫明楊都被家裡打得哇哇大哭,求爹告娘,只有林陸驍就算被他爹打斷肋骨也沒見他吭過一聲。

  他比誰都能忍。

  沈牧靠在椅背上,手上的佛珠鋥光發亮,雙手抱胸看著林陸驍說:「你不是最不喜歡這種場面了?我記得你上次這麼來的時候,那天是你爸爽了你的約,今天你爸又爽了你約?」

  林陸驍高三畢業那年,考上軍校,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剛好看到從民政局離婚回來的爸媽,秘書把車停到胡同口,林媽媽紅著眼眶從車上下來。

  傍晚,林媽媽收拾完東西就把林啟帶走了,臨走時,她只對林陸驍說了一句話:「你以後跟著你爸,有事給我打電話。」然後就把林啟拖走了,林啟那時大哭大鬧,怎麼也不肯跟他分開。

  那是,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體會到無助。

  林清遠是第二天晚上才從單位回來,家裡已經空了一半,他拎著公文包站在門口愣了一下,緊接著看到大兒子埋著頭坐在臺階上,擰擰眉,終究什麼也沒說,脫了衣服進了書房。

  之後,林陸驍就去上軍校了,四年沒回過一次家。畢業後又直接分進消防特勤中隊之後就一直住在隊裡,父子倆關係一直不冷不熱的,直到,去年生日,林清遠的秘書打電話給他約他吃飯。

  等他換好軍裝赴約,林清遠又臨時出差去了,秘書帶了一把車鑰匙給他,「這是你考上軍校那年處長給你買的生日禮物,再不給你過幾年該報廢了。」

  不是啥好車,牌子也老,就是圖個心意。

  那車拿回家他也一直沒開,就一直在車庫放著,開的都是後來自己讓大劉去修車廠配的車。

  ……

  這些事兒,除了沈牧幾個知道,倒是沒多人知道。

  沈牧:「不是你爸就是女人了,不會讓女人給耍了吧?」

  林陸驍:「放屁。」

  「……」

  林陸驍取了支煙,含在嘴裡,往後一靠,去摸褲兜裡的打火機,擰著眉說:「就是心煩。」

  「動心了?」

  林陸驍剛要點煙,聽見這話,頓了一下,看了眼沈牧,眼窩深黑,略一偏頭,火苗對上煙頭,吸燃,呼出一口氣,把打火機往桌上一丟,笑駡:「動屁心,滾蛋,就一毛丫頭。」

  沈牧嘖嘖搖頭:「那身材可不是毛丫頭。」

  林陸驍斜他。

  話音剛落,林陸驍兜裡的手機就響了。

  掏出一看,上面赫然躺著一條短信。

  【+86135XXXX2345:隊長,明天吃飯?】林陸驍哼笑一聲,叼著煙回,

  ——沒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1:33

第十二章

  林陸驍回完短信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拿起旁邊的杯子灌了口酒,沈牧瞥了眼,笑著也給自己倒了半杯,杯壁輕碰了下林陸驍的,仰頭全數灌下,感歎:「我總看你有些不一樣。」

  林陸驍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桌面,低頭笑:「沒。」

  林陸驍有個小習慣,不耐煩的時候,就會把手搭在桌上,指尖會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沈牧盯他手看了會兒,其實確實也沒啥不一樣,林陸驍還是那個林陸驍,板正,硬氣,偶爾也會點根煙坐一邊聽他們講黃段子,冷不丁還能接上那麼一茬。

  可待你再看他,眉眼間總歸是有些不一樣,具體又說不出哪兒。

  正當沈牧托著下巴仔細打量時,林陸驍扣在桌上的手機亮了,屏幕跟桌面的縫隙發出一絲微弱的亮光。

  林陸驍撈過,看了眼,然後嘲諷地彎了下嘴角,又把手機扣回桌上,仰頭灌了口酒。

  沈牧問:「是毛丫頭?」

  林陸驍杯子還在嘴邊,斜睨他一眼,淡笑:「以前沒發覺你丫還挺八卦。」

  沈牧聳肩,不置可否:「我是關心你的身心健康,你看你都快三十了,也沒個女朋友,沒病都能給憋出病來。」

  林陸驍眉頭輕挑,反問:「說得好像你有女朋友?憋沒憋壞,你自己不知道?」

  「……」

  沈牧訕訕,「說你的事兒呢。」

  林陸驍沉默地抽著煙,不說話。

  沈牧又說:「這事兒你也就跟我說了,大劉跟孫明楊那倆情商加起來還沒你自己高呢。」

  林陸驍一臉你別開玩笑的表情:「你情商高?你一修佛的情商高?」

  情商高倒不敢說,總比大劉跟孫明楊靠譜吧。

  「短信發什麼了?嗯?」

  林陸驍把杯子放下,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沒什麼情緒地說:「約我吃飯。」

  沈牧若有所思點頭,「你答應了?」

  「我拒絕了。」

  「……」沈牧說:「也行,是要吊吊她胃口。那她說什麼?」

  林陸驍想到剛剛那個短信上簡短的一個字,眯了眯眼。

  「她說哦。」

  「……」

  沈牧倒有些吃驚,沉吟片刻,才說:「這女人要麼就是套路深很會撩,要麼就是真沒啥誠意,沒啥誠意那天也不會大半夜跑去你家給你慶祝生日了,應該套路深——」

  他琢磨了下,摸著下巴安靜打量林陸驍,半晌,又說:「你應該玩不過她,先晾一陣看看。」

  林陸驍倒是輕笑了一下,蠻不屑的。

  「你想太多了,我跟她,真不太可能。我拒絕她,不是晾她,是真沒時間,後頭要外出培訓個把月,而且這個月假也休完了。」

  沈牧切了聲,「培訓、沒假是吧?行啊,我幫你跟你老爺子說一聲,讓他給你出去培訓之前先批一天假,原因就寫,找媳婦兒,他肯定立馬讓秘書幫你打包好送過去。」

  林陸驍握著杯子往嘴邊送,遞了個不太正經地眼神給他,笑駡:「滾蛋。」

  ……

  這邊,南初收到林陸驍沒空的短信時,正在刷微博,雖然關了評論,還是有不少私信,內容大體不超過一個主題思想——

  「南初滾出娛樂圈。」

  南初十六歲時跟冉冬陽合作過一部電影,因為是小成本小製作,加上當時製片方的種種原因,電影兩年後才上映,當時兩人演技青澀可圈可點,電影進入宣傳期時,製作方拋出冉冬陽跟南初的緋聞作為噱頭給電影預熱,結果炒作沒幾天,又有八卦雜誌爆出冉冬陽當時在電影學院是有女朋友的,就是同班同學——嚴黛。

  幾日後,嚴黛的閨蜜在網上曝光了嚴黛傷心落淚的視頻,引得一大波嚴黛的粉絲去攻擊南初,還有人找到南初的地址寄了一些血腥圖片以及恐嚇信,那陣南初都不敢外出,因為一出門就感覺有人在跟蹤她。

  她開始整夜整夜失眠,好不容易有次睡著了,夜裡做夢,夢見自己渾身長滿了嘴,可身邊沒有一個人相信她說的話。

  人們惡毒地指著她,咒駡她,罵她是野孩子。

  南初那時跟了一個經紀團隊,沒啥實力,發出的聲明被打回,微博被人頻刪,媒體通稿亂寫她勾引冉冬陽,寫她放料給八卦週刊炒作戀情,還亂七八糟寫了一堆。

  當時的經紀人無奈打聽了許久才告訴南初,這件事擺明瞭就是沖她來的,微博底下都是罵她的水軍,雜誌通稿都把毛頭指向她,經紀人問南初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南初那時連十八線都算不上,雖然小時候拍過很多童裝廣告,但一直到十六歲都沒接過任何通告,平時沒事就給雜誌當當模特,除了通過南月如那層關係,圈裡認識她的根本沒幾個人,加上南月如那時已經準備息影了,名聲漸淡,就算平時走在路上也幾乎沒人能認出她來。

  其實哪有什麼得罪不得罪,在利益名望面前,她只是被劇組丟出來背黑鍋的。

  那件事的結尾——

  冉冬陽發了聲明,並且跟嚴黛宣佈分手。

  南初又成了眾矢之的。儘管,她自己知道她跟冉冬陽之間清白得比清水還清,可就像那天那個夢境一樣,就算她渾身長滿了嘴,也沒人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畢竟人家連手都分了,要說跟你沒點關係,還真沒人相信。

  幾個都是小演員,在娛樂圈這潭烏央央的大池水裡,就算是落下的幾顆小石子,根本驚不起什麼風浪,路人看客過眼忘,真正被記住的是粉絲。

  於是,這三年,南初被黑得慘吶。

  其實她評論不多,大概也就幾百條,只是有些話簡直難以入目,還有好多都是同一個號一起刷的,除了那波粉,認識她的人真不多。沈光宗就是覺得省得她看得心煩,直接關了評論。

  她也很少會上微博,大多時候閑著沒事才刷一刷。

  剛剛等林陸驍短信的時候,閑著無聊就打開了,黑粉這兢兢業業的精神真的還蠻讓她震驚的。

  南初本以為收到林陸驍那條沒空的短信之後應該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著他了,沒想到很快就見面了。

  那天南初在北潯市福利院院辦,門外有人慌慌張張衝進來,跟院長說:「有個小孩頭卡在八樓的護欄上了。」

  南初跟著院長跑過去一看,紅瓦磚的高牆,八樓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被卡在護欄的兩條空隙之間,旁邊一幫小孩圍著哭。

  等她們上樓,那小男孩沖她們哇哇直哭。

  南初記得那小男孩,腦袋圓乎乎的,虎頭虎腦,平日裡很活潑,叫三寶。現在確實有點被嚇到了,整個胖乎乎的小臉煞白。

  南初蹲下去看了眼,福利院前年翻修過,只是當時資金不夠,這幢樓沒翻修,圍欄還是用的不銹鋼。她手扶上去,試試推了推,三寶就哇哇大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姐姐,我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

  南初低頭看他一眼,故意說:「說不定啊。」

  三寶哭得更厲害了。

  南初剛準備教育他以後沒事腦袋不要亂鑽。

  結果脖子給人一提,直接給拎到邊上,身後一道低沉冷淡的聲音:「誰讓你嚇唬小孩了。」

  南初扭頭一看。

  林陸驍穿著深綠色的消防服,肩上挎著一捆繩索,一雙黑眼,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她。

  巧了。

  南初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他往邊上一提,「站那邊去,別妨礙我們。」

  說完也不再搭理她,身後又上來兩個人,林陸驍帶人過去,蹲下,單膝跪地,確定三寶只是腦袋蹭破點皮後,指著圍欄幾處轉頭跟身後的隊員說:「把工具拿過來,這四根割掉,找個人去外面托著,以防萬一。」

  南初靜靜靠著牆,看他認真的樣子。

  男人認真的樣子確實迷人。

  幾人商量了一陣。

  林陸驍站起來,把繩索掛好,雙手撐著圍欄,翻身爬到牆外,雙腳頂著牆,人拉著繩索慢慢往下滑,然後用腳在牆上蹬住,雙手護著三寶的腦袋,不讓他墜出去。

  南初發現他居然很體貼地捂住三寶的眼睛,不讓他往下看,還低聲跟他說:「乖,不哭。」

  三寶瞬間就不哭了,小腦袋蹭在他手裡。

  「……」

  「……」

  「……」

  「……」

  十分鐘後,等三寶獲救,林陸驍順著繩索爬上來,雙手翻過圍欄,人剛站定,面前站了一個人。

  他先是一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居高臨下、略戒備地盯著她,「做什麼?」

  姑娘勾唇一笑,眼睛彎成月牙,眉眼清淡,沒有化妝,她伸出手,把他的領子撥正,「隊長,歪了哦。」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1:50

第十三章

  隨著南初手裡的動作,林陸驍下意識低頭看了眼。

  她動作很快,幫他理好領子,馬上收回手,瑩白手背在他眼下一閃而過,像一道光,還帶點櫻花香,林陸驍收回視線,把手抄進兜裡,別開目光。

  剛好瞥到身後院長拉著三寶過來道謝。

  跟小樹苗差不多高的三寶屁顛屁顛跑過來,朝林陸驍撲過去,小手抱住他的大腿,那麼小一隻還沒他的腿長,把頭埋進他的腿間,咿咿呀呀地說:「謝謝林叔叔!」

  林陸驍低頭,揉揉小孩的頭髮,眼神難得溫柔。

  三寶雙手環住他,人小,兩隻手剛好搭在林陸驍的腿根部,仰著頭,脆生說:「林叔叔,你們隊裡還招人嗎?等我長大了到你們那裡去工作好不好呀?!」

  林陸驍拎了拎褲腿,蹲下去,手掌摸上三寶的後腦勺,揉了兩下,低笑:「那要好好讀書,考軍校,可不能像今天這樣把腦袋隨隨便便卡進去。」

  莫名柔和。

  南初想,他以後的小孩會是什麼樣兒?

  三寶:「好吧,今天又給你們添麻煩啦!」

  林陸驍摸他腦袋:「你老這麼調皮,我工作量倒是多了不少。」

  院長笑笑,從後頭走過來,「陸驍,不留下吃飯?」

  這家福利社的院長是早年林陸驍爺爺的老戰友,小時候林陸驍不懂事兒跟大人們扯皮的時候,林清遠就威嚇過要把他丟進福利社,院長也算是看著林陸驍長大的。

  林陸驍站起來,「得回隊裡,下次再來看您。」

  院長和藹地點點頭,隨後看向南初,「你呢,要不要留下來吃點?」

  南初:「下午還有通告,我車在樓下等,等會去看看寶樹,馬上就得走。」

  院長點點頭,有些欣慰:「寶樹念叨你很久了,去看看吧,我先帶孩子們去吃飯了。」說完,院長就帶著孩子們離開,走廊上又只剩南初跟林陸驍,兩人互視一眼。

  林陸驍彎下腰去,收拾東西,聲音清淡問道:「你在這幹嘛?」

  南初聳肩,無所謂地說:「做慈善啊,公眾人物不都喜歡給自己立個慈善家的牌坊麼?公司逼的。」

  「慈善家?」

  雖然不懂她個十八線有啥好給自己立這種牌坊的,但依著南初當時的表情,他也看不出異樣,隨便應了聲,繼續低頭收拾東西。

  南初乖張地笑:「好吧,偷偷告訴你,慈善是假的,我其實偷偷生了個孩子,怕傳出去影響我的名聲就扔在這兒了。」

  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林陸驍停下手裡的動作,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南初笑,「別看我這麼年輕,我其實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

  林陸驍沒理她,嘲諷地勾了下嘴角,彎腰去抽繩索。

  南初走到他背後,微微俯身,在他耳邊低聲:「什麼時候有空?」

  林陸驍站直,垂眼睨她,「都已經孩子媽了,你還這麼空,不用陪孩子?」

  她笑,「得給孩子找個爸啊。」

  「……」

  她是怎麼理所當然說出這種話的,林陸驍覺得自己簡直跟這女人不是一個星球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了,居然還順著她的話往下接。

  「孩子爸呢?」

  南初歎息:「年少不懂事,跑了。」

  「……」

  林陸驍:「這麼大事兒告訴我,不怕我給你捅出去?」

  南初:「相信你唄,不然十六歲怎麼跟你回家?」

  林陸驍試著不讓自己歪解這話的意思,可到了嘴邊的話極其諷刺:「所以離開我家之後又去了別的男人家?還弄了個孩子出來?」

  南初不答,看著他得逞地笑,那雙眼尾很細,弧度柔和,上揚有點媚。

  靠。

  沈牧說得沒錯,套路確實深。

  林陸驍不再作聲,也不肯再搭理她,轉頭去收東西。

  南初靜看他一會兒,大概有點閑的,從衣服裡掏出根煙,叼在嘴裡,點燃,往後退了兩步,後背剛靠上圍欄,肩膀驟然一沉,剛低頭,餘光瞥到多了一隻手,毫無防備之際,被人一把抓著給甩到邊上去了。

  林陸驍拽著她的肩膀,下巴指了指圍欄下方空出的一塊,「瞎的?空了沒看見?」

  南初叼著煙,看了眼圍欄,吸口煙,仰著頭吐了口氣,沙啞的嗓音帶了些懶散,「你緊張我?」

  林陸驍冷笑。

  身後是午後的炙陽,火辣辣燒得人心焦,南初叼著煙忘了抽,煙頭升著屢屢煙灰,灰燼四落,被他眼底的冷意給震懾到了。

  「我緊張的是命。」

  他頓了頓,盯著她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說:「每一條。」

  說完,把繩索捆好,往肩上一挎,也不再看她一眼,大步離開。

  南初怔在原地。

  那聲音裡的溫度,是身後的陽光也無法融化的。

  以前林清遠的書房裡總掛著一句話。

  ——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

  這句話真沒錯。

  還記得他剛軍校畢業那陣進入特勤中隊還沒多久,平林縣特大地震,所有通往平林縣的公路都疏堵不通,他跟著當時的中隊長隨了第一批空降軍直奔現場,直升機降落時,都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一眼望去全都是廢墟,磚牆瓦落,灰白石砌,永遠也數不清這下面到底掩埋了多少人。

  他們拿著探測儀不停搜索生還者,誰也不知道當探測儀發出信號那刻,有多欣喜若狂,搜救犬連續工作九十幾個小時,最後倒在廢墟上,奄奄一息,就連最後闔眼之際,在它身下還探測出一個生命跡象。

  他那時剛從廢墟裡救出一個,轉頭又奔赴戰場,他搜救的場地原先是一所學校,底下被困的大多是學生,他拿著生命探測儀,發現一座高坡下有生命跡象,立馬喊來了隊友開始挖通道。

  大家都是一頭汗,連著挖了幾天幾夜,中途只睡了一兩個小時,渾身髒兮兮的,臉上身上腳上全都是泥巴,可也就是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勁兒,用不完的力氣,抹一把汗,埋頭苦幹,挖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他透過三塊石頭搭起來的縫隙,看到一雙小男孩的眼睛,黑洞洞的。

  他至今都記得,那雙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間,好像在大海裡看到一根浮萍,瞬間光亮起來。

  他不停安慰小孩,他們會救他出去。

  可等他仔細往裡一探,才看見,小男孩被鋼筋板穿透心臟,泥土裡都是血水,腥味很濃。

  石頭縫隙太小,成人無法進入,小男孩身上的鋼筋被埋在身後的土堆裡,根本無法將他拖出來,如果強行把石頭搬開,頂上的石堆隨時會塌,男孩照樣被掩埋,而當時男孩也撐不了太久,儘管不願意放棄,可誰都沒有辦法。

  結果林陸驍聽見小男孩在虛弱地叫他,當他再次探過去時,小男孩那雙黑漆漆的眼裡在黑洞洞的土堆裡不知道為什麼顯的特別亮,一直在求他救救他,他想活下去。

  那雙眼睛都是渴望,他說他長大一定會做棟樑,好好報答祖國,讓他們千萬不要放棄他,他死了妹妹就沒人管了。

  剛說完,餘震來了,他跟幾個隊員被震下土坡,再抬眼,哪還有土堆,已經夷為平地。

  林陸驍跪在地上,攥緊了拳頭,撐在地上,眼眶憋得通紅,可他也只能站起來往前走,唯一支撐他的是,要趕在下一波餘震來之前救出更多的人。

  這是他的使命。

  至今他都不敢細想那個小男孩的樣子,老隊長離隊時拍著肩膀告訴他,「陸驍,幹這行,受苦,吃苦,還得看得了苦。」

  ……

  林陸驍剛把東西擺好,上車,拉上車門,吩咐隊員開車,車前方有人跑過來,院長讓人喊住他。

  「等下。」林陸驍跟隊員說完,解了安全跳下車,朝院長跑過去。

  院長遞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給他,「上次你爸來這邊的時候,跟一個孩子投緣,多聊了幾句,前幾天院裡做手工,這孩子幫你爸也做了一個泥巴小人,雖然知道你爸平時忙早忘了這事兒,但是這孩子情況特殊,我就做個主把他東西拿過來了,你幫個忙順回家給你爸。」

  林陸驍低頭結果,輕嗯了聲,「孩子叫什麼?」

  院長說:「南寶樹。」

  「……」

  林陸驍:「不會就剛剛那丫頭片子說的那孩子吧?」

  院長笑笑,「你說南初啊?」

  林陸驍哼唧一聲。

  「對,南初頭幾年領養的,這姑娘心真挺好的,雖然有時候說話嘴裡沒一句實話,但是她挺善良的,不僅資助寶樹上學,一有空就來看寶樹,帶一大堆東西,還給院裡的其他小孩也帶。寶樹這孩子有自閉症,她帶著給找了不少醫生,上次你爸來的時候,寶樹難得能跟你爸聊上兩句,她啊,就是嘴硬。」

  哪裡嘴硬了,嘴挺軟的啊。

  林陸驍點點頭把東西收好,打了個標準軍禮,「行,肯定給您送回去,我得走了,您注意身體。」

  院長點點頭,「去吧。」

  林陸驍剛上車,跟院長揮手,車子剛啟動,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

  他掏出一看,

  【來自臭丫頭片子:謝謝隊長教訓,我現在很珍惜生命。】過了一會兒,又跑出一條。

  【來自臭丫頭片子:至少追到你之前,我得惜命。】林陸驍把帽子摘了放一邊,人仰在座椅上,歪著一邊嘴角,飛快按下,——惜命先戒煙。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2:05

第十四章

  南初很快回:戒煙有什麼好處?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搭著車窗邊沿,手背貼著唇,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半晌,飛快按下:對你身體有好處。

  【臭丫頭片子:……戒了煙沒動力啊,活下去的動力,你得給我。】林陸驍皺了皺眉,剛要回,緊接著,又進來一條。

  【臭丫頭片子:比如,戒煙一周,你陪我吃飯,戒煙兩周,牽個小手,戒煙一個月……唔……】林陸驍哼唧一聲,直接氣笑了,把手機丟在擋風板前,懶得再理她。

  手機又震。

  他撐著窗沿,手背靠著嘴邊,瞥一眼,沒搭理。

  片刻後,又震了一下。

  他回頭看一眼,皺著眉,有點煩躁地伸手去撈手機,滑開,屏幕上直接跳出了最後一條是一張圖片,一個鐵盆,幾條好煙,燒了一半。

  身旁的隊友看著圖片略感好奇,探頭瞥了眼,驚呆了,「臥槽,這誰啊?這煙都抵咱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啊。」

  「一個神經病。」

  林陸驍把手機揣回兜裡,說。

  ……

  南初那天之後是真戒煙了。

  這幾天趕通告也都乖乖坐在一旁翻書,口袋裡隨時放了一盒糖,實在忍不住就嚼兩口,就連沈光宗就覺得這丫頭是不是腦子被門磕了轉性了。

  就連他遞給她的煙,都被南初忽視了。

  沈光宗前後琢磨這事兒有點詭異,趁南初等戲時坐到她身邊盤問了兩句,結果這丫頭直接一句話給他堵了,「你坐遠點,一身煙味勾我的癮。」

  「臥槽,你丫怎麼忽然轉性了?」

  「珍惜生命。」

  「尼瑪不會得肺癌了吧?你要是真生病得跟公司說啊!不論說什麼,咱不能放棄治療!」

  南初低頭翻佛經,揮揮手:「滾吧。」

  沒隔幾天,這事兒就被韓北堯知道了,親自光臨片場坐在帳篷下觀摩了一天,確定南初真一根都沒碰,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叫人把一旁的西顧拎過來,架著腳一派悠閒地仰躺在椅子上,挑著眼睛,打量面前這個一米六不到的小姑娘。

  背後是炙熱的豔陽,逆著光,韓北堯居然發現這小姑娘在發抖。

  西顧這是第三次見大老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抖,可真的看著韓北堯的俊臉,還是有點害怕的,大概是平時被沈光宗恐嚇慣了。

  南初只要一有點兒啥事兒,沈光宗就尖著嗓子拎著西顧吼。

  「你知不知道以前大老闆是做什麼的?啊!?」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給大老闆惹麻煩?你知不知道大老闆發起火來有多麼可怕?!我在大老闆手下工作這麼多年,只見他發過一次火,弄得我半年不敢進他辦公室!」

  「南初是大老闆最後的底牌!要是弄出點什麼事兒!你知不知道大老闆會把你丟進海裡餵魚!」

  西顧縮著脖子:「殺……人是犯法的……」

  沈光宗一聲冷笑,繼續恐嚇她:「在這公司裡,大老闆就是法則!」

  「……」

  現在西顧看見他還真沒辦法讓自己不抖腿。

  韓北堯拿下墨鏡,「你很冷嗎?」

  西顧縮著脖子,「沒……沒有。」

  韓北堯一笑,眉眼上挑,「需要讓人給你拿件棉襖?」

  想悶死她?!

  西顧猛搖頭,「不不不,我很熱。」

  韓北堯看著她笑。

  西顧心裡一咯噔,笑得好妖孽!

  顫著嗓子說:「大大大……老闆,我我……得去給……給南初……補妝了。」

  韓北堯:「……」

  居然是個結巴?!

  韓北堯沖西顧勾勾手,「過來點。」

  西顧往前挪了一步。

  韓北堯皺眉:「再過來點。」

  西顧又小小挪了一步。

  不耐煩了,「你靠近點我能吃了你是怎麼的?」

  往前,往前。

  「南初最近受什麼刺激了?」

  西顧搖頭,「真真……真沒有。」

  「你舌頭捋直行嗎?」

  「好。」

  「我再問你一遍,她最近有什麼異常。」

  西顧快哭了,「真真……沒有。」

  西顧就這麼被韓北堯拉著盤問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南初來找人,把西顧從魔爪上解救出來。

  等西顧走遠,才問躺椅上的男人,「你最近很閑?」

  韓北堯若有所思地看著西顧落荒而逃的背影,答非所問:「我發現你這小結巴挺好玩的。」

  「西顧?」

  「嗯。」

  「你給我離她遠點。」

  「……」

  韓北堯戴上墨鏡,故作驚訝道:「怎麼了?這小丫頭你看上了?」

  南初:「……她太單純,不適合你。」

  韓北堯不以為意,「適不適合這種得試過才知道,不過我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你給我好好拍戲,聽說你最近戒煙了,很好,很陽光,希望你能一直這麼陽光下去。畢竟女孩子陽光點才可愛。」

  韓北堯走後,南初接到林啟的電話,約她晚上去酒吧。

  南初拒絕,林啟不依勸她,「我新發現了一家,氛圍環境跟酒都超棒的!一起吧一起吧!」

  南初嚴詞拒絕。

  林啟簡直驚了個呆,他跟南初的友誼完全建立在煙酒基礎之上,也就是常說的酒肉朋友,南初品酒厲害,而且很懂酒,從小就這樣,兩人在米蘭酒吧認識的時候,酒吧老闆就告訴他,南初是他見過最會品酒的女人,林啟才一時好奇跟她搭了訕,結果沒想到這丫頭真的超能喝,而且還能喝出同時兌的六七種酒。

  她說要戒酒,就好像天才鋼琴師要轉行去當廚師一樣,林啟簡直不能理解,「為什麼!」

  「珍惜生命,遠離煙酒。」

  林啟:「你突然這麼想活下去,讓我很害怕。」

  南初:「林啟。」

  「幹嘛!?」

  「咱們都陽光點吧。」

  「……」

  南初掛了電話,靜了半刻,編輯了一條短信出去。

  ……

  那邊,林陸驍正在外地給新兵培訓,新兵蛋子剛入伍都鬥志昂揚,訓練完一周,一個個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兒了。晚上林陸驍給他們講軍事理論課,講消防知識,新兵們纏著他問,「你們當時入伍也這樣兒嗎?頭一周肯定不行吧,我覺得我們挺厲害的,這麼多項目都堅持下來了。」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把書合上,往講臺上一丟,不等他說話,旁邊的指導員就直接開口了,「你們這幫小瓜娃子,要是把你們丟到林教官的隊伍裡,不出一個星期,全都滾蛋。」

  指導員指著這幫小子,一個個數落過去,「下午的負重跑幾個合格?你們是消防,你們到時候抗的水槍比下午的沙袋重要重得多!!林隊他們入伍的時候,一天幾百個俯臥撐你們知道麼?!比你們這一周的量還多知道麼?!林隊這是照顧你們!你丫的還不知趣,跟教官討什麼巧?!」

  底下被訓的雅雀無聲,總還是有幾個刺頭兵覺得不太服氣。

  林陸驍站在台前,軍帽檐遮了半張臉,下顎線緊繃,線條流暢,他嚴肅的時候,確實令人生畏。

  「不是照顧你們,這是部隊,沒有照顧這一說,誰進來都得守規矩。你們訓練的每一個項目,以後真槍實彈的時候都是保命,讓你們救人,別到了場上還得別人救你。反正還是那句話,既然選了這條路,受不了,受得了,都得受著,男人的肩不抗這些,難道要你們的女人孩子去抗?進了部隊,就等於把命交給國家,你就是條龍都得盤著,是虎也得趴著。」

  聽到最後一句話,彷彿熱血灌頭,新兵們猛烈鼓掌。男人們總有點英雄情懷,一聽保家衛國,保護老婆孩子,又瞬間覺得自己偉岸起來,晚上跟女朋友打電話的時候,也不忘提一嘴今天林陸驍說的這話,瞬間覺得自己男人味盡顯。

  新兵蛋子們都覺得這林教官確實有男人味,長得又帥,簡直酷斃了。調皮搗蛋的刺兒兵看見林陸驍也是恭恭敬敬打個軍禮,叫聲林隊。

  回宿舍的路上,指導員嘖嘖贊聲,「到底還是讀過書的文化人,說起來是一套一套的,把他們唬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林陸驍低頭看短信,不作聲。

  指導員推他的肩,「上回領導找你談話怎麼樣了?」

  「下個月考試。」林陸驍頭也不抬,手指飛快摁在手機上。

  「那以後見面得喊領導了,行了,也算是熬出頭了。」指導員拍拍他的肩,往另一條路走:「行,你先休息,我去點名。」

  林陸驍回到宿舍,把書丟在桌上,人往床上一躺,駕著腳,擰著眉,正在琢磨剛剛指導員那話。

  沒一會兒,手機又震。

  他伸手撈過。

  【臭丫頭片子:戒煙一周,求獎勵。】

  林陸驍:在外地培訓。

  【臭丫頭片子:那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吃飯?】林陸驍:再說。

  【臭丫頭片子:那就這麼說定了。】

  林陸驍:……

  【臭丫頭片子:剛你弟約我去喝酒,我都沒去,還幫你教育他呢。】林陸驍:我下週末回去。

  【臭丫頭片子:那到時一起吃飯,就我們兩個?】林陸驍:嗯。

  【臭丫頭片子:那我定地方。】

  林陸驍:有個條件。

  【臭丫頭片子:?】

  林陸驍把腳放下來,坐直,黑眼窩挺深,唇線緊抿,蠻嚴肅認真回:別穿成上次那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2:34

第十五章

  南初想問他上次那樣是哪樣,但想想以他的性子也不會說出低胸小黑裙這幾個字,於是,她決定無視,只回了一條。

  ——【下週五給你發地址,我們週六晚上見。】林陸驍一樂,歪了下嘴角,把手機丟一邊,雙手撐著大腿,目光盯著桌上一堆書。

  這時手機響了,扭頭瞥了眼,是機關裡的號碼,很熟悉,出來培訓前一周,處裡剛用這個號碼把他叫去支隊訓了一番,就那車軲轆話來回說,還撥了這堆書讓他考試之前看完。

  林陸驍在特勤中隊的表現幾個領導一直都看在眼裡,也知道這小子平時偶爾不正經時跟你嬉皮笑臉插科打諢,但真正在火場上、救援現場,他絕對是靠得住的人,才這麼讓人輪番轟炸。

  他盯著那長串號碼,默了半晌,才接。

  電話裡的男人聲音粗厚,典型的北方男人,是林陸驍以前特勤隊的老書記,姓張。

  「培訓啥時候結束?」

  林陸驍握著電話,「還仨周。」

  那頭的人說:「行,到時候來我這一趟。」

  「……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你難道想一輩子在那個中隊待著?一輩子風裡來火裡去的?等你以後娶了老婆,有得你後悔的!」

  「……」

  「我知道你咋想,幾個領導也都找我談了好多次話,合計著想從我這兒套點兒話頭。」張書記頓了頓,開始哼哼唧唧地模仿著領導的口氣,「我帶過那麼多兵!就沒見過脾氣那麼硬的臭小子!最可氣的是,每次還被他懟得我都沒脾氣了!」

  林陸驍歪著脖子夾手機,彎腰去摸桌上的煙盒,取了一支,含在嘴裡,說:「不像,每次見著他們,他們都恨不得拿煙灰缸砸死我。」

  張書記在那頭呵呵笑,「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隊長都跟我說了。」

  林陸驍低著頭,邊拍著褲兜找打火機,邊問:「說什麼了?」

  「平林地震那年你發現一個小男孩,你們沒能把他救出來,你自責了很久,我們都知道,當時的情況大家都清楚,鋼筋穿透胸腔,就算你們當時給挖出來,在當時那個救護條件下,他也很難活下來。」

  林陸驍自己也深知這點,別說當時根本挖不出來,就算能把他挖出來,當時的醫療設備那麼緊張,他也很難活下來,隊裡決定放棄,也是為了節省時間展開其他救援,畢竟,誰也想不到下一波餘震會在什麼時候來。

  就在餘震把土堆震塌的前一刻。

  男孩的眼神,讓林陸驍在往後的好幾年裡,只要一閉眼,他彷彿就能看見那雙眼睛。

  張書記問:「什麼眼神?」

  他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當時男孩的眼神,但如果真要說的話。

  林陸驍沒了心情,把唇間的煙拿下來,丟桌上,往床頭靠,淡淡說,「苦。」

  無奈,悲慟,苦楚。

  這人吶,有時候就是,吃苦,受苦,偏偏看不得苦。

  「其實你去大隊挺好的,至少這些以後看不到了,工作也輕鬆,我知道你這樣會覺得之前幾年都白練了,但有時候救人,不一定要上前線,消防消防,一方面消,一方面防,咱把防做好了,消的工作就少了,你說是不是?」

  張書記繼續說:「這幾年,斷斷續續聽過兵們不少抱怨,咱沒日沒夜盡心盡力救人,而有些老百姓還覺得咱白拿了納稅人的錢,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現場,可人家還覺得咱不夠快,應該打完電話就立馬出現,我們都應該是金剛狼,蜘蛛俠,會穿牆,會飛,會爬摩天大樓。救援現場,恨不得讓我們進去以命換命救他們的親人朋友出來,有些話陸陸續續聽多了確實傷人心吶!你說說這些官兵也都是爹生娘養的,有些才十八九歲,一身傷一身疤,可也是把這些話默默往肚裡咽。他們不知道咱二十四小時待命,接了警,你就是在上廁所也得把屎夾斷衝出來,他們看我們外面穿得整整齊齊,可他們不知道好幾個弟兄大冬天的裡頭只有一件背心就趕著戰備號往前衝。」

  最痛的還不是這些。

  最痛的是,在火場,遠遠看著隊友被衝擊波轟開時,你還不能往回衝,還得抱著傷患往前走。

  可是能怎麼辦?

  這些事,總有人要做啊。

  張書記歎口氣,說:「前陣去看了老隊長,人現在挺好的,養養花,種種草,還跟我念叨你來著,人老了,年紀上去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兒,細細碎碎的,跟我叨叨,聽著感覺也不錯,他跟我說,帶過那麼多年兵,就屬你最有味兒,也跟我說,讓你進了大隊改改性子!還有啊,陸驍,有些事兒,你該好好考慮,關乎前途跟未來。」

  林陸驍默了半晌,輕嗯了聲把電話掛了。

  ……

  老隊長是個老兵頭,從基層中隊幹了十幾年,才調任到特勤中隊任指揮員,是南山人,家就在林陸驍培訓縣區的附近。

  林陸驍去看他的時候,老隊長正提個鳥籠背著手在逛公園,腰板挺得跟筆桿兒一般直,他停好車,從後座拎了兩壺老白乾過去。

  老隊長看見他倒是驚喜,再低頭一看,老白乾,更驚喜,倆眼珠跟銅鈴似的放著光,「你小子咋來了?」

  林陸驍一身常服未脫,給老人打了個標準的軍禮:「在附近培訓,昨天跟張書記說起您,趕著給您送兩壺酒,省的跟領導打我小報告。」

  老隊長年近五十,身杆筆直,面龐精瘦,不免能瞧出年輕時威武的雄姿。

  「得了吧,還能想起我,也算你小子良心。」

  老隊長也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林陸驍來了心裡也歡欣著,逮著他就往回帶,「走,跟我回家看看老婆子。」

  林陸驍攙著他往回走,就在途中,接到了南初的短信。

  【臭丫頭片子:晚上六點,你家樓下,我去接你。記得帶上身份證哦。】幾天沒聯繫,南初一發短信就喜歡調戲他,忍不住加了最後一句。

  林陸驍一手攙著老隊長,一隻手捏著手機,單手飛快摁著。

  【吃飯帶什麼身份證。】

  老隊長拎著個鳥籠,看他一眼,「媳婦兒?」

  林陸驍發完短信,把手機塞回兜裡,低笑:「哪兒!一小丫頭。」

  老隊長眼兒尖又毒:「小丫頭看上你啦?」

  「……您要這麼說,可就沒法聊天了。」

  老隊長一樂,拿手點點他,嘖嘖:「還記得以前隊裡跟隔壁紅三甲醫院聯誼的時候,那不是有個小護士挺喜歡你的嘛!你小子桃花運向來都不錯。」

  剛說完,手機又震,林陸驍拿出來。

  【臭丫頭片子:你懂得。】

  林陸驍懶得理她,直接把手機塞回去,沒成想老隊長照著短信念了出來,聲音鏗鏘有力,聲如洪鐘:「臭丫頭片子,你—懂—得—」

  林陸驍停下來,眯著眼看他,直接被氣笑了。

  老隊長也不管他,自顧自往前走,時不時逗逗他手上的小鳥,「你說現在這些年輕人哦!腦袋裡整天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林陸驍掐著腰站在原地,看著老隊長的背影,笑得無奈。

  老隊長走了兩步,又回頭,指著林陸驍:「都發上短信了,你倒是把臭丫頭片子帶來給我看看啊。」

  「……」

  雖然嘴上愛扯皮,但兩人確實也好些年沒見了,當兵的能安全退伍也就剩下那些情懷了,老隊長面上不愛說寫什麼,但心裡確實喜歡林陸驍這小子,聰明反應快,在救援現場的時候判斷果敢,一點兒不拖泥帶水,確實招人喜歡。

  不免多喝了幾杯,話又多了些,來來回回都躲不過那些,喝到最後,老隊長直接倒在桌上,難得隊裡來人看他,又是自己的得意子弟,難免情緒上頭,忍不住多喝了幾杯。林陸驍幫著嫂子把老隊長扛到屋裡放下,道了別,又遞了個紅包才肯離開。

  ……

  週六,南初拍完廣告,不等沈光宗發話就拖著西顧回家,自己前腳剛下車就把門嘭關上吩咐司機把西顧送回家,西顧扒著窗口喊她:「你又幹什麼去?!」

  南初一口氣跑上樓。

  司機聽話地把車開老遠,看著南初越來越遠的背影,西顧欲哭無淚,腦子裡竟然是韓北堯那張妖孽的臉以及沈光宗那句震耳欲聾的:「你知不知道大老闆以前是幹什麼的?!!」

  西顧沒忍住,哇得一下哭出來。

  她一個還沒畢業的實習助理兼化妝師周旋在一堆奇葩中間容易嗎她!!

  這廂,南初已經脫光站在櫥櫃前,一件一件挑著衣服。

  她托著下巴皺著眉頭思考,不能像上次那樣。

  他不喜歡長裙,那就給他來件小短裙?

  那麼問題來了。

  多短合適呢?

  南初慢條斯理地從櫃子裡拎了三件不同長度的小短裙。

  齊的?遮腿根的?遮膝蓋的?

  她鼓著一口氣,彎腰率先把遮膝蓋的給拎出來扔一邊,太長。

  隨後又拎起另外兩件對著鏡子比劃了半天,嗯,還是遮腿根的比較美觀。

  那麼問題又來了。

  緊身的,還是寬鬆的?

  緊身太顯身材,怕他撐不住,一口吃撐了就沒新鮮感了,還是先寬鬆的。

  循序漸進更勾人。

  選完衣服。

  南初對著鏡子化妝,不濃,很清新的裸妝,隨便拿著粉餅擦了兩下,她的五官不適合畫太濃的妝,會顯得戾氣很重有攻擊性,清淡的粉底提升一下氣色就足夠。

  她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抿一抿唇,鏡中的女孩眉眼溫順清淡,冷淡疏離,她用食指推了推兩邊的唇角,看上去儘量有那麼點柔和感。

  做完一切,南初剛彎下腰去拎包。

  結果手機響了,她拎出手機一看,是林啟,還沒等對面說話,就直接開口道,「今天說什麼都不會跟你去喝酒的。」

  電話那頭林啟的聲音火燒火燎地:「江湖救急,快到將色酒吧後門來接我!」

  南初沒理他,對著鏡子理劉海,冷淡地說:「掛了,我今天有事,今天這約會給我泡湯了,我能把你殺了,所以別惹我。」

  林啟:「我寧可你把我殺了,我也不想被人爆菊花啊!」

  對面聽筒裡的聲音很雜,林啟似乎一邊跑還一邊推翻了東西,身後是西裡哐啷一堆亂七八糟的鐵皮抖落的聲音,南初握著電話,閉了閉眼,一狠心:「爆就爆吧,說不定就此開起了新世界大門。」

  「……」

  林啟似乎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尖叫連連,話筒旁灌進的全是呼呼的風聲。

  過一會兒,哐一聲,手機似乎掉了。

  「操!這幫小兔崽子下手這麼重!」

  「丫的,早知道打給我哥了!你這個不靠譜的!」

  南初:「你到底在幹嘛?」

  「上次在米蘭那個華僑啊!!!被咱們整得死慘那個!剛剛在酒吧碰見了啊!現在正追在我屁股後頭呢!!!」林啟對著電話喊。

  南初咬著牙,罵了句髒話。

  「你給我找個地方躲起來,別打電話給你哥,聽見沒有?」

  林啟:「不打肯定不打!你快點兒啊!!」

  他才不找死呢,被林陸驍知道在他在米蘭幹的那些混帳事兒,能削死他。

  南初剛認識林啟的時候,兩人是酒友,經常在那個酒吧見面,林啟那時經常請她喝酒,一來二去兩人就熟絡起來了,林啟那陣母親去世,事業不順,各個演出被迫取消,人很消極。

  倆消極的人就這麼給湊一塊瘋狂去了。

  結果,當時酒吧有一特有錢和特別嗜好的華僑,找人給南初的杯裡下了點猛料,結果被林啟給喝了,林啟哪裡咽得下這口氣,就跟南初商量著在酒吧尋個機會報復一把。

  連著蹲了兩個晚上,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把華僑五花大綁扔在酒店,亂七八糟畫了一堆東西在他身上,拍了照還上傳了華僑自己的ins。

  平日裡華僑也算是個翩翩公子的形象,這一弄,公司股價跌了不少,還被華僑的老爹給關了半年的禁閉,這才給放回國。

  結果一回國,冤家路窄了。

  ……

  通往將色的後門要經過一條上坡和狹窄的小巷,夜色暗沉,劃過震天動地的引擎聲,一輛紅色轎跑穿梭在巷弄裡。

  南初一個急剎把車停在將色的後門。

  她坐在車裡給林啟打電話,掛了電話,半分鐘後,林啟從一道狹窄的木門裡衝出來,南初沖他一按喇叭,透過刺眼的車大燈,前方恍過一道人影,臉上帶著傷,青一塊紫一塊,腫著半張臉,額頭破了皮,顯然剛才已經近身肉搏過了。

  緊跟著,木門裡又衝出三四道人影。

  南初啟動車子,掛好檔,還不等林啟坐穩,敞著車門就一腳轟著油門,直接給轟上路了。

  身後的幾個人快速上了一輛車,「快,追!」

  林啟關好門,驚魂未定地往後看了眼,華僑的車燈恍眼,他忍不住低聲咒駡,「這幫兔崽子!」

  車子穿過小巷上了正路,兩旁的樹木在迅速倒退,南初瞥了眼後視鏡,後方車輛緊追不捨,還試圖超車攔截,被南初打了個漂亮的漂移拐過一道彎,緊接著又是兩個乾淨利索的漂移,後方的車距越拉越大,林啟懸著一顆心終於下去了,劫後餘生的這種刺激感讓他忍不住對南初吹了聲口哨,沖南初豎了豎大拇指:「你牛逼。」

  南初瞥他一眼,冷笑,「幾點了?」

  林啟撇嘴,「六點五十。你還約了人?」

  「行了,你等會受死吧。」

  ……

  此時後方車裡,有人正打著電話。

  「小老闆,那車往鐘鼓方向去了,開車是個女人,很生猛,我們沒追上。」

  掛了電話還在跟同車的人吼,「草,那技術簡直不是蓋的。」

  ……

  時針已經指向七點。

  天色將沉,小區亮起了路燈,林陸驍站在路口的路燈下,低頭點了根煙,青白的煙霧四處彌散,煙頭燃著一縷青絲,環繞在昏黃的燈光下,人影被燈光拉著老長。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吐了口煙霧,又給塞回去。

  臉龐的輪廓被路燈照得晦暗不明。

  放鴿子?

  很好。

  ……

  這廂,南初的車給人前後夾擊,逼停了。

  對面一輛黑色的賓利車停在她的紅色轎跑前,車燈打得驟亮,恍眼睛。

  南初拿手擋了下光。

  一戴著黑帽的高大男子從對面那車裡下來,走到窗外,拍了拍南初這邊的窗玻璃。

  林啟抖著嗓子:「別開,開了咱今晚就死在這兒了。」

  門外的人見裡頭的人沒動靜,彎下腰,又拍了一遍,背光,看不太清楚臉,只能看見他拿手指了指南初,聲音穿過玻璃有些沉,「你,下來。」

  「你別下去。」林啟說。

  南初手剛扶上車門。

  前方忽然亮了一盞燈,車後方跑來一人,喊:「小老闆!警察追來了!」

  南初猛看向林啟:「該死,你報警了?」

  林啟忙不迭搖頭:「當然沒有,我又不傻!」

  身後酒吧老闆帶著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圍上來,將他們圍成一個圈,揮著手嚷嚷:「就是這幫兔崽子啊!!!把我店給砸了!」

  ……

  晚上八點。

  南初錄完筆錄出來,林啟蔫兒了靠在長椅上,那腦門子張燈結綵跟塗了顏料似的。

  南初走過去坐下,剛準備給林陸驍打個電話,就聽林啟說:「怎麼辦,警察通知我哥來了,我死期到了。」

  「……」

  「林陸驍?」

  林啟委屈地點點頭,「你等會可得幫我解釋解釋。」

  解釋尼瑪,自身難保。

  南初站起來要溜,被林啟一把拉住,「你上哪兒去?別走啊,我一個人害怕,等會我哥發火我還指望你幫我說幾句呢!」

  南初低頭瞥一眼,冷聲說:「趁我沒打你之前,趕緊鬆手。」

  林啟索性手腳一把抱住南初,像個袋鼠一樣掛在他身上,拿腦袋蹭了蹭南初的肩膀:「不嘛!」

  南初冷聲警告:「林啟!」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道:

  「你們幹什麼?」

  兩人動作停了,齊齊往門外看去,恢弘闊氣的大門口站著一道高大的黑影,一身休閒,手抄在兜裡,背著月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聲音很低沉。

  兩人心裡俱是咯噔一聲。

  完了。

  ……

  兩人木然站在原地。

  林陸驍沒有立馬過去,而是站在門口看了兩人一會兒,有警察過去跟他說話,隔太遠,聽不太清,他靜靜聽著警察,時不時瞥他們兩眼。

  那目光裡的深沉抖得林啟一個激靈。

  兩人說完,林陸驍拍拍他的肩,難得彎了下嘴角:「謝了。」然後往他們這邊走,那人自後方又沖他背影喊了句:「陸驍,明天上我家吃飯唄,小四維也來,咱都好久沒見了。」

  林陸驍說了句好,然後徑直朝他們過來,站定,一把將林啟從南初身上拎下來往後方的椅子上一丟,彎腰,對上南初的眼睛。

  「打架?」

  「飆車?」

  「嫌命太長?嗯?」

  說話時他微微眯了眯眼,眼尾上翹,是警告,頗具危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3:10

第十六章

  兩人木然地站在原地。

  林陸驍沒有立馬過去,而是插兜站門口拿眼神掃了兩人一眼,有警察過去跟他說話,隔太遠,聽不太清,他靜靜聽著,時不時瞥他們兩眼。

  那目光裡的深沉抖得林啟一個激靈。

  那人說完,林陸驍拍拍他的肩,難得彎了下嘴角:「謝了。」然後抬腳往他們這邊走,後方的人又沖著他的背影喊:「陸驍,明天上我家吃飯唄,小四維也來,咱都好久沒見了。」

  林陸驍說了句好,然後徑直朝他們過來,在他們面前站定,瞥了眼,直接伸手一把將林啟從南初身上拎下來往後方的椅子上一丟,彎腰,對上南初的眼睛。

  「打架?」

  「飆車?」

  「嫌命太長?嗯?」

  說話時他微微眯了眯眼,眼尾上翹,眼神滿是警告,頗具危險。

  南初此刻真想把林啟吊起來打一頓,不然她現在應該已經跟面前這男人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了。

  林啟從椅子上蹬著腿兒站起來,「哥……我們……」

  林陸驍直起身,瞥他一眼,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十分耐心的表示——你們怎麼了?你倒是說呀?

  倆兄弟從小感情就好,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林啟從小也很依賴林陸驍,有什麼事兒回家屁顛兒屁顛兒都是「哥,哥」的喊。

  小時候胡同巷裡有一家小攤吃食,那家的糯米團子特好吃,林清遠那時不讓他倆吃路邊攤,林啟嘴饞天天纏著他哥,林陸驍就偷偷帶他出去吃,結果吃完回家被胖揍,因為他偷吃忘了抹嘴。

  那時為了不被懷疑,林陸驍給他買完團子就先一步回家,結果這小弟弟連最基本的偷吃抹嘴都要人教,吃完嘴也不抹頂著那倆白白的嘴角回家被林清遠瞧了個正著。

  這倆兄弟,一個聰明一個愚,家裡的長輩經常拿他倆對比,說得最多的就是,「陸驍啊,你得多照顧照顧弟弟,這小娃沒心眼啊。」

  林啟傻白甜全胡同人都知道,而且身子骨又弱,打架又打不過人家,脾氣又擰巴,但因為小,被林清遠處處縱容,這才養成了這些少爺脾氣。

  林清遠對林陸驍的要求向來比林啟高,而林陸驍這小子平時調皮搗蛋吊兒郎當慣了,真遇上事兒,他的反應比任何人都快,也扛得住。

  林清遠對林陸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扛得多,你弟弟才能過的好。」

  一開始不懂他為什麼要比林啟學的東西多,偶爾也會覺得「嫉妒」,後來隨著林啟一年年的生病發燒,林陸驍忽然明白了這世界是公平的。

  林啟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林陸驍記得有一年發燒進醫院十幾回,人一生病就變得特別脆弱,也特別依賴他,躺在病床上那小眼神烏溜溜地看著你,想不心疼都難。

  父母離婚那年,林啟被母親帶走,大半夜的,林啟從母親家裡跑回來,探著小腦袋在後院兒使勁兒拍著他的窗戶,喊他,問他,他是不是被拋棄了,因為他身體不好?

  林啟在感情上尺度遲鈍又敏感。

  就像現在,他仍舊看不出他哥跟南初之間那點微妙的情緒波動,還跟個傻子似的死死拽著南初的手不讓她走。

  姑娘瑩白的手腕被少年緊握在手裡,緊緊攥著,少年的指甲蓋兒因為用力都泛了白,可還是不撒手,跟手裡攥個寶貝似的,生怕一個撒了手,人就跑了。

  林陸驍的目光在兩人的手腕上若有似無的落了會兒。

  林啟開始賣慘:「我被人打了。」

  林陸驍雙手抄在褲兜裡,表情嘲諷地盯著他笑,「哦,你是說,你走在街上,然後就被人抓起來打了?」

  「……」林啟語塞。

  林陸驍那深黑的眼神簡直被外頭的夜色還可怕,「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長得這麼欠打?」

  林啟轉了轉眼珠,避重就輕說:「好吧,我去酒吧放鬆,跟人起了口角,就打起來了。」

  林陸驍用下巴點點南初,若有似無地瞥過她一眼,「那她呢,跟你一起在酒吧喝酒?」

  「我叫她過來的。」

  林陸驍喲呵一聲,腦門上寫著倆字——不信:「厲害了,你打架叫個女人幫忙?」

  「……」林啟低著頭說:「她開車好厲害呢!我以為能跑呢。」

  林陸驍哼笑一聲,剛要說話,審訊室又出來一人,一米八的個頭,黃頭髮,劉海碎碎地掛在額前,臉痩,輪廓柔和,白襯衫黑西褲,身材不健碩,很瘦。

  林啟狠狠瞪他。

  南初冷淡往那邊瞥了眼,男人解著襯衫扣子走過她身邊,沖她拋了個媚眼,又用眼神挑釁林啟,最後看了林陸驍一眼,這才拎著西服外套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去。

  林啟作勢要衝上去,被林陸驍一把按著推到椅子上,「坐好你!」

  林啟頓時憋住,不敢多說一個字。

  林陸驍瞄一眼南初,後者表情冷淡仿若無事,林陸驍就納了悶兒了,從沒見過這麼理直氣壯的女人,「我跟你說過什麼你忘了?」

  南初抬眼皮看他,十分有主見地說:「這時候訓我們也沒用,先送林啟去醫院吧,他那臉腫的都快不能看了。」

  林啟坐在椅子上,仰著頭,捂著臉,一個勁兒的猛點頭賣可憐。

  現在訓人確實不是時候。

  林陸驍看了他倆一眼,轉身去打招呼。

  「兩人你都帶走了?那個女的也是?」

  林陸驍點頭,張口就來,他跟你扯的時候那表情真誠的簡直讓人無法不信服。

  「一遠方小表妹,就一小丫頭,我回去肯定讓她爸媽好好訓訓她!確實有點欠,收拾。」

  「那小姑娘還挺漂亮的。」警察同志往那邊看了眼,說。

  林陸驍佯裝看看南初,「漂亮個屁,毛都沒長齊呢。」

  「挺漂亮的啊,我瞅著這麼眼熟兒呢?行吧行吧,走吧,明天一起吃飯。」

  林陸驍揮揮手,「明天聯繫。」

  說完轉身拎著兩人就出去了,快到門口的時候,南初接到沈光宗電話,那尖銳的嗓音彷彿要穿過話筒戳死她。

  「你丫是不是瘋了!?」

  「回去再說。」

  沈光宗:「有狗仔在警局門口,你現在隨便找個東西擋住自己的臉出去攔車,我晚點讓人再過去一趟,你千萬別給人認出來了!聽見沒有!?」

  話音剛落,南初迅速拉住林陸驍轉過身,背對大門口。

  林陸驍手心一涼,軟軟的幾根手指抓著他的手掌,細細長長,他抽了下,南初又攥緊了些。

  靠?!

  「有狗仔。」

  林陸驍往門外看了眼,灌木叢裡蹲著幾個掛著相機的人,還有路邊的一輛車,鏡頭卡在車窗縫隙裡。

  雖然南初覺得認出她的概率不大,但還是得以防萬一。

  她低聲問林陸驍,「這有沒有後門?」

  林陸驍側眼睨著她,他人本就高,垂眼看人的時候就是俯視,又瞥了眼被她捏著的手,哼笑一聲:「你問我啊,我也是第一次來啊。」

  南初又瞄他一眼,那眼神裡竟然多了一絲無奈,哪還有往日那個臭丫頭片子的形象。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被攥著的手,默了一會兒,用另一隻手從褲兜裡掏出車鑰匙丟給林啟,「你去把車開過來。」

  林啟捂著腦袋領命而去,林陸驍把南初拉過來,手掌握住她的後腦勺,以單手抱頭的方式扣在自己胸前。

  這出乎預料的發展倒是讓南初有些意外,她以為,林陸驍大概就是隨便給她弄個黑色塑料袋套頭上也絕對拒絕任何跟她肉體的接觸。

  兩人站在門口,林陸驍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抱著她的頭,把她摁在懷裡,手掌在她後腦勺還輕輕撫了撫,神態自若駕輕就熟。

  「你倒是很嫺熟啊。」

  南初窩在他懷裡說。

  他輕哼,胸腔震動。

  林陸驍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很乾淨,也舒服。男人的胸膛堅硬無比,薄薄的T恤根本擋不住男人賁張的胸肌,南初一腦門子頂得都是他硬實的肌肉,埋首在他懷裡,悄摸仰頭瞟他一眼,被人一掌按下去。

  南初額頭貼著他的胸膛,手扶上他的腹部,那裡一塊塊包起的肌肉,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指尖順著他的肌理條漸漸往下刮,刮到褲邊位置,卡著皮帶的鎖頭,南初食指往下戳了戳,意圖想戳進去,被林陸驍一把扣住手腕,垂眼俯視她。

  「再亂摸就把你推出去。」警告意味明顯。

  南初訕訕,見好就收,深知得罪他的下場,倒也沒再亂動,乖乖趴在他懷裡。

  林啟開車過來,林陸驍帶著她一邊走一邊用手護著她的頭,走到車邊,拉開後座的門,毫不客氣地將她一把塞進去,自己跟著坐進去。

  林啟一轟油門往前衝。

  車裡。

  林陸驍看著她,揚著下顎指指裡頭,眼神示意她往裡頭挪挪。

  南初沒理他,整個人跟他貼得死死的,跟林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林啟一邊開車,頭也沒回:「你今天約了誰啊?」

  南初看了林陸驍一眼,舒服地往座椅上一靠,「一個男人。」

  林啟:「男朋友?」

  南初哼唧一聲,沒答。

  林啟又說:「那你放他鴿子,不會生氣吧?」

  南初看著林陸驍,後者正看窗外,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硬朗,南初意外地發現他睫毛很長,跟眼尾開了剪似的,翹著弧度,她漫不經心地說:「氣著呢。」

  林啟歎口氣,轉而問林陸驍:「哥,你呢,你剛在幹嘛呢?」

  林陸驍瞥了眼南初,挺冷淡地說:「睡覺。」

  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切。」

  林陸驍:「……」

  車子開到一半,林陸驍實在受不了林啟頂著一腦袋青青紫紫的淤傷開車,直接把他趕下去,自己坐上去一路開到軍三院門口。

  三院都是熟人,林啟頂著那花花綠綠的腦袋一進去就被趙醫生抓了個正著。

  趙醫生跟林清遠一家世交好,倆小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有個頭疼腦熱也是她給治的,林啟小時候身體不好,治得都是內裡,林陸驍則都是調皮搗蛋落個外傷。

  今兒個瞧見這倆兄弟,也是一震,心疼地抱著林啟的腦袋:「你這腦袋瓜子怎麼成這樣了?跟人打架了?」

  林啟摸著後腦勺,嘿嘿傻笑:「意外意外!」

  林陸驍則插著兜跟南初站在身後。

  趙醫生往後頭一瞧,「不會是讓你哥給揍的吧?」

  「沒有,就是個意外,您可別打我小報告。」林啟討好笑。

  趙醫生打小就疼這倆兄弟,見他都這樣兒還耍貧嘴,氣不打一處來,在他肩上狠狠擰了一把,「我是這樣的人麼?跟我過來!」

  說完,拉著林啟進診室去上藥,看了眼後頭的林陸驍,問道:「陸驍,你來說,這怎麼回事兒?」

  南初跟林陸驍兩人一人倚著一邊門框。

  林陸驍白T黑褲,懶洋洋地抱著臂靠在診室地門框上,曲著一隻腳,一聳肩,閒散道:「您還不瞭解他,打不過人家非要跟人打,被人揍得滿頭包回家又不敢哭。」

  林啟臉紅。

  趙醫生瞪他,「哪有你這樣說弟弟的。」

  誰都知道林陸驍從小就極其護犢子,就算真知道這混小子幹了什麼混帳事兒也不捨得打一下,也就是這樣,林啟才一直依賴他。兩人都已長大,林陸驍性格倒是收了些,只是林啟這少爺脾氣是越發見長了。

  走廊裡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高跟鞋蹬著地磚噔噔噔作響,南初聽著這腳步聲甚覺熟悉,回頭看了眼,果然看見穿著白袍頂著空氣劉海、紮著小馬尾的夏晚從走廊盡頭噔噔噔跑過來。

  「不好意思,讓一下。」

  這話,是對南初說的。

  林陸驍卻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往邊上側了側。

  夏晚看他一眼,走進去,被林啟的模樣驚了個呆,捂著嘴,驚訝道:「你這怎麼弄的?」

  林啟訕訕,「小傷,沒啥。」

  一旁的趙醫生聽了,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說:「這可不是小傷,你別不當一回事兒,你體質本就差,這些淤青沒個十天半個月都不容易好,而且你的骨脆,再多來幾次這樣,保證你以後習慣性脫臼。」

  夏晚說:「就是,你好好聽趙醫生的話,再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有你後悔的時候!」

  林啟被輪番轟炸,耳朵快長老繭,只得拼命點頭。

  夏晚說完,回頭看了眼林陸驍,又掃了眼旁邊的南初,走到林陸驍面前,雙手插進白袍,站定,仰臉看他,聲音放柔了許多:「你最近忙什麼?」

  說話的時候,空氣劉海一飄一飄戳進眼睛裡,南初看著都替她難受。

  林陸驍抱臂靠著門框,俯看她,淡淡地說:「在外地培訓。」

  「好久沒一起吃飯,明天一起吃飯吧?」

  林陸驍:「明天得回去了。」

  夏晚露出失落的表情,「培訓什麼時候結束?」

  「三周後。」

  「下週末回來嗎?」

  「不回。」

  林陸驍惜字如金,都是對方問一句答一句,十分心不在焉。

  夏晚渾然不覺,還在深入瞭解。

  「那等你培訓結束回來,咱們去看電影吧,賀導的,講救火英雄的,就寫你們這樣,去吧?」

  林陸驍終於正視她,一秒,兩秒,轉回頭,淡淡地說:「沒什麼興趣。」

  「……」

  夏晚惋惜,這才注意到一邊的南初,故作驚訝:「你們怎麼會一起?」

  林陸驍看了眼南初,沒理她。

  南初淡淡跟林啟說了句:「我出去打個電話。」

  醫院的長廊總是常年散發著一股涼颼颼的陰氣和濃烈的消毒水味,長廊的盡頭開著一扇小窗,月光從外頭灑進來,落下清輝,像雲層鋪灑在地上,令人心安。

  上次見他就是在這塊地兒,林陸驍穿著軍常服,倚著牆抽煙,軍帽檐擋了他半張臉,下顎線輪廓緊繃令人想摸一把,夏晚就是從那頭噔噔噔跑過來,仰著頭,跟他輕聲細語。

  南初靠著垃圾桶邊的牆,給沈光宗打了個電話。

  沈光宗聲音尖銳像把刀,彷彿想要透過話筒刺穿她,「最近是不是對你太放縱了?!所以你上天下地也得給我折騰點兒事出來讓我收拾是不是!?你丫的現在在哪兒?趕緊給老子滾回來!」

  「在醫院。」

  沈光宗聲線一拐,「你受傷了?」

  「一個朋友受傷了。」

  沈光宗正了正嗓,「你趕緊給老子滾回來,一個小時之內看不見你,我把你的小助理拆胳膊卸腿下湯藥,你愛信不信!」

  南初沉了嗓,威脅道:「你敢動她試試?」

  沈光宗根本不受威脅,丟下一句:「我有什麼不敢的。」

  嘟嘟嘟……

  南初罵了句髒話,想把電話往牆上砸,身後傳來一句。

  「跑出來幹什麼?」

  空曠的長廊上多了一道黑影,被照進來的月光拉得老長,但不用回頭,也能知道是誰。

  南初把電話塞回兜裡,往牆上一靠,無所謂地說:「給你們留點空間唄。」

  林陸驍站在她背後,手抄在褲兜裡,嘴裡叼著跟沒點的煙,扯了扯嘴角,往前走了兩步,直接把南初堵在他跟牆之間,彎下腰,對上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睛像潭清水,笑了下:「以前沒發覺你還挺懂事兒。」

  說完,站直,從褲兜裡摸出打火機,偏頭點燃,輕吐一口,清白的煙霧在淡白的月光下顯得十分渾濁,一瞬間模糊了他的輪廓。

  兩人站得很近,一個貼牆靠著,一個叼著煙,站面前。

  黑暗無人的角落,總是容易凸顯男人的硬氣和女人的驕矜。

  南初眼睛一眯,做壞的心思又溜出來了,抬手摸上他的腰腹,指尖順著腹部的肌理線條慢慢往下刮,再抬眼看他,男人的輪廓更清晰更硬朗,英俊深邃,視線漸漸往下,脖間那微微的凸起隨著他抽煙的動作輕輕滾動,她的手指輕柔又軟,輕輕撩起他T恤的下擺,摸進去,單手握住他皮帶的鎖頭。

  拇指輕勾。

  空寂的走廊裡,響起一聲「啪嗒」,清脆如雨滴。

  皮帶鬆了。

  下一秒,手被人握住,寬厚粗糲的手掌,那觸感抵達腦補神經時,南初愉悅地勾了勾唇角。

  頭頂上方傳來一道低啞的,「扣回去。」

  林陸驍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間,低頭看她,眼底深沉,眼窩明顯,嘴裡還叼著根煙,煙頭縈繞著一縷青絲,兩人就這麼隔著青白的煙霧,看著彼此。

  眼神是——直勾勾的。

  南初發現他有一雙很好看的臥蠶,是很多男明星不遠萬里飛到某國度去做的那種。

  「扣回去。」

  他嗓音清了些,又重複了一遍。

  南初背抵著牆,一隻手曲著搭在牆上,抬著眼皮看他,終是在他的眼神攻勢下服下軟來,慢悠悠地幫他皮帶扣回去。

  氣氛靜了片刻。

  南初伸手要去奪他唇間的煙,被林陸驍看破,率先拿下來,按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眼梢一吊,問她,「你跟林啟,在米蘭發生過什麼?」

  南初嘴角勾著玩味地笑:「你是指什麼?」

  林陸驍插兜,看著她,不說話。

  「精神?」

  林陸驍咬住下唇。

  「肉體?」

  林陸驍掐腰,舌尖輕舔了下唇,擰眉。

  「還是你認為我就這麼隨便?隨便是個男人都可以上?」

  這臭丫頭片子。

  林陸驍天生也是硬氣,雖然他認為自己是「合理」質疑林啟跟她的關係,可剛剛那話也並沒有別的意思,真要他解釋又覺得不爽,他憑什麼跟一丫頭片子解釋他怎麼想的,到了嘴邊的話也極具諷刺,「不隨便你能隨隨便便解男人皮帶?」

  小姑娘眼窩驟深。

  南初掘勁兒上來的時候,誰都說不通。

  這對面要不是林陸驍,她能抄起旁邊的垃圾桶就砸過去!

  林陸驍說這話也是一時衝動,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小丫頭人都已經走到大門口了。

  林啟上完藥從後面跟夏晚一起過來,回程的時候車裡多了一個人,林陸驍開車,夏晚爭著搶著要坐副駕駛,被林啟一把丟到後座去,「我跟我哥都好久沒見了,你先靠邊站。」

  夏晚:「……」

  林啟:「哥,什麼時候咱一起去看電影吧。」

  夏晚:「對對對,帶上我,咱仨一起。」

  林啟回頭看她一眼,「為啥要帶你啊?」

  夏晚:「你們倆大男人看什麼電影啊?」

  林啟耿直地說:「你跟著我總覺得怪怪的。」

  夏晚:「……那今天南初跟著你就不覺得怪怪的?」

  林啟揮揮手:「當然不一樣,南初跟著我踏實。」

  重點是她好使,大方漂亮帶的出手,喝酒一個頂倆,嗨了還能帶你飆飆車采采風。

  夏晚:「……」

  林傻白甜真的一點兒都沒發現問題啊。

  林陸驍全程靜靜聽著,時不時瞥一眼後視鏡,發現南初意外安靜,靠著車窗欣賞車外的風景,居然一點兒都沒了之前的調皮搗蛋。

  怪不適應的。

  南初下車之後還跟林陸驍禮貌鞠躬道別,「謝謝林隊長。」

  林陸驍半降著車窗,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搭在車窗邊沿上,吊著眼梢看她,有點想笑。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就轉身上了樓。

  林啟在一旁嘀咕:「見了鬼了,這丫頭今天怎麼這麼禮貌?」

  林陸驍看她上了樓,升上車窗,打著方向盤踩著油門,轟出了小區。

  引擎聲轟隆隆,在深夜裡簡直囂張至極。

  林啟坐在副駕駛差點被甩到門上,猛地伸手掰出車頂上的扶手,咿咿呀呀直嚷嚷:「幹啥呢!哥!突然間發啥脾氣?!」

  林陸驍這些年性子倒是斂了不少,話不多,深沉,喜怒不形於色,擰了眉,眯個眼算是心裡不爽的表現了,再嚴重點,頂個後槽牙,咬個下唇,表示有點怒氣了。

  這麼轟隆隆地去轟油門,林啟是第一次見。

  那主要也是他之前沒見過太多,在橫街三胡同口的時候,林陸驍大劉這幫小子就喜歡瞎混,雖然說父母管得嚴,但也皮實,闖點小災小禍,打一頓,過幾天好了傷疤忘了疼,繼續鬧騰。

  稍微大點兒了,打打檯球混混遊戲廳,轟轟油門。

  等再大點兒了,也就知道不能這麼瞎鬧騰了,不知道哪兒來的使命感,一幫小子上軍校的上軍校,出國深造的出國深造,參軍的參軍。

  一晃眼,都十年過去了。

  林陸驍這人根本到底是沒怎麼變,那臭脾氣的本性還是如此,——硬氣不認輸。

  ……

  第二天一早。

  南初睡眼惺忪,整個人還在夢遊狀態就被沈光宗一把從床上拎起來,她有非常厲害的起床氣,厲害到身後的西顧都不敢看她。

  南初這人擅長冷暴力,從小缺乏溝通烙下的毛病,很少發火,但總之就不愛搭理你就是了。

  比如昨天剛打入冷宮的林陸驍。

  她的起床氣也是如此,不會發瘋,無論在什麼樣兒的條件下被叫醒,她永遠都是一副冷淡到死的表情,眼神如果是刺刀,嗖嗖嗖——沈光宗此刻已經身上插滿了刺刀。

  顯然,沈光宗也並不吃她這一套。

  等她靠著床頭醒神的縫隙,直接將手機甩過去。

  「我不是讓你躲著記者走嗎?!你實在躲不過你不會跟警察拿個黑色塑料袋往頭上一套就跑嗎?!」

  南初還沒完全醒過神,靠著床頭掏了掏耳朵,「你大清早嗓子就這麼開嗎?」

  說完才去撈手機。

  低頭看了眼。

  雖不是啥重要的八卦號,轉發數跟評論數也都不多,只是這大黑標題讓她看著有點不爽——

  F&D二公子蔣格夜晚跟野模飆車,對象竟然是曾經著名影后南月如之女。

  通稿寫下來把她和蔣格黑得體無完膚,不僅把她寫成了十八線小野模,還瞎掰了她跟蔣格的狗屁情史。

  南初往下翻,並沒有在警局的照片,說明警局蹲點的狗仔並沒有認出她,稿子提供的是馬路上一組她跟蔣格另外一輛車追逐以及她被蔣格車追堵的圖片。

  她打開自己微博,私信又多了,看都不用看,肯定都是罵她的。

  南初靠著床頭點了根煙抽。

  點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但想到林陸驍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臉,她又毅然決然給點上了。

  其實一般這種營銷號要發爆料都會先聯繫南初的團隊,依著韓北堯的性子,肯定不會讓這些照片流出去,但這個營銷號在當天淩晨拿到爆料就直接發了,根本沒有做過相關的工作,這點讓沈光宗最奇怪,對方顯然是故意要將這次新聞爆出去。

  這事兒,要麼沖南初,要麼沖蔣格。

  南初跟蔣格的身價相比,顯然應該是南初被扯進了一場豪門爭鬥。

  ……

  嘉禾頂樓。

  西顧是第一次上大老闆的辦公室,顫顫巍巍跟個小白兔似的低著頭跟在南初跟沈光宗後頭。

  出了電梯,門打開,一眼看見貌美如花的秘書小姐,沖他們點頭示意,「韓總在裡面等了。」

  燈光恍眼,秘書小姐的笑容更加恍眼,總覺得他們是三隻即將待宰的小羔羊。

  就連過道都裝修的富麗堂皇,發著金燦燦的光。

  跟裡頭的總裁辦公室相比,外頭的過道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偌大的辦公室,韓北堯翹著二郎腿仰在鬆軟地老闆椅上,正擦著手裡的墨鏡,後面是一整面透明的落地窗戶,一眼能望到對面的樓頂,每天在這樣的環境裡辦公,難怪都拿鼻孔看人。

  韓北堯手裡的動作有點像在磨刀。

  謔謔謔——

  看的西顧一愣一愣。

  三人一字排開,站在桌前。

  妖孽開口了:「淩晨的新聞看了?」

  南初點頭,「看了。」

  「什麼感想?」

  「對野模這個評價不是很中肯,帶了點個人色彩。」

  「……」

  韓北堯沖過來想掐死她,被沈光宗攔住,「這丫頭說話不好聽,您又不是第一次瞭解。」

  韓北堯順了順氣,「你知道蔣格是誰?」

  南初:「現在知道了。」

  韓北堯解開襯衫扣子,往椅子上一坐,「怎麼認識的?」

  南初照實說。

  南初之前有個經紀團隊,但因為經營不善加上南初的招黑體質各種原因在去年底的時候解約了,於今年初才簽約目前韓北堯的嘉禾公司。

  韓北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把蔣格給捆了,在他身上畫了幾百隻烏龜,還拍了照片上傳了他自己的ins?」

  「所以前陣子導致F&D股價短暫下跌的原因是你咯?」

  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其中確實有間接的原因。

  整個世界靜了三秒。

  辦公室沒有一個人說話。

  西顧已經抖得腿都酸了。

  韓北堯拍拍桌子,朝南初一指,對沈光宗說:「來,你去拿份解約合同給她。」

  沈光宗看著韓北堯:「真拿啊?!」

  韓北堯:「拿屁!!!!讓你拿你就拿,你他媽有沒有點主見?!」

  說完又指指身後的西顧,「你縮在那兒幹什麼!?給我過來。」

  西顧往前挪了一步,「韓韓……韓總。」

  韓北堯又氣炸,「舌頭能不能捋直了說話?!!」

  南初:「你凶她幹什麼?」

  韓北堯:「我凶她?我還要炒她魷魚呢!!就這幾天,給我惹了多少事?!」

  南初:「你敢?」

  韓北堯這二世子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剛遇上南初的時候,就覺得這小丫頭骨子裡的掘勁兒只要好好挖掘,將來一定能大火。也就是瞧準了這點才給人不管不顧立馬簽進來,男人一開始總是容易被女人的外貌吸引,像南初這種好死不死就恰恰能激起他的征服欲。

  一開始確實動過心,但後來發現這丫頭就是個冰山,再火熱的心也沒法給她化了,後來是連一點兒念頭都沒有了,光想想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在某些方面也不會是個火熱的主。

  但偶爾有時候被她懟的心裡還挺爽,至少長那麼大,還沒人敢那麼懟他,時間一長,竟然也就習慣了。

  韓北堯瞥了眼西顧,威脅道:「你看我敢不敢?!」

  就在兩人對峙之際,忽然插進一道糯糯地聲音:「我辭職,不用你炒,我自己提,反正還沒過實習期,明天給你打報告。」

  咦,這會兒不結巴了?

  「……」

  「……」

  「……」

  沈光宗和南初齊齊看向韓北堯,後者乾咳一聲,「都看我幹嘛?!」

  大手一揮,「辭就辭唄!」

  等仨人從裡頭出來,南初看了眼西顧,捏捏她軟軟的小臉,「真辭啊?」

  西顧低著頭,輕輕嗯了聲。

  南初歎了口氣,揉揉她的頭髮,難得軟聲,連西顧都聽酥了,「你再考慮考慮唄。」

  連平日裡毒舌著稱的沈光宗都忍不住勸了句,雖然口氣不太好聽:「你們這些90後哦,一個個都這麼任性,隨隨便便被罵兩句就辭職,工作那麼好找哦?大老闆也就是那麼說說,他哪兒能真辭了你,小姑娘膽兒真小。」

  說完又指南初,「還有你,這事兒八成是沖蔣格來的,F&D老爺子前陣子入院,家族大戰才剛剛打響,蔣格這少爺性子野,手裡股份不多,但是最受老爺子喜愛,萬一老爺子要是想不開立個遺囑讓蔣格接手F&D,那就是明年的開年大戲了,所有人都等著看這場好戲呢,他一時半會兒也惦記不上你這麼一小人物。這段時間別再惹他了!」

  沈光宗叮囑完,又給她排了滿滿的通告。

  這天,又拎著一個通告來片場找她,南初正低頭看書呢,佛經在手邊,被她翻了無數遍,漫不經心地聽著沈光宗說:「這次不一樣,咱不接劇了,是一個大型戶外體驗節目。」

  「什麼?」

  「就類似生活體驗和生存遊戲之類,每一站一個主題,一站時間暫定為半個月,半個月你必須全封閉關手機關電腦,總共三站,第一站是機場地勤檢查,第二站消防,第三站是叢林探險。」

  南初盯著書,默了片刻,說:「我能拒絕嗎?」

  「沒得拒絕,這是韓總答應的,蔣格作為和解的條件之一。」

  「他腦子是不是有病?」

  「蔣格腦子有沒有病我不知道,但是韓總肯定沒病。」

  ……

  這邊,林陸驍剛從南山培訓回來,指導員直接跑過去,沖他敬了個禮,喘著粗氣說:「你先別換衣服了,趕緊跟我上去一趟,支隊裡幾個領導都來了。」

  林陸驍停好車,跟著指導員跑進政教樓。

  會議室裡坐了一排整齊劃一,面容整肅的領導。

  林陸驍理好衣服,把帽子往桌邊上一擺,低聲:「透個底兒,這是要批鬥誰啊?」

  指導員看他一眼,說:「下個月有個節目想放咱隊裡拍,幾個領導商量來著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3:37

第十七章

  「有個節目下個月想放咱隊裡錄,幾個領導在商量來著。」

  林陸驍怎麼有點不太信的表情,斜著眼睛看指導員,那邊,有領導敲敲桌子,喊他:「陸驍,我跟幾位處長商量來去還是覺得這件事覺得交給你負責,你看怎麼樣?」

  林陸驍擰頭看過去,「負責什麼?」

  「北潯衛視那個節目,節目組方面指導員已經聯繫好了,為期半個月,入隊時間在下個月中旬,由你擔任這次節目的總執行教官,負責安排他們訓練,演習。到時候會有六位藝人參加,三位女藝人三位男藝人,節目組那邊也溝通過了,為了能更加真實反應咱軍隊風紀以及消防教育,一律把他們當做普通新兵對待,該訓就訓,該罵就罵,不遵守紀律的可以由你申報上級,驅逐離隊。」

  這事兒真不好做決斷,林陸驍向來不喜歡這種形式的宣傳,感覺很多東西一旦放到電視上就很容易被誇大,就算平日裡他們真是這樣,可到了觀眾耳朵裡就有了「作秀」的成分。

  就連平時的消防宣傳片他都是懶得參加的那種,這回要錄一個這麼大的衛視節目,而且這麼大的一件事,他這個總執行教官還是最後一個才知道。明顯幾個領導摸清了他的脾氣秉性,把六個人往他隊裡一放,算是趕鴨子上架?

  「我要是都驅逐離隊了,是不是可以提早結束拍攝了?」

  聞言,指導員震驚看他,拿腳在桌下踹他,咬牙:「小兔崽子說什麼呢?」

  「你怎麼弄我我不管,真要那麼有本事,你給全都轟回去也行,大不了讓節目組把這站行程取消,咱隊裡年底出個消防宣傳算是這事兒給擋過去了,但我就要求你兩個事情。」老領導了然一笑,比出兩根,「第一,訓練多嚴格都沒關係,但要保證他們的安全。第二,把咱特勤的軍風軍紀給展現出來。」

  林陸驍默了半晌,「是。」

  之後又草草交代了今年的工作計劃,會議結束時,指導員安排食堂加餐,被領導喊住,「不用了,咱不搞特殊待遇,你們平時吃什麼,我們就隨便吃點。」

  指導員看向林陸驍,意思讓他拿主意。

  林陸驍撥頭髮戴好帽子說:「就按領導說得辦。」

  中隊大概五十來人,比一般的基層中隊多上二十來個人,食堂在二樓,這個點士兵們還在訓練,閱兵結束,指導員帶著領導們過去吃飯,林陸驍在食堂門口抽了兩根煙,才進去打飯。

  剛端著碗坐下,領導拿著筷子點點他,跟他拉家常:「你書看得怎樣了?」

  林陸驍端著碗,夾了塊肉往嘴裡送,嚼了兩口說:「一半一半吧。」

  其實真沒時間看,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培訓新兵,這才剛踏進中隊大門,手裡頭又忽然被人塞了這麼一節目。

  指導員幫他插話,「挺認真的,前段時間在南山培訓我看他來來回回車上也放著幾本書,咱林隊認真起來基本也就沒別人什麼事兒了。」

  林陸驍看他一眼,扯扯嘴角,繼續扒飯。他從小吃飯就快,三兩口半碗飯就下肚了。

  領導欣慰地點點頭,「前陣市裡開會,碰見你爸了,我跟他說了這事兒,他挺支持的,你很久沒回家了吧?有空多回去看看,老人家年紀上去了,到底身體有些不方便,你們倆父子就是缺乏溝通,你呀,從小就悶,以後進了大隊,這毛病得改改。」

  林陸驍放下碗,輕嗯了一聲。

  孟國弘是支隊警務處處長,跟林清遠是老戰友,也算是一路看著林陸驍長大的,林家的事兒也算是唯一一個門兒清的,也知道林陸驍這小子的性子。

  「拿出你高考那會兒的精神來,這事兒可沒你想得那麼簡單,這次名額不太多,競爭力很大,不少人擠破想往裡頭衝,你要沒點魄力可不行。」

  林陸驍那雙眼盯著他,到底沒做聲。

  指導員說:「咱林隊啥都沒有,就剩那麼點魄力了。」

  孟國弘:「我記得你小時候看書挺快的,每次帶給你那幾本軍事理論,沒幾天就看完了還跑到我家來跟我要新的。怎麼這次這麼久過去了,一本都沒看完?」

  男孩子小時候都愛看些槍啊、坦克之類的,他那陣特別喜歡看軍事理論,每次孟國弘來他家都會給他帶幾本,他看書快,記憶力也好,一開始孟國弘以為他就翻翻,沒什麼興趣就扔了,沒想到後來幾次見面,這小子還能頭頭是道地說出個一三兩來,聽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於是就越發喜歡這小子。

  孟國弘拍拍桌子說:「用點心。下月就考試了。」

  林陸驍已經吃完飯,放下空位,坐在椅子上,雙手抱在胸前,嘴裡叼著根牙籤,頂了兩下。

  「知道了。」

  ……

  南初近來接到不少私信轟炸,微博轉發跟粉絲數與日俱增,原本只有十幾萬的粉絲,一半還是沈光宗花錢買的,這一下子竄上了幾十萬。

  這天韓北堯把沈光宗拎辦公室去訓話。

  二世祖翹著二郎腿仰在老闆椅上,「你說她微博粉絲怎麼回事?她自己花錢買的?」

  沈光宗:「她才不會呢,她根本不用微博,以她那性子怎麼可能會買粉絲。」

  「那怎麼一下子漲了這麼多粉?」

  這事兒沈光宗早就跟團隊分析過了,「反正不是啥好事,都是罵她的。」

  韓北堯:「……」

  「那個八卦號扒出了她以前跟冉冬陽嚴黛的事情,一部分粉絲認定她是導致兩人分手的原因,粉她估計也是為了方便關注她的動態,可以罵她,還有一部分是蔣格的老婆團,關注她也是為了罵她,剩下的一部分,是宅男,估計以為她是什麼三流野模,過來耍幾句流氓而已。」

  韓北堯瞪著眼,「這幫人是不是變態?」

  「我只能這樣說,還好是南初這丫頭,刀槍不入也不在乎,要換成嚴黛那樣的玻璃心,估計早跳樓去了。」

  韓北堯陷入了沉思中,「她那邊節目錄的怎麼樣了?」

  沈光宗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才說:「我終於知道蔣格為什麼找她了。」

  韓北堯:「嗯哼?」

  「您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個什麼性質的節目?」

  韓北堯不說話。

  沈光宗跟了韓北堯很多年,他的沉默意味著什麼他非常清楚。

  「我以為您多少是有點喜歡她的呢?」

  「就算不喜歡她,我旗下的人。」韓北堯諷刺地一笑,「你覺得我這麼壞?會把她往火坑推?」

  沈光宗默了。

  韓北堯難得歎了口氣,「說白了,蔣格那節目就是想讓藝人出醜吃點苦頭,博觀眾一笑,讓他們覺得明星跟普通人也沒什麼不一樣,別人都這麼參加,她怎麼就不行了,那丫頭的性子就需要這麼磨磨。」

  說白了,還是被她懟的,想銼銼她的銳氣。

  沈光宗心道:難怪找不到一線藝人,找了些不入流的七八線小藝人,破節目能火才怪。

  其實前兩站倒還好,沒什麼難度,就是體驗體驗地勤跟消防工作的辛苦,第三站叢林探險才是這節目的宗旨,把這六個藝人丟進危機四伏的叢林裡,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其中的苦頭可想而知。

  韓北堯心裡也煩,始終沒想明白自己這事兒做的是對還是錯,但生活在這樣一個大染缸裡,想要安逸的生活很難,這點,南初應該比他清楚,這麼想著,心裡又好過點,抬手把沈光宗轟出去,一抬頭,就看見桌面上擺的一封辭呈。

  ……

  這天,南初錄完機場地勤節目往回家趕,西顧正在她家裡幫她收拾東西,她走進去,把包往邊上一丟,將自己拋上床,聲音慵懶地對西顧說,「小姑娘,想我沒?」

  西顧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她一眼,「嗯。」

  南初坐起來,坐在床頭,看她:「怎麼了?聲音聽上去這麼鬱悶。」

  西顧再也憋不住了,撲到她懷裡,哇地一聲哭出來,「我跟韓總遞辭呈,韓總說如果我辭職,他就封殺我……讓我找不到工作……你說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又沒得罪他……」

  小姑娘軟軟糯糯的身體趴在她懷裡,哭得可憐巴巴的,小模樣真令人心疼。

  南初摸著她的腦袋安慰她,「其實我也是這意思。」

  西顧嚇得忙從她懷裡鑽出來,「你也要封殺我?!」

  南初翻了個白眼,「我們都希望你不要辭職,你不是在我身邊做得挺好的,幹嘛因為韓北堯一句話就辭職?他這人就是比較幼稚,不太會表達,也不會好好說話,你平時多關注關注,你會發現他其實挺可愛的,就是脾氣有點擰巴。」

  小眼睛撲閃撲閃的,遲疑地問:「真的?」

  「既然他都不讓你辭了,你多做一段時間看看唄,這個公司的人都這樣,不太會說話,但他們真的不壞。」

  至少比起她以前那個團隊,表面一副和諧之像,私底下都恨不得捅死對方。

  西顧點點頭。

  南初揉揉她的頭髮,「乖,我累死了,先去補一覺。」

  西顧這才注意到她眉角有道血痕,「你怎麼了?錄個節目咋還受傷了?那節目為啥不讓帶助理啊?」

  南初反身趴在床上,像一條死魚,動也不動:「非人節目,蔣格果然是個變態。」

  她已經能想到第三期的叢林探險的恐怖程度了。

  南初看上去真的很累,西顧有點不忍心打擾她,默默幫她脫了鞋子,然後蓋上被子轉身出去。第二天,兩人回到公司,就聽見嚴黛去了韓北堯大吵大鬧。

  錄節目的嘉賓裡,嘉禾公司有兩個女藝人,另一個就是嚴黛。

  沈光宗看了眼南初揮手示意她過來,「你有什麼想法沒?」

  南初掀掀眼皮,「什麼想法?」

  沈光宗一臉你笨的表情,「你要是真不想錄了,去跟韓總說,你說他會答應的,到時候找個藉口咱就退出,我給你接個別的片子。」

  說完,一眼看見南初眉角一道深紅色的血痕,變了臉色:「你這怎麼回事?」

  南初摸摸眉角,「錄節目不小心受傷了。」

  「你是藝人!怎麼能讓臉受傷!」

  「知道了,下次注意。」南初淡淡地說。

  沈光宗瞪她:「想明白沒有,要不要錄?」

  南初:「錄啊,挺好玩的。」

  三人進去的時候,嚴黛正在裡頭摔本子,韓北堯一臉冷淡地坐在沙發上,見他們進來,這才開口:「當初接這節目就跟你說過了,不同於以往那些做做效果的節目,你當時不是不當一回事兒?南初去你也要去,你不是這麼跟我說的?鬧夠了就出去。」

  嚴黛:「我以為機場地勤檢查就是安檢員啊,誰知道還要接送旅客上下飛機,幫旅客尋找失物,還要接受旅客投訴,安撫那些誤機乘客,給人家端茶送水,一個不小心還差點被人打了!!而且出了狀況節目組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就躲一旁只知道拍拍拍,我都說了別拍了,還非要拍你的醜態,這樣的節目有什麼意義?」

  韓北堯:「你以為現在做節目是在外頭喝喝咖啡曬曬太陽,在夏威夷度假?你覺得你自己夠格麼?」

  這話沒錯。

  這就是個物欲橫流、弱肉強食的社會。

  ……

  儘管這樣,消防站開錄的那天,嚴黛還是準時報到了。

  一行六人提著行李,來到北潯市消防特勤中隊門口,恢弘大氣的石碑上雕刻著消防一支隊特勤中隊幾個大字,站著倆哨兵,南初看著那倆哨兵出神,嚴黛走過來,「喂,我覺得這比機場還恐怖,要不咱倆一起溜吧。」

  南初掃她一眼,又轉回頭,答非所問:「一年有多少消防兵犧牲你知道嗎?」

  嚴黛一愣。

  「他們用命保護我們的地方,你不想看看?」南初仰著頭,看著門裡頭幾個用小楷纂刻在石牆的大字。

  ——精兵、勵志、忠誠、鑄魂。

  南初仰著臉,陽光在身後,眼睛很亮,「我挺想看看的。」

  是什麼把你培養成銅牆鐵壁、百堅不摧,又柔情萬丈。

  ……

  指導員楊振剛帶了一個消防兵從裡頭出來,「列隊。」

  六個人稀稀拉拉,拖拖拉拉終於站成一列,楊振剛皺了皺眉頭,完蛋,這要是被裡頭那位看見,估計又是一頓訓。

  於是他把醜話說在前頭,「我是北潯市消防一支隊特勤中隊的指導員,也是你們本次訓練的副教官,身後是你們的新兵班長,既然都來了,就忘記自己是明星的身份,在這裡,沒有男人女人,也沒有藝人老百姓,都是一個兵,不遵守紀律的一律驅逐離隊。」

  「聽見沒?」

  「是!」又是稀稀拉拉五六聲。

  楊振剛:「先進去放行李,五分鐘,操場集合。」

  ……

  太陽毒辣,室外溫度高達四十度,北潯的夏天確實炎熱,藝人們在操場上站了大概十分鐘,就熱的不行,迎面散發的都是一股濃重的塑膠味。

  嚴黛問:「楊指導,我們現在在幹嗎?」

  楊振剛站的筆直,一頭熱汗,瞥她一眼,「等主教官。」

  嚴黛又問:「主教官為什麼還不來?」

  楊振剛:「主教官在開會,等會就下來,別這麼多廢話。」

  「……」

  嚴黛簡直被懟的沒脾氣了。

  話音剛落,鐵紗網外走來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大身影,帽檐的陰影遮了半張臉。

  快走到的時候,林陸驍跑了兩步,清淡一聲卻底氣十足:「集合。」

  不知道為什麼。

  主教官一出現,這幫人似乎一下子就肅穆起來了,連集合的動作都比剛才在門口快多了。

  林陸驍眼神從這幫人臉上一一掃過,經過南初的時候,連停留都沒有,很快就過,就好像第一次見她一樣。

  很好。

  他站得筆直,打了個標準的敬禮,「我是北潯市消防一支隊特勤中隊的中隊長,也是你們本次訓練的總教官,林陸驍。」

  完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3:57

第十八章

  入隊前兩天。

  楊振剛從節目組拿來了藝人名單給林陸驍,讓他先收著熟悉熟悉,免得到時候人來了,他還叫不上名字。這幾個藝人都不是一線大牌,名氣遠遠及不上當紅的藝人,像林陸驍這種不追星,估計還真認不出來。

  六份資料,楊振剛花了一個晚上稍稍做了些瞭解,在林陸驍耳邊充當起解說員。

  林陸驍一頁一頁若無其事地翻著。

  楊振剛腦袋趴在他肩上,「鄭平,23歲,功夫小子,五歲上過少林寺,會點兒功夫,拍過挺多武打片的……聽節目組說是挺憨實一小子。」

  林陸驍垂眼瞥他,繼續往下翻。

  楊振剛喋喋不休:「穆澤,小鮮肉,新人,22歲,電影學院剛畢業,之前做網絡直播圈了一批小粉絲……」

  林陸驍皺眉,「直播是什麼?」

  「你不是吧?!我一老頭都知道啊!就是在網絡上做直播,然後一堆小粉絲給投錢,這種的。」楊振剛一臉不可置信,「你沒聽過?」

  「……沒有。」

  「你平時休假都幹嘛?不上網?不玩手機?」

  前幾年在外縣支援的時候,都住在隊裡,手機也不怎麼用,平日裡除了訓練,休假就跟隊友打打球,或者睡覺,他手機連微信都不太用,別說微博這種了。

  楊振剛表示理解,「也對,畢竟直播是最近才火的,早些年也都沒這些玩意兒。」

  林陸驍接著往下翻。

  楊振剛決定都給他講講,估計這人真認不全。

  「這是劉夏翰,29歲,軍藝出生的,拍過很多抗戰片。」

  照片上的男人濃眉,五官周正,稱不上特別帥,但有一種特別的剛毅。

  「這是徐亞,21歲,傳媒大學的學生,拍過一部網劇,昨晚我還聽隊裡幾個隊員在討論她,說小姑娘挺漂亮的。」

  徐亞的長相,青春又帶點小性感,確實是很多宅男女神。

  「這是嚴黛,24歲,從小家境就不錯,聽說有點嬌氣,經紀公司放這裡也就是想給磨練磨練。」

  楊振剛往後翻,「重點來了——」

  聲音竟然戴上一點神秘色彩。

  最後一份資料上,一寸照很清秀,沒有化妝,眉眼清淡,卻很精緻。

  表格上兩個大字:南初。

  「這個就厲害了。」

  林陸驍盯著照片,點了根煙含在嘴邊,淡聲問:「怎麼厲害了?」

  楊振剛說:「昨天領導給我這遝資料的時候,我看這姑娘挺特別,就多看了幾眼,後來一查才知道她就是影后南月如的女兒,小姑娘挺低調的,不過關於她的負面新聞太多,一打開網頁,幾乎都是負面,什麼出生就遭父親拋棄,父親是黑社會啦,還有前幾天跟人半夜飆車,緋聞挺多的,說她上這節目也是這節目投資人的關係,不清不楚的。」

  林陸驍抽了口煙,煙霧四散,默然。

  楊振剛搖搖頭,歎了口氣,「合著都把咱這當成改造訓練營了,上這兒改造來了!」

  林陸驍把煙從嘴邊拿下來,低頭撣了撣,「紀律部隊你也敢亂八卦,想跑圈了?」

  楊振剛「嘶——」了聲,「你這臭小子,老兵也敢恐嚇?我當年上火場的時候,你丫還在泥巴地裡打滾呢!」

  楊振剛入伍早,現今已經三十五歲,後因公受了傷,調遣至特勤中隊任指導員。話雖這麼說,職級確實比林陸驍矮一級。

  但林陸驍一直都敬他,幾乎不擺上下級關係。

  楊振剛把資料往他懷裡一拍,轉身走了,林陸驍被塞了個滿懷。

  走了兩步,楊振剛又折回,想起一件事,「還有個事兒,得提醒你,就這個嚴黛和這個南初,倆姑娘是一個公司的,之前因為一個男人鬧過點不愉快,凡事得看著點兒,別讓她倆在部隊裡丟人。」

  「你瞭解得還真全面?」嘲諷的口氣。

  楊振剛揮揮拳頭,「我這提前做的工作不都是為你好?這段時間出點⼳蛾子,對你有好處啊?別忘了你月底考試!」

  林陸驍叼著煙,扯扯嘴角,「知道了,她倆要鬧事,我就打報告,把她倆驅逐離隊!」

  楊振剛瞪著他,「你就折騰!」

  ……

  操場異常炎熱,萬里無雲,天邊一輪炙日,曬得人滾燙,無風,悶得人差點兒喘不上氣兒。

  林陸驍的聲音在悶熱的空氣中顯得特別沉。

  「我對你們只有兩個要求,第一、服從命令,第二,遵守軍紀。違反以上兩點的,立即驅逐離隊。」

  「啊……」

  有人小小地歎了聲。

  是徐亞,小姑娘已經熱得一頭汗。

  成功引起林陸驍的注意。

  他掃一眼,「我剛剛說了兩點是什麼?」

  六人寂靜,鴉雀無聲。

  ……

  楊振剛在一旁擦汗,一個個都不省心,果然都是上這兒改造來了。

  「服從命令,遵守軍紀。」

  一道清朗的聲音,林陸驍看過去,是劉夏翰。

  「立正。」

  六人站直。

  林陸驍說:「除了劉夏翰,其餘人繞操場五圈,排頭帶隊。」

  ……

  六人在烈日下曬了半小時,已經有點兒蔫兒了,一聽在這天氣下,還要跑步,男生倒還好,女生這邊除了南初都已經有點怨聲載道了。

  南初站排頭,半天沒動靜。

  林陸驍冷眼看她,聲音沒溫度:「聾了?」

  從林陸驍下來那刻,兩人視線就沒交匯過,直到現在,南初才用正眼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口氣,「往哪邊跑?」

  楊指導提醒:「跟長官說話要打報告。」

  南初恍然大悟地點頭,「報告!請問要往哪邊跑?」

  「那邊?」

  「還是這邊?」她用手指了指兩個方向。

  「隨你喜歡。」林陸驍倒沉得住氣,似笑非笑。

  五圈,兩千米,這裡除了鄭平和劉夏翰有武術和當兵的功底,其他人的體能分分鐘被秒殺,穆澤的體能比徐亞還不如,徐亞倒是有點出人意料的,宅男女神體能居然相當好。

  緊接著就是穆澤,南初,和墊底的嚴黛。

  嚴黛跑到終點時差點暈倒,整個人栽在林陸驍的身邊,林陸驍正在跟楊振剛和班長說話,一個人影就直直沖他撲過來,他掃一眼,長手一伸,將她扶住,交給班長帶去休息。

  班長叫邵一九,北山人,二十五歲,已經在特勤中隊四年,方臉,五官周正,皮膚喲嘿,小眼睛,笑起來有顆尖尖的虎牙。

  他把嚴黛扶過去,小心翼翼地扶到樹根下,有點窘迫問她:「要不要幫你拿瓶水?」

  嚴黛沒理她,捂著胸口開始吐。

  南初彎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兒,臉蛋跟脖頸鎖骨位置都紅撲撲的,南初一出汗就會整個人發漲發紅,幾人都沒換迷彩服,身上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短袖領口微微往下垂,林陸驍看她一眼,「站起來。」

  南初喘著氣兒,揮揮手:「累。」

  「我剛說的兩點又忘了?」他挑眉。

  南初彎腰抬眼盯著他看了會兒,長吐一口氣,才慢慢直起身來,聲音虛弱:「是,長官。」

  「教官。」他糾正她。

  「是,教官。」

  翻白眼,翻白眼。

  林陸驍盯著她:「不服氣,再跑五圈。」

  「……」

  媽的,跟她幹上了是不是?

  南初順了口氣,站得筆直,眼神清淡地望過去,「報告!教官!服了!」

  心卻道:很好,這個下馬威有意思,很硬氣。

  ……

  林陸驍訓完話走了,楊振剛跟邵一九帶著新兵回宿舍,分配完統一服裝之後,給了一個小時的休息調整時間,徐亞拉住楊振剛跟邵一九閒聊。

  徐亞套近乎:「指導員,班長,你們在這兒幹了多久了?」

  楊振剛說:「我八年,一九四年。怎麼了?」

  「林隊長呢?他幾年了?」

  「之前幹了一年,後來被調到其他縣區支援了三年,今年初才回來。」

  徐亞縮縮脖子:「林隊長有點凶誒。」

  楊振剛拍拍她的肩,笑說:「他人就這樣,不太會交流,對你們算客氣了,他以前帶新兵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樣子,這幾年脾氣好多了。」

  徐亞又問:「那他有女朋友嗎?」

  邵一九頓了下:「沒有吧,不過我前陣看他一直用手機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情況了。」

  「林隊長多大了?」

  「二十九生日剛過。」

  徐亞笑得乖巧:「那有情況也正常嘛,畢竟林隊長又帥又man。」

  兩人點頭,表示同意,邵一九說:「確實,隊長就是脾氣臭了點,其他都挺好的。」

  「你們也是蠻辛苦的,我才這麼半天就吃不消了,有點想回家了。」

  邵一九安慰她:「習慣,習慣就好了,就半個月,挺挺就過去了。」

  徐亞寬慰的笑,這才想起似的屋裡還有倆人,轉頭看南初,詢問她:「南初,你還好嗎?」

  坐一邊兀自出神的南初被拉回思緒,看徐亞一眼,點點頭:「還行。」

  徐亞又轉另一邊去問趴在一旁跟條死魚似的嚴黛,「嚴黛姐,你沒事吧?」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理都懶得理她。

  一陣尷尬。

  邵一九瞬間想起剛剛跑圈時徐亞的狀態,忍不住打圓場:「你體能很不錯啊。」

  徐亞笑笑,「平時偶爾會鍛煉。」

  楊振剛也難得接了一句,「你確實挺不錯的,剛林隊也說幾個女孩裡就你的體能還行。」

  南初:……

  嚴黛:……

  徐亞不好意思笑笑。

  楊振鋼說:「我們得走了,你們先休息一會兒,等會你們就穿迷彩短袖就可以了,今天暫時沒有訓練了,晚上在禮堂會有電影,吃完飯帶你們過去看。」

  「好。」

  ……

  晚上在食堂列隊吃飯,是個大圓桌,十人一桌,十幾個菜色,還挺豐富。

  南初一走進去,就看見食堂櫥窗上方的一排大字。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幾人剛坐下,林陸驍從門外進來,走到他們這桌,在南初身旁的空位坐下,摘了帽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面前的碗,頭也沒抬,說:「吃吧。」

  所有人簌簌簌拿起碗筷。

  三姑娘吃得都不多,南初扒了兩口就飽了,按照她平時的飯量,這點都算多了。剛要把碗放下,旁邊伸出一雙筷子,筷中間擋著她的碗,南初轉過頭去,林陸驍那雙眼睛漆黑深沉,沒情緒地望著她,「不許浪費。」

  說完,又揚著下巴指了指食堂櫥窗上的那句話。

  南初默了一陣:「我食量小。」

  林陸驍略嫌棄地看著她的碗,「你是麻雀麼?」

  「吃多了,上鏡容易胖,不好看。」

  「要命還是要好看?」

  南初:「好看。」

  林陸驍懶得再理她,收回視線,把話一丟,「要麼把飯吃完,要麼出去跑五圈。」

  「……」

  南初的身材一直都是靠節食控制的,她是屬於喝水都會胖的體質,如果這一大碗飯下去,半個月後回公司保準沈光宗韓北堯都認不出她。

  還被會沈光宗追著給打死,因為半個月後,她還有一場秀。

  這桌子有種死一般的寂靜。

  林陸驍嚴肅時那眉毛擰的,大家都不敢插話。

  徐亞跟嚴黛雖然面上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倒是給南初助威吶喊,堅持堅持,一定要堅持,這樣她們也不用吃剩下的半碗飯了。

  然後……

  南初瞥了眼林陸驍,坐下,端起碗,啪啦啪啦兩口把碗裡的飯全部塞進嘴裡去,幾口就嚼下去。

  徐亞跟嚴黛也只能默默拿起碗,含著淚,一口一口往嘴裡塞。

  南初吃完,把碗底翻給林陸驍看,然後啪往桌上一擺。

  林陸驍剛吃完,抱著胸靠在椅子上監督他們吃,嘴裡叼著根牙籤,斜著眼睛看她。

  呵,這丫頭片子有情緒了?

  他頂了頂,嘴裡的牙籤跟著一上一下晃著,眼神詐著精光,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其實你胖點會更好看。」

  等所有人吃完,站起來收拾面前的碗筷時,南初聽見耳邊傳來很低沉的一句,可等她在轉過去時,那人已經戴上軍帽,正在扣軍襯的兩顆扣子,神色坦然,彷彿剛才那話是她的幻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4:21

第十九章

  吃完飯,楊振剛帶領大家在二樓會堂觀摩以往的消防宣傳片。片子看到最後,大家都有些沉默。

  其實就是一部紀錄片,是《國家騎行》的記者和攝影師跟拍了許多救援現場,場面震撼。

  沖天火勢;盤旋妖風;山體崩塌;山洪海嘯;饑荒瘟疫。

  永遠都能瞧見那麼幾道身影,風裡來,雨裡去,不懼前路,視死如歸。

  有一截畫面特別令人驚豔。

  一居民樓八樓,破舊小區,牆灰破落,水管年久失修,破破爛爛搖搖晃晃,八個月大的嬰兒被卡在防盜窗裡,消防兵整整弄弄了一上午,有人倒吊,有人擒在半空中,費了好大的勁兒把嬰兒從防盜窗裡救出來。

  消防兵把孩子送還給家長。

  父母跪地,磕頭感恩,哭得泣不成聲,耳邊也是混亂的一片,消防戰士離開時,例行公事敬了個禮。

  小嬰兒被父母抱在懷裡,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兒,彷彿在打探世界,三秒後,也學著消防戰士的樣子,回了一個敬禮,雖然模樣歪歪劣劣不太標準,但那神情裡的敬意,任誰都能瞧出來。

  南初想起《嚴華經》裡的一句話。

  ——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

  形容他們最合適不過。

  看完紀錄片,情緒一時無法緩解,眾人還沉浸在傷春悲秋之際,被林陸驍一句話打回現實。

  他站在熒幕前,模樣周正,身板筆直。

  「明天新兵訓練正式開始,辛苦是必然,不能白遭了這趟,各位今晚好好休息。」

  一幫新兵如臨大敵。

  嚴黛至今還沒從下午的兩千米緩過神來,一聽這才開始,心裡有了計較,戳了戳南初,「喂,咱倆一起退出,行麼?我看你這身板子也吃不消,咱就不遭這份罪了,知道他們辛苦,咱就回去好好拍戲別給他們添麻煩了。」

  南初掃她一眼,「要走你走,我不走。」

  「我一個人回去,我不得被韓總扒皮了?!」嚴黛努努嘴,「你留著幹啥啊?!這裡有啥值得你留的?」

  南初目光盯著臺上,「自然是我喜歡的東西。」

  嚴黛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臺上空蕩蕩一片,除了站著林陸驍以及身後還在滾動的屏幕,她實在瞧不出這兩樣東西有什麼可值得她喜歡的?

  林陸驍?肯定不是,雖然隊長很man很有型,但是哪個女星不是嫁豪門進侯門的,這區區一個中隊長絕對吸引不了她們,至少她絕對不會喜歡這種類型。

  但如果只是想單純發生點什麼,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麼想著,居然忍不住幻想林陸驍脫了衣服的樣子。

  南初察覺異樣,側頭看她一眼,「你想什麼呢?」

  嚴黛面色泛紅,目光含水地看著某個方向,被南初一聲給拉回來,眼神閃躲,「才沒想呢。」

  南初盯她看一會,半晌,才慢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嚴黛自以為沒被發現,長舒一口氣,把亂七八糟地思想拋到腦後。

  ……

  在消防的第一晚還算安靜,三人都結結實實睡到了五點半,然而離起床哨都已過去了半小時。

  南初是第一個醒,人剛渾渾噩噩坐起來,房門被人猛一下推開,她的床位剛好在對門位置,下鋪,刺眼的光線直接打進來,她拿手擋了下眼睛。

  然後,挑著眼在指縫中偷看。

  清晨逆著光,門口站了一道筆挺修長的人影,穿著乾淨整潔的制服,連帽檐和輪廓都搭著光。

  是誰說過,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早上一睜眼,就能看見你的臉。

  姑娘穿著睡衣盤腿坐在床上,靠著背後的牆,腿上的被子胡亂揪成一亂蓋在腿上,頭髮淩亂鬆軟,白皙的皮膚被光照得泛光。

  這樣的畫面,像夢境。

  沉湎之際,一聲沉穩的腳步聲,林陸驍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的床前,雙手抄在兜裡,微微彎腰,齊視她的眼睛,悠悠然地問她:「公主,要幫你把早餐端過來嗎?」

  彷彿真的可以提供早餐這樣。

  「……」

  他身子又往下沉了沉,依舊笑,這次眼神帶著戲謔:「乾脆幫你叫輛車,送你回家得了?嗯?」

  「……」

  這情緒壓抑的。

  南初揉揉眼睛,「幾點了?」

  邵班長站在門外,弱弱提醒:「五點半,早操過了半小時。」

  林陸驍站直,雙手抄在兜裡,挑著眉俯看她。

  另外兩人醒來。

  徐亞揉著眼睛,驚聲:「隊長?」

  嚴黛面色潮紅。

  林陸驍最後看了眼南初,頭也沒回,停在門口,低頭看了眼錶,「五分鐘,操場集合,遲到一秒一圈。」

  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去。

  邵班長趁林陸驍走遠,無聲在門外提醒了她們,「你們趕緊的!!千萬別遲到!」

  黝黑的臉龐指手畫腳,火急火燎的模樣真看上去有點滑稽。

  徐亞有些責怪地看了南初一眼:「姐姐,你怎麼不叫醒我們?」

  「我也剛醒。」冷淡一句,南初掀開被子站起來,她習慣裸睡,這裡她只能套件短袖,不然像今天這種情況,會被人瞧光,下面只穿了一條短褲,露出一雙勻稱筆直的長腿,徐亞眼神瞥一眼,撇撇嘴,不再說話。

  女生宿舍是沒有攝像機的,原本擺了一架,被徐亞跟嚴黛強烈要求節目組拆了。

  ……

  三人趕在最後一分鐘跑向操場。

  幾台攝像機齊齊對著她們,幾個工作人員居然還有點幸災樂禍。

  「看到沒,導演恨不得我們多出醜,他們播出去就會有收視率。」嚴黛嘀咕。

  嚴黛口紅塗到一半被徐亞拖走了,南初索性就沒畫,三人站在隊列外,林陸驍低頭看一眼錶,沉聲讓她們入列。

  見林陸驍沒什麼表情,心裡剛剛長舒一口氣。

  對面就開口,語氣波瀾不驚,彷彿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兒,「再遲到一次,我給你們申請離隊。」

  第一天是體能訓練。

  所謂體能訓練就是各種長跑短跑,還有負重跑,今天訓練負重跑,林陸驍直接讓邵班長給他們一人發一個沙袋包。

  男生兩個腿兩公斤,女生兩個腿一公斤。

  邵一九一邊給自己腿上綁,一邊給大家示範,「這個有技巧的,紮的時候要繞圈,你們要看仔細,捆的地方都有講究,不然沙包會很容易掉,而且還會挫傷的你腳踝。」

  三分鐘教學,幾名隊員綁得亂七八糟。

  林陸驍拎著秒錶,掃一眼,「給你們一分鐘,調整。」

  眾人裝模作樣調整一番,再抬頭時,林陸驍直接站到一名男兵面前,拍拍他的肩,「你去跑兩步。」

  穆澤剛跑出兩步,哐當,沙袋掉了。

  林陸驍又指徐亞:「抬腿。」

  徐亞照做,一抬腿,沙袋直接掉了。

  他走過去,彎腰把徐亞的沙袋撿起來,按在自己的腳踝上,手法快速繞了幾個圈,打好結,又問了一遍,「看懂沒?」

  眾人點頭。

  話音剛落,面前哐當掉下一個沙袋。

  林陸驍望過去。

  是南初的。

  南初一邊彎腰撿,一邊大膽地說:「我還不是很懂誒。」

  林陸驍默然看著她。

  南初問得一臉真誠,「你說要怎麼來著?這裡繞幾圈?打什麼結?」

  林陸驍站了半會兒,從她表情裡挑不出半點兒毛病,彷彿真的是在認真求學的樣子,這才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腳伸出來。」

  南初照做。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腳踝,拿起地上的沙包,貼上去,仰頭看她,抬頭時,眉角會微微上挑,他慣有的情緒,聲音低冽,「看著。」

  攝像拉了近景。

  南初做出一副認真的表情。

  他手掌寬厚有力,握住她的腳踝褲管,軍褲質地有點厚,林陸驍一碰上去,那料子貼著南初的皮膚意外有些癢,心下一熱,再低頭時,林陸驍拿著沙包的繩子在她腳上繞,拇指捏住她的肌骨,明明沒怎麼用力,她卻渾身酥麻。

  「順時針逆時針各三圈。」

  說這話時,他微仰著頭,脖頸中部微微凸起的位置特別明顯,尖尖的,隨著說話而上下滾動,南初覺得最性感的是他抽煙時,煙吞到喉尖的位置,再往外吐,喉結隨著這個動作而微微滾動那時,她恨不得撲上去。

  「從這邊穿過……」林陸驍邊說邊抬頭,彷彿真的在耐心教她。

  南初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只要他一抬頭,兩人的視線就對上了。

  眼神雖然赤裸裸,但南初低著頭,長髮蓋到前面,遮了她的臉,攝像鏡頭一直在她的腳上和林陸驍的臉上,沒有對準她的臉,所有人都沒發現她的表情,於是她赤裸裸地公然調戲林陸驍。

  南初沖他眨眨眼,眼神都是光。

  情緒明顯。

  ……

  下場也很明顯,等到所有人都開始負重跑了,南初則一個腳上捆了兩個沙袋跑,兩隻腳總共兩公斤,跟男生的重量一樣。

  小小的人影卡在一堆新兵中,看上去還蠻頑強。

  徐亞關心地看了眼南初,「姐姐,你沒事吧?」

  她心情還挺好地回:「沒事,跑你的。」

  嚴黛聞聲瞥她一眼,一言不發,高冷地繼續往前跑。

  兩百米剛過,優劣勢盡顯,加上腳上的兩公斤沙袋,南初體質本就弱,很快就落到最後了,邵班長為了照顧新兵情緒,他跑到最後鼓勵南初,「多跑跑,跑完等你摘了沙袋就身輕如燕了。」

  南初呼吸急促,臉色通紅,說話也喘氣:「你也跑你的,我沒事。」

  邵班長給她鼓勁兒:「加油啊!南初!」

  南初被他逗樂,心情舒暢,低頭瞥見他腳上捆著好幾個沙包,楞了:「你怎麼這麼多?」

  邵一九慢慢跟她身邊跑:「這是我們平時訓練的量,隊長已經給你們放寬了,都沒按新兵標準來,我們剛入伍的時候,至少得五公斤呢。」

  「厲害了。」南初感歎。

  邵一九也是二十幾的小夥,被人這麼一誇,還紅了紅臉,撓撓後腦勺:「其實還好啦,隊長才厲害呢,以前在軍校的時候,他負重的項目可不是咱能比的。」

  南初瞥了眼,幾名攝像正躲在樹蔭下休息,沒人跟拍。

  「你們隊長這麼厲害?」

  說到隊長,邵一九眼底莫名崇敬,「他可是軍校一畢業就被舉薦進特勤的,這個隊一般人進不了,除非是精英,不然為啥叫特勤?」

  他頓了頓,「但往往,人站的位置越高,擔得責任就越大,別人能做的,我們得比他們做上千倍萬倍,這才是我們的價值,不然對不起國家。」

  南初沉默。

  「你咋不說話啊?」邵一九問。

  「喘不上氣了。」

  她向來不太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生怕自己一說話就破壞此刻這個肅穆的氣氛。

  雖然有些時候打打鬧鬧沒個正行,但該尊重的地方她會尊重,這是底線。

  邵一九教她,「你跟我來做,呼吸,深吸,吐一口,對這樣,慢慢來,會好點。」

  南初發現這男孩還真挺單純的,「班長,你為啥叫一九啊?」

  「我媽說,一加九等於十,圖個十全十美。」

  「邵十全不也挺好的。」

  「我媽說人生要多做加法,這樣才能快樂。」

  南初一笑:「……你媽是個明白人。」

  說這話時,恰巧跑過一圈。

  終點線的男人拿著考核本,盯著他倆看。

  南初沒理他,鼓足勁兒繼續往前跑。

  跑到第三圈的時候,南初此刻只感覺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彷彿在做著機械的運動。前方落下一個人影,朝她走過來,是劉夏翰。

  剃著寸頭的二十九歲男人。

  模樣周正,輪廓清晰,棱角分明,整個人散發的也是一股男人味,這六人裡,就屬他最有兵味。

  劉夏翰放慢腳步,跑到她身邊,南初累得連看他的力氣都沒有。

  劉夏翰拉住她,腳步驟然被人扯停,她一個踉蹌。

  眼前的男人蹲下去,去解她腳上的沙袋,「把這給我,你這麼跑下去腳會廢。」

  南初剛想躲,腳踝被人捏住,只能喊:「我不用幫忙。」

  劉夏翰雖跟南初不熟,但這兩天觀察下來,發現這姑娘骨子裡就是倔,有啥都不愛說,撐著一股勁兒也不知道跟誰使勁兒呢。

  「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麼得罪林教官了,但是真要讓你一姑娘捆著倆公斤沙袋跑完了,我們男兵的臉也沒地方放了。」

  他說完,回頭瞥了眼林陸驍,確定他沒發現,快速捆好拍拍小姑娘的肩出發了。

  「愛的力量」被拿走了。

  南初掐著腰站在原地有點哭笑不得。

  她還挺享受這種特殊待遇的,男人為什麼這麼對你,獨獨這麼對你,是因為他心亂,他心越亂就想通過各種方式去證明自己對你沒感覺。

  越證明,越亂。

  她早就摸得門清兒了,就怕他不亂!

  劉夏翰跑過終點線。

  林陸驍雙手插在兜裡,單臂夾著考核辦,目光清淡在他腳上落了片刻。

  「劉夏翰,加五圈。」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4:48

第二十章

  劉夏翰本身就跑的比其餘的人都快,拆掉南初的沙袋也知道被林陸驍看見肯定要罰,他沒往歪處想,畢竟這是紀律部隊,不是什麼事兒都可以由他們自己做主,他當然也不會後悔這個決定,其實任何一個男人看見都會忍不住幫她分擔,不管節目播出之後大家會怎麼想。其實他剛剛發現邵班長也想幫南初承擔,但不知道是不是處於林教官的原因,到底是沒敢。

  邵一九是明白林陸驍的性子。

  果然,當南初喘著氣兒跑過終點線時,林陸驍看著她,眉眼輕挑,淡聲:「加三圈。」

  ……

  能罵髒話嗎?

  南初停下來,盯了他一會兒。

  「停下來幹什麼?」林陸驍深著眼眸說。

  那個眼神彷彿在說——

  這就是調戲我的下場。

  南初翻了個白眼,敞開步子往前跑,纖瘦的背影踉踉蹌蹌,肺裡的空氣彷彿已經被抽空,腦神經一抽一抽的疼。

  罰吧,罰吧。

  總有一天你別栽我手上。

  所有人的跑完了,就剩下南初跟劉夏翰。

  劉夏翰在直道上追上南初,劉夏翰最後一圈,南初最後兩圈。

  兩人並排跑著。

  劉夏翰滿含歉意地說:「真抱歉,我好像幫倒忙了。」

  南初回頭看他一眼,無所謂聳肩,「沒事,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用多跑這幾圈。」

  劉夏翰朝她笑了笑,「其實你沒外面新聞寫的那樣。」

  「哪樣?」南初調整呼吸,平靜問。

  劉夏翰配合地放慢腳步,「冷漠叛逆啦,其實你就是個小孩子的,有點倔。」

  南初扯扯嘴角,覺得好笑,「你也看八卦?」

  「是來的前幾天,節目組給了名單,我特意搜了一下,也是為了入隊之後方面融入和互相照顧,你別說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南初只聽沈光宗說過,倒也沒特意去瞭解過。

  對這些隊員也就瞭解一個大概,至於對方的代表作,讓她說還真說不出來,幸好劉夏翰也並沒顫著她問這些,而是拍拍她的肩就跑開了,以資鼓勵。

  這種感覺還挺奇怪的,就那一瞬間,南初忽然覺得自己有了朋友。

  ……

  正午,太陽像個炎熱的火球,炙烤著大地,似乎都可以看見地面升起的煙兒,所有人都被曬的發昏。

  伴隨著林陸驍一聲低沉的:「解散。」

  一道纖瘦人影從隊列裡衝出去,跑到樹蔭下,扶著樹幹彎腰吐。

  邵一九剛要帶人過去看,被林陸驍叫住,「你帶新兵去吃飯,我送她去軍醫處。」

  邵一九猶豫了下,三步兩回頭帶著新兵走了。

  今天訓練的內容不多,跟場的幾個工作人員和攝像曬了一上午,早在十一點不到就撤到後方去吃飯了,操場上剩下他們倆人。

  林陸驍在原地站了會兒,往樹下掃了眼,等鐵網外的人影走遠了,這才抬腳走過去。

  南初早飯吃得少,吐了半天也吐不出什麼東西,一嘴的苦膽味,面色慘白難看,等到胃裡翻空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了,南初抹抹嘴,準備站起來。

  一轉身,餘光瞥到一道人影。

  林陸驍雙手抱胸靠著樹,手裡拿著帽子,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

  他站直,撥撥頭髮把帽子戴好,低聲說:「跟我去軍醫室。」

  南初看他一會兒,轉身往反方向走了。

  林陸驍看著她的背影,手掐上腰,眯著眼,舔了舔下嘴唇。

  南初走不快,因為身體虛弱。

  總覺得眼前的陽光在閃,腳下的步越來越輕飄飄。

  林陸驍兩三步就追上,單手捏住她的肩膀,一把拽回來,南初沒防備也沒力氣,身子陡然被人拉過去,結結實實一頭朝身後的男人胸膛紮進去,林陸驍沒想到這小姑娘身子這麼輕,自己三成力都沒使,就給他扯了個滿懷,一開始還以為這姑娘又耍心機,想趁機占他便宜。

  等把懷裡的溫香軟玉撥開一看,小姑娘嘴唇乾裂慘白了無生氣,可真是有點慌了。

  偏偏南初還留了那麼一點兒力氣去推開他,跟他鬥,林陸驍抓著小姑娘就給拎到自己懷裡,有些可笑地看著她手上推推搡搡的動作。

  蚍蜉撼大樹。

  南初推了一陣,就覺得眼前的人就跟一堵石牆,怎麼推都不動,自己還被他牢牢固固地按在懷裡,只能去擰他的胸肌。

  發現——胸肌硬得完全擰不動。

  氣得握緊拳頭,往他胸膛上一砸,「媽的,你是不是石頭做的?」

  三秒,反彈。

  她倒吸一口氣,把手砸疼了。

  這銅牆鐵壁的身板真他媽神了。

  林陸驍垂眼看她,勾了勾嘴角,「你身體太差。」

  南初目光順勢而下,落在他腰腹的位置,眼風一掃,莫名有些燥熱。

  要不是今天身體不佳,不然怎麼也得讓他硬著出去。

  南初打壞心眼的時候,會眉眼一挑,眼尾上翹似剪刀,尖銳著。

  林陸驍要體會不出這眼神,這二十九年也就白過了,旋即將人一把從懷裡拖出來,往軍醫處拎,「擰也擰過了,氣也出了,心裡痛快了就跟我走。」

  兩人力氣懸殊,南初懶得掙扎,仍由他拖著。

  軍醫室在一樓,林陸驍推開大門,將人往床上一丟,毫不客氣,南初被人甩床上,腦子震了三震,然後坐起來去瞪林陸驍。

  特勤處就這一間軍醫室,負責平日裡消防兵的訓練傷和修養。

  今日當班執勤的是老幹部邵蓉邵軍醫,也是新兵班班長邵一九的母親。

  邵軍醫從簾後瞧見林隊長這麼對一小姑娘,掀開簾子,走出來,「你也太粗魯了。」

  後者攤手,一臉無辜。

  邵軍醫和藹地問南初,「哪裡不舒服?」

  不等南初回答,林陸驍抱著胸坐在病床邊上,看了眼南初:「估計是中暑。邵姨您要有空,幫她看看腦子,這丫頭腦子不太好。」

  「……」

  邵軍醫在隊裡也幹了好幾年,熟知林陸驍的性子,一笑,幫南初看了下舌苔,說:「別理他,張下嘴。」

  「我不介意。」南初說完,張嘴。

  邵軍醫邊看瞥了眼林陸驍,邊數落:「脾氣臭,活該找不到女朋友。」

  說完又轉身去藥櫃裡拿了瓶藿香正氣水,剪開遞給南初,說:「喝吧,喝完會好點,你體質弱,平時訓練的時候得注意點,不然很容易中暑。」

  黑色小藥瓶散發刺激的味道,南初聞上去就想吐,拿手捂著鼻子,擋著:「這什麼?」

  林陸驍難得挑了挑眉:「以前沒喝過?」

  南初搖頭。

  林陸驍輕哼一聲,「還真是大小姐。」

  邵軍醫笑道:「你以前中暑不喝嗎?你體質弱,夏天這個藥可以備點在包裡,不舒服的時候喝一罐身體就好了。」

  南初小時候中過一次暑,因為南月如常年不在家,沒人管她,她就自己固定每個夏天都會去附近的養生館刮痧,刮開就能度過一個夏天。

  林陸驍下巴指指那小藥罐子,「快喝。」

  「這藥這麼難聞,有法喝?」南初坐在床邊,捂著嘴說。

  林陸驍靠在床邊,雙手抄在兜裡,垂眼瞥她一眼,眉一挑,冷不丁問:「我餵你?」

  「麻煩麼?」

  林陸驍皮笑肉不笑:「不麻煩。」

  南初挑眉,「那先謝謝?」

  他哼笑:「客氣。」

  說完,轉身接過邵軍醫手中的小藥瓶子,對她說:「邵姨,您忙您的去吧。」

  邵軍醫會意點點頭,轉身進了藥間,「你別太凶,小姑娘年紀小。」

  說完還沖她笑笑。

  南初回笑。

  想說其實一點兒都不小。

  林陸驍端著小藥瓶,垂眼看她,示意她:「張嘴。」

  南初仰頭,微微張開嘴。

  林陸驍把小藥瓶往她嘴裡倒,剛擠出兩滴,拇指一用力,一股腦全都給她灌進去,那勁兒下得,黑色的液體直接往她嘴裡沖,嗆鼻刺激的味道瞬間穿進她胃裡,直沖大腦。

  實在太刺鼻。

  眼淚被嗆出來。

  南初連聲咳嗽。

  這絕對是報復。

  南初慘白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小模樣可憐的。

  等她睜開眼,林陸驍嘴角掛著笑,看著她:「好喝嗎?」

  那笑絕對是惡劣的。

  「還行。」

  翻白眼。

  林陸驍收了笑,回頭掃了眼藥間忙碌的身影,確定邵軍醫沒注意,才彎腰,對上她的視線,深黑的眼神如一道鉤,吊人心緒,他略一偏頭,眼睛筆直盯著窗外,話卻在她耳邊,低聲的卻警告意味明顯:「在外面,你怎麼玩,我不管。但在這裡,你再跟剛才那樣撩我試試?」

  說完,他慢慢抽離,頗有警告意味的看她一眼。

  林陸驍走到外頭去抽了根煙。

  留南初一個人坐在床上反省,邵軍醫整理完藥品走出來,掃一眼病床上的南初,「喝了藥好點了吧?」

  南初望著外頭窗戶上冒起的煙氣,心頭有點癢,心不在焉:「好多了。」

  邵軍醫怕小姑娘無聊,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了起來,「你們拍節目也很辛苦吧?我看你們最近訓練的時間都加長了。」

  「嗯,還好。」

  「林隊長是不是對你們特凶?」

  南初雙手撐在床邊,晃著腿,「習慣了。」

  刀子嘴豆腐心,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心軟的男人了。

  邵軍醫笑笑:「是啊,不過他就是這樣,處久了你就會知道陸驍這孩子就是嘴硬,這孩子耿直不會說話,也不會拍領導馬屁,不然前些年就不會給人派到外縣去支援了。」

  「是嗎?」

  邵軍醫歎了口氣:「做他們這行特別不容易,啥事兒都要找他們,上到抗震救險,下到抓蛇捅馬蜂窩,好多人抓到蛇第一個打給消防,其實這幫小夥子也不懂抓蛇啊,都是硬著頭皮上。而且,每年,隊裡總會少那麼幾個人,前年隊裡一小夥,二十四歲,準備年底結婚,結果一次任務回來,沒了,未婚妻在家哭昏過去,弄得這幫小子現在都不敢隨便找女朋友。」

  南初好奇地問:「您兒子做什麼的?」

  「我兒子你們應該認識吧,就是你們邵班長,邵一九。」

  「……邵班長很厲害。」

  邵軍醫擺擺手,「沒辦法啦,這小子讓他好好讀書不肯讀非要來當兵,不過當了兵我也踏實,至少也是個幹事兒的人兒了。」

  「邵班長很了不起的。」

  話音剛落,林陸驍開門推進來,看著她:「緩過勁了?」

  南初點頭。

  林陸驍:「那走。」

  南初跳下床,寬大的軍褲跟迷彩短袖都擺了擺,精神確實恢復了些,臉頰漸漸恢復起色。

  邵軍醫給她拿了兩盒藥,「你帶回去,每天訓練前喝一瓶,會緩解一些。」

  南初學著林陸驍的樣子,微微俯身:「謝謝邵姨。」

  「得,以後就叫邵姨吧,聽著親切,走吧,跟林隊長回去吧。」

  南初抱著兩盒藥,跟在林陸驍後面出去。

  南初追上去,跟他並排,仰頭去側看他,「林隊,我們去哪兒?」

  林陸驍斜她一眼,「食堂。」

  「我不去,我吃不下,我回宿舍休息了。」說完,南初抱著藥轉身就走。

  被人提著後衣領,一把拎回來。

  「先吃飯,再回宿舍。」

  南初:「我真的……」

  林陸驍拖著她繼續往食堂走:「沒得商量。」

  「那我……」

  聲音不容置喙:「不行。」

  你他媽倒是給人機會把話說完啊!

  南初:「我想抽煙。」

  林陸驍停下來,看她一眼,「你不是戒了?」

  南初翻他一眼,「前陣被你氣得又抽上了。」

  「……」

  兩秒。

  林陸驍在大腦裡回憶了兩秒關於她說的前陣。

  終於在腦海裡搜索出關於醫院的片段記憶,她解他皮帶,他罵她隨便那次?

  隨後又拎著她往廚房走,「噢,那現在氣消了,繼續戒吧。」

  消你四舅姥爺。

  南初進了軍營確實一根都沒抽,憋了這麼幾天,剛剛在醫務室裡頭聞到煙味癮就被勾出來了。

  「抽一根,抽完我就去吃飯,全部都吃完。」

  林陸驍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哦,不怕上鏡不好看了?」

  「你不是說我胖點好看?難道你也是跟那些男人一樣?只是說些花言巧語的撩妹手段?」

  「還有誰說了?」

  「有男人覺得我不漂亮?」

  確實,這點自信她還有。

  林陸驍盯著她看了會兒,冷不丁一把提起她朝反方向走。

  上了政教樓四樓,林陸驍打開門,將南初推進去,他關上門,打開燈,摘下帽子,在桌子前擺好,南初發現他有個小習慣,無論何時擺帽子都會把帽子上的徽章正對自己,然後轉頭看南初,「這裡沒攝像頭,在這兒抽。」

  南初環顧一圈,「這哪兒啊?」

  林陸驍走到桌後,拉開椅子,坐下去,「我辦公室。」

  「辦公室不錯啊。」

  南初調侃。

  林陸驍抱胸靠在椅子上,俊臉端詳她,扯扯嘴角,「抽不抽?」

  「抽。」

  南初拿過桌上的煙和打火機,在他桌前的一方椅子上坐下,嫺熟地遞一根在嘴裡,然後一隻手虛籠著,一隻手打火,偏頭將煙頭吸燃,吐著氣兒把嘴裡的煙送出來,隨手又將打火機和煙推還給他。

  這樣的環境,南初覺得很適合跟他推心置腹。

  「你怎麼不找女朋友?」

  林陸驍也給自己點了根,看著面前的姑娘挑著眉問他,扯著嘴角搖搖頭,不作聲。

  「有喜歡的姑娘嗎?」

  林陸驍仰著椅子上,吐了口煙圈,眼皮都懶得抬。

  「……」

  沒得聊咯。

  一根煙抽完,南初把煙擰滅,按在煙灰缸裡,站起來,「走吧,吃飯去,你應該餓了吧?」

  轉過身,身後一句:「等下。」

  南初回頭。

  林陸驍坐在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多了一包糖,丟給她。

  「這什麼?」

  一臉無語:「糖認不出來?」

  南初抱在懷裡,左看看右看看:「你給我這幹嘛?」

  林陸驍站起來,撈過帽子,戴好,對她說:「戒煙糖,想抽煙的時候可以吃點這個。」

  兩人往外走,「你在戒煙?」

  「嗯。」

  林陸驍關門。

  「戒煙準備找女朋友嗎?」南初沖他眨眼。

  林陸驍低頭瞥一眼,伸手輕推她腦門一下,小姑娘腦袋後仰又彈回,只聽他說:「以後這種動作少做。」

  說完轉身就走,留給她一個挺拔清雋的背影。

  南初追上去:「……為什麼呀?」

  「很醜。」

  「切,你承認吧,你被我迷倒了。」

  林陸驍垂眼睨她,眼神裡是濃濃的不屑:「丫頭片子。」

  長長的走廊寂靜無人,政教樓平時人少,不太會有人上來,除了偶爾會有巡邏兵上來檢查,一般都是空空蕩蕩的,兩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盡頭,聲音卻還在回蕩:「徐亞跟我,誰好看?」

  「徐亞。」

  「嚴黛跟我,誰好看?」

  「嚴黛。」

  南初氣得朝他肩膀砸了一拳,「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選!改不改答案?!」

  林陸驍:「不改。」

  ……

  兩人進食堂的時候,裡頭已經空無一人,食堂阿姨特意把飯給他倆留著,又重新熱了一遍才給端出來,還特意給林陸驍開了個小灶,多弄了兩個大雞腿。

  南初發現這裡所有人都疼林陸驍跟疼親兒子似的。

  林陸驍幫她分好菜,將盤子推過去:「快點吃完。」

  南初拾起筷子,看了眼窗口的阿姨,「食堂阿姨有兒子麼?」

  林陸驍低頭扒了一口飯,輕嗯一聲。

  「也是在這裡?」

  林陸驍嚼著嚼著忽然看著她停了下,又點頭,「你快點吃飯,不要浪費,必須全部吃飯。」

  南初望著一盤滿滿的菜,「這哪兒吃的完?!這要吃完了,回去經紀公司不打死我。」

  「吃不完留著給我。」

  南初好奇看著他:「你每天吃那麼多怎麼都不胖?」

  「我運動量大。」

  「哎,下次一起運動啊。」南初眉一挑。

  這話裡的意思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陸驍撂下筷子,瞪她,「皮又癢了是吧?」

  南初:「你想歪了?」

  「吃飯。」林陸驍懶得再理她,低頭往嘴裡大口扒飯。

  「……」

  吃到一半,林陸驍忽然抬頭沖她說:「去年,也是這時候,吃晚飯的時候,吃到一半,接警線響了,她兒子扔下碗就往外跑了,特大火災,……」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沒回來,我們回來的時候那半碗飯還晾著,阿姨就在這坐了一天一夜,最後自己兒子剩下的半碗飯硬生生吞下去。我讓你不要浪費,是你吃多少盛多少,你碗裡的,別剩下。」

  話音剛落,南初還在愣神呢。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口哨聲,然後是一場串震耳欲聾的警笛聲。

  南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接警線的聲音。

  一轉頭,身旁的人,已經跨過座椅衝出去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5:06

第二十一章

  南初愣愣地盯著面前半碗飯看,人已經沒人影了,跟一陣風似的。

  食堂大門敞著。

  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口跑過數道身影,日光下,是他們不管不顧,勇往直前的身影,南初似乎看見他們腳下有灰塵在飛。

  ……

  其他隊員在午休,林陸驍第一個衝到車庫,快速換上消防服,耳邊掛著根耳機線,一邊聽接線員彙報現場的情況,一邊低頭看錶,不到一分鐘,人員備齊,他跳上車,吩咐隊員發車。

  耳機線裡還是接線員的聲音:

  「北郊東區的有鳴化工廠爆炸,被困人員目前估計是兩百來人,都是化工廠車間的員工,區域較大,搜索起來會比較困難,還有不斷的不明液體發生爆炸,你們注意安全,已經派了三隊跟五隊過去支援。」

  林陸驍看著窗外,調整耳機線,「收到。」

  然後,關了。

  結果車子開到門口被節目組攔住了。

  導演剛聽人說這是一場特大爆炸案,馬不停蹄趕來,強烈希望能帶上他們去現場取個景。

  取景?人命關天的事兒,被人用輕飄飄這兩字帶過,不說林陸驍,就連隊員都冒著無名火。林陸驍脾氣本就差,當下也沒了好氣,讓人降下車窗,對著窗外吼了句:「讓開。」

  導演被人這一吼,心裡雖不悅,但在人家的地盤,不敢表現太明顯,就又說了一次,「我們之前說好了有現場實景拍攝。」

  林陸驍徹底冷下臉,「實景拍攝我們後續會安排,今天這是爆炸案!我怕你們有命進去沒命出來,趕緊讓開,不然我立馬申請停止你們的錄製!」

  說完升上車窗,吩咐隊員:「開車,他不讓開就碾過去。」

  聲音冷透了。

  等車子開走,導演氣得把本子一摔,揚頭就罵身後的助理,「你說他拽什麼?!拽什麼?區區一個消防中隊長,連個少校都不是,你說他牛逼什麼?!」

  助理低著頭,一言不發。

  導演捋了把頭髮,喘著粗氣兒,望著消防車遠去的背影,怒喝一聲:「說話!」

  「聽說他姥爺是個……少,將。」

  中年導演呼出一口氣,吹飛了他的劉海兒,「老子不知道嗎?用你提醒我?!」

  ……

  食堂,南初低頭扒飯,把碗裡剩下的全都吃完。

  阿姨歎著氣兒出來,把林陸驍的碗端走,邊收拾邊說,「總是這樣,忙起來,飯也吃不上整口的。」

  南初停下動作,抬頭看阿姨。

  食堂阿姨沖她笑笑,「你多吃點,不夠我再給你盛,裡頭還有,等林隊長回來,我再給他重新弄。」

  「他們經常這樣?」

  阿姨見多了這樣的場面,「人家報警又不會管你是不是飯點兒睡點兒的。」

  確實。

  大多數人混淆了概念,消防公安醫生護士各行業都一樣,其中辛酸苦辣只有自己體會過才清楚,南初剛來時聽邵一九講過一個事兒。

  大概也就前幾個月,他們接到一個報警電話,來自北潯市某別墅區,一老太太的貓卡樹上,兒子報警,公安讓找消防,轉手又打了消防電話,那天剛好邵一九當班,他找了兩個隊友過去幫人上樹摘貓。

  那小貓兒不知在哪兒弄傷了腳,後腿有點骨折,費了點時間才摘下來。

  老太太的兒子一看這貓受傷了,非把這責任賴他們身上,認為是他們處理不當把這小貓兒給弄瘸的,口氣十分惡劣,一隊友氣不過就跟人爭了兩句,結果那老太太的兒子居然說他們服務態度不好,要投訴他們。

  那兒子還真去找了中隊長投訴他們,說那天出勤的消防員服務態度不好,結果剛好撞到林陸驍槍口,給人好好訓了一頓,「你給錢了?還服務態度?他們是國家公職人員,尊重是互相給的,你要不把別人當人看,別人能把你當人看?他們辛苦的時候,你們都躲在被窩裡呼呼大睡呢,他們為國家犧牲的時候,你連上樹摘個貓都不敢。」

  那陣邵一九被這事兒弄得有點寒心,自己滿腔熱血,赴湯蹈火地為這個社會付出,得到的回報竟然是這樣,為了這事兒也悶悶不樂了好些天,直到林陸驍找到他。

  邵一九跟他道歉,「對不起。」

  林陸驍在他身邊坐下,點了根煙,手裡把玩著打火機,問他:「對不起什麼?」

  邵一九低著頭,悶聲:「我不該跟人吵架,有損國家軍人形象。」

  林陸驍拇指食指捏著打火機,甩著玩,吐了口煙,「知道就行了。」

  「我覺得很寒心。」

  林陸驍知道這男孩有了些小情緒,他沒說話,靜靜聽著他說。

  「感覺自己做的這些挺沒意義,我媽當初讓我好好讀書,我沒聽,現在當兵了好不容易有點成就感了,好像老天爺又給了我一巴掌,人家非但不感激你,還認為你偷懶不敬業,那我們平時那些訓練算什麼,我們這辛苦是為了什麼?」

  林陸驍告訴他:「我們做這些不是要人家感激你,為的都是這個國家。」

  邵一九冷笑,他想起那天吵架時,對方說過最重的一句話就是:「你他媽不過就是消防兵,全國最爛的兵種,你他媽那麼厲害,你有本事去當維和兵去當特種兵啊?!沒本事裝什麼逼。」

  「人家根本不拿我們當一回事。」

  林陸驍把煙從嘴邊拿下來,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腦袋,說:「不是這麼想的。」

  「人家都說消防兵最弱,沒有槍。」

  林陸驍勾了下嘴角,開玩笑地說:「咱們有水槍,誰這麼說你,你拿水槍崩他,保證比反恐的M82狙擊槍還厲害。」

  邵一九一下就被逗笑了,「難得你能開玩笑。」

  林陸驍叼著煙,一挑眉,蠻認真地說:「我說認真的。」

  男孩情緒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兩人站起來,日光青頭,不遠處是蒼翠的群山,影影綽綽,山頭被籠上一層輕紗。

  「林隊,你為什麼要進消防隊呢,按你的條件其實你可以去特種部隊。」

  林陸驍把煙掐了,望著眼前青綠一片,視野開闊,「去哪兒都一樣,都是這個國家,你想想,邊境士兵守護的是這個國家領土,而我們是守護這個國家的子民和財產。所以,儘管這社會總會存在那麼一兩個渣滓,但咱不能把本職工作忘了。只要他們一天是這個國家的公民,我們就有義務保護他們,就算下次在火場上看見那人渣,雖然你噁心他,但是你還得把他救出來,也許可能因此還會丟了你自己的命,但你還得這麼做,這才是合格的消防兵。明白?」

  邵一九明白,何嘗不明白,就連南初就能明白他們的肩上的擔子,一個個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可身上的擔子也沒見得比誰輕。

  南初忽然有點理解林陸驍這性子的養成了。

  他也是正常男人,會有七情六欲,也有討厭的人,可到了火場了,不管他有多麼看不上那人,可他還得拼上自己的命救他。

  這是他的大義和大愛。

  南初沉默地把自己碗裡的飯快速扒完,一抹嘴又跟阿姨伸手,「來把碗給我。」

  阿姨一愣,「這是林隊長吃過的,你要是沒吃飽,我去裡頭再給你弄點。」

  南初堅持伸著手,眼睛閃閃亮,說:「沒關係,隊長最討厭浪費了。」

  阿姨:「你真要吃?」

  南初點頭,「您給我就成了。」

  阿姨把碗遞給她。

  南初快速扒完,摸摸鼓鼓的肚子。

  我都吃完了。

  你要平安回來哦。

  ……

  南初回到宿舍的時候,導演跟楊指導都在討論接下去的流程拍攝。

  見她回來,楊振剛慰問了兩句,南初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您怎麼沒去?」

  楊振剛說:「我跟林隊去一個就行了,林隊特意叮囑讓我留下來看著你們,現在隊裡除了傷兵都出去救援了,連幾個休假兵都被叫回來了,這次情況緊急而且比較嚴重,這幾天節目組先暫停拍攝,隊長允許你們留在隊裡。」

  嚴黛忙問:「那我能回家嗎?能開拍了再過來。」

  楊振剛想了想,「你們暫時先別動,你們現在的身份已經是軍人了,離隊跟歸隊都需要通過上級批准,這話也是林隊剛上車之前跟我說的,具體情況得等他回來我們再商議。」

  徐亞善解人意地說:「行,沒事,反正我最近沒戲拍,楊指導,您忙您的,不用管我們。」

  嚴黛鼓著一股勁兒坐在凳子上。

  南初默了片刻,問楊振剛:「會有危險嗎?」

  楊振剛看她一眼,眼神微動,剛剛接到出警電話,所有工作人員都圍著問拍攝的問題,導演還攔著非要跟拍,就連徐亞平日裡友好和善的小姑娘,到了這時也只關心了一句拍攝的問題。

  反倒這平日裡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小姑娘,出乎意料地關心他們有沒有危險。

  楊振剛有點感動,但又心寒,搖搖頭,「不知道那邊情況,聽說是化工廠爆炸,到現在還有不明液體在不斷發生連環爆炸,這個是我們沒辦法控制的,你別操心了,聽林隊說你中暑了,在宿舍好好休息一下。」

  南初來了精神,「林隊跟你說過我?」

  楊振剛點點頭,「就剛臨走給我打得電話,特意提到你了啊。」

  南初:「提到我什麼啦?」

  楊振剛想了想剛剛電話裡那個沉靜的聲音,「讓我看著你,別讓你犯病。」

  南初自然把這犯病理解為中暑。

  熟不知林陸驍的原話是,——那丫頭有毛病,你看著點她,別讓她趁我不在就搗亂。

  ……

  楊振剛走了,寢室就剩下三女兵。

  節目組把手機還給她們,特意叮囑不要拍照。

  徐亞無所事事地開了直播跟網友聊天,吐槽訓練的辛苦,嚴黛正在看劇本,是兩個月後即將開機的一部電影,南初也參演,兩人都是女配,但南初的戲份比嚴黛多一點。

  嚴黛演戲確實比南初下功夫,嚴黛是真的為了自己去打拼,她家境不是特別好,但人特別好強,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努力不折手段也要想辦法拿到。她不算是個有天賦的演員,很多導演雖然覺得她心機,但她確實敬業。

  而南初相反,她有天賦,但她沒心沒肺,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這些外界的名跟利,接戲拍戲都是公司接她就拍,拍個差不多,收工,也不在乎在演技多精進,或者就是說她沒有在娛樂圈生存下去的欲望。

  兩人是反差,這也是嚴黛看她不爽的原因。

  覺得南初這人有點吊兒郎當,沒上進心,任憑外面的人怎麼罵她她也是無動於衷,前陣聽說她的飆車事蹟,再加上這節目,想想也是蔣格的關係。

  想到這兒,心裡又多了點不屑。

  ——裝得那麼清高,到頭來還不是要靠男人?

  南初拿回手機給沈光宗打了個電話,又看了下微博,黑粉私信又多了,她粗粗瞟了眼,來來回回都是那車軲轆的話,倒也是不在意。

  徐亞握著手機驚訝地喊了聲,「上熱搜了。」

  嚴黛:「什麼?」

  徐亞:「北郊有鳴化工廠爆炸,還有現場照片,你們上微博看,這次事件看來真的蠻大的。」

  現在距離爆炸發生已經過去三個小時,因為有大v幫忙轉發,一下子登上了熱度榜。

  有記者在現場直播拍照,南初就盯著那記者的微博,每張照片她都會看一下,下午四點的時候,她刷到一張林陸驍的側影。

  在她的記憶裡,這個男人好像永遠都是一副乾乾淨淨,筆挺軍裝的模樣,就算私底下穿便服也是乾淨的白T黑褲,從沒見過他滿臉灰的模樣。

  身後是燃紅色的火光,他懷裡抱著的是剛從死神手裡搶回的人。

  這條微博被不少人轉發,有人在底下回復,「雖然不合時宜,但是還是想說這消防哥哥好帥。」

  連徐亞都看到那條微博了,往下翻了翻評論,把手機一丟,下結論:「咱隊長要火了。」

  嚴黛正背著臺詞,聽這話,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哪裡哪裡?」

  徐亞指路,「我微博被他刷屏了。我也轉發了。」

  三人剛進隊就按照節目組的要求互關了。

  南初剛剛也看到徐亞發的微博了,慣有的小公主口氣:「我隊長棒棒!」

  底下還有粉絲回:「這麼帥帥的隊長一定對我們小公主很好。」

  嚴黛也轉發了,「給隊長比心。」

  隨後放下手機,感慨道:「其實林隊長真的挺有味道,又帥又man。」

  徐亞贊同地點頭,「是的呀,不過年紀太大了不是我的菜。」

  嚴黛看她一眼,索性也不看劇本了,一本正經跟她討論起來,「不大吧,才二十九,男人大點才會疼你,找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天天撕著玩嗎?」

  徐亞擺擺手,「相比較那種,我比較喜歡穆澤那種的,小鮮肉。」

  嚴黛哼笑一聲:「你就是年紀小,穆澤那種自己都還沒活明白呢,你還指望他能多疼你。而且,穆澤那小身板,睡起來多沒勁兒。林隊長這種睡起來有勁兒。」

  嚴黛倒是直白,徐亞愣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笑。

  「嚴黛,你有想法?」

  嚴黛大方承認,「有那麼一點兒。」

  純性欲的驅使。

  南初看過去,儘管說出了那麼點想法,但嚴黛的表情一如高貴的白天鵝。

  她的眼神裡寫著——

  她看上的不過是隻癩蛤蟆,隨便招招手,人家就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南初哼笑,搖搖頭。

  是誰說,女生之間的友誼全都是靠八卦撐起來了,這一下,把徐亞的八卦之心給勾起來了,慫恿她:「你要不趁著節目沒錄完,努努力,說不定真能成呢?我看林隊長平時對你也還好,挺關照你的。」

  南初把中午林陸驍給她的糖拆了,塞了一顆嘴裡,淡淡說:「你的錯覺。」

  兩人看過去,後者悠哉哉地坐在凳子上,表情悠閒。

  徐亞無辜地嘟著嘴:「錯覺嗎?我怎麼覺得林隊長對嚴黛姐姐挺關照的。」

  「他是隊長,對大家當然都關照。」南初靠在椅子上嚼著糖。

  嚴黛一笑,看著徐亞道:「南初說得對,他是隊長,對大家都是照顧啦,不會特意照顧誰的。」

  徐亞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這話假得不能再假,有些女人就是容易在別人的慫恿下產生自信心膨脹,徐亞那話確實讓嚴黛有了一些歪想法,而南初的話在她看來無疑就是嫉妒。

  嚴黛對南初的誤解一直從冉冬陽那件事兒開始就是一個源頭,雖然後來嚴黛認清楚冉冬陽就是個十足的渣男,但是她無法消除自己對南初的敵意,更何況兩人還在一個公司,又是同個類型風格的藝人,處處被人比較,而在韓北堯看來,南初比她有價值,所以南初的資源比她好很多。

  雖然她實在不懂一個一身黑料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值得韓北堯砸錢包裝的,這大概就是男人的眼光跟女人的眼光。

  ……

  消防車在第三天晚上才回來。

  一個個疲憊不堪,滿身髒兮兮地從車上下來,南初靠著宿舍的走廊嚼糖,雙手搭在圍欄上,目光遠遠地望著車上下來的幾人。

  列隊,站直。

  林陸驍站對面打了個筆直的軍禮,隨後宣佈解散,車子開進車庫,隊員們回宿舍換衣服,那道清瘦的背影往反方向走。

  南初又在走廊上站了會兒,就往下走。

  下樓梯的時候,陸陸續續有隊員上來,帶頭是邵一九,眼眶紅紅,喲黑的臉龐極力克制著抽搐,南初知道,是有人犧牲了。昨天刷微博的時候,就陸陸續續看到有消防員犧牲的新聞,但至今沒出清單,也沒通報是哪個隊伍的。

  邵一九難得看見南初也沒說話。

  南初心裡就明白了,一定是隊裡的小孩。

  ……

  林陸驍沒回宿舍,先回了辦公室,南初剛剛看他往政教樓的方向走,也趕緊跟了過去。

  林陸驍上到四樓,樓梯口的欄杆上倚著一個人,身後空空蕩蕩,全是風。

  南初沖他張開手,笑意嫣然,眼睛很亮,比身後的月光還亮,聲音揉碎在夜裡。

  「林隊長,來,我抱抱你。」

  林陸驍定在三四級臺階上,仰著頭看她,眼眶有點紅,臉上身上都還是髒兮兮都是黑灰,只有那雙眼睛特別深沉,那是一雙明亮且清透的雙眼,翹著好看的弧度。

  不等他說什麼,南初說完下了臺階朝他走過去。

  下到第六級,站定。

  兩人高度差不多齊平,南初略高出半釐米。

  她伸手,抱住他的頭,兩隻小手按在他的耳邊,傾身過去,對著他的眼睛親下去。

  「別難過啊。」

  她在哄他。

  「你選我吧,我不怕耽誤。」

  南初抱著他的頭,牢牢盯著他的深黑眼睛,輕聲說。

  像一個小孩在囈語,索要一顆自己想要的糖果。

  虔誠且認真。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5:22

第二十二章

  如此別致的告白,林陸驍是第一次聽。

  從小到大,他對女孩的認知都是矯情又麻煩,相處起來十分彆扭,這事兒,大劉也在他耳邊吐槽好多次了。

  大劉經常說的就是:「女孩兒都這樣,明明喜歡你喜歡的要死,嘴上還說著討厭;裝著對錢財不在乎,帶她逛商場,經過那些奢侈品店,拖都拖不動,兩隻腳就被釘死了;問她吃什麼,說麼說隨便,我說吃碳烤吧?她說那東西上火,我說吃中餐吧,她說中餐吃膩了,一圈問下來,得,乾脆就說想吃西餐牛排配沙拉紅酒不就得了;還有明明在生氣,問她怎麼回事,她就說沒事,你忙你的,你要敢真去忙,反手就是一個煤氣罐外加一句分手;真他媽受不了你提了分手,她丫的能編幾十個不帶重樣的故事,給你扣頂人渣的帽子。」

  大劉說的這些,林陸驍都沒感觸。

  自從有了懵懂的性啟蒙,女孩大多都挺矜持,沒怎麼光明正大追過他,偶爾節日桌板下會多出一兩封莫名其妙的粉紅色信件,他匆匆掃一眼也給丟進垃圾桶了,至今沒記住那些女孩的模樣。

  大劉開始追女孩兒逗女孩兒玩兒的時候,他大多都被林清遠關在家裡看軍事的槍型,坦克,飛機,以致後來上軍校時,被人當軍事百科,隨便看個坦克壓過的履帶痕跡就能認出是哪年哪款的坦克,以及參加過什麼的戰役。

  他對感情的事兒不太開竅,這事兒,大劉沈牧幾個早就當做笑資談了十幾年。

  笑資的起源是個女孩兒。

  那時還在上高中,班裡有個女生,是中考外縣特招挖的一個好苗子,性格大大咧咧挺豪爽,不驕矜,也不做作,腦子快嘴也快,老師把她跟大劉按一桌,就是希望她能幫幫大劉這種後進生。

  姑娘挺熱心的,一口應下。

  這幫小子裡,就屬大劉跟孫明楊成績差,在中後段遊蕩,每回考完試發榜回家找家長簽字時,大劉跟孫明楊都恨透了林陸驍和沈牧。

  這倆整天也跟著他們晃晃蕩蕩,丫的那成績排名出來就妥妥是他倆的個位數。

  大劉那時在班裡愛跟孫明楊一起逗女孩兒,也沒女孩敢跟他坐。

  那姑娘膽子倒也大,平日裡也嘻嘻哈哈跟大劉開著玩笑,倒是一點兒沒把她嚇著,還時常把大劉弄個臉紅耳臊的,這麼一來二去,大劉就把這姑娘當成是自己人了。

  這姑娘沒別的毛病,就愛跟林陸驍抬杠,林陸驍說啥,她第一個不贊同,反正啥啥都要插上一腳,最好能把他氣死,林陸驍本著不跟女人計較的心態沒怎麼搭理她,但時間一長,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了,這姑娘對林陸驍有意思。

  但就是嘴硬死不承認。

  不論大劉怎麼試她,這姑娘都不承認,還丟出一句話,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條狗。

  一聽這口氣,大劉就知道了。

  喜歡得要命呢。

  但是有什麼辦法,林陸驍那根不開竅的腦筋,要是真表白了,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她還不如就維持現在的關係,偶爾鬥鬥嘴。

  那姑娘自己後來也想過,要真跟林陸驍以情侶的模式相處,她還覺得有點怪,不太適應,她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賤,她還偏就愛他那副吊兒郎當、乖戾張揚的模樣。

  歷數以往,南初大概是他碰上的第一個,如此直接,上來就告白,告白就親吻的女孩子了。

  真是一點兒都不矯情做作。

  相比較其他女孩,她好像什麼都豁得出去,同樣,對他也志在必得。

  為什麼會志在必得?

  往往只有一種情況。

  ——不計後果。

  不問過去,不探前程,不想未來,不計後果,飲鴆止渴。

  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

  林陸驍把自己腦袋從她手裡掙脫出來,然後跨上兩級臺階,拎著小姑娘進了辦公室,反手關上門,把南初往門口一放,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讓她面靠著牆壁,鬆了手,一邊鬆扣子往裡頭走,一邊頭也不回對她說:「給我站那兒,別動。」南初面朝牆壁,揶揄的口氣:「面壁思過?親了你的代價?」

  林陸驍脫了上衣,裡頭赤裸,什麼都沒穿,肌肉緊繃,線條流暢,他快速套上乾淨的軍襯衣,回頭警告地看她一眼,「再廢話就罰你去跑圈。」

  本以為就這麼老實了。

  結果,姑娘那邊問:「幾圈。」

  聲音是從牆上彈射回來。

  他一邊低頭扣軍襯的扣子,哼笑一聲,沒回頭,漫不經心地說:「怎麼也得三十圈吧。」

  安靜了。

  林陸驍換完衣服,去撈桌上的礦泉水瓶,在手心裡掬了小捧水,抹了把臉。臉上都是灰,水敷上去瞬間髒了,他又接連掬了兩三次才算把臉擦乾淨,一張俊臉終於清晰。

  他往那邊瞥一眼,南初安安靜靜「面壁思過」,扯了扯嘴角,把水擰好放回去,抽了張紙巾擦臉,團成團準確地丟進門口的垃圾桶,然後插兜朝南初走過去。

  大概是聽見後方的腳步聲,南初斷定他已經好了,轉過去,果然,換了身乾淨的常服,臉白了,恢復了之前一慣的模樣。

  那雙桃花眼,勾人卻沒有情緒。

  南初微抬頭,看他:「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我不著急,就先表個態,以你的情商,估計要領會可能有點難。」

  林陸驍站她背後,雙手插在褲兜裡,以一貫的姿態堵著她。

  南初往前一步,手從他臂間穿過去,貼著胸膛,再度抱了抱他。

  林陸驍筆直站著,任由她抱,也沒推開,也沒回抱,手在兜裡緊攥成拳頭,眼色漸濃,到底是沒動。

  姑娘安慰似的撫了撫他的背,「如果以後要是有機會帶我進火場,我保護你。」

  林陸驍低頭看懷裡的人一眼,覺得這話有些好笑,鼻孔裡哼出一聲,「誰保護誰?」

  南初窩在他懷裡,堅持說:「我,保護你。」

  他又笑,笑了一會兒,垂眼看看賴在懷裡佔便宜占上癮的人,開始趕人,「你可以走了。」

  南初緊了緊手,「再抱一會兒。」

  好聲好氣警告了一遍不聽,脾氣就沒那麼好了,直接把她從懷裡拎出來,握著肩膀給摁到門上,微微俯下身,對上她的眼睛說:「跟我,真的沒什麼前途,第一我沒錢,第二我隨時會沒命,你要想隨便玩玩,我也不是很好的人選,我不體貼,沒時間,沒空陪你,所以,我勸你,好好再想想。」

  他覺得他說的夠清楚了,小姑娘應該聽明白了。

  而且,節目錄製結束,兩人也應該沒什麼機會在碰面了。

  南初:「挺好的,我有錢,不需要你的錢,你要哪天因公殉職了,我就去給你墳前送束花,絕對不給你掉一滴眼淚,我平時全國各地飛,可能你想見我比我想見你還難,所以,我也勸你,好好再想想,沒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了。」

  林陸驍彎腰捏著她的肩膀,舔了舔嘴角,這股子勁兒勁兒真把人拿捏得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跟她強掰掰不過,決定不再搭理她,站直,拉開門,把人推出去,「我拒絕,回去吧。」

  門被關上。

  走廊空空蕩蕩,長長淒淒,連盞燈都沒有,一眼望過去看著還怪滲人的。

  南初沒走,趴著門口聽了會兒。

  裡頭好久沒動靜。

  五分鐘後,林陸驍打開門走出來,連褲子都換了,手裡拎著帽子,見南初還站在門口,愣了下,才帶上門,「不是讓你走了?」

  南初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顆糖,放進嘴裡,嚼了兩口:「我以為你躲在裡面哭呢,不想讓我聽見。」

  林陸驍嘴角抽了抽,戴好帽子,沒理她。

  說實話,他向來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從小到大,他也就哭過一回,也就平林縣地震那回,不算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到底給他生生憋回去了。

  這些年,陸陸續續有隊員犧牲,該說的想說的,大家早在入伍那天都寫好了,自己能做的就是,把國家的撫恤安置到位。

  傷春悲秋、哭哭啼啼那都不是男人該做的事兒。

  南初見他弄得整整齊齊,問道:「大晚上的還得出去?」

  兩人走到政教樓樓下,林陸驍說:「我去趟支隊,你趕緊回去睡覺。」

  「大晚上的支隊還有人?」

  林陸驍把她往宿舍樓那邊推,「嗯,得跟領導彙報工作。」

  「女領導?」

  林陸驍伸手拍了下她的腦門,「腦袋瓜欠收拾?」

  南初吃痛,「開玩笑,辛苦,你去吧,開車麼?」

  林陸驍斜她:「廢話。」

  「那你小心點,你這是疲勞駕駛,在那邊三天沒歇了吧?要不我開車送你過去吧?」

  林陸驍看透似的看著她:「你是不是在裡頭待悶了?」

  「我擔心你。」

  眼神透徹。

  他看透似的:「擔心個屁。」

  「……」

  「磨磨唧唧不上去就給我跑圈去。」

  「……」

  南初琢磨著差不多了,於是假裝害怕地轉身走了。

  林陸驍盯著他背影看了會兒,才起步離去,沒走兩步,就遇上夜間巡邏兵。

  人沖他打了個禮,「林隊!」

  林陸驍點點頭,咳了聲,指了跟南初相反的方向,「那邊查過沒有?」

  巡邏兵還納悶兒了,怎麼隊長忽然關心起巡邏的事兒了。

  「沒有。」

  「過去查查看。」

  「……是!」

  ……

  南初回到宿舍就聽說了,犧牲的消防戰士很年輕,才二十三歲,來特勤一年,為了保證供氧給把呼吸器給了傷患,結果被化學物品的二次燃爆衝擊波給轟進火裡,當場死亡。

  邵一九說的時候忍不住再次哭了。

  嚴黛跟徐亞也是沉默,就聽見邵班長壓抑的哭成和啜泣聲,一室靜默,徐亞小聲安慰他,到底也是男人,覺得在這幫小姑娘面前這麼哭也挺沒面子,擦擦鼻涕眼淚,南初順勢遞了張紙巾給他,「擦擦。」

  邵一九說了謝謝,擰擰鼻子說:「行了,你們早點睡吧,過幾天開追悼會,支隊裡領導都要過來,你們也得參加,之前訓練的內容都好好回憶回憶,別太懶散了,領導看了不舒服。」

  三人點頭。

  人死不能復生,也只能生者奮然,死者安息。

  該繼續的生活和訓練都該繼續。

  但明顯隊裡的氣氛壓抑了許多,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心裡有想法也都憋著,整個中隊氣氛有些沉。

  這天,隊裡給那位烈士開追悼會,入葬烈士陵園。

  南初她們一早跟著起床哨就醒了,這些日子似乎已經有些習慣隊裡的管理和安排,早早洗漱完畢在操場等,支隊裡來了不少領導。

  邵一九帶著人訓練,門口有幾輛車開進來,邵一九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比剛剛的嗓音又洪亮好幾倍。

  九點在會堂開追悼會。

  林陸驍一身筆挺軍裝站在臺上念了追悼詞,士兵們對著遺體敬了最後一個禮,十點鐘,遺體被拉倒烈士陵園。

  這一天下來,整個中隊都籠罩著一層霧,也不敢隨便說話。

  南初吃完午飯從食堂出來,就看見林陸驍站在右側門的一個長亭裡抽煙,旁邊站著個穿軍裝的姑娘,是上午從領導車上的副駕駛下來的,眉目清秀,耳後有個短短的馬尾,像兔子尾巴。

  林玫靠著牆,看著林陸驍:「你書看得怎麼樣了?」

  林陸驍瞥她一眼,「今天孟處沒尋我不痛快,你不爽是吧?」

  林玫翹翹嘴,「得了吧,得了便宜還賣乖,幾個領導這回都盯著你呢,上回處裡開會,孟處都說漏嘴了,說什麼等陸驍來了,咱這隊裡就又添了一員虎將,孟叔從小看你長大,他這回釘死了要把你弄他隊裡去,你要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點岔子,孟叔的手段你是見識過的,他能弄死你。」

  林陸驍把煙拿下來,扯著嘴角搖搖頭。

  林玫繼續說:「你沒瞧見孟叔那兒子,孟晨啊,現在搞什麼電子競技,孟叔嫌棄死他,恨不得拿你當親兒子呢。」

  「我看是你想當他親媳婦兒吧?」

  林玫面色羞赧,「瞎說什麼呢!」

  林陸驍一語道破,笑著別開眼,怔然瞧見不遠處站著一道身影,很快收回視線,快速跟林玫說了句:「哥不跟你說了,一堆事兒,等孟處他們吃完,我安排人給你們送回去。」

  說完,從長亭裡出來,朝這邊走過來。

  南初站著原地兒,身後被人拍了下,一回頭,劉夏翰笑望著她:「你站著發什麼呆呢?」

  南初下意識看了眼林陸驍,那人插著兜,就這麼直直從她身邊走過去了,一個眼神都沒掃過來。

  南初:「沒事,走吧。」

  兩人跟在林陸驍後面走,劉夏翰跟她聊天:「下部電影咱們有合作。」

  南初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林陸驍的背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劉夏翰說話,「什麼電影?」

  「《圍攻》好像叫這名,還沒看呢,前陣聽經紀人提過,咱倆就挺多對手戲的,你可以回去看看,我演男三。」

  南初心不在焉地應著:「哦。」

  劉夏翰說:「你演技不錯,就是沒什麼經驗,多演演就好了,以後多多指教哈。」

  南初:「好。」

  劉夏翰又說:「對了,我加你微信了,名字就叫劉夏翰,下次拿到手機你通過一下,以後可以多聯繫。」

  南初:「你怎麼會有我微信?」

  劉夏翰說:「節目組給的啊,我每個人都加了,方便以後聯繫。」

  劉夏翰確實年長,處理事情都比較全面,他得承認自己對南初有些好感,所以對她關照些,又不想讓她覺得困擾,那就以所有人的身份去掩蓋這個事實,有時候明知道是這樣,你還真不好拒絕他,反而會顯得自己斤斤計較,小氣吧啦。

  說實話,他這個人還蠻正能量的,永遠掛著溫和的笑,幾乎不生氣,相比較同為二十九的林隊長,那脾氣就簡直了。

  南初看著林陸驍拐進政教樓,壓了壓步子,到底沒跟上去。

  ……

  過了三天,氣氛終於好轉,眾人終於從悲傷的情緒中緩過勁兒來。

  這天,林陸驍剛從支隊裡開會回來,沒趕上飯點兒,阿姨給他留了飯,盛好端出來,見就他一人,忍不住想起上次那事兒,「上次跟你一起來吃飯那個明星,小姑娘挺實在的。」

  林陸驍扒了兩口飯,看過去:「誰?」

  「就那天爆炸你衝出去那天跟你一起吃飯的那個姑娘,你走之後,她就把你碗裡剩下的都吃完了,一粒都沒剩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5:36

第二十三章

  「小姑娘還挺倔強的,明明吃不下,還一口一口往嘴裡塞,我聽說當明星都挺不容易的,不讓吃飯啥的,她那麼瘦肯定是餓的。」

  那天南初確實把阿姨驚了一把,本以為挺挑剔的一小姑娘,居然隨手就把別人的剩飯給吃完了,想到這兒,頓了頓,看了眼林陸驍:「你平時也別對人太凶,看把人嚇的。」

  林陸驍低著頭,快速扒了兩口飯,漫不經心地說:「這丫頭膽子大著呢。」

  「膽子再大人也是一姑娘,你還真把人當做你隊裡那些糙小夥兒了?人家就靠著行吃飯,你好歹給人留點兒面兒,別太狠了。」

  阿姨一臉你小子怎麼這麼不上道的表情。

  林陸驍把碗放下,有點插科打諢道:「我這剛從孟處那兒挨完訓,您又開始訓上了?」

  阿姨多瞭解林陸驍啊,他這人心裡想些什麼,就算是真的心疼了那姑娘,嘴上也是一定不會說的,所以,這事兒點撥過就夠了,這小子悟性高著呢。

  阿姨悄無聲息地端著菜盤子走了,留林陸驍一個人坐著吃飯。

  這一下也沒了胃口,林陸驍快速扒完,到門口的小亭子裡點了根煙抽,腦子裡跟過馬燈似的,全都是這姑娘的模樣,還有第一次見她時那兩根紮在耳邊短短的小辮。

  兩人第一次見面,並不是火場,也不是在醫院。

  或者可以說更小一點——

  應該是在他高一的時候,林清遠那時還是秘書,他跟大劉那幫小子沒事兒就聚在巷口抽煙,調侃算命瞎子,忽然有一天,大劉支支吾吾說要告訴他一事兒,搪塞了半天又什麼都不肯說,在他威逼利誘下大劉才把那天看見的事情告訴他。

  「我那天跟許蘊去補習,然後就在一酒店門外看見你爸的車,我說那是你爸,許蘊非說不信,我就跟她打賭,守著門口一準能看見你爸出來,說不準你也在裡頭,許蘊那天也不知道較什麼勁兒,真就跟我蹲在門口等,結果看見你爸跟一女的出來。」

  說到這兒,林陸驍抽煙的手就停了,臉有點寒。

  大劉膽怯地看他一眼,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說下去,林陸驍瞥他一眼,眼神沉了下去,「說。」

  大劉就跟擠牙膏似的,踹一腳,說一句,支支吾吾總算把事情說全了。

  「那女的,我見過,是個女明星,戴著墨鏡,我沒太看清楚,就覺得眼熟,以前在電視見過,記不得名字。我就聽了兩句,他們好像經常在那家酒店見面。」

  說是經常也不經常,那之後好長一段四人蹲點也沒蹲到,直到高一上半學年快結束時,寒霜將至,林陸驍見到了林清遠的車壓過雪地,停在酒店門口。

  沒過一會兒,南月如就帶著個小孩來了,七八歲的小姑娘,紮著倆小辮,小姑娘臉圓圓蹬蹬特別可愛,睜著一雙圓澄澄的眼睛,瞳孔烏溜兒地轉。

  天真無邪,卻又小心謹慎。

  四人蹲在門口,觀察了半天,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南月如率先帶著小姑娘下來,身後就是林清遠,然後南月如讓小姑娘自己回去的,自己又坐上林清遠的車走了。

  小姑娘沒走,而是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媽媽的車開走了,才堪堪轉過身。

  一轉身,倒黴的小南初被四個男孩給綁了。

  大劉提的建議:「咱把她綁過來問問不就清楚了?」

  「對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下手,你們也忒沒良心了吧?」

  抱不平的是孫明楊,轉身把人給綁過來的也是他。

  整個過程,林陸驍都倚著牆抽煙,未置一詞。

  大劉從包裡掏出眼罩給人套上,捆了雙手給人推到牆角,「小妹妹,你不要怕,哥哥們不做什麼,就是單純想問你個問題。」

  南初被蒙著眼睛坐在地上,雙手縛在身後,面色倒是很淡定地回:「問吧。」

  儘管如此,到底還是小孩,聲音裡雖然有些抖,但當時幾個大老爺們兒都沒聽出來,她也儘量不讓自己流露出害怕。

  然後大劉扯了扯一邊的林陸驍,「問啊。」

  幾個老爺們兒欺負一姑娘那算怎麼回事兒,林陸驍當時挺不恥的,加上這姑娘眉眼清淡,一臉煩躁地推開大劉,「有什麼好問的,走了。」

  轉身要走,被大劉攔住,「真不問啊?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了,搞不好這是你妹妹。」

  這點連沈牧都清楚,「不至於,我查過,七八年前,他們倆還不認識。」

  大劉還想說什麼。

  林陸驍懶得搭理他,直接走過去把小姑娘拉出來,鬆了綁,彎腰壓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說:「現在,往前走,不要回頭,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我的朋友會對你做什麼,懂?」

  林陸驍手搭在她肩上,說完還輕輕拍了拍。

  那天好像還在下雪,小巷狹窄,地面積雪,南初一腳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響,拼命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林陸驍低頭笑笑,「——知道怕了?」

  南初搖頭,「你們不壞,我知道。」

  林陸驍笑得臉都抽搐了,「那是哥哥壞的時候,你沒見過。」

  說完就摘了她的眼罩,推他走了。

  林陸驍插著兜,站在雪地裡看她的背影,小姑娘就真的沒有回頭,一路筆直朝巷口外的陽光走去,其實中途幾度停下來,都被林陸驍呵斥回去。

  之後就是她十六歲,他軍校剛畢業,他救了她,小姑娘在醫院求他,這些年陸陸續續也聽過不少關於南月如的事,還有關於她這個女兒,南月如對南初不關心他是知道的,一出火場,隊裡就有人聯繫到了當時身在美國的南月如,是助理接的,中途停了兩三秒,才告訴他們,等下個月南月如回國處理。

  隊友掛了電話還嘀咕一句:「女兒住院了也不問一句,哪有這樣當媽的——」

  林陸驍當時在邊上沉默地抽著煙。

  南初能長這麼大也確實就靠她自己這點毅力,這姑娘的性子能養成這樣也不奇怪,平時對什麼事情都冷漠,可偏偏在一些小細節上很拿捏你。

  就剛剛那一下,確實很戳心窩,有點酸酸漲漲。

  ……

  下午的訓練,南初也難得沒有跟他抬杠,無論要求做什麼都積極配合,儘管不太達標,動作軟趴趴地沒有張力,他幾次伸手去糾正她的動作,小姑娘也不跟以前一樣,趁機沾點便宜卡點油,而是跟他保持著恰到的距離,儘量不去觸碰他的身體。

  林陸驍有點納悶。

  平時明明很愛觸碰他的身體。

  比如——

  下午在訓練穿脫消防服時,南初的腰帶扣老半天沒扣上,林陸驍就看她弄了老半天也沒過去,直到劉夏翰拍拍南初,手扶上南初的腰,「我幫你看看。」

  南初低頭,把皮帶給他:「哦。」

  林陸驍這才走過去,低聲問:「怎麼回事?」

  南初眼皮也沒抬,「扣不上。」

  林陸驍把劉夏翰推開,接過手中的皮帶,低頭環過她的腰,話卻是對劉夏翰說的:「你穿你的,等會我檢查,五十秒穿不上出去跑五圈。」

  劉夏翰:「五十秒我已經能穿了。」

  林陸驍:「那就四十秒。」

  「……」

  嘿,劉夏翰覺得這教官今天怎麼特別嚴厲,得,誰讓人是教官,心有不甘也還是轉身走了。

  林陸驍微蹲著身子,手在南初背後,虛環過來,「抬手。」

  南初乖乖抬手。

  林陸驍沒想到她會這麼老實,要按照平時早趁著攝像不注意就夾著緊緊的,或者眼神調戲一下,這麼一弄,林陸驍反倒還有些不適應了。

  他略感奇怪地瞟她一眼。

  南初抬著手,一臉坦蕩。

  林陸驍把帶尾從鎖頭裡穿過去,猛地一提,寬大的消防服瞬間被勒緊,腰形顯現,不盈一握。

  靠,這麼瘦。

  林陸驍有點下不了手,怕自己手勁大給人勒斷。

  要擱以往。

  南初肯定是:「水蛇腰,你一定沒見過。」

  林陸驍覺得自己都能腦補出她的語氣跟表情,結果,南初見他沒動,很正常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林陸驍覺得自己可能腦子有問題,搖搖頭,快速幫她扣緊,鬆了手。

  啪嗒,皮帶又鬆了。

  南初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林陸驍眼神一指隔壁徐亞跟嚴黛,「怎麼她倆能扣上?」

  南初翻白眼,「我怎麼知道?」

  林陸驍伸手,「把皮帶給我,應該洞沒打好。」

  南初乖乖遞給他。

  林陸驍掃了她一個眼神,今天怎麼這麼聽話?

  南初又是一個「怎麼了」的乖寶寶眼神。

  「……」

  邵一九拿了工具過來,遞給林陸驍,「量皮帶那天中午你不是中暑呢,我估摸著你們仨女生應該差不多,我就用嚴黛的尺寸給你做了,不過沒想到你這麼瘦。」

  林陸驍蹲在地上修皮帶。

  南初說:「沒事。」

  邵一九:「聽說你以前是模特,難怪身材這麼好,應該挺辛苦的吧,我聽工作人員說,你們吃飯都只能吃三分飽。」

  南初:「瞎說,沒看網上新聞嗎?超模大賽都比吃雞腿的。」

  邵一九撓撓後腦勺,也不確定南初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倒希望她別餓著就是了,憨實地笑笑:「好厲害。」

  「傻,你還真信。」

  邵一九呵呵笑:「你說啥我都信。」

  聞言,林陸驍修好皮帶站起來,遞給南初,「這回行了。」說完轉頭看了眼邵一九:「杵這幹嘛?」

  邵一九臉一僵,跑走了。

  南初穿好,扣緊,沖林陸驍一笑,「謝謝,你剛剛是不是覺得我故意的?」

  林陸驍:「故意什麼?」

  「故意不會綁皮帶,吸引你注意啊。」趁著沒人注意,南初小聲說,「我以後不調戲你了,真的。」

  「嗯,你能想通就行。」

  林陸驍自己都沒覺得聲音刻板生硬,還透了一股子氣。

  訓練間隙,休息了五分鐘。

  林陸驍讓邵一九去食堂拎了一箱水過來,在樹蔭下一人一瓶分過去,那天炎熱,每個人套了一層大大的消防服都跟蒸包子似的,汗嘩嘩淌。

  幾個演員倒是心情還不錯,坐在一起聊天,南初坐在劉夏翰邊上,靜靜喝水,時不時還能搭兩句腔。

  其他人都還好——

  就嚴黛跟南初的氣氛有點微妙,南初說什麼,嚴黛都要插兩句,南初說到最後,索性不開口了,大概這女人老毛病又犯了,存心跟她抬杠。

  ……

  後來南初才知道,嚴黛的情緒全部來自早上那根皮帶,覺得南初矯情,故意顯擺自己腰細唄,以致於後續處處跟南初較勁兒。

  南初這人就這樣,沒心沒肺,你討厭我就討厭唄,反正我又不喜歡你,她更不是包子,也不會因為別人的討厭而主動求和,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可以自己找事情做,但也不會因此而刻意避讓你,顯得大家尷尬。

  嚴黛就有些相反了,她會刻意避開,顯得自己特別討厭南初,她不會掩飾情緒,小公主心態,覺得我討厭的人就應該所有人都討厭,所以她拉攏徐亞,想讓徐亞跟她一起討厭南初。

  徐亞多聰明,女生之間的小九九她向來清楚,她不會特定站那一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個技能都沒有怎麼在娛樂圈混,而且相比較嚴黛那點小肚雞腸的性子,說實話她還真欣賞南初的大氣。

  女生還有一個本事。

  無論私底下的關係多麼惡劣,但是在眾多男生面前還是能不動聲色地粉飾太平。

  晚上熄燈,女生寢室安安靜靜,洗漱睡覺。

  男寢這邊熱熱鬧鬧還在打屁聊天,跟那邊完全是兩番景象。

  林陸驍夜訓(鍛煉)結束進去的時候,邵一九帶著隊裡的一幫消防員聊得火熱。

  他一進入,瞬間禁聲,隊員四散,被他拖回來,摘下帽子,拖了張椅子坐下,翹著腳,一一掃過去,「聊什麼?」

  一眾人都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其實倒沒什麼,本來就是茶餘飯後打屁聊天,告訴隊長也沒什麼,就是這一下給整嚴肅了,沒人帶頭,大家一時都不敢開口。

  最後還是邵一九起了班長帶頭作用,「其實也沒啥,大傢伙無聊,剛小九說了一八卦,嚴黛跟南初以前是情敵,然後大家就發散性思維討論了一下,嚴黛和南初誰漂亮,沒惡意,就純討論。」

  林陸驍靠在椅子上,閑閑地看著他:「哦,討論出結果了嗎?」

  小九率先舉手,「我選南初!」

  有人反對:「我選嚴黛,她笑起來好看。」

  「必定南初!腿長腰細!模特啊!」

  「徐亞!小姑娘可愛!善良溫柔!」

  「……」

  最後邵一九弱弱舉手:「我也投南初吧。」

  毫無懸念,南初以高票取勝。

  連南初自己都不知道,這個不知名的夜晚,被人封了隊花。

  林陸驍摸摸鼻子。

  奇怪,怎麼有種打了勝仗的感覺。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5:50

第二十四章

  隊花這個稱呼還是無意間讓嚴黛知道了。

  那天夜訓結束,攝像跟節目組人員都走了,操場上就剩下隊員跟幾名演員,邵一九帶著大家唱軍歌,林陸驍也沒管,就坐在一邊的臺階上看著他們扯著嗓子興致勃勃的吼。

  唱的是《軍中綠花》。

  小九抬手一指,指向南初:「來,讓我們仨女生唱一個,隊花……」

  大概是那晚的投票太魔性,下意識就脫口隊花兩字,後來發現有點不妥,立馬改口,換了個稱呼,「南初,你先來。」

  倆女生可敏感,瞬間也能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徐亞心直口快,當下就跳起來去拎小九的耳朵,發現新大陸似的:「你們居然私底下投票?!嗯?南初姐姐是隊花!那我們呢!」

  小九愣頭青,也不會討好,著急要去解釋,發現越解釋越不清,「真不是……你們仨都是仙女……都漂亮……」

  「嗯,仨都是仙女。」徐亞不吃這套,故意逗他:「就南初最漂亮?」

  小九下意識點頭。

  「……」

  眾人無奈搖頭,這小子可真耿直。

  小九瞬間反應過來,擺著手慌忙跟她解釋:「不不……不是……這樣,你也漂亮,嚴黛也漂亮,你們仨都漂亮!」

  徐亞呵呵笑,見他真急了,拍拍手坐回去,佯裝開玩笑地說:「行啦,我逗你的。」

  心裡不舒服會有,可徐亞是真沒放在心上,她確實也認為南初漂亮。

  相比較她,嚴黛會比較計較這個名稱。

  小九長舒一口氣,再轉頭去看嚴黛,剛想說點什麼,後者已經沒什麼表情地站起來,一句話也沒留,就直接離開,眾人望著她纖瘦的背影默默無語。

  ……

  其實這說起來還挺有意思,原本以為這裡頭最難相處的會是南初,結果相比較下來,嚴黛才是最難相處的,只要沒有鏡頭,她就擺出一副懶得搭理你的樣子,高貴得不得了。

  反而南初,一見面,整個人透著一副冷漠勁兒,真相處起來還挺隨和,訓練也肯吃苦,沒見她喊過苦喊過累,不矯情。

  見嚴黛離開,眾人沉默下來,有點責怪地看了眼小九,本來那評選就是私底下大傢伙兒開的一個玩笑,做不得數,各花入各眼,這搬上檯面了可就有點不好收拾了,再加上嚴黛就是那性子。

  沒了唱歌的興致,男生們都有些悻悻地離開。

  回宿舍的路上,南初跟劉夏翰一起走在後面,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劉夏翰跟她開著玩笑,「嚴黛不會真生氣了吧?」

  劉夏翰還算敏銳,也能察覺出南初跟嚴黛之間一絲微妙的氣氛。

  南初沒回答他,而是問了句:「有煙嗎?」

  劉夏翰一愣,才說:「我宿舍有,不過,你咋還抽煙——」

  「要不,你去給我拿一根?」

  劉夏翰一琢磨,「行,那你在這兒等會兒我,我去拿。」說完就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了。

  嚴黛這幾天一直針對她,南初不是傻子,也能感覺得出來,但在南初看來她那些小伎倆都很幼稚,也沒放在心上。——除了昨晚回去,她發現自己還剩半盒的戒煙糖沒了,這事兒她誰也沒提,但用腦子想想也能知道是誰幹的,就像徐亞說的,嚴黛就是個「小公主」,大家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她就是有點難受,想方設法找點存在感,這今天小九一句隊花又把她給得罪了。

  估計這筆賬,還是記在她的頭上。

  正琢磨呢,前方樓梯上忽然下來一人,身形挺拔,制服領子鬆著,步子邁得大,跨著兩三級臺階下來,腳蹬地,目光剛落在南初身上,就聽身後有人喊了他一聲,「林隊。」

  林陸驍回頭,嚴黛從樓梯上跑下來,走到他面前。

  林陸驍瞥了眼南初,才轉回頭問她:「有事兒?」

  嚴黛低著頭,說:「有時間麼?我想跟你聊會兒。」

  嘿!

  南初豎了耳朵。

  林陸驍剛要開口,後頭樓梯上又下來一人,手裡拎著一包煙和打火機,直爽地沖他打了聲招呼,「林隊。」

  然後看了眼嚴黛,朝南初奔過去,「走,我知道一地方,能抽的。」

  林陸驍望著兩人的背影眯了眯眼,回神看嚴黛,把手插進兜裡:「聊什麼?就跟這兒說吧。」

  ……

  劉夏翰不知打哪挖來一這麼隱秘的地兒。

  連南初都覺得這兒靜,在訓練基地後方一小山坡上,搭著一個土堆,前方是樹林,在過去是400米障礙訓練基地,前後環山,月亮在天邊掛著,像彎鉤。

  劉夏翰靠著一棵樹,拆了煙,遞了一根給她,南初接過,說了句謝謝,嫺熟地用打火機偏頭吸燃,靠著樹幹吞雲吐霧,月光籠著她半張臉冷豔,看上去特別閒適。

  劉夏翰夾著根煙在嘴邊,瞥她一眼,半開玩笑地說:「你這麼痞,你粉絲知道麼?」

  南初勾唇笑了下,那眉眼就跟剪刀似的,沒有刻意卻意外勾人,「哪來粉絲。」

  劉夏翰撣撣煙灰,「微博幾十萬,也不少。」

  南初笑,「你沒看那都是罵我的?」

  「我經紀人說黑到深處自然粉,你性格挺好,紅是早晚的事。」

  南初還是笑,眉眼帶著疏離,「那就承您吉言了。」

  一根煙畢。

  兩人往回走,樓下已經沒了人影,南初跟劉夏翰道別,回了宿舍,徐亞躺在床上,臉上貼著面膜,腿撐在床上,見南初回來,「你回來了。」

  南初輕嗯一聲,掃一眼嚴黛的床位,空的,淡問一句:「她呢?」

  徐亞把面膜扯下來,反身趴在床上問她,「有個八卦,聽不聽?」

  「什麼八卦?」

  「嚴黛要退出,正在跟節目組協商呢。」

  「她犯什麼病?」

  南初拖著凳子坐下。

  徐亞給她分析:「她最近不是在背臺詞麼,天天熬著夜背,剛聽說下個電影她的戲份被一小新人給搶了,加上現在訓練苦,身上手上都是傷,情緒本來就不穩定吧,剛剛小九兒那句話,估計真把她給刺激著了。嚴黛別的沒毛病,就是有點玻璃心。你最近最好別刺激她,受不得刺激,剛剛林隊長找你好久,估計就說這事兒。」

  何止是有點,乾脆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南初沒發表意見,沉默地把鞋子脫了。

  「南初,林隊在樓下等你。」

  邵一九在門口喊。

  徐亞在床上打了個滾,「我就知道,你快去吧,別讓林隊久等了。」

  這是入隊以來,林陸驍第一次主動找她,還是為了嚴黛。

  心情真他媽複雜。

  南初慢吞吞重新穿好鞋,在鏡子前整理好衣服和帽子,才下樓。

  林陸驍站在花壇邊,雙手插兜,聽見樓梯上有腳步聲,轉過身,目光盯著南初,小姑娘真瘦,上身迷彩短袖,下身迷彩褲,寬寬大大,風灌進去,晃晃蕩蕩。

  她走過去,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手插進兜裡,走過去,漫不經心地問:「林隊,找我有事兒?」

  小痞子。

  林陸驍垂眼看她,「部隊你這麼教你見領導的?」

  南初收起玩味地笑,把手從兜裡拿出來,打了個筆直的軍禮,「報告!」

  「跟我過來。」

  低沉一句,林陸驍沒再理她,轉身就走,南初跟在他背後,倆眼睛烏溜溜地瞪著他。

  進了政教樓。

  南初想溜,被人看出想法,一把拎住後衣領,給硬生生拽進去了,她掙扎:「哪有你這樣,你怎麼能下級動手動腳。」

  林陸驍垂眼瞥她,冷笑,「動手動腳?」

  手上一使勁兒,又一提溜,給人拎上一層。

  「林陸驍!」

  「嗯。」

  「林陸驍!」

  「嗯。」

  他應得倒是耐心。

  辦公室門剛打開,樓梯口響起一陣腳步聲,伴著手電筒光照打到牆上,南初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一沉,被人一把扯進去,抵到門板上,面前是堵肉牆,男人堅實的胸膛。林陸驍一手撐著門板,一手半掀著窗簾,等巡邏兵過去,才放下窗簾,低頭看看懷裡差點被悶壞的姑娘。

  南初喘著氣兒,「你進你自己辦公室還偷偷摸摸?」

  林陸驍垂眼看她,「這不是還有你麼?」

  南初翻他一眼,「那我現在出去。」

  林陸驍給她一把抓回來,摁到門板上,手撐在她兩邊,低頭看她,漆黑的瞳仁反射的是她微熱的臉龐,他啞聲:「別鬧。」

  南初抬眼看他:「你看,咱倆這麼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別人還以為我們倆偷情呢。」

  林陸驍一掌拍在她腦門上:「想得美啊你——」

  「……」

  黑夜裡,對牆的窗敞著,有風灌進來,月色微弱,南初抬頭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伸手摸上他的額部的髮際線,「哎——隊長,我發現你有美人尖誒。」

  小姑娘聲音驚喜。

  林陸驍原本還揚了揚眉,結果下一句就聽人說。

  南初摸著他的美人尖揉了揉,感歎道:「聽說有美人尖的男人都早洩。」

  眉峰一凜,一擰眉:「胡說八道。」

  林陸驍一掌打掉她的手,沒收住力,打狠了,白嫩的手上留下三個指印。

  「書上說的,我又沒試過,我怎麼會知道?」

  林陸驍冷哼一聲:「喲呵,還委屈上了?想試啊?」

  「並不想。」

  南初垂眼。

  林陸驍環胸看著她,一臉坦然:「我有個朋友是心理學教授。」

  南初狐疑看著他,怎麼忽然提這個?

  林陸驍勾唇,「他說人類在說謊時,眼角會往左下角看,你剛剛在說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6:10

第二十五章

  「他說人類在說謊時,眼角會往左下角看,你剛剛在說謊。」

  對於南初來說,被看穿了也沒什麼打緊,在林陸驍面前,她從來不掩飾,也懶得掩飾。

  她扯扯嘴角,「你找我不會是因為嚴黛的事兒吧?」

  林陸驍鼻腔發出一聲輕哼:「剛才去哪兒了?」

  南初:「小樹林,抽煙。」

  林陸驍倆眼睛筆直瞪著她,眼神沉了幾分。

  好半晌,他略一點頭,手卡著腰,舔了舔下唇,說:「不知道熄燈時間不能亂跑?」

  南初低頭看了眼手錶,「剛還沒熄燈呢。」

  林陸驍眯了眯眼,仰著下巴,往後退一步,上下唇互碰,轉了下頭,又擺正,同時說:「來,站直。」

  南初依言站直。

  「十個深蹲。」他說。

  猝不及防。

  「……」

  南初不可以思議地看著他,倆眼珠瞪得渾圓。

  腦子有毛病?大晚上把她叫過來,就是為了罰她深蹲?

  南初沒動,執著地盯著他:「我犯什麼問題了?」

  林陸驍不悅地擰眉,「二十個。」

  「……」

  能罵髒話嗎?不能,那發個表情包吧。

  「令行禁止,這四個字還用我教?」

  南初還是沒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他了,有些不情願地伸出手,平舉,人往下蹲。

  真是當個中隊長要翻天了呢。

  「一。」他數。

  翻白眼,翻白眼。

  「二。」

  「三。」

  「四。」

  「五。」

  「六。」

  「……」

  南初開始喘上了,手漸漸垂下去,被人一把提起來,抬眼看過去,林陸驍挑著眉看著她:「沒吃飯?」

  她掃他一眼,眼神平靜,鐵了心不肯求饒。適應極快,每蹲一下,都在心裡罵他一句,後頭罵著罵著就出聲兒了,連她自己都無意識。

  「十一。」

  「神經病。」

  他眉眼有了情緒,淺淺勾著,像在笑:「十二。」

  「虐待狂。」

  他絲毫不介意,還在慢悠悠數著:「十三。」

  「王八蛋。」

  他不數了,索性靠著牆,點了根煙,輕笑:「對,接著罵,接著做,做到我喊停為止。」

  南初平舉著手,倔得很,眼神帶了些氣兒,更多的是冷漠,平淡地望著他,一下一下蹲起,喘著粗氣兒,臉上都泛起了紅,依舊不肯求饒。

  不知道連著做了幾個,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昏厥過去時,對面終於出聲:「停。」

  南初往後一靠,半個身子都抵在門上,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粗氣兒,低著頭問他:「我能走了嗎?」

  「我說你能走了嗎?」

  南初氣得不行,「還有事兒?」

  林陸驍挑眉,走去拎了個煙灰缸過來,放在邊上,低著頭,慢慢磕著邊緣撣煙灰,有點漫不經心地問:「你跟嚴黛,兩個怎麼回事?」

  問完,他把煙含進嘴裡,瞥了她一眼。

  南初臉色變了變,果然還是因為這事兒,神色晦暗不明,沒做聲。

  倆姑娘的事兒雖然一開始就聽楊振剛八卦過,也見過那男的照片,楊振剛說那小夥子長得水靈靈可帥,林陸驍瞧了眼,沒味兒。當下也跟楊振剛說了,這兩人要是敢鬧事兒,他就跟領導申請把倆一起驅逐離隊。

  嚴黛他無所謂。

  這丫頭,不能就這麼給她走了,本來就名聲不好,再讓人給趕回家,還混不混了。

  但不管怎樣,至少得把有些話說在前頭。

  林陸驍看向她,口氣莫名提了幾分嚴肅,一板一眼:「你們倆過去經歷過什麼,有過什麼過節,我都不管,但在我隊裡,誰要是敢給我惹事兒,都他媽給我滾蛋。」

  這丫頭平時瞧上去也沒那麼笨,不知道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南初之前聽楊振剛說過,林陸驍最近在審核,要提銜,似乎也能理解他有這層擔憂:「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有事兒我會自己申請離隊。」

  「……」

  林陸驍煙含在嘴邊,半天沒動,片刻後,把煙從嘴邊拿下來,食指點了點南初的額頭,「你到底明白我的意思沒?」

  南初十分理解地點點頭,睜著一雙清澈的黑眼,無辜的很,「明白啊,惹事就滾蛋的意思唄。」

  就是不能惹事兒的意思。

  林陸驍滿意地糊了一把她的頭髮,「對,行了,走吧。」

  南初轉身去拉門把,手頓了下,半晌,才問:「嚴黛真的要退出?你批准了?」

  林陸驍靠在牆上,失笑:「你當這裡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跟我提了一嘴,我讓節目組去溝通了,真要退出,對你也沒影響,你好好訓你的,之前耽擱了一陣,後續的訓練強度要加大,可能會安排你們進一次火場。」

  南初哦了聲,轉回頭又問:「戒煙糖還有嗎?」

  林陸驍一頓,「沒了,我讓小九帶了,明天過來拿。」

  「好,我給你錢。」南初說。

  林陸驍叼著煙,自嘲地笑了下:「不用,這點錢倒還有。」

  說完也不再理她,不耐煩地擺擺手,把她往門外趕。

  ……

  第二天戒煙糖是小九直接給她的,南初正在穿鞋,小九進來把東西遞給她,說:「林隊讓我拿過來的。」

  「多少錢,我給你。」

  小九說:「不用,這不貴。」

  她套好軍靴,站起來,用力蹬了蹬,說:「你們賺錢不容易。」

  「真不用。」小九說完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停住,想想又折回,沖她佯裝生氣地說:「你這樣也太看不起我們了!」

  南初半天沒回過神,也沒覺得自己哪兒錯了,給錢不是天經地義麼?

  她在這方面有點轉不過彎兒,她不會表達,安慰的話語也不會,愛這些她從小沒體會過,所以也不知該怎麼去愛別人,她不缺錢,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錢。

  就跟當初在林陸驍家裡住了一個多月,她丟了一萬塊錢給他表示謝意,卻至今沒想到,當時就把人給得罪了。

  徐亞目睹了全過程,半開玩笑地說;「你啥時候跟隊長這麼好了,他還讓小九兒給你捎這個?」

  南初把戒煙糖往桌上一丟,沒什麼情緒地說:「順手而已。」

  嚴黛洗完臉剛從門口端著臉盆進來,目光掃一眼南初桌上的戒煙糖,目光戾氣驟顯,沒做聲,走回自己的位置。

  「林隊這人就是悶騷,嘖嘖——」徐亞整理完內務,靠著桌沿,看向嚴黛:「你昨晚找隊長聊得怎麼樣?」

  嚴黛對鏡子塗口紅:「就那樣,讓我好好考慮,畢竟女隊員少,以後不好分配。」

  徐亞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咯咯笑:「才不會呢,隊長這是捨不得你吧?」

  嚴黛哼笑一聲,「也許吧。」

  徐亞:「還裝,隊長昨晚有沒有拉著你的手說,讓你不要走。」

  嚴黛:「你怎麼乾脆不說昨晚我們有沒有發生點什麼?」

  徐亞激動捧臉:「有嗎有嗎?」

  嚴黛:「這是部隊,能是你亂來的地方?」

  徐亞遺憾地歎口氣,「也是。」隨後,目光一轉,看到南初正在疊被子,方方正正一塊,棱角分明,特別標準一「豆腐塊」,狐疑地說:「南初,你前幾天就發現你的被子疊得也太標準了,簡直跟小九兒他們一模一樣。」

  嚴黛手裡動作一頓,瞥過去一眼,無聲的冷笑。

  南初:「你過獎。」

  徐亞繼續說:「真的,你這太標準了,要不知道的,大家都以為你以前在部隊待過。」

  嚴黛擦完臉,把東西一摔,「走了。」

  徐亞撇撇嘴,跟南初吐吐舌頭,忙跟上去。

  ……

  今天的訓練強度很大,上午是登降樓訓練,下午百米障礙。

  今天的教官不是林陸驍,來了一新寸頭國字臉教官,小眼睛,皮膚黑,面露凶相,聲音渾厚粗礦:「你們林隊長今天去支隊考試了,今天的訓練我帶你們,我姓張,張教官就行了。」

  徐亞在南初耳邊低聲說:「忽然發現看不到林隊長那張臉,連訓練都沒勁兒了。」

  這話被嚴黛聽去了,冷哼地瞥她:「你不是說林隊長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我喜歡他的臉,不喜歡他的職業。」徐亞吐吐舌頭,「要當他女朋友,整天在家提心吊膽的有什麼意思,不過想睡他的人,一定比想當他女朋友的多。」

  說完,曖昧地看了眼嚴黛,後者臉色微紅,調整情緒,低聲:「看我幹什麼?」

  徐亞了然:「你一定是前者。」

  「行了別說話了。」嚴黛倉促地白她一眼。

  南初全程都認真訓練,沒搭腔,上午的登降樓做的很好,連教官都頻頻表揚她一小姑娘這麼淡定,挺勇敢的。嚴黛側頭看她,冷諷:「突然這麼認真訓練,搞成乖寶寶模樣幹什麼?你平日裡不是挺愛找林隊長事兒麼?」

  南初沒理她,在隊伍裡站得筆直,「忽然想認真活一把,不行?」

  這話在嚴黛耳朵裡聽來,就像一個跳樓自殺的人跳到半空中忽然朝天空大喊自己後悔了那麼可笑。

  她冷笑:「你不是向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我記得沈光宗給你的人設都是瀟灑不羈愛放縱,怎麼,人設崩了?」

  她一直認為,南初的不在乎是裝的,人這一世爭來爭去不就是個名頭,如此不在乎自己名聲的女人要麼特立獨行要麼就是裝逼。

  南初朝她看過去,帽檐遮了她半張臉,讓嚴黛瞧不出她此刻臉上的表情,聲音是冷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頹廢,我墮落,是我的事,你一直活在我的陰影裡,你不累嗎?」

  一語中的。

  南初一句話就讓嚴黛變了臉色,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嫉妒南初,卻又在暗地裡默默地模仿她的穿衣風格和性子,當她發現南初對什麼都很淡,那種灑脫不羈是她學不來的。

  她發現南初抽煙,她也學著抽,儘管討厭死那股尼古丁的味道,可每次看見南初叼著煙,眉眼生媚,狐媚子的生相很勾人,她又忍不住去學。

  她曾在冉冬陽的手機裡見過一張南初抽煙的照片。

  她穿著過腿根的黑裙子,上身倚著吧台,一雙玉腿筆直修長,一隻手撐在吧檯面上,長髮散在耳後,黑烏烏的,散著光點,細長的指尖夾著一根煙,煙頭燃著屢屢青色的煙絲,縈繞而上。

  眉眼清淡,卻帶勾。

  嚴黛想到一個詞,狐媚生煙。

  被人踩了痛腳,怨憤積深,到了下午四百米障礙時,一觸即發。

  仨女生同時出發,跨樁、壕溝、矮牆、高板跳臺、水平梯、獨木橋、高牆、低樁網總共八個項目,徐亞是三人中體能最好,一出發就把兩人甩到身後,南初跟嚴黛前後緊咬,前方路過一陣泥路,後方是男兵們加油吶喊聲。

  過獨木橋時,嚴黛從後方趕超,沒有防備的南初猝不及防給人推下獨木橋,狠狠摔進泥坑裡,吃了一臉土。

  南初平靜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繼續爬上獨木橋。

  過高牆,南初被人直接一腳踹下來,尾椎骨著地,疼得呲牙咧嘴,嚴黛笑靨如花趴著牆頭友善地問她:「沒事吧?我拉你上來?」

  南初站起來,拍拍手,不甚在意地說:「爬你的。」

  嚴黛咬牙下去。

  過壕溝,兩人一前一後,底下是泥坑,坑上是一排單杠,兩人交替勾手吊過去。

  行至中段,嚴黛沒了力氣,落坑之前,用腳去勾南初的腰,連帶著她一起給摔進泥坑裡,後方男兵瞧著乾著急,「怎麼回事兒!南初怎麼一路摔過去的。」

  坑底水又髒又涼,滲透心底,南初撐著手站起來,還沒站穩,就直接沖嚴黛撲過去,拎起她的衣領就往坑壁上撞。

  嚴黛一陣眩暈,一個反掌把她推回坑裡,南初往後踉蹌一步,泥坑裡污水四濺,把兩人的褲腿都打濕。

  「打一架!來!」

  南初一轉頭,就看見身後的攝像直直對著他,腦子嗡嗡響,全是昨晚林陸驍那句警告,「要惹事兒就給我滾蛋。」

  她揉揉太陽穴,腦仁直泛疼,「滾開。」

  嚴黛憋著一股勁兒。

  這股勁兒從三年前,甚至說更久之前,當初爆出冉冬陽跟南初的緋聞時,心裡就疼的發緊,可總覺得既然進入娛樂圈了,就得適應這裡頭的潛規則,比如緋聞,以後也會還會有吻戲和床戲,這些都是他們藝人必須介懷的。

  所以儘管當時媒體炒的多麼火熱,她也只當做沒聽見,頂多買幾個水軍去南初微博底下攻擊一頓就當給自己出出氣兒,倒也沒往心上放,直到有一天,她在冉冬陽的手機裡看到那張照片後,她才知道那混蛋是真的動了心思。

  她拿著手機質問冉冬陽,那混蛋倒也坦誠,直接承認自己對南初有意思,甚至還要求導演加了一場吻戲,結果被南初駁回。

  那口氣,從當時一直憋到現在。

  自始至終,她都認為,南初就是她的小三。

  嚴黛彷彿蠻牛上身,一把扯掉麥,餓虎撲食般沖她直直撲過去,手腳並用給她整個人摁到泥坑裡,隨手抓了一把泥石揮手往南初臉上抹,南初一腳把她踹下去,徹底火冒三丈,反身將她壓在身下,手掐上她脖子,把她牢牢摁在地上,眼眶憋得通紅,「你他媽瘋了!」

  嚴黛目露凶光,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混著泥水,南初被打得側過臉,狠意凸顯。

  「你搶我人的時候,沒想過我會瘋!」

  南初一腳把她踹開,嚴黛還要張牙舞爪地撲上去,被身後趕來的男兵給生生扯住。

  兩人撕扯中衣服散亂,臉上身上糊得全是泥巴,模樣難堪至極,像兩隻發狂的小獸,耳邊散落著碎髮。

  嚴黛幾乎是惡狠狠地回頭看向正在拍攝的攝像師,「拍個屁,不許拍,這段不許播!」

  話音剛落,張教官背著手過來,厲聲呵斥道:「自己敢做不敢給人看?你們倆給我上來!」

  張教官說話時,肌肉都在抖,臉黑得要吃人。

  邵一九嚇得一個哆嗦,心道,完了完了!

  ……

  林陸驍考完試剛出考場,又被孟國弘叫進辦公室,揚手一直面前的椅子,「最近隊裡怎麼樣?」

  林陸驍坐下,擺正帽子,說:「挺好的。」

  孟國弘點頭翻文件,「嗯,後續的交接工作你可以楊指導先準備起來。」

  林陸驍笑出聲,「您就那麼肯定我能考上?」

  孟國弘終於正眼看他,見他嬉皮笑臉,手去撈邊上的煙灰缸作勢要砸死他:「要考不上我弄死你!」

  林陸驍依舊笑,沒做聲。

  孟國弘揮揮手,「行了,滾回你中隊去。」

  林陸驍戴好帽子,敬了個禮,轉身走了。

  暮色降至,駛進中隊已是傍晚,過了訓練時間。車子剛停好,林陸驍甩著車鑰匙插兜出停車場,就見遠方跑來一人,模樣歪歪扭扭瞧上去像邵一九,再定睛一看,還真是邵一九,小夥一臉著急,相處這麼幾年,也沒見過他急成這樣,「隊長!」

  林陸驍停下來,手上還甩著車鑰匙,「著火了?」

  喲黑的臉上全是汗。

  邵一九喘著粗氣兒,眯著眼,說:「不是。」

  「那你這著急忙慌上哪兒去?」

  邵一九剛看見他車過來,連忙從宿舍跑下來,一下跑猛了,一下沒喘過來:「南初跟嚴黛打架,被張教官罰,倆人現在還在——操場……」

  話音未落,邵一九面前的人已經跑沒影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6:27

第二十六章

  已是傍晚,天空放出七彩,霞光丈地,雲朵像團團火焰在燒,火光燒著操場上兩道纖瘦的身影。

  林陸驍叼了根煙站在臺階上,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一前一後,兩人渾身都是泥水,臉上更甚,污泥沾滿全臉,黑黑乎乎,有些風乾結了塊開始往下掉。

  邵一九從身後跑過來,撐著膝蓋,在他耳邊喘著大氣。

  林陸驍把煙拿下來,目光仍舊盯著操場,不鹹不淡問:「跑多久了。」

  邵一九抹一把汗,眯眯眼,說:「張教官罰她們負重5000米。」

  「誰先動手的。」他默了會兒,問。

  400迷障礙的壕溝泥坑離他們很遠,男兵們都看不太真切,直到兩人打起來,那邊才有人大喊跑過來,再往坑底一瞧,兩人已經扭做一團,而當時離泥坑最近的是小九兒。

  邵一九有些不確定地說:「小九兒說,是兩人在過壕溝的時候,嚴黛支撐不住把南初也給拉下去了,南初摔地上後就沖嚴黛撲過去了……不過這都不重要,你也知道張教官這人,最討厭部隊裡打架,不罰到她們心服口服是不會罷休的,我怕時間長了,這倆姑娘吃不消,本來就是錄個節目,要是鬧出點啥也不好跟製片方交代啊。」

  林陸驍抽了口煙,「節目組人呢?」

  邵一九努努嘴,「不知道,一出了事兒就顧著拍拍拍,也不知道勸著點,剛跟導演說了,導演還說犯了錯就得罰,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

  「你看著點她倆。」說完,林陸驍收回視線,轉身上臺階,跑了兩步,邵一九沖著他背影喊,「你上哪兒去?」

  ……

  林陸驍來到指導員辦公室。

  張教官正跟楊指導在制定第二天的訓練計劃,轉頭瞧見門口站了一高大的人影,他眯眼一瞧,確定來人,露齒笑,沖門口的人招招手,讓他過去。

  張為楊將近四十,早年入伍下隊,在林清遠手下打過雜,後轉戰訓,為人嚴肅,豎著眉教訓人時,那眼底乍現的寒光能把人嚇死,林陸驍剛下隊時沒被他少折騰,偏偏就是這股子勁兒讓人又愛又恨。

  楊振剛掃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

  林陸驍走過去,臉上難得掛了笑,「張叔。」

  張為楊警覺不對,這麼些年,哪聽他這麼討好的叫過自己,也是個人精,有來有擋,淡淡道:「考完試回來了?」

  林陸驍站到兩人中間,低頭瞥了眼中間的課程表,淺笑:「剛考完。」

  「考的怎麼樣?」

  「就那樣。」

  張為楊知道這人的毛病,從小就這樣,吊兒郎當,不爭第一,混個前三保命,問他為啥不努努力考第一,他能跟你插科打諢地說,爭啥第一,咱得給人機會。話雖這麼說,反正沒見他哪回考試發揮失常過。

  「得了,我這話吶白問,你要考不上,我頭剁下來給你當椅子坐。」張為楊笑說。

  誰料,林陸驍一派正經道:「頭我就不要了,我這拜託您一事兒。」

  張為楊覺得新鮮,跟楊指導說道:「喲,這從小到大還第一次聽這小子開口求人?說來聽聽。」

  楊指導連連點頭,看著林陸驍的表情,直覺心裡不妙,生怕這小子又說出啥大逆不道的話來。

  林陸驍也不拐彎,直白地說:「今天這事兒,您就當沒看見過,可別往訓練報告裡頭寫,回頭也別跟領導彙報。」

  張為楊一愣,沒成想是這事兒,心裡莫名打起警鈴,「我這兩眼珠子都明晃晃地看得清清楚楚,我咋裝沒看見?敢情是這倆丫頭請你來當說客了?」

  說完,覺得不對,「不對啊,陸驍,在我眼裡,你可不是這樣的人,這隊裡要是誰敢打架你罰得可比我狠吶!」

  說完,又覺得不對,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你不會是瞧上哪個丫頭了?我告你,這可不行啊,這哪個都不是好的人選,你可別犯糊塗。」

  「您要這麼說,那可沒話聊了,我這不是剛從支隊回來,您這報告打上去,明天孟處肯定又找我,再說也不是大事,您就當幫我省了這頓訓行不?」

  張為楊始終覺得不對,擰著眉說:「你是怕挨訓的人?我怎麼這麼不信呢?」

  林陸驍靠在桌上,抱著臂,目光幽深:「您就說成不成?」

  「真不是看上哪個了?」張為楊試探地問。

  林陸驍一愣,眼神筆直,無比坦蕩,「真不是。」

  張為楊手搭上他的肩,「那行啊,你這從小到大第一回開口求人,我還能不幫?不過我可警告你,你可別讓我失望。」

  話音剛落,邵一九從門口跑進來,跑得急赤白臉的:「林隊,有人暈倒了。」

  林陸驍站起來,一提神,「誰。」

  「倆都昏了。」

  林陸驍神色一緊,張為楊剛要說找人送軍醫處看看,身邊的人已經提步走到門口了。

  張為楊瞧見這幕,指著他離去的背影,問楊指導:「這是正常反應?」

  楊指導想了想,說:「正常,當初孟處開會的時候說了,要保證所有人的安全,這有人暈倒了,著急是正常的,說著我這心裡也急了,我也去看看,您自己坐會兒,等會讓陸驍找人送您會支隊!」

  張為楊擺擺手,「我也去瞧瞧,瞧完順路就回去了。」

  ……

  軍醫處。

  林陸驍到的時候,軍醫處只有嚴黛,邵醫生正拿著聽筒檢查,見門口有人進來,著急忙慌的樣子,「邵姨,南初呢?」

  邵軍醫:「醒了,回宿舍了。」

  剛落話,後頭陸陸續續進來楊指導和張為楊,林陸驍把車鑰匙拋給邵一九,「一九,你送張教官回大隊,我出去一下。」說完,人就往外走,邊走邊解外套扣子,楊振剛追上去,「陸驍,你上哪兒去?」

  林陸驍瞥他一眼,腳步未停:「我去慰問傷員,怎麼了?」

  楊振剛追上去:「你這樣子像是要去找南初打架。」

  林陸驍拍拍他的肩,寬慰地說:「放心,我不打女人。」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林陸驍停下來,微抬首,撇了下頭,懶洋洋道:「怎麼了?」

  「我那天看到南初進了你辦公室。」

  林陸驍徹底鬆開上衣的扣子,露出裡頭迷彩的短袖,手掐在腰上,別開目光,不以為意地說:「我讓她去的。」

  「那是什麼地方,你讓人隨便進!你腦子呢?」楊振剛壓著嗓。

  移回目光,兩人重新對視,楊振剛矮了一截,俯視著,半晌,他再次別開視線,舔著嘴角笑了下,「真的沒幹啥,您放心,別想歪了。」

  「啥叫我想歪了,你能幹點不讓人想歪的事兒麼?!」楊振剛怒。

  「那我說啥你都不信,你想讓我怎麼辦?」

  楊振剛只是給他提個醒,見他這態度也沒得好聊了,「算了,就當我想多了。」

  「沒事兒?那我走了。」

  念著兩人多年的交情,楊振剛簡直想朝著後頭就給他來一腳,到底還是顧著上下級的關係,不敢造次,「走吧走吧。」

  ……

  南初上宿舍樓梯的時候,被人一把拉住,一回頭就看見他鐵青的臉,下意識掙了一下,可被他拽地緊緊的,無法動彈,林陸驍往後一扯,把人從樓梯上拉下來,「跟我過來。」

  南初去跨了兩步下臺階,想抽回手,白嫩的手腕上彷彿被人箍了一層鐵箍,絲毫抽不動:「你別拽我,要訓在這兒訓。」

  林陸驍斜看她,「還嫌不夠丟臉?」

  「我丟臉,所以你別碰我,你離我遠點兒,這樣你不用跟我一起丟臉。」

  林陸驍冷笑一聲,幾乎是爆喝:「你他媽已經給老子丟臉了!」

  這下乖了。

  政教樓就在隔壁,林陸驍拖她進去,上了四樓,林陸驍把她推進去,關上門,將她摁在門板上,環抱雙臂,居高臨下看著她。

  南初別著頭,不看他。

  他就去截她的視線,偏偏要她看他。

  南初就躲,一眼也不肯看他。

  你來我往,幾個回合。

  他哼笑一聲,「怕了?跟人打架不是還挺厲害的?我昨晚說過什麼,忘了?我走一會兒就給我惹事,給我添堵是吧?嗯?」

  林陸驍心裡也窩著一股火兒,不是說喜歡他嗎?那還為了別的男人打架算怎麼回事?

  耍他?

  還是玩他?

  在醫務室的時候,憋了一肚子髒話想要往外蹦,真當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可面前看她這副淡淡的死樣子心裡就湧起一股無名火,說出口的話,也就極具諷刺。

  「對不起。」

  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忽然響起她清淡的嗓子。

  小姑娘低著頭,耳邊是碎髮,輕輕飄,如是說。

  林陸驍臉上的笑就掛不住了,彷彿一記悶拳砸上棉花,有勁兒無處使。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犯了錯,可憐兮兮地說句對不起,他竟然罵不下去了,這要擱以前,分分鐘罵得你哭都找不到墳頭哭。

  他心裡又氣又好笑,手罩上南初的頭頂,想要撥正她的腦袋,跟自己對視,結果小姑娘倔強,撇著頭,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沒了耐心,索性捏住她的下巴,狠狠掰過,「怎麼回事?道歉不看著人有點誠意?」

  結果,南初臉一轉過來,去掉污泥的左半邊臉頰,印著四個紅紅的指印,嘴角有裂痕,滲著血跡。

  終於明白過來,不敢看他的原因。

  心彷彿被人狠狠拽了一記。

  眼一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聲音竟然柔了下來,「嚴黛打的?」

  南初一掌打開他,「我也打她了,我可以自己申請離隊,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林陸驍氣笑了,鬆了手,手插回兜裡,「我說了讓你走了嗎?」

  南初心道:那你凶個屁。

  南初吸著一口氣,提了提嗓子:「林隊。」

  這麼一本正經地叫他,倒是少,林陸驍收了收笑,「嗯。」

  南初說:「你昨晚跟我說的,我都有記得。」

  林陸驍臉色漸變。

  「我忍過她,讓過她,但是最後那下我還是沒忍住,我以前的性格不是這樣,我不是容忍的人,被人罵,被人欺負,我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可我不是無條件容忍,誰要真騎到我頭上來了,我肯定會報復。並且要讓對方這輩子不敢再欺負我,當年,冉冬陽欺負我,我忍了三年,前個月,在片場,我把他頭打破了。還有我很小的時候,七歲,被幾個男生綁架……」

  說這兒,林陸驍的笑意就僵在嘴角了。

  這事兒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果然,南初說:「四個男生,把當時還只七歲的我拖到小巷子裡,蒙上眼睛,捆上手。」

  林陸驍看著她,抽抽嘴角,「沒……做什麼……吧,你才七歲啊。」

  「沒做什麼,可被嚇著了。我當時就想著,以後要找到這幾個男的,我要把他們剁成碎塊。」說這話時,她聲音冷淡,「說實話,我這人很陰暗,在你面前要裝出一副陽光可愛的模樣還真的挺累人的,好像這段時間也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剛剛張教官罰我們跑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喜歡你的時候,是十六那年,你把我救出火場,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以及收留我,還教我疊豆腐塊,我有時候故意亂疊,你就瞪我,我疊好了,你就付之一笑,活了二十幾年,那晚真是我最輕鬆的一晚,後來看到你女朋友,怕耽誤你,於是就匆匆忙忙搬走了。」

  林陸驍下意識脫口,「那不是女朋友!」

  「怎麼不是,都來你家找你了。」

  林陸驍轉過頭,「反正不是。」

  南初擺擺手,「不重要,昨天小九兒說我看不起你們,我真沒有,由此,我忽然就想到當時離開給了你一萬塊,你是不是覺得挺生氣的?小九兒那話確實給了我點警醒,你們男生都挺在乎那點自尊,我還生生把他戳破了,可你知道,我別的什麼都沒有,我只有錢,我自以為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就是給錢。」

  林陸驍忽然想起幾個月之前,院長告訴他的那個被南初一直資助上學和治病叫寶樹的男孩。

  她這人確實,不會表達。

  想到這兒,勾了勾嘴角。

  「剛張教官讓我倆上去的時候,我心裡有點害怕,我害怕給你惹麻煩,怕你升不了銜。隊長,我以後儘量不給你惹麻煩,也儘量不打擾你了。哦不,不是儘量,是一定。」

  「……」

  林陸驍聽完,胸又悶又堵!

  這都什麼玩意兒。

  直到南初推開門走出去,他才驚覺這姑娘似乎真傷心了?

  以後再也不打擾他了?

  拉開門剛要追出去,楊振剛就大喇喇地站在門口,如鬼魅盯著他:「我剛看南初出去了。」

  林陸驍翻白眼,轉身往裡走,掐著腰站在辦公桌前,點頭道:「對,她剛在我這。」

  楊振剛走進來,關上門,咬牙:「你丫腦子又犯渾!」

  林陸驍背對著他,抬手示意他別說了,頭疼欲裂:「這事兒我跟你說不清楚,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怎麼想的!」

  楊振剛朝著他後腦勺拍了一記,「你對她什麼想法都不能有!」

  林陸驍無語,「我未婚,她未嫁,就算有什麼想法,不正常?」

  楊振剛急了,「你丫還真存了什麼想法?!」

  林陸驍扶額,「我只是打了個比方。」

  「孟處給你介紹的那幾個,哪個不好,你要看上這小姑娘。」

  「得了吧,我啥時候說我看上她了。」

  「當一個男人開始心疼一個女人,不是喜歡是什麼?」楊振剛冷哼一聲:「臭小子,還狡辯,人受傷,你著急成這樣,還不是看上,行,你要看不上,你證明給我看,你看不上她,以後她都比嚴黛她們多跑幾圈,早飯少吃點,訓練多加點。」

  「憑什麼!」

  「瞧瞧,你還護著她呢!」

  「我不跟你扯了,你讓讓我得出去一趟。」

  楊振剛恨鐵不成鋼,「你要整⼳蛾子,也等這陣過去再說!」

  話音剛落,人已經到門口,林陸驍揮揮手,頭也不回。

  ……

  林陸驍找到南初的攝像,跟人聊了兩句,遞了人一支煙,對方倒也客氣,跟他並肩站在樹根上抽了起來。

  「你把今天的錄像給我看看,下午的。」

  攝像哦了聲,給他調出來,「怎麼要看這個?」

  林陸驍夾著煙,漫不經心地說:「這不是要寫報告嗎,我得瞭解瞭解經過。」

  攝像笑著說:「你們也挺辛苦的。喏,給。」

  林陸驍單手接過,把煙叼進嘴裡,對著畫面觀摩起來。

  界面很小,但是好歹能看清楚事情經過。

  他一邊快進一邊尋找兩人畫面接觸的點。

  第一個點,是獨木橋。

  林陸驍按下暫停,放大,撣了撣煙灰,眯眼,目光定在南初背後的手上。

  第二個點,是障礙板。

  南初胸口被人踹了一記,整個人往下沉,直接摔在泥坑地裡。

  第三個點,是壕溝泥坑。

  南初被人用腳勾下去。

  林陸驍把煙掐了,合上攝像機,還給攝像小哥,拍拍蹲在地上小哥的肩:「謝了。」

  小哥抬頭笑笑,「不用,林隊長要不要再抽一會兒?」

  「不了。」

  他的聲音已經沒了剛才的調侃,都是冷意,聽得小哥渾身一個哆嗦。

  ……

  往回走的時候,他一直在想楊振剛那句話,如果心疼是喜歡她的話。

  那就喜歡吧。

  走到一半時,剛好看見南初穿著綠色的軍襯往外走,林陸驍跑上去,拉住她,手剛觸上去,立覺不對,頭髮濕漉漉,剛換上的軍襯胸口也濕了一大片。

  「怎麼這麼濕?」

  南初:「你別管我。」

  林陸驍:「你過來。」

  「我不去你辦公室。」

  林陸驍壞笑,「誰說要帶你去我辦公室了。」

  南初一愣,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拉著上樓了。

  林陸驍一手開門,拉開,一手把她推進去。

  南初這才反應過來。

  這他媽是他的宿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6:42

第二十七章

  林陸驍的宿舍跟他們的一般大,只是東西少,一個人住,看上去寬敞些,一張單人床,一張紅木桌,門後是衣櫃和臉盆。

  整體很乾淨,東西擺放規整,軍綠的被子被疊的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南初這是第一次看見他在部隊的被子,每一個角彷彿都跟用刀削出來一樣,林陸驍把她拉過去,從床後抽出一張疊凳,展開放平,拍了拍:「坐。」

  南初站著沒動。

  林陸驍站直,對上她的視線,略一偏下巴,示意她坐,雖然沒說話,但那黑眼珠分外明顯寫著——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南初坐下。

  林陸驍則轉身用腳勾了張紅木椅放到她對面,大喇喇坐下,敞著腿,抱著胸,目光深邃。

  良久,他抿了唇,「我跟你道歉。」

  南初忽而抬頭看他,林陸驍雙手撐著膝蓋,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深沉。

  「……為什麼?」南初問。

  林陸驍這人吧,從小就這樣,平時跟你吊兒郎當,真做起事情來,果敢又陰狠,向來對事兒不對人,當下跟你急赤白臉的,但真當意識到自己錯了,認錯快,錯了就錯了,該擔的責任他一點兒不會躲,這是在工作上,在部隊裡。

  在感情上他是茫然的,二十四那年,遇上這姑娘,他確實被撩了一下,但想想當時那姑娘才十六,自己要能動什麼歪心思可真是禽獸不如。

  但不得不承認,那晚,他確實硬了。

  小姑娘軟軟綿綿地樣子躺在他的被窩裡,他剛一屁股坐下去,就意識到不對勁兒,可再抬頭就對上一雙清澈柔軟的眼神,迷蒙中帶著水光,加上那時正是他血氣方剛的年紀。

  小姑娘糯糯地說:「你坐著我腳了。」

  聲音婉轉動聽,又帶著點脆生生的畏怯,一下就不知道擊中他哪根神經了。

  他把這一切的源頭都歸結於自己單身太久。

  當年是秉著對南初一丁點兒的愧疚收留了她,把她帶回家,房子讓給她住。

  住了兩天,就被這丫頭片子給撩了,心裡不太爽,加上丫頭片子才十六歲,自己動了那種念頭,簡直禽獸不如,轉念想想是不是真跟大劉說的那樣,只是需要一個女朋友?

  於是那晚之後,跟大劉他們出去玩,偶爾也會把目光放在那些婀娜妖嬈身材的女人身上,連沈牧都說他轉性了。

  男人的性啟蒙無非都是來自幾部島國動作片,林陸驍看得不多,只很偶爾需要生理紓解時才會翻出來看,無非都是大胸、童顏、長腿……等等,看多了也就那樣。

  那姑娘是大劉攢的一局上認識的。

  大胸、細腰,身材確實好,臉一般般,他至今都記不太清楚眉眼輪廓,要走路上,人不喊他他還真認不出來,他有點輕微的臉盲。

  那姑娘也是個性急的主,這才見一面兒呢,第二面兒就找大劉要了地址,上他家找他去了,被小姑娘撞了個滿懷,結果丫頭還挺懂事地幫他掰扯出遠方表妹這個說辭,他當時真是又氣又好笑。

  第三面兒,他剛出完任務,兩人吃完飯送姑娘回家,在車上,姑娘沖他擠眉弄眼暗示可以上去坐坐。當時林陸驍就開著車窗慢條斯理地抽煙,越上趕著他越不急,坐在座椅上慢悠悠地撣著煙灰玩兒。

  姑娘倒是個老手,俯過身去,在他耳邊吹著氣兒,一邊吹氣兒一邊拿手伸進他T恤下擺裡,似是而非邀請他:「上去做做?」

  他臉上掛著吊兒郎當地笑,一隻手掛在車窗外撣煙灰,另一隻手把她的手拉開:「做什麼?」

  他聲音本就好聽,帶點禁欲的性冷感。

  姑娘被他一句話說酥了身子,嬌俏地去拍他堅硬的胸膛,「你這人其實挺壞。」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聽聞這話,瞥她一眼,轉回頭,哼笑一聲,把煙掐了,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去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女人從車裡拎出來,「回家吧。」

  女人一愣,「你不上去?」

  「暫時沒興趣。」

  他靠著車門,插著兜,眉眼上挑,就這股痞痞的勁兒、想得而得不到讓人欲罷不能。

  林陸驍轟著油門走了,留下一股焦躁的車尾氣,姑娘拎著包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媽的!臭消防員!

  那時他才剛下隊不久,性格乖戾張揚,經時間一打磨,性格倒是收了些,可眉眼間的邪氣還在,特別跟你說些有的沒的混帳話時,年輕時那股子乖張的模樣頓顯。

  ……

  現在這麼一本正經拉著人,坐自己對面,跟人道歉,倒還是頭一次。

  他笑了笑,換了個姿勢,雙手環胸,人往後一靠,放緩語速,「我十八就進了軍校,身邊的人都是暴脾氣,教官,指導員,包括我父親,甚至包括林啟,他比我稍微好點,因為沒接觸這個環境,我們都是風裡來雨裡去,處理事情晚一秒就可能會讓一個家庭破滅,年輕的時候講道理也不靠嘴,在火場上也是,人他媽都火燒眉毛了,我還擱這兒跟你講道理,這肯定不行。一碼歸一碼,以上是我性格檢討,檢討歸檢討,但我不改。」

  「……」

  南初面上不動聲色:那您擱這兒跟誰檢討呢。

  他撓撓頭髮,「但我得為剛才的事兒,跟你道歉,我不該吼你,不該說你丟臉。」

  南初點頭:「嗯,我原諒你。」

  「……」

  這就原諒了?他有點措手不及。

  他往前探了探,「真原諒?」

  南初一臉平靜:「真。」

  說得坦然,臉上表情也沒什麼異樣,應該就是原諒了?可總覺得差點兒什麼,就那股忽近忽遠的疏離勁兒,讓林陸驍有點煩躁。

  他彎腰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想要瞧出一絲異樣來,姑娘也只是平靜無波地站起來,對他說:「隊長,你要是就說這事兒,我已經原諒您了,而且我也沒放在心上,楊指導跟我說過您的事兒,您現在確實是關鍵時期,不該給您添那麼多麻煩,這邊先給您掬個躬。」

  說完,畢恭畢敬掬了個躬。

  林陸驍掏掏耳朵,「等會兒你!」

  南初沒停,去拉門,身後多出一隻手,門板被人牢牢按住。

  林陸驍把她堵在門後。

  門都快成背景板了,兩人的多次談話都在門板後面進行的。

  「楊指導跟你說什麼了?」

  他撐著門板,低頭看她。

  就在剛才下樓的時候,楊振剛把南初攔住,說了一些話,當然不是太好聽的,南初當時也只是笑笑,這隊裡每個人都把林陸驍當親兒子似的對待,也明白楊振剛是為了林陸驍好。

  南初指尖抵上他的胸膛,往後頂了頂,「來,你往後退退,靠這麼近,我喘不上氣。」

  「……我得出去了,不然被人看到不太好。」

  變了變了,這女人變了。

  以前都是想方設法要占他便宜吃他豆腐,這一下要跟他撇清關係,林陸驍他媽的還真有點不習慣了!

  「你這急著跟誰撇清關係呢?!嗯?」他不悅地擰眉,把人給一把拎起來,按到紅木椅上,「給我坐著。看到就看到,這我地盤,沒人敢說一個字。」

  得得得,都是您地盤,您是山大王。

  林陸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小姑娘頭髮濕漉漉的,軍襯的胸口濡濕一片,軍襯薄,微濕的料子勾著內衣的邊,若隱若現,他匆匆一瞥,別開眼,咳了聲,說:「剛剛又跟嚴黛打架了?」

  「沒打架。」南初腰背挺得筆直,胸異常堅挺。

  林陸驍目光略過,伸手糊了一把她的頭髮,轉身去翻櫃子,說:「那怎麼這麼濕?」

  「剛剛在洗衣服,結果水管爆了,我正要去找指導員呢,你就把我拉過來了。」

  再轉身時,手心賺著一瓶棕色的小藥瓶,從櫃子裡抽了兩根棉簽,沾濕,彎腰到她面前:「別亂動,幫你上點藥。」

  藥味刺激大,南初捂著鼻子往後躲了躲,「這什麼?」

  林陸驍直接勾著她的脖子,給她扯過來,「躲什麼躲,這是我以前在外縣支援時一朋友送的當地藥膏,治創口特別快,你這臉不擦,以後萬一破相了,你娛樂圈還混不混?」

  剛塗上去有點冰冰涼,南初呲了聲,林陸驍難得柔了聲音,「忍著點,這擦了好得快。」

  兩人此刻貼的極近,氣息交纏,他的臉近在咫尺,臉上的每個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南初發現他皮膚其實很好,不算白,小麥色,五官很正,眉峰上挑時掩不住的囂張戾氣。

  確實很勾人。

  視線落在他唇上,他唇片薄,形好。

  這種近距離接觸是種誘惑。

  南初斷定他是故意的。

  情商低,都是裝的吧,一舉一動,舉手投足,明明都很拿人。

  親一下總不犯法吧?

  南初這麼想著,事實上她已經勾住林陸驍的脖子,對著林陸驍的嘴唇咬下去了。

  ……

  林陸驍捏著小藥瓶,張著手,瞬間瞪大了眼,條件反射去推她,結果被南初牢牢勾住脖子,軟軟的唇貼著他的,還伸出舌尖舔著他的唇形,舔舐碾磨各個技巧都很到位。

  南初吮著他的唇,卻發現他慢慢勾起嘴角,下一秒,人已經被提起來,給抵上牆。

  南初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被他抵到牆上,林陸驍一手按在她後腦勺上,用手背幫她撐著牆面,另一隻手摟過她的腰後,壞笑著說:「我脖子酸。」

  南初猛然驚醒,手抵上他的胸膛想去推他。

  被人反剪扣到腰後,胸更挺,兩人嚴絲合縫地貼到一起,薄薄的料子傳遞的全是他身上灼熱的氣息和堅硬的肌肉,話語就在她耳邊:「躲什麼?剛對我做什麼,忘了?我上次說過什麼,你再撩我試試?」

  「……」

  林陸驍說完,低頭看她,姑娘在他懷裡,抬眼看他,長而捲的睫毛都發顫,倆黑眼珠水汪汪,滿是水光,他眼神漸深,慢慢低下頭去,氣息漸進,熱乎乎的。

  南初一仰臉,慢慢閉上眼。

  輿論、世俗都被他們隔絕到這扇門外。

  隔壁就是邵一九他們宿舍,來來回回總還能聽見有人在走動,放臉盆和窸窸窣窣聽不太真切的說話聲。

  偏就這種刺激感,滋生出了兩人心底的小火苗,噗呲噗呲的小火苗越燃越烈。

  林陸驍低笑,略一偏頭,咬住她的唇,輕碾舔舐,漸漸用力,吮著她的唇角,舌頭狠狠撬開,長驅直入,幾秒功夫,南初就喘不上氣兒,暈暈乎乎差點站不住,林陸驍攔腰抱住,放開她稍許,壞笑地說:「你這體力,看來我還有得磨。」

  南初狠拍他:「滾。」

  林陸驍低頭又是一個深吻,輾轉低吟,南初喘不上氣兒,他轉移陣地,輕啄她的耳根跟唇角,在她耳邊啞著嗓說:「輕點叫,隔音效果不太好,我可不能保證這時候有沒有人在聽牆角。」

  南初抬腳,想往他襠下一腳,被他輕巧躲過,豎著眉毛訓:「你怎麼哪兒都敢踢?」

  南初輕哼別過頭。

  林陸驍端詳她一陣,發現挺有意思,小姑娘臉紅紅的,「我發現你這人,平時在我這兒耍流氓,真刀實槍就怕了?」說完,俯下身,湊在她耳邊有點壞笑地低聲道:「老司機車輪打滑了?」

  這他媽才是老司機啊。

  公平點說,林陸驍跟南初都不算老司機,這兩人在情事上都沒有經驗。

  林陸驍屬於慢熱,一旦跟你熟了,什麼話都能往外蹦,要是不熟,往那兒一坐,高冷的不行。

  南初呢,往那兒一站,整個人都透著冷漠,你永遠都猜不到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女人。

  這兩人算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

  真遇上事兒,誰也不認輸。

  南初推開他,「我走了。」

  林陸驍拉住她,給她摁回牆上,目光沉沉盯著她,「你什麼意思?玩我?」

  「沒玩你,這是在部隊,你給我嚴肅點,咱倆的事情,等節目錄完再說。」

  楊振剛有句話說的是對的,這時候確實不該給他惹麻煩。

  林陸驍:「楊指導跟你說什麼了?」

  南初一笑,眼角生媚,著實妖精,拍拍他的臉,道:「你別糾結這個,節目還幾天就錄完了,你再忍忍,這幾天別找我,節目錄完,我會找你的。」

  說完就推開他走出去了。

  林陸驍立在原地。

  靠,他怎麼有種被人嫖了的感覺。

  ……

  下午的訓練,兩人再見,已經坦然,南初若無其事,林陸驍目光只淡淡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很快略過。

  下午要過小樹林,低網匍匐,包括水坑都比昨天的障礙難度要加大,還有高空過網,以及專業技能爬樓等訓練。

  林陸驍拿著計時板站在低網匍匐的面前,閑閑地靠著一棵樹。

  南初扛著水槍過來,樹旁的男人嘴角噙笑看著她,他把耳麥關了,低聲說:「允許你偷會兒懶。」

  南初翻他一眼,眼神狠瞪他,意思——你給我正經點兒。

  林陸驍低笑著重新打開耳麥,就聽他對身後過來的嚴黛說:「快點兒,不及格罰跑十圈!」

  嚴黛一身汗,整個人虛脫了,實在扛不動了,哭喪:「這不行,林隊長,我要歇會兒。」

  林陸驍揚手往前一指:「你看哪個停下來了?扛不動就去跑十圈,跑完回來接著抗,自己選。」

  嚴黛一跺腳:「我是女孩子!!」

  林陸驍瞥她一眼,面無表情低下頭,在計時板上勾畫,冷淡一聲:「嗯,是人妖都不行。」

  嚴黛:「……」

  嚴黛發現這當兵的男的心都狠,一咬牙,只能彎腰去抗水槍。

  訓練結束,徐亞問她,「你還喜歡林隊長不?」

  嚴黛嘶了聲:「我覺得他最近在故意針對我,你不覺得嗎?」

  徐亞恍然大悟:「好像是誒。」

  嚴黛琢磨了會,「你說一個男的在什麼情況下會針對一個女的引起她的注意?」

  徐亞驚訝:「難道隊長喜歡你?所以故意針對你來引起你的注意?這樣?」

  嚴黛冷哼一聲,「男人不都喜歡這套把戲,欲擒故縱。」

  「隊長又不是小學生。」

  南初在心裡補充:還真是,簡直幼稚。

  ……

  第二天,是專業的防火訓練。

  訓練到一半的時候,楊振剛來找林陸驍,兩人靠在樹下聊天,林陸驍看著空中吊著繩索的人影,「怎麼了?」

  楊振剛說:「剛導演找我商量,後面還有四五天的訓練,希望你能加強點。」

  林陸驍仰著頭看高空,「知道了,不是之前說過了。」

  楊振剛又說:「他們的意思是,這麼幾天訓練拍下來沒什麼懸念,除了上次南初跟嚴黛打架,平時都沒什麼衝突,導演希望你們能加強懸念感!」

  林陸驍轉頭瞥他一眼,漫不經心:「神經病,又不是拍懸疑片,我怎麼增加懸念感?」

  「他們的意思就是給他們增加點難度,讓他們自己單獨進一下火場,製造一些危險的鏡頭,能讓觀眾看了提心吊膽的。」

  林陸驍覺得好笑:「單獨?南初她們三個女生水槍都扛不動,讓她們進去送死啊?」

  楊振剛:「做做效果的東西,節目組也就是為了一個效果,而且她們三在這兒的日子算幸福了,我聽說第三站是個叢林探險節目,那才恐怖呢,咱們到時候做好防護措施,趕緊把這節目拍拍完,後續我們的工作才能步上正規啊,今年還一堆事兒。」

  林陸驍一愣,「什麼叢林探險?」

  「不知道,我也是聽工作人員說的,會把這幾個演員放到原始叢林裡,誰生存下來誰就是第一季的冠軍。」

  「有危險?」

  「我咋知道,錄個節目,總死不了人吧,頂多吃點苦頭,不然這節目為啥請這些十八線的藝人,要是舒服的節目早就讓一線明星上了。我跟你說正事呢,導演組讓你考慮的事兒,你好好安排一下,錄完咱就省事兒了,聽見沒?」

  林陸驍靠在樹上,擰著眉,沒回話。

  ……

  當天晚上,林陸驍接到支隊的電話,連夜去了一趟支隊。

  人剛進去,一份訓練報告被甩到臉上,孟國弘聲如洪鐘,「你真是越來越沒樣子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7:04

第二十八章

  支隊來的電話是楊振剛接的,不同往日的語氣,總在他聽來就有些不詳的預感,估摸著總是這小子又惹了什麼事兒,站立難安。

  於是他忍不住找人打聽了下,才知道是前兩天藝人在隊裡打架的事兒被領導知道了,那人還說了:「孟處也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這些,反正回頭一翻林隊的戰訓報告,裡頭啥都沒寫,淨寫了些廢話,可不急了嗎?這會子,估計在隔壁跟人掄煙灰缸呢!」

  楊振剛急了,「哎,您倒是幫著勸著點兒!」

  那人咯咯笑著,說:「關著門呢,我哪敢進去,而且您又不是不瞭解這倆的脾氣,一個比一個軸,您還是在那邊給林隊祈祈福。」

  「祈福有用我早他媽出家了。」楊振剛急吼吼、臉紅脖子粗的喊。

  「你跟我吼啥呀,這事兒又不是我給捅給孟處。」

  楊振剛意識過來,連忙道歉,「這不是急了嗎?不過,這事兒孟處怎麼會知道?」

  電話那頭笑了下,聲音拉長,有些意味深長:「楊指導,就這麼跟您說吧,您呢,豎著耳朵聽聽,孟處有個兒子。」

  「知道,孟晨,那小子打遊戲的。」

  那邊一點頭:「對了,人是打遊戲的,前陣又跟孟處掐上了,說是要結婚,找了外頭一小姑娘,孟處不同意,就擱家裡鬧,前陣鬧翻兒天了,跟孟處斷了父子關係,您也知道,林隊長是孟處看著長大的,那邊親兒子沒了,他現在就恨不得拿林隊當他親兒子疼,孟處做事的手段您也見識過,這關鍵時期,都在考核呢,但凡你們那邊有點兒風吹草動什麼的,孟處那倆耳朵都聽著呢。」

  得,就是找人盯梢了唄。

  楊振剛扶額,一陣頭疼,就知道這小子不會給自己省心。

  「這事兒,林隊長有的罰,還連累了隔壁無辜的張教官,我就問您一句,林隊長到底是想護那倆丫頭裡哪個啊?」

  楊振剛一個激靈,「陸驍那小子哪懂這個,絕對不是護哪個,您放心。」

  「不是最好,不然被孟處知道,這事兒沒完。」

  掛了電話,一陣沉默。

  ……

  林陸驍一進去才知道,紅桃木的桌案前還站了一人,屋內燃著熏香,張教官回頭沖他擠眉弄眼,孟國弘眼風掃過去,前者不敢再做聲,悻悻轉頭。

  林陸驍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戰訓報告,付之一笑,慢悠悠走過去,把東西放桌案上,扯扯嘴角:「怎麼了?」

  那懶洋洋的表情,在孟國弘看來就有些窩火,一擰眉,儼乎其然道:「你甭跟我在這兒裝洋蒜!」

  其實一進門,張教官加上戰訓報告,林陸驍心裡就明白了個大概。

  他收了笑,整整表情,不說話了,安心挨訓。從小到大,孟國弘就比他親爸還愛訓他,對他期望也大,跟林清遠有時不爽還能頂兩句嘴,到了孟國弘的跟前,他基本就只有挨訓的份了。

  孟國弘氣得眉毛都歪了。

  「你怎麼回事?這種事情居然不上報,你幫誰瞞呢?我開始跟你說過什麼?違反軍紀要是不服管教就驅逐離隊!你腦子裝的都是漿糊嗎?都這時候了你給我犯什麼渾?」

  林陸驍站得筆挺,一副認真挨訓的模樣,表情寡淡。

  孟國弘就討厭他這副什麼都不掛心上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猛地一拍桌子,平日裡的凶相頓顯:「老子也是你那個年紀過來,你肚子裡那點花花腸子我比你清楚,真他媽要動了心思就給老子把這身軍裝脫了!別他媽在攝像機底下給人抓把柄!」

  聞言,林陸驍臉色頓時沉下來。

  「政教樓是那丫頭該進的地方嗎?你跟她在辦公室門口拉拉扯扯當別人瞎啊?」孟國弘靠在椅子上駕著胳膊冷哼一聲,別開頭,說:「你丫再犯渾,我立馬讓那丫頭收拾東西滾出去!」

  林陸驍忽然笑了:「合著往我那兒還安了不少眼線?」

  孟國弘拎起煙灰缸就想砸過去,被張教官拉住,順了順氣,往桌上一丟,氣哄哄地說:「我在那待的時間比你長!裡頭哪個不是跟我過命的交情?」

  林陸驍自嘲地笑笑,點著頭,「明白了。」舔了下嘴角,吸了口氣說:「這事兒是我沒處理好,還連累了張教官,我接受處分。」

  張教官終於忍不住,看了眼林陸驍,歎口氣道:「其實這事兒我也有責任,不應該只怪陸驍一個人,我跟他一起處分。」

  「別,這事兒跟張教官沒關係,是我讓他不要往報告裡寫的。」

  孟國弘冷哼一聲,林陸驍是他看著長大,那性子早被他摸得透透的,這小子別的沒有,就是做錯了從來不推責任,有擔當,比他那混帳兒子好太多了,他那混帳兒子最怕的就是擔責任,做錯事兒腳底抹油兒跑得比誰都快。

  哪兒能真處分,這要處分,孟國弘也不會大張旗鼓大半夜把人從隊裡叫過來。

  ……

  林陸驍回隊裡的時候,已是夜晚,繁星如梭,楊振剛瞧見院門口的車燈,立馬從政教樓衝下來,一同回來的還有張教官,楊振剛步履匆匆來到兩人面前,「怎麼樣?沒罰你吧?」

  林陸驍走在前頭,把車鑰匙踹回兜裡,回頭沖倆人說一句:「我上去換身衣服,你們去操場等我。」

  張為楊沖他一揮手,「去吧。」

  楊振剛摸不著頭腦,望著林陸驍筆挺的背影,急吼吼地問:「大晚上換什麼衣服?」

  張為楊看他一眼,「走吧,去操場吧。」

  楊振剛跟上去,兩人並排,張為楊默了一會兒,冷不丁問了句:「陸驍真喜歡那丫頭?」

  「哪能啊!肯定不能!」

  張為楊呵呵笑,「跟我這兒還抖什麼機靈呢?」

  這事兒楊振剛也真不清楚,但瞧著兩人的關係有點曖昧倒是真的,他哪敢往外說,心裡也就自個兒琢磨,起初問那小子自己還否認,還真不好說,但想想倒也能理解,都快三十了,也沒正經談過女朋友,看見個漂亮姑娘,動了些心思倒也正常。

  「這事兒孟處知道了?」

  張為楊點了根煙,「知道了,發了好大一通火,你平時也盯著點兒,這小子容易犯渾。」

  楊振剛心裡一個咯噔,大事不妙啦!

  「那孟處怎麼說?」

  張為楊抽了口煙,「還能怎麼說,一頓訓唄,訓完就讓他回來跑圈呢。」

  楊振剛不信:「這麼好商量?」

  「十公里負重,加五百個俯臥撐,你覺得這好商量?你是好商量了,要不你在這兒看著?就算陸驍體能再強,你瞅瞅現在都幾點了,做完這些怎麼也得半夜了,我一個老頭讓我受這罪,我招誰惹誰了!」

  ……

  林陸驍上樓的時候南初剛好從衛生間洗完臉出來。

  女生宿舍在二樓,他的宿舍在三樓,過樓梯拐彎的時候,姑娘剛好端著臉盆,穿過走廊,烏黑長髮紮成一個髻鬆鬆搭在耳後,耳邊是兩撮碎髮,不施粉黛,臉洗得乾乾淨淨,還沾著幾顆水珠,眉清目秀。

  林陸驍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腳步未做停留,直接轉身上樓。

  表情冷淡的跟中午把她狠狠抵在牆上親吻的男人,判若兩人。

  若不是觸覺敏感,南初幾乎懷疑是不是中午的自己做了一場春夢。

  「林陸驍。」

  南初喊住他。

  前方的人腳步未停,反而加快腳步跨上臺階,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這是親完就跑的節奏?

  那她虧大了,好歹中午該把他先上了。

  ……

  操場。

  林陸驍穿著件軍綠背心和軍褲,肌理線條明顯,他原地活動著關節,彎腰拉筋,操場上沒有燈光,僅憑微弱的淡白月光,襯著他流暢的身材。

  張為楊開始掐錶:「先俯臥撐吧。」

  林陸驍點頭,彎下腰,雙手撐住地,倆臂肌肉凸起,腳尖撐地,身體打平。俯地,撐起,動作十分標準,做起來流暢又輕鬆。

  張為楊咳了聲,提醒他:「做個大概齊,我還趕回家哄兒子呢。」

  林陸驍撐著地,低笑:「您不怕明天有人跟孟處告狀?」

  張為楊默了一會兒,「你還是老實做吧。」

  ……

  五分鐘後,張為楊問:「後悔嗎?」

  「不。」

  地上的男人漸漸蓄滿了汗,順著頰邊滾落,平時的極限是四百個,再往上就吃力,孟國弘很瞭解他的體力,罰什麼都是往他的極限上加個百分之十,這種最痛苦,明明堅持不下去了,可撐一撐又過去了。

  「真動心了?」

  良久,男人低嗯一聲,汗珠一顆顆順著下巴落地。

  張為楊歎息一聲,「那人姑娘喜歡你嗎?」

  他沒答,咬牙,繼續撐起。

  張為楊又歎,語重心長道:「陸驍,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也衝動過,但那僅僅是衝動而已,往往到最後,你會發現,真正在一起的,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合適。」

  林陸驍做完最後一個,撐著身子站起來,看向張為楊,月光暗且弱,隱隱綽綽瞧個輪廓,看不太真切,他微微眯了眯眼,臉上都是汗,手上都是泥,拍拍手,開玩笑似的說:「別扯了,您說您跟嫂子沒愛?嫂子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我看您都恨不得掄椅子衝上去。」

  張為楊淡笑說:「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我跟她一開始結婚確實沒感情,但處了這麼些年,沒感情也能處出感情來,懂嗎?所以沒什麼過不去的,沒了這個,下個,遇上的,到最後,都會變成愛,這就是現實。」

  張為楊眼眸越來越深長,又說:「這樣的現實,還不占少數,你信嗎?」

  當然,這就是「現實」,也不占少數。

  一齣又一齣悲壯的現實不斷揭示著這社會殘酷的面貌。

  滾他媽的「現實」。

  「現實」真他媽可憐,你們只是不肯承認你們變心了而已,就要「現實」背這鍋?

  ……

  之後的幾天訓練,南初跟林陸驍碰面也不說話,頻繁相遇,頻繁被躲開,幾次,南初視線追到他臉上,都被他不動聲色掃過。

  吃飯時,兩人伸手同時去撈湯勺,兩手一碰,視線一對,各自別開,林陸驍索性快速扒完最後兩口飯,離開餐桌去門口的小亭子裡抽煙了,楊振剛隨後跟出來,在他耳邊說:「那邊快出結果了,你忍著點,別給自己找事兒聽見沒?」

  林陸驍抽著煙,不耐煩地皺皺眉,「老楊。」

  楊振剛一愣。

  林陸驍嘴裡叼著煙,轉頭看他,口氣嘲諷:「你丫被孟處反水了吧?」

  楊振剛氣急,伸手推他腦袋,「放屁,我是那種人嗎?!老楊從不背叛戰友!」

  林陸驍自嘲地笑笑,目光一轉,就看見南初從食堂門口出來正四處張望,收了笑,站起來,拍拍楊振剛的肩膀,「我走了,你攔著點。」

  說完掐了煙,插著褲兜走了。

  楊振剛一轉頭,看見南初直接往反方向走了,根本沒瞧這邊看一眼。

  楊振剛淡笑著搖搖頭。

  自作多情什麼呢?

  人丫頭根本沒想著要找你,你小子以後真有的苦頭吃了。

  ……

  當天晚上,楊振剛給林陸驍帶來一消息。

  彼時,林陸驍正仰靠在椅子上,琢磨著怎麼躲過那些「眼睛」去找南初。

  楊振剛把門拍響,他連眼皮都懶得抬,「進來。」

  楊振剛說:「陸驍。」

  「說。」林陸驍聲音慵懶。

  「處裡派了一人過來。」

  「派來幹嘛?」

  楊振剛緩了緩,才說:「給他們上防火監督宣傳課,正好借這個節目給播出去,做個年底防火宣傳片。」

  話音剛落,走廊傳來一串噔噔噔腳步聲,高跟鞋,腳步輕盈,能聽出來是個女人。

  「陸驍,這是……」

  然而不等楊振剛介紹,女人率先開口,臉上掛著俏皮地笑意,聲音婉轉動聽,「林陸驍,我是許蘊。」

  許蘊。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7:30

第二十九章

  自從高中畢業後,兩人就很久沒見了。

  林陸驍記憶中的那個許蘊應該是蓄著一頭齊脖烏黑短髮,小麥膚色,不胖但也不瘦,笑起來都能看見後槽牙的姑娘,跟面前這個長髮,鵝蛋臉,瘦瘦高高的女生有點對應不上。

  許蘊笑笑,率先沖他伸手,「怎麼了?認不出我了?」

  林陸驍撓撓眉,伸手跟她握了下,抽回:「沒,在這兒看到老同學,有點懵。」隨後,目光落在她肩章上,挑了挑眉,略調侃地說:「喲,看樣子混得不錯。」

  楊振剛怕他越說越沒譜,插話道:「這是防火監督處的參謀長,沒你這麼調侃的。」

  許蘊笑笑,目光盯著林陸驍,不在意地說:「沒事,我們是老同學了,老楊,我宿舍在哪兒?」

  楊振剛剛要說話,林陸驍看過去,「什麼宿舍?」

  許蘊:「我得在這培訓到節目結束,你不給我安排宿舍,你讓我住哪兒啊?」說完,又有點半開玩笑地說:「反正咱倆這麼熟,要不我跟你住得了?」

  林陸驍擰眉:「別瞎扯,這麼幾年過去了,你丫怎麼還沒皮沒臉的?」隨後又看向老楊,「她要住這兒,怎麼之前沒人跟我打報告?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孟處怎麼回事?天天想著給我這兒安人,都快成他大本營了!」

  從高中那會兒她就知道,林陸驍這男人說話向來不懂婉轉,直接的很,從也不怕得罪人,就這性子,讓她又愛又恨這麼多年,儘管之後談了幾任男友,性格上多少都有點林陸驍的影子,她不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執著在哪兒,明明他有時候說話就很欠收拾,可偏偏就愛他那副吊兒郎當不管不顧的模樣。

  可面兒上她總願意跟他過不去,許蘊耷拉下臉,「你還不樂意上了,想得美,你想住我還不想呢!老楊,我宿舍在哪兒。」

  林陸驍把手抄進兜裡,哼樂一聲,「你這臭脾氣怎麼混上參謀長的?」

  許蘊把臉一轉,背對著他,反唇相譏:「就你這臭脾氣,難怪還是個中隊長。」

  楊振剛看的還挺樂乎,被林陸驍發現,眼風掃過去,「你樂乎什麼勁兒,帶人走,我去趟支隊。」

  楊振剛一聽,臉色一變,「您不是又去惹孟處不痛快吧?這麼快就把五百個俯臥撐忘了?」

  林陸驍冷瞥他一眼,眼神鋒利如刀,刀刀戳心,——「這事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楊振剛適時地瞥開頭,意思明顯。

  林陸驍冷笑:「您怎麼說的?絕不背叛戰友?!我現在就差被您給送到孟處的案板上給人刀刀了!」

  「孟處要幹的事兒,我能阻止?陸驍,你這可就有點牽連無辜了,老楊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兒。」

  話到這兒,林陸驍已經轉身拿了帽子戴好出去。

  楊振剛在後頭直歎氣。

  許蘊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回過神,直到老楊跟她說:「走吧,許參謀,我帶你去宿舍。」

  許蘊望著那背影,心思一沉,確實,見到他,內心歡欣雀躍,歡欣若狂。

  她還記得高中那時候,林陸驍跟大劉那幫人說話做事比班裡的男生都略張揚,可不是那種令人討厭的囂張,他們的張揚是與生俱來的,相貌好,眉宇間痞邪氣,笑起來的時候那歪著的嘴角總讓人想到——

  愛情。

  被這樣的人愛著,應該是什麼滋味?

  她幻想過,她身邊也有不少女生幻想過,她知道的,怎麼知道呢——

  那是省最好的高中,能進去的都是成績好,或者有點家底,或者是外縣數一數二的特招生,大家都獨有一份自己的驕傲。女生就更甚。

  許蘊也有,她驕傲地甚至不曾跟人透露過這一點心思,但儘管後來總被大劉調侃,但她也咬死了嘴上不肯承認,有次被大劉逼問急了,她張口就罵:「誰喜歡他,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條狗,二痞子,我討厭他。」

  大概她當時的表情真有點急了,大劉訕訕,之後也不敢再提。

  當時很多女生都陷入這樣一個怪圈。

  喜歡他,就偏不承認,有點膽子承認的女生反而成了一些人攻擊的對象,之後再也沒人敢承認。

  而背後這些暗流湧動,林陸驍本人一點兒不知道,偶爾能從桌板底下翻出的粉紅色信件也被大劉一併搶去拆開來看,林陸驍只是靠在椅子上,低頭笑笑不語。

  他只會跟大劉討論槍支,坦克,軍艦……女生那點小心思他權當不知,有時候是真不知,但有時候林陸驍是裝傻,她能看出來。他就跟個百科似的,特別是軍事裝備,班裡的男生一下課也特別愛圍著他說那些機甲戰備,他有問必答,也不會刻意去顯擺,相處起來特別舒服,班裡不少男生拿他當男神,只有一個,許蘊記得,是她以前的同桌,不關心軍事,整天只知道讀書,下課就做題,才十幾歲後腦勺就已經是夾花白。

  偶爾一幫男生在教室後頭圍著林陸驍討論上軍校的事。

  她同桌冷哼一聲,「沒出息,當兵最沒出息。」

  許蘊就好奇問他長大想做什麼,結果人冷笑說要當科學界,許蘊覺得就他那股子拼勁,確實可以,同桌學習很努力,回回年級大考小考都是穩坐第一寶座,而林陸驍不一樣,他感覺就是學著玩,成績排名也不掛心上,考完就回家睡大覺。

  後來才聽大劉說,「他家老爺子給他立了規矩,第一第二沒所謂,考個前三不挨打。他啊,沒什麼鬥志,能保命就行,他以後就想考軍校,分數多了沒啥用。有那時間還不如回家跟老爺子多下兩盤棋。」

  聽完那話,許蘊忽然覺得她前同桌有點可憐。

  他拼了命想守住第一的寶座,學到頭髮花白,人家根本不屑;他一直拿林陸驍當做對手,而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在許蘊看來,這樣的男人,這輩子再難遇第二個,至少,她沒再遇上,所以念念不忘。

  ……

  林陸驍車剛開進支隊,就別人攔下來,他搖下車窗,抬頭掃一眼,林玫站在窗外,拍著他的車頂,「來,哥,下來聊會兒。」

  林陸驍沒理,「我去找孟處,你等會兒。」

  林玫扒拉住他的車窗說,「別去了,孟處在開會,你先下來,我跟你聊會兒。」

  林陸驍鬆了安全帶,推開車門下去,關上,倚著車門,俯看林玫,往別處瞥了眼,說:「幹什麼?」

  林玫神秘一笑,「我前陣跟我爸去了你家,剛好孟處也在,你猜我聽你爸跟孟處說什麼了?」

  林陸驍低頭點了根煙,「賣關子就別說了。」

  林玫癟嘴,就知道這人不好吊胃口,「你爸說給你找了一姑娘,是個參謀長,前陣剛升的,你爸挺喜歡那姑娘的,就讓孟處過幾天給人安你隊裡去,你丫最近是不是又惹事兒了,弄得你爹急著找人管你?」

  林陸驍一臉不意外,人又高,垂眼閑閑掃她,「就這事兒?」

  林玫:「你知道了?」

  林陸驍抽了口煙,目光收回,搖搖頭,「你丫還情報處呢,就你這速度,工作挺難展開的吧?」

  「人已經到隊裡了?」

  他叼著煙,哼唧一聲,不說話。

  林玫感歎,「嘖嘖,孟處這手段果然名不虛傳,雷厲風行啊,佩服佩服。」

  林陸驍諷笑一聲,把煙掐了,丟一旁的垃圾桶裡,拍拍她的肩說,「哥也送你一情報,孟晨要結婚了。」

  這下輪到林玫垮臉了,「結婚,我怎麼不知道?跟誰結婚?哪兒的姑娘?孟處同意嗎?」

  林陸驍笑看著她,「不是不喜歡人家嘛?問這麼多幹嘛?」

  林玫:「你說不說?」

  他懶懶的:「說了我有什麼好處?」

  「我聽我爹說了,你跟一小明星牽扯不清,你要真跟你爸抗戰,你最好別得罪我,不然下次你爸揍你,我會忍不住上去多踩兩腳。」

  「我會怕?」他挑眉,眉眼囂張。

  林玫敗下陣來,「行吧,我頂多幫你盯著點你爹行不?!」

  林陸驍轉身拉開車門,「就這麼說定了,這事兒大劉跟我說的,他那嘴能有幾分真,你自己去決斷,那姑娘是個傳媒的大學生,剛畢業不久,孟晨一畢業就拉著人去領證,被他爹知道了關了一陣,前陣剛斷絕父子關係,你自己琢磨吧。」

  說完開車走了,林玫留在原地直咬牙。

  ……

  五樓一散會,會議室門口陸陸續續湧出一幫人,孟國弘走在前頭,一眼就瞧見自己辦公室門口那道高大的影子,心下一陣冷哼。

  林陸驍抱臂靠牆站著,出來的都是一些老領導,許多都認識林陸驍,難得見到,也得拍著膀子誇讚兩句,「你小子這回考的不錯啊。」

  林陸驍站得板正,恭恭敬敬打了個軍禮。

  孟國弘把人叫進去,軍帽往桌上一脫,背身問:「成績出來了,你第一。」

  林陸驍關門手一頓,慢慢關上,「孟叔。」

  他叫得特別誠懇,跟以前一板一眼的不一樣,在孟國弘聽來,這就是打親情牌呢,跟小時候有事兒求他一個樣兒。

  孟國弘:「有事兒說事兒。」

  林陸驍走到桌案前,「我小時候總覺得您特別通情達理,所以我有些話不愛跟我父親說,我就愛跟您說,覺得您能理解,現在看來,您好像跟我父親是一條戰線的?」

  孟國弘眉頭緊皺,不苟言笑,倆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比箭還鋒利。

  林陸驍扯扯嘴角,「我小時候一直把您當成我的榜樣,真的,那時候特別喜歡您,覺得您風裡來雨裡去,別人都往火場外跑,您拎著傢伙就往火場裡走,還有一次,大劉家煤氣著火,您抱著煤氣罐就往門外跑,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您穿著那身黃條消防服,跟警戒標似的,一閃一閃。我穿這身衣服,多半都是您的功勞,我父親也說,你的軍功章有孟叔的一半。您讓我調進大隊,動員了那麼多人,張書記,老隊長,我妥了,認真看書,考試;現在還要幫我找媳婦兒,許蘊我跟她高中同學,人高中就特別討厭我,覺得我渾,我倆真不合適,我說真的,別回頭耽誤人姑娘。」

  孟國弘仔細想了想,這大概是林陸驍這幾年來,跟他說的最長的一段話。

  「你怎麼知道人姑娘討厭你?你想多了,人家挺喜歡你的,我問過她的意思,挺願意的。」

  林陸驍急了,「您人口販賣呢,她願意我不願意。」

  孟國弘氣勁上來,一拍桌子,聲如洪鐘:「你跟我這扯一堆沒用,這事兒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你爸也是這意思,你要真不服,回家找你爸說去,別在我這打感情牌,真不喜歡許蘊,也行,這事兒先擱著,你把眼前升調的事兒給我辦妥了,要是不妥的話,有的你受的!」

  孟國弘這話裡的意思很明顯,有意見回家找你老子去。

  ……

  宿舍裡,徐亞一進屋就跟倆人八卦,「隊裡來了一女參謀,叫許蘊,聽說還是林隊的高中同學。」

  嚴黛化完妝,準備去錄後采,「漂亮麼?」

  徐亞:「還行吧,跟明星沒法比,路人裡算好看了吧,挺傲的,跟她說話也不咋理。」

  嚴黛哼哼,「人是參謀,你還指望人舔著臉來跟你要簽名啊?」

  徐亞倒不是這意思,「不是,我剛在門口聽見小九兒和楊指導說話,話裡的意思是,這姑娘是處裡下派的,聽說想撮合給林隊呢。你想想看,一中隊長配參謀長?這林隊身份肯定不簡單。」

  南初慢慢悠悠站起來,嚼著糖走出去,徐亞在後頭喊,「你上哪兒去?」

  南初頭也不回,聲音慵懶,「上廁所呀。」

  ……

  南初站在洗手池前,擰開水龍頭,許蘊正低頭洗臉,紮著馬尾,擦臉的時候抬頭對上鏡子,兩人目光相撞,許蘊沖她一笑,「南初吧,我知道你。」

  南初覺得詫異,回笑:「許參謀長。」

  許蘊:「你很漂亮。」

  這種誇讚是發自內心的,或者可以說,南初確實是許蘊目前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包括面貌和身段。

  南初低頭,慢慢洗手,「謝謝。」

  洗完手,她關上水龍頭,走出去,廁所外頭就是走廊拐角,林陸驍抱臂倚牆站著,似乎在等人,那表情獨有的不耐煩。

  兩人視線相撞,又各自別開。

  南初彎彎嘴角,身後傳來一道,「你來了?」

  林陸驍嗯了聲,視線越過南初落在後方,許蘊端著臉盆站在那兒,他表情越不耐,「找我幹嘛?」

  許蘊說:「你等會我,我回屋換身衣服過來。」說完,就跑回自己宿舍。

  南初盯他看一會兒,淡淡撇開視線,不動聲色越過他,回宿舍。

  經過他身邊時,聽見他清咳一聲。

  南初沒理。

  他又清咳兩聲,給人拉住,「你等會。」

  南初回頭看他,林陸驍鬆了手,倚著牆,看著她,剛要說話,一人從後邊端著盆出來,是劉夏翰,跟南初打了聲招呼,又喊了聲林隊,走出兩步,似乎想起什麼,反身回到南初面前,「我剛聽楊指導說,明天要鉤梯攀樓訓練,兩人一組,你找到人沒?要不我們倆一組。」

  林陸驍目光驟深,倆眼珠直勾勾盯著南初。

  南初想了想,「明天再看。」

  劉夏翰點點頭,轉頭又對林陸驍說:「好的,林隊長,你也早點睡。」

  林陸驍看著他,哼笑一聲,「你也早。」

  劉夏翰離開。

  走廊上又剩下倆人,南初看了眼林陸驍,「有事兒沒?沒事兒我進去了。」

  林陸驍眼梢一吊:「你這什麼態度,是不是得親一下才老實?」

  南初翻他一眼,「滾。」

  這私底下還真有點沒臉沒皮了。

  林陸驍四下看了眼,確定沒人,才扯扯嘴角,威嚇道:「明天不許跟他一組,聽見沒?」

  「你管呢?」

  「明天中午吃完飯我在後山等你,你要敢不過來,試試?」

  「我不,你跟你的許參謀長去吧,我才不去。」

  南初忍不住逗逗他。

  林陸驍瞪眼,「你扯她幹嘛?」

  「不說了,我進去了。」

  林陸驍拉住她,壓低聲音:「明天中午早點吃完過來,別被人看見,聽見沒?」

  南初白眼一翻,甩開他:「我說了我要去了嗎?」

  靠,丫頭片子。

  ……

  許蘊再次穿好出來,林陸驍靠著牆,仰著腦袋,聽見腳步聲,低低頭,說:「叫我過來幹嘛?」

  許蘊整整衣領,鼓足了勇氣,「林陸驍,咱們倆試試吧。」

  對牆的男人一愣,彷彿聽了笑話,有點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身後還有來來往往洗漱準備休息的士兵,紛紛停下腳步。

  許蘊卻不管不顧,彷彿下了巨大的決心,說:「我知道你單身,這幾年都是,我高中就喜歡你,那時候自尊心重,那時候總愛說反話,心裡明明很喜歡,可臉上卻裝作討厭,後來知道你考了軍校,好幾次想跟大劉打聽你,但都沒勇氣。但我覺得,現在我們的相遇是個緣分,我不能再躲了,我確實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林陸驍垂眼睨她,「你覺得這是緣分?」

  許蘊低著頭說:「也許有人為的因素,但也是緣分的一部分不是嗎?」

  不等林陸驍說什麼,起哄聲驟起,消防兵們揮舞著手中的臉盆牙刷毛巾,高聲吶喊,彷彿是許蘊請來的外援,一浪高過一浪。

  「在一起!」

  「在一起!」

  「答應她!」

  「答應她!」

  ……

  這麼一鬧,整個中隊都出來看熱鬧了。

  就連隔壁都聽到動靜了,三女生披著外套出來,南初站最後,嘴裡嚼著糖,目光淡淡落在兩人身上。

  徐亞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加入混戰:「答應她!答應她!」

  林陸驍看向南初,目光裡都是無奈。

  隨著越來越高的浪潮,林陸驍把手抄進兜裡,忍無可忍,發出一聲爆吼,「都他媽給我滾進去。」

  吶喊聲驟停。

  「三秒,不進去的下樓跑圈。」

  「一。」

  剛數完一,咻一下,剛剛還人滿為患的走廊瞬間清空,空空蕩蕩,連根毛都看不見。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許蘊,說:「我拒絕。」

  許蘊猛抬頭,眼底蓄滿了水光,「你別急著拒絕我,我知道你可能現在還不喜歡我,但是孟處也希望……給我們倆點時間相處……」

  林陸驍徹底沒了耐心:「孟處答應你什麼你去找他去,我有喜歡的人了,懂?」

  這話,其實比「我拒絕」這三字還讓人震驚,林陸驍喜歡的人,該是什麼樣?被他愛著的女人,該是什麼樣?

  那種嫉妒是發狂滋長的。

  可唯一的驕傲也讓她不得不沉下心來,許蘊快速抹了下眼角,「你就當我今天放了個屁。」說完,轉身走了。

  ……

  一早上的鉤梯攀樓訓練,林陸驍都臭著一張臉,大家以為是昨天許蘊的事兒,被人看了笑話心情不太爽,所以一早上板著一張臉。

  吃午飯的時候,林陸驍快速吃飯,瞥了眼南初,就走出去了。

  他算來算去,覺得這個時候最安全,「眼睛」應該還在吃飯,只要南初按照他說的,吃快點。

  林陸驍靠著樹根抽完了兩根煙才看見南初走過來,他把煙掐掉,走過去把人拉過來,扯到小樹林後,「怎麼這麼遲?」

  兩人像對小情侶,躲在樹後。

  南初哼哼,「我躲著人過來的。」

  林陸驍揉了把她的頭髮,「我都沒生氣,你還氣上了?我昨天怎麼說的?你早上故意氣我是不是?」

  南初靠在樹幹上,仰著頭,挑著眼睛看他:「要聽解釋麼?」

  「說。」林陸驍那表情倒也不是什麼真的想聽解釋的表情。

  「楊指導說了為了照顧女生,讓男女混搭,徐亞喜歡穆澤,我要跟她搶穆澤,人家肯定恨死我,我得罪了嚴黛不能把她也得罪了,不然以後日子不好過……鄭平一看就對嚴黛有好感,我要是上趕著去人家也不一定肯跟我組隊,至於劉夏翰——」

  林陸驍手撐在樹幹上,不等她說完,低頭去咬她的唇,用力吮著,舌頭撬開她的唇,長驅深入,一點點,這人的吻跟他本人一樣,很霸道,不留一點兒喘息的機會,進入地不留餘地,親了一會兒,南初沒了力氣,他轉戰唇角,狠咬一下,「那小子喜歡你。」

  南初摟住他的脖子,緊了緊,緊貼著他,仰著臉把自己送進去,唇齒交纏,抵死纏綿,就那瞬,兩人都未嘗試過情愛的巔峰,可親吻成了索取的快感。

  既然喜歡了,那就喜歡了,不曾想未來,當下就只想把她揉進自己的骨子裡。

  這就是林陸驍。

  正義大氣,乾淨俐落,如鋼鐵堅硬,卻擁有一腔柔情和世間最赤誠的愛。

  一旦愛了,抵死不休。

  「可我喜歡你呀。」姑娘被吻得喘不上氣兒,趴在他耳邊小聲地說。

  「老子忍你很久了。」他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7:47

第三十章

  盛夏午後,一股股熱浪席捲,背後是豔陽,透著樹蔭灑下來,蘊暖的光點斑駁,一棵參樹背後是兩道糾纏的人。

  林陸驍將南初抵在牆上,低頭親她,唇舌糾纏,南初瀉了幾聲低吟,抿嘴,去推他,「喘不來氣兒了……」

  林陸驍在她耳邊低低笑,輕喘:「你這體力……親你一下就喘不上來氣兒,之前還耀武揚威得是想找死?」

  南初趴在他肩上,在他胸肌上猛掐了一記,林陸驍腦袋埋在她頸窩,悶哼一聲,去咬她的耳根:「輕點兒不會?」

  南初窩在他懷裡,小聲說:「許參謀體力好,你要不找她去?」

  林陸驍壞笑著在她耳邊說了兩句。

  南初聽完,臉不紅心不跳,不動聲色,沖他笑笑,手已經搭上他腰間的軍式皮帶。

  林陸驍低頭看一眼,倒是十分坦然,眼尾上翹勾著笑,「你倒是鬆啊,——這可是軍扣,上次那是給你踩了狗屎——」

  「啪嗒」一聲,緊隨而至,腰腹褲頭一鬆,軍褲鬆垮撐著,皮帶兩頭散開,掛在腹前,像條吐信子的蛇,正跟他耀武揚威呢。

  林陸驍低頭一看:操。

  南初拍拍手,靠在樹幹上,倆眼珠黑乎乎骨碌轉兒,「我練了好久呢,這軍扣還真不怎麼好弄——」

  死丫頭片子。

  剛準備好好拎起來訓一通,後方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林陸驍瞥一眼,一把扯過南初,拎起丟進身後的灌木叢裡,自己翻身跳進去,直接給南初壓了個結實。

  小姑娘被他壓在身下一動不動,眨眨眼,無聲道:「誰?」

  他噓了聲,手指去撥蓋在南初面前的劉海,撥出她乾淨嫩白的小臉。

  南初平躺在草地上,背後是陽光,金點子般灑下來,襯得趴在自己身上這男人輪廓難得柔和,這一下,是真戳心。

  南初勾住他的脖子,仰頭就親上去,軟軟的嘴唇勾舔輕咬,閉著眼,很是享受,林陸驍一邊聽著耳畔的腳步聲,一邊親她,手也開始不老實,從她衣衫下擺伸進去……

  南初強忍著不出聲。

  漸漸地,兩人氣息漸重……

  一下沒忍住,低吟出聲,林陸驍停下來,撐著地,對著她壞笑,而且是那種帶著惡劣的壞笑。

  南初拿腳頂他檔,林陸驍直接給她按住,對著她的唇就吻下去,兩人在灌木叢裡鬧著,外頭的說話聲也沒斷。

  「沒被人看見吧?」

  「大家都睡了,南初不在宿舍,不知道去哪了?」

  是徐亞和穆澤。

  穆澤拉過她,「走,我知道一個地方,沒人。」

  徐亞紅紅臉,跟上去。

  不過就是小樹林後的半坡小土堆,旁邊有灌木遮擋。

  沒一會兒,就聽見哼哼唧唧幾聲,粗喘和低吟……

  南初再看林陸驍,眼眸深深地看著他,身下好像有什麼在頂她,下意識縮了縮身子,林陸驍把她按住,低聲:「我不動你,別怕。」

  「你硬了。」

  男人趴在她身上,低嗯一聲,「你讓我緩緩,別動。」

  南初仰頭看他,男人的喉尖凸起,微滾了滾,她瞬間無法思考,閉眼仰頭含住那點凸起,輕吮,用舌尖輕刮著。

  輕柔觸感剛碰上,林陸驍好像被人拿鵝毛輕撣了一下,心癢難耐。一瞬間,腦子轟然炸裂,雙手扣住南初的肩膀給摁回到地上,壓低了嗓子,吼:「你丫別找死。」

  南初躺在草地上,小臉白嫩,撐著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分外平靜地說:「做吧。」

  林陸驍這人再渾,再他媽禽獸也不能就在這兒把人給辦了,這算怎麼回事?

  「做屁!」

  小姑娘水汪汪:「就這裡,做吧,我想要。」

  林陸驍吐出兩字:「憋著!」

  「……」

  另外一邊已經準備離開,林陸驍吐了口氣,站起來,把人給拉出來。

  南初拍拍身上的草灰,「十分鐘完事兒。」

  林陸驍歪著嘴角搖搖頭,「不錯了,他那小身板,別要求太高。」

  南初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你呢?」

  林陸驍壞笑著一把給人摟到懷裡,一隻手勾著她的腰,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提起來拎了拎,警告意味:「弄到你哭,信不信?」

  南初切了聲,極其不屑,故意激他:「你別早洩就成,你這個美人尖挺醒目的。」說完,推開他,往樹林外走。

  美人尖=早洩?

  林陸驍掐腰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唇,盯著她的背影,低頭,哼笑一聲。

  等著。

  ……

  節目錄製進入了尾聲,前面全部的訓練都是為了最後一場的比賽。

  比賽項目是處裡下的指令,林陸驍拿到文件,雙腿搭在桌邊上,正靠在椅子上研究,許蘊恰巧進來,林陸驍不經意抬頭掃一眼,有點尷尬,撓撓眉,把腳放下來,往桌案前的椅子一指,「坐。」

  許蘊一聲不吭坐下。

  林陸驍指著文件,「這你擬的?」

  許蘊點頭,似乎一點兒都不想跟他說話。

  這沒法溝通啊,林陸驍有點傷腦筋,「好歹吱一聲啊。」

  許蘊:「對,我寫的。」

  林陸驍:「你重新改改,這不行,我不同意。」

  許蘊哼聲,覺得好笑,「你為啥不同意啊,處裡都同意了,你讓我改就改?毛病!」

  林陸驍正色,「討論歸討論,咱不帶情緒的,你要真看不慣我,就跟領導說去,申請調回去,這麼杵下去工作還做不做了?」

  雖然一直都明白,林陸驍這人就這樣,有啥說啥,許蘊多少還是覺得有點委屈,畢竟自己也算是為了他下隊,這丫的還不領情,當眾拒絕告白給她難堪不說,還處處看她的工作不順眼,這一下,眼睛就開始冒水汽了,再抬眼,兩眼淚汪汪,「不是我看不慣你,是你看不慣我,要是那麼看不順眼我,那行,我申請回大隊,剩下的事兒你自己跟孟處說去。」

  「許蘊,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許蘊一撇嘴,「沒誤會,你不就是看我不順眼,連帶我的文件也都挑刺唄?我喜歡你有錯嗎?你非得這麼把人往外趕?」

  林陸驍抱臂,往後一靠,挑眉道:「這倆有關係?我單純對你的文件不滿意,這比賽是你定的規矩?讓三個女生模擬下火場?你覺得這可能嗎?她們連水槍都扛不住。」

  許蘊:「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節目組的意思,人家非要這麼拍,我有什麼辦法?我已經計算了最大的安全係數,能有什麼問題。孟處都同意了,你要真有什麼,你找孟處說去。哦對了,孟處讓我帶句話給你,你要是不同意方案A,我們就啟用方案B。」

  林陸驍靠著椅子,「方案B是什麼?」

  許蘊說:「真實火災。」

  林陸驍一甩:「開玩笑?!」

  許蘊:「那就方案A沒商量了,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模擬火災而已,會有什麼危險。」

  話雖這麼說,但是模擬的是油罐火災,不同一般火災,油罐火災隨時會有油罐爆炸,雖說是模擬,但爆炸跟火都是真實的,唯一一點不同的是,裡頭只有模擬傷員,他們每人需要救出三個模擬傷員本次訓練才算成功。

  比賽的前一天晚上,幾位藝人各自拿回手機,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

  統一口徑,「必須成功,失敗就別回來了,做得好,能靠這個打贏翻身仗,也許就此躋身一線。」

  只有沈光宗跟南初說,「注意安全,實在不行就放棄,咱以後有的是機會,千萬別逞強。」

  臨掛了,西顧在電話那頭喊,「讓我說兩句!讓我說兩句!」

  沈光宗不讓,嘰嘰喳喳鬧成一片,南初才扶額,「讓小姑娘跟我說兩句。」

  沈光宗把電話甩給西顧。

  西顧接過電話,心情激動:「南初南初!」

  南初站在走廊打電話,靠著牆,夜深,除了繁星,無人,她握著電話低語:「想我了?」

  西顧紅了紅臉,確實,這都快趕上大半個月沒見了,本來說半個月能錄完,這又拖了幾天,小姑娘聲音又柔又嫩:「你趕緊回來吧!雖然說你在的時候宗哥天天嫌棄你,可你不在,他也天天念叨你來著,你在那邊還好不?有沒有受苦?有沒有受傷?我聽說你跟嚴黛打架了?你沒挨欺負吧?我跟你說她要打你你狠狠打回去,沒帶怕的,韓總能幫你捏死她!」

  南初笑了,聲音難得柔下來,「看來你是真想我了,很快就回去了,別急。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這邊得熄燈了。晚安。」

  掛了電話,一轉頭。

  一高大人影倚著牆目光斜著她,陰森森地問:「跟誰打電話?」

  南初四下看了眼,把人扯進廁所裡,「你嘛呢?」

  林陸驍駕著胳膊靠著牆哼唧,「這幾天過得挺好的啊?」

  「挺好的。」南初望著他淡淡笑,回想起一事兒來,表情裡透著疏離淡漠,「咦,我那天看見你跟許參謀坐一起吃飯來著。」

  林陸驍一個激靈:「別栽贓啊!」

  南初擰了擰眉,表情更疏離,「我栽贓咯?」

  林陸驍靠著牆,把胳膊放下來,撓撓眉說,有點尷尬,說:「我先往那兒一坐,人後腳坐過來,我總不能端著盤子往邊上挪吧,沒看我兩分鐘就把飯扒完了?」

  這幾天除了訓練還是訓練,兩人面兒上碰見了只裝沒看見,私底下也沒說過一句話。

  兩人都是能裝的主。

  林陸驍這人也是這樣,正兒八經做起事情來還是很迷人的,人前他就這樣,軍裝一套上去,皮帶一綁,禁欲立顯,誰也想不到他私底下沒邊起來是啥樣。

  南初最愛看的就是他訓練時正兒八經的模樣,男人血性起來就容易激發女人骨子裡的驕矜。

  間或休息時,一幫人圍坐在樹蔭下,小丫頭會偷偷摸摸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去捏他的手,男人粗糲的手指帶點熱度,眼含警告,——別挑事兒。

  南初目的達成,得意挑眉。誰也沒注意,他們之間的小情趣。

  林陸驍斜看她一眼,無聲笑笑,擰開一瓶水,仰頭灌,繼續轉頭跟小九兒他們說話。他們從軍事、戰備、聊到天南地北,男人的世界很熱血,南初發現林陸驍懂很多,他的志向好像不止於眼前,他好像去過很多地方,瞭解很多風土人情,連劉夏翰這個貼了娛樂圈硬漢標簽都說,「林隊,你真是我見過最血性的男人。」

  林陸驍低頭笑而不語。

  那血性不是裝出來的,是骨子裡的,男人真正的血性不是體現在有多驍勇善戰,有多兇狠鬥惡。

  他有他的快意恩仇,有他的仁義禮智,有他的大局觀,做事張弛有度,也有他的鐵骨錚錚。他懂哲學,懂軍事,懂理論,懂科學,也尊重這世上存在的任何事物,而這些,都是他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天性使然。

  他骨子裡有壞,壞的野性,卻適度;骨子裡有大愛,那愛是仁義,對家人,對愛人,對兄弟;骨子裡有責任,那是對國家,對社會,對人民。

  就這樣的林陸驍。

  南初覺得,她再也遇不上第二個,就這一個,她能愛到至死靡他。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8:03

第三十一章

  南初抱了一下他,寬宏大量道:「嗯,我知道。」

  林陸驍撓撓眉,一下子就被小姑娘抱的亂了心思,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端正心思,把小姑娘從懷裡拉出來,「跟你說件正經事兒。」

  南初笑,「你哪回說的不是正經事兒?」

  男人壞笑地勾勾嘴,低頭在她唇上啄了口,才懶懶地靠回牆上,「這才不是正經事兒。」

  兩人已經許久沒獨處,月黑風高夜,還關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有情人總想著做點什麼,南初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墊著腳主動貼上去,唇還沒貼上,被林陸驍駕著胳膊拿手擋住,「別,咱稍微也克制著點。」

  「得了便宜還賣乖?」南初鬆開他,冷哼。

  林陸驍不笑了,握著她的雙肩,彎腰,對著她的眼睛,鄭重地說:「接下去的話好好聽,最好記下來,聽見沒?」

  南初點頭,「說吧。」

  林陸驍:「明天你們進火場,每個人會配一台對講機,第一節課就教過你們怎麼用了,還記得嗎?」

  南初搖頭,「忘了。」

  「……」

  林陸驍簡直想拿起邊上的拖把就往她腦袋上招呼。

  「上課都幹嘛了?」

  南初理直氣壯:「看你呀。」

  「……」

  奇怪了。

  林陸驍用力捏了她的臉,「明天再教一遍,眼睛別老放在男人身上,聽見沒?」

  南初忙不迭點頭,忍不住又湊上去想親一口,被林陸驍按著腦門推回去,挑著眉毛訓:「跟你說話呢,好好聽,別動手動腳的。」

  見他一臉嚴肅勁兒,南初終於老實。

  「明天分給你的那台對講機,你記下數字,119.234這個是公共頻道,是所有人能聽見的,119.521這個是分頻,你到時候直接設置為2頻,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的,你遇到問題可以在2頻喊我,聽見沒?」

  南初沉吟片刻,燦然一笑:「521,你什麼意思啊?」

  林陸驍撓撓眉,「沒什麼意思,隨便設的。」

  「切,裝。」

  「聽見沒?」

  「知道啦——來,親一個。」南初墊腳,湊上去。

  林陸驍推著腦門,給她拎正,「這事兒很嚴肅,火場不是鬧著玩兒的,就算是模擬也很危險,油罐爆炸的衝擊波是很強的,我平時教過你們怎麼爭取時間,一旦錯過最佳時機,你就出來,不然留在裡面就是個炮灰,懂嗎?」

  雖然知道只是錄節目,但油罐不長眼睛,這幫子又都是新人,指不定能整出什麼⼳蛾子來。

  「你擔心我,怕我死?」小姑娘亮著一雙眼睛。

  林陸驍:「少在這嬉皮笑臉的。」

  南初忽然伸手抱住他的結實的腰,毛茸茸的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以後,你也要注意安全,別讓自己輕易掛了。」

  良久,頭頂一聲慵懶地,「嗯。」

  林陸驍靠在牆上,伸手回抱住她,兩道背影纏綿。

  這夜,似乎顯得特別綿長。

  ……

  沒成想,這次比賽居然處裡的領導都下來觀摩了,林陸驍剛帶人出完早操,就看見門口開進兩輛軍用車,孟國弘跟處裡另外幾個領導一起下來,楊指導著急忙慌跑過來,「趕緊,孟處下來了。」

  林陸驍過去打了個軍禮,對孟國弘道:「您怎麼來了?」

  軍用車外一溜兒的筆直軍裝,這陣仗比平時開大會還大,孟國弘輕哼一聲:「我過來還要跟你打報告?」

  林陸驍訕訕,這老爺子嘴越發利了。

  楊指導領著幾位往裡頭走,許蘊不知何時從後方過來,站到孟國弘身邊,留林陸驍一人落在後頭,合著這裡頭的三五兩人,一個個的,都跟他站對立面呢。

  這都算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孟國弘對林陸驍說,「下午這個節目的投資方會來探班,你讓崗哨給人放行。」

  林陸驍叼著根牙籤靠在椅子上,「合著我這兒成景點兒了?」

  孟國弘瞪他一眼,「這最後一期,給人家探個班,拍完讓他們早點結束,這幾天,我這心裡頭一直鬧得慌。」

  林陸驍,「您還鬧著慌了?」

  孟國弘一撂筷子,橫鼻子著眼說:「還不是你鬧得?」

  林陸驍無所謂地一聳肩,隔壁桌是新兵們在吃飯,孟國弘眼睛瞥過去,視線落在南初身上掃一眼,抬抬下巴,眼神示意,——就那姑娘?

  林陸驍叼著牙籤,頂了頂,沒做聲。

  孟國弘冷哼,「出息!我從小就覺得你這孩子眼光跟別人不一樣,還是膚淺!逃不開男人的劣根性!你覺得你們倆靠譜麼?你整天風裡來雨裡去的,她能守得住?你這腦子裡想啥呢?」

  林陸驍把牙籤拿下來:「您罵吧,興許您多罵幾句,能把我罵醒嘍?」

  孟國弘氣得差點甩碗,「你丫的是給人灌了迷魂湯了?」

  且不說有沒有,要真有這玩意兒,那丫頭是什麼時候給他喝下的呢?

  ……

  下午,賽前訓練,領導坐了一排,南初是怎麼也沒想到能在消防隊看到那位蔣少爺。

  蔣格一身筆挺西裝站在樹蔭下,身旁還站著兩個撐傘的家僕,活脫脫一個豪門少爺,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南初看。

  嚴黛看一眼南初,冷嘲熱諷道:「你金主來了。」

  半個多月前的頭條還歷歷在目,十八線小野模跟蔣家二少爺深夜飆車被攔進警局,通稿瞎扯,暗指她勾搭上蔣格,說蔣格就是她背後的金主。南初扯扯嘴角,冷瞥一眼嚴黛:「管好你自己。」

  林陸驍正在逐個檢查裝備。

  走到南初面前,拎緊她的腰帶,又往裡扣了一層,低著頭,用牙齒縫說:「眼睛別瞎看,跟你說的記住了。」

  南初沖他打了個板正的敬禮,小姑娘眉眼嬌俏。

  林陸驍被她逗笑,歪歪嘴角,「德行。」

  樹蔭下的蔣格一瞬不瞬盯著南初瞧,身旁的助理提醒道:「小老闆,要不咱撤退?這萬一要是轟著您,可不是鬧著玩的。」

  蔣格臉上掛著笑,「你去跟節目組要個對講機來。」

  助理一陣遲疑,「額,您要那東西幹嘛?」

  蔣格瞪他一眼,「廢話那麼多?要不要找個人把你嘴縫上?」

  助理知道這小老闆的性子,爭強好惡,就愛跟人作對,多離譜的事兒只要他說的出必定給做到,抖摟一身,領命而去。

  ……

  模擬訓練正式開始,六位藝人穿戴整齊,身後背著吸氧瓶,一字排開站在空曠廢地前,楊振剛重新宣讀了比賽規則。

  「我給你們分了組,三人一組,每組必須救九個假人出來,裡頭總共十八個假人,假人重量會有誤差,分散在各個區域,火場總面積三百五十坪,每個點,都有油罐爆炸的可能,這個要你們做決斷,最後一點,注意安全,別逞能,堅持不住了就用對講機喊求救報方位,我們戰備兵會隨時衝進去救你們。下面,我念分組名單,徐亞,穆澤,鄭平為一組,嚴黛,南初,劉夏翰二組。」

  念完名單,南初下意識看了眼林陸驍,後者捏著對講機,面容冷淡,沒什麼情緒。

  她提了提背後的氧氣罐,跟著大部隊往裡頭走,也沒回頭看一眼,瘦小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樓棟口。

  火災現場在五樓,是他們平時模擬演習用的,牆面樓梯口全都是黑烏烏的灰燼,地面倒著亂七八糟的石柱鋼管,等他們上到四樓,掛在肩上的對講機發出聲響。

  「我是蔣格,能聽到嗎?」

  幾人停下來,劉夏翰拔下肩上的對講機,回應:「能聽到,蔣總。」

  蔣格:「讓南初說話。」

  劉夏翰看了眼南初,南初沒搭理,劉夏翰把對講機塞過去。

  蔣格等了小半會兒,聽見裡頭一聲很慵懶的,「幹嘛。」

  這女人真他媽是個妖精。

  蔣格瞬間精神抖擻,沖著對講機:「你努力贏吧,贏了我送你——」

  眾人都貼著耳朵聽下文呢。

  結果蔣格聲音被人掐了,換了一道清冷的聲音,慍怒:「在裡頭玩兒呢?!誰他媽讓你們停下來了!」

  林陸驍吼完就讓人拿了蔣格手裡的對講機,蔣格盯著他琢磨了半天,問旁邊的助理,「這人誰?」

  助理說:「這裡的中隊長。」

  蔣格不可置信,「一個中隊長這麼拽上天?」

  助理就跟百度百科似的,問他啥,啥都知道,娓娓道來:「是的,聽說他這性格就這樣,他有個鐵哥們兒,您應該認識,叫沈牧,聽沈總說他這哥們不好惹,從小就院裡寵大的,幾個老爺子都疼的不行,坐中間那個是警務處處長,還有那個戰訓處的,都拿他當親兒子似的。」

  蔣格若有所思,忽然想起飆車那晚,警局裡,南初好像就是這男的在一起?

  ……

  裡頭火勢其實不大,但是溫度很高,濃煙密,看不清路,有點寸步難行。

  劉夏翰在一個油罐附近發現了第一個假人,假人模擬的是真人的公斤數,少說也有八十斤,劉夏翰往自己肩上一扛,拉過南初,「你跟緊我,別掉隊。我們先把這個送出去,堆到門口,等會一起拖出去。」

  拖到第六個假人的時候,劉夏翰體力不支,悶了一額頭的汗和灰,他隨意拿胳膊擦了下,回頭看南初,帶著護目鏡的小姑娘,暴露下巴部分也是黑黑灰灰一片,忍不住笑了下。時間已經過去一半多,油罐的爆炸點臨近,第七個假人壓在油罐箱的背後,火苗呲呲的炙烤著,牆上全是被火烤的炸裂痕,氧氣罐上的溫度顯示已達到八十幾度,火場已然成了個天然的桑拿房,南初跟劉夏翰比了個手勢,——這個,我去。

  她舉步朝油罐靠近。

  二頻裡有林陸驍的聲音,「幾個了?」

  「六個。」南初一步步朝油罐靠近,腳下偶爾會踩到鐵皮木棍,咯吱一響,心跟著一顫,她試圖通過跟林陸驍說話來降低緊張度:「二頻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嗎?」

  那頭輕嗯一聲。

  油罐就在眼前,身後冒著濃煙,猩紅火苗在燃燒,後柱上露出假人一條白白的手臂。

  「你們平時火場的溫度有多高?」

  「幾十度到幾百度吧,靠近火源比較高。你注意點頭上。」

  話音剛落,一根橫樑砸在南初面前,斷成兩截,塵灰四起,南初吃了一驚,反身趴地,吃了一嘴灰,再回過神來,耳機裡傳來某人低低的笑:「讓你小心點。」

  「你是不是在看顯示頻?」南初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

  林陸驍盯著顯示屏,臉不紅心不跳,慢悠悠地:「哥會算。」

  南初繞到油罐後方,濃煙嗆鼻,輕咳一聲,揉揉鼻子,她拖著長音,「哦——」

  林陸驍彎腰盯著屏幕,沒什麼情緒地嗯了聲,看著屏幕裡的人把油罐後的假人拖出來吃力地扛在肩上,假人本就重,小丫頭大概沒想到會這麼重,直接給壓趴地上,掙扎爬起來,耳機聽她還低啐著控訴了句怎麼她這個特別重得有一百二了吧。

  聲音聽著莫名覺得可愛,林陸驍食指搓搓鼻尖,低頭笑而不語。

  默一陣,南初故意說:「剛劉夏翰扯我手來著。」

  「嗯,等會我把他手剁了。」聲音有些散漫,漫不經心,卻又掛著幾分認真。

  小姑娘在二頻裡咯咯笑。

  「林隊長,你是不是特喜歡我?」過一會人,南初小聲問。

  林陸驍懶洋洋地笑,沒作聲,身後被人拍了拍,他回頭一看,是許蘊,斂了笑:「有事兒?」

  許蘊淡淡瞥他,往後一指:「孟處叫你過去。」

  林陸驍順勢望過去,孟國弘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呢。

  他把對講機掛回肩上,走過去,打了個立正,「什麼事?」

  孟國弘陰鶩看他一眼,眼神指指他肩上的對講機:「把對講機拿過來。」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8:21

第三十二章

  林陸驍的手剛去抓肩上的對講機,身後忽然炸起一道巨大的轟鳴聲,他轉過頭,只見五樓炸出一道沖天烈火,黑色濃煙滾湧而出如同一片黑色的幕布,猩紅色的火光把半邊天炸了個頂透。

  他一把拽下對講機,對著那頭吼了聲:「一組二組報方位!!」

  「一組方位,東區三域,坐標,洞三⼳,洞肆伍。」

  「二組!」

  對講機裡只有滋滋的電流聲,二組靜了,沒人說話。

  徐亞:「好像是二組的油罐爆炸了。」

  林陸驍心微一顫,沉了聲,再次道:「戰備!」

  「到!」幾個戰備兵挎著氧氣瓶,迅速打了個立正,站直,聽候命令。

  導演把人攔住,「他們需要求救他們自己會喊的,這樣不是強行中止了他們的比賽?」

  林陸驍根本沒搭理他,直接對著幾個戰備兵一揚下巴:「進去把人找出來!」

  處了這麼些日子,導演十分清楚林陸驍的性子,根本拿他沒辦法,只能急吼吼道:「林隊長!我們這是在錄節目!」

  導演胖個子又矮,著急的時候額前的劉海還會飄,簡直就是個滑稽的大胖子。

  他終於正眼瞧他,氣焰囂張:「你不服上訴去!」

  導演直接被氣了個大喘氣,火冒三丈,還欲跟他爭辯,被他粗暴打斷。

  「他們要是被炸暈了不知道求救怎麼辦?你知道火災爆炸後會二次轟燃嗎?他們要是暈倒在裡面會被轟燃的高溫給燒死的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懂你說個屁?!」

  「要是你說的那麼嚴重他們肯定會呼救的!」導演不甘示弱。

  林陸驍手掐著腰,一臉不耐煩,簡直不想跟眼前這個智障討論這種問題。

  再轉眼,樓棟裡已經下來兩人。

  兩人戴著護目鏡,軍服淩亂,身上髒不拉幾全是灰泥,氧氣罐也鬆鬆垮垮掛在身後,神色慌張,一臉驚魂穩定,瞧倆人這模樣,消防兵們都知道肯定是被爆炸的衝擊波給轟著了。

  「滾開!」

  林陸驍把對講機別回肩上,毫不客氣地推開擋在面前的矮胖導演,怎麼也得兩百斤吧,居然被他輕輕鬆鬆給拽到邊上去了。導演有點憤懣還想追上去跟人好好理論,只見那人已經奪了一戰備兵的氧氣罐和工具包帶著幾名戰備兵衝進去了。

  ……

  裡頭濃煙翻滾,兩片區域都燃著猩紅色的火帶,油罐七仰八叉倒地,情勢不容樂觀。

  林陸驍揚手一指,「你們兩個去那邊找,遇上一組的人就順帶一起撈出去,等會讓我們的人進來清理現場。」

  說完,自己轉身往二組的方位走,摘下肩上的對講機,調到二頻,「南初?」

  那邊只有滋溜滋溜的幾聲電流聲,幸虧他身經百戰,經驗豐富,順利找到通風口,又根據流向和火場的溫度判斷很快找到了爆炸的方位,他抓著對講機喊了幾遍南初的名字。

  依舊毫無回應。

  林陸驍狂躁地抓了一把頭髮,想著等會抓到得好好訓訓這小丫頭片子,對講機這東西都能丟!結果一腳下去就踩住了一個黑黑的方盒子,他低頭一看,隔著白灰的濃煙也能確定是南初的對講機,四方小屏幕還閃著二頻的赫茲線條。

  他蹲下去把對講機撈起來,餘光就瞥到左邊的牆根底下縮著一團纖瘦的背影,欣喜乍現,也忘了那句要訓她的話,三兩步跨過去把人從牆邊拖出來,抱到沒什麼濃煙的隔壁二區域,放到牆邊,急促喚了兩聲:「南初?!」

  空曠的場地都是他短暫急促的回音。

  南初意識薄弱,暈暈乎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腦袋埋在膝蓋上,怎麼也撐不起來。

  林陸驍蹲下去,托起南初的臉,護目鏡上都是灰,裸露的肌膚也全是黑乎乎一片,小臉在他掌間東倒西歪撐不住,心裡莫名抽了下,直接摘下自己臉上的氧氣罩,給人罩上,「吸氣,南初。」

  人意識混沌,還沒吸先咳了出來。

  林陸驍急了,乾脆坐在地上,把人抱進懷裡,托著姑娘的後脖子,一邊掐她人中,一邊誘哄,「睜睜眼,嗯?」

  南初費勁一睜,又合上。

  林陸驍給她放平到地上,解開消防服,把裡頭的短袖掀上去。

  黑色的文胸裹著雪白的雙乳,中間擠著一道深溝,真的……還不小,他忘了——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

  林陸驍一恍神,跪在地上,雙手疊在她胸上,胸外按壓幾次,又捏住她的鼻子,俯身,含住她的唇,給她渡氣,終於等她眉目鬆動,恢復自主呼吸,把一旁的氧氣罩上去,南初深吸兩口,意識漸回大腦。

  南初第一眼瞧見林陸驍那張俊臉帶點慌張時還有點不敢相信,況且他連消防服都沒穿,就背著個氧氣灌就衝進來,南初立馬反應過來自己可能讓人擔心了,下一秒心裡酸酸漲漲,有種被人疼愛的圓滿,沒忍住,直接撲進他懷裡,摟住他的脖子,「隊長。」

  林陸驍鬆了口勁兒,長出一口氣,順勢給人摟進懷裡,手掌在她後腦勺上捋了幾下:「被衝擊波炸開了?」

  南初趴在他肩上,吸吸鼻子,半開玩笑地說:「嗯,我剛把人拖出來,結果就爆炸了,沒算準時間,業務不夠精進。」

  「你的隊友呢?」

  「跑了。」

  「你被炸暈,他們跑了?」林陸驍哼笑,「那小子不是還喜歡你嗎?他就那麼對自己喜歡的姑娘?」

  南初不甚在意:「跑就跑唄。」

  「不難過?」

  「不啊。」

  「為什麼?」

  南初把腦袋在他肩上抬起來,捧著他的臉,對上他在濃煙中依舊黑亮的眼睛,「你不是來了嗎?」

  林陸驍捏著她灰不溜秋的臉頰,擰了擰:「你是不是故意裝死等我進來?」

  南初嬌笑,想撲過去親他,地上的對講機忽然叫了聲:「陸驍!」

  林陸驍低頭瞥一眼,撈過,一隻手壓在小姑娘的唇上,聲音平淡:「嗯?」

  對講機那頭是孟國弘:「人找到沒有?」

  「找到了。」

  「趕緊出來!」

  他看著南初,懶洋洋的說:「嗯,斷了。」

  林陸驍打橫把南初抱起來,跟她說:「咱得出去了,我帶你去找邵姨,你撐一會兒。」

  南初特別喜歡聽林陸驍在她面前喊邵姨和老楊這種話,沒有距離感,好像那些人也是她的長輩,特別親切。

  她窩在他懷裡,乖乖點頭。

  南初很瘦,抱著幾乎沒什麼重量,林陸驍掂了掂,「你怎麼這麼瘦?」

  南初趴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瘦點好,上鏡漂亮,我拍平面很顯胖的。」

  說到拍平面,林陸驍就想起上次小姑娘給他發的那張泳裝濕身誘惑。

  「你經常拍那些麼?」

  「哪些?」

  「裝傻,你上次發給我什麼你自己忘了?」

  南初恍然大悟,「你說那泳裝照?」

  林陸驍哼唧。

  「發給你都算含蓄了,我還拍過尺度更大的,你要不要看?」

  他面無表情地說:「不看。」

  「那真遺憾。」小姑娘露出惋惜的表情。

  林陸驍嘲諷一笑,低頭在她耳邊說:「最後一次警告你,別找事兒。」

  ……

  林陸驍把人抱去醫務室,現場剩下戰備在清理餘火和節目組在收拾道具,剛把南初放下,後腳楊振剛就進來了,「陸驍你出來。」

  林陸驍揉揉南初的頭髮,跟邵姨說:「您幫看著點,這丫頭被衝擊波轟著了,不知道腦子有沒有轟壞。」

  邵姨一揮手,「內傷我可看不了,轉三院去吧。」

  林陸驍一點頭,「行,您把她衣服脫了檢查檢查外傷,等會我讓人送三院去查。」

  邵姨沖南初招招手,「小丫頭,把衣服脫了。」

  南初看林陸驍,手已經去解軍裝的扣子:「林隊長我要脫衣服咯。」

  林陸驍手按在她腦袋上,俯下身,在她耳邊壞笑著說了兩個字,南初已經僵了,在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插著兜走到門口了。

  林陸驍靠著牆點了支煙,問站走廊上的楊振剛:「怎麼了?」

  楊振剛神色肅穆,「孟處讓你處理完這邊的事兒,去一趟支隊。」

  林陸驍抽了口煙,彎彎嘴角:「知道了。」

  「孟處對你是親兒子,你有啥事兒好好說,千萬別氣他,聽見沒?」

  「老楊,做人不帶你這樣的,累不累?」林陸驍這人心態好天塌下來的事兒也不當一回事兒,倒沒楊振剛這憂心憂慮瞻前顧後的性子,「行了,我知道了,等會這邊撤完,我就過去。」

  話音剛落,拐角處晃進來一人影兒,林陸驍眯眼一看,——是蔣格,身後跟著倆助理。

  他給人攔住:「幹嘛的?」

  蔣格溫和一笑,特有的謙謙公子,可不知這溫潤的皮囊下裹藏著怎樣的禍心,「林隊長,我怎麼瞅著您說話帶沖呢?我來看我女朋友,怎麼啦?有問題?」

  林陸驍也是一插科打諢的主兒,你要不正經,他能比你更不正經,只見他一擰眉,為難地看著楊振剛:「老楊,沒聽邵姨說找男朋友啊?這小子哪兒的?」

  楊振剛抽抽嘴角:「瞎說八道什麼,你邵阿姨自從離了婚都單身多久了?」

  林陸驍看向蔣格,眉一挑,痞氣頓顯:「吶,聽見了?」

  蔣格咳了咳,正色,「我找南初。」

  「不方便。」

  蔣格覺得眼前這當兵的怎麼那麼無賴呢?!紳士風度徹底維持不住,「我找她關你什麼事兒?沒看報紙上寫,我倆都是情侶!情侶!」

  「報紙上還寫流氓都長你這樣呢,我是不是該把你抓起來,啊?」

  蔣格今天也算是棋逢對手了,從小到大還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剛要說話,軍醫室門打開了,邵軍醫站在門口,沖蔣格說:「小夥子蔣格是吧?」

  蔣格一點頭。

  「小丫頭讓你進去說話。」

  林陸驍留在門口,用舌尖頂頂牙,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

  蔣格進門拖了張椅子放到南初對面,沖對面的姑娘吹了聲口哨。

  南初沒什麼耐心,皺皺眉,「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蔣格嘖嘖兩聲,表情唏噓:「你越看不上我,可就越激起我的征服欲了。」

  南初沖他笑笑,雖然臉上都是煤灰,但倆眼睛帶著光,小模樣嬌俏,蔣格把凳子往前一推,「你要不就跟我唄?保證你日後大紅大火!」

  「滾。」

  言簡意賅,一個字表明立場。

  蔣格一點兒不生氣,反倒笑得往椅子後一靠:「你信不信?我要讓韓北堯把你送到我床上,分分鐘的事兒。」

  「嗯,我也能分分鐘把你捆起來畫上幾百隻烏龜給你拍照po到你的ins上,蔣老爺子可能又能把你關半年?」

  小丫頭伶俐的很,蔣格盯她看一會兒,走迂回曲線:「行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把上次那小子交出來,咱倆的恩怨一筆勾銷。」

  南初:「我不認識。」

  「不認識?嗯?你要不認識,我是你孫子。」

  「你找他幹嘛?」

  蔣格什麼人啊,有仇必報啊,上次那小子跟南初把他整這麼慘,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對南初,他目前還是抱著跟在米蘭一個想法,雖然這丫頭利得很,可他還是想睡她。

  這樣的尤物,不睡可惜了。

  他站起來,一腳踹開椅子,「不說就算了,我過來順便通知一下,第三站你不用參加了。」

  「有病?」

  「等會回去你經紀人就會通知你,因為我幫你找了個片約,過幾天去試鏡,導演要是相中你了,戲份應該不少,是個大片,以後紅了別忘了是哥哥我幫你找你的,我賣了好大的面子。」蔣格拍拍臉,一臉欠扁。

  ……

  林陸驍清理完現場餘火回宿舍,撞上嚴黛拎著行李下來,他連看也沒看她,徑直越過她,只當她不存在。

  嚴黛頓了頓,下意識喊住他:「林隊長。」

  林陸驍繼續走。

  嚴黛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折回到他面前,擋住他,林陸驍這才停下腳步,雙手抄進兜裡,一聲不吭望著她。

  嚴黛說:「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

  林陸驍沒說話,垂著眼沒什麼情緒地打量眼前這姑娘。

  嚴黛其實挺有傲骨一姑娘,也挺明白自己的目標是什麼,一直以來都如此,儘管明白自己對林陸驍這樣的男人有好感,可她的目標不止於此,她也不會去追求,註定沒結果的事她不會去浪費功夫。

  但林陸驍的無視讓她挺難受的。

  這種漠視被人看不起,對她的自尊來說是嚴重的打擊,她倒寧可他狠狠地戳著她的脊樑骨指責她,——你是個背叛戰友的叛徒。

  可他沒有,這種冷淡的漠視讓她百爪撓心,又茫然,不知道該如何,下意識只想攔住他,跟他解釋其實她沒有那麼壞。

  「我跟南初有過節,雖然我經常找她茬,但爆炸發生的時候,我也害怕,我也想過要不要回去找她,但我看到劉夏翰都往外跑的時候,我就更不敢了,我想著出去找你們。讓你們回去救她,我雖然對她有看法,但我不會故意丟下她不管的。」

  「嗯。」林陸驍點頭,根本不在意她說什麼。

  嚴黛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懊惱自己不該攔住他,還是應該高傲地離開,這樣才符合她的人設,可又害怕不解釋,一輩子就留一個背叛戰友的印象給他,總歸心有不甘。

  可說什麼也無奈,她怎樣,林陸驍根本不在乎。

  ……

  南初從醫務室出來,回宿舍收拾東西,沈光宗派的車,已經在樓下等。

  她把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好,床邊的手機已經響過好幾個電話,宿舍裡沒人,嚴黛跟徐亞已經被經紀人接走,她是最後一個,雖然在這待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但平日的訓練都是真刀實槍,沒有一點兒偷懶作秀的成分,難免有些情緒。

  徐亞跟嚴黛也是,離開的時候一一跟所有士兵道別,彷彿真就跟老兵退伍似的。

  電話又響起,南初掛斷,安安靜靜坐在床上。

  門口進來一道人影,她欣喜抬頭,對上一張黝黑的方臉,精瘦,小眼,失落地:「邵班長。」

  邵一九神經粗,沒聽出這話裡的示意,拍拍門板,「大家都在隔壁,要不要過去說兩句?」

  三女兵裡,就南初話最少,來之前,也有人搜過網上的八卦,一開始大家都挺不喜歡這姑娘冷漠的性子,後來處久了才發現,這姑娘的性子其實挺柔和的,訓練的時候很倔強,也不服輸,這點跟隊長很像,偶爾有時候跟個小姑娘似的,但大多時候她流露出的冷漠更讓人心疼,就好像是孤獨跟寂寞把自己籠成的一道屏障而已。

  南初一點頭,跟著邵班長來到隔壁宿舍,男兵全部或坐或站圍在一起,目光炯炯的望著她,這群人其實有些比她年紀還小,小九兒才十八,偶爾會追著她後頭喊南初姐,笑起來的時候,憨憨的,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她不善言辭,也不會煽情,不會像徐亞和嚴黛那樣說些漂亮的場面話,從小就沒人教過她該怎麼表達感謝,能想到的,只是給他們鞠個躬,謝謝他們沒日沒夜的訓練付出,守護國家守護人民。

  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把這裡熱熱鬧鬧的場景一下子給弄沉默了,大家都面面相覷,小九兒是個感性的人,他最喜歡南初,覺得這小姐姐漂亮帶著仙氣兒,被這一下給整哭了,眼眶紅紅的,他率先給南初回了個禮。

  是標準的軍禮。

  這一帶動,所有士兵全部站直,啪一下打了個立正,給她敬了個整齊劃一的軍禮。

  南初一下就笑了,就點壯士斷腕的感覺。

  邵班長拍拍她的肩,「小姑娘多笑笑,你笑起來好看。」

  南初也敬了個禮,「是!」

  跟士兵們道完別,南初又回寢室等了會兒。

  手機再次響起。

  她瞥了眼,把邵一九喊住,「你們隊長去哪兒了?」

  邵一九狐疑:「你在等隊長?」

  「嗯,想跟他道個別。」

  「隊長被孟處叫走了,挺急的,估計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南初提包站起來,看著邵班長,笑了笑,「知道了,我走啦!」

  真走啦!

  頭也不回,挺瀟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8:37

第三十三章

  南初提著行李下樓,沈光宗立在車邊等,見她下來,衝上去一把扯過她的行李,塞進後備箱,把人拽上車,「磨磨唧唧幹什麼呢?」

  南初沒搭理,環顧一圈:「西顧呢?」

  沈光宗坐上副駕駛,關門,低頭撥電話,頭也不回地說:「那丫頭,最近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鬧心的很,等會。」這邊電話已經接通了,沈光宗立馬換了副嘴臉,一臉阿諛諂媚,「是是是,這邊已經對過檔期了,替我謝謝賀導了!」

  掛了電話回頭面無表情地沖南初說,變臉之快,令人咋舌:「後天下午試鏡,韓總說了訓練辛苦給你放一天假,後天下午我派車來接你,還有你那車我已經給你拖回車庫了,鑰匙在你玄關簍裡,蔣二少說了,這事兒他不跟你計較。」

  南初冷笑,「我不去。」

  沈光宗彷彿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哧鼻:「你不去?你知道是誰的電影嗎?你不去?賀正平!賀導!腦子被門夾了吧?他的戲多少女演員擠破頭都他媽想往裡頭擠,雖然不是女主,好歹是個女三,戲份也重,角色討巧,這他媽能讓你少走多少彎路!」

  如今片酬高漲,圈裡太多人為了圈粉賺快錢,已經不在乎影片質量,演員演技跟劇情直線下崩,電影圈確實在走下坡。也還有為數不多的老電影人在為藝術獻身,不忘初心,賀正平是其中之一。

  賀正平,年近五十,老藝術家,從小在胡同巷根底下長大,獨有北方人的嘴貧熱血。

  他拍的電影都帶有一股濃濃胡同巷弄的生活氣息,主角個個都是城牆根底下長大根正苗紅的孩子,大義,局氣。每每記者採訪問他為什麼總愛拍些市井題材,他總樂呵呵地跟人解釋:「咱就是個市井小民,搞不了那些上檯面,城牆根底下有很多說不完的故事,唱戲的大媽和有錢的大爺,年輕小夥租客跟風韻猶存的女房東,天涯歌女跟小土匪頭子……這些我都拍過,當然也都見過。」

  其實年輕時候,賀正平也拍過一些家國情懷、震懾山河的大片。

  年紀越往上走,越忠於這種平平淡淡帶點兒人文氣息的小片,往裡了說,也就是一個有點俠骨道義但又愛逗悶子的小老頭。

  而這回的電影是賀正平的電影生涯的收官之作,他早已放話拍完這部人就隱退,不再拍,有人惆悵有人惋惜,畢竟認真做電影的真不多了,如今又一大拿宣佈退圈,可見這電影圈前途堪憂,於是眾人又將所有關注度集中在,這次的選角。

  賀導收官之作,所有一線大咖都想摻上一腳,也是一開山鎮虎的年度大戲。

  可現在南初腦子裡想的都是軍醫處蔣格那個囂張的笑容,用他的資源,南初還真有點不樂意。

  沈光宗根本也沒搭理她,把車往她家樓下一停,提著行李給人轟上去,臨走前丟下一話,「也不是人人都有這機會,不管蔣二少心裡打什麼算盤,但這對你來說,確實是一個機會,韓總也是這意思,你好歹也是我手把手帶的,我能把你往火坑裡推?而且,蔣二少最近忙著回家爭財產,根本沒空對付你,他也跟韓總說過,以前的事兒不予追究,我看這小子是真喜歡你,你也甭太擔心,這電影也不是說演就能讓你演的,他只是賣了個面子爭取了給你一個試鏡的機會,具體還得看賀導能不能瞧上你,要瞧上了,是你本事,瞧不上了,咱也別灰心,畢竟還年輕,後續還有機會。劇本在你桌上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這個角色挺適合你的,其他的事兒,都不用你去考慮,既然我們簽下你了,肯定對你負責到底,就算我護不住你,還有韓總,就算韓總也護不住你,咱國家還有法律呢,你要平時沒事多看看法律知識,整天捧著那經書,真出了事兒,指望神仙救你?」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可真矯情了。

  ……

  這邊兒,林陸驍正立在警務處處長辦公室門口,活生生立了一下午。

  孟國弘沒請他進去,也沒讓他離開。

  林玫過來,靠著牆調侃,「哥,你又闖禍了?」

  林陸驍斜瞥她一眼,沒理她。

  林玫又問:「怎麼了?你這三天兩頭被孟處罰站的。」

  林陸驍哼唧一聲:「走遠點兒,省得沾了哥這晦氣。」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口晃出來一道人影,林玫也認識,高興招呼,「許參謀,我哥這是又犯什麼錯兒了?」

  「你問他自己,我哪兒知道。」許蘊看向林陸驍,沒好氣道:「孟處讓你進去。」

  林陸驍直接拐進去。

  倆對講機直接被摔在桌上。

  孟國弘滿面漲紅,青筋突兀,聲音灌了鉛般沉重,「單頻道?!」

  林陸驍站著沒動。

  那邊就一個煙灰缸砸過來了,他沒躲,不偏不倚直接磕在他眉角。

  門外林玫許蘊兩人趴著門腳聽。

  聽著裡頭叮鈴哐啷的聲音,林玫有些急了,「孟處都多少年沒動手打過我哥了,我哥這回是幹了啥傷天害理的事兒?」

  許蘊趴著門沒說話。

  林玫:「許參謀,你是不是知道點啥?」

  許蘊反問:「你哥這幾年談過女朋友嗎?」

  「沒吧。」林玫一個激靈,「你咋問這,對我哥有想法?」

  許蘊淡笑,「不行嗎?」

  「行行行,就是我哥最近好像有喜歡的姑娘了。」林玫嘀咕說。

  說實話,這麼多年,林陸驍幹過的混帳事兒不少,雖以前也拿煙灰缸砸過,但都沒往臉上砸,這是頭一回,孟國弘這麼生氣,他氣的是啥,氣得就是這小子不聲不響這勁兒。

  什麼都不說,偏偏在背地裡,把什麼事兒都幹了。

  「真那麼喜歡那丫頭,行,你回家跟你爹說,你要把人娶回家!去啊!」孟國弘聲如洪鐘,拍著桌。

  林陸驍擰眉,憋了半天,沒張嘴。

  孟國弘說:「那丫頭在網上都讓人罵成什麼樣兒了,你找她,你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這種姑娘適合你嗎?能娶回家當媳婦兒嗎?你覺得?人是演員,現在還不火,萬一哪天火了,逢年過節電視裡放著都是你媳婦兒跟別的男的親親抱抱的畫面,你臉上有光啊?還是你覺得給你爹爭光啊?且不說你,以後結了婚,生了小孩,你一個消防員,她一個演員,小孩誰帶?找保姆啊?你那點工資找的起呢?讓她出啊?你咽的下這口氣?別他媽不相信,我說的這些事情都很現實!還是你指望她能為了你退出那個鑲金帶鑽的娛樂圈?」

  然後一沉聲,「你要玩玩,我不攔你,但你要娶回家當媳婦兒,我有些醜話都給你放這兒,你自己回家掂量去,真他媽要娶我跟你爹都不攔你,你爹說了,早你成年之後他就沒再管過你,娶媳婦這事兒他也懶得再管,我倆給你鋪好的平路你不走,你要去爬山,行,你去,誰攔誰孫子!吃了虧也他媽給老子咽下去!」

  安靜一陣,光影罩著桌案前的男人,高大,且沉默。

  最後孟國弘一歎氣,「那地方虛榮,多少女演員為了一個角色跟製片人導演糾纏不清,最終迷失了自己。」

  ……

  林陸驍回隊裡已經是夜裡十一點。

  士兵們已經入睡,他洗完臉,從廁所出來,看見楊振剛倚著門口,林陸驍瞥他一眼,低頭掬了捧水,往臉上敷,「還沒睡?」

  楊振剛:「孟處訓你了?」

  他搓著臉,不以為意,半開玩笑地說:「怎麼,擔心我了?」說完,自嘲一笑,又關上水,望過去,「還是你也想趁熱打鐵訓一頓?」

  「他們走了。」

  林陸驍一愣,淡淡嗯一聲,重新打開水龍頭。

  「小姑娘在這等了挺久的,想等你回來。」

  他俯著身,雙手撐在洗手臺上,低著頭,沒說話。

  「小丫頭走時給小九兒他們鞠了個躬,還去了上次爆炸出事兒那小孩的墓地,給人送了束菊花,敬了個禮,給人道別來著。哦,還去看了邵姨,知道邵姨愛喝茶,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包茶葉,祁門紅茶,挺貴的傢伙。」楊振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這些,可當時看著南初上車有些失落的背影,就忍不住把這些說給林陸驍聽,「其實小丫頭真挺懂事兒的,訓練也吃苦,平時啥也不說,但私底下都記著呢,下午在門口遇上,小丫頭跟我揮著手,高興地說楊指導我走啦,哦對,她還給了我一名片,是個老中醫的電話,看腿疾的,這丫頭,哪裡看出我腿腳不好了,還給我這個。」

  楊振剛早年腿受過傷,一到還潮或者下雨天,就會酸痛,這病根已經好幾年了。

  林陸驍低頭撐在洗手臺上,頭埋得更深,撇了撇頭,莫名胸腔有點熱。

  「陸驍,我站你這邊,真的。」楊振剛說,「我挺喜歡這丫頭。」

  林陸驍抬起頭,有些痞氣地笑了下,俯身,在他耳側:「別用喜歡,我聽了不爽。」

  說完,拍拍他的肩,徑直走出去了。

  楊振剛笑出聲,望著他的背影,臭小子!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9:01

第三十四章

  這天,南初試鏡,因為檔期原因,試鏡又推遲了幾天。

  前兩天翻看劇本,一貫賀導的市井人文風格,是個很地道城牆根兒底下的故事,講述的是時代的浮華,留守的文化,就比如女三這個角色,柳瑩瑩,旗袍女,在胡同深處開著一家二十坪不到的小店鋪,一身手藝,手工精製,不少有錢富太太都愛找她做旗袍,這是文化之一。

  柳瑩瑩也是個充滿俠骨道義的女人,三十出頭,模樣精秀,身材凸翹。不少男人覬覦她的美貌,可她一直在這兒等一個人,一個不歸人,算是個悲情大義的角色。

  當初一瞧這劇本,沈光宗就說這角色適合南初,光劇本裡描述的樣子,他腦子裡就活脫脫能蹦出南初穿旗袍的樣子,佳人粉黛,可不就是書裡的樣子麼。別瞧蔣格這人,渾雖渾,前陣跟賀正平吃飯的時候,聽他說起這個劇本,一臉愁眉,「一角色敲不下人來。」

  蔣格多嘴問了兩句,「重要麼?不重要就栽唄。」

  賀正平這人軸,愛鑽牛角尖,要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他寧可放棄眼前這劇本,「想找一個穿旗袍好看又能撐起韻味的,要妖嬈,但又不能過分妖,人淡,不染紅塵。眼下找的幾個不是太妖就是身材太平,撐不住。」

  蔣格一聽,呵呵笑:「一女三,您要求這麼高?」

  賀正平:「其實沒什麼女一女三,戲份都差不多,討喜的角色,就看觀眾喜歡誰了,觀眾要喜歡柳瑩瑩,那這電影兒柳瑩瑩就是女一,你要有好推薦,也幫我留意留意。」

  蔣格那一下就一個靈光,他也不知怎麼腦海裡忽然就蹦出那丫頭的樣子,想著她穿旗袍應該還不錯,於是說:「我這還真有個,不過這女的名聲不太好,您要用她得好好考慮考慮。」

  賀正平眼前一亮,「我只關注演技,要是能演好這角色,我管她那麼多三五兩兩。」

  這事兒就這麼敲下了。

  穿旗袍也成了試鏡的條件之一。

  出門之前,沈光宗給她拎了一件旗袍進來,讓她換上。

  藏青色旗袍上身,落扣在鎖骨,半立領圈住她細小白嫩的脖子,頸窩精細,胸前豐腴,高開叉,一雙腿筆直修長,肌骨勻稱。

  旗袍的裙擺分叉處繡著一條精細的青邊,襯的她肌膚更白皙。

  旗袍的繡紋是一隻振翅的蝴蝶,翩翩欲墜,整個人透著一股輕盈淡雅的味道,眉眼清淡,眼尾帶勾,妖嬈且明媚。

  連沈光宗都瞧直了眼,繞著她打轉,「你就是柳瑩瑩,柳瑩瑩!」

  南初翻了個白眼。

  沈光宗摸著下巴,「你多入入戲,這角色,絕對是你的。」

  且不說這角色是南初的,當她走進試鏡房間時,審美疲乏的工作人員全都眼前一亮,這姑娘水靈,有靈氣,驚喜地望向賀正平。

  賀正平跟蔣格並排坐在機位後,賀正平倒是有些驚訝地斜看了蔣格一眼,後者略一挑眉,「還行?」

  賀正平略一沉吟,「行是行,就是這年紀有點嫩……」

  話畢,從邊上撈了一把油紙傘,丟過去,「A部分三段,你試試看。」

  南初撐開傘,往黑幕步前一站。

  一把黃色油紙傘,黑幕前女人一身旗裝,挽著一個小小的髮髻,耳根有碎髮,淡白的燈光從她一寸寸肌膚掠過,身材婀娜,身姿曼妙,冰肌玉骨,藏青色旗袍裹著她勻稱白皙的身材,腳下黑色高跟鞋襯得腳背肌膚又亮又白,突起幾根筋骨,一雙腳纖瑩精秀。

  舉手投足,纖細動人,韻致盈潤。

  ……

  角色定下,賀正平了了一樁心事,跟蔣格拍掌,「你小子還挺有眼光。」

  蔣格整整衣領,目光往外瞥了眼,「行,咱要不一起吃頓飯,我請客。」

  賀正平:「叫上那小丫頭,晚上一起吃頓飯。」

  「好嘞。」

  這局面上是賀正平攢的,實則是蔣格攢的,南初還沒走出大樓呢,就被蔣格的助理喊住,「南小姐,賀導說晚上一起吃個飯。」

  賀導都開口了,於是,人就被這麼扣下了。

  晚飯訂在對面的五星級酒店——蔣格家的。

  人不多,就幾個導演製片和幾個投資商,包括蔣格。

  車子剛駛進去,就看見酒店門口掛著一道橫幅,——消防建築結構安全研討會。

  再一眼望過去,停車場已經滿了,南初坐在車裡,一眼就望見了幾輛黑色的軍用車牌照,心情忽然有些愉悅起來。

  她跳下車,跟在一幫男人後頭進去。

  一進門酒店經理就迎上來,沖蔣格俯俯身子,「小老闆。」

  蔣格一挑眉,揚揚下巴:「裡頭有人在開會?」

  經理殷勤著道:「研討會,消防局的幾個領導跟幾個建築專家,只剩下兩個包間了,我給您安排在他們隔壁,孟處也在,要是可以,等會您可以過去打個招呼。」

  蔣格略一頷首,「知道了。」

  這酒店的頂級包間只有三間,一間單獨,兩間是並在一起的,一般要提前好久預定,除非是蔣格自己請人吃飯,如果當天沒什麼人就會挪用出來,一般不外開。

  倆包廂就隔一扇門,南初他們剛坐下,就聽見樓梯口下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幫子人開完會,從樓上下來。

  還有哄嘲的人聲。

  「我打小就看你小子有出息,怎麼,過了年就三十了吧,還沒相中姑娘?」那人話落,周遭一陣笑,又道:「哎,我記得咱們許參謀也是單身?怎樣?陸驍,你要有想法就說,幾個叔叔都在,別抹不開面兒。」

  南初就聽一道清冽的聲音,獨有的懶散,「別,您可別擠兌我了,大劉不也單著呢麼,您別是說服不了大劉就來忽悠我吧?可不興這樣兒的,回頭耽誤了許參謀。」

  那人哈哈大笑,「大劉那小子是找不到,我不信你小子找不到,就你小子這模樣,大把姑娘候著呢,叔跟你說認真的,趕緊找個人結了,別回頭讓你爸著急。」

  話畢,包廂門口晃過幾道人影。

  南初一眼就瞧見那個高大的人影,一身軍綠軍常服,帶著軍帽,雙手抄在褲兜裡,背脊筆挺,就這麼直恍恍從她面前晃過去,然後繞進了前門的包廂裡。

  仔細算了算,自從離開部隊,兩人有四五天沒聯繫。

  南初沒給他打過電話,林陸驍也沒給她打過電話,有點像在暗地較勁,看誰先熬不住。

  蔣格拖了張椅子插進南初旁邊,歪著頭沖她一笑,勾勾眉,「小妞。」

  模樣欠扁,南初想拿雙筷子插進他眼裡,一旁沈光宗沖她一勁兒使眼色,忍住,她才掀掀眼皮,聲音冷淡:「蔣老闆。」

  「你這人就是不知道感謝。」蔣格哧一聲,「這角色好歹也是我幫你爭取的。」

  南初看他半晌,略一點頭,爽快去拎了瓶啤酒,倒滿,沖他舉杯,「敬你。」

  然後一仰而盡。

  眾人一拍手,豪氣!

  連賀正平都忍不住多瞧了兩眼,看來是這蔣二少的心頭肉。

  ……

  這邊氣氛倒肅整許多,來的都是局裡的領導,推杯換盞,話題又圍繞到兩個小輩兒身上。

  「陸驍上回考試怎樣?」

  孟國弘哼一聲,「還行,局裡第一。」

  口氣驕傲跟自家兒子似的。

  「成啊!這回沒落跑了,面試肯定沒問題了。」

  孟國弘看一眼邊上的林陸驍,「只要這小子別吊兒郎當的就行。」

  「放心,陸驍從小就靠譜,比我家大劉靠譜,說上軍校就上軍校,不像我大劉,現在還在考公務員掙扎呢。」

  話落,轉頭再看當事人,一副置身事外,討論的話題跟他毫不相關一樣。

  一旁的許蘊暗自攥了攥放在膝蓋上的拳頭。

  這人向來就這樣,一副什麼都不掛心上,讓人恨得牙癢癢。

  劉科長把話題轉到許蘊身上,「不能冷落了咱女同志,小許有男朋友沒?」

  許蘊回神,咬了咬唇,「暫時還不考慮。」

  劉科長咯咯笑,「你們現在年輕人,真不著急。怎樣,覺得這小子還行不?」說完拍拍林陸驍的肩。

  林陸驍微微蹙眉。

  許蘊看他一眼,話裡有話:「挺好的,但林隊長瞧不上咱,他眼光高著呢。」

  孟國弘一聽,氣不打一出來,「哼!那是他眼瞎!」

  林陸驍本就無情緒,這話一落,連棱角都稍上一絲冷意。

  氣氛一瞬僵持。

  門外進來一人,指導員點完菜回來,走到孟國弘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他一點頭。

  指導員過去把兩個包廂之間的那扇隔門拉開。

  隔壁哄嘲的人聲一下子湧進來,光亮一瞬,對桌也坐了一圈人。

  就聽孟國弘沖那頭舉了舉杯,「蔣老闆。」

  林陸驍不經意望過去,眼角一抽。

  蔣格躺在椅子上,一隻手閒散地搭在南初的椅背上,目光噙笑地望著身邊的姑娘。

  而那該死的姑娘。

  還穿了一身藏青色旗袍交叉著腿,坐在椅子上,叉開到腿根,一片青色垂在椅子上,像簾布,一片青色蓋在腿上,獨獨露出腿側的肌膚,雪白嫩滑,肌骨勻稱。

  再往上一點,不可言說的風景。

  蔣格在南初耳邊低頭說了句什麼,姑娘往這邊看一眼,目光在林陸驍臉上稍作停留,很快移開,一臉平淡:「我不去。」

  林陸驍的臉色已經明顯有點不好看了,她才不去找罵。

  蔣格訕訕,自己站起來,端著酒杯過去,寒暄幾句。

  ……

  南初上完廁所出來,洗完手,剛關上門,腰上被人摟過,給直接推進廁所裡。

  南初被人抵上門板。

  只聽背後嘎嘣一聲,落了鎖,心莫名一陣刺激。

  廁所燈微弱,黃光,狹窄的單人間,耳邊一聲是男人低低的輕喘氣息。

  南初抬眼。

  男人撐著門板,正低頭打量她,他眉眼帶笑,卻又隱藏一點點慍意,嘴角緊抿的線條是無可奈何。

  這個角度。

  很適合接吻,嗯。

  姑娘仰著臉,手自動自發勾住他的脖子,手指插進他烏黑的髮間,輕輕摩挲:「隊——」

  嘴瞬時被人封住。

  林陸驍猛地低頭去咬她的唇,一點兒不留餘地,下嘴特別狠。

  南初吃疼,嗚咽拍他,被他更用力的堵住,更加深入,舌尖直接撬開她的唇,長驅直入,南初喘不上氣兒,被他親兩下就軟了身子,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不讓自己往下掉。

  這是個激吻,意識混沌前,她還在想,這得多喜歡自己,親那麼狠。

  林陸驍親夠了,去吻她脖頸,在她耳邊輕蹭,熱氣噴灑。

  「想我沒?」

  南初親著他,「不想——」

  林陸驍停下來,站直,一下就拉開距離了,壞笑著低頭看她,「再給你一次機會,想我沒?」

  南初眨眨眼,把手放下來:「想。」

  林陸驍點頭,手抄進兜裡,一挑眉:「那怎麼電話都不打?」

  「我在等你打給我啊。」

  小姑娘說得可委屈了。

  四五天沒聯繫,一見面又是剛剛那副場景,林陸驍剛是剝了她的心都有,可聽見這話,又是一陣歎息,都快三十的年紀了,怎麼也跟毛頭小子一樣衝動,怎麼自己談場戀愛,耐心似乎都快爆棚了。

  他伸手揉揉南初的腦袋,歎口氣:「我過幾天去找你,在家等我,乖點。」

  「你快放假了嗎?」

  「三天假,你想想我帶你去玩。」

  「去哪兒玩?」

  林陸驍看著她笑,「帶你去看天安門升國旗?」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說話聲。

  「這門鎖了。」

  是許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9:24

第三十五章

  「這門鎖了,麻煩你找人把門開一下。」

  許蘊聲音不疾不徐,在裡頭這倆人聽來倒有些故意的成分。

  裡頭兩人屏息。

  就聽服務員說:「許參謀,我去找人看看,樓下還有洗手間空著,我先帶您過去。」

  許蘊等了會兒,揮手,「不用了。」

  她走時又回頭掃了兩眼。

  南初神志恢復,一把推開眼前的男人,林陸驍低低笑了下,扣住她的手腕:「鬧什麼脾氣?」

  「吃醋。」倒是直白。

  林陸驍單手握住她倆手的手腕,低笑著在她唇上啄了下,「天地良心,我一根毛都沒讓她碰著。」

  南初望著他幽深的瞳仁,真誠如許,輪廓硬朗,卻又帶著一絲壞笑,她忽然想起十六那年,剛認識他時,他眉眼冷淡,桀驁,張揚,那時少年氣息重,身材也不如現在結實。

  歲月把他打磨成了鋼鐵,牢牢吸引著她這塊小磁鐵。

  南初一墊腳,仰著臉撲上去,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惡聲惡氣警告道:「誰也不許碰,誰碰我剁誰。」

  林陸驍眼神愈黑,含著她的唇重重咬下去,裡頭有光,彷彿要將她吸進去。

  唇齒交纏間,就聽見他低低的聲音裡還藏著笑意:「千萬別手下留情。」

  又是一頓糾纏,兩人整理好出去,剛好見服務員帶著人來撬鎖,一臉懵逼。

  「林隊長,這門?」

  林陸驍嗯一聲,「我打開的,怎麼了?」

  南初配合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剛被鎖裡頭了,是林隊長幫我打開的。」

  服務員搔掻腦袋,「林隊長厲害啊。」

  林陸驍插兜站著,謙虛道:「客氣。」

  南初揮手,眉眼一勾,嘴角微揚:「消防員叔叔,再見嘍!」

  小姑娘說完就踩著高跟往外走,旗袍的下擺一晃晃,偶爾可見細白勻稱的長腿,林陸驍望著她的背影,低頭哼笑一聲,死丫頭片子。

  一顰一笑,把一旁的服務員小妹給撩得臉紅心跳。

  直到林陸驍回自個兒包間了,倆小妹還圍著衛生間門口談論,「好帥。」

  「不知道為什麼,我可能上了年紀了,莫名覺得這種男人man炸,你想想啊,肌肉,臉帥,笑起來也好帥,消防應該啥都會點,體力又好,早上要是還能幫你做好早飯,連同腹肌端到你面前……」

  小妹捂著臉,面紅耳赤,那畫面,光想想都要炸。

  ……

  那頓飯吃完,南初歇了好長一陣,除了中間幾個平面,剩下的工作就光琢磨劇本等待賀正平的電影開機。

  期間,蔣格約過她幾次。

  圍追堵截都用過。

  南初一個眼神都沒給他,蔣二少的脾氣秉性又上來了,自己怎麼算也幫了她好大一忙,這丫頭不知道感恩,還這麼不待見自己?他有點生氣,可也沒辦法,人姑娘不理他。

  就算開著他那千萬的豪車去片場門口堵她,南初也毫無反應,轉身就上了自己那輛幾十萬的保姆車。

  夠冷豔,他喜歡。

  跟外面的妖豔賤貨不一樣,這個更妖豔。

  男人一旦被激起某種征服欲,是很難消下去的,就算這陣消停了,等閒下來,再想到那女人,滿心繾綣,惆悵不已,心癢難耐。

  蔣格在情事上經驗豐富,且花樣百出。

  但他最不喜歡強迫別人,這種事情,兩情相悅,女人騷起來,才有意思。

  不然跟個死魚一樣,幹起來多沒勁。

  原本對南初欲望只是來自米蘭酒吧那一晚的驚豔,但看她穿了旗袍之後,蔣格心裡有多了一個小九九——一定要她穿著旗袍幹她一次。

  向來閱女無數,骨相,肌膚,南初都是上乘,就是不知道這下面是否九曲回廊讓人欲仙欲死。

  越這麼想,越勾起蔣格心裡那股子欲念,恨不得此刻就把人拖過來給辦了,但打小,老爺子就說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女人大都離不開名牌名車,但經過上次事件,蔣格醒悟一點,南初跟以前那些網紅不一樣——她有錢。

  於是,俗套路走不通,蔣格改走心,這姑娘從小沒爹,娘親不養,這幾年一直遭受網絡暴力,應該挺缺乏安全感。

  蔣格犯難了。

  他字典裡根本沒有安全感這仨字。

  一旁百科助理見他愁眉苦臉那樣兒,給他出了一計謀。

  「要不,我找人打劫她,您就關鍵時刻衝出去英雄救美,說不定人忽然就感動以身相許了。」

  好主意。

  ……

  蔣格在連續送了五天的花之後,弄得八卦報道、滿城風雨,忽然就消身匿跡了。

  連西顧都詫異,「這些大少爺就喜歡把別人的生活弄的亂七八糟,然後自己就消失了。」

  這口氣略帶抱怨,另:感同身受。

  南初沖小姑娘招招手,把人拉倒自己對面前,嘴裡叼著根煙,一揚下巴指指對面的沙發:「坐。」

  西顧紅紅臉,「怎麼了?」

  南初一挑眉,「說說你跟韓北堯的事兒。」

  西顧一愣,耳根都紅了,怎麼忽然問起這個,「沒沒……沒……事。」

  南初:「沒事兒你就結巴上了?緊張呢?韓北堯有什麼值得你緊張的?」

  西顧自己也很奇怪啊,從小都沒這毛病,只要一碰上那大少爺就結巴上了,每回在他面前話都說不清楚,還惹人一頓嘲笑。

  南初捏捏她精巧的耳垂,低聲問:「喜歡上了?」

  西顧一著急,「才……沒有。」

  南初意味深長地望著她,不說話,那眼神,淡淡地,彷彿要將她看透。

  西顧敗下陣來,憋著一口氣,才小聲說:「好吧,我告訴你,不過你幫我保守秘密。」

  這些事兒,女生們其實都心照不宣。

  西顧低低頭,埋著腦袋,有點不敢看南初,「他那天親了我,然後我就覺得自己應該挺喜歡他的,不討厭他的吻,就是……」

  「怎麼了?」

  「就是他這陣又不理我,好像親完之後他忽然醒了,那種感覺,他們這些大少爺,都喜歡把人弄得一團亂,然後自己就跑了。」西顧越說越氣,眼裡都蓄了水光,「不理就不理唄,誰稀罕吶。」

  南初把煙掐了,雙手撐在沙發上,仰頭一笑,「我看你稀罕的很啊。」

  西顧:「你答應我,別說出去。」

  南初坐直,手環在胸前,「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她頓了下,咬咬唇,紅唇嬌豔,「我有男人了。」

  這話說的。

  西顧一個沒坐穩,差點兒滑下去,「你談戀愛了?公司允許嗎?宗哥知道嗎?」

  南初一攤手,得了,又一個地下戀情。

  西顧一轉腦,忽然想起消失的蔣格,「不會是蔣二少爺吧?」

  南初哧了聲,鼻孔都充斥著不屑:「屁,是一個很有男人味的男人,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西顧抽抽嘴,忽然想起她滿櫃子的避孕套,「恭喜啊,你那箱子東西終於能派上用場,不會放著過期了。不過你還是防著點沈光宗,那丫最近暴躁,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

  ……

  已是十月初,天氣轉涼,偶爾幾天還是豔陽高照,北潯的秋老虎悶的人發慌,那是幹熱,燥得很。

  林陸驍值班結束,回宿舍換了便服,最後過樓檢查,就見小九兒悶頭不樂,拉過一旁的邵一九,「小九兒怎麼了?」

  邵一九揮揮手,「好白菜被豬拱了唄。」

  林陸驍往門框上一靠,「什麼好白菜?」

  「就南初啊,他女神。」

  林陸驍眉梢一吊,口氣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女神?」

  「是啊,聽說有個高富帥在瘋狂追求南初,架豪車,限量瑪莎,車後座一水兒紅玫瑰,九百九十九朵,鑲金帶鑽的。」說著,邊翻出剛剛小九兒給他看的照片遞過去,「喏,就這,天天接送,我要是女人我就嫁了。」

  林陸驍斜瞥他一眼,揮手擋開眼前的手機,眉眼微一上挑,揶揄道:「那你也忒便宜了。」

  邵一九不服,「那要換你,你咋追?」

  咋追?

  林陸驍:「我還用追?」

  這話說的忒欠扁,把宿舍裡幾個單身男青年氣吐血,但人說的這話都是事實,也有資本,林隊長入隊以來雖然從沒說過,但憑著幾個領導的態度,也都知道他不簡單,可他平日裡也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架子跟紈絝子弟的壞習慣。

  有啥說啥,開心時跟你逗逗悶子,不開心時沉默抽煙,骨子裡俠義大氣,偶爾有點小壞和野性。

  訓練時嚴肅正經,那緊蹙的眉頭令人生畏,私底下吊兒郎當有的沒的跟你扯兩句,大家也都拿他當兄弟,有敬意卻也真誠。

  追女孩這事兒,林陸驍還真沒經驗,從小到大都沒這習慣。

  真喜歡上一女孩了,他也做不來蔣格花裡胡哨的那些事,送花在他看來,對南初來說都太俗氣。

  ……

  清晨,天濛濛亮,魚肚白翻著邊兒,霧重,看不太清路。

  公寓樓下,清白的濃霧底下站在一人,林陸驍一身黑衣,帶著鴨舌帽,襯得整個人乾脆俐落,黑色很適合他,把他身體線條勾勒流暢,斜斜地倚著車門等。

  南初從樓下蹦下來,一個箭步撲進林陸驍懷裡,甜甜地叫他:「隊長!」

  小姑娘一身簡裝,黑色帽衫和白色鉛筆長褲,一雙腿筆直又細長,戴著口罩。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時間,四點三十。

  剛好。

  清晨的濃霧彷彿是一層天然屏障,林陸驍順勢一隻手摟住她,一隻手把她帽衫後頭的連帽給拉起來,罩住腦袋,揉了揉:「穿這點兒不冷?」

  南初把衣服掀起來,把他手扯過去,摸了摸裡頭的料子,「毛的。」

  林陸驍順勢手鑽進去,在她胸上摸了一記,「嗯,蕾絲的。」

  「……」

  南初瞪他,「你真色。」

  林陸驍打開車門,把她塞進去,手撐著車門,懶洋洋地:「嗯,早說了我不是什麼君子。後悔了?」

  南初一腳跨出去,要撲上去親他:「我就喜歡你這樣兒的。」

  被人一腦袋摁回去,一本正經:「注意點兒影響。」

  「裝。」

  南初罵。

  ……

  南初後來回想,她之後做過一檔綜藝採訪,主持人問她,跟男朋友做過最浪漫的事兒是什麼時,永遠想起的都是那天林陸驍的表情,那骨子裡的熱血跟堅定,就跟刻進她心裡似的,她想她這輩子是忘不了這個男人了。

  林陸驍真就帶她去看升國旗。

  清晨的廣場擠滿了人,每天來看升國旗的人其實不少,儀仗隊邁著整齊的步伐將國旗送到升旗手的手中。

  南初雖然生長在這兒,但從來沒來過,也沒想過要來。

  林陸驍倒顯得比較從容,彷彿來過多次,輕而易舉的找到一個橋頭高臺的位置,把她抱上去。

  那地方視野最好。

  升旗手打開國旗,那鮮紅的旗布迎風飛揚,國歌驟然響起,一下就彷彿被人擊中了內心,胸腔微熱。

  南初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而他滿眼虔誠,嚴肅認真,收起了往日吊耳郎當時的鬆垮,身板打得筆直,就跟棵迎風挺立的青松,讓人不忍打擾。

  國旗升至頂端,旗手收了線,儀仗隊邁正步離開。

  林陸驍忽說:「我以前經常來這兒。」

  南初拉下帽檐,側耳聽。

  林陸驍低頭看她一眼,「人在迷茫的時候,總要找點信仰。」

  「你也會迷茫?」

  「當然,我又不是神仙,小時候懷疑父親更偏愛弟弟的時候,那時候大冬天,天將將亮,我就騎著自行車從城西騎到這兒,看一眼國旗,心定了些,長大了發覺很多事不是我們小時候想的那麼簡單,就來這兒找找信仰,看一眼國旗,不倒,信念就更深了,高考前,也來過一趟,上軍校對我來說也是個信仰,人這一生,其實就靠信仰活著。」

  南初抱住他:「你還挺多愁善感。」

  林陸驍輕笑,把姑娘從懷裡拖出來,把她口罩往上挪了挪,遮住鼻子,就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蔣格為你做的那些事兒,我真挺不屑。」

  南初心裡樂滋滋,「這是吃醋了?」

  林陸驍低頭看她,極其輕蔑地用鼻腔哼出一聲,「他至於?」

  「我不喜歡他。」

  林陸驍輕嗯一聲,「我知道,你喜歡我。」

  南初在他胸膛上擰了一記,別的都好,就恨這男人一副什麼都了然於心的樣子。

  林陸驍吃疼,抽一口氣,不鬧了,雙手捏著她的肩膀,把人拎正,收起了平日的痞氣,難得正經。

  「蔣格那些,我不會,也不屑,都是花腔,我能給你的是我的承諾,一個軍人的承諾,在國旗下,無論任何情況,絕不背叛,不拋棄,不放棄你。」

  剛入伍那年,他也曾舉著手在這兒宣誓,誓詞還歷歷在目——

  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戰鬥;不怕犧牲,忠於職守,努力工作。

  在任何情況下,絕不背叛祖國,絕不背叛軍隊。

  國旗是他的信仰。

  一個軍人的承諾。

  無關乎其他任何,只是他想給南初的。

  沒有別人,就這個丫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9:38

第三十六章

  這承諾珍重,聽的人只想妥帖收好,妥善珍藏。

  廣場濃霧漸散,天色已是大白,升旗儀式結束,人群一窩蜂散開。

  南初忽然想起前幾天看的劇本上的一句話。

  柳瑩瑩的一生並沒有等到關於那個戎馬將軍的回應,後面的故事是她獨守終生,而那位英俊將軍保家衛國,早已戰死沙場,到死也沒給她留下點念想,只剩一抔黃土。而她至死都不清楚,某個下過雨的午後,將軍來過,曾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小巷外遠遠地瞧過她一眼,見她穿著初見時的那套旗袍身姿妖嬈地穿梭在小巷裡,跟隔壁大嬸笑彎了眉眼,哼著小曲兒裁衣服,眉眼清淡,舉手投足卻是風情。

  柳瑩瑩臨終時在紙上寫下一句話,托小廝送去了將軍府。

  ——戎馬一生,誰同我等,河山與共,情深義重。

  悲情大義的故事,她平靜演完一遍,倒是惹哭了一旁的西顧,抹著眼淚直啜泣,「我覺得你把柳瑩瑩演活了。」

  大概是林陸驍的緣故,她忽然有了點當軍嫂的自覺,柳瑩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最是能體會。

  ……

  林陸驍開車帶南初去了附近胡同巷口的一家張記吃早餐。

  他以前升完國旗就愛來這兒喝碗熱乎乎的豆汁兒和生煎,老闆也是個愛侃兒的主,在這兒開了幾十年的門店,在這胡同口牢牢駐了這麼些年,見著熟人了,熱情地跟人打招呼,隨後瞥一眼南初,意味深長道:「行啊,你小子。」

  他看見林陸驍跟看見老朋友似的,放下手裡的活交給身旁的夥計,沾滿麵粉的手在圍裙上揉了揉,從兜裡掏出兩根煙遞過去,「好些日子沒看見你來了,最近在忙什麼呢?」

  林陸驍接過,放一邊,沒點開抽,「上班。」

  老闆一樂,「前些日子看見一輛消防車從前頭開過去,我還跟我家那口子說,咱兒子要是能有陸驍一半能幹,我這心吶也不用整天懸著了。」

  說完,老闆回頭讓人上了兩盒生煎和豆汁兒。

  林陸驍笑笑,蠻謙虛:「幹不了啥大事兒,幹的都是添磚加瓦的活兒。」說完,瞥了眼南初,給人介紹:「這我女朋友。」

  南初還戴著口罩,乖巧地沖人笑笑,眼睛彎彎,「您好。」

  就這麼瞧著,兩人模樣俊俏,氣場也合,珠聯璧合,登對得很,老闆心裡也是一陣羨慕嫉妒恨,要是自己兒子能這麼省心就好了,這麼想著,瞧著姑娘小模樣水靈,心裡越發感歎,「小姑娘真漂亮,看著可真瘦,等會多吃點,養胖點兒好,胖點兒好生小孩。」

  話落,林陸驍就往她碗裡夾了顆生煎,不動聲色道:「吃吧,生個大胖小子。」

  南初瞪他。

  林陸驍沒理她,嘗了一口,跟老闆聊得熱乎,「好長一段兒沒來,您這手藝是越發長進了。」

  老闆心裡一樂,「就你小子會說話。」

  ……

  一頓飯下來,南初吃的少,為了維持身形,明天還有一個平面要拍,她是屬於多吃一口都能立馬遭到體型報復的體質。

  吃完,托著下巴看對面的男人吃。

  林陸驍吃東西很快,大概是部隊養成的習慣,吞下兩三個生煎,餵了口豆汁兒,嚼兩口,抬眸掃她一眼,又往嘴裡夾了一塊生煎,道:「飽了?」

  沒飽,但她不能吃了,身體在敲警鐘。

  南初癟嘴,搖搖頭。

  林陸驍笑了,夾了一顆伸到她面前,「張嘴。」

  南初托著下巴,乖乖張嘴。

  他嘴角噙著笑:「這不是還能吃?」

  南初:「你餵的,還能再吃一個,不過也只能一個,吃多了,我明天拍照肯定會腫——」

  話間,林陸驍已經餵進去三個,小姑娘被塞得滿滿一嘴,說著不要不要,等他再夾一顆過來,還是乖乖把嘴張開,林陸驍笑著放下筷子,挑眉望她,得逞的壞笑:「正好,腫得明天不能拍了,反正也不喜歡你拍的那些,什麼玩意兒。」

  南初楞了,蹭一下站起來,就跑出去了。

  老闆瞧見,以為是倆人鬧彆扭了,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勸慰道:「你小子,悠著點,這麼漂亮一媳婦兒氣跑了你上哪兒找去。」

  林陸驍結了賬,追出去,小姑娘剛把嘴裡的咽下去,他插兜慢悠悠晃過去,伸手揉了揉她腦袋,「不逗你了。」

  倆人都不是傻子,南初知道林陸驍有多不喜歡自己拍的那些平面,有些尺度大的,她還沒給他看過,要看了,估計依著他的性子都能氣成九鼎香爐,直冒煙的那種。

  她砸砸嘴,「林陸驍。」

  男人拉她往廣場中央走,自然地走到外側,將她護在裡側,低聲輕嗯一聲。

  兩人認識早,按照現在發展,她要是再主動點,說不定明年連娃都抱上了,但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問題。

  「老實說。」

  「什麼?」

  早晨七點不到,霧還沒散盡,廣場行人漸多,城市面臨甦醒邊緣。

  兩人就牽著手,慢悠悠地走。

  「你是不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對我嗯……」她很含蓄地問。

  男人停下腳步,頭頂一聲哼笑,不屑的,十分嫌棄,「屁!十六歲你毛都沒長齊呢——」

  南初:「那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難不成在部隊裡,你一下就喜歡我了?!」

  女人好像對這些問題格外執著,當初沈牧就在他耳邊科普過類似這種——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穿什麼衣服?

  我跟xxx誰好看?

  你跟那xxx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做過什麼,到哪步了?

  幸好對於林陸驍來說他沒前任,所以前女友的對比問題省略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這個問題,他真沒答案,自己也曾在一個晚上關燈想了好久,發現自己對這姑娘十分在意,那晚上網搜了不少關於這姑娘的新聞。亂七八糟的八卦雜誌東拼一塊西湊一塊,也算是把這姑娘的這二十幾年有了個大概的瞭解,就連一些不著邊際說她父親是黑社會的新聞都看了。

  然而,看多了那些,心卻越發疼,小小年紀,到底是承受了多少。

  但轉念一想,幸好,遇到他了。

  他把人一提,拎上車,塞進去,倚著車門說:「小時候,喜歡槍,坦克飛機,我父親就帶我去軍事館摸了一把,回家就哭著鬧著要去當兵,我父親說當兵苦,要吃很多常人吃不到的苦,我那時候不信,上了軍校,體會到了,確實苦,泥地裡打滾都不算事兒,野外生存的時候扛槍被人俘虜,泡在冷水裡兩天也都扛下來,但到現在都沒後悔過當兵這件事,我這人專一,甭管什麼時候喜歡的,但喜歡一件事兒,就能很久很久——」

  他關上車門,繞過車前蓋,鑽上駕駛座,「倒是你——」他一頓,去啟動車子,冷哼:「前車之鑒還不少。」

  南初仔細琢磨,他說的前車之鑒,無非就是媒體在報道上瞎寫的,冉冬陽、蔣格之流的一些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緋聞男友。

  「那都是瞎寫。」

  林陸驍不在乎,拍拍方向盤,瞥她一眼,痞痞一勾唇,意思——反正我這車已經把後頭都堵死了。

  話雖那麼說吧,但南初這身份確實有點尷尬,回程的路上,她試探性地問了句:「咳咳——咱就做個學術討論。」

  林陸驍瞥她一眼,不詳的預感。

  「比如說,你能接受我最大的尺度是什麼,我接下去有部戲,得跟導演討論尺度問題,半裸,全裸,還有跟男演員的吻戲,是真親,借位,還是深吻,還有床戲,全脫還是半脫——」

  車子一個急剎,靠邊停了,南初人往前傾,隨後彈回座椅上,側頭望去,身邊的男人表情不太好看。

  兩人這麼久以來其實都很避諱這個問題,從來也沒談過,南初之前拍的不多,都是配角,自然也沒這麼問題,但現在漸漸後面戲約多起來,就比如柳瑩瑩這部戲,有個赤裸的鏡頭,她一十八線小演員,要跟導演說用替身,大概會被導演打死,而且導演原本也就是看中了她的身材。

  而顯然,林陸驍骨子裡有點大男子主義的男人是有點抗拒這個問題的。

  林陸驍還有個毛病,就算是吃醋了,也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吃醋了,所以,剛南初這個問題,雖然他心裡不爽,臉色也垮了,嘴上卻還說著:「隨你便。」

  說完,他熄了火,也不知哪來一股勁兒,解了中控鎖,拿上置物盒的煙和打火機,推開車門,「我下去抽根煙。」

  南初哦了聲,就沒再說話了,也沒下去,乖乖坐在車裡等他。

  一根煙畢,調整好情緒,等他再上車裡,氣氛稍微緩和了些。

  南初下午還有一個平面拍攝,幾個小時,林陸驍直接給她送到片場,南初解開安全帶問他,「等會結束了我給你電話。」

  他靠在座椅上漫不經心翻著電話,輕嗯一聲。

  南初知道,這估計是還氣著呢。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09:53

第三十七章

  大劉後悔極了,此刻他只想把自己的手剁了。

  讓你這麼賤,讓你這麼賤,想喝酒找孫明楊啊,你找他幹嘛!

  林陸驍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面前放著一瓶生啤,喝了一半,一隻腳閒散掛著,一隻腳抵著地面,黑色的褲型勾著他勻稱結實的腿型,這麼一個放鬆且、勾人的姿勢下,卻頂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倆人十幾年兄弟,大劉十分清楚,這人心情不爽。

  酒吧是城市之光,北潯市有名的富貴鄉,全天二十四小時開放,也不是誰都能進,虛榮浮華一地兒,成了有錢公子哥跟一些小明星的據點兒。大劉前陣追一剛出道女團的一姑娘,天天呼了一幫子兄弟擱這兒蹲點兒,蹲了兩天,還真讓他蹲著了,厚著臉皮跟人要了合影,姑娘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合了影,還給人留了微信,大劉不可置信,倒也欣喜,天天跟人微信噓寒問暖,打著火熱呢。

  身旁的人喝著悶酒兒,大劉訕訕:「怎麼了啊?擱誰生悶氣呢?」

  林陸驍斜瞥他一眼,嘲諷臉:「你不懂。」

  大劉嘶了聲,這可就有點不服氣了,「我咋不懂,告訴你,哥們兒快脫單了!」

  林陸驍仰頭灌了口酒,略新奇地瞧他一眼,驚訝道:「誰這麼瞎啊?」

  大劉瞪他一眼,「咱倆認識這麼些年,你能盼著我點兒好不?」

  林陸驍不說話,仰頭又灌一口。

  大劉也不理他,掏出手機神神叨叨地解開手機鎖,滑拉解開,背景就一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剪著一齊劉海兒,五官秀氣,嫩得很,林陸驍掃一眼,「沒成年吧?」

  「二十了好嘛?」大劉呵呵一笑收起手機,灌了口生啤:「你不認識?」

  林陸驍覺得好笑,「我認識的女人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heygirl知道不?」

  他還給面子的蹙眉想了下,「不知道。」

  大劉把桌拍得哐哐直響,「徐智藝!徐智藝啊!」

  林陸驍覺得莫名,「高中同學?初中同學?還是小學同學?」

  大劉倒地。

  「是個女團,剛出道,歌手。」

  林陸驍這才有點反應了,終於拿正眼看他,「歌手?混娛樂圈的?」

  大劉點頭如搗蒜,終於明白了。

  跟這丫說話真他媽累。

  忽然有種找到了戰友的感覺。

  林陸驍伸手勾住大劉的脖子,往自己懷裡一扯,大劉腦袋枕在他肩上,就聽頭上一道:「大劉,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咱倆還挺有緣。」

  大劉把他推開,「毛病,說什麼呢!」

  林陸驍一笑,「那要她拍吻戲,你咋弄?」

  大劉:「歌手,光唱歌,不演戲,沒吻戲,而且人家是偶像團體,公司都有尺度要求的,簽合同的時候都有寫,吻戲借位或者只能最多碰嘴唇,床戲拉燈,裸戲露肩之類的。主要還是唱歌。」

  「哦。」

  悶頭又灌兩口。

  得,還是他一個人鬱悶。

  大劉沒見他意興闌珊,低頭翻手機裡徐智藝的照片,想給林陸驍看,讓兄弟誇讚誇讚兩句,接過上滑的時候,邊角竄過一張照片,林陸驍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等會。」

  大劉停下,畫面就停留在一張半透明泳照上。

  那張照片怎麼看怎麼熟悉。

  他記得有天下班,手機一打開,就蹦出這種畫風的照片,當時還以為是進了黃色廣告,仔細一瞧,是南初發的。

  顯然這張比那張尺度更大。

  是半透明的,泳裝照,姑娘頭髮濕漉漉淩亂地搭在腦門上,領子掛到手臂上,大露香肩,她鎖骨很漂亮,精緻秀氣,再往下,是深溝——

  「哪來的?」

  這聲音冷到大劉的後脊背,滲出汗漬,「哪張?」

  林陸驍手伸過去,點開,圖片被放大,姑娘模樣更清晰,連額上的水珠都瞧得仔仔細細。

  大劉低頭一看,「忘了,老孫給我發的,說是前陣剛發現一尤物,身材倍兒棒,模樣又正……」

  聲音漸低,大劉瞧著林陸驍滲人的表情,沒敢往下說,其實平時他很少存這些照片,認識徐智藝之後,他更是把以前的女孩兒照片都刪光了,留這個是因為,他覺得這姑娘瞧著跟那天在林陸驍家裡見到那丫頭有點像,想留著給人看看,沒成想後來就忘了這事兒。

  本人跟照片上修的還是有點差別的,這也不能怪大劉跟孫明楊沒認出來,就算是認出來,人也不敢往那兒想,畢竟一模特,一消防,怎麼也不能搭到一塊兒去,兩人就以為只是長得像而已。

  何止這一張,孫明楊那天還給他發了好多張呢。

  都是泳裝系列的,好像挺有名的一意大利牌子的私人訂制,往後翻了幾張,尺度都差不多,往後有一張,是她穿著遮腿根的男性襯衫,襯衫領口開到第二顆,剛好露出深溝——

  大劉還沒瞧明白呢,顫抖著問:「要嗎?發給你?套圖。」

  林陸驍是真生氣了,一掌按他腦門上,「滾。」

  大劉委屈,怎麼就沖他發起火了。

  當後來大劉知道,那真是驍爺女朋友時,他恨不得把孫明楊給剁了!也不敢回想自己當時是怎麼當著驍爺的面說出他女朋友是尤物這種話,又後知後覺感恩戴德那個亞洲醋王當時顧念多年手足之情的不殺之恩。

  林陸驍是踹開凳子走的。

  大劉回過神,身後的凳子霹靂哐啷、七仰八叉地倒了一地。

  大劉捂著胸口怕怕,給徐智藝發了一條微信,「好怕怕哦。」

  徐智藝那邊在等錄音,回得很快,「怎麼了?大劉哥。」

  「哥勸你一句,長得帥的人,真的好粗暴哦!不是人人都像哥,又帥又溫柔。」

  「……」

  ……

  傍晚,晚霞丈地,雲像被血染過,紅彤彤一片。

  林陸驍把車停在片場門口,敞著車門,人靠在駕駛座上,一隻長腿閒散地搭在外面,正低頭刷很無聊的一款遊戲。

  剛過關,電話進來。

  他擰擰眉,掛到耳邊,眯著眼,往遠處瞥了眼,懶洋洋:「爸。」

  那邊是一道清冷的聲音,「陸驍,是我。」

  林陸驍收了笑:「張秘書?」

  「你爸昨晚心梗,住院了,我聽孟處長說你這幾天休假,你有空就過來一趟,林啟都來過了。」

  林陸驍握著電話,把腳收回來,關門,道:「我現在過來。」

  張秘書:「嗯,路上慢點開。」

  林陸驍幾乎一路疾馳,等開到醫院,張秘書已經一身軍裝站在門口等了,等他下來,帶著他步履匆匆往病房走,「今晚你陪著,我得回趟處裡,好多手續要辦,你父親血壓高,有些東西不能吃,我已經給你列好了放在床頭,等會你看著點兒。」

  走到門口,張秘書還不放心,手扶在門把上又叮囑了一句,「你可千萬別氣他,醫生說了不能激動。」

  林陸驍無奈:「我能氣他麼?」

  門推開,濃重刺鼻的藥水味撲面迎來。

  昏暗的病房,窗簾緊閉,窄米寬的病床躺著一人,闔著眼,面容寧靜,就是個病怏怏的小老頭。

  平時,林清遠面孔嚴肅,像生鐵一般冷,在林陸驍的記憶裡,他很少笑,印象最深是林啟出生時,父親抱著弟弟在母親的病床前笑過,他趴在門口,沒敢進去,生怕破了那和諧的氛圍。

  張秘書沖他噓了聲,壓低聲音道:「昨晚折騰了一宿不好弄,讓他好好睡一會兒,等會醒了阿姨會送吃的來,這邊有張床,你要累了,就躺這兒休息一下,我給你放了本書,《偵察術》你最愛的,守夜挺辛苦的,實在不行,打我電話,我來換你。」

  林陸驍聲音沉了,有些嘲諷:「您還覺得我是八九歲小孩麼?」

  誰料,張秘書一瞪眼,「可不就是,你不是八九歲小孩是什麼?都多久沒回家了?你爸面上不說,他心裡想啥你能不知道?」

  林陸驍漫不經心:「我以後娶了媳婦兒也天天不著家,難不成還綁我一輩子?」

  張秘書點了點他腦袋,「我不跟你說,你這小子從小就講歪理,你爸身體大不如從前了,你要有時間了多陪陪他,別整天跟著大劉他們瞎混!大劉那小子最近迷一網紅,也跟著家裡扯戶口本的事兒,劉處那邊頭也疼,你可別再惹你爹不痛快了。」

  「瞎扯,大劉都還沒好上呢,就扯戶口本了?」

  而且,大劉明明說的是歌手。

  「我咋知道,反正劉處是把戶口本藏單位去了,翻箱倒櫃的,好一通折騰。」

  一樁樁,一件件,都他媽不是省心的事兒。

  張秘書走了,林陸驍給南初掛了兩個電話都沒人接。

  他一個人坐在走廊上抽悶煙。

  嘴裡叼著煙,時不時低頭掃一眼一旁的手機。

  屏幕安靜,沒回應。

  看了好半天,把手機拿起來,又撥了一遍那個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靠。

  他丟了手機,低頭又點了一支煙。

  裡頭有人咳了聲,林陸驍把煙掐了,手機塞回兜裡,推門進去。林清遠看見他明顯也是一愣,神色很平淡,聲音虛弱,帶著沙啞:「你怎麼來了?」

  「張秘書回處裡。」

  林清遠嗯一聲,撐了撐身子,林陸驍默了一會兒,說:「躺著吧,您要什麼我幫您拿。」

  林清遠性子拗,沒聽他的,執意坐起來,靠著床頭,用手指指床邊的椅子,示意林陸驍過去坐。

  林陸驍沒走過去,而是用腳尖把椅子勾到他邊上,坐了下去。

  兩人關係不親,甚至比一般父子關係都疏遠,林清遠認為自己有一定責任,因為他不會表達,也很少誇獎,總覺得自己的兒子,做的好才正常。雖然這小子偶爾也會闖禍做些混帳事兒,但自己的兒子,多少還是有些清楚性子的,面兒上沒個正行,但真不壞。

  當初這小子說要上軍校,他其實不同意,當過幾年兵,深知當兵的苦,也不想兒子再受這份苦,可這小子偏偏拿他跟孟國弘當兵的事兒當榜樣,也知道他從小喜歡槍坦克飛機這些,考上軍校後,林陸驍的第一志願其實是陸軍特種,幾個領導也是這意思,但這事兒被林清遠扣回來。

  特種幾年不著家,死了沒身份,就剩個軍銜,還不如當消防,至少能栓在自己身邊。

  從小也沒要求過他做什麼,可這是他父親最後的一點兒自私,沒想到卻把兒子推得更遠了。

  「什麼時候回家住?」

  林陸驍:「我住隊裡挺好的。」

  「我怎麼聽你孟叔說,你還自己租了房子住,每個月那麼點工資,夠花麼你?」

  他挑眉:「怎麼不夠,養媳婦兒都夠。」

  林清遠哼唧一聲:「得了吧,就你那點破工資,人家一個包都抵你一年工資,你拿什麼養?」

  要擱平時,兩人總說不上幾句就能吵起來,這都算客氣了。

  林陸驍站起來往外走。

  林清遠:「你又上哪兒去?」

  林陸驍低頭翻號碼,頭也不回:「給你兒媳打電話。」

  林清遠隨手撈了個枕頭就砸過去,「混小子,我答應了麼我!」

  林陸驍背著身拉上門,拿起手機往外走。

  電話那頭仍舊是關機的提示音。

  林陸驍轉頭給沈牧撥了個電話,「我給你個地址,你幫我找個人,我這邊走不開。」

  電話那頭聲音渾濁:「怎麼了?」

  林陸驍把地址發過去,「就上次在我家那丫頭,叫南初。」

  「影后南月如的女兒,南初?蔣格那緋聞女友,南初?」

  林陸驍壓著脾氣:「少廢話,快給老子查!」

  沈牧一聽這口氣,也知道這人急了,不敢怠慢。

  他效率高,發出去沒多久,就回了一串信息。

  「剛查了,那丫頭似乎出了點兒事兒了。」

  林陸驍掐腰站在走廊,懶得發信息,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怎麼回事?」

  「那丫頭回家路上被人打劫了,受了點傷,現在已經回家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0:16

第三十八章

  南初從片場出來的時候遭遇了飛車黨,一輛深黑色的重機摩托從她面前一晃而過直接拽了她手中的包,本以為這就沒了,結果後方引擎聲哄起,驟然停下一輛黑車,兩個生得一般高,穿著黑衣戴著口罩黑帽的凶煞男人從車上下來,迎面就是一巴掌,罵罵咧咧道:「臭婊子。」

  男人沒留力,一巴掌下去,南初踉蹌幾步,險些沒站穩,嘴角破開,溢出血跡。

  人懵了一下,再回神時,倆男人已經架著她胳膊往車上扯,好歹前陣在部隊裡帶過,期間林陸驍還授過一些防身術的招式,怪只怪她當初也沒認真學,假模假式學了幾招,眼下在兩個高猛男人的控制下也使不出什麼勁兒,只記得抬腳往其中一人的襠下猛踹。

  那人沒料她會如此激烈反抗,退避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襠下疼得呲牙咧嘴,又狠狠砸了南初一拳,「臭婊子,老子等會弄死你!」

  來者絕非善類,掐著她胳膊的手也是下了狠勁兒,骨頭鑽心疼,彷彿要斷,南初心裡湧出一絲恐懼。

  而此時的停在路邊有輛黑色賓利。

  蔣格坐在裡頭,氣得直冒煙兒,吩咐人給那兩個「打手」下通知——誰他媽讓你們真下手的,扣錢扣錢!

  結果那頭顫顫巍巍回了一句:「將二爺,咱還沒動手呢,那倆不是咱的人。」

  哎臥槽,這回是真出事兒了——

  蔣格這他媽給急的。

  吹鬍子瞪眼兒去推車門,被倆助理牢牢摁回車上,「您可別衝動,外頭那是什麼人咱都不知道,你這興沖沖下去這要是傷著您半分一分的,老爺子非得削了我倆。」

  蔣格自己都不知道當時自己給急成那熊樣,被倆助理按在車後座上,張牙舞爪蹬著腿去踹車門,「滾開,這他媽都要出人命了!」

  倆助理身強力壯,從小就跟在蔣格身邊陪著,別提多熟悉蔣格的性子,鬧一鬧,摁住,過一陣,就忘了,對什麼事兒,都從沒上過心,這頓,估計也就是一時急的。

  倆助理鐵面無私:「我們可以報警,但您不能下去。」

  蔣格踹得臉紅脖子粗,憋得眼睛通紅,像困在囚籠裡發狂的小獸,張口就咬:「報警!!!快他媽報警!!」

  外頭還在揪扯。

  一小姑娘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兒,一隻腳牢牢抵著車門不肯上去,倆黑衣男人直接扛起她妄圖給人塞進後備箱裡。

  蔣格真急了,口氣難得一軟:「你倆去,你倆下去,別讓人把她帶走啊。」

  倆助理互相瞅了眼,「那您在車上待著,您要下來,我倆就走了。」

  蔣格一掃往日的氣性,忙不迭點頭,「保證!」

  然而,兩人剛下車,那邊不知從哪兒衝出一個小姑娘,個兒還沒南初高,紮這個小馬尾,一手拖著一個行李箱,沖著那倆黑衣男身上就招呼,力大無窮,一手一個,直往人身上懟。

  是折而復返的西顧。

  小姑娘像個大力金剛芭比娃娃,下手絲毫不帶手軟的,一個行李箱砸過去,高個兒男人沒防備,拿手擋了下,西顧趁其不備抬腳直接踹向襠部,九成力,男人慘叫著護著襠蹲下去。

  西顧小時候跟著哥哥學過一點武術,招式毫無套路,亂七八糟,但偏偏讓人無從招架。

  男人暴怒,一把拽住西顧的衣領把小姑娘提起來,「嘭」一聲重重甩到車門上,西顧避不過,掌風襲至面頰,忽然停住,她偏過眼,在轉頭時,領子一鬆,人從車頂上滑下來,就見倆穿黑西裝的男人加入混戰。

  西裝男擰住那人胳膊,用力一擰,只聽「嘎嘣」一聲,斷了,那胳膊肘就跟斷了截的筷子,掛著。身後又過來一西裝男,手刀劈過去,那人懵了懵,瞬間沒了反應。

  好身手。

  西顧坐在地上拍手。

  那人捂臂蹲下去,顯然兩人都不是對手,大概是見情勢不對,跟另一個人打了眼色,鑽上車,轟著油門灰溜溜逃走。

  助理過去把南初扶起來。

  小姑娘遭了不少罪,有些嚇得不輕,低低跟他們說了句,「謝謝。」

  倆助理互視一眼,「我們老闆請你上車。」

  南初身子抖了下。

  助理又說:「不用緊張,是蔣老闆,他沒惡意,只是想送你回家。」說完,又看向西顧,這姑娘也受了傷,剛剛打鬥時大概不小心被人刮了一下,臉上長長一道血痕,「一起吧,我們送你。」

  ……

  林陸驍站在醫院的長廊裡,靠牆,舉著電話,手裡拈著根煙。

  沈牧聲音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你先告兒我,你跟那女的,到哪兒步了?」走廊沒光,只開了一扇窗,蒼白的月色灑進來,落下清輝,籠著牆邊男人的背影,硬挺的身影,晦暗不明。

  林陸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低頭拈著煙,跟沒聽著似的。

  好久,才答:「該哪兒哪兒。」

  沈牧瞭解他的性子,向來不愛跟人掰扯這些事兒,但聽明這意思,林陸驍應該也挺在意那姑娘的,於是就忍不住說了,「我有一朋友,叫蔣格。」

  林陸驍哼笑一聲,「知道。」

  「蔣家小兒子,幾個老爺子都疼得緊,幹什麼事兒都有人兜著,閱女無數,聽說十八歲一晚上睡了仨女的,就喜歡大胸,長腿,前陣,也跟那小丫頭傳過緋聞的,就他,他把人救了。」

  「狗屎運。」不屑。

  「剛他來找我,你猜人說什麼?」

  林陸驍把煙含進嘴裡,去褲兜掏打火機,就聽那頭一句,「他跟我說,沈牧,老子好像動真格了。」

  沈牧跟蔣格交情匪淺,沈牧父親退伍後跟蔣格父親下海經商,倆家頻繁來往,蔣老爺子特別喜歡沈牧,蔣格跟誰出去都不讓,就准沈牧去,蔣格每次出門都得叫上沈牧,發展到現在,一有什麼事兒,就願意找沈牧說。

  蔣格把車上的心裡活動都分析給沈牧聽,這是他活了二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體驗,看南初挨打,他心疼,助理不讓他下車,他差點兒把車踹翻了,看南初差點兒被人拖走,他難得用那種低聲下氣地語氣跟助理說話。

  甚至有一種,如果南初有點兒什麼事兒他可能會瘋。

  他好像真喜歡上那姑娘了,不是單純想睡她。

  而是因為喜歡她,才想睡她。

  這種認知他有點恐懼,他怎麼可能真的喜歡上一個女人!

  儘管如此,但更堅定了要把南初睡到手的信念。

  沈牧把原話一字不差轉述給林陸驍聽。

  「讓他來。」

  果然林陸驍風格。

  簡單三個字,聽的人後背滲透涼意。

  ……

  林陸驍收了線,在門口抽了兩支煙,又給南初掛了兩個電話,那邊依舊關機,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丫頭手機都被人搶了。

  等他進去,林清遠抱著臂,面容整肅靠在床頭。

  夜深,林陸驍脫了外套,把床打開,躺上去,「您還不睡?」

  林清遠斜睨他一眼,「你坐起來,我有話跟你說。」

  大概是想起來張秘書臨走時的話,林陸驍吸口氣,坐起來,蠻聽話地說:「您說。」

  林清遠:「跟那丫頭斷了。」

  林陸驍靠在床頭,看著他,淡淡地:「哦。還有別的沒?沒的話我睡了。」敷衍地說完,躺下去。

  「起來,我說完了麼?」

  「您還要說什麼?」

  林清遠知他性子,打小就這樣,不由冷哼:「別跟我這打哈哈,我讓你斷了,就給我斷了。別在這哦哦哦,私底下又跟人聯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如意算盤,你這性子我要不瞭解,我還當你爹?」

  林陸驍還真沒打什麼如意算盤,單純不想現在扯這件事,再把老爺子氣著,張秘書能把他撕了,但要這麼說,他也懶得再裝,「斷不了。」

  「怎麼就斷不了了,有什麼斷不了的,你倆才多久。」

  林陸驍架著胳膊:「算算怎麼也得五年了吧。」

  林清遠:「……」

  「而且今天我剛答應她,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會拋棄她,從小您就教我不能背信棄義,這可是您說的,您讓我跟人斷了,這不是打您耳光麼?做不來。」

  打小就是詭辯奇才。

  林清遠朝著他冷笑,「你發誓了還是怎麼著了?」

  林陸驍:「我在國旗下,拿毛爺爺發誓的。」

  「滾出去!」林清遠暴怒,隨手抄起床頭的一水杯朝他狠砸過去,林陸驍沒躲,穩穩砸在他眉骨處,那裡的骨頭脆,砸上去疼,但又無傷大雅,打小林清遠就愛往這兒砸。

  林陸驍就在走廊蹲了一夜。

  張秘書一早來,瞧見這,小聲問,「你昨晚在這兒睡?」

  林陸驍揉著眼,睡屁,幾乎沒睡,這木板凳硬得慌。

  張秘書:「你又氣他了?」

  他懶洋洋地:「哪敢?」

  張秘書拍拍他的肩,「行了,回去洗洗補個覺,瞧把你磕磣的。鬍子都出來了。」

  「您辛苦。」

  林陸驍打了個標準的軍禮,轉身走了。

  張秘書瞧著他挺拔的背影,搖搖頭,這小子就是這樣,沒邊起來誰拿都沒有辦法,可又偏偏是個懂事的孩子,真幹了點出格的事兒都讓人拿他沒轍。

  骨子裡的野性和俠骨仗義都在這代人上很少見。

  張秘書提著東西進去,「領導。」

  林清遠瞄了一眼,「那小子走了?」

  張秘書把東西放下:「剛走,昨晚在椅子上縮了一夜,鬍茬都出來了,那倆眼睛比國寶還國寶,院裡的幾個小孩,陸驍算懂事兒了,您別總看他不得勁兒。」

  林清遠冷哼一聲,「你收他賄賂了?」

  張秘書:「這話可不敢亂說,我就是覺得陸驍這小子身上的品德挺難得的,我前些天聽了不少事兒,總覺得他們這代人兒少些擔當,跟咱那時候沒法比,比如前陣一新聞,小情侶壓馬路被打劫,男的丟下女的就跑了;還有剛入伍時的新兵,被訓練折磨得哭天搶地,見到教官腿腳直達哆嗦;還有出賣朋友獲得利益的。您想想,陸驍身上,也有不少缺點,但人絕對幹不出來這些事兒。還記得他剛下隊時,孟處說啥嘛,說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從火場上救出一老太太當場咽氣了,不管不顧,扒開人嘴給人做人工呼吸,連家屬都瞧愣了,那老太太膝下就一個兒子,自己媽自己不疼,被陸驍救出來還嫌他多事兒,久病床前無孝子,古話說的對,但您真甭擔心,這小子絕對不會丟下您不管的,咱老了還圖啥,不就圖兒子一個孝字麼?」

  一陣寂靜,良久,才聽林清遠一句,「古話都說,戲子無情,我就怕這小子一頭栽進去,以後吃虧。」

  ……

  林陸驍在南初家門口摁了半天也沒人開門。

  他又砸了兩拳,人還是不開。

  他一隻手掐著腰,站門口給沈牧打電話:「你確定她在家?」

  沈牧一陣笑:「在,她受了點驚嚇,公司給她放假了。」

  「那怎麼不開門?」

  「那你得好好反省反省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兒惹姑娘不高興了?」

  「放屁。」

  「她都給蔣格開過。」

  「那小子還進過她家?」

  「當然,不然怎麼送她回家?」

  林陸驍摔了電話。

  他盯著門看了會兒,一沉吟,轉身走到隔壁一扇門,敲了敲。

  開門是個老太太,十分慈祥。

  林陸驍一敬禮,特莊重,眉目端正,口氣正經地比任何一次救援都嚴肅:「你好,我是西郊特勤一隊的中隊長,剛接到報警,說隔壁有人被困住了,我借下你們的陽臺。」

  老太太一聽被困住了,不得了,又是這麼一根正苗紅的小夥兒,熱情把人接進去,根本沒思考特勤怎麼就來一人,也沒問人要證件。

  走到陽臺,觀察地形。

  兩家是並排,他直接跳上去,徒手去抓牆上的遮雨棚,老太太這才有點不對勁兒,「小夥兒,你就這麼上?」

  林陸驍笑說:「來得及,沒帶工具。」

  「這可是九樓。」

  倆家陽臺的接縫雖窄,但常人難翻越,但對於他來說,這是小菜,曾經還爬過一百多樓的摩天大廈呢,那才叫一個腳抖。

  ……

  南初洗完澡出來裹著浴巾出來,床上坐著一人,叼著根沒點燃地煙,看著她。

  「你……怎麼進來的?」

  林陸驍低笑,伸手把人拉過來,摁到腿上,腦袋埋進她頸窩,聞了聞,煙還在嘴邊,女人的香味,夾雜著煙草的味道,聲音略低沉,「你怎麼不給我開門。」

  他氣息很熱,很潮,噴上來有點癢癢的。

  「我在洗澡,沒聽見有人敲門。」南初心癢,伸手推了他腦袋一下,「你怎麼進來的?」

  林陸驍揚手一指。

  臥室落地窗大敞著,窗簾隨風飄散,像在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南初心驚,「你瘋了?這可是九樓!」

  林陸驍把煙拿下來,丟一邊,低頭去親她脖子,「嗯,想你想瘋了。」

  南初去撥他腦袋,「林陸驍!」

  那人不依不撓,順著脖子一路往下親,在鎖骨處停了下,狠狠嘬了口,「你沒想我?嗯?」

  說實話,也想。

  林陸驍知道這小丫頭多半是生自己氣了。

  「昨天我爸住院了,臨時被人喊去醫院,守了一宿,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我打了一晚上你都沒接,後來才知道你出事兒了。」他終於抬頭,把人拎出來,手掌著她的後腦勺,捋了捋頭髮,撥正她的腦袋,「我看看,誰打我丫頭。」

  從出事兒到現在,南初其實心裡都沒覺得有啥,堅強的很,不就是被打了麼,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苦有啥受不得的。

  但人偏偏就是,人前中了千萬箭,傷口被人撕得稀巴爛,也絕不落一滴淚。

  可被喜歡的人問一句。

  就彷彿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矯情不行。

  但南初向來也不是跟人哭訴的主兒,心裡雖然感動,面上也不動聲色,「沒事兒,小傷。」

  林陸驍裡裡外外把人瞧了個遍。

  臉腫,嘴角破,手臂上肩上有淤青,像男人的指印。

  男人也不說話,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破開的傷口邊緣來回摩挲,像安撫,微剔的眉眼,帶著柔和,深思以及似乎在做什麼決定。

  什麼決定呢?

  林陸驍坐在床上,南初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額頭頂著他的額頭,拿鼻尖在他臉上蹭了蹭。

  「你來看我,我很高興,下次不要爬窗了,我給你配鑰匙。」

  說這話時,髮梢有水珠滾下,順著她白皙的頸子,一路下滑,慢慢滑進鎖骨下方那一抹深溝裡,一溜兒進去,沒了蹤跡。

  林陸驍一仰頭,準確含住她的唇,反身把她壓在床上,深深親吻她的唇,他幾乎是用咬的,咬幾下,用力吮住她的唇,纏住她的舌頭,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行嗎?」

  問這話時,他把南初壓在身下,跨坐在她身上,將她兩手掀上去,壓在頭頂,沙啞地。

  南初沒有說行不行。

  而是用腳勾住他的腰,頭仰上去,去親吻他的耳根。

  一瞬間。

  腦子彷彿被炸開,林陸驍直接拽了她的浴巾,露出少女纖瘦的胴體,裡頭居然什麼都沒穿。

  他一下瞧紅了眼,低頭深吻住她,「在這兒等我呢?」

  南初回吻,去勾他的舌尖。

  腦下只剩一個念頭。

  吃了他,吃了他。

  小丫頭比他想像中要熱情,林陸驍笑著把人給拉出來,「等會。」

  南初比他還急,「等屁。」

  「……」林陸驍壞笑:「拉個窗簾,不能白給人瞧了去,隔壁還有個老太太呢。」

  ……

  林陸驍自下而上一顆顆解開扣子,目光直勾勾盯著床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色眯眯地盯著他赤裸的胸膛,視線一直往下,落在他凸起的腹肌上,林陸驍彎腰覆下去,「看什麼?」

  「身材不錯。」毫不避諱。

  林陸驍低頭,沿著她的脖頸一點點親下去,「你身材也不錯。」

  「34D。」

  林陸驍沒概念,用手握了握,比對了一下,「手感不錯。」

  南初也學著他的樣子,手探過去,隔著料子握了握,「你也不錯。」

  其實倆都沒經驗。

  偏偏都裝成老司機的樣子,唬對方。

  南初眼神迷離,問他:「你上次做愛是什麼時候。」

  林陸驍吻到腹部,頓了下,抬頭看她:「你呢?」

  ……

  臨進入前,林陸驍把眼含春水的小姑娘搖醒,「想清楚了麼?現在還有機會反悔。」

  南初拱了拱腰,人往下沉,慢慢磨他:「你都這樣了,還能停下來?」

  「啊!」

  趁其不備,南初渾身漲得難受,低呼出聲……

  頂上的人,一臉壞笑,眼眸深深地望著她:「輕點叫,隔壁還有老太太,別給人帶壞了。」

  說完,低頭含住她的唇,深深吻住她。

  南初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倆黑眼珠都蓄了水汽,卷卷的睫毛輕輕發著顫,小可憐的模樣,卻又面帶潮色,林陸驍在耳邊粗喘,「忍你多久!」

  小姑娘疼得越發不能自己,連連求饒,「隊長……」

  「嗯?」林陸驍聲音在迷亂時,性感低沉。

  「疼。」

  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說話間,就見林陸驍停了下來,表情怪異。

  南初有些不可置信,淚眼婆娑地往下看了眼,「你……好了?」

  ……

  她又轉頭看了看鐘。

  哎,等會。

  五分鐘?!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0:30

第三十九章

  這事兒,後來被沈牧大劉幾個知道,全都笑岔了氣兒,拍桌攛哄鳥亂,一點兒也不顧及邊上林陸驍鐵黑的臉。

  五分鐘?開什麼玩笑,驍爺這體格,怎麼也得往後再加一個零啊,但轉念一想,人是第一次,也得理解,提槍的時候肯定多少有點緊張,身下躺的又是喜歡的女人,想要好好給人表現一番,奈何及不過那丫頭身嬌腰軟的,是個尤物,隨便喊兩聲,男人在床上除了一地兒硬,其他地方都軟,難保驍爺吃不消。

  抽動沒幾下,就繳槍了。

  這事兒還得歸結於,「平時鍛煉太少,太敏感。」

  在性事上他確實不太熱衷,平日裡訓練多,力氣都往一處使兒,不跟大劉幾個似的,無所事事,唯一的娛樂也就剩看片擼管。

  他偶爾也有衝動的時候,看個片,手動解決,頻率麼大概一個星期一次?

  他作息挺好,外表冷峻,眉眼有痞氣,但人精神,根正苗紅的,看上去也不是重欲的人,反而穿軍裝的時候會有禁欲感。不像蔣格,小小年紀,倆黑眼圈比國寶還國寶,一看就縱欲過度,那臉雖然帥,總覺不健康。

  ……

  一室寧靜。

  窗簾緊閉,就亮著一盞床頭燈,蘊黃光線,屋裡昏暗,床上糾纏著兩道人影。

  南初仰躺,不著寸縷,膚質白皙,小臉圓嫩泛著潮紅,倆眼睛圓溜溜地瞪著他,無辜地很。

  林陸驍兩手撐在她兩側,撐著身子俯在她兩側,聲音冷硬,好似在跟誰生悶氣兒:「你那什麼表情?」

  南初眨眨眼,「可愛的表情。」

  林陸驍哼一聲,「少裝。」

  南初笑:「好吧,我只是想起一個人來。」

  穆澤的十分鐘,以及當初在部隊,他將她從灌木叢裡拖出來,那句「做到你哭」還言猶在耳。

  林陸驍瞪圓了眼,眼神可怖,威脅道:「你要是敢提穆澤,我弄死你。」

  小姑娘噗嗤笑出聲,唇紅齒白,眼裡都是光:「我當初說什麼來著?」

  譏諷。

  她在譏諷他。

  林陸驍低下頭去,在她唇上咬了口,惡意地重重頂了幾下:「別找死啊,我說認真的,真那麼想我弄死你?」

  其實也算天賦異稟了。

  就算出了一次,那玩意兒也還沒軟下來,硬戳戳地頂著她。

  南初被撞得破碎喊出聲,縮著腰告饒。

  卻被林陸驍壞笑著摁住腰身,低頭在她耳邊吹氣兒:「怕了?」

  南初低低吟喔,眼神漸漸迷亂,卻嘴硬道:「別又給我五分鐘泄了。」

  知道這丫頭在激他。

  林陸驍偏偏沒上當,撞了幾下就出來,往邊上一躺,兩人赤身裸體並排躺著,屋裡內衣內褲散亂一地。

  他自控力一向好,就算平時自己弄也能控制時間,可沒想到,自己一碰上這丫頭就有點昏了頭,草草動了幾下,又聽她哭著求饒,而且他都沒全進去的,想說緩一下,剛往外撤,就沒收住。

  這丫頭真的……很緊。

  南初側頭看他:「不做了?」

  他撐著坐起來,靠在床頭,手去摸床頭的打火機和煙盒,抽了一支,偏頭點了根,斜斜睨她一眼,仰頭吐了口煙圈,不急不緩地說:「別急,有得你受的。」

  南初翻過身,反趴在床上,雙手托著腮,胸托在床上,擠成一道溝,眼神澄澈地看著他道:「我等著。」

  林陸驍叼著煙,哼笑一下,伸手捏了一把軟軟白白的一團:「真的假的?我記得前一陣你還很平。」

  南初低頭看一眼,仍由他捏著,「那天穿得運動內衣,是被勒的。」

  煙抽了一半,林陸驍忽然想起一事兒,擰滅在床頭的煙灰缸上,把人拖過來:「我剛沒帶套。」

  這事兒是他沒預料到的,本來還想在外頭蹭一會兒,結果小姑娘比他還急,自己給擠進去了,剛想撤出來戴個套,沒成想就漏了底兒,他倒不是怕什麼,真有了咱也養得起,就怕這小姑娘不肯生,畢竟職業不一般。

  南初被他抱在懷裡,漫不經心地在他胸口畫著圈圈,「我等會去買藥吃。」

  這叫什麼事兒。

  就他媽幹了五分鐘,還得買藥吃。

  林陸驍想想,「吃那玩意兒對身體好麼?」

  「廢話,你吃個看看?」

  「那別吃了,懷了咱就生。」

  南初猛地在他胸口上拍了一記,「生屁!我才二十一歲!」

  林陸驍撓撓眉,說:「怕啥,人十八歲後頭已經背倆娃了。」

  「滾!」

  又是一記。

  林陸驍不鬧她了,揉揉她的頭髮,確實也無法想像,自己還是個孩子呢,要她生小孩,不知道會是啥樣。

  「我下次注意。」

  男人滿心惆悵。

  南初其實也懂,趴在他硬實的胸膛上,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跳聲,砰砰砰—,就特安心。

  「你今年幾歲了?」

  鮮少有這種抱在一起喁喁私語的機會。

  林陸驍垂眼看一眼懷裡雪白的姑娘,手順著她背脊深凹的脊椎線慢慢往下滑,停在腰窩位置,淡淡說:「三十。」

  小姑娘悶在他懷裡:「你家裡逼你結婚了吧?」

  「還行。」

  男人手掌罩住她的臀,又捏兩下。

  南初掐他,「說實話。」

  林陸驍這才懶洋洋地嗯了聲,手順著探進她的腿間。

  南初忽然抬頭,對上他深黑的眼,如一潭深淵,直把人往裡頭吸:「我近幾年不打算結婚,你怎麼辦?」

  其實一開始,南初都沒想過他倆會有今天,這男人就像個磁石,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自己,吸引著自己不斷朝他靠近,可真當這人到了自己的手裡,又會覺得不那麼真實,或是怕自己影響了他的人生規劃。

  楊指導、孟處都是為他好,自然選好了最適合他的路,可偏偏被她攪亂了。

  腿間的力量撤出。

  林陸驍倒也不客氣地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這個問題她還沒考慮過,她母親至今都沒結過婚,她在這方面的知識其實是匱乏的,她自小沒見過父母相處,甚至不明白,人類為什麼要結婚?因為愛,因為使命?因為傳宗接代?

  其實他倆確定關係才幾天,說這問題有點為時過早,南初是擔心林陸驍的年齡,畢竟差著一大截呢,家裡逼得緊無可厚非,可她現在的合同是五年內不能結婚生子。

  男人很耐心,手捏著她的小耳垂,又重了幾分,聲音沉了:「嗯?說話!」

  「我的意思是說,你要是家裡真逼得緊,你可以……」

  林陸驍忽然反身壓住她。

  聲音戛然而止。

  「可以什麼?嗯?」眼神在她臉上遊移,手將她耳邊的碎髮慢慢掖到耳後,低聲道。

  桃花眼,上挑,幾乎是誘哄的聲音,這種真的很致命的勾人。

  「我公司要求我五年內不能結婚生子。」南初咬唇,聽著可委屈。

  林陸驍笑了,「什麼狗屁公司,炒了他。」

  「除非我不當演員了。」

  「你就非得演戲?不是還能當歌手什麼的,唱個歌兒什麼的。」

  「不行,我唱歌跑調,不能坑觀眾錢。」

  還挺有原則。

  林陸驍低頭去親她頸子:「那就別幹了,我養你。」

  其實工資呢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養個媳婦兒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要買什麼奢侈品會有困難,結婚頭兩年要置辦的東西多,過得艱苦點兒,等後頭條件兒好了,他能把他所有工資湊湊給小姑娘買點喜歡的東西。

  唯一一點兒——

  就是,可能性小,萬分之一的可能,哪天他要不小心殉國了,能留給小姑娘的真不多,老頭兒要是不待見她,加上就她那兒不管事的母親,小姑娘日後還有的受。

  林陸驍撫著她毛茸茸的腦袋,抬了抬姑娘的下巴,拇指壓在她唇上摩挲:「國旗下跟毛爺爺發誓都不是開玩笑的,這事兒我只幹過兩次,第一次是入伍當兵的時候,在天門下,我說我會誓死守護祖國,守護人民,馬革裹屍再所不惜,我家老頭從小就常說,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沒遇上你之前,我就沒考慮過後頭的事兒。但我不是嚇唬你,要真到了那一天,你也別守著咱這點情誼,真遇到對你好的,嫁去。」

  這話是發自內心的,不存在任何氣話。

  結果剛說完,掉在地上褲兜裡的手機急促的響了,他揉揉南初的腦袋,翻身下床,撈起來,回頭看她一眼,轉過頭,低沉喂了聲。

  小姑娘赤身裸體趴在床上,目光纏綿地盯著他裸背看。

  他人高,身材又好,背肌明顯,線條流暢,中間一條深凹的脊柱線,一直落到他的股溝處。

  電話是處裡打來的,通知他的假期被取消了。

  沒女朋友的時候倒挺無所謂的,有了女朋友,林陸驍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可到底是出了事兒,依著他的性子也沒法心安理得看著兄弟們上前線賣命,自己在後頭跟女朋友尋歡作樂。

  南初挺機靈,看他一件件把衣服穿上,也知道他要走了,人工作就這樣,這事兒怪不來,要真跟他在一起,這事兒還得習慣。

  林陸驍扣好扣子,「有人在天橋下發現了三顆炸彈,我得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人敲門看清了再開門。」

  說完,又俯身捏了捏小姑娘的臉,「也再給你三天時間,你仔細想想,確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嗯?我的姑娘,承受能力得很強。」

  南初趴在床上,撐著下巴,勾著腳,「我要反悔呢?」

  林陸驍直起身,扣上最後一刻扣子,瞥她一眼,那眼神頗悠遠:「這是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小姑娘要堅定跟了他,他必然也不顧一切,好好惜命,爭取給人帶進家屬大院。

  真反悔了,也就認,他這人就不適合有女朋友。

  南初一樂,白白淨淨的身子啥也沒穿,在床上打了滾,裹了層床單,嬌俏地跟人笑:「快走吧,我得好好想想,要不要進你的家屬大院!」

  林陸驍穿好衣服,插兜站在床邊,歪著嘴角被逗樂,揮揮手:「走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0:46

第四十章

  林陸驍趕到的時候,拆彈現場已經被拉了警戒條,路口停著幾輛消防車。

  他剛跳下車,楊振剛站在線外,目光焦急望他一眼,朝他走過去,「孟處把你也叫過來了?」

  林陸驍嗯了聲,拉開警戒條往裡走,「拆彈部隊到了沒?」

  南初家離這兒近,從他接到電話往這兒開,只用了十分鐘不到,拆彈部隊是從邊防派過來的,這條路本就堵,還沒那麼快。楊振剛搖搖頭:「這批暴恐分子忒他媽雞賊,選了這麼一地兒,剛消防車差點兒給撂在外面開不進來。」

  林陸驍四下掃一眼。

  三炸彈捆綁的位置是三角立交橋橋樑底下,間隔一米,警戒線外圍了一圈人,林陸驍抬抬下顎,「這些人幹嘛?」

  楊振剛順勢望過去,「看熱鬧吧。」

  火不燒自己身上,看熱鬧的人永遠不會退散,甚至希望這場火越燒越大,唯恐天下不亂。

  正跟警方那邊拆彈專家說話的孟國弘發現林陸驍,把他喊過去,互相介紹了對方的身份,「剛已經確定,三個都是土制炸彈。」

  林陸驍小時候就愛研究這塊兒,對這個也瞭解,通俗點講,土制炸彈就是路邊炸彈,製作不那麼就精良,但威力確實大,記得在二戰時期,八路軍自製的土制炸彈能毀一輛美軍的裝甲車。

  就光形態上無法確定這三枚簡易炸彈的威力,預估攻擊範圍,已經是五米之內。

  「人員清理乾淨沒?」

  「還在清掃,那邊還有幾輛車沒找到車主。」

  林陸驍冷笑一聲,「別管車,找人,在拆彈部隊來之前,找清楚。」

  這座立橋下平時睡著很多流浪漢,大多都天生殘疾,意識薄弱的人,若是沒清理乾淨,後果不堪設想。

  邵一九:「這麼大動靜,按理說應該都撤了。」

  「難保有些沒眼力見的。」

  這事兒以前也不是沒遇見過。邵一九沒再說話,加快了清掃速度。

  兩邊的道路都已經封了,外面車進不來,時間一長,漸漸轟動起來,門外還攔了幾個電視臺記者,想要進來採訪,被孟國弘給轟出去了。

  林陸驍就站在警戒線邊上,一女記者看著他剛從指揮官那邊過來,忙衝過去,套近乎:「帥哥,裡頭什麼情況?」

  林陸驍瞥她一眼,用手罩了鏡頭,沒什麼耐心地說:「別拍了,往邊上去,現在沒空理你。」

  說完掃一眼楊振剛,後者就把姑娘帶出去。

  姑娘一瞧這麼長這麼帥一極品軟硬不吃,口氣強硬起來:「我是XX電視臺的記者!我們有權利知道真相!你們在這兒耗了這麼久,難道不採取點措施嗎?!」

  林陸驍掀掀眼皮,理都懶得理。

  結果就被這麼一慫恿,人群漸漸躁動起來,覺得這幫國家公務員又不幹事兒了,轟轟鳴鳴地直嚷嚷。

  「都那麼久了,到底是拆不拆啊?」

  「就是啊,就磨磨唧唧那麼久,我還趕著回家給兒子做飯呢!浪費時間!」

  「人家也是執行公務。」

  「拆彈部隊不來這幫人就不幹事兒了,枉我們平時交這麼稅。」

  ……

  有些話飄飄落落傳進幾個警察和消防的耳朵裡,互視一眼,眼底淨是無奈。

  楊振剛只歎息:「國民愚智啊!」

  結果剛巧被孟國弘聽了去,回頭呵斥一眼,林陸驍笑看了楊振剛一眼,平淡地很:「你跟他們計較什麼?」

  相對比,他心態倒好了很多。

  這小子,不對!滿面春風。

  他悄悄湊過去,「跟那姑娘好上了?」

  林陸驍斜睨他一眼,哼笑:「狗鼻子啊你。」

  楊振剛又是一陣惋惜,話間,拆彈部隊到了,邵一九也收了隊,過來打報告:「林隊,搜查完畢,人員已經清理乾淨!」

  林陸驍被喊過去開會,一致商量決定,用排爆機器人引爆,這種土彈在轉移過程中很容易發生爆炸,顧及排爆人員的安危,只能在現場引爆。

  結果就在機器人往第一個土彈靠近時。

  全場寂靜,心跳如擂。

  忽然——

  草叢裡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嬰兒啼哭聲,預估位置,兩米不到。

  這種炸彈的攻擊力,專家剛剛也下過預判,五米內擦傷,三米內輕傷,兩米內重殘,一米內致命。

  哭聲劃破長空,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伴隨著,「你他媽不是說清理完了嗎?!」

  邵一九也是懵的。

  明明都清理乾淨了,連草堆都扒拉開看過了啊,一瞬愣神,手腳冰涼,再反應過來要衝去救人之時,身旁已經有人快速單手翻過柵欄,朝立橋下那草叢裡撲過去……

  「陸驍!」

  孟國弘下意識看向林陸驍,卻見人已經到了路中央。

  那氣勢,那腳風。

  除了他,還能是誰。

  ……

  這廂,西顧正跟南初吐槽著關於韓北堯的那些事兒。

  那天西顧臉受傷,第二天去公司的時候被韓北堯瞧了個正著,消失了半個月的某人把小姑娘拎到辦公室暴跳如雷地問她被誰欺負了,西顧客氣地說了句謝謝,轉身要走,又被人拖出去,可始終什麼也沒說,還難得軟著聲哄她,問她怎麼受傷的。

  西顧一時心軟就說了南初被打的事兒。

  韓北堯咽不下這口氣,叉著腰大罵:「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太不給我面子了!」

  南初點著根煙,「狗?」

  西顧自知說漏嘴,忙低頭,「就是個比喻,比喻。」

  南初抽口煙,眯眯眼,眼底精光乍現。

  「你說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喜歡的話為什麼親了我之後躲著我,不喜歡的話,我受傷他緊張什麼呢?」

  小姑娘苦惱地抱著頭。

  南初吐了口煙圈,直截了當地說:「他喜歡你。」

  西顧不信,「可我總覺得他不夠喜歡我。」

  南初笑了,紅紅的嘴唇可妖孽:「真這麼擔心就問個清楚,你就是禁不住撩,人逗你兩句,就芳心大亂,你玩不過他的。」

  「我不想玩兒啊,你說要不我表白算了?」

  「要聽我的想法?」

  西顧重重一點頭。

  南初把煙掐了,站起來,「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說吧,藏著掖著能有什麼結果,但就算結果不太美好,其中這滋味也得嘗試了才知道,什麼天長地久,我覺得還是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吧,真不適合,分開也是選擇。」

  「你跟那個特man的男人咋樣了?」

  南初拉開櫃子,一邊挑衣服,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她:「好著唄。下次他來,我帶你見見。」

  「你們那啥了?」

  南初頓了頓,點下頭。

  難得看到她紅了耳朵。

  能怎麼辦呢,只要一想到他,想到他的樣子,想到他赤裸的身體,她都覺得面紅耳熱。

  曾一度,她都在想。

  世界上相愛的兩個人,是不是到了最後,都會變成對方想要的模樣,也許一開始不那麼盡善盡美。

  一開始,她就覺得林陸驍皮相好,人有man,性格雖然差,但有了前兩條,第三條可以忽略不計,但現在回想,他的性格,完完全全戳中她的點,骨子裡的野性跟小壞,都無傷大雅。而更多的是,荷爾蒙爆棚的血性。

  偶爾壞笑著在她耳邊說混帳話的時候,桃花眼微微上挑,連眉毛都是戲,她就瞧著,怎麼那麼招人喜歡呢不能想。

  一想,就沉醉。

  忽然有點明白那些小迷妹了。

  反正她現在就是她家隊長的小迷妹。

  ……

  林陸驍住院三天,病房裡來來去去都是人,除了自己隊裡那幫兄弟,市局幾個領導也都下來探望了兩眼。

  醫院也體諒他,直接給他按到林清遠隔壁,正巧,倆父子有個照應。

  眼見著老頭兒也不想看見他,林陸驍都蹲自個兒病房,可就是他那病房來探病的人多,一會兒楊指導,一會兒隊裡兄弟,一會兒大劉沈牧他們,弄得林清遠跟張秘書冷嘲熱諷:「幹了這麼些年還是個小中隊長,軍銜不見長,他這官派倒是越發大。」

  這話傳到林陸驍耳朵裡,倆眼一番,擱床上躺著,寫了一牌子往門口一掛:「謝絕探視!」

  這幾日好不容易清閒下去。

  林清遠又說:「就這狗脾氣。」

  張秘書聽不過去,幫人說了兩句:「我總算是知道陸驍這嘴硬的脾氣跟誰學的了,您呀,總看他這兒那兒不舒服的,心裡其實擔心的很吧?真要那麼擔心,您就過去看看唄,我可聽說這回傷得不清,後背開了好大一口子,剛救下來的時候,皮肉外翻,裡頭都是碎片,送進來時我可眼睜睜看他進的手術室,背上的傷口觸目驚心的,血肉模糊的。」

  其實是輕傷。

  沒那麼嚴重,後背劃了一道口子,張秘書這誇張的說辭倒是把林清遠驚了一番,「真的?」

  「真的,市裡領導都誇他呢,小夥子有膽識。」

  林清遠到底還是不肯服軟:「領導就喜歡他這種愣頭青!傻小子!」

  這天,沈牧來看林陸驍,「那小丫頭來看過你沒?」

  林陸驍吊著胳膊靠在床頭,低頭打著遊戲,見人進來,把手機往邊上一丟,在床頭上摸了根煙遞到嘴裡,「沒。」

  沈牧驚訝地嘖嘖兩聲。

  他偏頭點燃,長出一口氣,「不知道挺好,那丫頭膽兒小著呢,回頭再嚇著她。」

  沈牧哼唧一笑,看著他,搖搖頭:「你真不一樣了。」

  林陸驍不以為然,撣撣煙灰,「哪兒不一樣?」

  沈牧上下觀摩一圈,「有人味了。」

  林陸驍噗嗤笑出聲,「少來。」

  半晌,提了提神色,又問:「讓你查那事兒查到沒?」

  沈牧乾咳了聲,「查到了,不過這事兒我要告訴你,你可不能生氣。」

  林陸驍切了聲,轉頭,磕著煙灰缸的邊緣,慢慢撚著,嘴上卻迫不及待道:「別廢話。」

  沈牧從衣服兜裡掏出一疊照片遞給他,娓娓道來。

  「這倆是外地人,倆兄弟,固定打手,也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大劉找了警方那邊也查了,是慣犯,跟前一秒搶走南初包的飛車黨是一夥的,警方那邊給的線索是流竄作案,抓他們好久了,但這倆雞賊,幹一票就逃回老家躲一陣。」

  林陸驍翻著照片,那上頭的倆男人塊頭都不小,一八幾的身高,肌肉也壯實,難怪把他女人的手都掐青了,想想那小丫頭,估計當時嚇死了。

  「老家在哪兒?」聲音陰沉。

  沈牧:「山北那邊,是個小村,我跟大劉前陣去找過,結果村民告訴我們,就前幾天,倆人被警方帶走了。」

  林陸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轉頭看他一眼。

  沈牧苦笑,頗無奈:「查了所有背景,這倆人想綁架那丫頭估計也是受人指使,我本來打算讓大劉幾個過去把人帶過來,咱好好盤問盤問,這轉頭就被人抓了,線索斷了。」

  「誰抓的?」

  「蔣格。」

  林陸驍:「他有病?」

  「就許你喜歡?不許別人喜歡?人也是想給南初出氣,也算他有能耐,查到了對方的背景,直接帶著山北那邊的警察過去把人老巢給繳了,這小子其實人還行,就是缺點腦子,不知道再往後查查。」

  「他那是缺腦子嗎?!他缺心眼兒吧!?」

  沈牧贊同地點點頭,「從小我們就這麼喊他,確實缺心眼兒。不過你也挺缺心眼兒的,你跟那丫頭這段兒是不是沒聯繫?」

  自從上次說了要給她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兩人就沒再聯繫過,這陣人都半廢了,加上之前離開時那話,也不敢跟她聯繫,就怕她亂想,回頭真嚇著了死活不肯跟他咋辦。

  林陸驍半倚著床頭,叼著煙,沒作聲。

  沈牧意味深長地說:「別說我沒告訴你,蔣格今晚過生日,包了場子,準備超大一party,請了圈裡不少人,準備跟那丫頭表白來著。」

  老半天也沒人說話,沈牧開口:「想什麼呢你?」

  林陸驍把煙從嘴邊拿下來,擰滅,忽而翻身從床上下來,扣好敞著的軍襯,裡頭還隱約可見白色的繃帶,裹著男人堅硬的胸膛,坐在床邊,套上軍靴,曲著腳踩在床邊快速綁鞋帶。

  「哎哎哎——你上哪兒去?!」

  他站起來,蹬了兩下腳,把地踩實了,拎了件外套,頭也不回走出去:「捉姦。」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1:05

第四十一章

  事實上,林陸驍剛拉開病房門,門外站著倆人。

  他愣一瞬,不情不願地說:「您怎麼來了?」

  張秘書躲在身沖他打眼色,林清遠一貫的威嚴氣勢,蹙著眉頭,儼乎其然道:「出去?」

  林陸驍回頭看一眼沈牧,撓撓眉角,表情尷尬,低嗯一聲。

  林清遠多精明一人,瞄他一眼,背著手往裡頭走,聲音不鹹不淡:「背上的傷好了?」

  「差不多了。」

  他聳動聳動肩膀,示意自己好多了。

  林清遠哼笑一聲,轉頭吩咐張秘書:「行,你去跟張醫生說,給他辦了出院手續。」

  嘖,林陸驍手卡上腰,擰眉瞧著眼前這老頭兒,合著這半夜就是來尋自己的不痛快?

  張秘書猶豫道:「人這才幾天,傷都沒結痂呢,繃帶上還結著血呢。」

  林清遠:「我看他挺生龍活虎的呀,這不是還要往外趕麼?」

  林陸驍明白了,老頭兒這是對他不滿呢,撇了下頭,剛要說話,被身後站起來的沈牧拉住,橫斜他一眼,意思——好好說。轉頭又沖林清遠恭敬道:「林叔,陸驍這就是在醫院待著悶了,出去溜溜彎兒,這您要不放心,我陪他出去,等會再給您送回來。」

  自古孩子都是別家的瞧著順眼,這幾個孩子裡,林清遠打小就喜歡沈牧,這小子看著就比林陸驍靠譜,斯斯文文的,不像自家那小子,痞裡痞氣。

  這當了兵還好些,前些年真是沒法管。

  林清遠大手一揮,「走吧走吧,沈牧,你可別辜負了叔叔對你的信任,這小子忒能惹事兒。」

  沈牧咧嘴一笑,「陸驍這幾年變化不少,您放寬心。」

  就這麼一來一回把事情搞定了,臨出了院門兒,林陸驍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這他媽怎麼就把那頑固老頭兒給說通了。

  兩人走到車門,沈牧拍拍車頂,示意他,「我送你過去,你沒法開車吧?」

  林陸驍一點頭,把黑色衝鋒外套套上,拉鍊扯到頂部,遮了裡頭的軍襯,又擋了半張臉,夜裡風有些冷,從領口灌進去,他縮縮脖子,鑽進副駕座,手插進衣兜裡,斜看一眼剛上車的沈牧,沒什麼情緒道:「你是我爹親兒子吧?」

  沈牧一邊打開CD一邊瞥他,略覺好笑:「你丫醋勁兒還挺大。」

  「屁。」林陸驍看向窗外,哼笑一聲:「反正他看別人哪兒哪兒都好,就看我不舒服。」

  「你爹那是對你要求高,他要不疼你,當年能阻止你麼?憑空改了你志願?他跟你媽離婚後你看他不也沒再找麼,他那時才四十多,人要再找一個,倆人生一小孩,還有你什麼事兒?人不是沒這麼幹麼,而且當年他放棄了你弟弟的撫養權,到現在林啟還恨他呢,他現在就你這麼一兒子,能不疼你?你倆就是嘴硬,一毛病,絕對親生的。」

  確實,林陸驍從小幹啥事兒都被林清遠看不起,也不會誇人,就算難得做了那麼件讓人寬心的事兒,也幾乎沒怎麼得到過父親的表揚,對於林陸驍來說,哪天要是林清遠表揚他了,那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了。

  沈牧驅車上路,打著方向盤瞥他一眼,話鋒一轉:「你跟那丫頭怎麼好上的?」

  林陸驍手搭在窗沿,正轉頭看著路邊的聲音,聽見這,呲笑了聲,「想聽八卦?」

  沈牧道:「不能這麼說,我這是關心你,換個問法,誰主動的?」

  他認真思考了下:「說不好——」

  「這有啥說不好的!」

  林陸驍:「因為我沒想清楚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

  「還能啥時候!情商堪憂啊你——」

  結果,林陸驍一擰眉:「我覺得我五年前可能就喜歡她了。」

  不然那丫頭離開時丟了一遝鈔票的場景,現在回想他仍火冒三丈,有種被嫖了,可人家真的明明就什麼沒做。

  而且,那晚,不過是不小心坐上了被子裡軟軟綿綿的小丫頭,就急切地想要找個女朋友證明自己?

  不正常——

  太不正常!

  沈牧仔細一盤算,五年前,那姑娘才十六歲啊!

  「臥槽——」

  想想又補了句,「你丫禽獸。」義正言辭的。

  由於太驚訝,沈牧沒忍住,爆了句髒話,方向盤差點沒握住,什麼時候還興暗戀那一套了!不過,他很快調整狀態,把住方向盤,沖他一豎拇指,「厲害,下回誰說你情商低,我第一個不同意!」

  「滾——」

  千言萬語,化作冷淡的一個字。

  ……

  蔣格對今晚的派對其實準備了很多,真當那穿著禮服的姑娘到了眼前,他居然莫名有些退卻。

  從小到大,還沒一樣東西能讓他如此抓心撓肝的。哪次不是有求必應,又是蔣家的小公子,老爺子雖偶爾也會訓他,但也是溺愛的很,捨不得這小孫子受一點兒委屈。要是被家裡知道,上回給他綁酒店畫烏龜是南初幹的,老爺子必定能把這小丫頭的片源給封殺了,雖然一開始心裡氣啊,但後來想想,真讓老爺子知道,憑他的手段,南初肯定要吃苦頭,他捨不得。

  一開始給南初找那節目,本來就是個整人節目,是台裡做點消防教育,又恰好能找些吃苦的小明星。

  但後來的叢林生存遊戲真的有點危險,他又捨不得,於是給她找了賀正平的電影,讓她出演,小丫頭一穿上那身藏青色的旗袍,勾手眉眼都是柳瑩瑩的風姿,賀導在他耳邊也連連讚賞,「對了,這就是柳瑩瑩,我想像中的柳瑩瑩。」

  那時,他叼著煙,看著黑幕前,那姑娘撐著一把油紙傘,半袖的開叉旗袍,露出的半截小臂跟藕斷似得白,耳邊是碎髮,低眉轉首,都是風塵女人的媚骨,可偏帶著那股子冷豔,遠看像朵豔花,近看,是小雛菊。

  他給沈牧說是想睡。

  那時是南初不甩他,氣不過說的。

  後來見她被人打,他在車裡發瘋踹門要下車,他心裡那陣惶恐,他終於明白,他是想對她好,想捧紅她。

  不想讓她再被輿論埋沒,不是沒有看過那些話,連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難聽,更何況一個小姑娘,她不該被人這麼對待。

  有人覺得他草率,這他媽才認識多久啊,就覺得一姑娘跟天仙兒似的。

  蔣格也覺得自己跟被人灌了迷魂湯似的,可說不清道不明,就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他媽比不上南初,往後來,在去看別的女人,總會忍不住跟南初對比。

  不如她漂亮,鼻子沒她挺,臉沒她小,皮膚沒她好,哪兒哪兒都不如。

  派對來的都是一些圈內人。

  其實也就是想借此告誡一下——這姑娘,我罩著。

  沈光宗那邊說車已經從公司出發時,蔣格已經第二百五十八遍問助理,「我這髮型怎麼樣?還行不?衣服呢?會不會太不正式了?!」

  助理面無表情,機械回答:「還行,很好,您正式的都可以求婚了。」

  蔣格一打響指,「好主意。」

  助理:「您別亂來。」

  等車進了別墅區,沈光宗率先下車,後座裡先是伸出一雙紅色高跟鞋,纖瑩白皙的腳踝。

  門打開。

  一道裹著緊身小紅裙的纖瘦身影從車上下來。

  南初今晚的妝容確實驚豔,但不是因為蔣格,是沈光宗說今晚會有很多製作人導演出席,她得爭點氣,給明年爭取多一點片約。

  裙子是韓北堯自己旗下的意大利品牌剛出的秋款。

  緊身,不低胸,前領剛好遮到乳線往上,鎖骨深陷,可以養魚。後背開了一條細茬,從脖根到腰窩的位置,露出一條凹進去的脊柱線,肌骨流暢,頂翹的臀部下是一雙筆直勻稱的長腿。

  蔣格站在二樓窗臺瞧直了眼,莫名跟自己發了一通脾氣。

  ……

  宴會廳聚滿了人,三五成群,舉杯歡慶,來的都是這個圈子有點影響的人物,多少也是給了這家老爺子的面子。

  南初被沈光宗拉著敬了一圈酒回來,臉頰紅紅,用手扇著風在沙發上坐下。

  屁股還沒坐熱呢。

  前面冒出一道西裝筆挺的高大人影。

  南初舉著杯子乍眼一瞧。

  模樣冷峻,斯文內斂,帥是帥,就是沒什麼人氣兒。

  再定睛一瞧,手上一串黑色佛珠,哎,有點眼熟,反倒在沈牧開口前,那手點了點,「我記得你。」

  沈牧一笑,把手抄進兜裡,「小丫頭記性還不錯,我叫沈牧。」

  大概是在這兒見到她家隊長的朋友,心裡莫名親切,仰著頭難得主動搭話:「好巧,喝一杯?」

  沈牧彎下腰,笑著道:「外頭有個人要見你。」

  小姑娘眼睛一亮。

  沈牧故意道:「還喝嗎?」

  南初蹭一下站起來,沖他爽朗笑笑,「下次吧!」

  ……

  深秋的風夾雜冷意,蔣格這別墅區四面都是白楊的林蔭道,地上落著月光的餘暉,外頭除了呼呼的風聲,和枝芽晃動的窸窣聲,幾乎聽不見別的動靜。

  林陸驍雙手環在胸前,倚在一輛香檳色的車門上。

  黑色的衝鋒衣擋了他下半張臉,露出一雙比黑夜還深邃的眼睛,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蹬了蹬,這是他等人時的小動作。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抬頭。

  姑娘已經撲進他懷裡,帶著夜的寒氣,她摟著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微微喘著氣兒:「隊長——」

  算算,已經有個把星期沒見。

  南初心未平,帶著慌亂,剛奔過來時,想了很多——

  萬一不是他怎麼辦?

  萬一沈牧耍她怎麼辦?

  可當真見到這熟悉的身影,那心就跟要飛出來似的,想要趕快奔到他身邊,好好抱一抱他,想要告訴他,她很想他。

  最後幾步完全是拼盡了全力衝刺到他懷裡,衝力沒收住,林陸驍後背往車門上重重一抵。

  他順勢把南初摟緊懷裡,仰頭倒抽一口冷氣,咬咬牙,到底是沒疼喊出來——

  小姑娘收緊他的腰,悶在他懷裡,「你忙完了?拆完炸彈了?」

  林陸驍低嗯一聲,抱緊她,一隻手在她後脖子上揉了揉,「穿這麼少,你不冷?」

  南初又緊了緊:「本來不冷,但你這麼問,就覺得有點冷,但是我覺得,你懷裡真暖。」

  後背的撕疼緩過勁兒來,林陸驍低聲笑了笑,莫名溺:「馬屁精。」

  南初在他懷裡仰起頭,笑嘻嘻,又蹭了蹭:「林隊長,我想好啦!」

  聽見這聲,林陸驍低頭去看她眼睛,俊臉帶著莫名的笑意,一挑眉毛:「說。」

  南初說:「你先鬆開我。」

  林陸驍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慢慢鬆了懷裡的小姑娘。

  天空沉得像蓋了一層幕布,星點寥落。

  夜靜謐,身後全是窸窸窣窣的葉子刮聲,兩人眼裡都是彼此,看不進任何。

  月光懶懶地照著兩人。

  林陸驍手放到一半,被南初一把拽回,她直接墊著腳,撲上去,把人衝進一把抱進懷裡。

  林陸驍默然一陣,就聽人在他耳邊說:「你這人怎麼這麼聽話,讓你放開就放開,我要讓你放開,你得牢牢抱著我,像這樣,沒聽過網上說,女人讓你滾就是想讓你過來緊緊抱著她呀!我從小就有一毛病,意志不夠堅定,做一件事兒要是遇到點兒困難就很容易放棄,我以前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在感情上會不會有這個毛病,如果我真要是犯了這毛病,你就得像今天我教你這樣,我讓你滾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滾,真滾了咱倆就沒戲了,誰也不能保證咱倆以後還能像現在這麼相親相愛,萬一哪天我老了,醜了,你終於看不順眼我了,天天吵架的時候,我氣急了說分手的時候,你都要牢牢抱著我,然後堅決不分手!我其實很好哄的,真吵架了,說我兩句好話我就能消氣。」

  這話真誠。

  誰也不能保證兩人永遠人生若只如初見。

  這長長一段話著實把他震了震。

  林陸驍抱著她,手掌在她後腦勺,微低頭親了下髮頂,順勢往下,捧著小姑娘的腦袋,在她臉上輕輕蹭了蹭,目光在她臉上搜尋,妄圖找出一絲兒不堅定,可她眼神堅毅,就連那細細的眉峰都看上去格外堅持。

  「想清楚了,決定跟我了?萬一哪天我犧牲了,能承受嗎?」他壓低聲音。

  南初這話說的很平淡,彷彿真就這麼想的:「能,你死了,我就找個對我好的人嫁了,絕對不惦記著我們這點兒情誼——」

  林陸驍忽然低頭去咬她的唇,狠狠啃了一番,差點兒把她的唇咬出血了才鬆開,惡劣地在她耳邊低聲道:「算命的說我能活到九十九,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南初熱烈地回吻,有些急切,手已經搭上他的皮帶,有點喘息著說:「算命的說,我只能活到七十。」

  「沒關係,我分你十年,咱倆一起活到八九十,剩下一年,我給你料理後事。」

  活著能相伴,死了誰也不孤單。

  唇齒交纏,黑夜繾綣。

  南初吻著他,給他推進車裡,再也忍不住:「進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1:20

第四十二章

  小丫頭火急火燎地打開車門,給他推進去。

  像隻猴急的小獅子,頭髮淩亂,一隻手摁在他胸上,一隻手去關門。

  狹窄的車廂裡,黑暗,就著窗外慘白的月色,虛虛地籠著倆人,林陸驍微仰著身子,雙手撐在座椅上,姑娘跪趴著,光在她背後,襯著她細白的頸子,禮服細小的肩帶滑落,堪堪吊在上臂位置。

  南初盯著他,那目光深得彷彿要將他吸進去,大膽又赤裸。

  林陸驍禁不住笑,捏捏她的臉,聲音低得很,「想做什麼?」

  明知故問。

  南初俯身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下,「你猜。」

  說完也不再看他,俯低頭親他的脖子,軟軟的嘴唇貼上,冰冰涼,像Q彈的果凍。林陸驍被刺激得渾身一個激靈,喉頭一緊,彷彿堵了一口氣兒,下一秒,南初已經身手去解他的皮帶,別看她解皮帶解的那麼順手,抽出來的時候還有些生澀。

  林陸驍還是剛才的半仰姿勢。

  南初拉下他衝鋒衣的外套,露出裡頭軍綠色的襯衣,目光稍稍一滯,更深,兩人太久沒見,彼此都在心裡渴望對方,深深地望進對方的眼裡,封閉的車廂,靜謐無聲,時不時能聽見很輕的幾下親吻嘬聲。

  襯衣扣子被她解到第二顆,林陸驍收回撐在背後的手,按住她,哭笑不得道:「別鬧。」

  南初沒理他,兀自去扯他褲子:「裝什麼。」

  林陸驍把她按回座椅上,後背疼的直抽,他往後坐,擰眉道:「你別鬧,乖了,往下坐坐,我喘口氣兒。」

  南初執意不肯鬆開,見他一直往後躲,心下狐疑道:「你丫不是真不行吧?」

  「屁!」林陸驍笑駡:「我只是不習慣在老沈的車上。」

  南初橫斜他一眼,譏他:「嗯,五分鐘,你真行。」

  我他媽——

  林陸驍側頭看一眼,到底是自己媳婦兒,算了,不計較,日後重振雄風有得她哭的。

  肩帶還掛著。

  林陸驍給她撥正,上下掃一眼,有點嫌棄地說:「你就非得穿這麼少?顯擺你身材好?」

  南初意興闌珊地看他一眼,「難道你指望我裹成老太婆嗎?」

  林陸驍骨子裡那點兒大男子主義又出來了,「老太太怎麼了,我以前家門口那老太太人穿得也挺好的,花花綠綠的大襖子看著多喜慶。而且我看別人也沒穿你這樣兒。」

  南初敏銳,提了神,眼神犀利質問:「別人是誰?」

  林陸驍乾咳了聲,「名字忘了,是個歌手,徐智什麼來著。」

  「徐智藝?」

  「哦對。」

  南初冷漠地看著他,「小姑娘挺漂亮的哦。」

  林陸驍連長什麼樣兒都忘了,見小丫頭這模樣,明白些許,手在她頭上胡亂揉了一把,低笑:「想什麼呢!別胡思亂想。」

  ……

  蔣格找了一圈也沒看見南初,急得要罵娘,轉頭就看見沈牧朝他過來,他打了個招呼。

  「你來了,自己找個地方坐,我有點兒急事兒。」

  沈牧一手插著褲兜,一手拉住他,「先別忙活了。」

  蔣格停下來,看著他:「怎麼了?我現在真挺忙的。」

  「找南初?別找了。」

  蔣格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一聽這話,整個人停下來,有些呆愣地看著他。

  二樓。

  蔣格坐在沙發上,沈牧拖了張椅子坐他對面,抱臂看著他。

  蔣格心裡挫著火兒,莫名又是一陣心慌,嘴上卻強勢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二男爭一女這種戲碼瞧多了大致都是這樣。

  林陸驍早也想過,要蔣格放棄沒那麼簡單,今晚也算是讓沈牧給他宣誓個主權,要真想搶,那就讓他來,能讓他碰著南初一根毛都算他輸。

  聽了這話,沈牧都忍不住啐他,「你這話忒欠扁。」

  可也習慣,這就是林陸驍,向來如此,絕不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自信卻不自滿。

  到底是十年兄弟,沈牧替蔣格打抱不平:「人蔣格也不差,就是有時候沒點腦子,你也甭這麼損人家。」

  林陸驍卻笑說:「哪兒聽出我損他了,我這是對我媳婦兒的信任。」

  沈牧呸他:「臭不要臉,人答應做你媳婦兒了麼?」

  「早晚得是。」

  那口氣堅定的,讓人想一板磚拍過去!

  沈牧連連:「屠狗!你這是屠狗!」

  到了這兒,沈牧自然表達的委婉些許,到底也是跟著蔣格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蔣二少爺就跟莫名踩了個悶雷,被炸暈了,叼著煙仰在沙發上,不可置信,一遍又確認了一遍。

  「南初男朋友?」

  沈牧表情淡定,一點頭。

  「林陸驍?」

  沈牧繼續點頭。

  「就你那發小?」

  沈牧還是點頭。

  「消防隊特勤一隊,中隊長?」

  沈牧又點頭。

  「等會兒——」

  沈牧:「怎麼了?」

  蔣格嘴邊夾著煙,往後一倒,「我理理。」

  想了半天,他似乎接受事實了,從沙發上騰地彈起來,把手中的煙摁滅,跟沈牧說:「你知道前陣就你發小那消防隊拍了一節目,你知道麼?」

  沈牧似乎聽林陸驍說過,「就消防教育那個?」

  蔣格一點頭,「你別告訴我,他倆是因為那節目好上的?」

  「這我哪兒知道。」

  蔣格心裡也有個大概,多半就是因為那節目好上的,不然倆身份,一個消防,一個明星,怎麼就忽然搭上一起去了?!

  此刻,他簡直把腸子都悔青了!

  彷彿想到什麼,他猛一抬頭,目光寒冽地掃向一旁倆筆直站著助理,揮揮手,很平靜地說:「來,你們倆過來。」

  倆助理互視一眼,難得有些抖。

  人還沒走到呢,蔣格已經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垃圾桶,又狠踹了一腳茶几,砰砰砰巨響:「就你們倆出這餿主意!讓她參加這破節目!老子現在被人截了胡!你們以死謝罪吧!!!」

  向來冷靜著稱的倆助理,看著面前這發狂的小少爺,心生悲憫,真的還蠻可憐的——

  被人截了胡不說,還親手給人做了嫁衣,月老啊月老。

  沈牧拍拍他的肩,以示慰問,丟了一句話:「格子,哥這勸你一句,你要不跟我一起信佛得了,管什麼男女之事。」

  蔣格揮開,「你要遇上這麼一女的,我看你還能不能說出這話來。」

  沈牧下樓找吃的。

  蔣格直到生日宴會結束也沒出現,一個人悶在自個兒房間裡,沒開燈,黑乎乎一片,人仰在沙發上,手撐在額頭上,連窗簾都是緊閉的。

  屋子裡的音樂開得老大,振聾發聵的。

  循環往復,只有一首歌,一首粵語歌,他車上也就這一張CD。

  「床是我床,但你這汗,能令我這世界泛起巨浪……」

  頭兩句,還聽得人面紅耳赤。

  「情若太狂,叫你卻慌,然後我要背起這罪狀,連坐立亦會不安,若然讓欲念曝了光……」

  聽到最後,老爺子直接拄著拐杖從隔壁房間過來,「哐哐」敲著門,「臊不臊!聽得什麼亂七八糟!」

  蔣格聽得煩,扯了個抱枕把腦袋埋進去,像個鴕鳥似的。

  他憤憤地想,是報應,一定是報應!

  往常對姑娘揮手招之,棄之如敝,年少輕狂時,也幹過不少混帳事兒,可眼下,真動心喜歡上一姑娘,卻被人半路截了胡。

  加上平時活得太沒心沒肺,對女孩兒的不屑,這會兒真失戀了,也沒人相信他是難過的。

  所以啊,人在得勢時千萬別太囂張。

  往後日子還那麼長,保不准就在哪條陰溝裡翻船呢。

  他是真的很難過——

  ……

  車裡,南初說著說著,又撲進林陸驍懷裡親了起來。

  林陸驍就靠在椅背上,任她親,時不時低頭在她耳根、脖頸、鎖骨位置啄一下,兩人就真像熱烈的小情侶,黏黏糊糊,怎麼膩歪都不夠。

  南初親著親著手已經覆上去,被林陸驍一把按住。

  南初俯低身,哄他:「我來,你別動」。

  南初這人就有點逆反心理,越不讓弄,越要弄,還要弄的他欲罷不能,林陸驍這反常的反應讓她有點不爽,手上的力道加重,聲音冰冷且不悅道:「我幫你弄。」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深黑的眼底,已經帶了未明的情緒,到底是沒拒絕,懶洋洋地鬆了手。

  黑暗的空間裡,響起一陣拉鍊的窸窣聲。

  ……

  南初黑黑的眼眸盯著他看,手下有了動作。

  車廂安靜,只剩彼此,心跳拉緊,連月光都稍顯曖昧。

  ……

  林陸驍渾身抽緊,銷魂之感突至,彷彿被電觸了下。

  他盯著南初看,姑娘趴著,嫩白的背開著一條細茬,紅色的小禮裙襯的她皮膚更白皙,似乎會發光,映成了瓷白色,精緻而又細膩。

  林陸驍順著那條茬,沿著她的脊柱線摸到腰窩位置,男人粗糲的拇指,在她韻致的背上來回輕撫,觸感是雙方的。

  南初感覺到背上的輕撫,她抬眼瞧他,目光柔軟帶水光,彷彿是鼓勵,驟然緊了力道,抬頭看他一眼,眉眼都是媚。

  林陸驍盯著她看,發現這姑娘很上道,也會弄,勾手抬眼,都是勾引,他閉閉眼,然而滿腦子都是那個妖媚的眼神。

  他真沒見過比她更妖的女人。

  忽然有點明白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意思——

  林陸驍這人忍耐力高,極致的時候也幾乎很少出聲,結果,今晚,快感將至時,一下沒忍住,低哼了一聲。

  那嗓音。

  是他平日裡沒有的低沉和糜沙。

  南初早就知道。

  重逢那天,在醫院走廊,聽他跟夏晚說話,那冷感極致的嗓音,叫床一定很好聽。

  ……

  事畢,等兩人收拾好。

  南初拎起散落在座縫裡的衝鋒外套,乍眼一看,後背地方有塊暗紅色的東西,她以為是沾了什麼東西,伸手抹了一下,拿到眼前用手指抿了抿,聞了聞。

  ——是血跡。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1:43

第四十三章

  那血跡鮮明,像是剛染上去,她先是四下掃了自己一圈,這才抬頭瞪向林陸驍,只見他表情尷尬地撓撓眉。

  南初去掰林陸驍的胳膊,被他稍稍擋了下,企圖蒙混過關:「等會兒……」

  小姑娘執意,臉上擰作一團,表情兇狠,林陸驍心下一陣,完了。

  放鬆警惕的瞬間就被她一股大力掀過他後背一看,只見軍綠色的襯衫上染了一片刺眼的殷紅血跡。

  忽然就明白過來剛才無論怎麼情潮湧動他也不肯脫衣服的意思。

  這一下形容不出她的心情。

  人好像就懵住了,呆愣愣地就盯著那塊地兒看,把林陸驍嚇壞了,撤回身,忙給人拉近懷裡抱著,小聲哄:「拆炸彈的時候出了點兒意外,養一陣就好了,應該是傷口裂了點,我回去重新上藥就行了,你別多想,我沒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林陸驍剛回來時,就想過。

  自己這陣都沒跟她聯繫,小丫頭要生氣怎麼辦,該怎麼哄,他對哄女孩兒這事兒也沒經驗。

  沈牧給了他一建議,賣可憐。

  看見背上那傷估摸什麼脾氣也發不出來了,雖覺不屑,想想能讓小姑娘心疼心疼他倒也好。

  這傷對他來說真還行。

  大抵是小姑娘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見了血就把人給嚇懵了,那眼睛裡都是心疼,瞧地他莫名舒心。

  有人疼的感覺還真挺好。

  從小到大倒也沒什麼人疼過他,男孩子有點兒小磕小碰都挺正常。

  小姑娘的一個表情倒是把他取悅了,心下只想把她疼進骨子裡,隨後緊了緊抱著她的手,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下,揉揉肩,「這點小事兒就把你給嚇傻了,你這可不行,得有點軍嫂的氣概。」

  南初眼睛瞪圓了要去掐他,被他躲過,反手擰了過來,握在手上把玩,細細嫩嫩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拿捏著。

  耳邊還給她灌輸軍嫂的作風。

  「孟處,記得麼?他早年上前線的時候才叫一個危險,器材哪有我們現在安全係數高,有時候條件惡劣點,徒手都得進去救人,他也那麼多年過來,身上大傷小傷無數,別怪他脾氣那麼擰,真有時候是環境磨練人,他們那年代的人跟咱真不一樣,吃過的苦比咱吃過的鹽還多,他這人就這樣,看不進任何東西,眼裡揉不得沙子,他要不喜歡你,正常,他誰都不喜歡,除了他老婆,連他親兒子都能說斷就斷,真的這點兒算啥?」

  「他老婆是軍人?」

  南初窩在他懷裡,真就被他帶了進去。

  林陸驍還是剛才的姿勢,一隻手摟著她,一隻手捏著她的手把玩,漫不經心地說:「不是,孟阿姨是醫生,三院的主治大夫,就上次你見過的,給林啟上過藥。」

  南初想起在門診裡見過的那一面,挺端莊典雅的一阿姨,也挺熱心,難以想像跟孟國弘相處的樣子,在她以為孟國弘的夫人應該是個英姿颯爽的女軍人。

  「人就是那樣兒,有次孟處被人從火場抬出來,黑乎乎的,渾身都是火灰,跟個煤礦裡撈出來一樣,糊的臉都看不清,我跟林啟還有他兒子仨就蹲手術室門口哭,孟阿姨一過來就給了我們仨一人一大耳刮子,吼一句,哭個屁,奔喪呢。」

  「……」

  「主要是送進去那模樣實在磕磣,我跟林啟琢磨那人燒焦了也就那模樣,真以為孟叔挺不過去了,期間醫生還下過一次病危,我們都直接站不住腳兒了,眼淚嘩嘩淌,然後孟阿姨把我們帶回家,自己收拾了東西去醫院陪著,單位領導來慰問,給人鞠個躬一句辛苦了體面的很,淡定得不像話。胡同裡有些人吧,總愛西家長東家短,嘴碎不行,說的都是些不好聽的話,說她年紀輕輕就守寡,人也沒往心裡去,見了面笑一下也不再搭理你,結果,孟處半個月就醒了,恢復很快,有生之年,孟阿姨就哭過那一次,說總覺得孟處不會丟下她。你看,這是中國軍人的意志,絕對不會輕易倒下,同作為軍嫂,你跟孟阿姨多學學。」

  話題頗沉重。

  未來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未知的,而說完這話的林陸驍,忽然陷入一陣沉默,有些事兒,或許真該考慮。

  想法不是一時的。

  剛才南初俯低身,幫他解決的時候,其實他從沒想過,要她做這些,總覺得這對小姑娘來說不合適,說他思想頑固、守舊都好,他其實捨不得她為了取悅他做這些。

  想到這兒,他微低頭。

  姑娘窩在他懷裡,軟軟的,白白的,每個關節都很細緻,沒有多餘的、不該有的贅肉,身體線條恰到好處,手感倍兒好,林陸驍低頭,眷戀地在她額上親了下,順著她的臉頰,一點點親下去,就連鼻尖下巴都沒放過。

  這吻虔誠,不帶任何情欲,是憐惜。

  最後落在她的唇上,深入的時候他在想——這丫頭是吃什麼長大的,為什麼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這麼軟。

  夜晚,總是裹著神秘的武裝,格外突顯男人的血性,和女人的驕矜。

  林陸驍這男人的血性不是說說而已,他骨子裡散發的味道確實眾人不及。

  不知過了幾分鐘。

  他鬆開她,低頭望著她被親腫的唇,惡劣地笑出聲,捏捏她的臉,得逞:「小丫頭嘴唇挺性感呀。」

  德行。

  南初在他胸肌上狠掐了一把,肌肉硬實,她手都擰痛了,林陸驍眉頭也沒皺下,還帶著笑。

  大概被刺激到,南初鬆了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本正經道:「作為女演員的男朋友,你也需要鍛煉啊。」

  林陸驍側頭瞥她一眼,就聽人說:「整天吃飛醋我也很難做啊。」

  說完還歎息一聲。

  林陸驍聽樂了,桃花眼一勾,反身把南初壓在座椅上,低頭又去咬她的唇。

  他身上味道很清冽,聞起來舒服,淡淡的。

  南初後來給他送過幾瓶香水,跟他身上味道差不多,誰知道他真不用,好好收在櫃子裡,說,大男人糊什麼香水。

  南初想想也是,自己不就愛他這勁兒麼。

  唇齒間的糾纏徹底攪亂了南初的意識,她低低嗯嗯得哼唧著,聽的林陸驍渾身一緊,加重了唇齒間的力道,用力吮著她,舌尖相抵,輾轉低吟,他親到耳根,咬住,低笑:「誰吃飛醋誰孫子!」

  南初淡回:「好,誰吃飛醋誰孫子。」

  ……

  沈牧過來的時候,南初正在車裡頭補妝,林陸驍靠著車門抽煙。

  兩人打了照面,沈牧眼神往裡頭一指,曖昧深長。

  林陸驍叼著煙,哼笑一聲,沒作聲。

  沈牧靠近,拎了拎他挺括的軍襯,指著上頭兩個紅紅的口紅印:「好歹弄弄乾淨?你這麼回去,老爺子以為我帶你鬼混去了。」

  林陸驍低頭掃一眼,掠一眼,拿手拍了拍,繼續抽煙:「裡面還沒結束?」

  「差不多了。」

  說完,略歎息一聲,「小夥子傷心吶——」

  話音剛落,南初推開車門下來,「誰傷心了?」

  林陸驍瞥她一眼,冷淡道:「不關你事。」

  「……」

  南初啪一下甩上車門,「稀罕!」

  說完,也沒給林陸驍說話的機會,轉身就甩著小手包走了。

  沈牧瞧楞了,插著兜站在原地,看她離去的方向,下論斷:「小丫頭性格還挺辣的。」

  林陸驍望著她做作的背影笑了會,才道:「嬌起來要命。」

  身材嬌,聲音媚,銷魂緊致確實能折騰死人。

  沈牧看他一眼,呵呵笑:「你丫談起戀愛來整個就一屠宰場啊屠宰場!」

  ……

  沈牧把林陸驍送回醫院。

  林陸驍下車,裹緊了黑色衝鋒衣往裡頭衝,林清遠那邊關了燈,想必是睡了,他慢下腳步,手插進兜裡,慢慢悠悠往自己病房走。

  結果就看見自己病房門口站著一個影子,不仔細看真沒發現,他手握上門把才看到邊上站著一人兒,定睛一瞧,是許蘊。

  許蘊是來看林清遠的,「順道」來看看林陸驍,她心裡是這麼覺得的,結果林清遠說他出去遛彎兒了。

  她還想著,遛彎兒一會兒總能回來了,於是陪著林清遠說了一會兒話「順便」等等林陸驍。

  一等就是三小時。

  這層樓上來的人少,走廊燈不亮敞,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在這兒活活坐了三小時。

  「你怎麼來了?」

  林陸驍聲音倒平淡,開了門,走進去。

  許蘊一身便服,她長得不難看,很英氣,但偏偏不是男人喜歡的那一型。

  「聽說你因工負傷,來看看你唄。」她口氣故作輕鬆。

  林陸驍打開燈,往床上一坐,口氣疏淡:「謝你了。」

  許蘊拉了張凳子坐他對面,無視他的冷淡:「可以啊,你小子,市領導都關注的很,把你們特勤一隊給評了個先進,錦旗剛做好,隔幾天就差人給你們送過去了,你這傷的還真是時候。」

  他雙手環在胸前,仍舊沒什麼表情:「受之有愧,這年也沒給祖國做什麼貢獻。」

  許蘊:「你要說沒做什麼貢獻,那我們就更不敢說了,哪回搶險抗災不都是你們衝在前頭,值得的,別謙虛了。」

  林陸驍極淡地扯了下嘴角,沒再作聲。

  許蘊低低頭,猶豫道:「我……」

  話間,林陸驍坐在床沿上抱臂看著她,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掏出來掃一眼,打斷她:「我接個電話。」

  雖說南初這小丫頭膩歪的時候膩歪的很,偶爾性格也辣得很,但不黏人,特別獨立,大概也是工作忙的緣故,很少主動給他電話。

  「嗯?」

  林陸驍走到病房的陽臺,倚著欄杆,接了電話。

  「你重新上藥了沒?」

  小姑娘聲音很淡,帶著倦意。

  林陸驍:「還沒,護士都睡了。」

  「睡屁!護士哪有睡覺的!醫院沒有人輪值嗎?」

  林陸驍低低笑:「我晚點兒就去,剛到門口呢。」

  「你快去!」

  「嗯,你早點睡吧,我掛了。」

  病房裡,許蘊坐在椅子上,盯著陽臺上他莫名柔和的側臉,輪廓俊逸。

  前陣高中同學聚會,去了不少人,林陸驍那時剛被炸傷,剛入院,大劉幫他帶了話,人沒現身。

  他沒去,許蘊也興致寥寥,喝不到幾杯就站起來要走,結果被幾個同學按下聊起了以前念書時候的事兒,人有時候在極度空虛的情況下,一句話就能被扯進那點兒破碎的回憶裡。

  大概也是林陸驍這人高中時就存在感太高,就連往後的同學聚會他人沒出現,大家觥籌幾杯後,話題還是圍繞在他身上。

  他的好,他的壞,他的調皮搗蛋和偶爾的和善,都牢牢刻畫在她腦子裡。

  整個高中,他無意展露的鋒芒,在許蘊看來,都是她一個人的珍藏,如今,被人拿出來說道,原來,其實那會兒,大家都裝著不在乎彼此的身份成績,可私底下都記得牢牢的。

  她也知道,林陸驍是真的不在意,就在她偶爾有嘗試會提起以前高中的誰誰誰,現在在哪哪哪工作時,他都一臉茫然,在腦海中匹配了好久也沒找到相似的面孔對應,甚至很多他連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三三倆倆,話語細碎。

  許蘊無意間聽見有人說,「聽說他現在在消防隊,快三十了吧,也就個消防隊長。」

  是她以前那個下課都只會做題的同桌,三十了,禿頂博士,聽說現在在中科院做研發,身份地位確實不同往日,也是個勵志神話,用他自己的實力證明了一切,也改變了命運,可說出口的話就不怎麼讓人動聽了。

  同學維持兩派意見。

  ——當兵好呀,有血性,以後要找個當兵的。

  ——沒出息才當兵呢,會讀書的為什麼要當兵。

  禿頂同桌話語刻薄,「當兵的不就這樣麼,除了體能好點兒有什麼用?工資福利待遇都不好,要是家裡沒點兒實力,他在北潯能自己買房?要當個特種兵,死了還能追個烈士,消防?什麼玩意兒?」

  別說許蘊,大劉都氣個半死,差點兒擼袖子當場跟那禿頂幹起來,被沈牧拉開。

  這事兒大劉當晚就上醫院跟林陸驍吐槽了,「就那張明建,什麼瘠薄玩意兒,進個中科院他媽就以為自己上天了,你是沒見兒那囂張氣焰,要不是老沈拉著我,我當場就掄圓了胳膊跟他幹上了,不教訓教訓他這丫的真把自己當盤蒜呢!三十不到呢,那禿頂兒禿的地中海都他媽自愧不如!」

  結果,林陸驍茫然地從遊戲裡抬頭:「誰是張明建?」

  那表情無辜的,弄得大劉哭笑不得,「就那張題王啊,上課下課都在做題,咱踢球他做題,咱畫格子玩兒五子棋他做題,咱看NBA,他做題,就連咱上個廁所這他媽還在做題,回回考試都第一那個,有一回沒考第一吧,就趴位置上跟個娘們兒似的就趴位置上哭了一下午那個。」

  「那誰考第一了?」林陸驍低頭繼續遊戲。

  大劉:「你啊!不是有一回踢球你摔了腿,林叔氣得把你鎖家裡一學期,就那學期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躲家裡待著,把人考超了,不是你真不記得?」

  「你要不說我真忘了。」林陸驍倒沒所謂,他從來都這樣兒,吊兒郎當地也沒個正行,考試也都是,不考出前三,林清遠都不會找他麻煩。

  「人把你當做頭號敵人,你這兒居然連誰都不記得,可憐了張題王,他一生的宿敵,壓根兒沒把他往心裡放。」

  他就這性子。

  許蘊偏偏就覺得這性子吊人。

  他也有嚴肅的時候,真急起來脾氣也是臭的。

  無論跟誰,她都忍不住會跟林陸驍做對比,比他痞的沒他帥,是真痞,跟低頭流氓似的,比他帥的沒他血性。

  許蘊今天來,是想告訴他。

  上次是衝動,希望他不要介意,咱倆還跟以前一樣當朋友。

  可看他在陽臺上那模樣,她又突然後悔來這裡。

  ……

  臨掛電話前,南初停了下,喊住林陸驍:「哎——」

  「什麼?」

  「護士姐姐漂亮麼?」

  林陸驍算是明白了,閒適地往欄杆上一靠,懶洋洋地拖長音:「漂亮啊——」

  南初在那頭不知罵了句什麼,林陸驍笑得更歡暢。

  等他掛了手機回到病房時,椅子上空空如也,許蘊已經離開了。

  林陸驍把手機塞回褲兜裡,又在床上坐了會兒,其實高中的好些同學他真記不住了,就大劉上回說那個禿頂博士,他完全沒影響,每回考完試他連排名都不看的。記得許蘊也是因為大劉,大劉跟那姑娘熟,還經常帶著一起玩兒,他們踢球的時候,許蘊也會跟著踢,這姑娘骨子裡也有股拼勁兒,跟男孩兒似的,一幫子開開玩笑都也沒把她當女孩兒。

  可忘了,人到底也是女孩兒。

  沒南初以前吧,大劉跟沈牧怎麼開玩笑都行,他也沒不至於這麼小氣性。

  但有了南初,有些事兒就得顧忌她的感受,不能因為他的失誤,讓人受委屈。

  就這麼想著。

  兜裡的手機拼命震起來,那震動頻率似乎進了一個電話,難不成小丫頭又想他了?

  結果,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一串兒的彩信照片,都是來自同一個號碼。

  他樂著點開看,一溜兒的美女出浴圖,素顏,就裹了件浴袍,能想像,裡頭肯定啥也沒穿。

  「整天往我手機發黃色小廣告,差點兒給你舉報嘍。」

  那邊很快又發來幾張,其中有張是背影,罩著件透明浴袍,能清晰地看見青色的蕾絲胸罩是和小內褲,她很瘦,背上都是骨頭,骨肉勻稱,肌理流暢,脊柱線深凹,腰窩明顯,臀部頂翹,一雙勻稱筆直的長腿,身材誘人。

  林陸驍哼唧一聲,回:「家裡有人?」

  那邊回:「嗯,一個小姑娘。」

  「最好是女的。」

  南初沒理,給他回:「看清楚了,漂亮的人長這樣。」

  嘖嘖,多麼耿耿於懷。

  林陸驍一副管事兒大爺的口氣:「照片藏好了,別哪天手機掉了,滿大街都是你這些照片,那就有意思了。」

  「烏鴉嘴。」

  「睡了。」

  「嗯。」

  ……

  林陸驍出院不久,就回隊裡報到,孟國弘那邊讓人送來一消息,讓他準備準備,這個月底就是調遣的第二輪面試。

  通知一下來,楊振剛就提前給他恭喜了,「進了大隊可收收你這性子。」

  林陸驍不以為然,走到辦公室門口,邵一九筆直站著,低著頭,也不敢看他。

  楊振剛說:「小邵這段兒也自責呢。」

  林陸驍瞥他一眼,喊他進去,吩咐楊振剛把門帶上,後者看了眼邵一九,到底是出去了。

  林陸驍脫帽子,捋了一把頭髮,放在桌上。

  邵一九這段時間被領導約談了幾百次,但都沒有這一次緊張,攥緊了衣角。

  林陸驍瞥了眼他手的位置,「行了,你回去吧,我沒話要說。」

  邵一九一聽就愣了。

  林陸驍這是放棄他了?以前做錯事兒了,隊長哪次不是罵得他狗血噴頭,這次居然這麼平和。

  林陸驍笑了下,「不走?等著挨駡?」

  邵一九難過道:「你要是不罵我幾句我還挺不習慣的。」

  林陸驍揮揮手:「你要嫌罵的少,等過陣,我剛出院,沒那閑力氣。」

  「……您傷還沒好吶?」

  「廢話,你開個背試試?」

  晚上大劉約了林陸驍在雅居吃飯,算是給他接風洗塵。

  雅居環境幽雅,中式裝修,大廳中央擺著一檀香,煙霧繚繞的,特別寧人。

  剛停下車,結果就在門口撞見了跟劇組吃飯的南初。

  小丫頭手腳特不乾淨,一群人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趁亂在他掌心了撓了下。

  結果被林陸驍一把反握住。

  偷雞不成蝕把米,眼看大部隊離去。

  身旁的男人還沒鬆手,南初急了,「大家等我呢——」

  林陸驍一挑眉,眼底都是壞,神色卻壓著疏淡,就跟故意似的拉著她不鬆手。

  結果忽然,身後就有人清脆地喊了一句,「林陸驍。」

  兩人回頭。

  是許蘊。

  林陸驍清楚地聽見南初離開時在他耳邊丟下的一句:你完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1:58

第四十四章

  你完了。

  林陸驍都坐進包廂了,還叼著煙靠在椅子上琢磨南初離開時的表情,被大劉猛懟了下後腦勺才回過神來,「發什麼呆呢?這咱高中同學,許蘊妹子還記得不?」

  許蘊正含笑,目光溫柔地望著他。

  林陸驍只覺頭疼,撇開頭,給自己拎了瓶酒,倒滿,悶聲灌了兩口。

  他的不耐如此明顯,倒是一點兒也沒顧忌她的面子。

  想到這兒,許蘊臉色漸白,唇角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尷尬地給自己到了杯酒:「大劉,我忘跟你說了,我倆現在一單位,前不久還在單位裡見過呢。」

  包廂安靜,就聽見斟酒的聲音。

  許蘊給自己倒完,又起身給林陸驍斟,斟完後,放下酒瓶,臉上重新掛起笑,去敬他:「來,我敬你一杯。」

  舉完杯子倒也沒管他,自己一咕嚕就灌下去。

  剛在門口,她如果沒瞎,林陸驍拽著那小丫頭的手,如果她沒瞎,小丫頭還推了推他。

  許蘊從高中就喜歡他,她是外縣特招進來,班裡的紈絝子弟喜歡開女孩兒玩笑,她不屑,也不跟他們玩兒,林陸驍跟那幫紈絝子弟很好,不,他跟男生都很好,所以她自動把他跟他們歸回一類,一面佯裝討厭他,一面私底下聽班裡女生討論他時,又忍不住悄悄湊耳朵過去。

  她知道他的征程和夢想是軍人。

  她知道他愛槍坦克飛機。

  她也知道他愛踢足球。

  甚至,連課間他坐在椅子上,跟周邊的男生討論題目時的表情,她都清晰記得。他提筆,紙上一勾畫,對方恍然大悟,捧著他的演算紙就鑽研去了。

  一直她都覺得這樣的男人,是不可攀的,愛上一個人,是不可想像的。

  她一直以為,他跟一般人不同。

  可到頭來,他的擇偶,也不外乎,身材、相貌。

  南初身材相貌的優勢明顯,她還沒自不量力到要去跟她競爭。

  可要她放棄,難免酸澀,就算當不成情侶,她也不願意失去這樣一個朋友。

  所以今晚她托大劉攢了這局。

  大劉捅捅一旁平靜地看著許蘊灌下兩杯酒的林陸驍,「喝呀,愣著幹啥呢!」

  林陸驍沒理他,終於開口,進包廂的第一句話,「許——」

  被許蘊給截了。

  許蘊揮揮手,「林陸驍!」

  完了,喝上頭了。

  大劉覺著這氣氛咋瞧咋曖昧,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瞧瞧這位又瞧瞧那位。

  看看許蘊好像倆人有點兒什麼,再看看林陸驍,可人坦誠得很,一點事兒都沒有,大劉暗地裡琢磨,該不是倆人這陣好過,這小子又把人給甩了吧?

  許蘊酒量不好,一杯下去臉跟眼眶都開始發紅。

  「你聽我說。」

  許蘊說這話時看了眼大劉,聲音都有些晃,大劉覺著後面兒這話可能自己得回避一下了,麻溜兒站起來,推開凳子道:「我去放個水,你們聊。」

  許蘊停下來,等著他離開。

  大劉順捎還貼心地替他們關上門。

  包廂就剩倆人。

  林陸驍耐心快用完了,擰擰眉,去摸桌上的煙盒,拈了支煙夾在手裡,想說出去抽支煙。

  許蘊跟看穿似的,「就在這兒抽吧,我有話跟你說。」

  他也不在意,靠在椅子上,把煙點了。

  其實許蘊很討厭煙味,高中時候就討厭男生抽煙,有時候放學會在路口看見兩三個男生堆在一起分著煙抽,她厭惡地皺皺眉,但很奇怪,她居然一點兒都不反感他,而他身上也沒有那些男生亂七八糟的味道。

  「我以前覺得你特男人,跟班裡那些毛頭小子不一樣,別人問你問題,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大方一句不知道,從不會跟我同桌似的,不懂裝懂被人拆穿還生氣罵人,後來上了大學,也交過幾個男朋友,性格上都跟你有點兒像,但是呢,總能讓我發現這樣那樣的缺點,我知道你也有缺點,比如愛抽煙,偶爾也會爆兩句髒話——我不反感,可我反感他們,想想也是因為不夠喜歡吧,這次再碰見,我總覺得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讓我把以前高中那些想說的、又不敢說的,全都告訴你,於是,我鼓起勇氣說了。」

  結果其實她也能預想,可真當被拒時,說不難過是假的。

  絮絮叨叨說完這些,她其實就想說一句,「以前是我犯渾,不該想些有的沒的,咱倆還當朋友吧。」

  而對面的男人,始終拈著根煙,不置一詞。

  許蘊眼淚都快憋出來了,驕傲跟自尊都背棄了,可始終得不到他一眼。

  大劉放完水,吹著噓噓從廁所出來,一眼就瞧見吸煙區立著個背影。

  纖瘦,腿長,他忍不住多看一眼,再一打眼,眼熟。

  那姑娘就轉過來,沖他甜甜的笑:「大劉哥。」

  大劉哦了老半天,「你是上次在陸驍家那妹子——」

  「這麼巧。」南初說,笑得眉眼彎彎。

  大劉打小就喜歡跟美女說話,走過來,搭著欄杆跟她瞎熱乎,「好久沒見你了啊。」

  「你怎麼在這兒?」

  「一高中同學跟陸驍吃飯,陸驍也在樓下,要不要去坐坐?」

  南初笑了下,「不了,高中同學我又不認識。」

  「也是一女的。」

  大劉說完就後悔,這小丫頭跟陸驍的關係還雲裡霧裡的,樓下包廂裡還坐著一個雲裡霧裡的,這莽莽撞撞下去確實不太合適,他情商不夠應付啊,要是老沈在就好了,還能幫他出出主意。

  說完尷尬笑笑,忍不住問:「妹子,哥問你一句,你跟我們家陸驍什麼關係?」

  南初大方笑笑:「你看像啥?」

  大劉撓撓後腦勺,「我哪兒知道,瞅啥像啥,上回在他家我感覺你們倆像情侶,細看又不像,畢竟陸驍那性子,能有女人出現在他家沙發上絕對是奇跡。」

  南初淡淡一笑,反問:「樓下那姑娘跟林隊長什麼關係呀?」

  大劉有點兒喝多,嘴快,不過腦,把高中那點兒小關係都一骨碌兒跟他倒騰出來,倆人愛拌嘴,大多許蘊挑事兒,林陸驍不接招,大劉說嗨了,嘴上一點兒沒把門,把高中那點破事兒全給他抖落了。

  「高中那會兒就是個招蜂引蝶的主兒。」

  「是嗎?看不出來,挺沉默一人兒。」

  大劉嘿了聲,「那是你沒見過他渾的時候,仗著自己成績好,相貌好,也就騙騙那些小姑娘。」

  正巧給上來抓人的林陸驍聽了個正著,大步過去提著大劉的衣領子把人從欄杆上扯下來,「你跟我媳婦兒瞎掰扯什麼呢?」

  what——

  大劉沒站穩,臉上一大寫的懵逼,目光有些不可置信地在兩人身上來回掃。

  「還真是!?」

  林陸驍在他腿肚上踢了腳。

  大劉識趣跑走,一邊跑一邊給沈牧打電話,興奮難掩,口氣簡直比發現新大陸還稀奇,「臥槽,驍爺真有女朋友了啊?!」

  結果電話那頭的沈牧冷靜無比,「哦。」

  大劉:「驍爺女朋友啊!就上次那妹子,身材爆好、腿超級無敵長的那個!」

  沈牧歪著脖子夾著手機坐在電腦前,「嗯,是個模特,叫南初。」

  大劉:「她媽是影后那個?」

  「對。」

  「我草你奶奶個天靈蓋哦,這事兒就我不知道?!」

  「他倆還沒公開,等著吧,陸驍這頓沒得跑——」

  ……

  大劉走了,林陸驍撓撓眉,看她一眼,「你跟誰吃飯呢?」

  南初盯他看:「組裡。」

  林陸驍被她瞧著發毛,「大劉都跟你說什麼了?」

  南初眼尖地說:「你虛什麼?」

  「我虛?」林陸驍笑著往別處瞥了眼,手抄在兜裡,忽而俯低身,在她耳邊低聲:「晚上跟我回家?誰虛誰孫子!」

  南初並不理他,指尖抵著他的胸膛,往後一推,「我晚上還約了人。」

  林陸驍吃癟,低頭瞧著她,禁欲這模樣擺給誰看的——

  南初伸手在他臉上毫無欲望摸了下,「等我這片子拍完了,我有半個月假,到時候去找你啊。」說完,就走了。

  林陸驍手還抄在兜裡,望著她的背影,咬咬牙,腮邊鼓肌一跳一跳。

  大劉在樓下等,許蘊已經提前走了,林陸驍下去的時候,開車來接的沈牧都到了。

  走到門口,倆人在車裡給他熱烈鼓掌。

  「恭喜啊,今年光棍節終於不用一個人過了。」大劉嘻嘻笑著。

  結果林陸驍打開車門進去,臉色並不太好。

  沉默,尷尬。

  沈牧咳了聲,就著後視鏡,問了句:「點兒還早,去喝一杯?」

  大劉興奮起來,「走,我知道新開一地兒。」

  林陸驍沒什麼興致,腦子裡還在琢磨那丫頭的事兒,冷淡道:「不去。」

  大劉大手一揮,拍沈牧的腿:「別管他,開,我知道地址,給他一起載過去,不喝就讓他擱車上待著。」

  ……

  吃飯時,南初接到一個電話。

  是蔣格的。

  是最近一直都沒出現也沒煩她的蔣格,蔣格打電話時口氣也很不耐煩,最近的態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南初聽清了那邊的意思,大概是讓她過去趕緊領人,南初說了句謝謝,清冷的掛了電話。

  過了幾分鐘,那邊發來一個定位。

  南初照著微信上的定位找過去,穿過熙熙攘攘的大廳,重鼓點音樂敲在她耳後,聽得她一陣耳仁疼。

  推開包廂門,一陣煙味撲面而來,下意識皺皺眉,她走進去,沙發上倒著一個人,頭髮淩亂,襯衫開了三顆,袖子被挽起肘部,少年細白的胳膊青紫遍佈。

  南初想起林陸驍。

  他的手臂,是怎樣的——

  乾淨、硬實、充滿力量。

  南初過去把人拉起來,猛拍了幾下,把人拍醒:「林啟!」

  林啟一震,處於極致狀態,意識渙散,人昏沉,迷迷糊糊看見南初,往沙發背上一靠,用手抓了抓頭髮,「你怎麼來了?」

  「蔣格給我打的電話。」

  林啟抓著頭髮回憶蔣格這個名字,反應慢,好半晌,才長長地哦了聲,「那個華僑!你怎麼又跟他搭上了?」

  南初平靜地看著他:「東西呢?」

  林啟指指廁所,「沖了。」

  「你抽了?」

  林啟煩躁地抓了一把頭髮,痛苦至極,把頭埋進膝蓋間:「我最近點兒背!能怎麼辦?你知道我被取消了多少場音樂會麼?」

  結果,話音剛落。

  包廂門被人推開,烏央央進來一幫身穿制服的人。

  是警察。

  ……

  大劉幾人剛進酒吧就恰巧遇上警察臨檢,服務員讓他們等下把身份證出來,結果大劉一瞄眼就敲到帶頭臨檢裡頭一發小的影子,「陸驍,那不是大華!」

  三人順勢瞧過去,可不正是。

  一身制服,威風凜凜,哪還有當年那個被他們欺負哇哇大哭小子的樣子,其實一幫孩子關係都挺好,就偶爾有時候鬧鬧脾氣,大了那些事兒也都成了玩笑。

  大劉一揮手,「華哥。」

  那警察回頭,方臉,臉皮倒白嫩,一瞧見熟人,想笑,又忍了忍,「哥執行公務呢。你們仨,身份證拿出來。」

  三人悻悻去掏。

  大華瞧一眼,指著林陸驍那張,「嘖,初中照的吧,還不去換?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呢?」

  林陸驍收好,平淡笑了下,開玩笑道:「顏值巔峰,懶得換了。」

  大華瞥他一眼,「德行,還是這麼臭不要臉。」

  看完又指大劉,「你少吃點,這框都快裝不下你的臉了。」

  大劉掄圓了胳膊要揍他。

  大華:「襲警啊你!」

  大劉訕訕,這時,忽然有人從樓上下來,衝過來,喘著氣兒:「華隊,樓上有發現。」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2:18

第四十五章

  大華今晚是值班第一崗,本想查了這地兒早點收隊回家哄媳婦兒,結果樓上的發現一下就讓他頭皮緊了緊,等他看清沙發上那個昏沉萎靡的少年,強行扒拉開正在翻眼球檢查瞳仁的同行,震驚道:「林啟?!」

  年少時誰不知道林陸驍有個寶貝弟弟。

  記得小時候林啟模樣俊,臉龐整日紅彤彤的,調皮搗蛋頂著個跟喜鵲窩似的腦袋,喜人得很。

  現如今這模樣,大華一時無法接受。

  被扒開的同事一愣,「華隊……」

  大華盯著林啟看,聲音緊繃:「犯了什麼事?」

  「他吸食了大麻。」

  轟一聲!

  腦子瞬間炸開來,靜了好幾秒,大華緩過勁兒來,使勁睜睜眼,低頭掃了眼埋頭坐在沙發上的少年,瘦骨如柴,襯衫領子露出那一截皮膚病態白,腦子裡彷彿還是那個七八歲愛跟著他們屁股後頭大轉兒的小孩兒,一轉眼,這人都這麼大了。

  可如今,沙發上彎腰坐著的男孩,哪還有往日的模樣,把頭埋進膝蓋間,痛苦掩面,肩膀都在顫抖,大華不忍再看,別開頭,歎息一聲,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回事!」

  全程南初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坐在一邊,配合警方的檢查。

  大華憤怒轉平靜,隨手撈過一個小警察,「去樓下把我那幾個朋友叫上來。」

  大華轉了目標,指指南初,「這女的呢?」

  同事搖頭,「沒測出來,但還得帶回去尿檢過才能確定。」

  大華厭惡地看了眼沙發上的美豔女人,南初始終很平靜,事發到現在,她一句話也沒說。

  門口驟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先是大劉戲謔的聲音,「大華找我們幹嘛?不會掃黃掃到他前女友了吧?」

  然後是一聲清冷的,「少扯。」

  林啟聽到這聲音,立馬不安起來,看了眼大華站起來,要走,大華一隻手按在沙發上。

  大劉又說:「這可是真事兒,不是我涮你,前陣說一小民警掃黃的時候掃到自己大學前女友了,那場面尷尬的——」

  正說著,三人就到了包廂門口。

  大劉打著招呼進來,「華隊——」結果,剛喊完,就愣住了,大華面前那小孩不是林啟麼?!

  再等會兒——

  林啟邊上那女的,不是南初麼?

  林陸驍是最後一個進來,兩隻手插在兜裡,倚著門框,彎著嘴角閑閑地往裡頭一看——

  結果,這一看,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嘴角漸漸收了笑,人也慢慢站直,彷彿跟慢動作回放似的。

  而沙發上的少年連抬頭的勇氣都沒了……

  他陷入一種徹底的自我封閉跟逃避,額頭頂在膝蓋上,那雙修長的手牢牢地抱著自己腦袋,手背青筋凸起,腕臂上都是青青紫紫,他沉痛,他後悔,也悲憫。

  南初也看過去,門口的三人跟石化了似的。

  就她最清醒,眉目清明,還是淡聲跟林啟說:「你哥來了——」

  林啟直接哭出來了,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往一處擰。

  林陸驍在門口足足站了好幾分鐘。

  他跟不認識那倆人似的,來來回回使勁兒看,大華把他拉出去的時候,他眼睛還盯著那倆人,似乎在做最後的確認。

  林啟自始至終都不敢抬頭看他,而那丫頭,一臉坦誠。

  大華把林陸驍帶到包房外,扯到牆上,手摁在他肩上,默了一陣,才開口,聲音沉重:「林啟沾大麻了。」

  那一下,真把他打垮了。

  林陸驍低垂著眼,不作聲,似乎在沉思,好久,才問:「你說我弟弟?」

  大華點頭。

  林陸驍笑了下,頗嘲諷:「你沒見過他小時候那樣兒?就他那點膽子?」

  大華翻了個白眼:「已經測過了,陽性,你不信也沒辦法,我得帶他回去。」

  林陸驍看他:「那女的呢?」

  大華:「試紙沒測出來,得帶回去尿檢,怎麼,那是林啟女朋友?」

  林陸驍終於罵了聲,今晚第一次有了些怒氣,「屁!那是老子女人!」

  大華震驚地看著他。

  好久才說,「那她怎麼跟林啟在一起,你們這關係可真夠亂的。」

  林陸驍徹底怒了,舔著嘴角道:「別他媽瞎說,人要沒抽,給老子一根毛都不少地送回來!」

  話是這麼說,但林陸驍的事兒,大華本就上心,寬慰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大華最後看他一眼,轉身要走,結果聽到後方林陸驍很低很低的一聲。

  「謝了。」

  這聲戳到大華的淚點兒了,何曾見他低聲下氣過。

  他走了兩步,又折回去,提著林陸驍的領子猛一下摁到牆上,「你跟誰道謝呢!咱倆之間還說這個?!你要跟那女的來真的,那她就是我弟妹,只要她沒抽,頂多一晚,明天我給你完好送回來!」

  「占誰便宜呢,叫嫂子。」林陸驍糾正。

  大華提提他領子,「行了,人我帶走了,你回去給林啟收拾收拾衣物。」

  南初坐上車都沒再看他一眼。

  警車長鳴,呼嘯而過,給世人警醒——

  亮紅的車尾燈。

  一閃而過,林陸驍忽覺疲憊,這麼多年。

  ……

  夜半,一道深夜八卦把所有人都炸醒。

  標題——某天才音樂家因在酒吧吸毒被抓。

  輿論八卦,如滔滔猛獸洪流撲來,沒隔一會兒,又放出一條——同被抓還有一N姓女演員。

  娛樂圈N姓本就不多。

  隨便一排除,南初的微博又被淪陷了。

  「聽說你吸毒?」

  「小婊子,一定是你。」

  「滾出娛樂圈。」

  「不,不是南初大大,一定是個姓尼的十八線小演員,對的,最後公關公司肯定會這麼出來洗白,別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我已經得到了內部公關公司的洗白稿。」

  ……

  林陸驍沒有林啟公寓的鑰匙,回自己家拿了幾件自己的衣服裝進去,收拾完後,靠在沙發上抽煙,接到了林清遠的電話。

  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弟弟被抓你他媽在哪兒?!」

  林陸驍舉著電話,眼神疲倦,沒說話。

  他真的很累,懶得開口。

  「你不是跟他關係不錯?他吸毒,你不知道?!」

  林陸驍冷嘲:「他撒尿我也要管他嗎?」

  林清遠怒斥:「混帳!」

  「對,我混帳。你就沒錯,都是我的錯。媽要離婚也是我錯,弟弟吸毒也是我錯,您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麼多年,您捫著良心問問自己,這麼多年了,您睡得安穩嗎?!」

  當年看到林清遠跟南月如從酒店兒出來的時候,他幾番想衝進去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最終都忍住,不願撕破父子倆之間最後這一層窗戶紙。

  顯然,林清遠也火冒三丈,氣急咳了幾聲,吼他:「你知道個屁!」

  說完就被掛斷了,只剩嘟嘟忙音。

  林陸驍直接摔了電話,狠搓了一把臉,又往茶几上狠踹了一腳!

  茶几往後一挪,底座跟地磚摩擦發生一聲尖銳的咯吱聲音,劃破長夜。

  房間沒有開燈,除了客廳的窗戶敞著,呼呼湧進風,落進月光,照亮他半張輪廓。

  林陸驍坐在沙發上,雙手撐著膝蓋,頭埋進去,吸了吸鼻子。

  他此刻情緒很低落,又很急躁,他控制不了,他最恨吸毒,可現在,他腦子裡居然想的是,如果南初吸了——

  如果南初吸了——

  他也還要她。

  甚至,他願意陪她戒毒,他願意把自己賠進去。

  期間,大劉給他打了三個電話。

  沈牧打了三個,他都沒接,直接給摁斷,然後繼續陷入自己構思的壁畫裡,南初如果吸毒,他陪她戒,他要把自己賠進去。

  也許他會被開除軍籍,背棄了所有人的希望,從此與他的征程和夢想無關。

  然後成了他這輩子最討厭的那種人。

  不不不——

  不該是這樣。

  如果是南初吸毒,他要跟她分手,然後繼續當他的消防隊長,繼續他的征程和夢想,或許按著孟處的意願,隨便找個女孩兒結婚生子,也許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剛分到消防那年,一溜兒齊頭兵,頭髮茬不到寸長,個個腦門兒頂著天,吼著要保家衛國,守護人民。不怕苦不怕犧牲。

  教官說:「當兵會上癮,你們以後會越來越驕傲你們的身份,即使退伍了,路上碰著人,也吼一句,老子以前當過兵,別他媽給你的軍銜丟臉。」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最不能棄是軍銜,最不能收是感情。

  ……

  林陸驍開車把林啟的東西送過去,大華還在局裡,「她人呢?」

  大華瞧他一眼,「在裡頭,你要見嗎?」

  林陸驍想了會兒,點頭。

  大華明白,拍拍他的肩,「哥們兒給你安排。」

  南初拘留的地方是一個小房間,只有她一個人。

  林陸驍進去的時候,大華叮囑他:「條件艱苦,就十五分鐘。」

  進去之後,林陸驍終於明白大華說的條件艱苦,偌大的房間,空曠,牆角擺著一張小凳子,南初就安安靜靜坐在上面。

  林陸驍關上門,靠牆站了會兒,才朝她走過去。

  南初愣了一下,然後蹭站起來,朝他過來,撲進他懷裡第一句就是烏央央一嗓子:「我沒碰,林陸驍,我沒碰。」

  林陸驍先是一愣,抱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兒。

  聽見這聲委屈,猛一下收緊,給人牢牢按在懷裡,在她耳邊一下一下蹭著,心裡是長舒一口氣。

  「好。」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2:34

第四十六章

  事發至今,唯有這個懷抱讓她寧靜。

  南初覺得這男人身上總有股神奇的力量,心慌、難過,找他抱一抱,順順毛,一切又都好了。

  說她不慌,她也慌,她有個毛病,慌亂情況下就故作鎮靜,在包房看見林陸驍的那瞬,她整個背脊都是僵的,冷汗一層層往外冒,皮衣下的白T汗涔涔地黏著,她怕林陸驍誤解她。

  他那麼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接受她有這種歷史。

  當然更怕他因為她被人誤解。

  林陸驍抱著她,一隻手安撫性地按在她後腦勺上,下巴剛好抵在她的髮頂,他又往下壓了壓,把她抱得更緊,南初明白,他其實也緊張,於是也將他摟地更緊。

  得到回應,林陸驍順勢低頭在她髮頂親了下:「血檢結果得明天早上出來,晚上我就在車裡,等你一起回家。」男人胸腔在震,安全感十足。

  南初悶聲:「嗯。」

  無聲寂靜,兩人互相蹭了蹭,都貪婪此刻對方懷裡的溫度。

  良久,南初問:「林啟呢?」

  他默了一陣,沒作聲,好半晌才開口:「得拘留幾天。」

  「幾天?」

  「不知道,我朋友說看劑量。」

  房間的小窗戶裡有風灌進來,南初覺得涼颼颼的,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把林啟的事情告訴他。

  她跟林啟在米蘭認識的時候,那時他就已經抽上大麻了。

  但當時兩人交情不深,算是酒友,偶爾在酒吧碰見一起喝酒,又恰都是失意人,林啟就把她當成了一個無名樹洞,啥事兒都逮著她說,他其實不喜歡小提琴,他沒天賦,可偏偏要被經紀公司炒天才音樂家的人設,他背不起,也撐不起,覺得這世界虛偽得不行。

  每個人笑臉相迎,可冷不丁轉身就背後紮他一刀,或者嘲諷他人設崩,根本不是天才。

  他有時候走在路邊,看著那些撿垃圾的,他都會忍不住停下來,想——真好,至少他們活著不虛偽。

  他恨透了逼他走這條路的母親,恨透了不要他的父親,唯一不恨的是他哥。

  他說他有個當兵的哥哥,那時南初沒想到林啟的哥哥就是林陸驍,她就安安靜靜聽著,他說他特崇拜他哥,從小就崇拜,是他哥的小跟屁蟲,後來父母離婚,判撫養權,母親說,你爸爸不要你,你就跟我吧。

  他其實知道父親大概是喜歡哥哥多一點。

  南初把這些話都告訴林陸驍,末了說:「據他說,是在英國染上的,是他的女房東,在你們母親去世後,他跟女房東好上了,女房東帶他抽的,後來我在米蘭的酒吧認識他,那時他就準備戒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或者我應該多勸勸他。」

  她跟他道歉。

  林啟曾經跟她保證過,回國之後就一定不再去碰,起初兩人關係不算太親密大多是林啟喜歡把她當樹洞,南初就聽著,她這性子也不太主動去關心誰,這都跟她無關,她管不好自己也不會自作主張去管別人,所以當時更沒多管。

  再就是今天晚上,蔣格讓人給她打電話,說看見那小子一個人在酒吧,狀態不好,怕惹事。

  自那日派對之後,倆人已許久沒見,這話就是一個說辭,蔣格其實就是想見她,一面也好呀,衝動一下湧進大腦,就讓助理給南初打了個電話。

  等助理掛了電話。

  蔣格猛然反應過來,他好久沒洗頭了——

  這套藍色西裝好像是上回穿過的?

  結果,在南初去之前,蔣格又匆匆從酒吧離開逃回了家。

  而這些,南初不知,此刻的蔣格在酒精作用下,正呼呼大睡,熟不知,第二天等著他的,天已經翻了個個兒。

  林啟的性格養成確實有問題,但這不足以成為他吸食大麻的理由。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別人過的也困苦,也沒見別人去吸毒釋放壓力,毒品的快感是性愛的數十倍,有的人連做愛都戒不了,更遑論毒癮。自制力再好,沾上這東西,這輩子就毀了。

  林陸驍當時大致是說了這些。

  南初後來一個人坐在牆角的椅子上想了很多,她當時如果再勸著點兒,也許林啟就不會有今天,她一向來都活的太自我,對社會,對家庭都沒有責任感。

  空曠房間,吊著一盞白熾燈,垂到半空。

  光影把地面環城一個圈,斑駁光線,把這裡築成一座空城。

  她總覺得世上沒那麼多正直的人,利益關係才鑄就了社會關係,人活在這層社會關係裡,但凡有點利益牽扯,關乎社會關係的那根鏈條立馬就斷了。

  這是近二十年來,母親和周遭環境給她的價值觀。

  除非她喜歡的,她在乎的,她想要表現的,其他的,她一概不理。

  她忽覺難過,身體貼牆縮成一團,像顆剛破繭的蠶繭。

  她跟林陸驍太不一樣——

  他正直、大義、嘴上壞,可心正。

  忽然也明白,他吸引自己的,都是自己身上沒有的。

  ……

  第二天一早,南初血檢結果一出來,大華就給他電話可以領人了。

  林陸驍衣服也沒換,還是昨晚的黑色衝鋒衣,敞著拉鍊,昨晚在車裡熬了一宿,眼皮都熬成了三層,下巴冒了些鬍渣,折騰一晚,面龐看著竟然清瘦了些。

  其實幾乎一整晚都沒睡。

  大華給他拿血檢報告,「這回真成了,你媳婦兒沒問題。」

  林陸驍接過低頭看,「謝了,人呢,我帶走。」

  大華又往邊上拿了一份:「林啟那份也出來了,劑量不多,得罰款,拘留一星期。」

  林陸驍低嗯了聲。

  話間,南初正巧從拘留房裡出來,小姑娘看著憔悴了點,慢慢走到他身邊。

  林陸驍低著頭還在看報告。

  垂在一旁的手裡忽然被人扯了扯,然後被軟軟地捏住,掌心被人摳著。

  林陸驍順勢將她握住,頭也沒偏,眼睛仍舊盯在報告單上,「怎麼?」

  大華有點想自戳雙目。

  院裡的霸王談起戀愛來原來這麼辣眼睛。

  南初捏了下,就把手抽回來,林陸驍停了下,終於轉頭看她。

  南初說:「我經紀公司派車來接我了,我得走了。」

  林陸驍眉微擰了擰,下意識往外看了眼,「車來了?」

  南初點頭,看著他道:「嗯,快到門口了,我得回去處理點兒事,等過了這陣,我去找你。」

  「好。」

  難得溫聲。

  南初辦完手續離開,大華還盯著她背影瞧,林陸驍把手裡的報告捲成筒猛一下瞧在他腦門兒,「看什麼看!」

  大華草罵了聲,「你丫看看不行?」

  「有什麼好看的。」林陸驍哼唧。

  「你找媳婦兒,我不得給你審判審判,你丫行啊,我昨天聽我同事說,演員?」

  林陸驍把報告放回桌上,「我倒希望她不是。」說完這,就再也不肯說了。

  大華心知他心情不好,倒也不再調侃,訕訕閉了嘴。

  ……

  網上天才鋼琴家的人設已經被某天炒崩了。

  林啟吸毒被抓的事兒整個娛樂圈營銷號都在轉發,而另一位N姓演員遲遲沒有被爆料,群眾將火力集中在林啟這個小小少年身上。

  蔣格是在第二天酒醒後看到了網上的新聞,當下沒把自己給錘死。

  倆助理冷靜地站在床邊看著自家少爺發瘋,扔枕頭,扔被子,又對著床拳打腳踢,像個發瘋的小野獸,等到要扔床頭一古董花瓷時,他倆才出生提醒:「您這手下去可就兩百萬了,爺爺能把您手剁了。」

  蔣格悶聲放下去,仰著脖子一聲粗吼:「給所有八卦雜誌和營銷號打電話!!!誰他媽再黑南初,誰就是跟F&D集團作對!!!」

  倆助理互看一眼。

  蔣格在床上一蹦三尺高:「還不快去!!!誰他媽要是不聽話,就給老子買下來!!!」

  倆助理齊齊歎口氣。

  小少爺瘋魔了瘋魔了——

  ……

  林陸驍一星期後開車到郊外的拘留所。

  荒野郊區,拘留所附近是兩座廢棄的工廠,人煙荒蕪,林陸驍靠在車門抽煙,時不時往那扇青綠鐵門望一眼。

  寂寞長空,灰濛濛的天,開了一道清口。

  「咯吱」一聲。

  青綠鐵門開了一條縫。

  一寸頭少年從裡頭出來,手裡拎著一個黑袋子,一身黑衣。

  剃了頭,五官清晰了些,難免有些稚嫩,可眼神倒比以前暗了。

  林啟來到他面前,低緩地叫了聲:「哥。」

  林陸驍沒看他,指尖夾著煙,目光依舊在別處,聲音很淡:「別叫我哥——」

  林啟咬了咬唇,是隱忍,始終不作聲。

  林陸驍把他帶上車,打著方向盤啟動離去,繞了個彎,卻不是市區的方向。

  林啟收緊手裡的包,有些慌了,「哥,我們去哪兒?」

  林陸驍面容沉靜,唇線緊抿,看不出一絲兒的情緒。

  林啟小時候雖然就喜歡黏他,但偶爾調皮搗蛋的時候也惹過林陸驍生氣,他板臉嚴肅,眉峰淩厲時的面容令人生畏。

  他總會想,林陸驍如果以後有了孩子。

  一定會怕死這個爸爸。

  林陸驍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側目看他一眼,慢慢打著方向盤,沒作聲。

  車子開在環山公路上。

  一邊是崖,一邊是山石,這條路很久沒人開,前方山石滾落,他都一一避開。

  林啟懸著一顆心。

  直到車子停在燕子鐺烈士墓園前。

  林陸驍一個急剎停好車,推門下去,把林啟從車上毫不客氣拽下來,拖進去。

  林啟大概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了。

  他心惶惶直跳,衣領被他拽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胸腔最後的空氣都渡盡,拽緊他衣領的那雙手始終沒鬆,直到,來到一墓碑前。

  林陸驍將他甩出去。

  林啟重獲自由,心中緊繃地弦終於被抽斷,踉蹌站定,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氣。

  這裡沒人,除了單位每年組織來祭拜,平時很少有人來。

  山上呼呼刮著風。

  一口吸進來,全是涼氣,林啟被嗆了幾口,捂著嘴抬頭。

  墓碑上一張慈祥的臉正笑盈盈地望著他,是他倆的爺爺。

  林恒之是抗美援朝的老兵,當年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時代已不為人道,留下的老兵越來越少,幾位老軍人偶有聚會,總常歎,一番相聚一番老,已無幾多日,每年的合照上,總能少那麼個把人。

  而如今現世安穩,許多人早已忘卻了歷史,林恒之在世時,就愛給這倆孫子講些當年抗戰時期的事兒,還有當年為了救他而犧牲的排長。

  林恒之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犧牲,就怕死了沒能把國旗扶穩。」

  林啟一下就哭了。

  沒忍住,直接蹲下去,掩面嚎啕痛哭。

  林陸驍平息了情緒,嗓子也沉了,「你知道每年有多少緝毒警察犧牲嗎?」

  林啟哭崩潰了,眼淚嘩嘩淌。

  山間的風呼湧而來,林陸驍的聲音更沉,彷彿從天光那頭傳來。

  「你知道為什麼緝毒警察死了不能立墓碑?」

  林啟悶聲哭。

  「因為怕毒販順著前來祭拜的親屬報復!」

  「你知道你吸一口大麻,裡頭攙著多少緝毒警察的血!?!」

  「你知道你吸一口大麻,毀了多少家庭?!」

  說到最後,林陸驍臉也沉了,像是放棄了一般,低頭看一眼林啟,眼裡冷透了。

  「說是和平年代,你知道多少地方遭受戰爭的侵害?!你去過那麼多國家,你見到了和平世界的繁榮昌盛,也見識了資本主義的作風,你他媽倒是有空去邊防看看啊!你去看看那些每年在邊境的營地裡風裡雪裡站崗放哨的士兵!他們沒有親人嗎?!」

  他們用命守護的東西。

  就是被你們這麼踐踏的。

  林啟,你真讓我失望。

  說到最後,林陸驍搓了一把臉,吸口氣,自嘲地笑笑:「十年飲冰,難涼熱血,你這一下,真是把我涼透了。」

  那下是真涼了。

  「爺爺總說的那句是什麼。」

  林啟是真痛,哭伏到地上,可他明知自己錯了,他也知林陸驍不會原諒他,他發現自己真懦弱,連句對不起都說不出。

  不等他回答,林陸驍又道:「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這話是抗戰時老兵常喊的口號。

  林恒之甚至後來寫了對聯掛在書房的門口上,每天總能瞧上一遍才心安。

  「男人,不是你這麼當的。」

  ……

  林陸驍開車回家,車還沒停穩,就看見樓下站著一姑娘。

  南初長裙大衣,露出小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縮著身子,見他的車燈在門口打亮,咚咚咚跑過來,敲著他的車窗。

  乾脆道:「我來啦!」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2:52

第四十七章

  天漸兒冷,夜風寂靜,只餘樹梢間沙沙作響的葉片。

  林陸驍不言不語地坐在車裡,隔著被塗了一層薄霧的玻璃車窗看她,幾日不見,總覺得南初又漂亮了。

  他對女人美不美沒什麼概念。

  大眼睛小嘴唇挺鼻子在他看來評判標準不一。

  幾個兄弟一起喝酒的時候,大劉總會說這個美,那個腿長腰細,他掃上一眼,覺得也不過爾爾。

  以前覺得這丫頭長得也還行,看久了發現還挺好看,直到最近——

  每一次見她總覺得越來越漂亮,儘管從來沒有在南初面前承認過,也不可能承認。

  從烈士墓園回來到底還沒收拾好情緒,林啟事情一出,這段時間他明顯沉默了許多,臉上也不太笑,大劉也都知道他這段兒不舒服,沒人敢打擾他。

  在隊裡也發了幾次情緒,那種壓抑是沒辦法緩解的。

  他低頭深吸兩口氣,盡力把情緒都壓下去,自己消化。

  南初本來就對林啟的事情自責,如果自己一個情緒不對,小姑娘敏感,很容易又怪到自己身上去。

  窗外的姑娘見他沒反應,自己就乖乖站到邊上去等他。

  林陸驍坐在位置上,咬緊了唇,吸吸鼻子,又吐了口氣,調整完情緒,往窗外看了眼,拿上鑰匙,推開車門下去。

  南初就站在車邊等,外套遮到膝蓋,小腿露著一截什麼也沒穿,縮著脖子瑟瑟發抖。

  林陸驍雙手環胸靠在車門上,盯著她看了老半會兒,忽然低頭笑了下,情緒漸漸明朗起來。

  ……

  南初被林陸驍帶上樓,幾乎是推進房間裡。

  窗縫裡透著風,一點點擠進來,屋裡也有冷意,南初站在門口跺了跺腳,搓著手臂,嘟嚷:「怎麼這麼——」

  嘴唇一下就被人封住了。

  屋裡沒開燈,就透著一點兒淡白的月光。

  玄關糾纏著兩道人影,南初被林陸驍抵在門板上親,耳根被人咬住,她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送過去。

  她的主動到讓林陸驍越發難以自控,力道漸重,隔著衣料……重重掐一把。

  南初吃疼,手掛在他的脖頸上,抵在她身上的男人的體溫滾燙似鐵。

  她有點擔心,用自己額頭去蹭了蹭,「你身上很燙。」

  林陸驍已顧不上其他,直接將她騰空抱起,將她放到一旁的櫃子上,低頭在她脖子上輕嘬著,聲音已灌滿了情欲,低啞道:「想你想的。」

  南初心顫,仰著脖子任他親,兩隻手摟緊他埋在自己頸間的頭。

  房間很靜,窗外也幾乎沒聲音,偶爾刮過一陣油門聲,又即刻恢復寧靜,屋內,情潮湧動,每一分情動都恰好。

  南初很討厭男人的汗味和氣息。

  有時候在劇組待久了,有些混雜的氣味,聞到就想吐。

  可奇怪。

  林陸驍的汗和氣息她很舒服,特別是在這時候。

  她很享受,手指穿進他髮間,濡濕的頭髮茬,她愛不釋手。

  「去房間?」他伏在她耳邊低聲。

  南初點頭,輕嗯一聲。

  林陸驍突然單手將她從櫃子上抱下來,扛在肩上,捋進房間裡。

  丟到床上。

  他俯身彎下去,握住她的腳,將人拖過來,壓在底下親,一邊親,一邊解自己的扣子,一個一個,慢條斯理的挑開——

  衣服被他丟到地上。

  胸膛硬實如磚塊牢牢抵著她,林陸驍低頭看她,慢慢俯下去……

  南初瞬間一個激靈,彷彿過了電,渾身酥麻,蹬著腳尖,濕顫了睫毛,上次只能說做了一半,他就發現南初的敏感點在脖子,現下,這似乎是個新的敏感點,在肩頸。

  他惡劣地盯著小姑娘笑,慢慢加大了力道。

  南初求饒:「別別……」

  性這事兒對男人來說都屬於無師自通,誰還沒看過幾個片子觀摩觀摩,花樣也百出。

  當時那是第一次,確實小姑娘太緊,他一時沒忍住。

  但凡探過那點領地,心裡也有了底,多少還是能找回點男人的尊嚴。

  南初初嘗性事,倒也放得開,輾轉呻出的那些尾音,聽地林陸驍忍不住低頭去封住她,生怕被別人聽了去,「你輕點兒聲。」

  南初故意跟他作對似的,一次比一次大聲,似乎在演。

  林陸驍撐著身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她:「真那麼舒服?」

  小姑娘平躺著,長髮散著,皮膚白嫩,眉眼都是春水,笑盈盈道:「真的呀!」

  他兩手撐在姑娘兩旁。

  聽她答得如此從容以及理所當然,忽然低頭笑了下,然後他光溜著身子下床,開了電視,音量調到80,關緊了所有門窗。

  他重新上床,跨到南初身上,壞笑著:「行,滿足你。」

  這下沒了逗他的意思,南初卻只悶哼了幾聲,可把他給激著了。

  他壞笑著,眼底都是痞。

  南初下意識往後躲了躲,被他摁住肩部拖回來。

  ……

  他俯撐著,盯著她看,沉聲在耳邊哄著她。

  南初疼擰了眉,猛吸了口氣,抬頭去咬他的肩,「混蛋。」

  他一隻手撐著,低頭看她,把她耳邊幾根黏著汗液的碎髮給捋到腦後,低頭去吻她的眉角,漫不經心承認:「嗯,我混蛋。」

  南初就跟他作對。

  他不讓她叫,她偏叫。

  他讓她叫,她偏不叫。

  兩人像陷入了一場拉鋸戰,誰也不讓誰。

  屋內黑暗,窗簾緊閉,散著沉靡的欲,散著藍屏的電視機循環單著一首歌。

  男人低沉帶啞的嗓音循環充斥整個魚水交歡的屋子。

  「都是你的錯,輕易愛上我。

   讓我不知不覺滿足被愛的虛榮


   都是你的錯,你對人的寵,是一種誘惑……」

  觸覺敏感,那瞬間彷彿被一陣水波推開,他如逆水行舟。

  林陸驍垂眸看她,一瞬激靈,仰頭悶哼一聲。

  男人低低沉沉的叫床才致命,南初微眯眼,不吝誇獎:「很好聽。」

  他沒理她,翻手去床頭拎了個鬧鐘過來,調好了時間,擺到了她枕邊。

  「計時。」

  南初失笑,擺擺手道:「我其實不在意,你不用刻意延長時間——」

  林陸驍直接把她將她反過來,手摁在她的腰上,低道:「我在意。」

  不是他在意,是所有男人在這件事情上都很在意。

  南初就差沒被他撞暈。

  ……

  ……

  房間裡都是破碎的呻吟。

  身後的音樂無休無止,帶著沉重的鼓音。

  「都是你的錯,你的癡情夢,像一個魔咒,被你愛過還能為誰蠢動……」

  林陸驍給她墊了個枕頭,小姑娘眼睛已經蒙上了水霧,他俯低身在她滿是汗涔涔的額間親了下。

  南初小聲喚他:「林陸驍。」

  「嗯?」

  南初:「你聽歌。」

  他親吻懷裡的姑娘:「我在聽。」

  這歌真應景。

  是張宇的《都是月亮惹得禍》。

  這是他唯一一首除了軍歌以外會唱的流行歌曲。

  她也不知道,當年他在外縣支援的時候,沒法回家過年,一幫小子跟著指導員在隊裡,支著個小火爐,圍成一圈唱的就是這首歌,他當時聽著沒什麼感覺,可身邊的幾個士兵抱頭痛哭,說是想媳婦兒了。

  指導員問他,想不想媳婦兒?

  他還歪著頭笑了下,沒個正形地開玩笑說:「我媳婦兒?我媳婦兒還在餵奶呢。」

  指導員瞪他:「說什麼渾話!」

  林陸驍不笑了,正了正色,隨口一說:「我媳婦兒就身上這身衣服。」

  結果這話瞬間說哭了幾個剛入伍的新兵,指導員倒也欣慰拍拍他的肩:「你小子有出息。」

  那時他是真不懂男女之情。

  而如今,再聽這首歌,又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到底有些明白了當年那幫士兵的心情,可就他的性子,就算想,也不會跟那幫新兵蛋子似的抱頭痛哭。

  「我承認都是誓言的惹的禍,偏偏似糖如蜜說來最動人,再怎麼心如鋼鐵也成繞指柔……」

  男人不經意間的柔情確實最令人心動。

  音樂聲纏綿——

  「怎樣的情生意動,會讓兩個人,拿一生,當承諾……」

  這場歡愛是極致。

  ……

  ……

  事畢,音樂還未停,單曲循環了兩小時。

  天色漸暗,窗外的夜色越沉,彷彿一層厚重的幕布掛著,天邊勾著一道彎月,淡白色的光線隱隱綽綽照進來,斑駁落在地上。

  林陸驍把燈打開,聲音調輕了些,南初看一眼鬧鐘。

  時間指向八點。

  兩個小時,整整兩個小時,第二次時間短了,因為懷裡的小姑娘實在哭得不成樣子,他也不忍再做下去。

  林陸驍點了根煙,靠著床頭抽,把人拉過來,籠在懷裡,指尖玩著她的頭髮,審判地下了個結論:「小丫頭體力還行。」

  南初當頭在他胸上掐了一記,「得了便宜賣乖?」

  林陸驍笑了下,「但你還得鍛煉,弄你幾下就眼淚出來了。」

  「才不是。」

  林陸驍轉去捏她的臉,壞笑:「沒事,多鍛煉,要合格了,爭取今年底帶你回家。」

  南初一愣,「稀罕。」

  「嗯,你不稀罕。」男人轉頭去撣煙灰,瞥了她說。

  南初摟著他的脖子往上頂了頂,「就孟處那態度,你還能帶我回家,不怕你爸抽你?」

  林陸驍想了想,笑得混:「要不咱先上車後補票?」

  南初忽然靜了,「你喜歡小孩子?」

  林陸驍仔細想了想,「喜歡。」

  他是真喜歡,早年沒當兵還是孩子的時候,覺得孩子煩,他上高中的時候,每年過年家裡聚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小朋友時,嬉笑嚷叫,推來桑去,還把他的一些坦克、飛機模型弄亂七八糟的時候,他簡直想把這些小孩拎起來給丟進家門外的湖裡去。

  後來當了兵,改了觀,耐心見長,愛心也見長。

  有時候覺得一個小生命咿咿呀呀跟你說些亂七八糟而你又聽不懂對方還能怡然自樂的時候,他真覺得小孩挺好,癡嗔喜怒全由心。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沒所謂地說:

  「你不喜歡就算了,我不強求。」

  說完,林陸驍光著身子下床,進浴室洗澡,套了件T恤,出去做飯。

  南初只覺兩條腿跟廢了似的,在床上趟了會兒,才沖了個涼,從他衣櫃裡拎了件襯衫給自己套上,鬆垮套好,胸前溝壑明顯,一雙長腿筆直。

  她站在鏡子前細細端詳了會兒,覺得滿意了才咚咚咚跑到廚房門口,沖林陸驍一喊:「快看!」

  琉璃台前的男人不經意回頭,淡淡勾了勾嘴角,轉過頭去,一邊掂著鍋一邊笑:「別找事兒。」

  南初悻悻閉了閉嘴,走到他身後,低頭瞧鍋裡,「你會做飯?」

  林陸驍哼笑:「還行。」

  以前上學時候,父母都不太回來,家裡就他跟弟弟,然後就跟著孟叔學了點兒手藝。

  南初倚著流理台,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望著他:「林隊長,我有個問題。」

  「說。」他頭也沒回。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3:06

第四十八章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無論多少歲的女人,似乎都在糾結這點。

  南初記憶力,十六歲那年他有女朋友,不可能那時喜歡自己吧,再重逢也沒有驚喜的樣子,而且還表現出挺討厭自己的樣子,難道是拍節目的時候?

  她暗自揣度,打量著琉璃台前高大的身影。

  林陸驍平靜翻著鍋鏟,不疾不徐勺了點鹽撒進去,似乎沒聽見,等他把煎得金黃的蛋撈出來攤平,又轉身從冰箱裡拿出一束麵條,背對著她道:「這個問題有什麼實際意義嗎?」

  到底男人跟女人是有區別的。

  男人看中結果,女人看中過程。

  對林陸驍來說,一件事只有做好和沒做的區別。就像對南初,十六歲那時是衝動和感情他沒去細想,他只明白現在他喜歡的就是南初這丫頭。

  想把她娶回家。

  想讓老林接納她。

  想把她介紹給沈牧他們。

  想聽大劉喊她一聲「嫂子」。

  也想在某個執行完任務的夜晚,被窩裡是她,不是別人。

  當然這只是他某些一閃而過的念頭,依著他的性子,這些也不會說出口,從小他跟林清遠溝通不多,有些話習慣憋著,到了部隊,教官更是說,「當兵廢話就不要多,真到了戰場上,幹倒幾個是幾個!」

  這麼些年下來,他這話少的性子就養成了。

  偶爾頑皮的劣性會溜出來,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甜言蜜語,他真不會。

  就像當年,隊裡有戰友跟相戀十年的女友求婚,戰友說了一大堆,在他聽來肉麻都很,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也尊重。

  南初也知從他嘴裡說不出什麼靠譜的話,知趣地一聳肩不再問。

  林陸驍站在流理台前,等水燒開,下了一捧麵進去,蓋上鍋蓋,手撐在抬上,轉頭去看她,寬大的白色T恤衫黑色長褲,倒把他身形拉的越發高大。

  南初也靠在台邊盯他看,越發覺得他英俊帥氣。

  以前就覺得特男人,這麼瞧著,他五官很好看,特別是那雙濃眉和眼尾微微上翹的桃花眼。

  大概是最近剛拍完那部戲的緣故。

  她總覺得林陸驍就是柳瑩瑩那位義薄雲天的將軍,他眉宇之間那股氣兒,隨時備戰的狀態,總覺得特像。

  小姑娘穿著他的襯衫,整條腿都露在外頭,跟瓷器一般白滑的長腿,偶爾一撇頭能看見襯衫底下黑色的內褲邊。

  禁忌,刺激。

  林陸驍把人拖過來,壓在流理臺上,低頭吻下去,輕啃舔吮著她柔軟的唇瓣。

  他攻勢猛,不留一點兒力道,南初被他親得渾身發軟,腳上險些有些站不住。

  她堪堪往邊上躲,低呼。

  他壞笑,在她耳邊,「躲什麼?嗯?穿成這樣,想怎樣?」

  她一邊躲,一邊小聲的喘,「沒……」

  林陸驍笑得更壞,眼底意味深長,故意道:「沒想怎樣?那這裡怎麼回事?」

  南初渾身瞬間繃直……

  南初手在他頭髮間,慢慢找回理智,「我都沒怎麼見過你穿白襯衫。」

  林陸驍把她抱起來,放到洗手台邊上,低頭吻她,等到親夠了,小姑娘眼睛裡沾滿了水霧,他把人撈正,撥著她的頭髮,才給她解釋這件襯衫的由來:「就前年大華結婚穿過一次。」

  南初聲音都亂了,全是喘:「當伴郎?」

  「嗯。」他低聲。

  南初忍不住想像了一下,他穿襯衫西褲的畫面,篤定地說:「一定很帥。」

  林陸驍咬她的耳根,含糊道:「還行。」

  從小他看自己就看免疫了,感覺穿什麼都差不多,他覺得自己最帥還是穿軍裝的時候。

  他把南初抱下來,反過來,讓她手撐在洗手臺上。

  ……

  廚房冒著騰騰熱氣,鍋裡的麵剛煮開,鍋蓋冒著「噗噔噗噔」的聲兒,上下跳著。

  伴隨著淺淺低吟,南初差點兒被撞碎,嘴裡還擔心著:「麵麵……糊了……」

  林陸驍低頭摁著她的腰,有點不耐煩地皺了下眉,直接伸手關了,「行了。」

  ……

  安靜了。

  但蒸汽四散,冒著一股熱氣兒。

  南初也不再亂動,老老實實趴在臺上低哼。

  ……

  終於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這是南初做完,靠在床頭看林陸驍洗完澡出來穿衣服時腦子裡冒出的想法。

  林陸驍穿好衣服朝她這邊過來。

  結果南初下意識拉了拉被子,把自己遮了個嚴實,驚慌模樣被人瞧了正著,林陸驍支著一條腿趴在床上,他沒穿褲子,下面只有一條深色的平角內褲。

  中間鼓著……

  南初往邊上縮了縮,林陸驍低笑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真不碰你了。」

  算上剛才,這都四次了,南初體力不支,是真酸,感覺下半身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聽他保證完,才老老實實讓他抱著。

  林陸驍靠到床上,支著一條腿,把姑娘連著被子,一起抱到懷裡,低頭捏捏她的臉,笑道:「真怕了?那以前擱我這兒裝什麼威風?」

  那架勢儼然就是老司機。

  南初想了想還是告訴他:「跟男人做,是第一次。」

  ……

  靜了三秒。

  也許是一直以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沒有所謂的「處女」情結。

  南初既然決定跟他,就是他的女人,他會盡他所能保護她。

  是第一次,他愛她。

  不是第一次,他也愛她。

  這是軍營裡教出來的。

  一個男人,最榮耀莫過於,能守住你腳下的土地,和你懷裡的女人。

  林陸驍緊了緊摟著她的手,低頭愛憐地蹭了蹭她的腦袋,不作聲。

  南初往上蹭了蹭,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手順著他的手臂往上輕撫,摸到一處不太平,那塊肌肉有點凸出,糙。開始以為是小時候打的水痘疫苗。

  再仔細一摸,那面積有點大,她抬頭看了眼,才發現是一塊疤。

  其實他身上還有很多地方都有疤,仔細找找,估計還能找出好幾處來。

  怎麼弄的?

  林陸驍瞥了眼,已經記不得了,身上疤太多了。

  有些記得,有些疤等他看到時候都已經結痂,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上去。

  小姑娘好奇心重,想知道個徹底,大抵是覺得他應該是有什麼英雄事蹟。

  林陸驍去床頭拈了支煙,點著,慢慢抽:「大概是小時候跟大劉幾個打架打的。」

  「屁。」

  南初:「不信。」

  林陸驍夾著煙,偏頭看她一眼,笑了:「不然你覺得?」

  小姑娘挑著眼:「不是工作上的?」

  「工作上也有。」他抽了口煙。

  「哪個?」

  林陸驍其實不太願意說這些,有些事兒不太美好,說多了,也許以後他每次出任務她都提心吊膽的。

  但小姑娘又纏人得緊,他挑眉,挑了件不太驚心地說。

  「應該是前幾年四環路上的小區火災。」

  「我記得,那場火災挺大的。」

  她聽得專心,看那表情,甚至都想拿張紙筆給他寫下來,載入英雄史冊。

  林陸驍拎了拎她的鼻子,慢慢道:「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應該是為了救一個患了老年癡呆老太太的時候,我們的人上去查戶的時候發現那戶裡就住著一個獨身老太太,可執著,論人怎麼勸也不肯走,緊緊鎖著門,說是要等她孫子來接她,你在消防待過一段時間也知道,火災救援講究時效,時間一長,小區裡的煤氣罐隨時都會爆炸,我們就把門拆了,衝進去把人抗出來,結果門樑上的橫木砸下來,就用手擋了下,那戶是火源附近,溫度高,直接燙了這一片。」

  他用手圈了一下那塊疤痕。

  南初恍然大悟:「不然老太太就死了?」

  他笑著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你想多了,不然砸中的就是我的後腦勺。」

  「……」

  談完「英雄事蹟」,林陸驍下床給她重新煮麵,「你再躺會兒,我去給你弄吃的。」

  南初不信啊,追著他屁股後頭使勁兒問:「肯定還有為了救人讓自己受傷的事兒?」

  林陸驍來到廚房,打開冰箱,重新挑了兩個雞蛋,就著碗沿磕開,單手刮開,黃清色液體落入瓷碗裡,他丟了蛋殼去抽了雙筷子,笑了下:「你研究這個幹嗎?」

  南初站他背後看著他嫺熟地打蛋姿勢,莫名有點嘴饞,癟癟嘴。

  好久,才聽她淡淡說:「我只是希望你,以後能稍微『自私』點兒,多想想我。」

  清脆的打蛋聲停了。

  林陸驍眼神情緒未明,壓抑又渾濁。

  房間裡靜了一瞬。

  門口忽然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砰砰砰——」直響。

  兩人都跟沒聽見似的。

  林陸驍把碗放下,歎息一聲,「我提了轉職報告,如果順利的話,以後不用上一線了。」

  「為了我嗎?」小姑娘聲音悶悶的。

  「一半一半兒吧。」

  南初心裡又是惋惜,他應該很遺憾?

  想到這兒,小手在他後背安撫似的揉了揉。

  林陸驍把人摟進懷裡,這丫頭怎麼這麼黏人呢,卻又噙笑低頭在親了下她的額頭,揉揉她的臉,「去穿褲子,我去開門。」

  ……

  結果門一打開。

  大劉那圓滾滾的腦袋竄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姑娘。

  這姑娘南初是認識的。

  徐智藝,女團成員之一,最近直播上挺火的。

  顯然,徐智藝看見南初也很驚訝,不過倒也識相,一言不發地跟在大劉身後。

  大劉看見林陸驍就跟看見親爹似的,就差撲上去了,大吼一聲:「驍爺誒!!!!!!!」

  林陸驍抱著臂,「有病?」

  大劉知他性子,沒理他,一轉頭就看見南初穿著林陸驍的襯衣和褲子,又是一聲大吼:「嫂子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3:20

第四十九章

  大劉這一聲嫂子可把林陸驍取悅了。

  這小子賊精,餘光往南初身上一打量,就知道那丫頭身上穿的是驍爺的衣服褲子,依著林陸驍這性子,估計剛也沒少受罪。

  不等南初反應,倒也爽快,一聲嫂子就那麼敞亮地喊出口了,隨後又扯扯自己身後的姑娘,催道:「傻愣著幹啥,叫人呀。」

  徐智藝有點害羞,「南初姐。」

  大劉不滿意地嘖了聲,給人拉過來,好好介紹,「這是我兄弟,從小穿一褲襠兒長大的。」

  說完,轉頭看了眼南初,探手一指,嘿嘿一笑,「這是嫂子。」

  徐智藝顯然是驚訝的。

  她跟南初雖然接觸不多,但最近幾次出席活動都有碰見過,兩人不算熟,點頭之交的情分。

  南初這姑娘在圈子裡有點神出鬼沒,話不多,閒暇時就見她跟助理聊天也沒見她跟哪個藝人走得近。

  她覺得這姑娘挺高冷,也有點神秘,沒想到,她男朋友……

  雖然這男人很帥,但是,她怎麼也不至於找個圈外的?徐智藝一開始是這麼想的,但後來又轉念想,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再說她不也找了大劉呢?

  她嬌嗔地笑笑,南初也難得沖她笑了下,兩人心照不宣。

  林陸驍把南初拉到自己邊上,摟著她的腰,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面的大劉夫婦:「什麼事?」

  大劉看徐智藝一眼,「路過,剛看到你家就上來坐坐。」

  瞎扯。

  林陸驍一手摟著南初的腰,一手作勢要關門,被大劉伸手擋住,著急忙慌道:「別別別。剛被狗仔跟蹤了,我就帶她上來躲躲。」

  林陸驍挑眉望著他。

  反倒是南初先開口,「大劉哥你們吃飯了嗎?」

  大劉搖搖頭,「吃了,又餓了。」

  南初看了眼自家隊長,又說:「進來一起吃點兒吧?」

  大劉面露喜色,連聲應下,「哎,嫂子!好!」然後就牽著徐智藝要進去,結果被林陸驍一句話堵在原地。

  南初只覺腰上被人重重掐了一記,耳邊是某人略帶不滿的聲音:「喂,我明天要回隊裡。」

  意思是——

  你真要放這兩隻電燈泡進來?

  南初仰頭看他,小姑娘眼珠明亮澄澈,用牙縫擠出一句話,「總不能讓他們在外面乾站著吧。」

  他倒無畏地說:「關上門反正又看不見。」

  大劉聽得臉都要垮了,雖然知道林陸驍多半是開玩笑,但還是憤憤不平道:「重色輕友!!!」話峰一轉,「你丫當年穿著一條褲衩被林叔叔追著滿胡同跑的時候,是誰收留你!是誰!是我大劉!」

  「砰——」

  林陸驍直接把門關上了。

  不提這事兒倒還好,提到這事兒林陸驍就來氣兒,要不是當年為了幫他打掩護他能被林清遠追得只剩一條褲衩兒麼?

  大劉在門外氣歪了嘴。

  算命先生那話怎麼說來著,氣得拍門大吼:「李瞎子說得對!不識人,一世苦!白瞎了老子跟你做了那麼多年兄弟。」

  剛喊完,門又打開,林陸驍已經轉身進了廚房,南初的臉探出來,笑道:「大劉哥,進來吧,他跟你開玩笑呢。」

  「還是嫂子好。」大劉臉上又掛滿笑。

  ……

  四人坐在飯桌上。

  大劉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小嫂子好看。

  桌上擺著四碗麵,冒著騰騰的熱氣,都是林陸驍做的,因為之前做糊了一鍋,蛋只剩最後兩個。

  他把兩碗有蛋的給了倆女生,自己就著面前那碗沒蛋的低頭吃了起來,倒也不顧及。

  大劉一癟嘴,「哥們兒沒蛋?」

  此話一出,起初倒沒覺得,細聽覺得尷尬。

  林陸驍從碗裡抬頭瞥了他一眼,輕蔑地笑了下,搖搖頭,低頭繼續吃。

  徐智藝紅紅臉,南初倒坦蕩。

  大劉乾咳一聲,找回話題:「你這也忒磕磣了。」

  林陸驍頭也沒抬,碗裡的麵已少了許多,他吃東西一向快,聲音冷淡:「有你口吃的還挑三揀四,不吃就滾蛋。」

  他在家時間不長,偶爾休假買的東西量也少,就夠吃個兩三天,自己能做飯的機會也不多,可這些在南初看來,莫名就覺得在他高大、鐵骨錚錚的軍人形象下,忽然有這麼居家的一面。

  就這麼又被戳了一下萌點,感覺自己更愛他了。

  她見過他太多面。

  隊裡訓練時崩著張臉好像隨時能吃人;

  犯了錯,他也毫不客氣地教訓,南初也沒躲過,反而訓得更狠,當著所有人的面兒訓完,私底下接著還得訓,有陣南初是真有點怕他,看見他都忍不住繞道走。

  大概是被林陸驍察覺到了,於是後頭又拿了幾顆糖去哄她,雖然那時沒什麼感覺,現在回想,倒真像是哄她的。

  跟大劉幾個在一起時,他整個人看上去就鬆垮了些,偶爾還能開開玩笑,逗逗大劉。

  再就是床上情動時,他的隱忍,他的壓抑,他的釋放,以及他最後結束時吻她的柔情。

  直白,欠扁是他。

  大義,果敢是他。

  深情,寡淡亦是他。

  南初心疼他剛花出去的力氣,把碗裡的蛋夾給他,「你得補補,你運動量大。」

  林陸驍原本正跟大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聽見這茬,兩人都停了下,大劉一臉曖昧地看著南初,嘴裡噢噢噢噢地喊著,南初倒沒覺得彆扭,低頭吸著自己碗裡的麵。

  大劉陰陽怪氣道:「嘖嘖,我這是又壞你好事兒了?」

  私底下沒皮沒臉慣了,但這還坐了倆姑娘,林陸驍不耐煩了,直接一腳從桌下踹過去,給他踹老實了,大劉哼哼唧唧低下頭去,老老實實吃麵。

  「林叔知道了麼?」大劉怕他沒聽明白,又補了句:「你倆的事兒。」

  林陸驍已經吃完了,人往後傾,一隻手懶散地搭在南初的椅背上,往別處瞥了眼,淡聲:「知道。」

  大劉一愣,「沒找你?」

  林陸驍空餘的手去摸桌上的煙盒,拈了支煙,在桌邊輕磕,「怎麼?劉叔找你茬了?你想在我這兒尋點兒痛快?」

  「你把我當什麼了?哥們兒這不是關心你麼?再一個,哥們兒想讓你幫忙出出主意,你不是從小就鬼點子多?」

  聽到這兒,林陸驍把煙含進嘴裡,擰著眉,偏頭吸燃,自嘲一笑:「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那你跟小嫂子這事兒也不能這麼拖著吧?」

  林陸驍叼著煙,隔著煙絲兒,側頭看一眼南初,視線對上,目光純淨坦然,心下軟了幾分,搭在椅背上的手在南初耳垂上輕捏著,慢悠悠道:「我們家老林就這點比劉叔好,長那麼大,他就沒怎麼管過我,你覺得這事兒,他能插上手?他心虛著呢。你還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你可是從小劉叔把屎把尿過來的。」

  大劉翻了一白眼兒,「你才把屎把尿呢!」

  林陸驍叼著煙笑笑不語,並不打算在他媳婦兒面前揭他老底兒。

  吃完飯,倆男人站在陽臺抽煙。

  南初把碗收進廚房,徐智藝跟在後頭幫忙,望著倆姑娘一前一後忙碌的背影。

  大劉點著煙,仰倚著欄杆一聲長歎,「這樣的日子真他媽愜意啊……」

  他拍拍欄杆,「大城市!有房子!」

  林陸驍抽著煙,瞥他一眼,沒理。

  大劉往裡頭指指,「喜歡的姑娘!」

  林陸驍夾著煙,含在嘴裡,目光落在前方,彎了下嘴角,仍舊沒作聲。

  大劉敞手:「遠方有父母!」

  隨即又歎氣,「再來個孩子就完美了!哪有那麼多大風大浪,能平靜度過這一生我都覺得很榮幸了。」

  林陸驍終於出聲,「喲,來真的?」

  大劉長歎一聲:「真的,你不知道小藝有多苦,她家在農村,在韓國當過一年練習生,非人生活,她父親欠了一屁股債,要不是為了弟弟,她也不會放棄念書出來工作,特讓人心疼一姑娘,哥們兒是真準備好好對她,為了她,我決定跟老劉奮起反抗,我不能老聽老劉的,他讓我幹啥我就幹啥,我要拼一把。」

  林陸驍抽口煙,拍拍他的肩以資鼓勵:「物質上你比我富裕,我這兩年還等著攢老婆本,就支持不上啥了,等你倆結婚,真到那一步,我給你攢個大紅包,目前,只能給你精神上鼓勵。」

  「行了,知道你要娶老婆。」

  ……

  南初洗完碗一個個摞好,疊在晾水池上,一轉頭,就看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倚著流理台邊上看著她。

  「你不去陪他們?」

  她也沒回頭,把碗一個個擦乾說。

  月光透著窗落進來,頸間的肌膚被襯的雪白。

  「走了。」

  男人聲音有點奇怪,南初回頭想去看,黑影罩過來,將她壓在洗碗池邊,低頭親下去。

  !!!

  南初差點兒把碗摔了,去推他,「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別洗了。」林陸驍把碗抽出來,丟進池子裡,「你不適合幹這個。」

  南初躲著他的氣兒,「以後都要做的。」

  一句話又點了他的炮,懷裡的女人不自知,可他心裡卻劈裡啪啦響了個遍,壞笑著在她耳邊咬:「怎麼?這麼急著想嫁進來了?我說我要娶你了麼?」

  「行,你別娶。」南初淡淡道。

  林陸驍輕吸了口氣,低頭看她,深黑眼底像一潭靜水,彷彿要將她深深吸進去。

  「娶吧。」

  想過很多場景。

  也想過很多未來。

  也曾在心裡描繪過他的妻子的模樣。

  卻從沒想過,會栽在眼前這小丫頭手裡。

  「聽上去還挺勉強的,沒人逼你呀,我的隊長。」

  林陸驍笑著把人拉進懷裡,腦袋搭在她的髮頂,蹭了蹭,「我一臭當兵的,能給你的東西不多,年齡又比你大那麼多,你圖什麼?嗯?」

  「你讓我有安全感,能保護我。」

  南初趴在他懷裡,挺老實的,「你是第一個讓我產生安全感的人,一開始是因為跟你待著有安全感,感覺你能保護我。」

  她真的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她很坦誠。

  坦誠到讓林陸驍聽著居然有些無奈。

  沒想到,小姑娘看上自己的是一身肌肉?

  「所以說,如果大劉給你產生安全感了,你就去追大劉了?」

  南初坦白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林陸驍鬆開她,繃著臉,「你怎麼不乾脆出門左轉去找個保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3:39

第五十章

  這話頗諷刺。

  南初趴在他懷裡,忍不住笑了笑,「保鏢沒你這身材好呀。」

  林陸驍哼唧一聲,不理她,是鐵了心得不再搭理她。

  一直到臨睡前,林陸驍對這事兒都耿耿於懷,仍憑小姑娘怎麼弄都不理,洗漱完往床上一躺挺屍,南初脫了褲子爬上去,身上就一件半開襯衫,伏在他身上親親弄弄,林陸驍也沒反應,就安安靜靜躺著。

  南初一邊親他,小手在他身上亂摸。

  林陸驍閉著眼睛,一把給她鉗住,反手按在床上,「睡覺。」

  南初沒理他,「生氣啦?」

  林陸驍沒表情,哼一聲。

  南初直接跨坐到他身上,一顆一顆去解自己的襯衫扣子。

  她蹭了蹭,感覺到身下的變化,又俯低身,去親他。

  ……

  終於把人弄不耐煩了,林陸驍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舉著她的手,摁到頭頂,倆黑眼睛牢牢盯著她,「不想睡了?嗯?」

  色誘成功。

  ……

  再做完,已經淩晨。

  南初徹底廢了。

  光著身子趴在床上,一動也不會動了。

  林陸驍這幾天也累,幾乎沒好好休息,做完,把人拉進懷裡,一撂被子準備睡覺。

  就聽見南初在他耳邊,低聲地說:「其實我挺怕的。」

  林陸驍伸手把燈關了,屋裡瞬間暗下去,窗外一層月光灑進來,落在薄被上。

  小姑娘聲音沉悶,他一怔,手順著她背脊輕撫,沒作聲。

  南初從他懷裡抬頭,「你真生氣啦?」

  林陸驍睜著眼睛盯她。

  南初又把腦袋蹭進去,拱了拱,「小時候被人抓進胡同裡一次,那時候就想長大要找個能保護我的,後來當了演員,被人跟蹤……」

  「跟蹤?」他終於說話,眼神微深。

  小姑娘點點頭。

  早年收過一些恐怖血腥的圖片,甚至被人扒出了家庭住址,到了她家樓下蹲點,只要看到她就往她身上扔東西,石頭、雞蛋,什麼都有。

  有陣被人跟蹤到精神衰弱,晚上睡醒,總覺得窗外又雙眼睛在盯著她,那種恐懼跟孤獨是無法言說的。

  她有時候晚上回家總覺得後面有腳步聲。

  她變得疑神疑鬼,身邊沒有可信的人,南月如覺得她有被迫害妄想症。

  事實上,她真有。

  前年精神科診斷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抑鬱輕度,中度被迫害妄想症。

  南月如送她去青禪寺靜修。

  主持每天給她講禪修,講道義,講佛法,講因果輪回。

  才度過了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

  「我每天晚上醒來,總覺得,窗外有雙眼睛盯著我,真的,林陸驍,你往那邊看看,有個小姑娘呢……睜著一雙血紅的大眼睛……」

  林陸驍攬著她,下意識往窗外看了眼,那邊空空蕩蕩,除了飄蕩的窗簾以及搖晃的樹枝。

  南初見他沒反應,頓覺無趣:「你不害怕嗎?」

  林陸驍是無神論者,這種嚇唬小孩兒的招數他自然不會上當,手在姑娘後腦勺撫了撫,「睡吧。」

  南初在他唇上可珍惜地親了一記:「嗯,晚安,我的隊長。」

  林陸驍驀然睜眼,緩了聲喚她:「南初。」

  「嗯?」

  「我以後會保護你的。」

  你就安心在我懷裡。

  南初在他懷裡蹭了蹭以示回應。

  林陸驍手捋著她耳邊的碎髮,「也別對社會失望,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也許萬分之一都夠不上,在很多你看不到的地方,大多數人都秉持善心。」

  小姑娘聲音悶悶:「我知道,像你們……還有很多邊防士兵,緝毒警察,特種部隊……」

  「不一樣,我們是職責所在。不是只有我們職業,相比較很多人,我們這都是輕鬆的,你知道沈牧的爺爺麼?國安局反間諜工作,瞞了家裡頭十幾年,直到沈牧長大,才知道爺爺是幹什麼的。最後犧牲的時候,連遺體都沒見著,聽說在緬甸被野狗開了膛……」

  聽上去都心驚肉跳的。

  「這世上有很多人,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為這個國家做建設,而我們只能把祖輩打下來的江山牢牢守住,自然免不了有些吃裡扒外的,唯恐天下不亂的,憤世的。但不能因為他們就對這社會產生懷疑,懂了嗎?」

  這語重心長的教育,確實很有用。

  南初乖乖點頭,大概是認識他開始,她居然有種想要去愛社會,愛世界的衝動。

  「睡前教育嗎?」南初睏了,閉眼問。

  林陸驍揉揉她的頭髮,「以後每天給你講個睡前故事。」

  說完這句,他就哄她入睡,心下開始算計,過幾天得回家見見老林。

  ……

  然而在見老林之前,老劉率先來找他了。

  第二日,他回隊裡,南初還在睡,他把人親醒,想著要帶她去吃早餐,然後再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去隊裡,結果南初怎麼都不肯醒,還犯了起床氣兒。

  林陸驍趴在床上兩手撐在南初的枕邊,無奈地哄。

  南初起床氣勁兒上來,一個巴掌:「你好煩。」

  這昨晚還你儂我儂隊長再快點,今早起來就你好煩,林陸驍坐在床邊犯愁,曾幾何時,這麼哄過一姑娘,等他不耐煩那勁兒上來,想把人直接拎起來沖著屁股啪啪打上幾巴掌就老實了,又怕她真生氣。

  就這麼無力地撐坐在床邊。

  這會兒,門鈴兒忽然響了。

  大清早的,林陸驍也憋著氣兒,一打開門,大劉的父親老劉在門外站著,一臉笑眯眯地看著他問:「陸驍啊,早啊。方便我進來不?」

  林陸驍一身居家服,手抄在兜裡直想說,不方便也攔不住您啊。

  他把人請進來。

  老劉開門見山道:「大劉上你這兒來過?」

  「嗯,昨晚剛來過。」

  「帶著一姑娘?」

  「好像是。」

  老劉不樂意了,「跟我這打馬虎眼兒呢?劉叔小時候可沒少疼你,現在大劉走歪路,你是不是得幫著一把?不能把兄弟往火坑裡推是不是?」

  林陸驍失笑,「您這哪兒話,怎麼就往火坑推了?」

  老劉抻著臉色:「你給叔叔說說那姑娘。」

  「我真不熟,昨晚第一次見,沒說兩句,人就走了。」

  「你就沒瞧上兩眼?」

  林陸驍:「我瞧他女朋友幹啥?」

  話音剛落,臥室門口出來一人影。

  是姑娘,還穿著林陸驍的襯衫,褲子也沒穿,遮到腿根過,長髮亂糟糟,南初定了兩秒神,大概是反應過來,捂住臉,蹭地反身跑回臥室。

  老劉目瞪口呆!

  下一秒看向林陸驍,後者直接跟他說:「剛睡醒我去看看,您坐會兒。」

  人就進去了。

  坐在沙發上的老劉直搖頭。

  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這小子居然……

  南初一回房間就找自己的衣服穿,找了半天也沒看見內衣在哪兒,捋了把頭髮一回頭,就看見林陸驍抱著臂好整以暇地靠在門上,手裡吊著她的黑色內衣,帶蕾絲邊兒的。

  她走過去,把內衣扯下來,背過身去,開始脫襯衫,低聲問:「你怎麼不說家裡有人?」

  林陸驍扯扯嘴角略覺好笑:「怎麼了,你見不得人還是我見不得人?」

  「不是這意思,我得有個心裡準備啊,那是你爸爸麼?你看,你也不跟我說一聲,我褲子沒穿就出去了,人家以為我多不正經呢。」

  南初說著,襯衫已經換下來,套上內衣,反手扣著。

  林陸驍盯著她光滑的背肌,咽了咽嗓子,伸手過去,一手拉住一邊,幫她扣好,「那不是我爸。」

  「不是麼?」

  南初調整著兩遍胸型,下意識出口。

  林陸驍看著她胸前擠出深深一條溝,輕點了下頭,「嗯,那是大劉爸爸。」

  末了,補了句:「女人的胸都是擠出來的麼?」

  南初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在他面前演示了一遍一個女人完整戴胸罩的過程。

  下意識背過身去。

  直接被人撈回來,男人盯著她笑:「躲什麼,摸都摸過多少次了。」

  「哎你能不能保持點神秘感。」

  男人不以為然,笑了下:「我出去了,你弄好出來,得快點,我今天還回隊裡。」

  「沒關係啊,我就在家等你唄,我這幾天都休假。」

  「不無聊?」

  「不會啊,你下班能回來就回來,不能回來我就自己睡。」

  這麼說著,兩人真好像就開始了同居的生活。

  林陸驍換好衣服出去,老劉正站在一副字前發愣。

  正是那副——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見他出來,老劉感歎,「還是你老爺子筆鋒有勁兒,這副字怎麼看怎麼熱血。」

  林陸驍穿好外套,站到他邊上,「爺爺不是給您也送了好幾副?我這副還是從他老人家書房裡摘下來的。」

  往日多感傷。

  老劉搖搖頭,眼神指指臥室:「你爸說你常年不著家,合著擱這兒金屋藏嬌呢?哪家的姑娘?」

  林陸驍不願透露太多,知道老劉的態度,這事兒還得他自己找林清遠談,恐怕如果從別人嘴裡得知,林清遠只會更生氣,於是他倒也沒多說:「到時候定了給您發請柬。」

  老劉笑駡:「八字還沒一撇,發什麼請柬,你們這幫小子,越發沒樣子,大劉也是,找了來路不明一姑娘,死活就要把人娶回家,你們這幫小子當初是集體吃了癡情種了?見一個姑娘就要私定終生了?」

  「瞧您說的,對了,您找我什麼事兒?」林陸驍岔話題。

  「行了,我也不管你,你爸呀就等著收拾你,我還想讓你幫著勸勸大劉呢,合著,你是站他那邊了?」

  「這事兒我不站隊,就我跟她的事兒,我也沒讓大劉跟沈牧站隊,沒什麼意義,我跟她始終是我倆的事兒,你們支持,我得娶,你們要不支持,我還娶,反正就這理兒。」

  老劉點著手:「你比你爹還軸,你爹當年不是也要死要活地要娶你媽,最後還不是離了,你就覺得感情是你倆的事兒,但你得為人姑娘想想,你爹娶你媽的時候,你知道多少人戳著你媽的脊樑骨麼?為啥離婚,你爹那性子估計也沒告訴你。得了,抽個空回家你自己問吧。你倆,真該敞開心扉談一談。」

  ……

  南初真就在林陸驍家裡住了下來。

  林陸驍不回來的時候自己就叫外賣吃,看看電視也挺清閒,他頭兩天都沒趕回來,給她發了條短信,「有任務,要值班。」

  南初回了一條嗯,手機一甩繼續倒在沙發上看電視。

  那頭林陸驍看見那乾脆的一個字,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又忍不住回了一條:「你在幹嘛?」

  那邊很快:「看電視。」

  等號的空隙,隊友正在包紮,他乾脆給她撥了個電話過去。

  「看什麼?」

  「《殉難者》,一部電影。」

  「什麼片?」他隨口問。

  南初吸了吸鼻子:「災難片,講一個船長帶著一群水手出海,船上很多階層的旅客,有老師,老學生,也有老人和小孩,因為船長的自私和失誤,導致船體沉沒……」

  林陸驍靠著醫院的走廊,低聲笑了下,「哭了?」

  「有點感人,最後救生艇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個位置,還有一男一女沒上艇,你猜誰上艇?」

  還給他賣了個關子,林陸驍回頭掃一眼長廊,還沒輪到他,也配合猜道:「男的把機會給女的了?」

  南初搖搖頭,又吸吸鼻子,「男的自己上艇了。」

  林陸驍默然,聽她聲音委屈,搖搖頭道:「能理解。誰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還沒結局呢。」

  「嗯你說。」他靠著牆,耐心的。

  「倆人是夫妻,底下有一孩子,女人死後,回歸正常生活後,男人一次意外發現了女人的化驗單,得知女人當時已經身患絕症,終於明白當時女人為何堅持要讓他上艇。」

  故事在林陸驍聽來十分平常,並且對他做慣了救援來說漏洞百出,但南初似乎深陷劇情無法自拔。

  女人果真是感性。

  「有句話叫,天上的每顆星星都是殉難者的生命,你這麼想想,或許就不太難過了。」

  南初啜泣更猛烈,她其實很少哭,或者說幾乎不哭,就剛看那電影,也是紅紅眼眶,沒擠出一滴淚,但就是覺得難過,悲傷巨大。

  南初正仔細琢磨他那句話,就聽見話筒那邊一聲高亮的,「林隊!張醫生喊你呢!」

  林陸驍下意識捂住話筒,結果已經來不及了。

  南初:「你受傷了?」

  他怕小丫頭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隨便解釋了一下:「剛從水裡撈人的時候別了下胳膊。」

  「你這幾天不回來,就是因為受傷了?」

  完了,小姑娘聲音已經沒了溫柔,「很好,那你就別回來了。」

  啪……

  斷了。

  林陸驍握著電話回頭,看見小九兒在他身後探著腦袋,一臉無辜,「怎麼了隊長?」

  林陸驍咬牙眯眼盯他,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推了他腦門一記。

  「沒看見我打電話?!嗓門大你顯擺自己好使是不是?!」

  小九兒:「嗚嗚嗚嗚……」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3:58

第五十一章

  小九兒被訓得委屈,最近這隊長的情緒可真難琢磨,看著林陸驍進門診包紮的背影,心下畫了n個圈圈給他。

  林陸驍一進去,張醫生正低頭寫方子,抬頭掃他一眼,神色清明,「陸驍,坐。」

  他走過去剛坐下,就聽見張醫生吩咐,「小夏,你給他看看。」

  林陸驍順勢望過去,倒也平靜。

  夏晚站著沒動,像是跟誰賭氣兒似的,好半晌,張醫生才抬頭:「怎麼了?你發什麼愣。」

  夏晚這才走過去,頗平淡地沖他說:「脫衣服。」

  林陸驍大方去解扣子。

  「抬手。」

  夏晚像個機器人,每句話都是冷冰冰的,林陸驍倒也沒計較,照做就是了。

  結果,剛一抬手,趁其不備,一把扯過去,一股錐心疼差點掰斷他,林陸驍倒吸一口涼氣,張醫生瞧見,忙把夏晚轟開,「你怎麼下手沒輕沒重的,本來就脫臼了,你別給人掰折了!你出去吧,我自己來!」

  最後一句話明顯帶了責備。

  夏晚看了眼林陸驍,不知與誰置氣,氣呼呼衝了出去。

  小姑娘啪一下甩上門。

  張醫生搖搖頭,扶起林陸驍的一隻胳膊,「有點兒脫臼,不嚴重,我給你正位,忍著點兒,平時挺溫婉一丫頭,怎麼到了你身上就這麼多事兒,你得罪她了?」

  林陸驍一笑,「哪能?」

  「那怎麼回事?」張醫生喃喃。

  夏晚這人目標太明確,男人一般對這樣的女人都退避三舍。

  要不是前陣夏晚約他去看電影,他拒絕後逼出了姑娘那句話,至今他都不知道夏晚那丫頭會喜歡自己。

  他這人不喜歡拖泥帶水,一旦知道姑娘對自己的心思,立馬就給人掐了那點兒希望的小火苗。

  處理得很果斷。

  話說的也挺乾脆。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這話對夏晚是個打擊。

  怎麼就突然有女朋友,她覺得林陸驍高冷,不容易接近,就溫水煮青蛙,想要透過林啟去接近他,誰知道前陣子林啟出了那事兒,網上都傳得沸沸揚揚,天才音樂家名聲都臭了,她也不敢再去找林啟玩兒。

  沒了林啟,就沒了見林陸驍的理由,憋了好長一陣,好不容易找了源頭想找個時間跟他看場電影。

  他居然跟她說他有女朋友了!

  這比直接拒絕她還來得傷人,就他忙成那副狗樣,哪來的時間找女朋友?

  夏晚是不信的。

  她不信,林陸驍也沒辦法,只能把她號碼拉黑了,就怕被家裡那小丫頭看見。

  這麼想著。

  忽然就想回家了,想抱抱他的姑娘了。

  見他出神。

  張醫生給他貼膏藥,隨口問:「轉職的事兒怎麼樣了?」

  林陸驍回神,也沒多說:「還行。」

  張醫生把膏藥給他按嚴實了,「聽老孟說了,你前陣面試不錯,在政審了吧?這段兒好好表現,爭取早日進大隊,也省得你老孟叔天天擱我跟前兒念叨。」

  林陸驍淡淡扯嘴角,不作聲。

  張醫生淡瞥他一眼,又道:「別嫌我們嘮叨,這都為你好,你呀這性子得收收。」

  又是一車骨碌為他準備好的話,聽得他耳朵都要長老繭了,「孟叔又派您做說客了?」

  張醫生歎息一聲,「你們這幫孩子,就沒一個省心的,除了明楊老老實實在特種待著,你們幾個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等你們以後有了孩子,就知道為人父母的辛苦了,長輩有些話,不中聽,但實用,行了,我也不是說你啥,你們自己的事兒還是你們決定,多回去看看你爸就是了。你爸這人別看嘴上硬,心軟的很,你要真想讓他接納你們,多陪他喝喝酒聊聊天,沈牧就比你會來事兒,沒事兒還能找老人家下下棋,聊聊天,你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回家就說要結婚,人不拿掃帚趕你都是給面子。」

  林陸驍下班回家之前回了一趟老宅。

  林清遠背著手站在院外,見他提著兩壺清酒過來,倒沒什麼表情,轉身就往裡頭走,這小老頭就這樣。

  林陸驍喊住他,「爸——」

  林清遠頓住腳步,回頭厲喝一聲,「大呼小叫幹什麼?!」

  林陸驍沒理他,逕自進門,給他放好酒,「張秘書呢?」

  林清遠哼一聲,「出去辦事兒了。」

  「要不要喝兩杯?」他提議。

  林清遠冷淡地望著他,冷嘲:「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還是改迂回路線了?」

  林陸驍撓撓眉,「您倒是喝不喝?」

  死小子。

  還不耐煩上了。

  「喝!」林清遠大手一揮,快意道:「為啥不喝!」

  倆父子話都不密,林陸驍從小也都隨了林清遠的性子,坐在一起喝酒,也就悶聲灌。

  期間過程啥也沒提。

  林陸驍彷彿真就單純來陪他喝酒。

  反而是林清遠自己提起了他的母親。

  倆父子支著一張小桌子,坐在院子裡,一顆老藤數下,傍晚的夜風吹得葉片直恍,飄落幾張緩緩停停。

  一片落在桌角,停住,風吹了一下,又往下墜。

  林陸驍目光收回。

  林清遠喝酒上頭,倆顴骨紅透,一對比,林陸驍就顯得青白了許多,但意識很清醒:「我剛入伍的時候認識你媽,你媽那時沒什麼正經工作,因為文化程度不高,一直沒給分配,她就一個愛好,愛唱戲,一次下鄉,我就看見你媽在一個很破舊舞臺搭子上,唱得是《女駙馬》當中的經典一段兒。」

  林清遠微眯眼,彷彿又看見多年前那個明眸皓齒小姑娘穿著英氣逼人的駙馬裝,踩著蓮花步,唱著那調——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

  「我當時就覺得,誰家姑娘生得這麼俏。」說到這兒,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

  林陸驍安靜聽著。

  「我那時剛入伍不久,要錢沒有,要地位也沒有,兵種也是最沒出息的,後來你媽跟我好上,以你外公外婆的地位自然是拼了死的不同意,我也知道你媽跟著我准吃苦,我哪捨得讓她吃苦,我聽從你外公外婆的意思,決定跟你媽分開,結果那時你媽剛查出來懷了你。你外公外婆差點兒沒把她打死,那陣其實挺痛苦的,要沒你媽堅持,也許就沒你跟林啟,我沒你媽的勇氣,跟你媽好上後,所有隊裡的領導和戰友都用一種眼光打量我,攀高枝兒,覺得我是攀高枝兒,別人戳著你媽的脊樑骨,說我入贅,我這人脾氣擰。」

  林清遠無奈地笑了下。

  從小到大,林陸驍別提多清楚林清遠的擰了。

  「你媽要嫁,我不肯娶,我沒勇氣娶,也不想被人戳著脊樑骨說攀高枝兒,最後還是你媽偷了家裡的戶口本,拉著我去領了證。一輩子,婚紗照沒拍過一套,婚禮沒舉辦過,後來有了好日子,也都仰仗著你外公那點兒人脈,最後人家還是給我套了個攀高枝兒的高帽,不滿和氣性全撒在你媽的身上,漸漸,你媽受不住了,提出要離婚,我不肯,拖了大半年,你媽哭著求我,我用你高考的藉口又拖了半年,可你媽一天比一天瘦,最後終於在你接到軍校通知書那天,去領了離婚證。我後來總想,如果那時沒遇上你媽多好,也許她找個門當戶對的嫁了,就沒有後來這些事兒了,至少人現在還活著。」

  林陸驍清楚記得,那時他還在軍校,剛戶外拉練結束,二十公斤負重跑完五百里,人疲憊不行,沾枕就能睡著,結果指導員一進來就點他的號,「家屬找,挺急的。」

  他身上的軍裝也沒來得及脫,一邊跑還一邊琢磨是哪位家屬。

  林啟在國外,林清遠是絕對不可能來找他的。

  想破腦袋也不知道站在崗哨那個瘦瘦的少年是林啟,他還挺欣喜,上去就給人一個大擁抱,「好久不見。」

  結果林啟趴在他懷裡就使勁兒哭起來,鼻涕眼淚蹭了他一身,烏央央地說:「媽沒了。」

  那一下,人就懵了。

  在反應過來,他連假都沒請,直接跟著林啟跑去了醫院,害得門衛大爺追了一路。

  人生第一次成長應該是算那次。

  等母親後事處理完,他回學校已經是三天後,剛到門口,就被教員逮住拉倒操場,罰他負重跑操五十圈。

  那時年少氣盛,不服氣,抻著張臉,不聲不響一句話也不說,加上三天沒睡,盯著倆熊貓眼跑完了五十圈。

  教員扯著嗓子問他:「知道錯了沒?!」

  他站的板正,面色也平靜,可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一旁的隊友看的乾著急,私底下喊他,「你認個錯,認個錯。」

  性子使然。

  他怎麼會覺得他有錯,從小就跋扈慣了,哪兒有錯了?母親逝世,他去看一眼,處理後事,哪來的錯?

  教員又厲聲吼,「沒覺得錯,就再去給我跑五十圈。」

  他就是不說話,悶聲又跑了五十圈。

  教員被他氣得臉色鐵青,第一次遇到一個脾氣這麼軸,這麼硬氣的刺頭兵。

  同時又覺得刺激。

  不可否認,往往就是這種兵帶起來更帶勁兒。

  林陸驍那時也氣,覺得這部隊忒沒人性,好像自己從小到大的夢想一下就被人擊碎了,國家,軍人,夢想,好像都不是他想像中那個樣子。那一陣過的忒頹廢。

  後來,等他自己帶了兵。

  才醒悟。

  軍人,只有兩字,紀律。

  隨時戰備,隨時等待,隨時衝鋒,隨時犧牲。

  ……

  林陸驍回家的時候,以為南初會把門鎖了。

  鑰匙剛一抻進去,啪嗒,鎖開了,他還跟個小孩似的在門口樂了下,進去換了個鞋,丟了鑰匙。

  臥室門虛掩著。

  門口亮著暈黃的壁燈,像是給他留的。

  小姑娘縮成一團躺在床上。

  他把外套脫了,丟在沙發上,人走到床邊,坐下,兩手撐在枕邊,俯身去親她。

  從髮頂,一路吻下去。

  額頭……

  眉毛……

  睫毛……

  眼睛……

  然後覺得不對勁兒,濕漉漉的。

  林陸驍心下一慌,按亮床頭的檯燈,把人從被子裡撥出來,低聲喚她:「南初?」

  外頭溫度涼。

  他整個人包括身上的衝鋒衣都帶著涼氣,吻到她眼睛裡的熱氣兒心就咯噔一下,以為是今天這事兒嚇到她了。

  南初睡得正迷糊。

  一睜眼就看見林陸驍那張放大的俊臉,半身還赤裸,肩上白繃帶,直接去推他,「你回來幹什麼?」

  林陸驍把她抱出來,蹭蹭她的臉:「不想我?」

  「想屁。」

  兩人相處久了。

  南初倒是學了不少林陸驍的粗話,繃著臉罵人的模樣到讓他莫名覺得心軟。

  「我明天有一天假,可以陪你。」

  南初不領情:「哦,我明天有通告。」

  林陸驍直接鑽進被她睡的熱烘的被子裡,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低頭去親她,「推了。」

  「不——」

  半截話直接被林陸驍堵住。

  做兩次就老實了。

  ……

  在性事上南初是大膽的,林陸驍儘量克制著自己的力道怕弄疼她,結果小姑娘抻著脖子告訴他,「我要在上面。」

  林陸驍順著她將她反過來。

  就這麼騎著來了兩次。

  昨晚,林陸驍把她抱進浴室洗澡。

  沒控住,在浴缸邊上又來了一次。

  等他把南初擦乾淨放到床上,都已經是淩晨三點。

  ……

  第二天睡醒。

  林陸驍六點準時醒,下樓買完早餐,跑完步回來,去哄南初起床。

  南初又是一巴掌,「你好煩!」

  林陸驍眯了眯眼,「你不是說今天還有通告?」

  南初沒理他,索性翻了個身繼續睡,身上未著寸縷,修長嫩白的腿從裡頭抻出來,壓住深色的被套。

  等南初自己起來。

  林陸驍已經閑閑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了,臉色挺臭,手裡握著遙控器,漫無目的地挑著頻道。

  見南初出來,目光也沒轉,就牢牢盯著電視機。

  小姑娘就穿了件襯衫跑過去,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摟住他脖子,笑盈盈道:「早啊!」

  林陸驍簡直想把她拎起來打。

  這毛病也不知跟誰學的,起床勁兒上身的時候六親不認,拎起東西就砸,等過了那勁兒,又嬉皮笑臉跟你示好。

  你還沒法發脾氣!

  南初驚訝地看著他,「你這臉上怎麼五個指印?」

  林陸驍瞥她一眼,沖她勾勾嘴角,冷笑道:「我給你示範一下?」

  「我打的?」小姑娘驚訝地。

  「不然我閑得早上起來抽自己一巴掌?」

  南初伸手揉揉他的臉,「我好像有點起床氣兒?」

  「有點兒?」

  「好吧,對不起。」

  還能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

  林陸驍無語望她三秒,直接揉亂了她的頭髮,「行了,洗臉去吧。」

  ……

  這一天都過的很粗暴。

  吃完早飯。

  做。

  吃完午飯。

  做。

  吃完晚飯。

  南初感覺林陸驍眼神一定在她身上,就趕忙把人拉到沙發上,「來,我們幹點有意義的事。」

  林陸驍好笑地瞥著她,似乎在等她所謂的有意義的事情。

  「今晚有個綜藝節目,我好喜歡的主持人,我從小看他節目長大的,我們一起看。」

  八點節目看完。

  林陸驍:「還有別的事兒要做嗎?」

  「……」

  「沒了的話,我們就睡覺了。」

  說完,就把人單手抱起來,扛進房間裡,南初哇哇亂叫:「你好歹節制點。」

  林陸驍把她丟到床上,開始慢條斯理地解扣子,「我都節制了三十年,是時候該收回點本了。」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4:29

第五十二章

  做完,南初看了眼時間,十點不到。

  他縮了時間。

  林陸驍靠著床頭點了支煙,她窩在他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手在他胸膛上來回掐,企圖掐出點青紫,不過男人肌肉硬實,不像她,被弄的全身都是青青紫紫。

  特別是肩頭。

  南初遺憾地看著自己光滑白皙的肩頭:「不能穿露肩的衣服了……」

  林陸驍聞言,低頭瞥她一眼,拈拈煙灰,淡聲道:「大冬天的你不怕冷?」

  「過幾天有個晚宴,大家都穿小禮服,難道就我一個人裹成粽子嗎?」

  「粽子有什麼不好的?保暖。」

  他掀掀眼皮,大義凜然地說。

  南初懶得與他爭辯,只能在心裡祈求這些天這些印子能消下去。

  嘴上雖嫌棄他下手重,還是忍不住抱緊他,「後面又有好久不能見了啊……」

  「嗯?」

  「我接下去通告多。」她蹭了蹭,悶悶地說。

  林陸驍點點頭表示理解,手在她毛茸茸的頭髮上撫了撫,他知道要是他再表現出一絲一點兒的捨不得,小姑娘恐怕就更傷感了。

  撫完,低頭親了下她的髮頂,「你先忙,有空了再找我。」

  「可你也忙……」

  「我除了工作沒別的事兒,一個月四天的休假全都留給你。」

  「嗯,不許見別的女人。」

  林陸驍哼笑:「哪來女人,我那隊裡都是嗷嗷待哺的光棍。」

  前有豺狼後有虎,南初閉著眼,手去掐他脖子,「許參謀算一個,夏醫生算一個。」

  林陸驍別了下頭,把她手拿下來,輕輕拿捏著,「那天在酒店吃飯,許蘊是要跟我道別來著,後來飯吃了一半人就走了,至於夏晚,一個指頭都沒讓她碰著。」

  南初睏得不行,滿意點點頭:「有這覺悟就行。」

  ……

  之後兩人真就陷入了兩頭忙碌。

  她拍戲,他救援。

  南初最近通告真的挺多的,莫名其妙多了一些片約,也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代言,還莫名其妙接了一部女主戲雖然不是啥當紅導演,但聽說這部劇的原著粉還挺多的,又莫名其妙地上了兩次熱搜,評價不好不壞。

  黑她的人依舊多,加上之前林啟吸毒被抓,雖如今林啟已經進了青年自願戒毒所,仍舊有不少人對她是否吸毒秉持懷疑態度。

  但難得看到有人幫她說話。

  不過兩天後,她就知道了,那些幫她說話的人是水軍,點進微博賬號除了頭像一切空白,起初還以為是沈光宗買的,問了兩遍,沈光宗說:「以你現在狀態,買水軍不太合適,咱還是等作品上了,再說話。」

  說完,自己也覺得疑惑,「到底是誰給你買的水軍?」

  但不管怎麼說,事情似乎看起來是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不過南初自己仍舊是沒什麼感覺。

  這幾年跟著主持禪修,很多東西都看淡了,越來越希望能平靜的生活。

  而那邊花了錢買了資源的蔣格每天翻著手機津津樂道。

  一會兒指揮助理,「這部戲適合南初演,你去找製片方談。」

  十分鐘後助理回來,「這戲已經定了女一了。」

  「誰?」

  「一個女團成員,徐智藝,是今年環視力捧的新人。」

  「我加一個億,你跟製片方說。」

  又五分鐘,「妥了。」

  蔣格滿意地點頭,接著又給賀正平掛電話:「我看了後期的剪輯,我覺得柳瑩瑩很出彩,乾脆把女一戲份剪了,讓柳瑩瑩上位。」

  賀正平可不敢:「女一可是一線!」

  蔣格大言不慚道:「以後南初也是一線。」

  賀正平:「你這小子,我可聽說你給她接了不少片約了,圖什麼呀你?」

  蔣格哼唧一聲:「我這叫有眼光。」

  賀正平呵呵一笑,「你還是小心你家老爺子吧,你這麼胡鬧下去,他難保哪天就出手了。」

  蔣格胡鬧慣了,也沒放在心上,哼唧掛了電話,他要捧的人,誰敢攔。

  ……

  這天,南初剛參加完一場頒獎典禮,其實沒她的份,也就是個陪跑的,但紅毯外頭媒體記者也多,她還是盛裝打扮了一番,穿著小吊裙整個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她的外套在車上。

  本來一進來都有暖氣,結果她跟幾位女演員候場的房間暖氣壞了,本來還有一個小暖手爐,結果又被隔壁一線拿走了。

  幾個女演員敢怒不敢言,外人進來還得陪著笑臉。

  演員這職業也是一樣,外表光鮮亮麗的,內裡有許多別人想都想不到的事兒。

  南初坐了一會兒。

  典禮七點才開始,她看了眼時間,又出去給林陸驍掛了個電話。

  兩人很久沒見。

  期間也就通過幾個電話,林陸驍比她還忙,手機都關機,能打通的概率並不大。

  奇跡般的,今天居然能打通。

  嘟嘟聲響過之後,南初心怦怦直跳,莫名有點緊張。

  明明什麼都做過了,也不知現在怎麼還跟十七歲少女似的,想他想的發狂。

  「南初?」

  聽到林陸驍聲音那瞬間,南初就覺得一下子被滿足了,「隊長,下班沒?」

  林陸驍那邊舉著電話剛出中隊,一路過去有士兵跟他招呼,都被他一一揮開,到了停車場,直接拉開車門跳上去,然後「嘭——」關上,到了封閉車廂裡,才有點二人世界的感覺,「剛下班。」

  過道裡人很多,都是來去匆匆的工作人員,倒也沒人顧上她,風灌進來,南初搓搓小臂,「我在頒獎晚會,凍死了。」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點了支煙,眯著眼,能想到她今天穿了什麼,每次看她照片,就忍不住替她的脖子寒冷。

  他抽了口煙,慢慢悠悠道:「活該,誰讓你穿得少,回頭我讓孟嬸給你找件大花襖穿上。」

  「你真把我當老奶奶了?」

  林陸驍很輕地笑了下,「誰說穿大花襖就是老奶奶了?你思想認知有問題。」

  「行,你去整,過幾天那慶功宴,我就穿著去,看看是給誰丟臉。」

  低笑幾聲。

  林陸驍把煙掐了,忽然正色喚她:「南初。」

  「嗯?」

  「你媽在國外?」

  「嗯。」

  「要回來嗎?」

  「你找我媽?」

  「嗯。」

  南初嗓子一窒,「找我媽幹嘛?」

  「要戶口本。」他坦然低笑道:「娶你不要戶口本?」

  「真結婚?」

  他戲謔:「怎麼,不想嫁?」

  「你求婚了麼你?」南初壓低聲音。

  「……」

  那邊忽然靜了下。

  很小的時候,南初想過,如果以後有男人想要娶她,必定是八抬大轎或者勢必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求婚。

  隨著年齡越大。

  觀念,思想,閱歷,身份,重重限制。

  林陸驍這身份也沒辦法給她一場聲勢浩大的求婚。

  停車庫裡。

  林陸驍降著車窗,一隻手握著電話,一隻手夾著煙,搭在窗沿外,那半截煙灰很久沒抽,星火欲墜,風一鼓,半截煙灰砸在地上,他索性把煙丟了,低頭從置物盒裡翻出一張政審表。

  那是前幾天林清遠讓張秘書給他的。

  「你想做什麼就做,我不攔你,吃了虧,悶了苦,別後悔就行。」

  早些日子吧,做夢就想著這個事兒。

  可現在真同意了,他還有些唏噓,心一下就空虛了,但想想小丫頭,心裡又滿了。

  至少,成功了一步。

  剩下的只要南初政審這邊過了,南月如那邊同意,基本上,他倆名字就連在一起了。

  從此,林陸驍配偶那欄就是南初的名字了。

  生是他的人。

  死是他的鬼。

  他耳邊夾著電話,隨手抽了根筆,用嘴咬開,將紙張鋪在方向盤上,慢悠悠填了起來。

  姓名:林陸驍。

  落筆俐落,筆鋒有勁。

  他字好看,從小隨了老爺子寫毛筆字。

  林陸驍趴在方向盤上,一邊填,一邊低聲問:「嫁給我?嗯?」

  那邊姑娘被凍僵了,搓著小臂,強道:「不嫁。」

  林陸驍笑了下,繼續往下寫。

  性別:男。

  民族:漢。

  他慢悠悠道:「我在填結婚申請表了,你要不嫁,我就撕了——」

  說完,他作勢揉了下紙團。

  聽見紙張的窸窣聲,那邊急了,「哎,你敢!」

  他低笑了一下,故意道:「那你嫁不嫁?」

  「嫁嫁嫁!」

  小姑娘急不可耐點頭,「不過要隱婚了,先扯證,不公佈,也不能讓我公司知道。」

  洋洋灑灑一張表格填下來,林陸驍靠在椅子上,拎著看了會兒,「行,我明天提上去,回頭再補你婚禮。」

  這通電話到最後。

  南初都還沒意識過來,真就這麼嫁了?

  ……

  林陸驍第二天就把報告遞到支隊。

  孟國弘低頭看了眼,「你要不要這麼急?你爸那邊一鬆口,你就這邊給我打報告了?」

  林陸驍站筆直,「三十了還不急?」

  孟國弘冷笑,至今不滿意他:「你別把自己害了就成!」

  林陸驍吸了口氣,道:「我媳婦兒是漂亮,但你們是不是對漂亮的女人有什麼誤解啊?」

  孟國弘懶得理他,揮揮手給他轟出去。

  這幫孩子一個比一個瘋。

  出了辦公室,難得心情好,林陸驍給大劉掛了幾個電話,慰問。

  大劉最近跟徐智藝鬧脾氣,心情不佳。

  「鬧什麼脾氣?」

  「說不聽,你說她一小姑娘好好唱歌當她的偶像不行麼?非要去演戲,結果剛定下的女一又被人搶了,這幾天心情不好,約她她也不肯出來。」

  林陸驍取了支煙放進嘴裡,漫不經心道:「哄哄唄。」

  「哄上天了都。」大劉忽覺奇怪,「你聽上去心情不錯?」

  林陸驍低頭把煙吸燃,吐了口氣,口氣懶洋洋道:「本來想通知你個事兒,看你心情不好,怕刺激你,算了,我自個兒樂。」

  「滾!你從小刺激我的事兒還少?」

  林陸驍彎彎嘴角,沒作聲。

  大劉急了:「說!有啥好事兒,告訴哥們兒。」

  林陸驍撣撣煙灰,慢慢道:「我要結婚了。」

  「操!你家同意了?」

  「嗯。」

  大劉:「我草草草!恭喜啊!那我真要叫南初一聲嫂子了!?」

  「已經提了報告了,等審批結果下來,我去見南初媽。」

  其他都可控。

  對他來說,審批沒問題,林清遠的性子他也瞭解,這些他都可控,唯一不可控的是南初的母親。

  「恭喜咯,要去見岳母了!要方便的話,順手給我弄張簽名回來啊,我可喜歡她演那女俠客趙子瑩啊!還有那個天涯孤女謝媛!她演過好多經典角色的!」

  不追星不看電視劇的林陸驍,「什麼玩意兒?」

  大劉哼唧:「這你就不懂了吧?要討好丈母娘,你好歹把人家演過的角色看一遍啊,不然到時候倆對面一坐,問你我演過啥,你丫要說不上個所以然來,多扣印象分啊?」

  信了你的邪!

  話雖這麼說,林陸驍空餘間隙還真找了南月如以前拍的幾部古裝劇看。

  有一部尺度還挺大,有裸戲,而且是隔幾分鐘就來一場,隔幾分鐘就來一場。

  林陸驍索性一邊拉進度條,一邊看,畫面一曖昧,他就拉進度條,這麼一片子看下來,反倒看出一腦門汗。

  蓄著一腦門子汗,關了視頻。

  南初電話就進來了,準時準點兒:「你幹嘛呢?!」

  林陸驍靠在椅子上一個激靈,「咳,怎麼了?」

  「你有微信嗎?我給你發幾張圖片。」

  很早的時候申請過一個,連個頭像都沒有,不過裡頭也沒幾個好友,他幾乎不用,要找他的幾乎靠電話。

  他報了賬號,等她加,通過請求後,很快就進來幾張圖片。

  「快幫我選選,我今晚要參加一個周年慶,哪件好看?」

  他對著幾張照片看了半天,最後選了一張稍微保守的。

  南初很快回,「我就知道,知道啦,聽你的。」

  他滿意回:「乖。幾點結束?我去接你?」

  南初回的慢,等她的間隙,林陸驍點開她的頭像看,小姑娘坐在沙發上,手裡舉著一隻兔子,剛好擋了臉。

  鬼使神差的。

  他按下保存,然後換做自己的頭像。

  他好友不多,除了大劉幾個,還有一些就是隊友和曾經帶過一些的兵。

  萬年沉屍換了頭像。

  微信瞬間被人炸開。

  大劉:「臥槽,這是嫂子嗎?好可愛。」

  林:「是不是比你媳婦兒可愛?」

  大劉:「滾!我媳婦兒最可愛!」

  林陸驍回了個【豎中指】的表情。

  沈牧:你詐屍?

  林:不行?

  沈牧:頭像是南初?

  林:嗯。

  沈牧:你連微信都不忘記屠狗?

  林:不行?

  系統提示:需要添加對方為好友……

  南初:你怎麼用我頭像?

  林:這隻兔子可愛。

  南初:……

  接著又是一條:「我要走了,等會再說,你晚上別過來接我,這邊記者多,我過幾天去找你。」

  林陸驍靠在椅子上,兩隻腳悠閒地搭在桌沿,半天才回一條:「好。」

  南初今晚參加的是F&D創立五十周年的周年慶,放在環宇大廈開。

  今晚出席的有很多上市集團公司的CEO,一線演員,知名導演和製片,蔣格最近投資的劇組,包括像南初這些新秀,還有一些老藝術家,老戲骨,都是蔣老爺子那輩兒的至交。

  今晚是一場名利場。

  而相比較這些人,演員這個職業反而成了最底層,小演員想借此混臉熟,一線演員想把握資源,唯獨南初,全程被沈光宗拎著到處敬酒,她骨子卻透著疲乏,倦意。

  圓舞場,亮眼的水晶燈光。

  人人衣著光鮮,妝容精緻,衣冠楚楚,臉上戴著無形假面,笑臉相迎。

  在人群中,掠過一張張熟悉的臉。

  南初彷彿置身一場假面舞會,所有人都若無其事高聲暢談,一派祥和。

  一轉頭。

  她看見徐智藝被一個老頭兒摟著出來。

  南初當做沒有看見,很快別過頭,而這邊,嚴黛舉著酒杯朝她拖曳裙擺過來,笑笑:「喝一杯?」

  ……

  晚上十點。

  特勤一中隊。

  急促的警笛聲劃破長空——

  所有消防官兵打挺而坐,快速翻床下去,魚貫而出。

  林陸驍直接衝出辦公室,直接從長廊裡的滑道管溜下去,他第一個到達地庫,快速套好消防服,立在原地,掐著錶。

  「快點!」

  陸陸續續有消防兵跑過來。

  四十秒,人員到齊,林陸驍跳上車,一聲令下:「走!」

  耳機線那邊是接線員的聲音,「火災地點,環宇大廈七十六層。」

  「裡面什麼情況?」

  「F&D集團在開周年慶,請了很多演員和導演還有年紀半百的老人,被困人數預估在300左右,包括酒店工作人員,具體數值已經在申報了……」接線員說著說著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了,怎麼林隊這麼反常,按照以往,早就冷靜跟他分析來著,他試探地問了句:「林隊長,你在聽嗎?」

  好久,才聽他回,「聽見了。」

  冷淡至極,又是極具壓抑的嗓音,接線員點點頭,「那邊電話又進來了,你們快點。」

  「掛了。」

  斷了線。

  旁邊都是跟隨林陸驍出警多次的老隊員,包括楊振剛在內。

  都沒有見過林陸驍此刻的表情。

  陰沉的幾乎隨時會爆發。

  楊振剛直覺是這次事態嚴重,又恰逢他轉職之際,出了任何差錯,對他都不利。

  「情況嚴重?」

  林陸驍搖頭,隨手撈起邊上的水,仰頭就灌,喝完直接把空瓶給捏癟了丟在前擋板上。

  耳邊都是南初那句。

  ——「我晚上要開個周年慶,你說我穿哪件好?」

  ——「我就知道你會選這件,好吧,聽你的。」

  他似乎都能想到當時南初說那兩句話的俏皮表情。

  不能想。

  一想心思就亂,那丫頭好歹還在隊裡待過幾天,知道火場逃生的最佳時機,不比其他人。

  怕就怕她還把求生的機會讓給別人。

  他忽然埋頭下去,手握成拳抵到唇邊,用牙齒咬著,眼睛憋紅,後背已經全是汗——

  腦子裡已經沒了別的念頭。

  全是南初南初。

  等車到了現場,底下圍了一圈人,全是一個頂一個的人頭,烏央央一片。

  有人拿手機拍照,有人還在不停打電話。

  林陸驍沒等車停穩,就直接跳下去,他抬頭看,沖天的火焰幾乎要炸開這半邊的黑夜,滾滾濃煙與這黑夜已經融為一體。

  火舌就跟爪牙似的。

  不斷在蔓延這座大樓,時不時砸下帶著火焰的紅球,砸在路邊的車頂和攤子。

  底下的路人帶著興奮尖叫和吶喊!

  「著火啦!」

  「快發微博!」

  「聽說裡頭還有好多明星!」

  「反正我愛豆不在。」

  這就是世態——

  災難不落到自己頭上,旁觀者永遠都是幸災樂禍。

  警戒線外不斷有記者要湧進來,扒住林陸驍的胳膊,彷彿抓住了頭條大新聞,一臉蠶食的表情:「帥哥帥哥,裡頭什麼情況?!能透露一點嗎?!」

  林陸驍直接不耐甩開,「滾開。」

  然後,帶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往著那火焰中心衝上去了。

  頭也不回的。

  ——人們所謂的「逆行」。

  入伍那年,我曾答應自己。

  忠於黨,忠於祖國,忠於人民,絕不背叛。

  這麼多年,我謹記誓言。

  出入火場千餘次,救下數千人。

  骨血忠誠鑄就的信仰。

  如今只有一個願望。

  ——佑她平安。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4:46

第五十三章

  漆黑的大樓原本安得矗立在黑夜裡,而今晚火焰沖天,赤紅的烈焰和黑色的濃煙炸開了這半邊天。

  底下人們瘋狂尖叫。

  環宇內。

  爆炸發生的一瞬間,所有人歡聲笑語,渾不所覺。

  南初端著酒杯站在沈光宗身旁。

  蔣老爺子拄著拐杖上臺念了祝賀詞,台下掌聲雷動,大家笑著鬧著,歡慶著,彷彿再也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兒。

  此時,轟然一聲炸響,所有燈滅。

  大廳瞬間陷入黑暗,人群慌亂,蔣格剛吩咐人去看門外看,結果下一秒,牆面玻璃直接被炸開,一股熱流伴隨著玻璃渣子,猛然轟進來。

  整個宴會廳一點就著,丈餘長的火舌從打碎的玻璃牆裡沖進來。

  牆面附近的人流被轟然炸開,四仰八叉地倒地,哀嚎遍地。

  這聲爆響過後,像是長鳴的警號,意識災難降臨。

  人群開始兵荒馬亂地四處逃竄,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終於被最後的求生欲望給撕破。

  所有人的面目都變得可憎猙獰起來。

  求生的本能,讓他們暴露除了自私邪惡的人性。

  一瞬間,這繁華的商廈彷彿陷入了人間煉獄。

  南初和沈光宗被人流沖散開。

  裡頭都是破碎的酒瓶,酒水流了一地,不斷湧進的火星跳躍著落地,火焰迅速一簇簇攢起,不斷逼圍過來。

  不一會兒,四周就環繞火焰和濃煙,封鎖住了所有逃生路口。

  火場的溫度驟然提升,沒一會兒,所有人已經是面紅耳赤,外頭火勢越燒越烈!空氣中全是力拉崩斷的聲音,頭頂時不時砸下幾根斷樑!火焰的勢頭絲毫沒有減弱。

  一眾人被火舌的轟然不斷往樓層深處逼近,在濃煙中,幾乎辨不清方向,然後在一串劈裡啪啦的火星中所有人不斷被打散。

  南初忽然被人抓了下手。

  隔著煙霧,她認清是嚴黛,只見她用布捂著口鼻,貓著腰跟她說:「媽的我找你老半天了。」

  南初一愣,「你找我幹嘛?」

  嚴黛直接從兜裡掏出一塊濕帕子丟給她:「捂著。」

  南初倒顯得有些吃驚,「你不會下了毒吧?」

  「滾!」

  兩人在濃煙中迷失了方向,靠牆上休息間隙,忽聽嚴黛道:「上次演習丟下你,這次當補償你了。」

  「那你虧大發了。」

  靜一瞬。

  倆小姑娘忽然就靠牆對視笑了下,火光在她倆身後霹靂巴拉燃燒。

  ……

  林陸驍帶了小分隊的人進入警戒線。

  身後是喧嘈的群眾,帽檐也遮不住他此刻整肅的面容,「立正!」

  消防兵全部打了個響亮而板正的立正!

  「報數!」林陸驍沉聲。

  「一!」

  「二!」

  「三!」

  「……」

  「十!」

  「……」

  「十五!」

  人員齊備。

  林陸驍:「救援結束,給我齊齊整整在這裡報到!」

  「是!」

  在轟然的背景聲中,他們齊聲響亮,眼神堅定。

  緊隨著又開進七八輛消防車,二隊隊長從車上跳下來,沖林陸驍過來,「研究通道了沒?」

  林陸驍仰頭看一眼,剛三隊發來信號:「樓梯被封死了,從消防通道進吧。」

  二隊隊長拍拍他的肩,「幹吧。」

  無限惆悵和哀婉,這樣的場面他們經歷無數次,可每次都衝勁十足。

  高層火災最無助。

  別說七十六層,就現有國內的消防救援裝備,舉高救援能力約為五十米,大概也就十幾層的樓高,無法鋪進水帶,高噴車的遠射距離遠達不到那麼高,雲梯最高只能上到五十層,而且高樓裡頭結構複雜,樓內封閉,使用的都是高強度的水泥牆,皸裂速度跟燒毀的速度比一般的普通水泥都要快。

  濃煙擴散快,可見度低,撲火幾近無望。

  林陸驍一進入火場就意識到這次救援困難了,三隊長幾次帶人過火帶,都被強烈的火勢逼出來,張牙舞爪的火舌延展之地燃盡一片,似要吞了這座大樓,災情比他想像中還大。

  二隊長比倆人都年長,身經百戰,早些年參加過一場八十四年的高層救援,相對有經驗,「這裡應該是起火點,先把附近搜一圈。」

  林陸驍帶著邵一九搜遍另外半層,每從一個石板下撈出一個腦袋心裡就一陣咯噔,生怕看到南初那張臉。

  翻滾的濃煙越來越猛烈,裡面可見度很低。

  身後爆炸聲轟鳴,火勢猛烈。

  對講機響了兩下。

  林陸驍抓下來,楊振剛問他:「情況怎麼樣?」

  「還在搜。」

  楊振剛:「我這邊剛下來名單,看到南初的名字……」

  出事兒到現在。

  他忽然消化了,人也冷靜了些,「嗯。」

  楊振剛知道這小子的性子,看到名單上南初名字的時候,心裡也是一咯噔,他肯定是不找到人不會出來的,重重歎了口氣道:「你得保證自己安全。」

  林陸驍一腳踢開面前的鋼筋板,把對講機掛回肩上,沒情緒道:「放心,我死不了。」

  清完半層,回到中層跟其他兩隊匯合。

  三隊那邊有了發現,勾了張紙,趴在地上勾畫,「兩扇玻璃門,這邊一個老頭兒和一個女孩兒,這邊是兩個女孩兒。正面進去人也帶不出來,裡面那老頭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聽到女孩兒兩字。

  林陸驍眉間都一跳一跳。

  他站起來,直接建議道:「用索降,破窗。」

  三隊長沉默。

  高層火災索降是最不明智的。

  在所有的高層指揮中,指導員都會避開索降,第一,國內設備不夠完善,第二,因為索降使用的是靜力軟繩,如今火勢已經從七十六層蔓延到頂層,隨便一個轟鳴,就能把空中的軟繩給燃斷。

  二隊長也覺得此方法不太妥:「頂層的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100層索降以前從沒做過,我們沒辦法保證速降人員的安全。」

  危險自然有,哪次出任務會平安無事,但總不能有危險就不去做了吧。

  林陸驍重新戴好消防帽:「所以我們時間不多,一分鐘內,繩子轟燃幾十次都不會斷,不是每一層都有轟燃點。先上頂樓看看!別忘了我們當初說過什麼了。」說完拍拍兩人的肩,帶人轉身衝出火帶。

  誓死為人民服務呀。

  怎麼能忘。

  二三隊長互視一眼,分明看到了對方眼裡堅定又躍躍欲試的眼神,「走!」

  男人之間的默契確實不需要多說明,三人合作過多次,對林陸驍的能力表示認同,同也佩服他骨子裡那不羈的血性,得到回應後,兩人一個健步衝上去:「你他媽等下!」

  ……

  黑夜寧靜,大廈底下忽然引起一陣騷動。

  樓頂看不太清,但是依稀能看到幾個螻蟻般的人。

  底下孟國弘拿著望遠鏡看了會兒,視線對焦後,臉色頓時沉下來,一把奪過楊振剛的對講機,「林陸驍,你們幾個他媽搞什麼鬼?!」

  林陸驍已經綁好索帶,站到了天臺邊緣,跟二隊長互視一眼。

  肩上對講機滋滋響著,他取下來,按下對話,彎彎嘴角道:「救人啊。」

  孟國弘:「你不會不知道這種情況不能用索降?摔不死你?!」

  林陸驍吸了口氣,掐腰:「那您有好建議?」

  孟國弘:「給我老實在那兒等直升飛機!」

  林陸驍低頭扣好腹間的鎖扣,拎了拎,淡聲道:「什麼時候到?」

  「二十分鐘!」

  他哧笑了聲,「海北開過來的?」

  話裡倒沒別的意思,卻惹怒了孟國弘:

  「直升飛機是說開就開嗎?」

  「沒別的意思,二十分鐘,裡面的人能煮熟了。」

  形式確實迫在眉睫。

  那裡頭的高溫無法想像。

  孟國弘急了:「八十層,你他媽摔下來連個全屍都沒有!國家培養你容易啊!?」

  今晚這情況確實不適合索降,濃霧大,轟燃點多,防護措施不到位,如果成功,無可厚非,如果失敗,損失的是消防隊兩名英勇的中隊長。

  以命換命從來不是明智的救援方式。

  要培養一個中隊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培養出來的,更何況林陸驍這樣的人,今晚這種情況,確實有點兒把孟國弘氣壞了。

  爭執不下結果。

  違抗的話,那就違抗吧。

  林陸驍也懶得再理,直接把對講機拔了。

  「林陸驍!我命令你馬上給我下來!」

  「你這他媽就是違抗命令——」

  滋滋滋響了幾下,他直接把對講機給關了,丟給身後的小九兒。

  「別開,剩下的事兒,我們下去再說。」

  在火場,判斷形勢的是他們,被困者唯一能求助的也是他們。

  如果連他們都放棄。

  恐怕真的會讓他們對這些公務人員失望。

  二隊長跟他一起下去,三隊留在上頭拉繩索,以防失重下墜。

  兩人吊好繩索,直接背過身,人往下坐。

  一百層,高空空氣稀薄。

  兩人都是第一次從300米高空索降,平時訓練的高度都不及這十分之一。

  二隊長懸在半空,心有餘悸,看林陸驍一眼,鼓勁兒似的哈哈一樂:「小子,你行不行?」

  林陸驍沒說話,彎彎嘴角,腳踩牆面,手拽著繩索往後一頂,晃蕩出去,兩腳併攏蹬直跟身體成九十度,人直接順著繩索一溜到底。

  二隊長緊接而下。

  底下人看得心驚肉跳。

  那速度快的,一眨眼,他們已經停在七十六層的窗外。

  人群失聲尖叫,手心都為他們攥了一把汗。

  姑娘們看得臉紅心跳,「這也太帥了吧!」

  有小孩站在路邊,牽著大人的手,仰頭指著那懸掛在空中的兩個人影,奶聲奶氣地高喊:「媽媽,fireman!fireman!」

  年輕女人一把抱起小孩,一字一句糾正他:「是消防員。」

  小孩囫圇學:「媽媽,消防員是什麼。」

  「就是保護我們的人。」

  ……

  南初昏迷前的最後一點兒意識,好像看見一個人從天而降,勢如破竹般砸開她的玻璃窗,然後將她從高溫的屋子裡撈出去。

  與此同時。

  她身後的房門就被火焰燒破,直接炸開,人似乎掉入了高溫火爐。

  昏迷前的最後一點兒意識。

  那人低頭如獲至寶般,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低緩的聲音在她耳邊,「南初……」

  所有的冷靜和自持全然在小姑娘安安穩穩躺在自己懷裡的一瞬間炸開。

  小姑娘昏厥,白嫩的小臉上都是灰,一點兒意識都沒,唯有輕弱的氣息,他忍不住低頭蹭了蹭。

  想著,幸好以後日子還長,還能疼她好久。

  嚴黛跟南初一同被送上救護車。

  嚴黛還有微弱意識,在林陸驍轉身要走之際,被她伸手拽住,「隊長。」

  林陸驍也是滿臉灰,低頭看她。

  嚴黛氣若遊絲:「我這次沒丟下她,我沒背叛戰友。」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證明什麼,不說兩句又不甘心,可明知對方不會在意,還是想告訴他,她嚴黛真不是那種人。

  她不僅沒丟下南初,燈黑的一瞬間,就特意去找南初的方位。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她跟南初有點相似,這姑娘骨子裡也有點傲氣,只不過,她比南初情緒更外放。

  林陸驍低嗯了聲,「你們都勇敢。」

  嚴黛極淡地扯了個笑容:「南初剛說,你告訴她,天上的每顆星星都是殉難者的生命,挺好的……」

  說著說著她聲音就淡了下去。

  其實她都不明白自己想要表達什麼,就是這劫後重生,她想跟他說點什麼。

  她慢慢道,「你倆,真挺好的。」

  林陸驍低笑了下,「謝了。」

  說完,他最後看了眼左邊擔架上的小姑娘,安靜閉著眼,真跟睡著了一般,手指在她眉心揉了揉,然後撥開她淩亂的頭髮。

  多久沒見了。

  好不容易見著了,她也沒睜眼看看他。

  林陸驍跳下車。

  迎面推來兩架擔架,徐智藝和一老頭兒。

  徐智藝痛苦地捂著半邊臉,腦門兒都是血,二隊長緊跟過來,被林陸驍拉住,「她怎麼了?」

  二隊長說:「剛拉出來的時候,老頭拿她擋炸開的玻璃碴。」

  ……

  南初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隔壁床的嚴黛。

  那姑娘穿著病號服,吊著打著石膏的胳膊,嘴裡叼著根煙,活生生把她熏醒了。

  「你在病房還抽煙?」南初坐起來,揉揉太陽穴,隨便動一動,渾身酸痛。

  嚴黛把煙掐了,「醫生說你需要點刺激才能醒……」說完還冷哼一聲,「果然還是煙味能刺激你,林隊長來了都沒用。」

  南初腦子反應慢。

  在腦海裡搜索了好一會兒,才將林隊長這個人,跟她腦海裡那張臉對應起來。

  「我昏迷了多久?」

  她望了眼窗外,豔陽高照,一恍惚的錯覺,以為是夏天。

  嚴黛哼唧一聲,漫不經心地說:「十年吧。」

  南初猛地轉過頭去看她,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彎彎嘴角:「那你怎麼還這副鬼樣子?」

  「鬼知道呢?」嚴黛說。

  難得輕鬆。

  南初難得彎彎嘴角,兩個小姑娘表面上互相看不慣彼此,但心裡卻都喜。

  劫後逢生,化敵為友。

  房門在此時被人推開,兩人下意識望過去,看清門口站著的人,南初笑意漸漸僵了,低聲:「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5:03

第五十四章

  門口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確實是南月如。

  房門被人推開的一瞬,背後有光打進來,籠著南月如那高挑的背影,在南初的記憶裡,她似乎永遠都是大衣,精緻的妝容,面色冷清,十餘年,傲氣不減。

  她依舊年輕。

  南初甚至忘了,如今的南月如已經四十七歲。

  可她眉眼間卻尋不見一絲皺紋的痕跡,那麼端端站著,儼然還是三十少婦。

  忘了有多久沒見,去年還是前年。

  南初垂眼,緊張到睫毛都發顫,低緩一聲:「媽——」

  緊隨而至是一連串高跟鞋的聲音。

  她剛要抬頭去看,耳風一過,「啪——」一聲響,連被人打側過去。

  突如而至的巴掌,南初半天沒回過神來,也許被打蒙了,頹然側著臉。

  還沒睡醒呢?

  也許是一場夢?

  可臉上火辣辣地刺激又提醒她,並不是。

  嚴黛都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南月如第二巴掌又要下去了,她也不顧自己吊著的胳膊,直接撲過去,給人攔住,「阿姨!你瘋了?」

  窗外是日光,金燦燦的落進來,在地面、被面薄薄地鋪了一層。

  她忽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她愛吃糖,於是背著南月如偷著吃,結果,牙疼半個月。

  那時,南月如也狠狠打了她,屁股被打腫,小時候不懂事兒,也沒心沒肺,哇哇大哭,咿咿呀呀地嚷著,「媽你不愛我。」

  後來才明白過來,那時是因為愛才打的。

  可如今呢?

  為什麼打她?

  南月如看也沒看嚴黛,直接把手抽回來,低頭俯看她,聲音冷冰冰:「跟我回美國。」

  回?

  為什麼要用回?

  南初低著頭,慢慢思考,美國有她的家嗎?

  這麼多年下來,她跟南月如之間似乎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就算站這麼近,可總覺得,兩人之間擋著一層透明的薄膜,無法觸及到彼此,或者說,是她一出生,南月如就把她用塑料薄膜擋住了。

  她把嚴黛推開,抬頭對上南月如的眼睛。

  彎月如勾。

  從小就一直有人說,她像極了南月如,尤其那雙眼,淡淡的眼尾上翹,似開了剪的燕尾,溫順又勾人。

  「不去。」

  她果斷拒絕。

  以前小時候,每次南月如出國,她都奢望能帶上她一起。

  年年歲歲過去,如今,真等她說了這話,好像等了很久終於吃到了那顆糖果,早已沒了當初的味道。

  南月如忽然轉頭看嚴黛,「能請你出去一下嗎?我們母女有話說。」

  嚴黛不太想出去,生怕她一出去,南月如又對南初動手,她不想又背上一個丟下戰友的罪名。

  南初淡聲說:「你先出去吧。」

  她終是點點頭,對南月如提醒道:「您別動手啊,她剛醒,身體虛。」轉頭又對南初道:「我在門口,有事你叫。」

  南初心頭一熱,輕點頭。

  明明幾個月前,兩人還在泥潭裡打架,忽然有點明白林陸驍跟他那幫兄弟們的感情,當過兵,確實不太一樣。

  南月如扯了張凳子,坐下去,連坐姿都十分優雅,無可挑剔。

  「不去也行,跟那男的分了。」

  「不去也不分。」

  南月如:「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是嗎?」

  話間,紅色的包被甩到床上,南月如從裡頭撈出一個信封,直接甩她身上。

  南初反應不及。

  一大捧照片嘩啦吊出來,亂七八糟攤在床上,南初拾起幾張,快速翻看,是她跟林陸驍出入公寓的照片以及有幾張親密照。

  「才幾歲?跟人同居?你不要臉我還要!不分手就跟我回美國,我幫你聯繫了美國的學校,給我回去好好上學去!」

  南月如幾乎是厲聲喊。

  從小到大,在南初記憶裡,她很少發火,永遠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那倆眼珠就跟擺設似的,對她除了冷漠還是冷漠。

  可她演戲的時候,明明那雙眼睛感情那麼豐富。

  照片並沒有激怒南初,就算沒有這些照片,她也打算告訴她,「媽,我要跟他結婚。」

  南初幾乎很平靜的說,不帶任何情緒。

  病房裡陽光很暖,是冬日裡最慵懶的一束,可裡頭的氣壓低到爆炸。

  在南月如看來,此刻的南初有點像小時候她常捏在手裡玩耍的布偶娃娃,整個人冷透了。她深吸兩口氣,理了理思路,很清楚南初的性子,從小就這樣,真想要一樣東西,要死要活,可憋一陣,也就這麼過去了。

  於是她緩和神色,「南初,你倆不合適,你跟我回美國,多交交朋友,你會發現,比他優秀的人很多。」

  南初冷淡道:「媽,我只要他。」

  南月如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你要的起嗎?!」

  南初一愣,抬頭看過去。

  南月如厲聲:「你要真他媽那麼喜歡當兵的,你好歹嫁個好點兒的兵種,一破消防兵有什麼用?福利待遇那麼點兒,還隨時隨地找不到人!生了孩子怎麼辦?你自己帶?!你一個人帶的過來麼?你腆著臉嫁過去,那小子還沒媽,家裡就一老頭兒,你還得幫他洗衣服做飯帶孩子,人感激你麼?人只會戳著你脊樑骨說你倒貼!到時候你還想拍戲麼?你腦子灌水了?!你以為軍嫂那麼好當的?你以為那些人真看得起你?各家親朋好友逢年過節坐在一起看你的戲,要有點曖昧鏡頭背地裡都捂著嘴笑話你,面兒上裝得不動聲色的,回家一準給你好果子吃,哦一次兩次忍下來了,時間長了,哪個男人骨子裡沒點兒大男人主義?最後只會嫌你髒!到時候你怎麼辦?離婚?還是退出娛樂圈?哦,正巧了,給人落話柄,說你沒工作,就他那點兒工資,養得活你?你他媽一個包都抗他一年工資了。等真到了那一步,你再去找工作,好呀,你去找啊!我就不信你個成天讓人伺候慣了的大小姐真能忍著臉色給別人打工!」

  南月如字字誅心。

  南初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憋住。

  南月如喘了口氣兒,把手機丟過去,「你自己看!」

  南初低頭,傀儡般拾起手機。

  視線往下滑。

  大紅標題高高掛,全都是——南初疑似戀上消防員。

  一夜之間,所有的營銷號彷彿被人買通了似的,滿目嘲諷,還不是對她,是對林陸驍的。

  南初頭疼欲裂,太陽穴突突直跳。

  心底那根緊繃的弦,終於被人抽斷,長舒一口氣的同時,背後冒著涔涔冷汗。

  她甚至不敢點開評論。

  南月如冷諷:「點開啊,評論很精彩。」

  她吸吸鼻子,抿唇,輕輕點開,數萬條評論崩出。

  「消防員和明星?EXM?」

  「這消防員一定活好吧,長這麼帥?」

  「可見南初名聲有多臭,不敢找圈內的,找了個圈外的。」

  「這帥哥我上回還見人轉發過,臥槽,怎麼跟那個婊子在一起。」

  「消防員的春天。」

  「他倆是錄一個網絡綜藝節目的時候好上的,嘖嘖,男人到底是禁不住誘惑,丟軍人臉!」

  「不愧是最差的兵種,操最爛的女人。」

  「這女的不是之前被爆出吸毒的嗎?」

  「樓上這話你可不能亂說,有證據嗎?」

  「南初沒吸毒,別亂說。」

  「說她沒吸毒的,讓她去驗尿給化驗單啊,我有朋友說她當晚是一起被抓的。」

  ……

  她記得他曾跟她說過。

  「別對社會失望,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也許萬分之一都夠不上,在很多你看不到的地方,大多數人都秉持善心。」

  「這就是中國軍人的意志,絕不會輕易倒下。」

  「一息尚存,素履所往。」

  「國旗是他的信仰。」

  失望嗎?

  林陸驍,看到這些你還失望嗎?

  南初忍不住伸手抹了下眼角,濕潤潤的,她一愣,從小到大似乎沒哭過,再難受,忍一忍也都過去了,這好像是第一次,她又伸手擦,結果越擦越多,眼淚像開了閘,淌個不停。

  她想到曾經看過一本書裡的一句話。

  如果說國人的耐心是舉世無雙的話,那他們則更是出了名的冷漠。

  媒體輿論埋沒他的職業,把他推上了風口浪尖,塑造成了利用職務之便勾搭女明星的好色之徒。

  她以前太封閉,她把自己關進來,不去聽外界的聲音。

  如果她在一開始,跟嚴黛一樣,努力在這個圈子生存下去,努力爬到權利的頂端,今天會不會又是另一幅局面?

  所有的劍走偏鋒,都是一開始沒認清事情的本質。

  她幡然醒悟,掀開被子,翻身下去找拖鞋,被南月如按住,「你幹嘛?」

  南初穿上拖鞋,聲音堅定:「我要去找他。」

  南月如難得緩了聲音去哄她,「南初,這世上的事兒不是只有愛情就夠了,你聽我說,人的一生會喜歡很多人,你的人生才開始,走了不過半,你遇到這個你覺得你最喜歡他,你只不過沒見過更好的而已。」

  南初停了下來,木然站在原地,「是因為你一邊走一邊找最好的,所以我爸才不跟你結婚嗎?」

  「啪——」

  這巴掌打得快,在南月如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去。

  南初皮膚本就白又薄,兩耳光下去,就高高腫了起來,嘴角直接破開,她伸舌頭舔了舔,都是腥味。

  南月如失控:「誰讓你提他!」

  南初淡淡看向她:「媽,如果你能看見靈魂,我真想給你看看我的靈魂。」

  它有多忠誠。

  那天的談話無疾而終。

  南月如的強勢她從小就見識過了,直接找人給她換了間單人間病房,門口時刻站著倆身材高大的保鏢。

  手機被沒收。

  她被軟禁了。

  在南初嘗試第三次從窗口爬下去的時候,被倆保鏢活活從窗臺上拎回來。

  一人架著她一條胳膊,然後從門口監禁,變成了床邊監禁。

  倆憨厚戴著墨鏡的西裝男,跟兩根大木頭似的杵在她的床頭。

  期間,沈光宗來探視,也被人請出去,直接在門口叉腰大罵:「你媽瘋了?」

  南初苦笑。

  她一直都是瘋子。

  網上的輿論越演越烈,消防員跟明星談戀愛,這似乎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南初早年介入冉冬陽和嚴黛感情的事兒再次被曝光,但當天晚上就被嚴黛發微博澄清了,他倆分手不是因為南初,而是因為冉冬陽是個實打實的渣男,結果被冉冬陽反咬一口,新一輪撕逼又拉開。

  沒過幾天,又有新料,林陸驍軍二代的身份被扒,包括林啟吸毒被抓的事兒,還有林父年輕時候攀高枝兒的事兒被人含沙射影點了出來,甚至有人找到林父的辦公室,求證林陸驍跟南初的戀情。

  林清遠當場被氣入院。

  蔣格那邊正抓耳撓腮地買公關和營銷號,試圖平息這波輿論,直接被人打回,「蔣二公子,老爺子說了,F&D現在還不是您的,建議您還是不要淌這趟渾水了。」

  蔣格正抓狂,老爺子拄著拐杖進來,狠狠警告他:「這事兒你別跟著瞎摻和!之前給她弄了那麼多⼳蛾子我都忍了,擺明了現在有人在整她!你要敢給我插手!我打斷你的腿!」

  蔣格第一次感覺無助,他又去求老爺子,老爺子直接給他轟出來,他就跪在門口。

  老爺子直接拄著拐杖出來揍他!

  「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他媽這隨隨便便給誰下跪呢!」

  蔣格憋著嘴,「你是我爺爺,我給你下跪有什麼問題!您幫幫她吧!」

  老爺子冷哼:「用得著你幫?她媽是吃素的?多管閒事!滾回去!」

  ……

  軟禁第四天。

  徐智藝來看她,戴著口罩。

  南初彷彿又回到十六歲那年,整個人透著冷漠,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靠在床頭,「你跟大劉見過面麼?」

  徐智藝低聲,「見過。」

  南初下意識問:「那你見過林陸驍麼?」

  徐智藝搖頭:「沒有。」

  「哦。」

  然後就不說話了。

  她出不去找他,可他也沒來找她。

  徐智藝從邊上拿了個梨:「南初姐,我給你削個梨吧?」

  南初搖頭,「不用,你自己吃吧。」

  徐智藝沒管她,邊削邊說:「我聽大劉說,陸驍哥的升調政審沒過,過幾天可能還要被派到山區去支援,去一年。」

  病房很靜,都是「簌簌」地削梨聲。

  南初盯著她,那雙眼睛比清水很清:「大劉哥人很好。」

  徐智藝手上的動作一停,良久,才慢慢削開,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

  徐智藝走後,南初撥了南月如電話,「媽,我跟你回美國。」

  有些東西,就像是攤在掌心裡的水,無論你握緊還是張開,都會順著指縫流走,無論,它有多麼不想走。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5:24

第五十五章

  支隊。

  林陸驍被關了四天禁閉,直到林清遠入院,孟國弘才放人。

  出來時,身上還是那套軍裝,往日意氣風發的面容此刻格外消沉,似乎瘦了些,下巴冒了些青渣,眉宇帶著疲倦。

  狀態十分差。

  孟國弘坐在椅子上,見他頹然,心裡又氣又恨,咬牙道:「瞧你這事兒辦的!」

  林陸驍低著頭,整個人站著筆挺,後脊背冰涼,他不說話。

  孟國弘恨鐵不成鋼,怨憤地一拍桌子,看他難受,又不忍說下去了,只歎息一聲:「你呀你呀!」

  他仍舊筆直站著,最標準的軍姿,像是路邊常年挺立守衛的青松。

  孟國弘直接丟過來一份文件,「組織上下的,下周外派你去鹿山支援。」

  男人終於有了動靜,掀掀眼皮,開口:「多久?」

  這是四天來,他第一次說話,嗓音似乎被磨過,沉到谷底。

  孟國弘手搭在桌子上,默然一陣,才緩道:「一年。」

  林陸驍沒表情也沒情緒,很快接受了這個調派:「好。」

  再低下頭,腦子已經在計劃,鹿山在安江,南方最遠的山區,安江沒有機場,得坐火車過去,到了安江還得坐大巴才能上鹿山,下周報到,加上路上的時間,他還有三天時間準備。

  他得去找一趟南初。

  去了那邊暫時就沒辦法回來,他還得去找一趟沈牧大劉,讓他們幫忙照顧點兒。

  還得去看林啟,讓他出來照顧點兒老頭兒。

  還得去看老頭兒,好像這回真把他氣得不輕。

  椅子上孟國弘點了根煙,嘲諷笑了下:「傻小子,你倒是說點兒啥!那天在樓頂上不是挺橫的嗎?為了那女的命都可以不要,怎麼這會兒聽話了?」

  林陸驍面色不改,聲音沉靜:「您想多了,為誰那天都是這個決定,做這行要貪生怕死,不如退伍算了。」

  孟國弘楞了下,恍悟地點點頭,這小子不就是這樣嗎?

  他失笑:「行吧,滾吧,鹿山是個鍛煉人的好地方,有些東西,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領導覺得你缺乏鍛煉,派你去那個地方磨磨性子,你倒是悠著點,別把那地兒給我捅破天了。」

  ……

  從辦公室出來,林陸驍開車直奔醫院。

  林清遠正背著手從陽臺上走回來,一轉頭,看見大門口站著一高大小夥兒,眉眼疲倦,鬍子青渣,愣了愣,才瞥開眼,聽他叫了聲:「爸——」

  病房裡就他一人,冬天陽光溫暖肆意,卻泛著冷意。

  林清遠揮揮手,「你怎麼這副鬼樣子?鬍子都不知道刮?」

  其實很多年。

  他們都沒有好好站在一起說話過,林陸驍不懂林清遠的驕傲,總以為跟母親離婚是他的錯,卻不知道,這麼些年,他內心深處最敏感的地方就是母親。

  而林清遠甚至也不清楚林陸驍的自尊,他最希望能得到的是父親的誇獎。

  可林清遠這清清淡淡的一句話,就把他擊垮了。

  進這病房前,林陸驍在門口想了很多,父親吝於給他的誇獎,確實是他不值得,他也許真沒那麼好。

  他用大義包裹自己的那點兒野性。

  他就是壞啊,小時候借著那點兒貪玩的秉性欺負大劉他們。

  在感情上,他一意孤行,囂張跋扈,從不考慮別人。

  林啟出事兒他沒責任嗎?他有。

  就像孟國弘說的,他這性子還得磨。

  「我下周去鹿山。」這是他的告別。

  林清遠目光悠遠,緩了緩,才慢慢點頭,言簡意賅:「去吧,男人就該磨練,那丫頭呢?」

  提到南初,他眼神柔了些,「還沒見。」

  林清遠點點頭,「去見見吧,她也不容易。」

  林陸驍低下頭去,低嗯一聲。

  窗外日光悠長,看不見盡頭,一切如春日般好,又如寒冬般冷。

  「我前兩天做夢夢見你爺爺,老頭兒挺好的,他說啊,人這一生啊,就是遺憾太多,譬如他,到死也沒見著他的排長,還托著我再給他找找,興許還活著呢。」

  林清遠說這話時,口氣特別輕鬆,難得臉上還掛了慈藹的笑,跟平日裡不苟言笑判若兩人:「你爺爺托夢讓我告訴你,你小子順風順水地活了三十年,從小不管是大劉還是老孟幾個,都喜歡捧著你,幾乎沒怎麼受過挫折,這次的事兒,正好去鹿山磨練磨練,男人就得吃點苦,不是所有人都能順著你,但身為一個軍人,你得時刻牢記你的責任,出去了,別給你老子丟臉!」

  「是。」

  「老爺子那話還記得嗎?」

  「記得。」

  「背一遍。」

  他忽然挺背,一字一句道:「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再給你一句。」林清遠說:「男兒當展淩雲志,恪守本色赤子心。不管別人背後怎麼戳你脊樑骨,該做的還得做,時間會證明一切。」

  ……

  大概是南初決定要去美國之後,南月如鬆弛了對她的管制,倆彪形大漢仍舊回到門口查進出人的身份。

  這天西顧進來,被倆保鏢攔著盤問了許久,直到南初開口:「那我助理,你倆有完沒?」

  兩人互視一眼,放行。

  西顧提著一箱滿滿的車厘子進去,給她放到床頭,扯了張凳子在她床邊坐下,「他們在查誰啊?」

  南初:「我男人。」

  西顧一愣,「查到會怎麼樣?」

  南初想了想,「扔下去?還是帶到我媽那兒?」

  西顧無法理解,晃晃腦袋,覺得這世界太瘋狂,「要不要我幫你去通風報信?」

  南初搖搖頭,「不用了,除非他自己出現,否則你找不著他的。」

  西顧倒吸一口氣,「特務啊?」

  南初扯了下嘴角,放鬆道:「也許吧。」

  不然怎麼到現在還不出現?

  短暫的玩笑過後,氣氛再次沉了下去,西顧知道南初心情不好,努力講些好玩的事兒讓她高興。

  南初興致缺缺地聽著。

  直到——

  說到某個人時,西顧臉上出現一抹不尋常的暈紅,她恰巧抓到,一挑眉:「在一起了?」

  哎呀。

  西顧害羞,撥撥頭髮,低低頭。

  南初笑了,心下了然,毫無顧忌地說:「看來還做了不可描述的事兒?」

  西顧臉更紅,頭埋得更低,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說多了,怕傷到她。

  南初無所謂地笑笑,「挺好的,我過段時間去美國了,雖然有時候韓北堯不太靠譜,但有他照顧你,我放心了。」

  西顧猛地抬頭,震驚滿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復確認:「你要去美國?我怎麼沒聽說啊?」

  南初揉揉她的腦袋:「因為我誰都沒說呀。」

  西顧忽然吸了吸鼻子,「什麼時候走?」

  「下周。」

  恍如一個晴天霹靂,直接砸下來,西顧蒙圈了,想到她要走,心裡又是一陣難過,「你不拍戲了?你男人知道了嗎?」

  南初搖搖頭,口氣輕鬆:「還不知道呢。」

  聽她這口氣,西顧差點兒就哭了,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一直都清楚,南初這人不善表達情緒,越難過的事兒從她嘴裡說出來就變得越輕鬆。

  結果,那晚上,南初還哄了西顧好久,才把人哄走。

  好久好久她都能想起南初那晚上說的話。

  「我以前跟你說,堵不上別人的嘴巴,那就捂住自己的耳朵,其實那是鴕鳥行為,以前別人罵我,我就不去看,不去想,把這些屏蔽在外,然後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我保護了我自己,可我保護不了我想保護的人。這是我媽教給我的,二十來年,我什麼都沒學會,就學會了兩個字,逃避。」

  看似很灑脫,實際是縮在自己的殼裡,仍憑外界怎麼敲打,她自有一方天地。

  南初笑了下,眼裡忽然有些光,比窗外的月光還亮。

  「後來我認識了林陸驍,他教給我的,要開朗,要樂觀,要秉持良善之心,對祖國滿懷希望。」

  西顧沒見過林陸驍,聽著南初的描述,她對這個男人越發好奇了。

  南初又搖搖頭:「這些還不夠,我發現我善良了,可別人對我不善良,我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西顧是哭著走的。

  她真覺得南初有點變了,以前的南初有點冷漠,對世界冷漠,刻意冷漠,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用冷漠假裝自己不在意。而現在,南初整個人都很輕鬆,人一旦有了方向,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月色漸濃。

  南初出去陽臺抽支煙的功夫,就看見了林陸驍,他正倚著車門抬頭看她這邊。

  個把星期沒見。

  黑夜罩著他,人影被月光拉得老長,他一身黑色衝鋒衣,拉鍊拉到頂,遮了半張臉,露出一雙微微上翹的桃花眼,目光在她這一層樓裡打量,發現目標後,定在她身上片刻,隨手把拉鍊拉下來,起身朝她這邊過來。

  不是樓梯方向,而是走到陽臺的外牆下。

  剛在樓下碰到嚴黛,善意提醒他別走正門,可能會被帶走去見丈母娘。

  他倒不是怕見到南月如,只是現在,他不想耽誤時間,他想先見南初。

  十一點半。

  住院部大都熄了燈。

  一個黑色的身影順著外牆的窗棱、空調外機、以及牆上幾塊擋水板借力順勢爬到三樓。

  南初眼睜睜看著他徒手上來,借力翻身,擋水板一晃,她想尖叫,又怕引人注意,死死捂著嘴。

  結果林陸驍就很淡定地腳踩牆面一個翻身抓住了旁邊的窗棱。

  最後一下,兩手直接撐住陽臺的欄杆,翻身落地。

  就這麼活脫脫地站在南初面前。

  「你瘋了?摔下去怎麼辦?」

  林陸驍捏著小姑娘的臉仔細看,一笑,「想我沒?」

  南初氣得要死,「你別總幹這麼危險的事兒,行嗎?」

  「真生氣了?」林陸驍把人摟進懷裡,低頭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頂,「下次注意,我是真想你了。」

  南初伸手抱了抱他。

  這一動作直接導致林陸驍想把她推進去扔到床上,但想想這小姑娘身子弱,再禽獸也幹不出在人家病床上做這事兒,忍了忍,低頭親了兩口了事。

  結果,南初直接把他推進去,騎到他身上,手「嘩」一下把他衝鋒衣拉鍊拉到底。

  林陸驍一把擒住她的手給她反過來壓到床上,眼裡都是壓抑:「這還是在醫院!」

  「沒事。」

  南初被壓著,頭髮散了一枕頭,她眼裡都是水,直接仰頭去堵住他的唇,力道過大,第一下撞到他的唇角,第二下才含住他的唇,舌尖去撬開他的,慢慢滑進去。

  就跟以前他親她似的,一點一點的慢慢挑逗著他。

  這一下把火點著了。

  南初出乎意料的熱情簡直讓林陸驍要爆炸,他只覺渾身血液全往一處湧,倆眼睛猩紅,直接把人壓在底下,坐起身。

  裡頭沒有開燈。

  就這淡薄的月光,南初聽見他解皮帶的聲音。

  ……

  窄小的單人床做工不夠精良,跟散架似的,加上林陸驍這一八幾的大高個兒,只要稍稍動一下,那床就震得「咯吱咯吱」響。

  床一響,門口就傳來,「南小姐,你在做什麼?」

  南初惡作劇上身,盯著身上的人,故意慢緩緩地說,「做——睡前運動。」

  ……

  做完,南初靠著床頭穿好衣服,林陸驍洗完澡裸著從廁所出來。

  她目光往他腿間那偃旗息鼓地一坨瞧了眼,又轉回,林陸驍穿上褲子,沒穿上衣,露著坦實的胸膛,一邊扣皮帶一邊走到她床邊,伸手揉了揉她頭髮,「有個事兒跟你說。」

  南初點頭,「你說。」

  林陸驍把她耳邊的碎髮捋到耳後,「我下周去鹿山,得去一年,回來的機會少,你在這兒——」

  「隊長,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冰冷到讓林陸驍覺得,剛才那一切,彷彿是他的春夢。

  「別開玩笑。」林陸驍捏了捏她的耳朵,警告似的。

  結果被南初側了側臉,擋過去,「我說真的。」

  人的大腦在接收一些壞消息時,會分泌出一種神經元抵抗這種消息的來源,直到——

  無法抵抗,慢慢進入腦中樞神經,才意識過來。

  哦,是現實。

  林陸驍這個過程有點長。

  南初說完,他沉默了好一陣,背對著她坐在床邊,才問一句:「為什麼?」

  南初脫口:「累。」

  是真累,累並快樂吧。

  林陸驍陰著臉,瞥了下頭,「我不同意。」

  南初:「我下周去美國。」

  如果說之前的分手只是讓他覺得無奈,但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林陸驍,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已經選擇了要離開。

  但他仍舊選擇壓抑怒氣,慢慢地一字一句問:「去美國幹什麼?」

  「上學,我媽找了所學校,把之前拖欠的學業先完成。」

  林陸驍聲音也沒了溫度,他的耐心在認識南初之後就日益見長,「你去你的美國,完成學業就回來。」

  鹿山只用一年就能回來,再不濟,她兩年總能完成學業了吧?

  「其實你我都清楚,等待是漫無目的的。我要完成的不止學業——」

  這個過程很漫長,一年不短,十年不長。

  他忽然彎腰,背脊弓著,手搭在腿上,氣急敗壞打斷她:「那你想怎麼樣?!」

  她漠然,手去摸他的黑髮,目光眷戀繾綣。

  「說實話,輿論爆發的那刻,你有沒有一瞬間的後悔?你父親入院你很自責,同樣,在這件事上我很自責。」

  林陸驍站起來,直接抽了邊上的衣服,一邊從頭上套進去一邊一字一句陰鶩道:「除了分手我不答應,其他的隨你。」

  然後是外套,拉好拉鍊,林陸驍盯著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沒情緒道:「走了,你還有什麼要說嗎?」

  「對不起。」

  南初低頭說。

  像點了炮仗,一句話就讓他徹底炸了,隱忍維持的風度全然崩裂。

  他本來就沒什麼風度。

  他低聲罵了句髒話,是他從前即使再生氣也不會彪的。

  林陸驍掐腰站在門邊上,舔著嘴角,極具嘲諷的笑:「玩兒我是嗎?」

  南初搖搖頭,「在一起是認真的,分開也是認真的。」

  他們都需要時間去解決現實的問題。

  在這之前,南初覺得她不該用承諾去捆綁一個男人,還是一個這麼好、驍勇善戰的隊長。

  愛情,其實應該隨遇而安。

  林陸驍站在門口,神色冷然,相比較平日裡嚴肅的眉峰此刻卻因為憤怒緊擰,凶相畢現。

  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

  抄在兜裡的手拳頭攥得發緊,連聲音都充滿了血性,生怕他隨手抄起旁邊的凳子就朝南初砸過去。

  「你他媽心裡是不是還挺得意的?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活該在原地等你?神他媽的認真!老子信了你的邪!」

  說完,他直接走了。

  房間恢復寂靜,彷彿誰也沒來過,一切恢復如常。

  床上的人,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良久,她抬手抹了下眼淚,撇開頭。

  窗外寂靜,枯木繁枝,泛黃的葉片落了地,枝椏又抽出了嫩嫩的新芽,那都是希望呀——

  可身邊是即將要遠行的愛人。

  接下去的路,要踽踽獨行。

  沒有同伴,沒關係,遠方還有愛人呀——

  ……

  大概是去鹿山前一晚,林陸驍從林清遠病房出來,在門口抽煙的時候看了眼南初的病房,當下,把煙踩滅,手去攀窗棱,熟門熟路地再次翻進南初病房。

  等他勾住欄杆,翻身站定,陽臺門沒關緊,從窗外望進去,裡頭是一片不同尋常的漆黑,窗簾空空蕩蕩飄著,床上哪還有人影,一室冷清,冷風呼呼刮著。

  手掌在隱隱作痛。

  他低頭一看,是剛爬上來時被窗棱的刺邊紮破了,血汨汨冒著。

  被他忽視了。

  門外正有護士在查房,大概是瞧著這虛掩的房門有些怪異,忍不住推開看了眼,瞧見漆黑的房間裡,病床上模模糊糊坐著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啪」一下按亮燈,壯足了膽大吼一聲:「您哪位?!」

  房間一瞬打亮。

  男人不適應這突來的亮光,眯了眯眼,才慢慢轉過去看她。

  林陸驍仍是那件黑色衝鋒衣,拉著衣帽,拉鍊拉到頂部,擋到鼻子過,護士就這麼瞧著露出的那雙眼睛,直覺這人長得帥,心倒寬了幾分,又問一遍,這回緩了神色:「先生,您找誰?」

  「這病房的人呢?」

  他聲音低啞,帶著獨有的性冷感。

  護士記得,「出院了,聽說今天去美國了。」

  這話是幫忙辦理出院手續的那姑娘說的,說要去機場趕時間。

  護士講到這兒,忽然想起,剛過來收拾東西時候的場景,「她朋友給她辦理出院手續,她自己無聊,就在這兒疊被子,疊了好久,拆了疊,疊了拆,還是那種軍隊裡的豆腐塊,疊地齊齊整整的——」

  他忽然低頭笑了下,自嘲的。

  當年在他家裡,他手把手教她疊豆腐塊兒——

  「疊不好,不許吃飯!」

  她真就弓著身,笑嘻嘻地拆了疊,疊了拆,有時候疊好了,會仰著頭跟他求表揚,疊不好就自己一個人悶著樂。

  經過那一晚。

  後來在部隊訓練,她的內務是所有女兵裡最出色的。

  林陸驍望著床上那四四方方的豆腐塊兒。

  不難想像,她當時疊豆腐塊兒時的心情,她在用這種方式跟他告別。

  真他媽夠意思。

  走吧。

  走了就他媽別回來了!

  ……

  第二天,林陸驍踏上了去安江的火車。

  他誰也沒通知,提了個登山包就走了,一如當年上軍校那樣,頭也不回。

  結果大劉沈牧幾個就蹲著火車站守著點兒的等他。

  當那個黑衣黑褲黑包還戴著黑帽的高大男人出現在火車站門口時,大劉吐了口中的牙籤,一蹦三尺高,拽了沈牧就過去,把人攔住,「我他媽就知道你小子要偷偷走!」

  林陸驍雙手抄在兜裡,一愣,「你倆幹嘛呢?」

  大劉:「你這不是要去受苦受難了,哥們兒來送你一程。」

  林陸驍直接朝他腿肚子上就是一腳。

  大劉嘿嘿直笑。

  南初去美國的事兒,大劉也是今兒個聽徐智藝說才知道,因為南初去了美國,導演通知徐智藝重新進組。

  從而也間接得知林陸驍被甩的事兒。

  明顯看出林陸驍情緒不好,在這兒節骨眼兒上,大劉也不敢尋他不痛快。

  儘管愛情不如意,至少他這兄弟還一直在,於是拍拍他的肩,慷慨道:「你那邊要不方便,啥時候我跟沈牧過去看你。」

  沈牧點頭,「行了,進去吧,聽說南方那邊沒供暖,你丫要實在受不了,打個電話跟哥們兒說一聲,我給你十里寒冬送溫暖去,千萬別抹不開。」

  林陸驍笑駡一聲:「放屁!」

  可就這一聲,把大劉罵哭了,抹著鼻涕眼淚,「我咋還是聽著你罵我舒服!你前陣那溫潤勁兒我都他媽快不認識你了!」

  林陸驍懶得再理,揉了大劉腦袋一把,轉身瀟灑,「行了,我走了。」

  車站人來人往,喧鬧嘈雜。

  戀人離別相擁;親人喜悅迎接,情緒渲染亢奮。

  大劉哭得更凶,一如當年,他們少年情長,山河浩蕩。

  ……

  而少年的背後,永遠都佇立著長輩的身影。

  張秘書望著林陸驍那挺杆的背影,看了眼身旁的林清遠道:「領導,今年我陪您過年吧。」

  林清遠輕咳了聲,「得了吧,你老婆不得找上我家來?」

  張秘書:「那讓那邊給陸驍放個除夕?」

  「算了吧。」

  末了,寒風中的男人目光又漸漸悠長起來,透著滄桑,他忽覺命運悲憫:「兩個兒子,一個南下,一個戒毒,他姥爺當年說的對,我這人就沒本事,他媽在的時候,我護不住他媽,這倆孩子,我一個也沒護住。」

  ……

  而那邊,飛機一晃而過,刮下一道白霧,雲畫相接,直奔向那未知的遠方。

  白鴿飛揚,湖水清唱。

  自此過。

  你往南,我往北。

  我們都從頭來過。

  歲月裡,你所有的柔情萬丈,我都不帶走。

  再見啦,我的隊長。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5:39

第五十六章

  到美國的日子很安靜,南初很少想起林陸驍,她把更多精力放在她的課業上。

  南月如給她主修表演專業,閒暇時找了一位花藝師叫她插花。

  表演是本職。

  花藝是靜心。

  南月如給她找的花藝大師來自日本,一個很溫婉的女人,叫木子,在一日得知南初還修禪時,難得跟她攀談起來,「花道與禪修是一致的,都是靈魂洗滌,大多數現代人因為在工作家庭的壓力下,導致精神壓抑。其實都是需要靈魂昇華,讓自己靜下來,在鬧市中去尋找自己內心的聲音,忘卻塵世的煩惱。」

  禪修跟花道對南初其實都沒什麼用,該失眠的還是失眠。

  「我們的花藝大師,明谷先生,也是佛教信道者,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聽聽他的禪修,他講禪講得特別好。」木子跪在地上,用日語道。

  南初溫和笑笑,回日語:「下次吧。」

  木子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說:「你最近笑多了。」

  南初自己沒覺得,人倒是懶了不少。

  木子:「剛認識你那陣覺得你有點冷漠,心裡壓著很多事兒,你狀態好很多了,花道就是這樣,時間一長,慢慢人會靜下來,就會找回最初的自己。」

  等木子走後,南初靠著陽臺抽煙,房子買在美國中部小鎮上,前庭有花草,後庭有兩隻哈士奇。

  南初與貓狗無緣,對這些長毛的東西過敏,顯然這兩隻流著哈喇子的大傢伙也不歡迎這新來的主人,她除了上課,其餘時間都在別墅裡待著,南月如跟阿姨不在的時候,就剩她跟倆隻哈士奇大眼兒瞪小眼兒。

  這兩隻傢伙是南月如的寶貝,在某個心生惡意的夜晚,南初想把這倆隻給偷偷丟出去。

  結果兩隻體積龐大又懶的狗,跟灘爛泥似的趴在地上,她連拖都拖不動。

  南月如警告她三令五申不許打那兩隻蠢狗的注意,南初才放棄。

  這天,南月如從樓上下來,看著陽臺上吞雲吐霧的南初,踩著高跟過去,一把奪了她的煙丟在地上,冷聲道:「下午沒課?」

  南初點頭。

  南月如吐槽不遺餘力:「你好好練練你的臺詞,我看了你所有的戲,臺詞功底太差。」

  南初:「哦。」

  南月如:「你接的戲也就一部還能看,除了賀正平那部,其他接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好好練你的臺詞,接下去的戲我會給你安排。」

  她現在除了哦還能說什麼呢?

  南月如雖息影很長時間,但手裡資源不少,能接的片確實比以前沈光宗的資源多,一個月後,就來通知南初,回國去試鏡。

  導演挺知名,是她曾經合作過一部戲的男主角,後轉做幕後,拍了不少口碑電影。

  其實倒不算是南月如介紹的。

  是剛巧過年那幾天,賀正平的賀歲檔電影正巧上映。

  南初的表演很讓人驚豔。

  她把柳瑩瑩刻畫的入木三分,動靜皆宜,一顰一笑,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特別是電影最後一幕。

  柳瑩瑩得知將軍已戰死,失魂落魄回到小鋪子時,隔壁大嬸沖她揚手一指,「將軍來過,就站在那個巷子口,撐著一把油紙傘。」

  柳瑩瑩尋到巷口。

  在青瓦石磚底下發現一行刻字,

  ——戎馬一生,誰同我等,河山與共,情深義重。

  她淚眼滂沱,手指來回地撫著那一行凹凸不平的字,想起將軍帶她縱橫馬場,蕩著她銀鈴歡笑。

  最後那幕哭戲真是生生把觀眾的心哭碎了。

  有觀眾評論,「看了這部戲,唯一的感覺就是南初是個國民妖精。」

  「穿旗袍很美。」

  自動忽略了一些不太好的評論,畢竟黑子隨處可見。

  抱著那兩條好的評論,南初第一次覺得,她的努力其實也有人認可。

  官博評價很中肯。

  她的演技可圈可點,不足的地方很多,當然確實把柳瑩瑩這個天涯女給演活了。

  導演就是看到那部電影主動找到在國外休假的南月如,南初的事兒他聽過不少,但至少他願意看看南初的表現,如果真適合,也願意用她,畢竟對於演員來說,角色比生活重要。

  然而那個可不是什麼輕鬆角色。

  古裝武俠劇,有打戲,因為劇在夏天播,配合當時的暑期,大冬天的還得穿著薄薄的衣衫在樹林中吊威壓。

  南月如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打戲不能用替身。

  導演對動作戲的要求又高,不光打起來漂亮還得實用,不能穿幫,南初身姿挺拔,打起來是挺漂亮的,就是不夠勁道,人太軟,有點兒花拳繡腿的花招。

  幾番下來,導演也沒了耐心,揮揮手,讓她換替身。

  南初堅持:「您先拍下場吧,我等會再來試試。」

  導演舉著喇叭,看她一會兒,覺得這小姑娘還挺有韌勁,點點頭:「行。」

  跟她對戲的武打演員是個跟她差不多年紀大的小姑娘,從小學武術,幾次陪練下來,有點不樂意了,撅了嘴坐在一邊翻白眼兒悶悶不樂。

  南初心道:好歹我也是一十八線小明星,怎麼那麼不尊重人呢。

  不過倒也是。

  這麼大冬天的,讓人泡在水裡,陪一個十八線練一場大概只有三秒鐘鏡頭的打戲,這事兒擱誰誰也不樂意啊,又不多給錢。

  想想又覺得不對,自己現在怎麼也得算十六線了。

  第三十八次被人打趴下,臉上身上都是泥,腳直接在水裡泡皺了,皮一層層蛻。

  南初終於琢磨出了點打戲的精髓。

  沒隔幾天她那認真勁兒連導演都看不下去了,可南月如還是不滿意,覺得她少點兒精氣,導演覺得這當媽的怎麼這麼狠心呢?私底下還偷偷問:「是親閨女不?」

  遭到南月如的大白眼兒,兩人私下關係好,倒也沒計較,導演後又轉念一想,南月如這女人對自己都那麼狠心,更不用說閨女了。

  她在演戲這方面確實敬業,入行這麼多年,拍了上百部電影電視劇,所有跟她合作過的演員導演都不得不誇她的敬業,人雖然高傲,打戲從不用替身,對每個鏡頭都精益求精,把角色消化轉化為自己的靈魂,慢慢入戲,所以她每部戲的角色都十分深入人心。

  拍那部戲時,南初精神壓力高度集中,又美國中國兩邊跑,一殺青,緊繃的神經鬆了,人就病了。

  身上全是吊威壓跟打戲留下的傷。

  冬天那雙腳在水裡泡久了,臨開春,一到梅雨天氣就酸痛厲害。

  雖說身心俱疲。

  可等導演給她傳了幾個成片的剪輯時,那種滿足感是她以前從未體驗過的。

  那種朝著一個目標狂奔的心情是她沒有體會過。

  也許這條路上並沒有人與她同行,但至少,她離他又進了一步。

  ……

  安江。

  鹿山在祖國的最南邊,群山層疊,崎嶇蜿蜒,滿山蒼翠。

  山高樹茂,峭壁陡崖,林間樹木繁密,鬱鬱蔥蔥連綿一片,年前剛下了一場茂雪,天地都蓋了一層白色,路面積著厚厚的幾尺皚皚白雪。

  深夜萬籟俱靜,一輛消防車行駛在蜿蜒的山路間。

  慘白的車燈打到鹿山消防支隊鐵門上,崗哨放了行,車子緩緩駛進隊裡,停穩。

  車上下來七八個身形高大、穿著消防服的男人。

  一邊站在杆架前換衣服,一邊閑閑碎碎地聊著。

  「大冬天打野戰,那兩人也真是夠了。」

  「你單身狗就別說話了。」說話的是站在倒數第二個方臉,皮膚黝黑的男人,叫趙國。

  有人附和:「打野戰我倒沒意見,這車他媽開到溝裡,還被反鎖在裡面我真不知道這倆是怎麼做到的。」

  趙國拍拍戰友的肩,嘿嘿笑:「那是你見的少啊,我幹了消防這麼幾年,什麼奇葩沒見過,比這更奇葩的都見過。」

  幾人討論地還挺歡的。

  站頭的男人倒是一言不發,背影高大,沉默換完衣服人就往外走。

  結果被趙國拉住,「哎哎哎——陸驍,明天就是除夕了,咱要不考慮考慮整幾個節目?」

  林陸驍換回迷彩服,雙手抄在兜裡,斜瞥他一眼,還不等他說話,趙國就被中隊長陳旭川一摁腦門,「給我老老實實待著,被整天想著搞事情!」

  趙國揉揉後腦勺,「陸驍第一年在咱們這兒值班,總得歡迎一下吧。」

  哪是歡迎啊,就是自己想玩唄。

  趙國挺憨實的,不鬧騰,老老實實幹活,就指著單位給點兒好福利好寄回去給母親。

  林陸驍來了不過個把月,長得又帥,又是北潯那邊兒派過來的,加上他平時話也不多。

  這幫隊員一開始還看他挺不爽的,處處找他茬兒,就覺得人端著架子,不過到底是上頭派下來,不清楚背景,也不敢鬧得太過分,就暗地裡整整他,倒是趙國為人憨實,不敢跟其他幾個一起鬧。

  不管其他隊員怎麼慫恿,趙國就是不跟人同流合污,第一他不喜歡與人為敵,第二他挺喜歡林陸驍的,覺得他雖然沉默,不易接觸,但他行的正,沒這些人這麼多歪點子。

  後來很機緣的一個晚上,兩人坐一起聊天,趙國把這些話說給他聽,林陸驍低頭樂了,人往後一仰,手撐在地上。

  這話要是讓大劉幾個聽見。

  估計第一個不同意,肯定高舉著大旗滿世界吶喊:「從小就屬他歪點子最多!別看他面兒上裝得正兒八經的,其實這小子一肚子壞水兒!」

  趙國徹徹底底服他是在一次救援後。

  十二月底的時候,泥石流坍塌,掩埋了幾戶人家,他不知道哪來的經驗,指揮得比中隊長還順手,特冷靜,雖然私底下有人看不慣他,但救援時還是一條心,十分默契,解決了時效問題,判斷下的又快又準。

  自那之後,找茬的人少了。

  見了面,也憨憨地打聲招呼,「陸驍哥。」

  男人嘛,骨子裡那點兒自尊心還是很重要的。

  有人私下找林陸驍切磋,被他虐的體無完膚,然後這幫二十出頭的小子忽然發現一件事。

  男人三十,真他媽是個充滿魅力的年紀。

  趙國不由說:「希望自己到了三十也能擁有陸驍哥那般魅力。」

  隊友毫不客氣嘲諷:「得了吧,你有他那張臉麼?」

  有些東西,其實骨子裡是天生的。

  「他一看就不一般。」

  開春的時候,晚上座談。

  趙國神神秘秘地說請大家看電影。

  寢室八個人攤手坐等他發放電影票。

  趙國神秘兮兮地從背後掏出一個白晃晃的投影儀。

  眾人唏噓:「什麼鬼?」

  趙國:「我有那錢我早寄回家給我媽了,指導員前幾天下鄉播放消防宣傳,把這玩意兒放我這裡,我剛下了一部好片子,來一起看唄。」

  眾人表示:「沒興趣。」

  趙國看向林陸驍,後者和衣躺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軍事論》。

  「陸驍,你看嗎?」

  林陸驍抬頭掃了眼,又低下頭,淡聲:「你們看吧。」

  趙國繼續勸:「這電影超棒的!網上風評超級高!是那賀正平的收官之作,今年的賀歲檔,拍片擠爆了,聽說裡頭有個胸超大,看不看?」

  重點:胸超大。

  眾人:「隨便,你放吧。」

  趙國樂滋滋去放了。

  林陸驍低頭看他的軍事論,也沒抬一眼。

  賀正平的電影尺度都不會太大,胸確實超大,就是被遮的有點好,柳瑩瑩全程穿旗袍,倒沒什麼風景可看,就是偶爾旗袍下露出的那雙腿,引人遐想非非。

  特別是跟將軍騎著馬在馬背上,馬兒一顛兒一顛兒。

  眾人:確實大,這女的誰?

  趙國哪知道,從來不記得演員名,「管她誰,大你就看著!」

  到了電影裡唯一的親密戲,雖說是親密,但也就是一放下帷帳,倒印兩個人影。

  嗶——

  拉燈。

  「草,被小白臉睡了!?」

  林陸驍下意識從書裡抬頭,淡瞥一眼,就看見南初那張被屏幕映得唇紅齒白的小臉。

  那件藏青色旗袍特襯她,身段妖嬈。

  下一秒。

  投影儀被人拉斷。

  「都給老子睡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5:55

第五十七章

  年中,盛夏炎熱,蟬聲無力鳴叫。

  大劉跟沈牧去錄山看林陸驍,飛機在早上八點抵達安江機場。

  機場外平整的街道,豔陽高照,青綠草坪,旅客拖著行李步履匆匆。

  大劉摘下墨鏡,定睛往來往的行人,視線被一位長腿美女勾住,「阿牧,有美女。」

  沈牧懶得理他,伸手勾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出去,「走吧,陸驍在門口了。」

  林陸驍在航站樓外等,兩人一出去就看見路口停著一輛黑色jeep外形的車。

  那人坐在車裡,車窗半開,正低頭看手機。

  沈牧拽了大劉過去,站到車窗前,林陸驍大概察覺到罩過來的人影,抬頭,沈牧手搭著他車頂笑,大劉一聲,「驍爺誒!!」

  林陸驍仍舊沒什麼情緒,彎彎嘴角,把手機丟進車前板,手扶上方向盤,偏頭示意他們上車。

  沈牧坐上副駕。

  大劉在後座研究他這車,北汽BJ40,配置下來十二萬不到點,「說真的,回頭把你那漢蘭達扔了,還是這種車型配你。不過你可以買jeep牧馬人,那車帥,我前天看那誰開出去泡妞,帥炸了。」

  林陸驍啟動車子,不以為然地扯扯嘴角:「不帶你這麼奢侈的。」

  沈牧:「這車誰的?」

  林陸驍瞥了眼後視鏡,打著方向盤,漫不經心道:「隊裡一小孩的。」

  沈牧:「早說了讓你別來接,你還跟人借車?」

  一聽借車,大劉也跟破天荒似的看著林陸驍,仔細想想,林陸驍很少管人借東西,也許是性格使然,他一向來不喜歡跟人借東西,記得小時候,有次在大劉家玩,還是個嚴冬,幾個小孩在後院烤火玩,結果把林陸驍脫在一旁的外套給燒了,零下十幾度就穿了件襯衫挨凍,大劉說借他件衣服。

  打死都不要。

  第二天就凍感冒了,那是林陸驍記憶裡第一次生病,小時候身體發育快,有點小病小痛忍忍也就過去了,但那次發燒足足燒了四天都沒退下去,之後也沒見他跟人借過東西。

  打那時起,兄弟幾個就知道這人自尊心太強。

  不過這車倒也不算是他借。

  趙國知道他請了假要去市裡待一天,特意把車鑰匙給他,讓他開自己車去,順便讓他送點東西給安江的老母親。

  大劉唏噓:「瞧把你能的,得得得,這麼幾天又收了一幫小迷弟了?擱裡頭當山大王了?」

  林陸驍停車等紅燈,嗤笑聲:「少扯。」

  五秒後。

  車子重新上路,林陸驍打了個轉,先去了趙國母親家裡送東西。

  趙國早年喪父,母親一手把他帶大,高考畢業成績不理想,後入伍去了消防,家裡就剩下一個母親,在一小工廠車間工作,見林陸驍來挺熱情招呼。

  林陸驍把趙國的東西遞過去,超大一包。

  趙母接過,熱情地留他們下來吃飯,林陸驍婉拒,跟人禮貌道別。

  趙母喊住他,「阿國在隊裡還聽話吧?」

  林陸驍停下,「挺好的,您別擔心。」

  「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趙母很機警。

  林陸驍點頭,「嗯。」

  「你老家在哪兒?」

  「北潯。」

  「北方啊,那挺遠的,怎麼會來這兒呢?挺想家的吧?」

  林陸驍背影高大,逆著光,趙母眼睛不好,微微眯著,卻也看出了眼前這男人的沉默。

  想家嗎?

  還好吧。

  想她啊?

  也還好吧。

  最後趙母說:「行我也不耽誤你了,你們都注意點安全,辛苦了。」

  林陸驍禮貌地跟人道別。

  轉身之際,就看見過路一老大爺,往他們這邊瞥一眼,高聲喝道:「哎,老嬸子,你兒子回來看你啦?」

  趙母笑,跟人解釋:「我那小子哪有人家長得俊吶,這是我兒子隊友,托人來送東西的,下回國兒回來讓他上你家看你去,省得你又瞎認。」

  老大爺聽言,推著老花鏡仔細一瞪眼,覺得也不太像,「是是是,這小夥子俊,趙國黑黝黝的。」

  話雖這麼說。

  可趙母一聽別人說自己兒子黑,又忍不住反駁:「我們家趙國那才不叫黑呢,叫健康!你不懂別瞎掰掰。」

  林陸驍聽了個門兒清。

  一邊往回走,一邊無奈地低頭笑笑。

  記憶裡,他母親端莊大方,從不與人爭辯,小時候總聽人訓他時,母親也不曾為他說過一句類似的話,她是世人眼裡賢良的淑女,她溫柔大方,善解人意。

  卻不像母親。

  而世上大多是趙母這種「口嫌體直」的母親。

  ……

  三人許久沒見。

  找了個飯館吃飯,安江地方不大,開車半小時大概能把市區繞完。

  林陸驍停好車,沈牧跟大劉已經敲著桌子在等了。

  他走過去,拉開凳子坐下,「吃什麼?」

  沈牧:「隨便。」

  大劉:「這裡有鮑魚麼?」

  林陸驍坐在椅子上,背靠著,低頭看菜單,「你也不怕噎死。」

  沈牧捅捅大劉,「給陸驍留點兒老婆本行麼?人還沒娶媳婦兒呢。」

  大劉訕訕,委屈:「那來個醬肘子吧。」

  林陸驍看他一眼,笑了,覺得這小子模樣忒滑稽。

  點完單,三人靠著椅子閒聊。

  「怎麼樣,還行不?沒吃苦吧?」

  林陸驍笑了下,「還行。」

  苦嗎?

  真不苦,跟以前在軍校時一對比,這點苦算啥,頂多就是生活條件比那邊差了點兒,因為在山區,熱水供應不及時,有時候冬天訓練完或者出完任務回來,沒得熱水洗澡,不也是冷水往頭頂一澆。

  倒還改了不少壞毛病。

  他其實還把煙戒了點,沒以前抽得狠,像這種時候,基本就到門口抽煙去了。

  現在倒能忍住一天不碰一支煙。

  有時候實在想抽,也就蹲在大樓的花壇底下,悄摸抽一支。

  很多時候,他都不會想起南初。

  就算偶爾看到一些演員的新聞,他也不會想起南初。

  只有在抽煙的時候。

  猩紅的火光一燃,那煙絲一過嘴,尼古丁刺激大腦,喉結緩緩滾動,煙草味道順著胸腔進入。

  一瞬間,就想起那女人的臉。

  很清晰。

  他蹲在地上仰著頭,慢慢吐著煙圈,眼眸微微眯起。

  有時候他一個人,有時候跟趙國一起,趙國嘴碎,會忍不住跟他搭腔,「驍哥,你有過女人麼?」

  不知怎的。

  隊裡的人對他的感情史都很好奇,除了隊長和指導員,一幫屁大的小孩對這些問題好奇的不行。

  林陸驍會瞥他一眼,重新抽一口煙,隨著吐出的煙霧,淡聲:「有過。」

  有過。

  趙國至今單身,好奇地問:「那現在呢?」

  「沒有。」

  趙國一陣遺憾,「不過你這樣兒的,應該不缺女朋友吧,我他媽打從娘胎起就是單身,至今都沒個女朋友,念書的時候倒是喜歡過一個姑娘,我沒考上大學,人家也瞧不上我,跟考上大學的一起走了,當了兵之後,接觸的都是男的,我有時候躺床上就想,萬一我要是哪天殉職了——」

  大概意識到不太吉利,話鋒一轉,低囔:「還是不給人添麻煩了。」

  林陸驍站起來,把煙踩滅,手抄進兜裡,推推他的腦袋,「瞎扯,照你這麼說,當兵的都不能結婚了?雖然說女人有時候挺無理取鬧的,但確實,有了家的感覺會不一樣。」

  趙國彷彿聽到八卦:「嫂子無理取鬧?」

  林陸驍想了想,能想起的也就是早上起床那一巴掌,起床氣勁兒上來的時候,真是六親不認,手邊拿什麼就呼倫過來。

  「偶爾。」

  「嫂子一定很漂亮。」

  黑夜,風湧樹晃,枝葉窸窣。

  他大方承認:「嗯,確實漂亮。」

  大概是南初糾正了他的審美,他對女人的審美一直沒啥概念,看著順眼的女人不多。

  而南初是他越看越漂亮。

  趙國那時還想,也不一定能漂亮到哪兒去吧,普通人再美難道還能美過明星?

  一定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咯。

  飯館裡放著一台電視機,正播著一個某衛視的中秋晚會。

  舞臺上忽然竄出一個組合,熟悉的前奏響起,大劉轉頭看,一眼就看見徐智藝那扭動的勁爆舞姿。

  林陸驍瞧出端倪,仰頭一指,「你倆?」

  大劉低頭,支吾:「分了。」

  林陸驍瞥他一眼,不作聲。

  大劉跟沈牧互視一眼,隨後,大劉踟躕道:「陸驍,我得跟你說一事兒,你別生氣——」

  林陸驍拈著杯子看,「嗯。」

  咬唇,鬆開,又咬唇,大劉緊張不行,沈牧催道:「行了,說吧。」

  大劉一咬牙:「你跟南初的事兒……是那丫頭捅給媒體的。」

  林陸驍忽而抬頭盯他看,黑漆漆眼神瞧著大劉心底一陣發慌,可還是老老實實把事情全說了。

  「你走後不久,我就讓阿牧去查,阿牧查到一個營銷的爆料提供的小號是我無意間申請廢棄了很久,我以為是被盜號了,一開始那丫頭還不承認,後來架不住我天天盤問,索性就跟我攤了牌。」

  那天還是聖誕,下了場鵝毛大雪。

  徐智藝跟他攤牌的時候表情也挺冷淡,大劉覺著自己快不認識眼前這姑娘,聽聞後,他又氣又急,沒控制住,放下一個耳光甩過去。

  他永遠都記得林陸驍離開時那場景。

  「你他媽瘋了?為什麼這麼做?!你知道你把我兄弟逼成啥樣兒麼?人他媽都給你逼到山溝溝裡去了!」

  徐智藝被打側過頭去,也只是冷淡一句:「看她不爽。」

  她心裡更多的是愧疚,可她沒法說,南初搶了她角色,她還沒那麼憤怒,本以為搶資源這事兒就看本事,本以為南初也跟她一樣,儘管有了林陸驍,可還是免不了要靠睡去拿資源,後來在宴會廳被南初看見她跟一老頭兒在一起,又無意間聽人說,是蔣二公子搶了她資源,本以為兩人有點兒什麼,結果蔣格跟她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就因為喜歡要捧她。

  她心裡嫉憤。

  大劉蹲下去,痛苦掩面,「你讓我怎麼面對我兄弟?」

  而那瞬間,他還很可恥地想,要不帶徐智藝去找驍爺和南初道個歉吧,驍爺要不原諒,這事兒算他欠他倆的,這輩子讓他做牛做馬都願意還。

  可人姑娘撕破臉就沒打算跟他了。

  當時大劉還不肯分手,最後還是沈牧把那老頭兒的照片給他看讓他徹底死心。

  徐智藝這段時間還小紅了一把,資源比以前更好,上節目也多了,大劉偶爾會看到,他自嘲地笑。

  早就不是當初那純粹的姑娘了,現在眼睛裡都是對金錢和名利的欲望。

  林陸驍聽他說,撚著杯子,悶頭喝。

  「陸驍,這事兒算哥們兒眼睛瞎,我欠你跟南初的,回頭你倆讓我幹啥我都行。」

  林陸驍終於不耐煩,出聲:「行了,都過去了。」

  大劉訕訕:「女人都不是好東西。」

  「這句話我贊同。」沈牧一笑,摟住大劉胳膊,「哥們兒給你出個主意,回頭你買輛勞斯萊斯,再包個她同公司的師姐師妹什麼的,天天往她公司門口一杵,這事兒就撂了。」

  大劉哼唧,「放屁,有那錢我捐給山裡那些留守兒童也比花那兒強,至少我還能給國家的慈善事業做點貢獻。」

  沈牧哈哈笑,「行啊,有覺悟啊,少年。」

  「滾,哥們兒可沒你有錢。」

  兩人鬧著。

  林陸驍配合著笑了下,低頭去摸煙盒,磕了一根出來,也不抽,就拈在手裡玩。

  兩人停下來去看林陸驍。

  靜一瞬。

  沈牧乾咳了一聲,「陸驍。」

  「嗯?」他低聲。

  「南初回國了。」

  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隨後就聽他一聲,「哦。」

  沈牧:「前段在一個慈善機構的活動上我見過她,她是志願者。」

  「說她幹什麼?」

  沈牧大劉互視一眼,到底沒再說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啊,那丫頭參加的是消防志願隊,前陣山北地震,她還去救援,做後勤了。

  那丫頭現在混得真還挺好的,跟以前的公司解約了,現在是南月如親自找了一個團隊帶她,那團隊會來事兒也會營銷。

  她微博已經不再烏煙瘴氣,黑她的人雖還是挺多,但至少現在喜歡她的人也挺多了。

  她現在也挺能自黑的。

  採訪時活脫脫地跟記者打太極,可沈牧總覺得南初有點兒跟以前不一樣兒了,卻說不出哪兒不一樣。

  林陸驍不想聽。

  他也沒再說下去,撿了些瑣事跟他說。

  日暮西沉。

  林陸驍給兩人安排好住地,就駕車往回趕。

  結果,在途中接了一電話。

  是楊指導打來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壓抑感,「陸驍啊,你有空回來趟吧。」

  林陸驍預感不詳,「怎麼?」

  楊振剛原本不想打這通電話,知道他不好請假,到底是沒忍住。

  「小九兒……犧牲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6:13

第五十八章

  三伏天,頭頂一輪烈日,灼熱難擋,整個城市彷彿被燒灼過一般。

  林陸驍請完假直接跟大劉沈牧一起訂了火車票回北潯,時隔半年,重新踩上這片土地,男人似乎變了很多,背影依舊高大,可沉默了許多。

  不說話時,嚴肅微斂的眉目帶著絲孤冷。

  沈牧只知有人犧牲,他回來送行,見他心情不大好,也沒多問。

  火車上,沿途風景略過,一眼望出去,一片青綠。

  小九兒常說,「隊長,我最喜歡的顏色是綠色,是中國軍人的顏色,是希望。」

  那小夥子憨憨傻傻,說話時時常撓著後腦勺,一臉害羞。

  輿論爆發時。

  林陸驍在部隊辦交接,小九兒悄悄溜過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不管別人怎麼看,隊長,我支持你,南初是個好姑娘。」

  他不語,伸手拍拍小九兒的肩,意思——收下了。

  這是男人之間的慰藉。

  不多話,只需一個動作。

  安江還沒開通高鐵,大綠皮火車四平八穩地行駛在軌道上,窗外青綠一片,樹影恍恍。

  車廂內氣味凝重,聲音嘈雜。

  三個男人坐在硬座上,氣氛凝重,四人座椅,大劉隔座是個老人,手裡抱著個小孩,大概是去北潯探親,小孩兒還不會說話,咿咿呀呀哭鬧了一路,車廂被鬧得有些不得安寧。

  有乘客不耐煩,嘲老人吼了句,「您要帶不了這麼一孩子,就別往外帶啊,吵不吵!」

  這一吼,視線都往老人身上集中。

  老人忙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平時都挺好的,不知今天怎麼就那麼鬧騰。實在不好意思。」

  本以為這麼吼一句就過去了。

  結果剛說完,小孩又哇哇直哭,那男乘客無法忍受,破口大駡,「狗逼養的,坐個火車都他媽這麼不讓人省心。」

  一老一弱,不敢跟那年輕力壯的小夥頂撞,低著頭,哄著那小嬰兒。

  男人還在碎碎烈烈地罵著,難聽之極。

  車裡那麼多乘客,全都一副看熱鬧咳瓜子的心態,剛才高談闊論,這會兒全盯著這點旅途小八卦看。

  老人抱著小嬰兒,無助地用手抹著眼淚。

  車裡時不時冒著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和笑鬧聲。

  直到,那男人衝過來之前。

  林陸驍都克制著自己不發脾氣,可偏偏那高壯的男人直接從位置上站起來,朝老人這邊衝過來,似乎要動手。

  一個手刀還沒劈下去。

  被對面帶著黑色鴨舌帽的男人伸腳攔住,口氣頗不耐煩:「有完沒完?」

  那人覺得有意思了。

  轉頭去問他:「你兒子啊?」

  林陸驍冷然:「不是。」

  「那就少管閒事。」

  其實我們都缺少一中孤勇,在愛情中這樣,生活中亦如是。

  林陸驍懶得跟他辯,他嚴肅的時候到讓人有點不怒自威的感覺:「回你的位置上去。」

  男人心下暗忖戴著帽子的男人,看上去還沒自己壯,琢磨要打的話拼拼也能打過。

  結果身旁的沈牧跟大劉就說話了。

  「兄弟,出門在外給被人行個方便也就是給自己行方便,誰還能沒個困難的時候,打老人,你丫信不信我給你放網上去,別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我這兄弟。」說完,指指林陸驍:「平時脾氣也爆,今兒個心情也不好,人家還不是一句話沒話,不是就你那點事兒是大事兒,多互相體諒體諒唄,都以自我為中心,還他媽過不過了?看你挺爺們的一人,怎麼幹的都不是男人幹的事兒呢?」

  大概是瞧他們三個人,外加那戴帽子的男人格外陰沉。

  男人抻著臉色走了。

  林陸驍收了腳,抱著胳膊繼續闔眼休息。

  事態平息,老人感動不已,好不容易哄住小孩兒,低聲跟他們道感激之情,是真感動。

  這幫小子雖然有時候插科打諢鬧不吝,可骨子裡那股熱血勁兒一點兒沒變。

  結果大劉多嘴問了句,「您這是上哪兒去?」

  老人一愣,潸然淚下,「我去看我大孫子。」

  「大孫子做什麼的?」

  「消防員,我大孫子是消防員。」

  林陸驍聞言,難得抬頭掃了他一眼。

  大劉:「嘿,巧了,我這哥們也是消防員,您孫子在哪兒?」

  「在特勤中隊,前天犧牲了……我是去參加追悼會。」老人再也忍不住,捂著眼睛哭出來。

  「小九兒?」林陸驍聲音沙啞。

  老人驚喜:「您認識?」

  「我戰友。」他聲音很沉。

  三個字讓車廂裡忽然靜了下去。

  所有人都沉默,帶著一種訝異的目光去看老人。

  孫子是英雄。

  可他們剛剛漠視了什麼?

  是與非都沒有絕對。

  車裡忽然響起一陣掌聲,男人在眾人的掌聲和鄙夷的目光中裝睡,有人去跟林陸驍說話,「兄弟,我弟弟也是消防員,挺辛苦的,你們都是英雄。」

  他莞爾。

  低頭,勾勾唇角。

  忽然想起一句電影臺詞。

  我不是英雄啊,我只是跟英雄並肩作戰過。

  ……

  南初剛下戲,上了保姆車,就接到嚴黛電話。

  「南初。」

  她笑了下,看著窗外陽光明媚,「喲,想起我號碼了?」

  那邊靜了瞬,居然難得沒有開玩笑。

  「小九兒……犧牲了。」

  有句話叫什麼,世事無常。

  雖然是七月烈陽,可周身是刺骨的寒氣,南初當下斂了笑意,僵在嘴邊。

  是那個喜歡喊她仙女的小九兒?

  二十歲不到的小九兒?

  「明天追悼會,林隊長已經在回來的車上了,楊指導問我你明天有沒有檔期?」

  是林陸驍麼?

  南初心想,多久沒見了?

  算算日子,才半年多。

  可總覺得跟他在一起那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了,在很久遠很久遠之前,久到她甚至有點模糊了他的輪廓。

  「有。」

  她的戰友走了,她得去送送。

  第二天,當初參加節目的六個明星,全都一溜兒齊黑出現。

  除了南初跟嚴黛資源好點。

  其餘的四人依舊不溫不火,很少相見。

  南初算是幾人裡最火的,裡頭也有黑火的成分,但前陣剛上映的一部電影又讓她收穫了不少好評,觀眾慢慢發現,南初的長相很適合大熒幕,竟然意外發現她的演技還不錯,每個角色被她描繪的都很出彩,出其意料的兩部電影反響都很不錯。加上南月如團隊會營銷,前陣又參加了消防志願隊,前往災區支援,吸了不少路人粉。

  用嚴黛的話說。

  她現在就欠一部代表作,代表作一出,馬上就能洗得透白透白的。

  六人站在門口聊了會兒,不過都無關工作,全是當年參加節目時的事兒。

  南初抽完一支煙回來。

  幾人還在聊。

  一轉眸,不遠處開過來一輛軍車。

  停在他們身旁。

  副駕駛門被打開,先是一雙黑色的軍靴踩在地上,然後出來一個一身軍裝的高大人影。

  那人沒往他們這邊瞧一眼,直接過去開了後座的門,下來一抱孩子的老頭,和一身軍裝威嚴的孟國弘。

  倒是孟國弘先發現了他們,對林陸驍目光一指,不知說了句什麼。

  男人順勢往這邊看來,目光清淡掃了眼,又不動聲色轉回去。

  南初今天一身黑裙,長髮散在身後,襯得小臉嫩白,端端站著,美則美矣,相比較之前,似乎更成熟了。

  在來得路上,她還在想。

  如果見面,她該用什麼眼神回應他,結果林陸驍根本沒看她,目光掃到嚴黛過,就直接收了回去。

  裡頭出來一人在孟國弘耳邊說了句什麼。

  他遠遠地跟他們六人點點頭示意自己先進去了。

  林陸驍跟在身後。

  結果,「陸驍!」身後有人叫了句。

  幾人回頭,幾米開外,站著一慈祥的老頭兒。

  剛好停在他們邊上,林陸驍低聲跟孟國弘說了句,「是老隊長,我去看看。」

  那聲音低涼,冷感清冽。

  是她魂牽夢縈的。

  日頭的光灼人心扉,她眯著眼眸,迎著光線肆無忌憚去看他,男人一身軍裝,背影依舊高大挺拔,頭髮茬逆著光,而軍裝領子規整的翻著,露出一截脖頸,中間突起的喉尖,令人麻木又沉醉。

  這個男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她最愛的樣子。

  無論什麼時候。

  在人群中,她都能確定,自己會一眼愛上他。

  那時南初就站在原地愣愣的想,如果他們之前不曾相遇,不曾相識,不曾相愛。

  如果所有的故事,一切都從這刻開始。

  這樣,她就能毫無顧忌,大膽迎上前,用自己最好的模樣,沖他莞爾一笑,大方伸手,「林隊長,我是南初,很高興認識你。」

  愛情,返璞歸真。

  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6:38

第五十九章

  那天是萬里晴空。

  可追悼會門口的人卻覺得烏雲罩頂,背後冷風肆意。

  林陸驍從始至終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停留過一秒,哦,有一秒,目光快要觸及時被他及時剎住收回。

  孟國弘在林陸驍轉身走後,目光瞥了眼南初。

  後者的眼睛就跟長在林陸驍身上似的,恨不得給他刨個洞出來,他搖搖頭,到底是沒說什麼,進了內堂。

  這幫人也有段時間沒見林陸驍,想著等林陸驍跟老隊長說完話,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又猛然想起南初跟隊長的事兒,事情就有點尷尬了。

  當初輿論爆發時,他們選擇沉默,如今,也沒資格再說任何一番話,更沒資格去探聽八卦。

  劉夏翰率先開口,「走吧,我們進去。」

  眾人都去看南初。

  南初倒是坦率,也不避諱,就直勾勾去瞧林陸驍的背影。

  她那表情,與其說眷戀不捨,倒更多是欣賞一件完美的景物。

  嚴黛一把將她拽進去,「別看了,進去吧。」

  南初坦然笑笑,最後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轉身跟進去。

  ……

  林陸驍雙手抄在兜裡,靠著門口的大樟樹跟老隊長聊天,也許是見到老故人了,姿態難得鬆弛。

  老隊長退休後倒越發精神了,眉宇依舊軒昂,說話中氣十足,林陸驍沖他笑笑,眼勾,痞氣頓顯,「我怎麼瞧著您又年輕了?」

  老隊長不吃這套,冷哼:「你倒是沉穩了不少。」

  林陸驍笑笑,目光瞥開,沒作聲。

  老隊長:「我前陣去過隊裡,孟處說你去了鹿山,你小子又犯錯誤了?」

  「沒吶。」他懶洋洋的。

  老隊長用指頭戳了下他的太陽穴,望著別處忽然深長起來:「還記得你剛下隊那年?二十三還是二十四?謔——那性子,張揚跋扈,我要你爹給你掄起來打!是時候了,該找個靠譜的定下來了,別整天這麼吊兒郎當的晃著,男人最好可就在這麼幾年。」

  說完,又歎了口氣,「小九兒這孩子也是可惜。」

  林陸驍低頭,默然。

  都可惜。

  老隊長拍拍他的肩,「行了,進去吧,送小九兒最後一程。」

  ……

  追悼會在三點舉行,時間還沒到,大家都在靜等。

  裡頭掛著黑色橫幅,堆滿花束,人多,卻安靜,大家都不敢大聲說話,彷彿怕擾到安靜躺著人。裡頭都是熟悉的面孔,但不是敘舊的時候,點頭示意過,則安靜立在一側。

  南初轉首之間,看見林陸驍跟著老隊長進來,站到邵一九的邊上。

  邵班長眼睛通紅,剛哭過,林陸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邵一九:「這次回來待幾天?」

  林陸驍眉目清淡,目光落在靈堂中央的棺木上:「明天回去。」

  「這麼趕?」邵一九驚了下。

  「嗯,不好請假。」

  「一年滿能回來嗎?」

  「不知道。」

  這事兒還真不知道,組織上原先調派是一年,但往往被派出去的基本都待了兩年,加上那邊領導也提過讓他再留一年。

  邵一九失落,「啊。」

  林陸驍照著他腦門就是一記,「啊什麼,在哪兒待不一樣?別我不在就偷懶,等我回來,一個個查。」

  兩人交談聲音低。

  南初在一旁聽得清楚,好久沒聽他這麼細碎地說話聲,雖不是跟她說,竟覺得十分滿足。

  十分鐘後,追悼會正式開始。

  原本氣氛還沒那麼壓抑,結果看見小九兒的遺體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就連南初就沒忍住,眼淚豆大一顆顆往下掉,她用手抹掉,發現越擦越多。

  她吸了吸鼻子。

  林陸驍在她身旁站著,大概是聽見動靜,下意識側頭看她一眼。

  自己眼眶也是憋的通紅。

  被人打,沒哭;被人黑,沒哭。

  分手也沒見她哭。

  還以為這女人天生淚腺不發達。

  這麼看來,如果躺在裡頭的是他,興許她還能哭上兩嗓子。

  想來又覺得自己愚蠢,嘴角不自覺掛上一抹自嘲。

  遺體告別儀式結束,小九兒被推進火化房火化。

  原本單位打算將小九兒葬進烈士陵園,但小九兒的爺爺堅持要帶小九兒的骨灰葬回老家。

  一個小時後。

  骨灰從窗口送出來,望著那深棕的四方盒子,滿頭蒼蒼白髮的八十歲老人兒再也控制不住,哭倒在地,悲慟長喊:「小九兒,跟爺爺回家吧——」

  「別在外面漂泊啦——」

  ……

  追悼會結束。

  安排六位藝人離開的保姆車已經在殯儀館門口等。

  南初出去的時候,林陸驍站在車旁跟一個士兵在說話,手裡拈著一根煙,金色的陽光籠著他,肩上勳章在發光,他側面輪廓十分硬朗,眉眼間已不似裡頭那麼凝重,帶了些懶散。

  士兵似乎是他軍校的戰友,挺激動地拉著他說話。

  「你現在在哪兒啊?」

  林陸驍:「鹿山支隊。」

  「你怎麼跑那兒去了?離我們這兒十萬八千里吧?」

  「還行,坐火車得一天吧。」

  「前陣兒老楊結婚你怎麼沒去啊?咱宿舍那幾個兄弟就你丫沒去,老楊念叨半天,人說了,等你結婚有的好受的!」

  他低頭笑笑,「等到了那天再說吧。」

  兩人說話被打斷。

  徐亞跟劉夏翰上車的時候叫了聲林隊,林陸驍停下來,轉頭看他們,「嗯。」

  南初站在他身後,距離大概兩步。

  他背影高大,剛好幫她遮了刺眼的陽光。

  「林隊,我們走了。」

  六人一個個道別。

  他一一點頭,表情倒也珍重,就跟普通戰友似的。

  南初是最後一個。

  重逢以來。

  林陸驍第一次把目光正式落在她身上,那雙深黑的雙眼,在日光下顯得特別亮和深沉。

  他雙手抄在兜裡,靜靜望著她。

  難得沒皺眉,沒抿唇,看上去還挺有耐心地等她的告別。

  南初站在車門邊,一身黑裙,長髮跟綢緞似的散在身後,及腰。

  她遲遲沒有開口。

  她不說,林陸驍的目光就無法轉開。

  這詭異的沉默竟然達了好幾分鐘,可誰也沒有催他們。

  車裡五人只是沉默,也有點驚訝,原本以為這兩人只是乾柴烈火,可現下這情形,連傻子都能看出來,這空氣中流動的曖昧太讓人不捨了。

  如果不去想當時的場景。

  那氛圍曖昧,總覺得下一句話從南初嘴裡蹦出來的應該是——我們結婚吧。

  半空中有片枯黃落葉翩翩欲墜,南初目光隨著那葉子轉。

  葉子落到車頂上,南初吸了口氣,抬頭去看他,一雙黑眼明亮,聲音清脆道:「再見啦,林陸驍。」

  然後她轉身上車。

  頭也不回。

  風起。

  落葉重新被捲起。

  南初尋到靠窗位置坐下。

  目光轉出去,瞧見那片葉子剛好落地,再也沒吹動,彷彿生了根,一切塵埃落定。

  後方的男人,雙手抄在褲兜裡,忽而舔著嘴角笑出聲,那笑裡頗自嘲。

  他的耐心。

  這輩子就在這女人身上耗光了。

  ……

  林陸驍在第二天回了鹿山,同時接到上級調令派遣期延長一年,他本人倒沒什麼異議,似乎挺樂意這個結果的。只不過今年輪值要提出回家一趟,不然老頭兒過年挺寂寞。

  入秋的時候。

  趙國找到了女朋友,變得格外膩歪,特別是晚上通電話的時候,躲在被窩裡哼哼唧唧,被林陸驍丟枕頭還不肯停。

  不過無所謂。

  趙國把這都當做是來自單身狗的嫉妒。

  有了愛情的滋潤,趙國人倒是越發意氣了,跟媳婦兒打電話時,時不時叮囑兩聲:「哎,老婆,你要是得空也幫我兄弟介紹介紹,你那誰誰誰不是還單身嗎?我這有一兄弟,賊帥,三十了。」

  趙國媳婦兒不信,他那兄弟見過幾個,長得都賊眉鼠眼的,哪有賊帥的,「三十了咋還沒女朋友?」

  趙國:「我這兄弟太敬業了,畢生精力都獻給國家了。」

  趙國媳婦兒呵呵一笑,自然是不信,結果有一次,跟趙國開完房間,趙國進去洗澡的時候,無意間在他手機裡看見林陸驍的一張照片,當時拍的是另一個室友,剛好林陸驍靠在床頭看書當了背景。

  「這人誰啊?」

  「就我那三十的兄弟啊,牛逼。」

  「這條件會找不到女朋友?」

  趙國擦擦頭髮,說:「都說了他敬業。」

  「……」

  結果,林陸驍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相親了。

  一個週末,趙國拉了林陸驍去自己家吃飯,結果沙發上坐著倆姑娘,一個趙國媳婦兒,一個趙國給他介紹的相親對象。

  那姑娘看見林陸驍,先是上下一掃,審度地看他兩秒,然後滿意地沖趙國媳婦兒點頭。

  林陸驍能保持最後的風度,沒有甩開趙國的手離開,是因為趙國說了一句,「我媽知道你要來,特意給你做了一桌菜,你走了我找誰個吃?」

  趙母的熱情是他無法抗拒的。

  飯桌上,那姑娘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林先生,你是北潯人?」

  林陸驍低頭扒飯,冷淡一聲,「嗯。」

  姑娘第二句:「有房麼?」

  他勾勾嘴角,頑劣心態又上來了,「沒有,買不起。」

  趙國媳婦兒打圓場:「正常啦,北潯那地方房價多高呀。」

  姑娘頗遺憾地看著他,「那車呢?」

  林陸驍:「有一輛。」

  姑娘驚喜,「也行。」

  「兩個輪的,很久沒騎了。」

  「……」

  戰線被拉長,姑娘不依不饒:「你父母做什麼的?」

  林陸驍夾了塊肉放進嘴裡,說:「打工的。」

  至此。

  姑娘就有點意興闌珊了。

  吃晚飯,林陸驍跟趙國在陽臺抽煙,「怎麼樣,那姑娘?」

  林陸驍叼著煙,雙手抄在兜裡,一隻腳懶散地踩在陽臺欄杆的石階上,「一般。」

  「這他媽還一般?說句實話,那姑娘比我媳婦都好看!」

  林陸驍含著煙,哼笑一聲:「那是你沒見過好看的。」

  趙國一聽就不樂意了,義正言辭地勸他,試圖給他「歪曲」的思想,掰過來:「驍哥,咱可不是這樣,你要按照明星的標準找女朋友,那你就是提著燈籠都難找,找媳婦兒主要是過日子,女人回過日子就行了,太好看了,放家裡,咱也守不住哇……」

  屋裡。

  趙國媳婦兒問她表妹,「你覺得怎麼樣?」

  表妹想了想,「除了長得帥點兒,條件這麼差,還是個消防隊的,在他山溝溝裡,你也看到了,要房沒房,要車沒車,又是個外地人,還不如你們家趙國呢!」

  趙國媳婦兒抻了臉色:「怎麼,你想要我們家趙國不成?」

  表妹噘嘴,「我只是打個比喻,我怎麼說也是一碩士畢業,工作也比他體面,除了父母都是農民,別的條件我都比他好太多了,這不是委屈我了嗎?」

  「行,你要不喜歡再議。」

  表妹想想覺得那人還挺帥的,一聽要回絕,急了,「別,要不跟他試試?」

  +++++

  夏末,南初接了一部戲,《炮轟前男友》。

  同組女演員還有嚴黛,進組第一天就兩人就在門口碰見了,到也沒什麼好話,平時見面互懟慣了,眼下你一句「你又胖了?」我一句「你是不是又去打玻尿酸了?」

  而後用力在對方臉上一擰,以示友好。

  南初跟嘉禾解約之後,嚴黛成了沈光宗手下的藝人,兩人在片場休息的時候,偶爾會吐槽。

  「真不知道你以前怎麼過來的,沈光宗整個就是一台榨汁機你知道麼?給他一個橙子,就他那分貝立馬能給你榨成汁!」

  說完,嚴黛還身形誇張地模仿起來。

  南初坐在椅子上,手邊攤著一本聖經,「榨汁機?嗯,這詞新鮮。」

  「哎說認真的,沈光宗都這把年紀了,還不找女朋友,你說他是不是gay?」

  南初低頭翻經書,搖搖頭:「不像。」

  嚴黛意興闌珊,本以為能抓個大料,下次沈光宗再吼她就威逼利誘。

  拍攝進行半個月。

  兩人感情突飛猛進,嚴黛上哪兒都要問南初去不去,平時說話又喜歡跟南初抬杠,連劇組工作人員都迷糊這兩人的關係。

  到底是敵是友?

  拍攝進行到一半時,編劇給劇本加了個新角色,頭天晚上下了夜戲,徐智藝進組。

  因為徐智藝的臨時加入,原本屬於嚴黛的戲份忽然被減了一半。

  這天,嚴黛跟徐智藝有一場捉姦在床的戲,原意是嚴黛撲過去把徐智藝按倒在床上,然後扒了她的衣服,大致就是意思一下,露個肩什麼的,結果嚴黛不知道是不是用勁用猛,劃拉一下給人整件襯衫給扯下來,兩對白乳就這麼赤裸裸的暴露在鏡頭前了。

  嚴黛忙坐起來,點頭哈腰態度良好地給人道歉,「智藝,沒事吧,我真不好意思。」

  徐智藝瞥她一眼,冷淡搖頭,不動聲色把衣服穿回去。

  之後,有人來探徐智藝的班,在換裝室發生了點不可描述的事情,一道具小哥去收服裝的時候,聽見裡頭咿咿呀呀女人的呻吟,還有男人粗重的喘息,面紅耳赤的往回趕。

  剛好被前往換衣服準備下一場戲的嚴黛和南初聽了個正著。

  嚴黛說:「來我們現在推門進去,嚇不死她。」

  南初興致缺缺。

  嚴黛:「哎,當初可是她把你的事兒爆出去的,你就現在去門口錄個音發給那些營銷號爆料,你都不算過分。」

  南初笑笑:「你平時多吃點核桃補補腦吧。」

  「你什麼意思?」

  「誇你呢。」

  「你當我傻呢?」

  「是啊。」

  瞧瞧,瞧把她聰明的。

  嚴黛哼一聲。

  徐智藝在娛樂圈的生存方式確實是她所不齒的,嚴黛這人還挺有原則,再沒有片約,再不紅,也不會靠身體去換取任何資源,這是她看不起徐智藝的一點。

  如果是以前。

  南初也許會自認倒黴被人捅一刀就算了,反正也不在乎。

  早年拍戲的時候,有個導演說過那時的南初像個黑天鵝,其實不夠準確,那時的南初更像是白天鵝。

  而如今,從外表到骨子裡的南初,才是真真正正的黑天鵝。

  報復一個人最佳的方式。

  她努力企及想要拽在手心裡的東西,你永遠比她先有,而人家拼命往上爬時,你不費吹灰之力直接登頂,她看著,嫉妒和發狂瘋長,卻不能耐你何。

  入秋的時候。

  徐智藝被爆了一把黑料,陪睡豔照,網上還流傳三分鐘種子小視頻,徐智藝微博底下淪陷,「正義」的網民們又集體殺到徐智藝的微博底下實行「道德裁決」。

  不堪入目的話語,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徐智藝三天沒出通告,把自己關在家裡,漠然看著手機裡的一切,眼淚早已淌乾了。

  嚴黛拍手叫好。

  南初淡然一笑。

  沈牧刷微博的時候,看見了三分鐘種子小視頻,以六塊錢的微信紅包價格賣給大劉。

  大劉哭唧唧當下把沈牧拉黑。

  輿論平息第三天,徐智藝來到南初家裡。

  南初披著一件青色睡袍,倚著門框上,燈光下,襯得她肌膚白嫩又滑。

  徐智藝戴著墨鏡,她低聲說:「對不起,你放過我吧……」

  南初眉目溫順,無害的很,那雙黒眼澄澈分明,演技在一年內突飛猛進,也真不是蓋的,「怎麼了?」

  徐智藝:「是你吧,是你爆料給媒體的是嗎?」

  南初挑眉,攏了攏睡袍,「你是說三分鐘小視頻嗎?」

  徐智藝忽然哭了出來,蹲下去,像是終於從這虛榮的世界裡醒悟一般嚎啕大哭:「那不是我自願的,我那晚被人下了藥,我沒辦法……我不敢反抗,而且,我也不想一直被人踩在腳底下啊……」

  「哦,所以你把我和隊長推出去?」

  南初問地波瀾不驚,是真平靜,那雙眼睛直冷冷地盯著她。

  「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徐智藝蹲著,低聲問。

  「網絡暴力好受嗎?」她反問。

  徐智藝痛哭,她難受的快要死掉了,每天看見手機跟電腦是條件反射的顫抖跟害怕。

  「你哭什麼?」她抱臂,低頭看著她,嘲諷道:「你都還沒體會過比這更難受的呢!」

  知道他們把你愛的人踩在腳下肆意踐踏時的心情是怎樣嗎?

  入冬的時候,徐智藝離開去了韓國。

  徐智藝臨上飛機前找到大劉:「幫我跟你兄弟說一聲對不起,我知道沒什麼用,你兄弟也不會在乎,你要是見著他,就幫我帶一句吧。反正我說了也沒什麼用。」

  說完打的去了機場。

  街上大雪紛飛,青天枝椏。

  汽車在焦躁的車尾氣中轟鳴而去。

  大劉一拳砸在一旁的電線杆上,勁兒下猛了,一陣刺疼,捂著手呲牙咧嘴的蹲下去。

  ……

  安江。

  趙國媳婦兒的小表妹喚了自己的閨蜜團上了一趟鹿山,美其名曰——看日出。

  消防隊就在鹿山鎮裡,路過的時候可以順便進去探望一下姐夫和那人。

  幾人坐著中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少女心事兒。

  「那人幾歲啊?」一閨蜜好奇問。

  小表妹兒:「三十了。」

  閨蜜琢磨:「也還行,三十男的沉穩,你二十八不是剛好麼?」

  小表妹兒點點頭。

  閨蜜又說:「長怎樣?」

  「很帥,咱上高中的時候,不是老說那個江校草很帥,我覺得差遠了。」

  「哪個差遠了?」

  「當然是江校草了。」

  「有沒有這麼帥?三十歲了在我眼裡就是一大叔,能帥哪裡去?而且,你說他家裡條件不好?」

  小表妹點頭,「嗯,沒房沒車,但我想想,他這工作也穩定,我倆要是結婚後,貸款買個房應該不成啥問題,大不了,我出多點,還能養個孩子。」

  閨蜜臊她,「你想得還真遠!」

  小表妹道:「當然,他年紀也不小了,既然決定相親,肯定是奔著結婚去的,都說長得帥的男的靠不住,我看他挺誠實的,沒有那些油腔滑調,有啥說啥,一點兒不隱瞞,不想之前碰見的幾個,吹噓自己家裡幾套房子,浮誇的很。」

  小表妹被趙國媳婦兒做了思想工作,回去仔細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兒,而且自從那頓飯後,她就時常想起他,這樣的話,還挺想跟他結婚的。

  ……

  傍晚時分,日薄西山。

  中巴車在鹿山鎮車站停下,三兩少女從車上下來,小表妹兒順著趙國給的消防隊地址尋了過去。

  週末,自由活動。

  消防支隊舉行了一場友誼籃球賽。

  林陸驍穿著迷彩背心,迷彩長褲,腳上一雙黑色軍靴,褲腿紮進軍靴裡。

  一邊往場下走,一邊腦袋蹭在前襟裡抹了把汗,走到籃球架下彎腰拾起一瓶水,擰開灌進嘴裡。

  旁邊有人拿礦泉水往頭頂澆。

  林陸驍瞥過去一眼,擰好蓋子,用水瓶敲人腦袋,「浪不浪費啊你?」

  那人嘿嘿一笑,「下不為例。」

  話音剛落,趙國從外頭跑過來,拽他:「來,驍哥,你跟我出來一下。」

  林陸驍捏著水瓶走出去,「幹嘛?」

  「我媳婦兒那表妹來了,說來看看你,你去跟她說兩句?」

  林陸驍還沒反應過來,眉頭一擰:「誰?」

  趙國則了聲,「就是我媳婦兒那表妹,上次在我家吃飯那個!」

  他皺著眉,思考兩秒。

  下一秒。

  轉身往回走,趙國拉他,結果被他冷然一聲:「有病?」

  他以為這茬早過去了。

  哎哎哎——

  趙國:「人都已經到門口了,你好歹去見一見,不能讓人白跑一趟啊。」

  林陸驍一把擰開他的手,毫不費力,頭也不回道:「誰讓她來的,誰見去。」

  趙國猛然發現這小子看不出啊力氣這麼大。

  雖然林陸驍有肌肉,他的肌肉屬於勻稱,線條修長的那種,而趙國的身材是肌肉猛男,自以為在力量上林陸驍應該是不如自己的,結果剛那一下,還真不一定。

  小表妹無功而返。

  回到市裡就氣呼呼地給趙國媳婦兒打電話,「這人腦子是不是有病?我坐車去看他,他還不肯出來見我,搞什麼,一個破消防員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長的帥點麼,沒房沒車還沒錢,我哪點兒配不上他!」

  趙國媳婦兒轉首就給趙國打了一通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你那兄弟怎麼回事?這麼看不起人?那你讓我介紹個什麼勁?」

  趙國支吾:「一開始也不是他讓我介紹的,是我看他單身年紀又大,就想著你幫忙介紹介紹,不然這兩年他在這兒待著也不出去,哪能找到媳婦兒啊?」

  趙國媳婦兒:「既然他不要,那那天吃飯他來幹嘛?」

  「我沒跟他說相親的事兒,就單純喊他去吃飯,人也不是特別清楚,再說了這一個月,也沒聯繫,他也沒把這事兒放心上,我沒想到你表妹這麼喜歡他——」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趙國低聲認錯,「好好好,我有病。」

  那邊直接給掛了,仍憑趙國喂了幾聲,也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趙國看著電話鬱悶,嘿——怎麼就他成裡外不是人了?

  一抬頭,看見林陸驍從門外進來,趙國把手機一丟,翻身直挺挺躺上床:「哼!」

  林陸驍勾了勾唇角。

  為這事兒,趙國好幾天沒搭理林陸驍,看見他也是哼哼唧唧,弄的林陸驍有點哭笑不得。

  幾天後。

  趙國又帶了投影儀回來,一掃幾日前的陰鬱,彷彿挖到了大寶藏:「大胸女又出新電影了,一起看不?」

  林陸驍低頭看書。

  有戰友了無生氣地問了句:「啥電影?」

  「《榨乾前男友》?忘了,我剛下的,聽說有浴室鏡頭!」

  身旁有人走過,身影高大,趙國喊住,「哎,陸驍,你上哪兒去?」

  「洗澡。」

  聽他沒情緒道。

  ……

  入冬,大雪紛飛的季節。

  年初,賀正平的《京城風月》讓她小紅了一把,吸了一波粉。

  十二月初,《炮轟前男友》上映後,南初忽然大紅了一把,年底的風尚評選,直接獲封「國民妖精」稱號。

  粉絲後援團人數倍兒增,微博粉絲開始狂飆。而在各大營銷號下,頻頻有人提起南初的名字。

  製片方開始炒作起了南初跟男一號小鮮肉于林的緋聞。

  說兩人因戲結緣,但因性格不合分手,電影上映時兩人已經分手。

  聖誕夜前夕。

  南初跟嚴黛為了電影宣傳一起參加了一檔綜藝節目,兩人玩了一個遊戲,誰輸了就打電話給對方的前男友。

  其實這個環節彩排的時候已經對過臺本。

  為了配合電影的宣傳,南初故意輸給嚴黛,由南初打給她的「前男友」——于林。

  然而。

  嚴黛沒想到南初在撥出的時候,打的根本不是于林的號碼,她手指飛快地摁著撥號,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嚴黛離的最近,她知道南初沒按流程走。

  也不知道這丫頭要幹什麼,心都被她提到嗓子眼了。

  南初很平靜地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機。

  連主持人都覺得不對,下午明明說好了是于林的號碼……

  全場觀眾都屏息凝神的聽著。

  「嘟——」

  一聲。

  「嘟——」

  胸腔有力地撞擊彷彿隨著這有節奏的音律而動。

  結果,三聲過後,是:「嘟嘟嘟嘟——」

  對方直接掛斷了!

  只剩嘟嘟嘟嘟的忙音。

  觀眾譁然,卻絲毫不知這其中的緣由,看來當初鬧得挺不愉快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7:05

第六十章

  節目是錄播的。

  那個環節因為南初的「不配合」,後期剪輯的時候直接被掐掉了,而後流出的翻拍視頻也被南初的經紀團隊買斷了。

  這事兒就成了個謎。

  下了後臺,嚴黛把南初堵在化粧室,鎖上門。

  「你搞什麼?」

  南初翹著腳往沙發上一坐,手伸過去摸包裡的煙,遞到嘴邊,含住,纖長手指捏著打火機漂亮地掉了個邊,拇指輕擦,火焰躥起,她低頭湊過去吸燃,眯著眼慢慢地吞雲吐霧,「沒幹什麼呀。」

  嚴黛靠著門,盯她:「你打給隊長了?」

  南初往後一躺,吐了口煙圈,無言地望著她。

  嚴黛謹慎地看著她問:「你有預謀的?彩排完全沒提這事兒。」

  南初夾著煙,忽然笑了下,那模樣就連嚴黛一個女人瞧著都覺得勾人,她很隨意地說:「沒預謀,想打就打了。」

  距離那事件過去一年了吧。

  嚴黛覺得南初變了很多,可本質好像還沒變,她骨子裡那股灑脫勁兒還在,從不顧忌後果,想做什麼就做了。

  就比如現在,在所有的輿論平息以及足夠強大之後,她其實很想去找他。

  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或許他不願意聽。

  嚴黛忽然發現,南初的世界其實很簡單,她想做的,和她不想做的,她坦蕩,她自由,她不被束縛。

  「那你現在想怎麼辦?」

  南初把煙擰滅在煙灰缸裡,說:「他不接,那我就過去找他吧。」

  嚴黛給她驚出一身汗,「你去山區找他?瘋了?你現在風頭正勁兒,你這會兒去找他,萬一給你媽知道,不弄死你?」

  南月如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問題,但有些現實問題確實值得考慮。

  比如南月如說的那些,都得等她找回他之後再慢慢考慮。

  ……

  一月初,南初結束手裡的所有拍攝工作,當天晚上去找了沈牧。

  沈牧最近對女人過敏,在大昭寺禪修,念著南初是兄弟的女人,姑且當做男人給她請進來。

  殿前燃著燭火,大殿內的釋迦牟尼佛像閃著金光,目光慈悲。

  香燭氣息凝重。

  沈牧從殿內出來,西裝筆挺裹著他挺拔修長的身形,手裡拈著佛珠,一臉禁欲相:「找我有事兒?」

  南初開門見山,「我要林陸驍的地址。」

  夜裡男人聲音冷清:「你要去找他?」

  「嗯。」

  南初點頭。

  「找他做什麼?又拋棄他一次?」沈牧問得直接。

  南初眉目清明,寺廟背後的是竹林,茂密繁盛,風刮在她後腦勺。

  今晚沈牧的反常讓她略感詭異。

  沈牧那三兩句話不沾的性子,估計直接丟了地址給她轉身就走,也是懶得跟她多說一句,居然還問她找林陸驍幹什麼?

  南初半晌沒回答。

  沈牧把黑色佛珠套進手碗裡,雙手插進褲兜裡,低垂著看她嘲諷道:「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還是你們女人都喜歡心血來潮,一時興起?」

  這是被誰心血來潮撩得一臉怨念?

  奇怪奇怪……

  今晚的沈牧著實奇怪。

  一月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寒風刺骨的刮。

  南初在瑟瑟冷風中無比冷靜地對沈牧說:「我找他當然是做我愛做的事兒了。」

  表情無比坦蕩,一點兒也沒開車。

  咳——

  沈牧乾咳一聲,丟給她一張紙,轉身進了大殿:「去去去,找去!」

  ……

  北潯到安江坐火車要十二個小時,還是綠皮的。

  一路舟車勞頓,十二小時後,她的腳踩上安江的土地,過來那一路幾乎沒睡,腦子都是林陸驍那張臉,以及看見他之後的所有可能的結果。她把他所有可能做的反應都想遍了,有了最壞的心理建設,心情也坦蕩許多。

  南初從臭烘烘地車廂上下來,只覺半條命沒了,提著一個行李箱,攏攏圍巾,跟人打聽去往鹿山鎮的方向。

  安江往鹿山鎮的班車一天兩班,是早上八點和下午五點。

  鹿山鎮小,聽說還能看見騎三輪的人力車,鎮頭有座橋,日常三姑六婆喜歡坐在橋頭八卦。

  誰家姑娘今年要出嫁了啦——

  誰家孩子考上名牌大學啦——

  誰又給父母蓋房啦——

  前陣安江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地面積雪盈餘厚,山林間白雪皚皚,似蓋了層薄被,路人告訴她,開往鹿山的中巴停運了。

  「什麼時候能通?」

  路人搖搖頭道:「這不知道,得看山上的雪什麼時候被清空,應該快了吧,我看消防隊的人每天都在掃雪。」

  「還有車能上去嗎?」

  「有吧,有黑車,你一小姑娘還是別坐了,等等吧,過幾天中巴就開了。」路人瞧她一打扮嚴實的小姑娘,好心建議道。

  南初戴了口罩墨鏡帽子,又拿圍巾擋了大半張臉就差把臉蒙上了,雖然不擔心有人認出她,但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怎麼等,等不了。

  她可支配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不能在這兒浪費時間。

  晚上六點。

  南初用滴滴約了一輛私家車。

  安江縣很小,縣裡幾個著名的標誌就成了每次朋友聚會、見面的地點兒,而且也實在小,出門買個菜,也許路上三分之一的人你都認識。但這個小縣城很安逸,每個人臉上掛的都是知足的笑容。

  而南初這個外來客,模樣又生的這般俏麗,很引人注意。

  她站在車站外等,感受到路人的注視,又把口罩網上遮了遮,搓著手臂等滴滴。

  兩分鐘後。

  一輛白色的豐田銳志停在她面前,降下車窗,司機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男人,方臉。

  南初仔細打量對方一眼,才把行李放上車,自己坐進後座。

  司機不多話,南初一上車就問,「要多久?」

  「一個多小時吧,如果路況好的話,不好的話,可能得兩個來小時,得看消防把雪掃到哪裡過了。」

  最多倆小時,就能見面了。

  車子駛在崎嶇的山路上,南初透著不太清晰的玻璃車窗,窗外白茫茫一片,青綠點綴交叉。

  ……

  林陸驍剛掃完雪回來,衣服也沒脫,剛在床上坐了一分鐘,手機就瘋狂地震。

  他靠在床頭,軍靴沒脫,腳搭在床沿,從褲兜把手機掏出來看,是沈牧,按下接聽懶洋洋往耳邊一放,「怎麼?」

  「見到了麼?」沈牧在那邊的聲音十分清透。

  林陸驍不解,擰著眉道:「見到什麼?」

  沈牧說:「嘖!那丫頭,昨天她來找我要你地址,我估摸著過去找你了。」

  林陸驍原本靠在床頭的身子忽然一下子坐直,腳踩到地面上,整個床架隨著他一震,驚到了上鋪的趙國,從床邊下趴下來,看他:「兄弟,你激動啥?」

  大概是聽到這話。

  半晌後,林陸驍冷靜下來,想想現在外頭山路都封了,中巴進不來,她應該沒那個膽子包私車上來,應該也沒車敢開。

  但也難保有不怕死的。

  他往後一躺,拇指跟食指捏捏鼻樑,「找我幹嘛?」

  沈牧:「說做她愛做的事兒。掛了。」

  沈牧最近跟女人犯沖,對這種生物敬謝不敏,但想想小姑娘千里迢迢去找他兄弟,好歹還是跟他說一聲。

  結果,這通電話掛了之後,林陸驍整個人就陷入一種浮躁狀態,一點就著。

  他駕著胳膊靠在床頭,拿手在趙國的床鋪邊沿位置敲了敲。

  趙國接到信號,圓滾滾腦袋趴在床邊,看著他:「啥事兒?」

  「大雪封山了還有人會進來嗎?」林陸驍悶著聲問。

  趙國腦袋搭在床邊,想了想說:「一般不會,但每年都有那麼幾個不怕死的,等雪化了一點就往裡頭開,前年死了好幾個。」

  話音才剛落。

  警報玲忽然響起——

  宿舍門被人推開,「快!有車翻下山了!」

  話音剛落。

  兩人幾乎同時從床上翻下來,趙國邊罵邊找軍靴穿,林陸驍拎了外套就往外頭衝。

  當時的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

  誰他媽那麼不要命,還真把她帶進來!

  外面冷風刺骨,林陸驍隨車到的時候,看見那懸掛在崖邊搖搖欲墜的小型麵包車都他媽眉頭一顫。

  現場的情況很驚險。

  那輛銀灰色的小型麵包車直接半掛在崖邊,如果不是運氣好剛好被隔壁的幾棵樹勾住,那車應該是直接衝下山崖去了,鹿山出了名高,底下如同深淵。

  跌下去,別說活命,屍骨都難全。

  「車裡困了一男人和小孩。」

  林陸驍一愣,到底覺得自己想太多,自嘲一笑,她哪有那兒膽子。

  結果。

  等他們救援結束,拖著一身疲憊回到消防中隊時,崗哨跟他說,「有一個姑娘來找你。」

  林陸驍下意識轉頭。

  就看見背後站著一穿著羊絨大衣的南初。

  脖子上圍著紅色的圍巾。

  為這蒼白的天地染了一抹色,好像,黑白世界忽然變成了亮彩。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7:35

第六十一章

  為了安全起見,司機開得相當慢,在這個過程中,南初幾度想把他趕下來自己坐上去開,可人司機還悠哉悠哉地跟她講這個開山路的訣竅。

  車窗緊閉,空間狹窄,南初戴著口罩圍巾,悶了一腦門的汗,又不好摘,當時的心情真是差到有點想跳車。

  好在,兩個小時四十分鐘後,司機給她穩穩地停在消防隊門口。

  南初拿了行李下車,問了崗哨,得知他們剛出勤,於是就站在門口的樟樹下等。

  雪還在下,有點兒起猛趨勢,大片大片從頭頂落下來,紛紛揚揚,南初手插在兜裡,跺著腳等,嘴裡不斷呵著白氣兒,身上的羊絨大衣絲毫不保暖,裡頭是一件春款的襯衫,下身是拼色裙子。除了脖子上的圍巾能擋點風,其餘位置全被蕭肅的北風灌了滿。

  手機在兜裡震了兩遍,她都不想拿出來,實在冷得滲人。

  一條來自嚴黛的微信,「到了麼?」

  她回語音,清冷的嗓音,聽著發顫,「到了。」

  「見到了?」

  「還沒。」南初吸了口氣,「這邊好冷。」

  嚴黛:「你沒帶衣服?」

  南初握著手機,無言地看著自己腳旁裝滿她最性感衣服的箱子,「沒有。」

  女明星向來習慣了要風度不要溫度,倆膝關節無一例外關節炎,一到下雨天就酸得發脹。

  南初模特出身就更甚,不漂亮的衣服她寧可不穿。

  「去鎮上買吧,別凍壞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大概個把小時,直到天色漸漸暗下去。

  南初腦袋上蓋了一層白毛毛的雪,差點等暈過去。

  就這時。

  人回來了。

  一輛紅色的消防車拐進來,車上下來七八人,林陸驍最後一個。

  脫手套和帽子的時候崗哨沖他一吼,「有姑娘找你!」

  林陸驍一邊脫手套,一邊下意識往外頭看過去。

  就看到了蒼白的天地間,站著一道纖瘦的人影,脖子上圍著根紅圍巾,跟一旁的消防車交輝相映。

  心臟在胸腔裡強烈的撞擊,砰砰砰——

  所有的心情都在此刻沉澱,一瞬的失神讓林陸驍不自覺低頭自嘲笑了下自己,慌什麼?出息!

  趙國在他身後眯了眯眼,想要瞧清楚那樹下的那人兒,但因為南初戴了口罩,擋了半張臉,看不清臉孔,身材纖瘦,打扮時髦,就這麼看著,確實不一般,他湊過去,手肘捅了捅林陸驍,曖昧笑:「前女友?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身旁戰友聽不下去,打趣道:「你激動什麼,又不是你前女友——」

  趙國眼睛就直勾勾地盯在南初臉上,想給人瞧出個洞來。

  林陸驍立在原地,舔了下嘴角,哼笑,趙國趴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又問了幾個問題,直接把他給問煩了,直接把手套按到趙國臉上,一言不發地大步朝門外走去。

  南初做足了表情要迎接他,順勢把口罩摘下來,想讓他清楚地看看自己,手剛碰上耳根,手腕被人一把拽住。

  時隔不過一年。

  可總覺得,是時間出了岔,腦海裡那點回憶,似乎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再重逢,也是風雪交加,鵝毛般的雪花飄落在他頭頂,肩上,一轉眼兒,沒了影,絲毫抓不著痕跡。

  彷彿暗示著他們那點兒過去也都隨著這場大雪消融了。

  直到林陸驍拉住她的手腕,沒讓她把口罩摘下來,那點兒觸感才稍覺真實,男人的手掌一如既往寬厚有力,安全感十足。

  她被凍慘了。

  白嫩嫩的手腕那截,沒血氣,一摸上去,比冰雪還冷。

  「你來幹什麼?」他冷笑。

  南初一愣,捲曲的睫毛輕顫,抬眼望去。

  漫天的飛雪中,男人一臉冷然,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黑白眼仁分外分明,卻帶著某種怒意。

  小姑娘眉開眼笑,忽略他生硬的口氣以及那不太友善的情緒,「來找你。」

  「找我幹什麼?」

  林陸驍鬆了手,抄進褲兜裡,彷彿覺得好笑,在風裡聽來有些破碎。

  風裡雪裡雨裡站了個把小時,冷雖冷,可他這態度倒比這天氣更滲人,不過也習慣,以前剛追他那陣,比這還冷。

  她剛跟嚴黛打賭,嚴黛說隊長這人脾氣硬,這事兒難說。

  南初倒是不緊不慢回:「他堅持不了多久。」

  脾氣再硬,下面硬了,能堅持多久?

  嚴黛翻白眼:「你美你美!你美你說了算!」

  南初眨眨眼,彎眉一笑,身後這蒼茫的景致都成了背景:「那我可就直說了。」

  他深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我來求愛。」

  噗——

  聽到這兒,他沒忍住,揚了下嘴角,微哂。

  約莫過了一分鐘。

  他表情變得寡淡至極,筆挺站著,風雪吹他的頭髮,黑髮被吹立了幾根在頭頂,南初這時才發現他頭髮好像長了點,「那你可以走了。」

  這些年。

  好像是有些什麼東西,在瘋長,在凝固,在變化。

  大劉跟沈牧都說過,林陸驍這人,骨子裡就有股狠勁兒,無情的很。

  說完,林陸驍嘲諷地看她一眼,轉身要走,被南初伸手拉住,她說:「我等你電話。」

  結果被他一下甩開。

  林陸驍有怨氣,南初當然理解,畢竟他們是在愛的最濃烈的時候被她單方面給斷了,她承認自己當時的幼稚,可若時間重來,她的選擇還是一樣,在那樣的情況下,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繼續那一段充滿輿論、諷刺的感情。

  她沒辦法看著自己愛的人,被輿論踩在腳底下,永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也沒辦法用自己的承諾去捆綁一個男人,在她的世界裡,看不到光,也看不到未來,甚至一度覺得她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

  她的靈魂忠誠,卻也孤傲。

  她可以為了他拋棄全世界。

  但她不能忍受他被世界拋棄。

  而這次來也是抱了十足的耐心來哄他。

  林陸驍直接抽回自己的手,「你走吧,別找我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進了隊裡,那背影決絕,南初在背後,咬唇叉腰,直接被他氣笑。

  ……

  宿舍。

  裡頭跟實況直播一樣熱鬧,主要是對林陸驍太好奇了,想看看他跟女人到底是怎麼相處的。

  就在林陸驍甩開南初的手時。

  趙國掀著窗簾爆喝:「臥槽臥槽臥槽——演韓劇呢這是!」

  室友也湊過來,「看清那女的長什麼樣兒沒?」

  趙國眯著眼,用盡了各種辦法,卷著手看,拿著小型望遠鏡看,都沒看清,「戴著口罩呢,不過絕對漂亮!難怪那小子看不上我那小表妹兒,這哪比——」

  雪地裡,林陸驍插著兜,邁著大步面無表情進了消防大門。

  趙國掀下窗簾,「臥槽,回來了。」

  房間裡隨即快速晃過幾道人影,各歸各位。

  林陸驍進門的時候,幾個人做俯臥撐地做俯臥撐,引體向上的引體向上,倒掛金鉤的倒掛金鉤,一派和諧——

  他誰也沒看,徑直回到自己床位,一言不發地脫外套。

  幾人偷偷拿眼睛瞟他,又互視一眼。

  趙國悄悄掃了眼窗外,蒼茫的雪地裡,那一抹紅色還沒離開。

  「咳——」他乾咳一聲。

  林陸驍脫完外套開始脫裡頭的襯衣,依舊沒表情。

  「咳咳——」趙國又咳一聲。

  結果,林陸驍直接拿起邊上的臉盆頭也不回走出去,還丟下不冷不淡地一句話:「嗓子有毛病?」

  這話把趙國激著了,追著他到廁所。

  林陸驍把臉盆往丟進水池裡,擰開龍頭,水嘩嘩流著,沒等熱水出來,他悶頭就俯下去,掬了捧水狠搓了把臉。

  「那真是嫂子啊?」趙國問。

  林陸驍停下來,低埋著頭,兩手撐在水池邊,水珠順著他的輪廓,慢慢往下滴。

  隨後,他抬頭,望向鏡子裡的自己。

  胸腔裡有怒火,遏制不住,隨後又失笑,低嗯一聲。

  「來找你複合的?」

  他沒作聲。

  趙國立馬又說:「其實我覺得女人這東西就是這樣的,當初分開的時候,可勁兒作,然後作來作去覺得可能有沒意思了,還不如從前的生活,又上趕著往回跑……不過,別的我不說,外頭是真挺冷的。」

  說完,趙國縮縮脖子走了。

  等林陸驍洗完臉回去。

  趙國一使眼色,另一室友道:「陸驍,那女的還在——」

  ……

  南初沒有方向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又怕丟,正在埋頭找導航,不管去哪兒,得確定消防隊的位置,最好在這附近找個賓館。

  正抓耳撓腮呢。

  前方雪地裡傳來一陣「沙沙」聲。

  眼前罩過一道黑影,手機被人奪走,剛要尖叫,餘光瞥到一雙軍靴,往上是迷彩褲,一抬手,目露驚喜,「你怎麼下來了?」

  手機界面停留在美團附近的五星級酒店。

  林陸驍掃一眼,關掉界面,一隻手直接拎起她的行李箱,沖她一揚下巴,「走。」

  「去哪兒?」

  「你想在這兒挨凍?」他挑眉:「跟過來。」

  南初跟上去。

  雪地裡,一高一瘦倆人影,一前一後走著。

  這附近方圓幾百米內都沒有酒店。

  林陸驍直接帶她進了消防隊家屬樓,就在消防隊後面,院兒裡進去,一阿姨正坐在檯子後臺打毛衣,見倆人進來,揚聲道,「陸先生,女朋友來看你啦?」

  林陸驍讓南初拿身份證,笑了下,忽略了後半句話,糾正道:「我姓林,您老忘。」

  阿姨一拍腦袋,「老聽趙國他們叫你陸驍陸驍的,我以為姓陸呢,不好意思,我這記性!」

  林陸驍笑,「沒事。」

  南初把身份證遞過去。

  阿姨接過,掃一眼,登記完,還給她,樂呵呵道:「行,小倆口上去吧。」

  南初覺得這阿姨有眼力見兒,清脆一聲,「謝謝您——」

  林陸驍拎過行李,一句屁話的機會都不留給她,直接推她後腦勺上樓梯。

  房門推進去,家屬招待樓挺乾淨敞亮,連被子都疊的規整,整理內務的阿姨一看就是軍隊裡訓出來的。

  ……

  「這是家屬樓?」

  南初環顧了一圈,站在床邊,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對面就是消防隊。

  林陸驍放下行李,斜倚著牆,兩手抄在兜裡,「嗯。」

  南初抽回窗外的視線,回頭笑嘻嘻地望著他。

  林陸驍直起身,「鎮上沒酒店,等中巴開了,你就回去,我走了。」

  剛轉身。

  「我不走。」堅定如初。

  這一下,似乎真把他惹怒了,一下就點了這顆沉積一年的炮仗,火冒三丈道:「你他媽到底想怎麼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7:50

第六十二章

  他是真怒了。

  一呼一吸,都能察覺到他毫不收斂的怒氣。

  兩人相識至今,他平日裡性子大多冷淡,偶爾漫不經心開開玩笑,在隊裡訓練也見過他脾氣暴的時候,都不及此刻他眼裡的怒火翻湧。

  他立在原地,頹然得像棵枯木。

  南初遠遠看著,總覺得不是這樣的,太陌生了。

  他忽然折步站到她面前,雙手抄進兜裡,低垂著眼簾冷然地看著她。

  窗外風雪交加,窗戶剛被打開,老舊的木窗被風刮的嘭嘭直響,忽而又是一陣狂風大作,給這劍拔出來的氣氛憑添幾分緊張。

  林陸驍微微彎下腰,手還在褲兜裡,平視她的眼睛,扯嘴角哼笑,滿目諷刺:「說吧,你想怎樣?嗯?」

  南初絲毫不畏懼,就定定瞧著他,那眼神就跟瞧三歲小孩兒似的。

  定定的。

  彷彿寫著——你就鬧吧,鬧夠了就乖乖回家。

  ……

  林陸驍的怒氣絲毫激不起南初任何的情緒。

  她從始至終都只是淡定地看著他,他盯著她眼睛看,那雙漆黑的瞳孔乾乾淨淨,清澈地倒影這他的臉,她的表情徹底激怒了他。

  彎腰在她面前,爆喝一聲:「說話!」

  他越這樣,南初覺得自己勝算越大。

  跟看戲一樣。

  「你他媽給老子——」

  後半截話直接被堵住了,唇上一陣柔軟冰涼。

  他彎著腰,兩人本就平視,南初往前傾,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啄了下。

  在他伸手推開她前,南初快速站好,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他,「我想要的東西有很多,最想要你,這樣說,明白了?」

  林陸驍下意識舔了舔唇角,帶著點水果味,擦的什麼狗屁口紅?

  下一秒,把人給拎到牆腳,手掐在腰上,吐了口氣:「來,重新說一遍,想要什麼?」

  南初乖乖站到牆角,盯著他看,眼尾上勾:「你。」

  他厲聲:「好好說話!」

  南初垂下眼,不做小表情了,少了妖媚,目光清淡地說:「我們和好吧。」

  林陸驍從兜裡掏了盒煙出來,抽出一支,遞進嘴裡,邊低頭點燃邊漫不經心地說:「我不相信你了。」

  南初默然,人往牆上靠,看著他抽煙,軍襯上頭,喉尖隨著煙霧的飄散,微微滾動。

  他撣撣煙灰,漠然地說:「當初在醫院,你說分手,我不同意,你就一走了之,甚至連通知都沒通知我,我半夜爬進病房,看到門敞著,護士告訴我,你去美國了,我那時坐在病床上想的就是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世上百分之九十七的前任會因為同一個理由再次分手。

  所謂破鏡難圓,就算花時間把縫隙一塊塊拼補回去,痕跡卻無法消彌。

  被誤解,被歧視,都沒關係。

  再苦再累,再大的風浪都見過。

  他氣的是她這輕易就離開的態度。

  他叼著煙,嘲諷地笑了下:「大劉說你年紀小,不夠堅定,遇上事兒容易跑,你猜我怎麼跟他說?」

  現在回想起來都是打臉。

  他輕哼,半根煙夾在指尖半天沒抽,傾身直接擰滅在一旁的煙灰缸裡。

  手抄回兜裡,一臉淡漠地說:「回去吧,別在我這兒耗時間了,也別找我了,我已經不相信你了。」

  窗外飛雪滿天,落盡屋裡,也尋不著足跡。

  南初看著他轉身離開,看著他嘭甩上門出去,那背影決絕,好像真就不會回來似的。

  冷意襲來。

  太陽穴緊抽,一鈍一鈍疼,南初這下覺得自己可能失算了。

  ……

  林陸驍下了樓。

  阿姨打著毛衣見他下來快,倒是驚了下,以前哪回部隊家屬來,不在裡頭待上一兩個小時。

  林陸驍沒急著離開,而是站在樓下抽了兩支煙,逗了逗路邊蹲著的小金毛,那是阿姨的兒子養的,兒子在外地求學,小狗兒就丟給母親養了。

  林陸驍一邊抽煙,一邊撓著金毛的下巴,漫不經心問:「快放假了吧?」

  阿姨聞聲答:「對,我兒子快回來了。大概是有感覺了吧,這幾天把它激動的。」

  金毛上躥下跳跟林陸驍玩得很是開心。

  阿姨:「你訓狗挺有一套哇。」

  林陸驍笑:「隊裡有軍犬麼,以前經常訓,這小東西比人都忠誠。」

  阿姨贊同地點頭。

  林陸驍抽完煙,一抬頭,看見南初倚在欄杆上,盯著他看。

  他平淡收回目光,跟金毛揮手,「走了。」

  就這麼會兒,金毛似乎已經對林陸驍產生了依賴,沖著他背影汪汪汪直吼。

  林陸驍頭也沒回,他大步離開,像個雪景的慢鏡頭拉長,直至那抹綠消失在蒼茫的盡頭。

  狗怎麼能比人忠誠呢?

  人兒已經沒影兒了,南初還沉浸在那句話裡。

  ……

  家屬院兒住進了一個大美人而,這事兒沒兩天就迅速在隊裡傳開。

  再一聽說是來看驍爺的,迷弟們就更激動了。

  然而,除了第一天,之後也沒見林陸驍進過家屬院兒,隊裡有人不信了,問趙國,「真是來看林陸驍的?」

  「當然。」趙國掌握了一切八卦的來源,大家對這位大美人都非常好奇,可也沒人見過正臉,就出操的時候遠遠看見那美人兒倚著陽臺——壓腿。

  壓得非常之標準,氣質也有點像文工團的女兵。

  於是就猜測是林陸驍以前隊裡認識的女兵?倒是聽說北邊有不少盤亮條順、穿起軍裝比男人還英姿颯爽的女兵。

  然而,八卦的主人林陸驍卻跟沒事兒人似的,照常出操,跑步,負重越野,爬樓訓練,彷彿那金屋藏嬌的事兒跟他絲毫不相干。

  眾人悻悻。

  這邊,南初一邊在陽臺上壓腿一邊跟嚴黛語音。

  她身體太軟了,弧度彎到極致,瞧得樓下阿姨都一陣心驚膽顫的,這小姑娘腰功不錯啊。

  「隊長要不肯見你,你在那兒待著也沒用。要不你還是回來,咱再想想辦法。」

  南初不緊不慢地變化著姿勢,目光落在前方,一群穿著迷彩的健碩男人正在組織爬樓訓練,她目光那邊一探,不用找,一眼就能看見林陸驍。

  後腦勺最硬氣的那顆。

  他動作標準又快,扶梯往窗口上一掛,人就跟上了發條似的迅速往上爬,一層一層飛快地往上疊,爬個六樓大概也就十秒的功夫。

  上了六樓窗口,五十公斤負重,直接往腰上一跨,拽住掛在床邊的身子,兩腳踩著牆面,迅速降到地面。

  觀察了幾天,每天的訓練內容幾乎大同小異,挺枯燥挺繁雜。

  然而在充滿男人味荷爾蒙十足的部隊裡。

  南初倒是很享受這樣的光景。

  「再等等吧。」她目光悠遠地落在前方,「大雪封山,出不去。」

  嚴黛調侃:「我看是你的心被封了,得,你在那邊待著吧,最好乾脆帶個娃回來。」

  「好主意。」南初眼睛一亮,仔細一琢磨,這辦法還真可行。

  畢竟林陸驍喜歡小孩。

  電話那端的人卻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恕我直言,您現在就一冷宮娘娘,面聖的機會都沒得呀——」

  南初回頭看看房間裡那一箱子性感的衣服,沒機會創造機會也得上啊。

  ……

  這天,南初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下樓經過大堂的時候,阿姨一瞧,這娃怎麼成這樣了,忙關心地問了兩句,「你咋了?病了?」

  南初「猛烈」咳嗽兩聲,軟弱無力道:「有點感冒,阿姨,附近有藥店嗎?」

  阿姨熱情,見她這樣,怎麼還肯讓她出去,一把把人給拖回來,小身板纖瘦,可抵不過膀大腰圓阿姨的一胡嚕,輕飄飄得很,一摸額頭,「咋還有點發燒呢,你回去躺著,我出去給你買。」

  南初堅持:「您告訴我就成,我順路出去轉轉。」

  結果阿姨一生氣,「都這樣了還瞎轉悠啥,上去躺著去,我去給你買。」

  南初幾乎是被阿姨拖回樓上的。

  阿姨下了樓,一邊走一邊琢磨這事兒還得告訴小陸,不然小姑娘多可憐。

  於是買了藥又去訓練場找林陸驍。

  士兵們正休息,堆坐在一起,林陸驍站著,抱著臂靠著樹幹聽他們胡說八道,男人的話題無非是軍事、遊戲、女人,他不多話,偶爾配合地扯出一抹笑,大多時候沉默。

  趙國跑過來:「陸驍,阿姨找你。」

  林陸驍抬頭,眯眼順勢看過去,阿姨手裡拎著一袋東西,一臉著急地沖他直招手。

  他心下一沉,起身跑過去。

  「那小姑娘病了,還挺嚴重的,我看她那模樣,走路都不穩,你要不去看看,給人送醫院還是……」阿姨見他好幾天都沒去,以為是上回兩人吵架了,好心地往誇張了說。

  畢竟把人就那麼晾著,也太可憐了。

  還不等阿姨說完,林陸驍拔腿就往家屬樓跑,速度快得,阿姨在後頭追了一路都沒趕上。

  心裡是真慌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就是他媽一混蛋,好歹千里迢迢跑來找你,不給個好臉色就算了,還把人弄病了,一路飛奔,也自責了一路。

  可一推開門,就傻逼了。

  小丫頭道行是高了,知道裝病了都。

  心裡彷彿有跟緊繃的韁繩,在推開門的一剎那徹底崩斷,剛剛的緊張就顯得多麼愚蠢,林陸驍硬生生克制著怒意,轉身就要摔門走。

  被南初一把抱住,仰頭去親他,「我錯了。」

  她低聲認錯。

  林陸驍冷淡地垂眼看她,眸光比刀鋒子還利,「鬆開。」

  南初抱得更緊,一口咬住他尖尖的喉結,舌尖輕輕捲著舔,「鬆開你就跑了。」

  調情功力也見長。

  林陸驍仍舊不為所動。

  南初墊腳去親他嘴唇,結果他人高,下巴微微抬著,無論她怎麼墊,也只能親到下巴。

  她索性去含他下巴。

  有些刺。

  「你鬍茬沒刮乾淨。」

  以前每次要見她之前,林陸驍會刮得特別乾淨,因為怕親密的時候刺到她,現如今,沒有女人,不會親密,隊裡都是一幫三大五糙的漢子。

  刮完就了事,不會對著鏡子刻意修剔。

  「不過我喜歡,這樣好,糙點好。」

  林陸驍撇著頭,手掌按著她的腦袋,往後推,將她黏人的嘴從自己身上挪開,冷笑:「有意思?」

  「這麼些年,在外面是不是也沒長進,還學會騙人了?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8:07

第六十三章

  南初心裡泛苦,跟冒泡泡似的,咕嘟咕嘟泛上來。

  她沒騙人,她真感冒了。

  可他現在真不信她了。

  信任是他倆的屏障,像一道透明的隔膜,他們分別站兩端,能看清彼此,中間有扇小門,她正往他那邊走過去,然後他面無表情把門「嘭——」關上了。

  南初穿得薄,窗外呼呼的風刮進來,激起了她白嫩肌膚上的毛孔,黑色的長裙襯的她皮膚更白嫩,外頭連大衣都沒穿。

  林陸驍眼含譏諷地望著她,是沒感冒索性給自己凍感冒?想讓他心疼心軟?

  南初靜靜立在原地,目光平靜,波瀾不驚,又出奇的柔和。

  安靜了半晌。

  小姑娘再次朝他靠近,抱住他結實的腰,臉貼上他寬厚的胸膛,強有力的心跳在胸腔砰砰撞擊。

  是歸屬感。

  她仰頭,順著他緊繃的下顎線親上去,在下巴,脖子,耳根邊打轉……

  親得挑逗、眷戀、又虔誠。

  他不為所動,比窗外的風雪還冰冷,眼底散著寒氣。

  下一秒,南初手已經扶上他腰間的軍扣。

  昏暗寂靜的房間裡,只聽「啪嗒」一聲,軍扣開了。

  「隊長。」她仰頭低聲在他耳邊碾磨,媚相十足,「你起反應了。」

  下面硬了,脾氣該軟了。

  可林陸驍兩頭都硬硬的呢——

  南初手在他堅硬如火那處狠揉了一把,仰著小臉,勾眼道:「給我個機會,我向你證明。」

  「證明什麼?」男人嗓音沙啞,性感要命。

  南初不由想起,之前幾次歡愛,他致命的叫床聲,在對上此刻他一臉冷漠禁欲的模樣。

  內心那點兒叛逆的小因子在瘋狂作祟。

  「證明我的靈魂對你有多忠誠。」

  他忽然低頭笑,看一眼掛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跟聽了個笑話似的:「用這種方式證明?你是動物嗎?」

  「……」

  他漆黑的目光緊盯她,「忠誠?」

  以前不知在哪兒看過一句話。

  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唯有死亡鑒忠誠。

  他早已不信。

  林陸驍直接不耐煩地把人從身上扒拉下來,按到牆上,沒留力道,勁兒大,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聲音比剛才還冷,「咱倆沒戲。」

  後背猛撞上僵硬的牆面。

  南初真疼,媽的真一點兒都不疼惜她了。

  卑微低弱的求和不被他放在眼裡,南初終於被激起一絲怒氣,怒目而視:「林陸驍!」

  終於不是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見她生氣,林陸驍忽然心情好了,懶洋洋地:「嗯?」

  她咬牙憤懣:「你這人!沒風度!」

  「那你找有風度去。」

  眉眼勾著壞笑,痞得她想直接一悶棍上去給他腦袋開個瓢!

  沒了哄的耐心,逆反心理出來,強道:「你當我不敢?」

  「找去!」簡潔有力,說完也懶得跟她再廢話,甩上門就出去了。

  南初坐在床上犯懵,手去摸床頭的煙盒子,已經空癟,還剩一支,她抽出來,含在唇間,另一隻手去摸打火機。

  火石輕搓,房間內亮起一瞬藍色火焰,她低頭,煙頭對上,吸燃。

  煙頭漸漸冒出幾縷青絲往上飄。

  煙霧繚繞,女人的臉漸漸模糊。

  後背隱隱作疼。

  她低罵了一聲,「混蛋。」

  南初撣撣煙灰,重新含在嘴邊,煙草味道咽到喉尖,緩緩往下壓,進入胸腔,積了厚重一口氣,仰頭往外吐,又罵一聲:「王八蛋。」

  骨子裡那點兒野性又跑出來了。

  她從小就比較冷淡,對待身邊的人,包括早年有些說喜歡她的粉絲,有人還做了一些禮物特地給她送到公司。

  她接過說聲謝謝,遞給助理自己就再也沒打開過。

  後來就再也沒人給她送過禮物了。

  她有被迫害妄想症,對陌生人善意不起來。有人對她好,她會想著這人是不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呢?

  她沒什麼能付出的,所以她拒絕別人對她的好。

  這都是從小的環境和身份,以及母親的工作繁忙無心照顧導致的。

  一直到十六歲。

  遇上林陸驍,唯獨他,深深的吸引著她。

  住進他家裡,喜歡上他,這些她都不意外,並且她深信不疑。

  林陸驍是她喜歡到死的男人。

  喜歡他的大義坦蕩,嚴肅認真。

  唯一沒想到的,就是熟了後,發現這人私底下痞壞痞壞的。

  她一開始很討厭痞子。

  可發現,任何討厭的特質到了林陸驍身上,都成了她愛的。

  而且,不可自拔。

  因為林啟的事,她懷疑自己二十年來的價值觀,太過冷漠,導致林啟誤入歧途。

  也是他教給她的那些深明大義,坦蕩自由。

  終於在他的救贖中,南初看到了自己靈魂,其實並沒有自己當初想像的那麼不堪。

  然而現實又給了他們重磅的一擊。

  於是她又發現,那些深明大義和坦蕩自由都保護不了她愛的人。

  輿論是南月如找人壓下去的。

  唯一的條件就是讓南初回美國。

  二十一歲還不夠成熟又有點幼稚的南初,在聽到他父親被氣入院,他又即將被派往山區時,決定離開這個男人。

  這一年。

  她學會了生存法則,學會了跟媒體記者打太極,更學會了報復,比如徐智藝,直到無人再敢得罪她。而如今,見慣了圈內的腥風血雨、勾心鬥角、還有那麼多沒被爆出來的骯髒事兒。

  她就格外想念林陸驍這個為天地立心以身許國的男人。

  想到剛才的那幕。

  她又被氣笑,叼著煙:「狗男人。」

  剛罵完,就接到南月如電話了,她把煙掐了,接過:「媽。」

  「你在哪兒?」

  南初:「在度假。」

  「訂機票回來,幫你接了個片子,後天試鏡。」

  「誰的?」

  「一個叫南璿的工作室,編劇挺有名的,不過是第一次合作,早點回來談細節。」

  她無言地看著窗外,「媽,你不回美國度假嗎?」

  「等你結了婚,我就回去。」

  南初無奈:「我一時半會兒不會結婚。」

  「等你回來,有個製片人,二十八歲,引你見見。」

  這一年,南月如不停地給她介紹她眼裡所謂的青年才俊。

  南初波瀾不驚道,「您什麼時候才死心?」

  「你結了婚我就死心了。」

  「您一輩子都沒結婚,為什麼要逼我結婚。」

  「正因為我一輩子都沒結婚,所以我要逼你結婚,南初,人老了以後,很孤獨。」

  半夜驚醒,身旁都是空,夜裡起風,無人溫暖,眉梢都是孤獨。

  是感悟。

  也是悔悟。

  ……

  這天。

  年關將近,風雪撤離,鹿山鎮中巴開了,南初訂了第二天的票離開。

  家屬院兒裡的美人已經快成了傳說——

  但見林陸驍始終都興致不太高的模樣,大家也不敢哪壺不開提哪壺。

  直到今晚,鹿山中隊裡組織開聯誼。

  說白了,聯誼就是給中隊裡的單身消防兵相親。

  吃晚飯時,趙國忽然想起那位姑娘來,建議道:「陸驍,讓你家屬院兒那位也一起出來唄,你這麼老晾著人家不太好吧,今晚出來,一起熱鬧熱鬧。」

  這樣他們也能見見啊——

  到底長啥樣。

  好奇死了。

  林陸驍扒著飯,瞥趙國一眼,冷淡拒絕:「她不喜歡熱鬧。」

  趙國哼唧:「你老這麼藏著掖著算個啥,人都在這兒住了一個星期了,好歹讓她出來見見啊——」

  話音未落,林陸驍警告瞪他。

  結果剛好被吃飯的幾個領導聽見了,「陸驍,你女朋友在這兒?」

  他塞了口飯,愣了一瞬搖頭:「不是。」

  領導笑:「朋友也難得,來都來了,就一起過來吧,一起熱鬧熱鬧。」

  領導發話,身旁的戰友氣勢鼓動,騎虎難下。林陸驍那暴躁脾氣,有點想把趙國那碎嘴給撕了。

  ……

  晚上六點。

  林陸驍在家屬樓下逗金毛,阿姨做完飯出來,看見門口一蹲著一高大且沉默的背影,沖他招呼了聲:「小陸啊!」

  林陸驍手從金毛的下巴上拿開,站起來,笑著應了聲。

  阿姨:「來找小姑娘?」

  林陸驍剛上去敲過門,沒人開,手抄進兜裡,漫不經心問:「她人呢?」

  「剛看她出去了,估計一會兒能回來,有事兒?」

  林陸驍撓撓眉,低聲:「沒事兒。」

  剛一轉頭想說那我先走了,就看見南初穿著件過膝的黑色羽絨大衣,脖子上還是那條紅豔豔的圍巾,半張臉埋在堆起圍巾裡,踩著雪過來。

  南初根本沒注意這邊站了一人,低著頭沿著雪跡一路慢慢走,還就往雪多的地方踩,隔著老遠一灘,她也過去踩一腳,非得聽到那聲「嘎吱咯嘣」的聲音才罷休。

  這女人聲控。

  對一些冷門的聲音很執著。

  以前在一起時,北方的雪比這邊更厚,兩人下樓吃東西。

  沿路都是餘雪。

  她對踩雪發出的「嘎嘣嘎嘣」那聲響特執著,非得餓著肚子拉著他,興高采烈地在樓底下硬生生踩了半小時雪。

  要不是實在餓得慌。

  他給她打橫抱起來丟進車裡,小丫頭還不知道踩到什麼時候。

  林陸驍側身給她綁好安全帶,小姑娘不老實地去摸他的頭髮茬,一邊摸一邊說:「我喜歡一切富有欲望的聲音。」

  男人望著後視鏡倒車,漫不經心地:「嗯?」

  南初說:「比如下雪天踩雪籽的聲音。」瞥他一眼,小眼神清澈:「還有你的叫床聲。」

  他給她糾正:「你們女人才叫床,男人那叫發洩。」

  「就是叫床。」

  兩人就叫床和發洩這件事爭論了半小時,得不出結果,最後在他黑著臉一聲赤裸裸的威脅中結束:「再胡說八道,讓你下不了床。」

  南初噘嘴,「你這是家暴。」

  看著小姑娘憋屈的小表情。

  他就靠在座椅上,低頭笑笑,然後瞥她一眼,目光悠長且深邃。

  他那時哪捨得,做的時候都不敢全部進去,稍稍動一下她就疼得哇哇直哭。

  ……

  南初低頭踩雪籽踩得起勁兒,沒注意到直線距離的盡頭站著一高大的人影。

  林陸驍在這邊,把他倆以前在一起的畫面跟放電影似的都過了一遍。

  這條青石板路,不過百米,十米一樟樹。

  她慢悠悠過了一棵又一棵。

  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小道忽然有了一絲柔和的光亮。

  前方一小姑娘正朝他緩緩過來,身後的影子,不斷被拉長。

  ……

  南初認真踩著雪,直到面前伸出一隻手,抬頭,不驚不喜道:「哦,你找我?」

  林陸驍收回手,摸了下鼻尖,然後抄回兜裡。

  「晚上七點有個活動,隊裡讓我問你要不要參加?」

  「什麼活動?」

  「很無聊的活動。」

  聽出了話裡不是很想讓她參加的意思。

  南初莞爾,「好啊。」

  林陸驍沉默地看她一眼,半晌才說:「你戴個口罩吧。」

  「……嫌我丟人?」

  「那幫小子看過你的電影。」他哼唧一聲,帶著某種意味不明略調侃的口氣:「挺放的開啊你。」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8:22

第六十四章

  「我是演員。」南初說。

  林陸驍雙手抄在兜裡,表示瞭解地點點頭,自嘲一笑:「嗯,你是演員。」

  然後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似乎沒什麼要叮囑了,他丟下一句,「七點到會堂來。」轉身走了。

  昏黃的路燈下,男人挺拔的軍裝背影,顯得格外修長。

  南初目送他離去,望著他酷得不行的背影,歎了口氣。

  阿姨如鬼魅一般冒到她身後,在她耳邊低聲關切地問:「你跟小陸吵架啦?」

  南初一驚,猛一回頭,阿姨的臉就在她肩側,慢慢收回目光,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雪地盡頭。

  「嗯。」

  阿姨歎息:「你倆結婚了嗎?」

  南初低頭:「沒呢。」

  打從林陸驍帶南初進這家屬樓時,阿姨就瞧著這倆孩子特別登對,男俊女俏,一個冷,一個柔,一個硬,一個嬌。

  還有無形間的小默契。

  比如剛進入辦理登記入住的時候,林陸驍讓小姑娘拿身份證。

  南初低頭去包裡翻的時候,隨手就把剛解下來的圍巾遞給林陸驍,讓他幫拿著,後者自然接過,好像習慣一樣。

  「他剛來這裡的時候哇,你不知道,人可沉默了,跟他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人都以為那邊的小孩子都這樣,帶著一股天生的優越感。」

  「……」

  阿姨覺得這麼說不妥,揮揮手,「也不是天生的優越感,就是骨子裡有股勁兒,不知道在跟誰鬧呢,那時候這裡的孩子跟他都處不好,處處找他麻煩,結果沒出一個月,就被他收服的服服帖帖,聽說他以前軍校畢業的,這幫孩子都是志願兵,就夢想著上軍校,這來了一個現成的,就天天纏著他問這問那的,後來發現專業問題他還是很耐心回答的,也沒什麼架子。處久了,這幫小子就喜歡他。」

  「他比較慢熱。」

  剛認識那會兒。

  他也是特別冷,處久了才發現他骨子裡的性格跟在陌生人前是完全不同的。

  阿姨搖搖頭,「後來聽趙國說,他是被姑娘甩了。」

  南初無言。

  阿姨一臉精明:「是你吧?我就看著他對你不一般。我剛聽那幫小子說,剛下的文件,領導特喜歡小陸,讓他在這兒多留一年,在這兒當一年的指導員。」

  南初忽覺鼻尖一涼,她不經意抬手一抹,那冰涼的觸感傳至指尖,直達心底。

  再抬頭時。

  路燈罩下散著一圈昏黃扎眼的光暈,瑩白的雪花像棉絮在飛舞。

  下雪了。

  心底彷彿有千絲萬縷的情緒要噴湧而出。

  她陷入一場深刻的反省。

  一直以來。

  他都裝得太過漫不經心,導致她覺得他再難過也不過如此,也一直沒去深想,那場分手究竟帶給他的傷害有多大。

  她覺得自己瞭解他,如今到頭來,再回想。

  她其實一點兒都不瞭解他,包括他的職業,他的夢想,他的喜好。

  兩人在一起,也都是他遷就她所有的喜好,在外面吃飯點菜,張口點得全是她最愛吃的。

  他記得她的生理期,記得她不愛吃辣。

  兩人在家窩著看電影時,也能準確找到她想看的愛情電影,然後強打睏意陪她看完。

  睡前運動也是。

  她喜歡後入,但他不喜歡,弄到一半,南初就自顧自反趴過去。

  他撐著身子,苦笑不得。

  最後還不是她想怎樣怎樣。

  在隊裡脾氣那麼火爆的一個男人,可早上被她幾個起床氣大嘴巴呼得也只是撐在床邊無奈地勾著嘴角,軟著嗓子哄她起床。

  起晚了,她一通吼,「你咋不叫醒我!」

  雖然幾次被她氣得抓狂,可都因為是她生生把火氣壓下去。

  她一直以來都享受這種被人寵在懷裡的感覺,太理所當然了。

  難怪林陸驍會懷疑她不走心。

  她壓根兒幹得全是走腎的事兒。

  ……

  晚上七點。

  南初換好衣服過去,老遠看見,夜色裡會堂門口,林陸驍被幾個士兵圍著說話。

  他換了衣服,一身筆挺的軍常服,帽檐下是一張乖戾的臉龐,笑起來時,那凜冽的眉峰微挑,桃花眼上勾,規整的軍領上,是流暢的下顎線條。

  大概是見她過來。

  士兵們一哄而散,南初過去,他上下掃她一眼,沒多話,直接把人帶進去。

  會堂頂上掛著一橫幅——鹿山消防中隊新年聯誼會。

  「坐吧。」他指了指前排旁邊的位置,「領導給你留的。」

  南初:「你呢,坐哪兒?」

  他一仰下巴,指指她邊上的位置:「你邊上。」

  南初點點頭,靠回椅子上,安靜低頭撥弄手機,頭髮簾垂下來,掛在一側,側影變得柔和乖巧。

  其實她大多時候都乖的。

  林陸驍想。

  前排的椅子是大高背兒,加上林陸驍在邊上站著,把南初擋了個結實。

  後方趙國慌慌張張跑過來,激動地在比劃著:「陸驍陸驍!」

  林陸驍靠著那椅背,瞥他一眼,伸手推了下他的腦袋,「急赤白臉幹什麼?」

  趙國跟猴兒似的一路從外面跑過來,人沒站穩,喘著氣兒道:「你猜我看到誰了?」

  「誰?」他不以為然。

  趙國急得滿臉通紅,「我媳婦兒那表妹啊!」

  林陸驍沒反應過來,「誰?」

  「就上回跟你相親那個!她也報名參加了,我怕你家屬院那位——」

  一轉眼,趙國就看見椅子上坐著一姑娘,瞧得眼睛都直了,舌頭都開始打結了:「這,這,這是……嫂子了?」

  私底下瞧著林陸驍的態度,也知道這倆人還鬧著呢,但思來想去還是這稱呼比較合適,至少親切。

  結果後腦勺直接被人拍了一掌,「亂叫什麼。」

  趙國揉揉後腦勺,嘿嘿一笑。

  南初從手機裡抬頭,沖他友好的笑笑,標準的八顆牙,無辜樣,那眉眼嬌俏的、唇紅齒白的模樣。

  勾人的緊。

  真他媽好看。

  趙國一眼就被驚豔到了,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呢!忽然有點明白林陸驍被甩時的心情了。

  忽然也覺得表妹那種姿色,只是just so so。

  趙國伸出手,說著客場話:「常聽陸驍提起你。」

  結果又被人毫不留情打斷:「放屁!」

  趙國憋屈地看一眼林陸驍。

  南初柔和笑笑:「沒關係,你叫什麼?」

  「趙國,趙氏孤兒的趙,國家的國。」

  南初點頭,「記住了。」

  「姐姐叫什麼?」

  南初看了林陸驍一眼,才說:「南初。」

  「好嘞——南——」他一愣,腦子一瞬間懵住,彷彿被狂風鄹雨席捲,大聲吼:「南——初——?!」

  吼完,又不可思議地看著一旁的林陸驍,還真他媽是明星?

  難怪這小子誰都瞧不上。

  不一般啊不一般,這小子背景肯定不一般。

  在一瞬的失神之後,趙國終於找回話語:「你比電視上漂亮很多。」

  南初禮貌地說:「謝謝。」

  有時候屏幕上的人走下來,除非是你特別熟悉的明星,不然很難認。

  在看到南初第一眼,趙國就覺得這女人漂亮不可方物,有點眼熟,心裡也沒多疑,只覺得大多數美女都長差不多吧,加上屏幕上的南初比這個圓潤。

  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大概也就在心裡閃過一瞬很快就被否決了。

  明星來這兒,多罕見。

  聯誼會差點兒變成了小型見面會——

  「我超喜歡你演的柳瑩瑩的,你穿旗袍的樣子超美!」

  ……

  這裡都是十八歲就入伍的兵,平日裡除了訓練就很少上網,娛樂八卦關注不多,偶爾會看看當下流行的幾部電影,明星能認出來的也不多。

  當下就有人立馬去搜了下南初的資料。

  結果發現在一年前,一個關於林陸驍和南初的戀情曝光帖子,看了看有些言論也確實心寒,也都十分懂事的隻字未提。

  林陸驍則眼不見為淨,直接上外頭抽煙去了。

  最後在幾個領導厲喝聲中結束,「你們還找不找老婆了?!」

  「找找找!!」

  聯誼會這才正式開始,女生們一上來就目標明確,彷彿剛在底下已經早就看好了。

  南初跟林陸驍挨著坐,掃了眼臺上的一排女生:「小表妹兒在哪兒?」

  「嗯?」他轉頭瞥她一眼。

  南初:「不是相親去了嗎?」

  他哂笑,「你還真信?」

  南初也回笑,倆眼睛黑漆漆,倒映著他的影子,笑得格外坦誠:「信啊。」

  他笑著搖搖頭,懶得跟她解釋,目光在臺上搜了一圈,也沒認出哪個是表妹,瞎指了一個,「就最邊上那個吧。」

  南初仔仔細細把人打量了一圈,「挺好的。」

  「行了,說話酸了吧唧的。」他諷刺。

  結果,南初打量他半晌,忽然沖臺上舉起手,主持人朝她看過來,「哦,南初有話說。」

  南初笑著道:「我身旁這哥們兒也單身,給他個機會上去試試吧。」

  話一落。

  臺上的姑娘明顯眼睛一亮,紛紛把目光期盼地落在林陸驍身上。

  林陸驍表情已經黑了一大半。

  戰友們一直認為沒人能治他,現在看他那憋火的表情,沒准還真有人能治,紛紛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林陸驍被眾人慫著上了台。

  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人做了幾個互動環節。

  到了最後的表白環節,反而還他一個黑著臉,全程沒兩句話的男人收到的花最多。

  聯誼就是個活動,真看上眼了,留個號碼,私底下再聯繫。

  最後小表妹兒坐不住了,直接搶過主持人的話筒,對林陸驍說,「上次咱倆就見過,我對你挺滿意的,這次也是為你來的,我認認真真考慮過了,要以後結了婚,生了孩子,我願意……」

  說到這裡,她忽然嬌羞低下頭,「我願意辭了工作跟你去北潯。」

  其他幾個姑娘聽說他是外地的,還有些猶豫,這小表妹兒是真豁出去了,這幾天冷靜下來,發現自己越發不能忘記他。

  這次也是卯足了勁兒決定倒追。

  「……」

  士兵們起哄。

  林陸驍下意識看了眼南初。

  後者正平靜地看著他,嘴角帶笑,溫和柔軟,乖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8:36

第六十五章

  底下全都是起哄的士兵,氣氛一下子被表妹兒突來的告白給掀到最高潮。

  起哄的熱浪一陣高過一陣。

  台中那人筆挺立著,表情諱莫如深。

  小表妹兒跟受了鼓舞似的,羞紅了臉,接著說:「哦,我可以跟你說下我的情況,我今年二十八,在一證券交易所工作,碩士學位,工資在一月一兩萬浮動,結了婚之後,你要回北方,我可以跟你回去,不是問題,因為我是……真挺喜歡你的……」

  真挺喜歡的。

  喜歡到聽說這邊聯誼,就自顧自報名來參加了,因為最近總是想到他,莫名其妙,腦子裡都是他的模樣。

  他這樣的男人,確實是吸引人的。

  小表妹兒捏著衣角站在台中央,低著頭等著回應,她都說這麼清楚了,他應該明白吧。

  「抱歉。」

  林陸驍把花塞給一旁的主持人,丟下兩字離開。

  會堂的舞臺建了有一人高,林陸驍往外邁了兩步,手直接撐著舞臺邊沿,瀟灑跳下舞臺。

  「……」

  「……」

  「……」

  小表妹兒臉上的笑都僵了,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今天她真是卯足了勁兒來的,雖也知道這人不好弄,人又冷,心裡也做了十足的準備,可當他真這麼冷淡從自己面前離開的時候,人還是忍不住僵了。

  後脊背冒著汨岑岑的汗。

  臉色慘白,呼吸不暢,眼神陰鶩地盯著林陸驍的背影。

  結果下一秒。

  又是一陣譁然。

  那男人從舞臺上下去,臺上的人或許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底下的趙國他們可看的清清楚楚。

  那眼裡都是火,眼神迸著劈裡啪啦的火星,在跳耀,筆直地瞪著那始作俑者。

  林陸驍徑直朝南初過去,在眾人一眾驚訝的目光中,毫不猶豫也不憐惜把人從椅子上拽起來,拖出去。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兩人到了門口,領導這才回過神來,拍拍趙國,「這倆鬧什麼呢?你要不去看看,陸驍的脾氣上來可真指不定弄出什麼事兒?」

  趙國縮了縮脖子,他才不幹這破差事呢,「能有啥事兒,陸驍喜歡死那丫頭了。」

  領導將信將疑。

  趙國又說,「不信啊,真的,剛來那陣,天天裝憂鬱,就是被人甩了,心有不甘。」

  ……

  外頭一片漆黑,路燈恍眼,風雪飄搖。

  阿姨正蹲在門口一溜一溜的逗著小金毛,「你主人啊馬上就回來了——想他沒?」

  小金毛高興地在雪地裡搖著尾巴,蹦著躥著。

  阿姨點點它的鼻子,笑道:「小東西——」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把雪踩得嘎吱嘎吱響,她帶著笑意抬頭望去,就看見一高大身影身後拽著一小姑娘正往這邊過來。

  黑夜裡,其實瞧不太清,等近了,阿姨終於認出是林陸驍和南初。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身為過來人的敏感,阿姨反應挺快,直接抱起地上的小金毛往屋裡走,「走嘍!睡覺嘍!」

  上了二樓,開了門。

  林陸驍直接把她甩進去,自南初把他推上臺去,情緒憋了一路,終於在此刻迸發。

  滿腔的怒意,全在此刻化作一句爆喝:

  「你他媽鬧夠了沒?」

  南初無力歎息,她真沒鬧,剛也是知道他去相親,醋翻了天,一下沒忍住,把他給推出去了。

  不是相親嗎?

  ——這裡相個夠啊。

  小表妹的出現確實有一瞬間刺激她,南初羨慕她能肆無忌憚在這麼多人面前表達她的愛意,表達她對這個男人的喜歡。

  這是她做不到的。

  如果當時她衝上去,奪下她的話筒,對林陸驍來一番深情的告白,估計明天他又得上頭條了,而南月如那邊,定然又是一輪新的轟炸。

  在所有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她不能再把他推上風口浪尖。

  兩人心裡都有氣。

  他氣她不知悔改,胡鬧任性。

  她氣他脾氣又臭又硬。

  門半開著。

  南初被他甩進去,扶著門框站穩,他則站在安靜漆黑的長廊裡,一身筆挺的軍裝,黑暗中,帽檐遮了他半張臉,黑暗中,更看不清他此刻的臉上的輪廓。

  他嗓音冷透了,卻莫名帶著性感:「看別人尷尬你很爽是不是?」

  南初卻黑著一雙眼,問他:「其實你是不是挺喜歡那姑娘的,至少比跟我在一起舒服,她願意為了你去北方,願意為你放棄工作,不會給你帶來麻煩,是不是?」

  林陸驍心裡忽然一咯噔。

  目光筆直地盯著她。

  南初又自嘲地笑笑,無力蒼白,「林陸驍,你怨我,恨我,走的太容易。可我這一年過得也不容易,我剛剛想了想,確實,你跟我在一起以後要經歷的風浪還很多,你……要真對那姑娘有好感,嗯,我能理解。」

  她忽而低下頭去,聲音漸低,「我明天就走,也不會再來了。」

  結果林陸驍跟看透似的,冷諷:「裝,接著裝。」

  南初說不下去了,委屈地看著他。

  「怎麼?我委屈你了?」

  信任一旦崩塌,哪裡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來的。

  她搖頭,「沒有。」

  屋裡漆黑一片,身後的窗敞著,月光落下清灰,窗玻璃被風雪刮的啪啪作響。

  她手扶著門框,往前邁了一步,墊腳仰頭去親他的唇。

  結果被林陸驍一偏頭,避過。

  她惦著腳,僵在半空中,豔紅的嘴唇停在他下顎線處。

  睫毛輕眨。

  她執意追過去,吻住。

  舌頭在他唇上輕舔,輕輕描繪著他寡淡的唇線,相比以往,她親得不帶任何欲望,像是很虔誠莊重的一個告別吻。

  下一秒。

  林陸驍忽然懲罰似的咬住她的下唇。

  他眼底都是火。

  南初也反咬住他的下唇,兩人的眼睛都直勾勾且赤裸地盯著彼此。

  似乎要將對方看透,眼神裡的刀鋒子似乎要將對方刨碎,然後揉進骨子裡。

  帶著恨意的愛。

  窗外風雪大作,裡頭寒冰似火。

  林陸驍低眼睨著她,小姑娘近乎透白的肌膚帶著一絲紅暈,又黑又亮的瞳仁裡帶著水光,他緩緩閉上眼,直接頂開她的牙齒,舌頭鑽進去,狠狠在她唇齒見搜刮。

  加大了唇舌推送的力度。

  南初一度沒站穩,手從門框掛上他的脖子,將自己吊在他身上。

  林陸驍側身將她推進去,用腳勾上門,直接將人抵到牆上,眼裡都是未泄的火。

  南初配合著他的情緒。

  兩人就跟兩隻發狂的小獸,糾纏在門口。

  不滿,壓抑,憤怒,全化作一個又一個深切而又帶著懲罰性的吻。

  從沒體會過的刺激。

  帶著恨帶著懲罰帶著想把對方揉碎的情愛。

  ……

  ……

  ……

  南初被脫得一絲不剩,光著身子被他丟到床上。

  他聲音低沉暗啞,還是嘲諷:「起反應了?」

  南初平躺在床上,摸著他黝黑的髮茬,低嗯一聲。

  他一笑,「所以剛才跟我裝什麼?」

  南初擰擰眉,咬著唇,不發一點兒聲。

  林陸驍眼神愈深,聲音諷刺:「再也不來了?做得到麼你?」

  渾身彷彿被過了電,南初只覺一陣酥麻,她死死咬著下唇,閉上眼,任他。

  他懲罰性越明顯,勾著眼,額間有汗滴下來:「爽嗎?叫啊。」

  以前林陸驍從來不問她這種話,他疼她的時候,她不珍惜,現在呢,他好像不疼她了。

  誰還沒個脾氣呢。

  但南初真覺得,這場愛恨太磨人了。

  她咬著牙。

  恨恨咬著。

  不自覺,床邊落下一抹淚,浸濕了枕頭。

  來時,嚴黛跟她說,男人感情投入快,抽離也快;而女人,投入慢,難抽身。

  ……

  做完。

  兩具赤裸的身體沉默地靠著床頭抽煙,林陸驍看了眼時間,起身下床穿衣服。

  南初盯著他流暢的背肌和深凹的脊椎線看。

  沉默。

  空氣一度沉默。

  窗外雪停了。

  林陸驍扣好扣子,低頭看了眼她攤在地上的箱子,望著那些性感的衣服,「要點名了,我走了。」

  「嗯。」

  姑娘又點了支煙,青絲繞著煙霧,比窗外的月影勾人。

  他戴上帽子,走到門口,腳步又停下,背對著她,丟下一句,「少抽點吧。」

  林陸驍沒急著離開,在家屬院兒樓下抽了半包煙,最後抬頭看了眼樓上的窗戶,才起身離開。

  宿舍裡。

  趙國正犯愁呢,要點名了這小子還沒回來,剛要給他打電話,就瞧見他拎著外套從樓下上來。

  「哎——你再不回來,我可得去找你了!」

  林陸驍推開他,低嗯一聲,回到自己的床位。

  趙國跟個陰魂似的,跟到他身邊,眼尖一眼就發現他襯領上一個紅紅的唇印,拎著道:「哎哎哎——陸驍,你這這這——你幹壞事兒了!」

  林陸驍低頭瞥一眼,直接打開他的手,「回你位置去。」

  得,心情不佳,趙國不敢再擾他,撇撇嘴欲言又止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

  次日訓練結束。

  林陸驍下了訓,直接去了家屬樓。

  阿姨依舊熱情跟他招呼,「小陸來了。」

  林陸驍淺笑,淡聲問:「她人呢?」

  阿姨說:「走啦,早上拖著行李箱去坐車啦!」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8:51

第六十六章

  阿姨說這話時,眼神有些責怪地看向他。

  「陸驍啊,不是阿姨說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小姑娘千里迢迢跑來找你,你看看你又把人給氣走了,我看你以後咋辦?」

  林陸驍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手上撚著一根未點燃的煙,嘲諷地:「她跟您說什麼了?」

  阿姨揮揮手,她還能跟她說什麼呀。

  這邊的部隊都是二十出頭的新兵蛋子,雖年輕氣盛的,但單身居多,家屬院兒裡頭一年也住不了幾回人,南初來其實她還挺高興的。

  至少有人能陪她說說話。

  這小姑娘話不多,但也不會冷落你,你要主動跟她搭話,她還能陪你聊一會兒,你要沉默,她也安靜坐在一邊看自己的佛經。

  阿姨想起來,「哦,她還信佛吧,小小年紀,倒也清靜,不比趙國那媳婦兒,每回來這兒,關著門兒,裡頭轟隆隆的音樂震天響。我一老人家心臟不好,說了好幾回也不肯聽。」

  林陸驍低著頭,來回翻著手裡頭那根煙,不知在想什麼。

  阿姨跟南初聊得最多的就是他兒子,那個在北方上大學的男孩子,一提到她兒子,阿姨眼睛就跟放了光似的,亮晶晶的,雖然平時在的時候,嫌他好吃懶做,可真一走遠兒了,還怪想念的。

  說到這兒,阿姨瞥了眼林陸驍,「她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啦。」

  「什麼?」

  他嗓音沙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她問我你在這裡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生過病,有沒有及時看醫生,有沒有水土不服呀,我哪兒答得上來。」

  其實重逢至今。

  兩人都卯足勁兒在跟對方較勁兒,都忘了問一句,這一年你過得好嗎?

  或許不是忘記的。

  或許是明知對方都過的不好。

  可她還是想從旁人嘴裡去印證。

  剛來這裡的第二個星期。

  林陸驍發了一場高燒,也是冬天,大雪將至,人迷迷糊糊躺在醫務室的床上,腦子裡都是南初那張宜喜宜嗔的臉。

  她窩在沙發上嬌嗔地喊他隊長。

  她生氣時嚴肅地喊他隊長。

  在床上,她嬌吟地喊他隊長。

  還有叫她起床,跟個發狂的小獅子似的,不耐煩地喊他隊長。

  她總是隊長隊長。

  就連分手時。

  她都說,「隊長,我們分手吧。」

  原本就發燒的腦子混沌不清,腦子裡還回蕩著她的聲音,如魔音灌耳,揮之不去,整個人彷彿要炸開,那種折磨是致命的。

  就好像心裡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啃噬,一點點,將他擊垮。

  那時跟隊裡的人還沒處這麼好,就趙國一個人來醫務室看過他。

  結果就看見他一個八尺男兒坐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淌眼淚。

  門外的趙國見林陸驍哭。

  那真真是嚇了一大跳,當時只以為是他沒受過這種苦和高強度訓練,加上又發燒,身體吃不消,精神隨之崩潰,趙國這人雖然八卦,但嘴不碎,不會什麼都說,林陸驍平時人前那麼高冷,這私底下哭起來這麼傷心,他要說出去多損人面子。

  加上那陣大家關係又不好,也不會調侃,萬一語氣掌握不當變成了嘲諷就影響團結了。

  在那之後好長的一段時間,趙國覺得林陸驍其實挺可憐的,抱著同情的態度,對他格外照顧,比如幫他多打飯,希望他多吃點,養好身體,幫他打好水,希望他多喝點,排排毒,情緒就沒那麼壓抑了。

  然而林陸驍並不知道,他只是慶倖,好在那時候不在北潯,不然大劉和沈牧知道,這事兒就成了他倆往後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他這近三十年。

  也就這麼哭過一次,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從小到大,沒什麼事兒能惹到他的眼淚,就連母親去世他也沒哭,眼眶紅了兩下,給他硬生生憋回去了,有些悲傷跟痛苦是能忍的。

  而人在極度絕望跟痛苦的時候,總能尋著記憶裡的一些蛛絲馬跡,讓自己更痛苦更絕望。

  比如,那小姑娘其實並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麼愛他。

  比如,她迷戀他,或許說更迷戀他的身體。

  這種認知是很絕望的。

  過去的種種被全盤否定。

  他當時很確定自己,就算遇上任何事兒,他也不會跟她分手。

  誰愛說就說去,他向來也不是在乎流言蜚語的人。

  前一天晚上大劉還說:「你別太篤定了,那小丫頭年紀小,膽兒小,遇上事兒容易跑。」

  他當時還特不屑地橫了大劉一眼,「她要跑了,哥們兒給你洗一年襪子!」

  大劉從小就香港腳,出其臭,脫了鞋,半個巷子的人都能聞見,以前幾人上林陸驍家裡打遊戲時,一脫鞋,林陸驍直接給人拎著鞋子扔出去。

  臭氣熏天,差點兒沒把他們家的花給熏蔫兒。

  一旁的沈牧聽了,好心勸他:「陸驍,你別玩這麼大。」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自己簡直可笑。

  那天接到沈牧電話,知道她來找他時,然後接到報警電話時,他真是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後來知道不是她,心裡又有點平復,但也失望。

  冷靜下來想想,她那麼膽兒小,怎麼會在大雪封山雇車進來呢?

  可真當他在消防隊門口看見那一抹鮮紅時。

  他又氣又怒,那一絲欣喜都被他忽略了,問她來做什麼,她若無其事地說來求愛。

  那下他真是氣著了!

  好像什麼事兒都在她掌控中,她要來便來,她要走便走?

  一見面。

  她又火急火燎撲上來,試圖用欲望撫平這一年。

  他當時是厭惡的,發了一通火。

  而昨晚,她又說,她再也不來找他了,讓他去找別的女人。

  那下,他心裡是真慌了。

  欲望就欲望吧,至少別真斷了——

  然而她在床上也比以前冷淡,他激她,她不為所動。

  他一遍遍用她最喜歡的方式遷就她,效果了了,做完,她也是平靜地靠在床頭漠然抽煙,好像剛招完一隻鴨。

  就差沒用錢羞辱他了。

  林陸驍聽完,轉身要走,阿姨喊住他,「剛離開時,我說讓她下回來找個好時候,下雪天路不好走,她說她也許不會再來了,我想想還是告訴你吧,免得你倆有啥誤會。」

  走了。

  門外寒風頂立,樹枝狂舞,空中大片大片雪花往下落。

  阿姨去關門,念叨著:「又下雪咯。」

  蕭條畫面裡。

  男人行至在雪地裡,步履平穩,背影高大且頹然。

  下輩子我們都別愛了吧,疼。

  ……

  回到北潯,電競項目啟動,劇本是由一位叫南璿的作者寫的——《我曾在時光裡聽過你》。

  南初試鏡很順利。

  她是整個劇組第一個定下的演員,只因為原著作者很喜歡她。

  後來她知道那姑娘叫蘇盞。

  兩人一見如故,在片場一休息就坐在一起聊天,就算不聊天也能安安靜靜坐著,她看她的書,她發她的呆,彷彿早已相識多年的老友。

  再後來,她發現蘇盞跟劇組裡那個帥炸天的遊戲公司老闆似乎有點「貓膩」。

  這源於她近一年的職業培訓。

  在美國受訓的日子,確實長進了不少,好像茅塞頓開,對情緒把控和人物的刻畫都有了一定自己的理解,同時還特別善於抓人物的細節。

  那帥炸天的遊戲公司老闆和蘇盞的小表情都沒逃過她的眼睛。

  不過蘇盞倒也跟她坦誠,兩人有過一段。

  南初倒也不驚訝,只是看到徐嘉衍總能想起林陸驍,兩人長得不像,性格也相去甚遠,徐嘉衍偏向慵懶,林陸驍則多了些邪痞,穿上軍裝又禁欲。

  可就是能想起她的隊長。

  離開時對她發狠的隊長。

  組裡的女演員整天在花癡那個遊戲公司的老闆,就連送個頸椎貼都積極得不行,可她還是更喜歡隊長那樣的,剛毅且有安全感。

  蘇盞說很羨慕她,覺得她活得灑脫。

  她笑著搖搖頭,所有的灑脫都是裝出來的,在見到那個人之前。

  組裡在拍夜戲。

  兩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說起了職業偏見這回事,蘇盞仰頭看星星,歎口氣道:「世俗的眼光,我們阻止不了,我就覺得消防員挺好的,職業偏見早就不應該存在了,大神以前也被家人不理解,儘管他是那麼多電競青年的偶像,可他父親就覺得他不務正業。」

  是啊,這世界上有很多種聲音會試圖去擾亂我們的心,在你落難時,他們毫不留情踩上幾腳。他們諷刺,他們嘲笑,他們試圖把你踩在腳底下,譏諷地看著你的笑話。

  希望你一朝墜入地獄,永不翻身。

  ……

  年關將近,北潯雪不停歇,一場接一場。

  冰封天地,雪被厚積,樹枝都被積雪壓彎了。

  南初跟蘇盞在年三十前去了一趟青禪寺,給自己求佛緣。

  佛家道觀,年關人特別多,九氓山上上下下全是前來新年拜願的信徒。

  倆姑娘穿著簡單樸素,擦過匆匆而過的路人。

  「你經常來這兒?」蘇盞問。

  南初搖頭,「以前經常,現在拍戲忙,一個月一次,上來聽聽禪修。」

  「禪修能做什麼?」

  南初笑,「靜心,之前被人罵,心不靜,總想著找一處發洩,不然鬱結在胸,很容易得乳腺癌的。」

  蘇盞瞪著她那對高聳的胸部。

  「你在氣我嗎?」

  南初笑更開懷,「沒有啊,我說實話,不能因為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不過聽了禪修確實心靜了很多,給我講禪的師傅講得挺好,你要是有什麼鬱悶的事兒,也可以找他說說。等會帶你去見見。」

  一路說一路笑,很快便到了九氓山頂。

  寺裡上香的人多。

  南初帶著蘇盞點了香,轉身去找主持。

  結果在青蟬的後院遇上了沈牧。

  西裝筆挺,輪廓清秀。

  南初低頭瞥過,想側身過去,結果被沈牧叫住。

  雖然南初戴著口罩,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等會。」

  南初停下,「牧哥。」

  能進後院的人不多,環境清幽,中間燃著一鼎香爐,冒著嫋嫋青煙,前後無人,身後是一片蔥翠的樹葉。

  沈牧把手插進兜裡,看著她道:「陸驍回來了。」

  「哦。」

  南初從他身旁擦過,對身後的蘇盞道:「走吧,盞。」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9:05

第六十七章

  南初真就頭也不回牽著蘇盞走了。

  沈牧雙手抄在兜裡,立在原地側頭看了眼那背影,搖搖頭離去。

  南初敲門進去。

  主持正閉眼坐在蒲案上打座,屋內檀香清幽,燃著一秉青燭。

  倆人微微施禮,「主持。」

  主持睜開眼,望她倆一眼,目光落在南初身上,招手道:「今日有空過來?」

  南初走過去,點頭道:「過來聽禪修。」指指身後的蘇盞,「這是我朋友,蘇盞。過來一起聽禪修。」

  主持點著頭,「好,最近怎麼樣?」

  如無例外的開場白。

  南初仔細回想這段時間,淡笑:「吃好睡好喝好。」

  主持又看向蘇盞,遞上蒲團,「坐吧。」

  南初瞥了蘇盞一眼,對蒲案上的人說:「主持,我這朋友有一事兒,您給開解開解。」

  主持斜睨她一眼,「哦?什麼事兒?」

  「佛法裡的逆緣是不是因果報應所致?」蘇盞絲毫不扭捏。

  主持:「逆緣,違緣,孽緣,這三種,孽緣才是因果報應所致,逆緣,違緣,雖面兒上看著不順,但實則在修行佛法中,出現逆緣和違緣,則是修行的大福報,怎麼?姑娘,你修佛?」

  蘇盞苦澀笑笑,「不是,是我一朋友。」

  主持惠若明心,了然地點點頭:「你倆都是,逆緣、違緣可以化解,孽緣是不可化解。」

  約莫又聊了半時辰。

  主持靜修,南初帶著蘇盞去聽禪修,中午吃齋戒的時候,再次在齋堂裡遇上沈牧,手上那串黑色的佛珠甚為明顯。

  南初打了飯,推到蘇盞面前,低聲笑:「這邊的齋飯,可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

  蘇盞低聲道謝,拾筷而食。

  兩人低聲交談。

  蘇盞邊扒飯邊問,平淡地問:「真不打算找他了?」

  南初撥了兩粒米飯,在碗邊上磕了磕,苦笑:「冷靜冷靜吧。」

  他們都需要冷靜。

  畢竟那晚的記憶不太美好。

  「他要不來找你呢?」

  南初往嘴裡塞一口,「盞,我有時候覺得,我想他平平安安的生活大過我想跟在他在一起這個結果。」

  蘇盞理解,「嗯。」

  南初嘴角的笑越苦澀:「那天在隊裡,我看到一個姑娘跟他告白,在證券交易所工作,一個月工資一兩萬,願意為了他放棄工作來北潯。我那時候就想,為什麼我不能為了他放棄演員這職業?是我貪慕虛榮還是太享受這圈子帶來的名利?」

  蘇盞:「我知道你不是。」

  「或許他更適合那樣的生活,而不是我這種隨隨便便說兩句就能上頭條的人。如果再度公開戀情,因為我,他也許成日會被狗仔跟蹤,他很隨性的一個人,也不是什麼紳士,偶爾也會罵髒話,萬一到時候媒體拿這些大做文章……可我又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呢。

  不甘心他與任何別的女人在一起。

  蘇盞歎息一聲,感同身受:「是啊,我也不甘心。」

  不甘心就此放手。

  又不甘心拖累他。

  「吃飯吧。」

  南初再抬頭時,沈牧的對面多了一個人影,若不是那背影太嬌小,她差點以為是那人來了。

  想想又覺不可能,他向來不信這些的。

  只是打扮太相似了。

  一件深黑色的衝鋒衣,帽子扣在腦袋上,微微勾著背,身材太嬌小,端端坐在那兒。

  沈牧大概是被打擾了,表情不太愉悅地盯著對面的人。

  那人似乎沒理他,自顧自低頭吃著碗裡的飯,還夾了他盤裡的一隻素雞,塞進自己嘴裡大口大口嚼著,好像故意氣他似的。

  沈牧果真被氣到了,「啪——」撂了筷子,正要諷刺幾句,餘光瞥到南初正盯著自己看,他也看過去,南初大方沖他笑笑。

  想起自己那命苦的兄弟。

  又把他氣著了。

  ……

  年關放假,最後一場戲拍完,南月如來接南初去吃飯。

  到了地兒。

  門口的小僮迎他們上去,「鄒總已經在樓上等了。」

  南初頓悟,「媽,還有誰?」

  南月如拉著她往樓上走,「鄒世華,華天娛樂的老總。」

  當然還有他兒子,鄒淼,二十八歲製片人。

  而此時樓上。

  鄒淼:「你說南初?」

  鄒世華點頭,抽了口煙:「她媽跟我老朋友了,年前看過她一部戲,還行,她媽跟我提了這事兒,我不好推,就當隨便吃個飯,你要不喜歡,回頭你倆自己談。」

  鄒淼笑笑,半開玩笑道:「您可真行,好人您當了,壞人我來當是吧?那丫頭我挺喜歡的,要真能成,年底給您娶回家?」

  南初那模樣擱誰誰不喜歡。

  鄒世華倒沒什麼意見,「行,你也老大不小了,要麼乾脆點,等會直接討論結婚的事兒好了。」

  「行啊!」

  南初跟著南月如進了包廂,四人客氣寒暄。

  南初剛下戲,沒來得及回去換衣服,身上穿的還是長款的羽絨服,剛在車裡,南月如硬逼她把裡頭的線衫穿成長裙,所以脫下來的風景還是很可觀的。

  但南初全程就裹著件羽絨服冷著臉。

  對面的鄒淼全程帶著一抹玩味的笑盯著她,「你不脫外套嗎?」

  南初:「不熱,謝謝。」

  鄒淼這人從小就有點皮,他這幫圈子裡的富二代都有點紈絝子弟的德行,就喜歡唱反調,你不搭理我,我就偏要弄你。

  南初的過於冷淡,讓鄒淼覺得這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於是,在南初說完不熱兩字後,他悄悄把空調遙控器藏到背後,溫度調至最高。

  屋內溫度越來越高。

  連平日裡一向怕冷的鄒世華都忍不住脫了一件外套,「怎麼忽然這麼熱?」

  鄒淼壞笑:「不知道啊,可能暖氣壞了?」

  鄒世華沒理他,發現南初還穿著羽絨服,關切地問了句:「你不熱嗎?要不把外套脫了,別等會出去感冒了。」

  南月如瞥了眼南初,「脫了吧。」

  南初如果知道是相親,打死也不會在車裡穿上那件小禮服,並不是在意什麼,比這更大膽的衣服她也穿過,但她有種被騙的羞辱感。

  她猛一下站起來,「我出去透個氣。」

  鄒世華不明所以,和藹道:「先吃飯唄。」

  南初禮貌一鞠躬,「我去上個廁所,失陪。」

  下一秒,鄒淼也緊跟著站起來跟出去,「我也去。」

  兩人會心一笑,鄒世華開玩笑道:「看來我兒子挺喜歡你女兒的。」

  南初出門往另一邊走,鄒淼插著兜在身後喊,「哎,你上哪兒去,廁所在這邊!」

  沒人理。

  南初逕自來到吸煙區,憋著一股勁兒把羽絨服拉鍊扯下來,裡頭的小禮服是v領,勾著一道若有似無的弧度。

  她靠著牆,從兜裡掏出煙盒取了一支,含在嘴裡,低頭點燃,長吐一口氣。

  隔著彌散的煙霧,看見鄒淼從前方過來,她別開眼。

  鄒淼插兜站到她身側,視線慢慢往下移,落在她胸前,吹了聲口哨,挑眉道:「我道是怎麼了呢?就這還不肯脫?」

  南初倚著牆,一隻手夾著煙,冷了臉,「滾。」

  鄒淼笑了笑。

  一隻手撐著牆,側了身,弓著背,低下頭,仔仔細細打量她,「你平時上節目挺甜一姑娘,怎麼私底下這麼凶?」

  「你當我有精神分裂吧。」南初面無表情說。

  鄒淼大笑:「正好,我也就一神經病,咱倆湊活過得了,就別去虐虐別人了。」

  鄒淼愛玩,前女友無數。

  南初知道他多半就跟這兒開開玩笑,只是沒想到,這人發起瘋來,真就是個神經病。

  ……

  這天,年尾剛過,沈牧的慈善機構做了消防專題,南初作為明星消防志願隊代表參加,連鄒淼都被邀請了。

  鄒淼自己有個基金會,平日也熱愛慈善事業,跟沈牧是合作關係,雖從小聽有耳聞,但兩人不太熟。看見南初跟鄒淼坐在化妝間裡聊天時,轉頭問身旁的助理:「陸驍來沒?」

  「在路上了,還沒到。」

  活動末尾有個消防知識講座,剛好這陣林陸驍休年假,就把人喊過來了。

  結果看到這幕,直接掏出手機給對方撥了個電話。

  那邊林陸驍剛停好車,拉下手剎,接起:「到了。」

  沈牧:「到門口了?」

  林陸驍推門下車,倚在車門上打電話,「嗯,在門口。」

  沈牧:「……行,你在門口等著,先別進來。」

  冬日一片晴好,金燦燦的陽光灑下來,暖烘烘一片。

  林陸驍靠在車上,懶洋洋地笑,「掛了。」

  現場來往女生多,這麼一帥哥靠著車門當人體車模,也都忍不住多看了眼,林陸驍百無聊賴站著,低頭用腳尖碾著地上的煙頭。

  忽然,前方開進來一輛卡車。

  林陸驍眯眼一掃,後頭塞了一滿滿車廂姹紫嫣紅的花,至於什麼花種,他還真認不出來。

  一轉眼,沈牧已經到他身旁了,也注意到了那輛卡車,忽而想到裡頭的人,不可思議道:「你買的?」

  林陸驍嗤笑了下,跟聽了個笑話似的,「有病吧,我買這個幹嘛?」

  沈牧撇嘴,哂笑。

  哎——

  傻小子,有人在泡你媳婦兒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9:20

第六十八章

  裡頭忽然出來一人,模樣俊朗,模樣挺括。

  鄒淼走到門口,瞧見沈牧,沖他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又回頭,對著門廊裡頭高聲催促:「快點兒!給你看個東西!」

  隔幾秒,一姑娘慢慢悠悠抱著手臂從裡頭出來,不耐煩道:「你到底幹嘛?」

  林陸驍百無聊賴站著,目光不經意一瞥。

  稍稍頓了下,片刻,不動聲色轉開,手去摸褲兜裡的煙盒。

  沈牧手抄在褲兜裡,輕輕咳了聲。

  原本沒注意這邊的南初,忽然順勢往這邊看來。

  林陸驍一身黑,烏黑的頭髮茬在陽光底下發著亮光,輪廓線條跟被刀刻一般硬朗。

  他取了一支煙,含到嘴裡,點燃,把打火機塞回褲兜裡,吸了口,把煙夾到指尖,吐了口氣時,四目在一瞬間對上。

  兩道眼神肆無忌憚纏攪在一起。

  前方鄒淼等不及,站在卡車身邊沖她喊:「南初,過來!」

  南初走過去。

  林陸驍嘲諷地勾勾嘴角,別開目光,靠著車門抽煙。

  那道身影經過他面前時,他也沒看,側著頭,弧線硬朗,真就一點兒都不肯低頭。

  沈牧拿手肘統統他,「要不是今兒個,我也不知道他倆——」

  「行了。」他不耐打斷。

  沈牧試探:「不舒服?」

  他叼著煙,哼笑了下,低頭撣煙灰,「有什麼好不舒服的。」

  沈牧:「這麼大度?」

  林陸驍含著煙不說話了。

  興許二十幾歲的時候還能衝上去給人攪得一團亂,把那人打得讓他再也不敢惦記他的東西,再把那姑娘拖回家好好教育一番,可這年歲越長,有些情緒越能控制。

  越能壓抑。

  剛來林清遠還說他,過了年也是三十男人了。

  南初走得慢,鄒淼等不及,衝過去,一把就給人拽過去,勾著她的肩,揚手一指一卡車的花,「都是爺給你選的。」

  「你有病?」南初瞥他一眼。

  鄒淼笑,毫不在意:「是啊。」

  南初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被人死死拉住。

  鄒淼給她拖回來,直接拉到懷裡,腦袋搭著她的腦袋:「你他媽到底好歹是感動一下?」

  南初推他,及不過他的力氣,無力被他按在懷裡,只能厲著嗓子警告,「你他媽先鬆開!」

  腦袋被他按在肩上,目光裡,車邊有道黑影轉身離去。

  毫不留戀。

  南初征征然望著那道筆挺的背影,其實他穿軍服最顯剛毅,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她一眼,眼眶忽然一熱,她吸了吸鼻子。

  鄒淼忙把人給懷裡拖出來,一看,哭了。

  小姑娘突然哭得梨花帶雨,讓他心疼慌了,聲音居然都莫名其妙柔了下來,「哎哎哎哎哎哎——你哭什麼呢?!不至於這麼感動吧!!!!!」

  「哎,你這麼弄我下次都不敢給你驚喜了哇!!!!!」

  「別哭了姑奶奶!!!!」

  ……

  下午三點,活動開始,到了義賣環節。

  鄒淼十分大氣地以南初名義向志願隊捐贈了200萬的消防物資。

  沈牧嘖嘖,「這鄒淼追女人還真是一套套的。」

  一旁的人哼唧,「花炮。」

  在場媒體全部炸開鍋。

  末了採訪全圍著兩人的緋聞打轉,「是不是準備公開戀情了?」

  「是不是有孩子了?」

  「什麼時候結婚?」

  鄒淼還死不要臉地跟媒體一一耐心解釋。

  「如果快的話,我們年底結婚請大家喝喜酒。」

  氣得南初想直接掐死鄒淼。

  結果之後鄒淼還以此要挾她,「別啊,我話都說出去了,別讓我開空頭支票啊。」

  南初直接把鄒淼有關的聯繫方式,拉黑。

  鄒淼倒也不急,偶爾去片場接她,找不到的時候,就自個兒跟兄弟們一起玩。

  他忽然把追南初當做一種樂趣,偶爾看看小姑娘跳腳時的情緒還挺有意思,但說真要結婚麼,還差那麼點意思,這姑娘太冷。

  暫時找不到更好的,確實能勾起他最大的興趣也只有南初了。

  網上緋聞越炒越厲害,還流出了幾張疑似南初跟鄒淼在酒店激吻的照片,看角度,應該是相親那晚,南初靠在牆上,鄒淼手撐在牆邊跟她說話。

  ……

  這天,南初在片場,接到大劉一個電話。

  電話剛接起,裡頭就是一聲大吼,「嫂子!!!」

  這聲久違的嫂子倒是讓南初愣了愣神,大劉很少給她打電話,打這麼急又這麼嚴肅的語氣,心下湧出一陣不好的預感,下意識也沒反駁嫂子這聲稱呼,「怎麼了?」

  大劉支支吾吾半天沒說。

  南初被他這欲言又止的態度勾起了怒氣,也急了,「有話就說!」

  「驍爺……」

  南初攥著手發緊,連喉尖都忍不住抽緊,彷彿被堵了一口氣:「是不是他出什麼事兒了?」

  大劉抽泣:「在醫院呢!」

  南初大腦轟一聲,空白一片,指關節已經被她攥得發白,她深吸一口氣,儘量不讓自己聲音聽上去發顫:「嚴重嗎?」

  大劉看了眼身旁的沈牧,正琢磨怎麼說呢。

  沈牧眼神示意他,——說嚴重點。

  大劉會意:「被人砍了好幾刀,剛聽他念你名字了……」

  其實就背上一刀,也不深,但是以前他背上有過舊傷,所以格外難癒合。

  那邊已經嘟嘟嘟就只剩下忙音了。

  大劉掛了電話,意味深長地跟沈牧對視一眼,「應該來了,哎,剛驍爺真喊了?」

  沈牧望望外頭的夜色,淡笑道:「喊吶!對著我喊了好幾聲呢,就拽著我的手不肯放。」

  大劉嘖一聲,想想那畫面,寒毛都豎起來了。

  驍爺躺在床上喊一女人名字,想想都怎麼覺得有點不靠譜,生怕是沈牧涮他,但又覺得,也不一定,男人癡情到了一定程度,智商都能拉低,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南初趕到的時候,大劉跟沈牧剛巧從裡頭出來,瞧見她站在門口,兩人會心一笑,沈牧道:「來挺快啊。」

  南初摘了口罩,「他人呢?」

  沈牧下巴往裡頭一指,道:「在裡頭躺著呢,這會兒睡著了,我們去他家整理點東西送過來,正好,你陪一會兒。」

  南初點頭,「怎麼受傷的?」

  大劉說:「昨兒個上街給人抓暴亂分子去了,昨天那些暴亂分子多狠啊,朝著他背上就是哐哐幾刀,歇菜了——」

  其實就是後邊兒沒長眼,被人趁虛而入,不小心劃了一刀,還是他自己撐著到醫院的。

  南初默然,這人真是挺不要命的。

  大劉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我跟沈牧先走了,你陪一會兒,剛驍爺一直喊你名字,我們實在沒辦法,就把你喊過來了,對了……」他頓了一下,「你跟那鄒淼——」

  「不是。」她下意識說。

  大劉一樂,跟自己撿了個便宜似的:「那就好,你倆聊吧。」

  南初進去沒多久。

  林陸驍就醒了,迷迷糊糊間看見一道纖瘦的背影,他斜著眼睛盯著看了好久,似乎在確認什麼。

  南初一轉頭,就看見他睜著一雙眼。

  四目再次撞上。

  忽然沉默。

  林陸驍撐著身子從床頭坐起來,南初下意識要過去扶,被他推開,毫不客氣的嘲諷:「你來幹什麼?」

  外頭風雪冰冷,寒風刺骨。

  她從片場衝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連羽絨服的外套都沒拿,也沒有折回去拿,直接攔了輛的,蹦著這邊就來了。

  他這態度,比外頭的霜雪還冷,還紮心。

  南初吸了吸鼻子,撇開眼:「你非要這麼說話?非要這麼難聽?」

  林陸驍哼聲,「所以你還來找我幹什麼?當你的公主去啊。」

  南初氣急反笑,眼裡忽然有水光,「林陸驍,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放屁!」

  大概是牽動了傷口,他輕咳了聲。

  南初拖了張凳子放到他床邊,坐下,目光沉靜地望著他說:「咱不鬧了,行嗎?」

  然而一句話,把林陸驍這幾天生生壓抑的怒氣給徹底點燃了。

  「你還認為這是在鬧?你跟那小子搞那麼多花頭就是想惹我生氣?」

  那天看到鄒淼抱她,她躲在鄒淼懷裡哭,他心裡什麼感受,只有他自己能體會,這輩子就這麼愛過一個女人,還被別的男人抱著哄!

  他承認他吃醋,他嫉妒發狂。

  當時要不是沈牧拉著他,他真能上去把那小子給廢了。

  但是又能怎樣?

  他倆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他忽然伸手去拿床頭的煙,南初按住他的手,聲音平靜:「別發瘋。」

  女人冰涼的小手蓋住他的,軟軟細細的,他冷聲,「拿開。」

  「你就沒有錯嗎?鹿山那一晚,你憑什麼那麼對我?」南初固執地看著他,小臉擰著,就這麼生氣的模樣,還都挺好看的。

  林陸驍覺得自己跟著了魔似的,忽而自嘲的一笑,「行,我給你道個歉,那晚不該那麼對你。」

  那一晚確實後悔過。

  或許他態度軟一些,今天的局面絕對不會這麼僵。

  南初忽然覺得很無措,他對她失去的信任,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重新信任她。

  可又覺得這麼拖著,對雙方都是傷害。

  可他的態度絲毫不肯柔軟。

  他從前明明那麼寵她,就算真生氣的時候,只要她哄兩句,也就瞬間沒脾氣了,可這次,真的怎麼也哄不回來,就那瞬間。

  她忽然明白了,有些東西,真的不是有第二次機會的。

  她有些心灰,低下頭道:「剛大劉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心裡很著急,就想著過來看一眼就走,結果大劉他們說他們要回你家去幫你整理東西,讓我陪一會兒,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我以為你睡著了應該不會醒,等他們拿完東西回來,我就走,或許我今天真的不該來。」

  她抽回手,低頭,眼淚剛好落在手背上。

  「以前的事兒就在今天做個了斷吧,當年是我的錯,我太懦弱,知道你父親入院,你政審沒過,我怕給你帶去那麼多麻煩,你不同意分手,我想著要跟你說一聲,可我媽收了我電話,出院直接帶我去了機場,我想讓嚴黛給你帶個話,可是那天之後誰也沒來看過我,我誰也找不到。到了美國,我就想,我得努力,我得變得更強,這樣我才能保護你。」

  林陸驍壓在煙盒的手漸漸收緊,裡頭本就沒剩幾根,煙盒直接被捏癟揉坐一團。

  緊繃的腮幫因為極度壓抑輕動了一下。

  南初吸了吸鼻子,在這寂靜的病房裡,更顯悲傷。

  「隊長,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說完,她站起來,「等牧哥跟大劉回來,我就走,你要不想看見我,我去門口等著。」

  她最後看了林陸驍一眼。

  靠著床頭的男人穿著一身病號服,臉龐輪廓不似平時那麼挺括,甚至還有些憔悴,可在她看來就是英俊不凡,不忍再看。

  再看就忘不掉了。

  她轉身往外走。

  結果被人直接從後面抱住。

  她渾身一僵。

  那人埋在她頸間,深深吸了口氣。

  下一秒,林陸驍手扶著她的肩膀給她轉過來,對上她的眼睛,那雙通紅帶著水光的眼睛。

  「你是不是喜歡每次都把人攪的一團亂,然後自己一走了之?這個毛病你這輩子能不能改好了?這次和好了,下次你又跑了我上哪兒找去?嗯?」

  他嗓音低沉磁性卻比剛才緩了些許,竟還帶了些無奈。

  南初忽然抬頭望著他。

  林陸驍卻淡淡看著她道:「你敢跟我去領證?」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9:37

第六十九章

  月白風清。

  病房內靜了一瞬,回蕩著微微喘息聲。

  南初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去看他眼睛裡是否帶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成分,可林陸驍的眼神一如既往,像一潭清水,波瀾不驚。

  沒有局促,沒有玩笑,就像剛只是問了一句你吃飯沒如此平常。

  問的人輕描淡寫,可讓聽的人太過震驚,事情轉變的太快,南初頓了下。

  林陸驍捕捉到她遲疑的表情,桃花眼微勾,眉眼一挑:「不敢?」

  南初笑了下,目光如鏡。

  她為了他,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敢啊。」她仰著頭,清脆道。

  懸著一顆心終於落地,林陸驍直覺後背一陣鑽心疼,大概是剛下床去拉她的時候,扯到傷口了。

  精神剛放鬆襲來,一陣頭暈目眩襲來,人有些撐不住,栽在南初身上。

  重力全壓在她的身上,才驚覺不對勁。

  頸邊全是他涔涔的汗液,急促的呼吸,南初伸手去摸他額頭,「你怎麼了?」

  林陸驍隱忍痛苦,「牽到傷口了。」

  南初去撥他的腦袋,驚呼一聲:「那怎麼辦?!」

  沈牧跟大劉剛巧走到門口,聽到這聲,嚇得直接一腳踹開門衝進來。

  「咚——」一聲,門被踹開。

  緊隨而至,兩聲:「陸驍——!!」

  屋內兩人聞聲望過去,林陸驍眉頭皺得更緊,卻還是掛在南初身上,平淡地安慰懷裡的女人:「沒事。」

  沈牧跟大劉互視一眼。

  靠,這唱得又是哪齣兒啊?

  護士重新過來換藥,南初上完廁所出來,看見護士小姐一臉春光明媚,對著脫光了上半身的林陸驍笑得嬌俏,「您這舊傷加新傷的,好的沒那麼快,得一陣呢,就算好了,平時還得注意點,再有個下回,可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了,張醫生都說了,不養好不准讓您出院。」

  林陸驍裸背趴在床上,見她出來,目光就牢牢地盯著她。

  南初瞪他。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肆意纏綿。

  身後的護士渾然不覺自己身處怎樣一個氛圍,仍舊自顧自給他上藥,自顧自說:「上回你們消防大隊來我們這兒突擊檢查,張醫生還跟我們念叨你來著,您也真是的,工作那麼不要命,平時休假就好好休息唄,跟人逞什麼能,上街抓啥暴亂分子去。」

  林陸驍根本沒搭理她,或者說根本沒聽她嘴裡在說什麼。

  護士無趣,換好藥,推著車子走了。

  林陸驍把衣服穿好,坐起來,沖南初一揚下巴,指了指床前的凳子,「過來坐。」

  沈牧跟大劉不知上哪兒去了。

  南初乖乖過去坐下。

  屁股剛著凳呢,手機就瘋狂地響起來,低頭一看,是一長串陌生號碼。

  南初猜想多半是鄒淼,因為前陣把他號碼拉黑,他換著號碼打了好幾個。

  直接摁斷。

  林陸驍盯著她,挑眉:「怎麼不接?」

  南初:「不重要。」

  電話又響起,南初再掛斷,如此循環三次,林陸驍似乎意識到什麼,不動聲色地說:「接。說不定人有事找你呢。」

  南初堅定的不接,把手機關了直接丟到一邊沙發上。

  林陸驍視線順著那道圓潤的拋物線看過去,手機落定,才舔著嘴角低頭笑了下。

  「真嫁給我?」

  南初點頭。

  他樂了,眉宇那點痞氣又出來了:「行,回頭補你個戒指。」

  南初擔憂地看著他,「都行。」

  林陸驍笑:「怎麼?擔心我買不起?」

  南初搖頭,「跟你在一起就行。」

  林陸驍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攥緊,心裡好像被什麼撓了一下,他側過頭,一秒又轉回,表情已平靜了,看著面前的姑娘道:「我下周得回鹿山,在我回去之前,先把證領了。」

  「嗯。」南初點頭。

  之後又得各忙各的,領了吧,領了安心。

  「我就兩台車,跟一套公寓,存款也不多,但娶你夠了,回去把鑰匙配給你,至於酒席……」

  南初忙說:「酒席先不要擺吧,我這邊還有點事要處理,等我這邊事情處理完,我們再商量酒席的事兒,或者等你鹿山回來我們再談酒席的事兒。」

  「你媽那邊?」

  「先把證領了吧,之後的事兒我們在算。」

  「嗯,我不在你就先瞞著吧,免得沒人護著你。」

  「我得了空就去看你。」南初說。

  林陸驍一笑,「行吧。」

  ……

  領證這事兒還不是說能領就能領的。

  上回批的結婚報告因為後頭的事兒,直接被孟國弘扣下來了,流程到了他那兒就卡著,還沒提上去。林陸驍第二天直接從醫院溜出來,回了一趟老胡同,林清遠現已退居二線,整日跟老友下下棋喝喝酒題題字日子倒也清閒。

  剛走到門口,老友見高高大大一人影走來,喝呼道:「你兒子回來了!」

  林清遠順勢望去,笑了下。

  陽光下,到底是上了年紀,林清遠的眉鬢都白了,這麼遠遠看著,倒像個慈祥老人,瞧得林陸驍心頭一酸,他楞在門口,側了下頭。

  這是他難過的表現。

  「臭小子!站那兒幹嘛!」林清遠中氣十足。

  他一下又樂了,走過去,「爸。」

  林清遠哼一聲,像個頑皮的老小孩:「知道回家了?」

  林陸驍受傷的事兒也沒人跟他說,孟嬸都特意給瞞著,就怕老人擔心。

  老友看著林陸驍欲言又止地表情,立馬識趣地站起來,「得了,看來這小子有話跟您說了。老林,下午我再來找你下棋。」

  說完拍拍林陸驍的肩。

  後者頗恭敬地:「劉叔,您慢點兒走。」

  林清遠慢悠悠站起來,背著手往屋裡走,「想說什麼事兒?」

  林陸驍向來直接,「我打結婚報告了。」

  林清遠挺下來,回頭看他,背光裡,他神色如常,哼一聲:「這是來通知我的?」

  「我跟她磨太久了,您要不同意,這茬我也得辦了。」

  林陸驍想著要不說南初懷孕了,畢竟三十了,老頭兒自己心裡也急,但始終還是不願意在這事情上撒謊。

  林清遠忽然往他小腿肚上踢了腳,沒下力道,「兔崽子,我說不同意了嗎?」

  大喜過望。

  林清遠在案桌前坐下,「張秘書早就跟我說了,你個死小子,打報告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已經讓張秘書幫你提上去了,下周能批下來,在你回鹿山之前。」

  張秘書給林清遠打電話的時候,林清遠啥都沒問,就問了一句:「還是那丫頭?」

  電話那頭一聲是,林清遠忽然就笑了,「行了,趕緊批了吧,順便催一下老劉幾個,那小子估計想在回鹿山之前把證領了。」

  知子莫若父。

  離開時,林清遠笑說,「對了,林啟也快出來了,你走前帶她回來,我們一起吃頓飯,從小時候見過她一面,長大也只在電視上看過。」

  林陸驍腮幫鼓動,沉默點頭,「好。」

  「成家了可就不能跟以前那麼渾了,結婚該買的東西也別給人少了,錢不夠,我這邊還有,湊湊可以幫你再貸款買套房子。」

  「夠的,之前存了點。」

  他平時都在隊裡,吃穿用度都不用額外開銷,工資發來也都直接存在卡上,沒怎麼動過,這麼幾年下來,倒也存了不少,娶媳婦兒本是夠了。

  林清遠點點頭,好像沒有什麼要交代了,「行吧。」

  ……

  歸隊前一晚。

  林陸驍剛好出院,回了一趟老胡同,一身黑衣靠在巷口插著兜等人。

  路燈下,人影恍動,前方跑過來一姑娘,林玫到他跟前,站定,把一袋棕黃色的文件檔案遞給他,氣喘吁吁道:「哥,給,熱氣騰騰,剛出爐的。」

  林陸驍接過,夾在臂彎裡,一笑:「謝了。」

  林玫驚奇,「呵,從你嘴裡聽一句謝了,還真難得,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小嫂子啊?!」

  「有機會的。」他笑。

  林玫:「為了你這報告我跑斷腿了好嗎!你怎麼感謝我?」

  「頂多下次你爹打你的時候,哥幫你拉住他。」他吊兒郎當道。

  林玫切一聲,「你咋不知道你幫我挨打?」

  「挨打就算了,我老婆會生氣,走了。」

  說完把檔案袋往裡頭一丟,留下一車尾氣。

  林玫留在原地想,十幾年前,他們都還是孩子,在這巷口嬉笑打鬧,無憂無慮,開心就放肆尖叫,不開心就哭,那都還是幫孩子,雖不是出名門,但滿腔熱血。

  一轉眼,他們都快三十了,有了各自的生活,連林陸驍都要結婚了。

  青春一兮不復返,而今你我各東西。

  回到家,林陸驍丟下檔案袋和鑰匙,從兜裡掏出手機給南初打電話:「明天有時間嗎?」

  電話那頭,南初正盤腿坐在地上,對著戶口本和一串鑰匙發呆,呆呆地回:「上午有時間。」

  林陸驍往沙發上一躺,揉了揉鼻樑,人疲倦,「嗯,我來接你。」

  南初心跳如擂,「去民政局嗎?」

  那頭的人似乎很累,極淡的用鼻腔發出一聲單音,「嗯。」

  南初心思敏感,察覺道:「你怎麼了?很累?」

  林陸驍沒理她,「結婚後,你準備住哪邊?」

  南初本來就有件事想提。

  但是怕說了他有會不高興,默了一陣,那邊催:「南初?」

  「隊長,我先跟你說件事。」

  「嗯。」

  「我這邊房租快到期了,反正明天就結婚了,我打算在江邊買一套房子,以後咱們就住那裡好不好?風景挺不錯的。」

  林陸驍那套房子是單身公寓,兩個人住還真有點小,加上之前被狗仔蹲過點,南初東西又多,估計一下子都搬不進去「多少錢?」

  南初說了個數。

  林陸驍擰擰眉,其實真不貴,他算了算,把這套賣了,加上卡裡的錢再跟老頭兒先借點兒,剩下的以後再慢慢給她,房子的錢總不能讓人姑娘出了。

  「明天把工資卡都給你。」

  所有的身家都給你了。

  「不用,反正是我倆住,你的錢留著養孩子吧,買了這房子,我手頭餘錢不多了,還有些在投資跟股份裡,剩下的日子,得靠你養我啦。」小姑娘聲音清脆柔軟。

  「好。」

  其實不用想都知道,她在盡力配合他骨子裡那點大男子主義。

  兩人都沉默,電話也沒斷,就這麼安靜坐著,直到林陸驍瞥了眼牆上的壁鐘,才說:「睡吧,晚了。」

  「晚安,隊長,明天見。」

  每一聲都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晚安,明天見。」

  然後一夜無眠。

  林陸驍輾轉難眠,後半夜起來坐在陽臺抽了一包煙,望著天邊的星光斑點,人越來越清醒。回想過去這三十年,在他腦海裡跟過電影似的過了一遍。

  七歲的她,十六歲的她,二十一歲的她……

  一遍遍,一張張照片,全在他腦海浮現,喜笑嗔癡,全是她最好的模樣。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仿若開了一道清口,有光灑下來。

  林陸驍在陽臺上坐了一宿,然後進門洗漱換衣服,拎上檔案袋就下樓去開車。

  南初整理完下樓。

  看見樓下車上倚著一道黑色的身影,她勾勾嘴角,快速跑過去。

  兩人一對視,都樂了。

  都頂著倆熊貓眼,南初悶頭樂,林陸驍淺淺勾著嘴角,「高興什麼?」

  「你也沒睡?」

  上了車,他俯身給她扣好安全帶,「還好。」

  到了民政局,兩人來得早,裡頭人還不多,南初跟林陸驍直接被人帶上二樓,工作人員給他倆帶進一個房間。

  那應該是林清遠提前打過招呼的。

  登記員拿著檔案掃林陸驍的時候,南初心咕咚咕咚直跳,生怕那人冒出一句不行,不能結婚,想想又覺得自己傻,人還管你跟誰結婚,等到那鋼印一下去,兩人人手領著一本紅本本,那心才定下來。

  南初跟捧了個寶貝似的左看右看,看了好久,「隊長,回去我們得把它裱起來,好神聖。」

  林陸驍低頭看一眼。

  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神聖,就翻開裡頁看到他倆頭挨在一起,忽然就有了歸屬感。

  好像百轉千回,終於塵埃落定。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19:52

第七十章

  出了民政局。

  林陸驍開車去郊區戒毒所接林啟,沿路沒什麼車,兩旁樹木匆匆,車裡循環單著一首歌,《平凡之路》。

  南初坐在副駕駛上,低頭捏著手裡的紅本本,還沒緩過神來,總覺目前的一切跟做夢似的,明明前幾天他倆還在吵架。

  林陸驍認真開著車,見她發呆,轉頭瞥她一眼,相比南初,他就比較淡定了。

  淡定領完證。

  也看上去沒那麼激動。

  「把你前面的箱子打開。」林陸驍目視前方,沒什麼情緒道。

  南初低下頭去摸位置前方的扶手,「這個?」

  他瞥一眼,點頭。

  南初推開,裡頭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拿出來。」

  南初聽話照做,四四方方的東西捏到手裡,才驚覺,應該是對戒,不等他說,自己就喜滋滋打開,迫不及待套上去,伸著纖細的手左看右看。

  款式挺簡單,相比較她以前的那些或許這個更普通,可總在她看來有些不一樣,仰著頭看了半天,覺得這戒指跟自己再適合不過,好像原本就長在自己身上似的。

  南初笑盈盈道:「你怎麼知道我手指大小?」

  林陸驍控著方向盤,頭也沒回,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你身上哪兒我不清楚?」

  車輛在車道上孤獨地行駛著,拉長了歲月的記憶。

  南初記得以前他剛打了結婚報告那陣,林陸驍有事沒事就喜歡拈著她的手指玩,那時還覺得奇怪,他是不是有什麼怪癖,比如跟自己一樣,手控。

  當時的自己沒細想,總覺得這人應該是手控,不然每次她用手弄的時候,似乎好像更興奮?

  這麼想來,倒是自己猥瑣了。

  接下去也沒人說話。

  林陸驍向來話不多,這結了婚也不會比以前多出什麼話。

  車子很快停在戒毒所門口。

  林啟理著乾淨簡單的頭茬,一身黑衣,身材頎瘦板長,手上拎著一個黑色小袋子,皮膚在陽光底下白的發光,跟他哥簡直完全相反。

  相比之前的陰鬱,人倒是看著健康了些。

  見到林陸驍的車,他走過來,繞過車頭直奔副駕駛。

  打開車門就傻眼了。

  「南初?」

  南初沖他笑笑,就聽身旁的林陸驍不鹹不淡一句,「你坐後面。」

  林啟點點頭,「哦哦。」

  等林啟上了車,南初透著後視鏡,悄悄打量他,雖說狀態看著健康了很多,但人倒是也沉默了,但看著更通透了。

  直到車子在胡同口停下,三人都沒說幾句話。

  林陸驍去停車,南初跟林啟在路口下車,林啟才看著她道:「你跟我哥?」

  南初晃晃手裡的紅本本:「剛領完證。」

  林啟下巴都要掉了。

  一直等林陸驍從後頭過來在他後腦勺上猛拍了一記才驚覺這不是在做夢。

  「走了。」

  說完,就往胡同深處走。

  胡同印著歲月的舊痕,穿過一扇扇窗花,時間的長河流於眼底。

  胡同院兒裡,一扇青銅大門,雕刻著小時候的軌跡,南初是第一次來這邊,聽說這邊住得都是正宗的老北潯人,留著老北潯的胡同文化。

  南月如祖籍在長南,後來出了名長期定居在北潯,之後又常年待在國外。

  這是林陸驍從小長大的地方。

  這讓南初對所有的事物都帶了十分好奇去探究,試圖找出一點兒他的痕跡。

  三人進門的時候,林清遠跟老友在下棋,張秘書在裡頭張羅了一桌菜。

  「爸。」

  不知是誰先叫了聲。

  林清遠落子的手在空中一停,循聲望去,看見林啟的時候,臉色還是不自覺一沉,在轉頭看看南初,稍稍緩和了些。

  「進來吧。」

  然而南初在看見林清遠的一瞬間,腦子裡有些事兒在漸漸清晰,她似乎見過他,可又忘了在哪兒見過,愣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反倒是林清遠率先開口,「小丫頭忘記我了?」

  小時候的記憶噴湧而來,她驚道:「你是林叔叔?!」

  林清遠一笑:「還叫林叔叔?」

  南初低頭窘迫,低聲:「爸。」

  她從沒喊過爸爸,這一聲喊下去,把她自己都驚著了,大概是字眼太過陌生,一下覺著有點彆扭。林清遠太清楚了,低笑一聲,掩過她的尷尬。

  隨後,拍拍身邊的椅子,「過來坐會兒。」

  南初看了眼身旁的林陸驍,後者說:「你去坐會兒吧,我去廚房看看,等會就吃飯了。」

  南初乖乖點頭。

  她對林陸驍的言聽計從,讓林清遠有點覺得這姑娘太聽話了,他見過南初一次,小時候那姑娘不善言辭,裝老成,一點兒也沒有那個年紀女孩子的活潑天真。

  這也是一開始他不同意的原因,女孩子太過陰沉容易極端,雖然漂亮是漂亮,但過起日子來肯定不舒坦。

  但畢竟也是……

  後來想想林陸驍要真那麼喜歡,他也懶得管。

  南初坐過去,就聽林清遠發問:「你媽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

  林清遠側頭打量這姑娘,乖巧得不成樣子,笑著搖搖頭,「你跟陸驍的事兒沒告訴你媽吧?」

  南初低頭,也不想瞞他,低嗯了一聲。

  林清遠到底也是老狐狸,心如明鏡,點點頭,面不改色繼續跟對方下棋,話卻是對南初說:「什麼時候幫我約你媽吃個飯。」

  南初:「好。」

  「陸驍什麼時候走?」

  「晚上的火車。」

  老頭兒點點頭,「鹿山是個鍛煉人的地方,我聽說你上去找他了?」

  「年前去過一趟。」

  一老一少,坐在一起淡聲聊天,外頭是薄暮冥冥,青枝枯椏,畫面還挺和諧。

  林陸驍把外套脫下來丟到沙發上,就進廚房去找張秘書。

  張秘書笑著調侃了兩句:「這結了婚,人看著就不一樣了啊。」

  林陸驍抱臂靠在門框上,低頭笑了下,「您想多了。」

  鍋裡悶著一條魚,熱氣轟著鍋蓋燜燜直響。

  張秘書勺了勺醬油,一邊倒一邊說:「時間過得多快,處長昨天才跟我說,總記得你還是半大小子,轉眼就媳婦兒都有了,趕緊,趁熱打鐵,添個丁,趁著處長現在還健朗,能幫你抱抱孩子。」

  林陸驍搖搖頭無奈地笑笑。

  「小時候您就催著我跟林啟好好讀書,好好考大學,上了軍校,您就催著我趕緊找個女朋友,我不找吧,完了,又被你們催著找工作,工作了,就催著結婚,這會兒,結婚了,就催著我生孩子,我這都被你們催了一路了,讓我緩緩行不?」

  張秘書朝著他就是一鏟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事實上,雖然剛領了證,但他跟南初分開一年,兩人對彼此都陌生了許多,雖然兩人都在極力配合彼此的習慣,可也都能感覺出來,此刻的他們就像兩塊斷裂的木板,努力拼湊,可因為歲月的打磨,無論他們怎麼黏合,總是這缺一角,那缺一塊,再也不是從前那塊嚴絲合縫的木板了。

  就比如昨天。

  電話打到一半,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舉著電話愣了那麼久也沒人說話,最後還是匆匆掛了,以前膩膩歪歪那勁兒,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回。

  又比如剛才在車裡。

  他開車,南初低頭玩手機。

  兩人同時看也不看就去撈置物盒上的水,擺著兩瓶水,但兩人都把手伸向了同一瓶,手剛好碰在一起。

  兩人都是下意識低頭去看,靜一瞬,下一秒同時縮回手。

  氛圍一度陷入尷尬。

  這哪是剛領證的新人,他倆沒談戀愛那陣做的事兒都比這個出格多了。

  可就是覺得陌生。

  這是這一年留下的,這種隔閡是沒辦法一時之間消磨的。

  雙方都在竭力配合對方,努力卻證明一切都沒變的樣子,可心裡卻都清楚,那種感覺很徒勞,就像指尖的流沙,抓不住。

  他現在能做的也是順應她一切的要求。

  至於孩子,就算現在懷上了,他又不在身邊,怎麼考慮都欠妥。

  林清遠今晚算是真高興了,倆兒子都在,加上一貌美如花的兒媳婦兒,張秘書也難得留下吃飯。

  拾著筷子加了菜,話語平添了幾分醋意:「還是你們這幫小輩兒面子大,平時我怎麼留他張秘書都不肯留下來陪我吃飯,難得今天能拋下兒子來陪我們吃飯,真是我這張老臉還沾了你們的光。」

  張秘書笑笑,「您說哪兒去了,我兒子難管啊,哪有陸驍他們小時候聽話,一天不看著就上房揭瓦了。」

  席間說說鬧鬧到也開心。

  南初也被逗樂,忍不住夾了一塊魚放到自家老公的碗裡,「多吃點?」

  林陸驍扒飯的筷子一頓。

  林清遠和張秘書護士一眼,氣氛一瞬間安靜,林啟脫口而出:「嫂子,我哥不吃魚的……」

  南初怔住,以前的畫面紛紛湧出來,可她也記不清了他到底吃不吃魚,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少,加上每次出門吃飯林陸驍點的全是她愛吃的。

  她只記得,他好像不挑食。

  原來他不吃魚。

  嗯,記下了。

  南初剛要伸筷子將那塊白花花的魚肉夾回來,自己吃,結果被林陸驍直接塞進嘴裡,不動聲色道:「別聽他胡扯。」

  林啟:……

  林清遠乾咳了聲,看了眼張秘書,後者也笑,眼神來回——嘖嘖嘖,你幾十年沒給改過來的毛病人一下子就改了。

  小時候別提什麼魚了,但凡帶點腥味的東西,林陸驍基本碰都不會碰。

  打也打過,餓也餓過,人就是硬氣的很,不吃就不吃。

  林清遠一聲悠長的歎息。

  臨吃完飯已經晚上八點。

  林陸驍洗完碗從廚房裡走出來,去拎沙發上的外套,張秘書從另一邊過來,他隨口就問,幾乎脫口而出:「我老婆呢?」

  張秘書指指書房,「在裡頭跟處長聊天呢。」

  林陸驍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轉身到門口去抽煙了。

  等南初出來,他剛好抽完一支,掐了彎腰撚進一旁的花壇裡,「聊完了?」

  南初點頭,走到他身後,高大背影照著她嬌小的身子,格外契合。

  他低頭瞥了眼南初白嫩纖細的腕間多出一環碧綠青翠的鐲子,心知肚明,沒問聊什麼,直接去開車,「走吧,送你回家我得走了。」

  ……

  車子開到南初樓下。

  南初沒急著下車,解開安全帶,又坐了會兒,說:「我那房子尾款還沒付,是個簡裝,還差些家具,買好了就能入住,你下回什麼時候放假,我等你回來一起買?」

  林陸驍降下車窗,點了支煙,「你決定吧,我假期難定,你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別拖。」說完他撣撣煙灰,從盒子裡抽出自己那邊的鑰匙,「我新配的,實在不行你先去我那住,裡頭東西都開著。」

  南初接過,覺得這鑰匙跟滾燙似的。

  「嗯,那邊能打電話嗎?」

  林陸驍看她一眼,「不太忙的時候我會給你打的。」

  「好。我等你電話。」

  她低下頭,剛在路上想了很多要交代的事兒,一下又想不起來。

  見她沉默,林陸驍又說:「你要有事兒,找我爸或者沈牧大劉張秘書都行,我都交代過了。」

  算不上交代。

  臨走前去看了一趟沈牧和大劉,順便把結婚的事兒跟兩人一說。

  兩人估計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他靠在座椅上,一隻手閑閑地散在腿上,一隻手掛在窗外,指尖夾著煙,時不時放在嘴邊抽一口,模樣懶散。

  「還有話要說嗎?」

  南初搖搖頭,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明明兩個人都愛著,可就覺得餘力不足。

  林陸驍不經意轉頭,發現她正盯著自己。

  月光在身後輕灑清灰,樹影重重,狂風似舞。

  心念一動。

  把煙掐了,長手一伸扣住她的後腦勺,人俯過去把她壓在副駕駛上親。

  南初輕輕喘著,林陸驍在她耳邊噴著熱氣兒,一路順著她的耳根親到脖頸,一隻手扶著她的臉,拇指壓在她的臉頰上,四指穿進她的髮間。

  這麼長時間,沒變的就是他的吻。

  激烈地似乎要將她揉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0:07

第七十一章

  林陸驍將她抵上車門,一點點順著她的頸窩親下去。

  小姑娘身上透著沁香,一點點勾著他想要將人碾碎,拆盡。他的吻依舊霸道有力,舌尖伸進她嘴裡狠狠攪了一番,雙眼猩紅看著她。

  南初被他親得渾身發軟,那清澈的瞳仁裡都是水光,勾人發緊。

  沒法看,越看越不想離開。

  他閉上眼,咬下去,遊移到她耳廓,輕輕舔著。

  別提多敏感。

  南初整個人跟著發顫,在他耳邊低低哦哦地喊著,嗓音軟得不像話,勾著他的脖子,小手溜進他襯衫後背,輕輕剮蹭著,「上去嗎?」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直接扒下她的線衫,露出香滑的肩頭,低頭含下去,低聲道:「來不及了。」

  「幾點車?」小姑娘迷亂。

  林陸驍親著,漫不經心答:「九點。」

  南初瞥了眼車上的時間,八點十分。

  真來不及了,猛一下推開他,「那你快走,別誤了車,不然明天誤了上班。」

  溫度驟然抽離,意識重回大腦,他靠著座椅斜睨她。

  小姑娘衣衫差不多被褪了一半,淩亂地靠在車門上,胸前那白花花又豐盈的雙乳晃著,林陸驍微眯眯眼,轉回頭笑了下,扣好扣子靠回椅子上,「走了。」

  然後就真走了。

  在一陣揚長的車尾氣中,他又要回到他的地方。

  南初上了樓,打開燈,光線刺眼,周遭安靜,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失落地走到沙發上靠著,仰著頭,手臂擋在眼睛上,遮住眼前一片刺眼的光。

  就這麼躺到九點。

  南初瞥了眼牆上的壁鐘,去撈手機。

  林陸驍剛找到位置坐下,褲兜裡的手機震了震,「上車了嗎?」

  他飛快按下,「嗯。」

  發完,轉頭看窗外,汽笛長鳴——

  依舊是轟隆隆的綠皮,人頭雜亂,鬧哄哄一片跟菜市口一樣,林陸驍有點格格不入地坐在這個車廂裡,頭仰在椅子上。

  腦子裡全是車裡那一幕幕限制級的畫面和南初溫軟的身體。

  單身太久,這忽然有了老婆,連新婚夜都沒過上,就得連夜趕回部隊。

  對面坐著一對學生小情侶,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吃著一碗泡麵,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情意濃濃,時不時親一口,膩歪勁兒一點兒不怕滲著別人。

  林陸驍瞧了會兒,別開頭,似笑非笑。

  驚覺現在的小孩都早熟。

  他十八歲哪懂這個,還是跟大劉幾個到處瘋玩研究火箭飛機坦克各種軍事槍支的年紀,女人那時候在他腦子裡就是個異種生物。

  再一想。

  他十八歲時,南初十歲,也就一破小孩。

  應該不會愛上她吧。

  手機又震了震。

  南初:「車上不無聊麼?」

  「還好。」

  一來一往,倒也有趣。

  「你在做什麼?」

  他勾勾嘴角,倒也不思考,隨手打下:「想你十歲時的樣子。」

  南初躺在沙發上,翹著腳,抱著手機給人回:「我十歲?」

  「嗯。」

  南初:「我有照片,你要看嗎?」

  「看吧。」

  「這麼勉強?」

  隔幾秒,那邊換了一副口氣:「想看。」

  南初跳下沙發,去翻壓箱底的相冊,她六歲到八歲的照片多,九歲之後就很少再拍照了,手裡僅存的一張是上小學時,文藝匯演跟幾個小朋友一起拍的四小天鵝。

  那時候在後臺拍過一張合照。

  她用手機拍下來,發過去。

  四個小姑娘,一模一樣的髮型,一模一樣的白色天鵝服,連身形幾乎都差不多。

  「猜猜哪個是我?」

  林陸驍掃一眼,哼笑一聲,「左邊第三個。」

  南初:「【捧臉表情】,連我媽都沒猜出來,你怎麼猜出來的?我媽看了老半天指了最邊上那個。」

  「直覺。」

  這讓他怎麼說,一眼看去就左三能吸引他。

  後來在南初的追問下,得到吸引這個答案。

  小姑娘喜滋滋地給他回:「所以,如果我十歲遇到你,你還會喜歡我咯?」

  「不會。」

  「那如果我追你呢?」

  「不得了,你十歲就懂這麼多?」

  南初抱著手機給他胡謅,「懂啊,我六歲就喜歡過一個同班小男孩,高高大大,很陽光,八歲喜歡我們家隔壁的鄰居哥哥,笑起來特別暖。」

  林陸驍望著這條短信,冷笑。

  六歲?還高高大大?很陽光?巨嬰嗎?

  「哦,我十八歲還是玩泥巴的年紀的。」

  南初抱著這句話在沙發上笑了好久,等她反應過來,卻發現,望向玻璃窗鏡中的自己,上揚的嘴角和弧度,是真的被他逗樂了。

  這才驚覺。

  好像這種方式的溝通,都比面對面來得自在和輕鬆。

  林陸驍亦如是。

  剛把手機放下,又震了震。

  小姑娘說:「我們沒事多發發短信吧。」

  「好,十點了,你該睡了。」

  林陸驍碰手機的機會不多,只能偶爾下了訓瞄倆眼,隊裡制度相比較其他縣區會嚴格點,因為鹿山是今年來危險多發區,隊裡規定了在訓人員所有的通訊工具,在無特殊情況下不得開機。

  特殊情況包括:親人逝世,配偶生產等等。

  等他打開手機,裡頭偶爾會蹦出一兩條,都是南初發的。

  而這天,他瞧著有條短信內容不大對。

  「哼,我扒出你高中的情史了!」

  短信是一個星期前發的,這一個星期就沒再給他發過任何內容了。

  林陸驍骨指都捏白了,趙國瞧見向來沉穩的林陸驍這樣,以為是家裡出什麼事兒了,「怎麼了?家裡有事兒?」

  林陸驍站起來,「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完走到水房,一隻手握著電話,一隻手掐在腰上,嘟嘟嘟聲響過之後。

  那邊一道清脆的:「隊長?」

  林陸驍靠著牆,「嗯。」

  「你回來了?」

  南初以為他回北潯了,當下有點急了,自己人還在外地拍戲呢。

  「沒有。」

  那邊靜了下去,不知怎的,失落地:「哦。」

  林陸驍忽然笑了下:「你扒出我高中什麼情史了?」

  「打電話來問我這個?」

  「也不全是。」

  南初:「大劉說你高中疑似喜歡過一個姑娘。」

  大劉。

  「……」林陸驍直覺腦仁抽疼,「這你也信?大劉腦子不好,你離他遠點兒。」

  「你是不是心虛了?」

  林陸驍嗤笑了下,「噓屁,他現在就是娶不著媳婦兒嫉妒我有媳婦兒,存心給我添堵呢!」

  那邊有人叫了聲,南初回頭應了句,對著話筒那邊說:「我得去上妝了,下次再聊吧,掛了。」

  林陸驍對著電話勾了下唇角。

  ……

  南初在影視城待了一個星期。

  第二個星期的時候,有人來探班,還帶了一大束玫瑰,威風瀟灑地倚著他那輛騷包的紅色跑車上,她轉身就走。

  鄒淼跑過來給她拉住,「我千里迢迢來看你,你好歹呆了兩秒再走啊。」

  南初甩開他,「你到底要幹嘛?」

  鄒淼嬉皮笑臉道:「追你啊。」

  就跟個神經病似的。

  以前也遇過難纏的,但發現這鄒淼完全不是難纏不難纏的問題,他就存心要氣你,你越氣他越高興。就這股烈性一直纏著他,要真撒撒手抱上去,指不定兩天就煩你了。

  南初忽然轉身,眼睛一眨,做出一副哀求卻不卑微,嬌俏道:「你要怎麼樣才能不纏著我?」

  鄒淼盯著她壞笑,嘴上卻說:「你把我想那麼壞幹嘛?」

  南初翻了個白眼,「乾脆點,給個了斷。」

  鄒淼壞笑:「要不睡一覺?睡一覺說不定我膩了,我就不來找你了。」

  南初呵呵笑:「不,睡一覺你會一直想睡下去的。」

  「扯。」他笑了下,「我還沒睡過讓我睡了一晚還想睡第二晚的女人。」

  南初煩躁,撥著袖子,眯眯眼道:「我沒欲望睡你,做個了斷,乾脆點。」

  「我就喜歡纏著你呀,我就喜歡看你生氣跳腳的樣子,我特別高興。」

  簡直賤到家了,南初無語地望著他,聲音漸冷:「鄒淼,我本來覺得你這人還挺有意思的,你非要這麼弄,可就沒意思了,你要想睡我,行,你拿點誠意出來,我看我會不會妥協,或者你就喜歡氣我?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

  這女人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當初蔣格給他看照片時,這女人眼裡的冷漠總讓他覺得是故意的,可接觸了之後才發現這女的真他媽就是塊冰山,無論你做什麼討好她,她都一臉冷然地回應你。

  難怪蔣格對她真是又愛又恨。

  男人在好勝欲在這個圈子是出了名的。

  蔣格說這女人難追的時候,他還真不信,這世上會有不拜金不求名不喜歡名花的女人。

  他爹說那天是相親時。

  他就想試試,他不準備結婚,只是想告訴蔣格,這世上沒有追不到的女人,只有條件不夠優渥的男人。

  然而,還真有。

  鄒淼是氣哄哄地開車走的。

  南初想想這人是不會再來找自己了,心情一陣輕鬆,就此愉快地度過兩天。

  在鄒淼走後,第二天,南月如就來了。

  最近影視城還真是因為這一來二去的兩人變得格外熱鬧。

  南月如一個電話把她叫回酒店了。

  南初衣服也沒換就過去了,裡頭暖氣打得高,一推門就暖烘烘迎面撲來,南月如背對著她剛脫下大衣,聽見動靜,回頭瞥她一眼,不說話。

  「媽。」南初叫了聲。

  南月如懶懶應了聲,「最近拍戲還行?」

  南初點頭,「還行。」

  南月如換好衣服,往沙發上一靠,去摸茶几上的煙盒,含在嘴裡,吸燃,瞥她一眼,清淡道:「你跟鄒淼怎麼樣了?」

  南初多半就覺得南月如今天來找她,跟鄒淼有關了:「一般。」

  南月如看著她,那眼睛跟刀刮子似的冷嗖嗖地盯著她:「我聽鄒淼說,你倆沒戲了?」

  南初也不再繞彎,「嗯。」

  「又跟那小子好上了?」

  南初憋著低頭,沒說話,林陸驍說過,要讓她瞞著,等他回來再處理。

  「我問你話——!」南月如忽然拔高了音量。

  南初還是不肯說。

  「賤!」

  南月如徹底火了,隨手撈過邊上的煙灰缸狠狠朝她砸過去,南初沒躲,腦門瞬間鼓起一個包,像長出了犄角似的。

  腦袋發漲,一抽抽的疼,南初強忍著。

  她喉尖苦澀,深吸了口氣,才把胸腔堵著的氣兒給捋順:「我一直覺得奇怪,您不是一向來都不管我麼?為什麼我談戀愛您要管?」

  南月如沒說話,喘著氣,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怒火。

  南初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我小時候生病您看都不多看我的一眼,長大了被人罵您也從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而我現在不過是喜歡一個消防隊長,您就這麼激動?」

  南月如夾著煙,滿腔怒火,仔細看,指尖微微發著顫:「誰沒有被人罵過?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被人罵我罵得不狠?連你姥姥姥爺的照片都被人洗成黑白照片,誰不苦?罵你的人越多,說明喜歡你的人越多,就這麼點,你就覺得委屈了?不經歷這些,你怎麼在這娛樂圈生存下去?我原本以為你會給我驚喜,你也不過如此,一個男人就這麼讓你神魂顛倒了?」

  額間有汗滴下來,南初腦袋混漲,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滑落到嘴邊,她抿了下唇,是鹹的,還有點苦。

  她忽然低下頭,幾乎放棄了一切,包括她的驕傲,以從未有過的低姿態求她:「媽,我沒別的願望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0:21

第七十二章

  幾千公里以外。

  鹿山支隊年初開聯歡會,幾個新兵鬧哄哄地圍著林陸驍讓他出一個節目。趙國剛從廁所打完水回來,放下臉盤,見林陸驍不為所動,抹了把臉插嘴道:「去年聯歡大家都念著你剛來沒為難你,今年你還想躲,反正一年就這麼一次,兄弟,丟臉也就這麼一次。」

  林陸驍靠在床頭淡瞥他一眼,沒作聲。

  從小到大就不是表演節目的料,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裡組織什麼活動大劉被畫成花貓子逼上臺表演的時候,他跟沈牧就閑閑地抱著胳膊坐在台下笑。

  那模樣太傻了。

  大劉長得比他倆討喜,表演起來還有點滑稽,他現在手機裡都還留著高中時候大劉臉塗成花貓子的照片。還跟沈牧琢磨著以後等大劉結婚,拿這照片訛大劉一筆。

  新兵們剛入伍,還沒曆過苦,此刻全是要開聯歡會的興奮。

  有人提議:「跳個《小蘋果》吧。」

  有人不贊同:「不行啊,到時候市裡電視臺要來拍的,小蘋果太多了,咱們弄個特殊點的,比如快閃什麼的。」

  直接被人否決:「你當專業歌舞團呢?整那麼多花架子幹嘛?問林指導。」

  於是一夥人齊刷刷地看著林陸驍。

  林陸驍正低頭看書呢,充耳未聞。

  趙國乾脆道:「索性唱首歌好了,就那個什麼吧,張宇的《月亮惹的禍》,我看陸驍最近老在聽,就這個吧。」

  林陸驍:「……」

  有人提出建議:「原來林指導你喜歡這歌兒,唱這歌兒還不如唱軍歌呢。」

  趙國罷罷手:「都他媽幾首軍歌了,咱就整點不一樣的。讓你們林指導唱歌,你們幾個伴舞,完美。」

  趙國說完,被林陸驍狠踹一腳,趙國疼得哇哇直叫,後者已經拿著書轉身出去了。

  林陸驍靠著水房的牆上,一隻手抄在兜裡,另一隻手給南初打電話。結果響過兩聲就被那邊掛了,心又提了起來,莫名煩躁。

  不接電話是什麼毛病。

  這邊南初手機一響,就被南月如劈手奪走了,低頭瞥一眼,火冒三丈地給她摁斷。

  沒過一會兒,手機又振起來。

  再次被南月如按斷。

  再響起來,南月如此刻已沒了耐心,平日裡精緻雅淡的妝容也變得猙獰起來,她猛地把手機往地上狠狠砸,並用後跟附上幾腳!

  屏幕直接炸裂開。

  她大概覺得不解氣,踩完,一腳尖把手機踢到床底下。

  整個過程,南初都沒有作聲,冷冷看著,那面容平淡一點兒不惱火,反而再次激怒了南月如,她嘶吼:「你瞪我?不服氣?我是你媽,我這輩子就得管著你!」

  南初笑了下,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你多久沒去看醫生了?」

  南月如怔楞片刻。

  南初繼續笑:「你現在就像一個瘋子,你砸我手機有什麼用呢?除非你殺了我,不然我還是會跟他在一起,還是你準備繼續關著我?沒用呀,他會找到我的,上次你把我關在醫院,他就徒手翻進來,就在你安排那兩個高大威武的保鏢眼皮子底下。」

  ……

  南月如眼眸狠厲,張嘴欲罵。

  卻被南初搶了先,她一點兒也不生氣,十分平靜地在陳述:「想罵我賤是嗎?罵吧,反正您以前也沒少罵,您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他身邊去。」

  「你就這麼上趕著不要臉地倒貼?」南月如吸了口氣,靜下來,「你知道現在每十二天就會有一個消防員犧牲,十大高危職業消防員列第一,他哪天沒了,你的下半輩子你守活寡嗎?」

  南初看著她笑了,「守啊,我幫他守著。」

  「無知!」她怒。

  「不管你聽與不聽,這話我說在前頭了。」那眼裡有光,光裡是熠熠的輝,她說:「我因為無知,放棄過他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如果有,除非是我死。不,死了我也愛他。」

  說完,她轉身走了。

  又在門口停住,回頭看她:「媽,我一直不明白你在激憤什麼,就因為我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所以你嫉妒我?」

  女人筆直僵著,望著窗外,背影悲涼,聽見女兒這麼問,她忽而爆發出一聲:「滾——!」

  ……

  林陸驍被所有人拱著上臺唱了一首《月亮惹的禍》。

  這首歌除了當年在外縣支援的時候跟隊裡幾個士兵附和過幾句,倒也沒怎麼在人前唱過,更別提現在這種場合,從小到大他就沒怎麼唱過歌。

  家裡也不興這個,逢年過節胡同巷裡都有專門的戲班子,哪輪得到他去唱歌。

  他聲音低,平淡唱完一首倒還行,沒太多技巧。

  他是真不喜歡唱歌。

  再加上這首歌裡有點他跟他家小姑娘不可描述的記憶,他就更不願意唱了。

  但他一大男人,也不是扭扭捏捏那勁兒,在一片高喝聲中,接過主持人的話筒,低沉的嗓音流出來:「唱首軍歌吧。」

  台下,「不行,就《月亮惹的禍》!趙國說林指導這歌一聽就有故事!」

  「軍歌有的是機會唱!唱首流行的!」

  「那《小蘋果》吧。」林陸驍面無表情地說。

  士兵全然不給機會。

  「《月亮惹的禍》!」

  「《月亮惹的禍》!」

  「《月亮惹的禍》!」

  「……」

  林陸驍無奈笑,一旁領導也忍不住了,慫他:「他們那麼想聽,就唱一段兒吧,省的下回你走了他們還念叨。」

  「行吧。」

  音響裡,男人輕咳兩聲,低沉醇厚的聲音淌著。

  「都是你的錯,輕易愛上我……」

  出來三個月。

  兩人時不時維持著短信聯繫,直至上個星期,徹底失去了聯繫,打她電話不接,短信也沒人回,畢竟是有過「前科」的女人。

  他當下腦子裡就想著這人是不是又跑了。

  本來打算下個月等這邊事情交妥後再請婚假,結果當天晚上就去領導交了婚假報告。

  一曲完畢。

  他把話筒還給主持人。

  趙國忽然蹦出來,「等一下!」

  林陸驍怔了會兒,趙國直接兩步跳上臺,抓過主持人的話筒,「我說兩句。」

  林陸驍笑他,「你當領導發言呢!」

  趙國瞥他一眼,舉著話筒對台下的士兵說:「林指導來我們這兒一年多了吧,應該是最後一次參加咱這聯歡會了,有些話堆了太久,借著今晚機會,都給你說說。」

  趙國這話。

  把原本熱烈的氣氛彷彿忽然澆下一盆冷水,變得肅穆整禮。

  所有人都不笑了,抿著一張唇,端正坐在軍凳上。

  「一開始大家都挺不服他的,還有幾個不怕死的整過我們林指導,結果後來大家都被他收的服服帖帖的,我一直覺得男人最好的年紀應該是二十三四歲,張揚跋扈毫不畏懼。」趙國瞥了眼身旁站著的人,面容沉靜,一身軍裝,帥氣逼人:「後來發現,男人三十年紀才最有魅力,不管是訓練場上不苟言笑的林指導,還是私底下跟我們開玩笑逗趣的林陸驍。特別是我媽,老跟我說,你要有你那隊友一半兒沉穩,我就不用整天這麼提心吊膽的了。」

  林陸驍始終站在臺上,嘴角勾著一抹淺笑,那氣度絲毫不局促,卻也是內心足夠強大。

  趙國繼續說,口氣輕鬆了些:「原本想跟領導說再留你幾年,結果剛得知你們林指導打了婚假的報告,你啥時候結的婚?!」

  台下一陣轟然。

  林陸驍淡笑,「領得匆忙,下次給你們帶喜糖。」

  士兵們又是一陣,「喜糖!」

  「喜糖!」

  「喜糖!」

  趙國揮手示意,像個指揮的大將軍,「安靜!結婚這事兒就揭過了,三十的人了要再不領證,我們都著急,沒事兒,下回帶嫂子來就行!今晚主要是兄弟幾個想提前給你送個別,這一別,天南地北的,加上咱這職業……」

  趙國忽然吸了口氣,想到也許一輩子再也不相見,喉尖哽住,胸腔彷彿堵著一口氣,一下子竟說不上來。

  「下一次再見真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離別還沒來,卻已被離別的情緒打動。

  所有人情緒被他的停頓帶動了。

  確實,當過兵才知道兄弟感情的可貴,這都是一幫鐵骨錚錚的漢子,平時訓練插科打諢,可真到了火場上都是能為對方擋火苗的盾。

  林陸驍自然懂,只是他這人情緒一向不太外露,很少失控。

  趙國說:「兄弟幾個送首歌給你,算是為你送行,接下去咱還得並肩作戰。」

  音樂前奏響起,林陸驍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歌了——當那一天來臨。

  「兄弟們瞞著你練了好久。」

  林陸驍手勾著趙國的肩,低頭緩了緩情緒。

  那晚,星空高照,鹿山支隊上空久久回蕩著一首高亢有力的軍歌。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

   鴿哨聲伴著起床號音

   但是這世界並不安寧

   和平年代也有激蕩的風雲

  ……

   年輕士兵渴望建立功勳

   準備好了嗎

   士兵兄弟們

   當那一天真的來臨

   放心吧祖國

   放心吧親人

   為了勝利我要勇敢前進……」

  那高亢振奮的歌聲彷彿要將一切不安定都驅逐出境,驚了樹上停歇的鳥兒,四散逃離,翠綠葉梢上掛著幾滴晶瑩的露珠,在歌聲中慢慢匯流成一灘清水。

  底下的軍人們還在高唱,他們笑著,他們鬧著,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

  營地裡。

  主持人把話筒遞給林陸驍,「說兩句吧。」

  能說什麼呢。

  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表達不了他們滿腔的熱血。

  最後他接過話筒,目光一一掃過台下一張張熟悉堅毅的臉龐,忽而低頭笑了下。

  「天南地北,眾心所向,素履以往,一息尚存,戰鬥不止。」

  後來這話,被眾多士兵,記在心裡。

  甚至有人把他寫在自己的遺書上,成了他們的隊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0:38

第七十三章

  加上之前的輪休,林陸驍請了七天婚假。

  上車之前,趙國幾個兄弟嚷嚷著要送他,被林陸驍按下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趙國嘟嚷:「你萬一在那邊被你媳婦兒勾了魂,不肯回來了,我們這幫嗷嗷待哺的新兵咋辦?」

  「說了年底就是年底,沒調令我能隨便離隊?行了,都回去訓練去。」

  這才算吃了一顆定心丸。

  林陸驍上車之後一直給南初的手機打電話,沒一個打通。

  他沉著臉,把頭瞥向窗外,景色秀麗,翠綠叢叢,已無心欣賞,樹木不斷落到車窗後方,那心吶,已經飛到幾千里之外。

  歸心似箭,終於體會到了。

  他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機裡跟南初的微信聊天記錄。

  「什麼時候回來呀……」

  「我房租到期了,搬進你家啦,你的床單放在哪兒?」

  他隔了一個星期後回:「在衣櫃最頂上,找到了沒?」

  小姑娘又隔天回了:「沒找到,我又買了新的,還是黑色。」

  「……回去告訴你東西都放在哪裡。」

  「好,昨天見到我小時候的偶像。」

  「嗯?」

  「小時候可喜歡他了,一個人就翻他的歌聽,他現在保養的超級好,哎……隊長,你小時候有沒有偶像啊?」

  小時候?

  小時候偶像是周恩來還是毛澤東?

  「應該是毛同志吧。」

  那邊:「……」

  他給她解釋:「小時候爺爺老給我和林啟說這倆人的事蹟,什麼十里長街送總理,還有當時花的錢兒上都是毛同志的頭像,就好奇找了兩人的傳記看。」

  後來是真喜歡上了。

  特別是毛澤東的詞,磅礡大氣,一攬江山。

  他對數字敏感,公式記得快,有些公式不用看自己都能推導,最頭疼就是背詩了,特別是情詩,早修坐在教室裡,對著那本書死盯一節課,一蓋上就腦袋一片空白。

  不跟大劉似的,成績一般般,情詩倒是背地溜溜兒的。

  唯獨能背的就是毛澤東的詞。

  那天倒是回得很快:「挺有志向啊隊長……」

  他勾唇笑笑。

  總共沒幾條信息,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倒覺得每遍都新鮮。

  十幾個小時的車程,人剛下車,北潯的風刮來,就知道知道回到家鄉了,雖說已快步入了春季了,那風刮來還是鈍鈍的疼。

  林陸驍沒什麼東西,就肩上一個黑色的挎包,裡頭塞了些換洗的衣物。

  原本誰也沒通知,結果昨晚在火車上接到沈牧的電話,知道他今天要回來,早早就在門口接他了。門口停著輛黑色的越野,沖他猛按了兩下喇叭。

  林陸驍過去,把包丟後座,人鑽進副駕駛,抖了抖外頭的風雪。

  沈牧今天帶了眼鏡,無框的,穿著件襯衫,襯袖卷到肘窩過,手搭著窗沿打量他:「請了幾天婚假?」

  一路舟車勞頓,林陸驍略顯疲憊,人往座椅上一靠,手搭著眼睛上,「七天。」

  沈牧點頭,啟動車子,揶揄道:「待遇不錯啊,我剛給大劉打電話了,知道你要回來已經尋好地兒了,過去喝兩杯?」

  林陸驍搖頭,「再說,我回家看下南初。」

  沈牧:「南初怎麼了?」

  林陸驍放下手,坐直,看了眼窗外,吐了口氣:「不知道,聯繫不到,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開車吧。」

  沈牧也不再說話,直接一腳飆上油門。

  中途沈牧接了個電話,口氣冷了不少,林陸驍轉頭看他。

  沈牧戴著藍牙耳機,目視前方,沒什麼情緒地跟對面的人說著話,跟個冷冰冰的機器似的。

  「在開車。」

  「今天沒時間,明天,不一定。」

  他忽而冷笑了一下。

  「行吧,隨便你。」

  然後他略煩躁的拔了耳塞丟在置物盒上。

  從小到大,沈牧算是最沒脾氣也最有脾氣,他不輕易發怒,真怒了,也不會表現出來,這種狀態倒是讓人覺得略驚奇。

  不過林陸驍也只是側頭打量兩眼,很快收回目光,定定看向窗外。

  回到家,林陸驍拿了東西上樓,沈牧停好車,跟上去。

  開門進去,公寓收拾得空空蕩蕩,一點兒都沒人住過的痕跡,玄關處還丟著他新配的那把鑰匙,窗簾在風中飄,連地上的鞋子都碼的整整齊齊擺著,全是他的。

  沈牧:「你這房子多久沒住了?」

  日光下,有塵土在飛。

  林陸驍把包丟在沙發上,掏出手機繼續給南初打電話。

  通訊記錄已經顯示撥出(103)個。

  那邊依舊是冷冰冰的女聲提醒著關機。

  林陸驍一隻手掐腰站著,胸前在劇烈起伏,堵著一口氣,那表情,沈牧後來回想起來,連他都覺得有些後怕。

  失望又狠厲。

  林陸驍提著最後一口氣兒,給張秘書撥了個電話。

  張秘書不明所以:「南初?沒回來過啊。」

  然而,除了張秘書,他也不知道還能打給誰,他沒她經紀人的電話,沒她助理電話。

  人疲倦地靠在沙發上,手機在一旁丟著,手搭在眼睛上,彷彿被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

  要就這麼跑了。

  他真不會再原諒她了。

  直到——

  沈牧坐在沙發上打通一個電話,忽然轉頭看向林陸驍,「她在影視城拍戲,你不知道?」

  林陸驍猛地低頭翻短信,無奈地靠在沙發上:「不知道,她沒說。」

  知情人是同劇組的一個演員,那人是早年在慈善機構上見過一面,長什麼樣兒,沈牧早忘了,剛托人打聽的時候對方給了他號碼名字,才想起來。

  對方笑著調侃了幾句,沈牧淡聲問:「哪個影視城?」

  「明山影視城呀,你要過來麼?我請你喝酒。」

  沈牧禮貌道謝,無視對方的調戲,掛了電話,轉頭跟林陸驍說:「在明山,才進組不久,我開車送你過去?」

  ……

  今年的天氣多變,四月明山還下了一場小雪,往年早已是春暖花好之季。

  小助理在南初耳邊喊下雪啦下雪啦。

  因為拍攝的是夏天的戲份,這忽來的一場小雪讓劇組臨時取消了下午的拍攝。

  南初終於得了空,逮著一個工作人員問:「這邊哪兒有補卡的地方?」

  南初在片場話不多,作為被國民女神第一個勾搭的工作人員,一下子激動地磕了巴,「車……車……車……山路,有……有……個營業廳,你卡壞了?」

  「手機掉了。」

  工作人員又熱心地指了手機店。

  結果,南初剛換好衣服,走出影視城大門。就看見路邊泊著一輛車,一人穿著黑色衝鋒衣倚著車門在漫天飛雪裡站著。

  雪花如棉絮在他頭頂飄著,身後的紅牆磚瓦嵌著白雪。

  林陸驍在雪中點煙,嘴巴叼著煙,還沒點燃,手剛從褲兜裡摸出打火機,虛籠著刮開火苗,低頭拿煙頭去蹭的時候,前方有人噔噔噔跑過來。

  跟一陣風似的。

  他下意識剛把火滅了,南初就撲進他懷裡,抱住他的腰,腦袋埋在他胸前蹭蹭,「你怎麼來了?」

  來之前,在車上他一直想。

  南初不告訴他,是不是怕他來找她被人拍到,也怕自己這麼去有點貿然,可讓他就這麼回去,又有點不甘心,眼巴巴請了七天婚假回家,結果一根毛都沒見著。

  可南初似乎一點兒也不介意就這麼大喇喇地撲進他懷裡。

  林陸驍把煙從嘴裡拿下來,揉斷塞進褲兜裡,南初仰頭就要去親他,他推著她的腦袋,給人拽進車裡。

  冷著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你手機怎麼回事,打你電話永遠關機?你到底會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我這見天兒就找沈牧幫我找人,你覺得有意思?還是你覺得沈牧閑的慌,人家活該幫我找人?你要覺得我這麼來找你不方便,你好歹給我說一聲,我最近很忙你別來找我,你但凡這麼講一句,我都不會這麼生氣——」

  南初被罵懵了。

  話音未落,林陸驍也注意到她額角貼著創可貼,心下一抽,下不來台,別開臉,冷靜了一會兒,又轉回來,沖她微揚下顎,口氣緩了些:「你額頭怎麼回事?」

  小姑娘怔楞楞地望著他,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無辜的很。

  「你這麼罵我,我覺得很委屈。」

  林陸驍一怔,只見她偏過頭,不看他,吸了吸鼻子說:「前幾天我媽來了,把我手機砸了,卡也在裡面,還沒去補呢,今天才得空剛準備去的,你之前不是說下個月才有空休假嗎?我又不知道你最近會回來,本來在這組裡也待不了多久,我的戲明天就殺青了,我以為這麼短的行程就不用跟你報備了吧……」

  說完,真哭了。

  眼淚嘩嘩淌,還特別矯情地抹了一下,「我發現領證後,你就對我越來越凶,根本不是以前那樣了,果然男人結了婚都變壞,我走了,我們都冷靜下吧。」說完,去推車門要下車。

  林陸驍慌了,給人勾著肩拖回懷裡。

  南初側瞥他一眼,「你別拽我,讓我冷靜會兒。」

  林陸驍死死勾著她,牢牢摁在自己懷裡,埋在她頸窩低聲:「我的錯。」

  南初繼續「哭」,又瞥他:「你沒錯,我的錯,錯就錯在我不該喜歡你,我覺得你壓根就不喜歡我,你從來沒對我說過喜歡我。」

  一聽小姑娘這麼說,林陸驍急了,直接給人扳過來,對上她的眼睛,「不該喜歡誰?」

  「你!」

  林陸驍一擰眉,對著她的唇,狠狠咬下去。

  「再說一遍?!」

  南初也去咬他,兩人就跟兩隻困鬥的小獸拼命去撕咬對方,似乎要將對方剝下來一層皮來。

  親到最後,林陸驍把她壓在後座上,蓄勢待發,卻還是壓著嗓子,低沉地跟她道歉:「不該凶你,抱歉。剛在家看到你東西都沒了,我以為你又走了,沈牧說你在這邊拍戲,你也沒跟我說,我以為你是不願意公開我們的關係,不公開也沒關係,就這樣吧,反正證都已經領了。感覺可以慢慢找是不是?我們日子還長,但你以後要再說不該喜歡我,要離開我之類的話,我真的會生氣,吵架行,你怎麼鬧都行,只要你別拿這個氣我,怎麼都依你。」

  這大概是林陸驍說過最長的一段話。

  「只要你別再亂跑,做什麼都行。」

  南初舔他的喉尖,「跟別人拍床戲也行咯?」

  林陸驍壓了壓胸腔裡的怒火,深黑的眸子盯著她許久不說話,南初轉移耳根,輕輕含住,他聲音徹底沉下去了,咬牙道:「真刀實槍拍?」

  不氣不是男人啊。

  「不逗你了,我不需要拍那些。」南初窩在他懷裡咯咯笑,人往後一躺,靠在沙發上去扯他的衝鋒衣:「我剛剛演的還行不?」

  那哭戲她自己都覺得感動,眼淚說來就來,比任何一場都動情。

  林陸驍忽然停了手下的動作,挑眉看向她:「演的?」

  南初一點頭,摸摸額頭的創口貼:「腦袋是真被砸了,剛說的那些是假的,氣你的。」

  怎麼可能後悔喜歡他呢。

  林陸驍危險地眯眯眼,「氣我的?」

  南初撇嘴,不說話了。

  林陸驍一字一頓,「你完了。」

  ……

  (對話版)

  一進酒店。

  「林陸驍——」

  「嗯?」

  「你別呀——」

  「忍不了。」

  ……

  「這麼敏感?嗯?」

  「有東西嗎?」

  「要不別戴了,你都三十了,也可以有個孩子了。」

  「真可以?」他倒有些毛頭小子的興奮了。

  ……

  劈裡啪啦。

  「到了?」

  「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0:51

第七十四章

  做完。

  林陸驍連人抱去衛生間清洗,南初渾身酸麻跟被拆過似的,於是就像條八爪魚似的扒在林陸驍身上,他低頭看她一眼,在她額頭上親了口,南初摟得更緊,箍著他的脖子,修長勻稱的雙腿纏上他的腰,林陸驍低頭看一眼,在她臀上掐了一把。

  南初低呼。

  他壞笑看過去:「叫什麼?」

  南初撲過去咬他的唇,被他反扣住推到洗手臺上,也咬住她。

  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

  鏡面霧氣濃重,映著兩道糾纏的輪廓,影影綽綽。

  她軟著嗓子喚他:「林陸驍。」

  林陸驍低沉發出單音節:「嗯?」

  「你是不是太久沒做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

  南初反手去勾他脖子,慢慢地摸著他脖頸,「我剛學的,你看鏡子。」

  ……

  「……」

  林陸驍抬頭,鏡中的女人妖媚又勾人,動作簡直妖精。

  「你叫,我想聽你叫。」南初看著他緩緩道。

  林陸驍低笑了下,「你是不是聲控啊?」

  「嗯。你這聲音不去做CV可惜了。」

  林陸驍:「CV是什麼?」

  「……算了,做吧。」無奈。

  ……

  再次事畢。

  窗外天色也已經大黑,林陸驍抱她去洗澡,腕臂有力硬實的肌肉牢牢頂著她,南初趴在他身上手伸進他的濡濕烏黑的頭髮茬,閑閑地撥著,「你好像時間又長了。」

  淋浴池水流嘩嘩下來。

  林陸驍正伸手試著水溫,聽見這話,瞥她一眼,笑了,「怎麼了?」

  南初算了算,加上洗手台,一共五次,除了前兩次一個小時以上,其餘三次都是三四十分鐘解決,厲害啊厲害。

  「我聽組裡的演員說,男人都是二十分鐘左右……」

  水溫漸漸上來,林陸驍把她抱進去,放在花灑下:「男人二十分鐘不短,一個小時不長。你先洗,我出去抽根煙。」

  南初直接從後面抱住他,「一起洗。」

  「真要一起?」

  「嗯。」

  倒是越發黏人了,他轉過身,摸摸她的額頭,腦門上的創可貼被水沾濕掉落,落了個小疤,他手撫上她的腦門,拇指輕輕在那道疤上摩挲。

  「手機砸的?」

  一看就能看出來,都砸出一個凹了。

  南初特別委屈地說:「這旁邊還有一個包呢,都消了,結果你一來還罵我。」

  他把人摟進懷裡,「我是想到我這七天婚假泡湯了給氣的,再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藉口。」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小姑娘趴在他懷裡義憤填膺,低笑:「下次你媽打你,我幫你擋著,這證是我逼你領的,該打該罰都是我的事兒,要不你現在揍我一下,出出氣?嗯?」

  南初抬頭看他,眼睛水光盈盈:「你別亂說,我自願的,你不知道,我十六歲就想嫁給你,給你生孩子。」那時真覺得天底下的哪個男人都不如他。就現在,更是,三十歲的林陸驍更讓她著迷。

  這一下聽得他心火顫動,漆黑的瞳仁深深地看著懷裡的姑娘,半晌後,驀然低頭封住她的唇。

  一頓唇舌交纏。

  林陸驍俯低身,在她耳邊咬:「早知道十六歲那年就不該讓你走。」

  南初:「嗯?不讓我走幹嘛?」

  林陸驍在她耳邊惡劣地笑:「把你養到十八歲。」

  南初手勾上他的脖子,腳掛上他的腰,仰頭去親他的下顎。

  「然後呢?」

  「就這樣。」

  「啊……」

  ……

  晚上八點,林陸驍靠著床頭點了根煙。

  南初累得不行,洗完澡擦乾被人抱出來剛放上床上下眼皮就撐不住了,直接睡著了。

  林陸驍邊抽煙邊等她醒。

  兩人晚飯也沒吃,林陸驍剛怕她睡醒餓,就出去買了點吃的回來,結果她還在睡,拍著腦袋叫了兩聲,人也不肯醒,到底還是沒忍心。

  於是就自己一個人把買回來的東西全吃了。

  結果,小姑娘三點醒了。

  林陸驍剛躺下沒幾分鐘,身旁的人就動了動,在部隊訓練,從來不深眠,因為有時候夜裡會打戰備號,特別是淩晨接到報警電話這種,深眠基本完蛋。

  他睡得極淺,南初剛睜著眼轉身,林陸驍也醒了。

  小姑娘側著身子,睜著一雙迷離的雙眼看著他,大概覺得有些不真實,還愣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鼻尖,「哇,我第一次剛夢見你,醒來也能看見你。」

  聽得林陸驍一愣,伸手把她攬過來,「經常夢見我?」

  南初在他懷裡蹭了個舒服的姿勢,「嗯,夢裡你大多不理我。」

  特別是在美國那陣,有時候夢裡場景太悲壯又深刻,差點讓她信以為真,醒來大哭,後半夜再也睡不著,就開始抄佛經。

  求菩薩保佑他一生平安到退休。

  「你呢,你夢見過我嗎?」她問,手指百無聊倆地瞄著他的眉毛。

  林陸驍微微皺眉,眯著眼仔細回憶,從小到大他就很少做夢,就算做夢也都是一些火洪水之類的,很少夢到現實裡的人物,後來兩人分手後,去了鹿山,他當然也夢過。

  他夢見的都是她嬉笑嬌嗔的模樣。

  有時候半夜會醒來,聽著隊友震天的鼾聲,在滿是男人味的軍營裡,腦子裡全是她。夢完她的第二天精神都是恍惚的,訓練提不上勁兒,整個人跟頹了似的。

  有次在火場差點失誤,拆錯了一塊鋼筋板,結果整塊房樑板塌下來。

  差點喪命在裡面。

  自那之後,再也不敢去想她,用訓練來麻痹自己,一有空閒就自己一個人在後山負重五公里越野,身體在極度疲倦的情況下,心才能定下來。

  結果還是能聽趙國提起她,趙國是個粗人,說話本來就直接,什麼「那對大奶子」,聽得他心裡就窩火,有時候火起來往他腦袋上砸厚厚一本書。

  估計現在趙國仔細回想大概能理解自己當時被人打的原因了。

  不過這些都被林陸驍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沒必要讓她知道太多,男人的感情太外露,會顯得很浮誇。

  淩晨三點,南初摟著他的脖子軟著嗓子叫餓。

  林陸驍翻身下床,隨便套上衝鋒衣外套,拉鍊拉到頂,套上褲子,「想吃什麼?」

  南初手壓在被子上,「不用了,我讓人送點過來。」

  林陸驍穿好鞋子,大掌在她腦袋上按了按,「大半夜的別人不用睡覺?」

  南初掀開被子下去,「那我跟你一起去,吃完再回來好了。」

  真是一刻都放不下,小姑娘越來越黏人,林陸驍摸著她的腦袋笑了笑:「行吧。」

  夜風纏綿,吃完回來。

  兩人又在床榻纏綿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南初哭著求饒,林陸驍才在她唇上親了下以示結束戰況。

  結果洗完澡出來,已經六點了。

  南初狠狠在他胸膛上掐了一記,「我今天要是NG個幾十遍,導演罵我我回來掐死你。」

  那人靠在床頭抽煙,欠扁地:「你掐吧,只要你下得去手。」

  六點半助理來敲門。

  南初趴在他身上深深索了個吻才肯走,林陸驍拍拍她屁股,「快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南初逗他:「咱們再來一次,五分鐘,反正你也不是沒有過。」

  「……」林陸驍把煙掐了,摁滅在床頭的煙灰缸裡,給人拖回來,反身壓下去,「找死?」

  南初咯咯笑著求饒,「哎,我錯了,不鬧了,真走了。」

  門外又敲了一下,「南初?來不及了。」

  南初急了,去推他,「我錯了我錯了,林陸驍,我真錯了。」

  「哪兒錯了?」

  「不該逗你。」

  其實相比較隊長,他更喜歡南初叫他林陸驍,這名字就獨獨她叫得好聽。

  林陸驍悠哉哉地鬆了手,靠回床頭。

  等南初走了,林陸驍眯了一會兒,準備起床穿衣服,剛套上褲子,皮帶還沒扣上,鬆鬆地掛在褲頭上,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打開。

  林陸驍以為是南初,不經意抬頭,結果看見一個小姑娘站在門口也是一臉的怔楞。

  好半晌也沒反應過來,指著他:「你是誰?」

  林陸驍舌尖頂了頂門牙,在思考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

  助理剛接到南月如電話,讓她把南初的身份證拍過去給她。

  結果讓前臺門一打開,就看見屋裡站著這麼一個陌生又帥氣的男人。

  屋內窗簾敞著,光從後面打進來,男人上身裸著,肌肉線條很流暢,褲子也沒穿好,皮帶鬆鬆掛著,重點是臉還帥。

  衣服散落了一地,而且沙發上還掛著南初剛換下來的黑色蕾絲內褲和內衣。

  小助理紅著臉,不用想也知道這裡面昨晚發生了什麼。

  林陸驍這人就這樣,天生一副幹了壞事兒也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把皮帶扣好,提好拉鍊,扯過床上的T恤套上,「南初不在。」

  到底是人長得帥,要是長醜點,小助理肯定追問到底了,可這長相估計也就是南初的炮友之類吧,她哦了聲,紅著臉出去了。

  靠在門外的牆上,心跳如擂,好帥。

  ……

  中午組裡放飯,小助理惴惴不安,還是跟南初招了。

  「那個。」

  南初撥著米飯,「嗯?」

  「你房間裡那個男人是誰啊?」

  南初頓時愣住,「你去我房間了?」

  小助理一點頭,「你媽讓我去你房間拍身份證,我看見了那人在你房間裡。」

  南初:「我媽拍我身份證幹嘛?」

  小助理瞬間被帶跑了:「不知道誒,就讓我去拍,估計有戲要拍?哎,還沒說呢,那男人誰啊,好帥。」

  南初哼唧一聲:「那我老公。」

  小助理瞬間炸了,「你再說一遍?」

  南初笑笑:「反正過幾天就公開了,不如提前告訴你咯,領了證的。」

  小助理真是又驚又失落啊,「你倆結婚了?」

  「嗯,剛領的,對了下次我媽讓你幹什麼事兒,你先跟我說,別自個兒偷偷去。」

  小助理還沒從結婚的事兒緩過勁來,茫然地點點頭。

  她還要公開?

  這估計是開年重磅新聞了。

  下午下了戲。

  南初回到房間裡,發現林陸驍不在,床被都疊的整整齊齊,連她箱子裡的衣服都收好了,還把她掛在沙發上內衣內褲洗了給掛出去。

  那黑色蕾絲內褲在窗上飄的時候,南初居然臉都紅了。

  真是臊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1:19

第七十五章

  南初用助理的手機給林陸驍打電話。

  林陸驍剛從商場出來,一手拎著個袋子,下樓梯的時候兜裡的電話響了,他掏出來,「下班了?」

  南初在電話那頭咯咯發笑:「你怎麼知道是我?」

  林陸驍去開車門,把東西扔進去,自己打開駕駛座鑽進去,沒急著啟動。

  「直覺。」

  他電話不多,除了幾個兄弟,接到這種陌生電話的,基本也是她沒跑了。

  南初:「你的直覺快趕上女人的第六感了,你去哪兒了?」

  「買點東西,回來了。」

  他聲音平靜,跟在床上那低沉充滿情欲完全不同,帶著清冷感,隔著電話,那磁性越明顯。

  南初忍不住逗他:「快點!人家等不及了!」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故作正經道:「等不及什麼了?」

  南初演技越發高漲,嬌嗔道:「你知道的呀——」

  聽的人頭皮發麻。

  林陸驍舔了下唇角笑了,不理會她:「剛有人來找你,嗯,我當時沒穿衣服。」

  想說讓她留意下。

  結果那邊抓不住重點,只聽到後半句,氣吼吼道:「給人看光了?」

  林陸驍手拳抵了下嘴,咳了聲,「穿了褲子。」

  「下次我不在別光著身子,又沒人看你。」南初「不滿」地說。

  「……」

  「聽見沒。」

  良久,那邊才很低地嗯了聲,「要不我這邊重新開一間酒店,你過來?」

  南初想想,「也行,找間隔音好的。」

  「……」

  林陸驍無言地望著袋子裡的岡本。

  到了新酒店。

  林陸驍本來想過去接她,結果南初說,她助理送她過來,不用一來一回接了,麻煩。他靠著床頭擰著眉抽煙,床邊手機在震,撈過,接起。

  「爸。」

  林清遠聲音沉穩,「要不要我幫忙?」

  林陸驍剛跟林清遠拿了南月如的號碼,在車上深思熟慮編輯了一條短信給她。

  【阿姨,我是林陸驍,如果不介意,回北潯之後想約您一談。】他發得不卑不吭,讓人無法拒絕。

  可南月如至今未回復。

  林清遠門兒精,一聽到兒子跟他打聽南月如的號碼,就知道這小子要做什麼了,特地打個電話來提醒,想給他透些情報。

  林陸驍覺得這事兒畢竟是他要娶人家女兒,讓他爹出馬多少顯得自己沒有擔當。

  不管怎樣,至少他跟南月如得見一面。

  林清遠知道他的想法,倒也沒說太多,就草草點了幾句。

  「她這人吃東西口味挑剔,喜歡吃法國菜,最喜歡鵝肝,太大眾的酒店不去,私人訂制的廚房得提前好久預約。你得提早半個小時在門口等,不然會覺得你不莊重。」

  「……」

  林清遠又說:「她有點公主病,她說什麼,你順著她就行了。」

  「……順著她就行了?」

  「順著不一定行,但是不順著她肯定……」

  「……」

  就這時,南初衝進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軟嬌嬌地掛在他身上,脆生道:「老公!」

  自從領了證,從來沒聽她這麼叫他,聽得林陸驍一愣,心裡發軟。

  電話那頭的人也是一愣,好半晌才把話補齊,聲音尷尬:「—肯定—不行,是南初不?」

  南初本以為他在跟大劉幾個打電話,想趴過去給個驚喜。

  結果聽到電話那頭的餘音,大概意識到對方是長輩,氣氛就變得莊重起來了,騰一下撤了手,從他身上下來,尷尬地走到洗手間去,「上個廁所。」

  林陸驍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懶懶地應了聲,「嗯,害羞了。」

  林清遠歎口氣:「行了,你倆玩吧。」

  說完就掛了,房內昏暗,林清遠打開檯燈,目光落在桃木桌案上格抽屜,拉開,裡頭擺著一相框,是一張戲班子的照片。

  照片上女人眉目青黛,模樣俏麗,楚楚動人。

  真是好久不見了。他想。

  ……

  林陸驍掛了電話把手機丟一旁,去廁所拎人。

  南初正在洗手。

  林陸驍靠著門框,抱臂對著她笑:「剛剛叫我什麼?」

  南初還沒從剛才的窘迫裡回過神來,又見他笑得如此欠扁,故意不理他。

  林陸驍走過去,從後頭圈住她,雙手撐在洗手臺上,看向鏡中的她,低頭在她耳邊誘哄:「再叫一遍,嗯?」

  南初縮縮脖子,不肯叫。

  林陸驍低頭親她耳根,聲音越發低靡,「嗯?嗯?」

  南初對他聲音敏感,他也意識到了,稍稍降低音調勾引一下,小姑娘就軟成水,站都站不穩。

  「別——」

  林陸驍一臉壞笑,含住她的耳垂,聲音更低地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葷話。

  他不是會把葷話掛在嘴邊的人,平日裡說話也都正經的人,只有在床上,才會對她說些有的沒的葷話,加上他低沉性感的嗓音。

  這反差,讓南初意識徹底淪陷。

  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靠,到底誰才是妖精。

  兩人貼在洗手池邊,姿勢沒變。

  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林陸驍折身出去拆了一盒避孕套,重新戴上。

  回來重新把南初壓上洗手台。

  一番折騰。

  ……

  ……

  清洗結束,林陸驍把南初抱出來,兩人躺在床上。

  南初疲乏不行,怎麼也不肯讓他再碰著自己,「你去沙發上睡。」

  林陸驍去摟她。

  被南初一掌打開,「我今天拍戲的時候,那裡就燒得慌,你太不節制了!」

  這一下把林陸驍嚇著了,手去摸過去,「疼?」

  南初咧咧嘴,「疼死了。」

  林陸驍把她抱起來,手去掰她腿,「我看看。」

  南初以為他又開始了,一腳踹過去,直接踹到林陸驍臉上,咿咿呀呀嚷著怎麼也不給碰。

  林陸驍一點兒都不惱,「真不動你,我就看看腫了沒?」

  還真有點腫。

  他其實控制力挺強的一人,這一下讓他在小姑娘面前信譽掃地了,也有點愣,手撐在床邊低頭俯看床上的姑娘,倒顯得有點大男孩的無措。

  南初不理他,拿被子蒙著腦袋。

  他弓著背,俯低身子過去,在她光潔的腦門上憐惜地親了親:「我下去給你買點藥?」

  正說完,床頭的手機震了震。

  林陸驍撈過。

  南月如:到了聯繫我。

  南初見他難得勾了極淡的一抹笑,心生疑惑:「誰啊?」

  「一個女人。」

  這答案瞬間讓南初從床上跳起來,佯裝吃醋的模樣,手腳並用大力去踹他:「林陸驍,你敢背著我找女人?」

  小姑娘的手腳在他身上就是花拳繡腿,他定定地看著她,「演得不錯,眼神可以再嫉妒一點。」

  南初被拆穿,扯起被子一蹬腿躺下去,不理他了,故意說:「下次演個出軌的女人。」

  林陸驍直接給她拎起來,眯眼恐嚇:「皮癢?」

  說完直接去撓她的咯吱窩,南初起初還繃著,實在憋不住,躺在床上笑得花枝亂顫,跟他嗚嗚求饒。

  之後是真節制了,林陸驍都不肯再碰她。

  直到回北潯的前一天,兩人都還齋戒著。儘管南初說其實沒事了,林陸驍還是堅持,再養養。

  這男人自控力卻是可怕,放縱起來也可怕。

  這天,南初的戲份正式殺青,兩人收拾東西回北潯,助理團隊先行離組,南初拿了東西去找林陸驍,一路開回北潯。

  不遠,個把小時的車程。

  車裡放著《月亮惹的禍》,林陸驍反倒挺平靜地開著車,聽得南初一陣陣熱,「換首歌行不?」

  林陸驍瞥她一天,故意懶洋洋地問:「想什麼呢?」

  南初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陸驍笑著撇頭看了下窗外,「想多了你。」

  南初哼一聲,「你就是故意的。」

  林陸驍懶得跟她辯,「行行行,我故意的,我故意放這首歌,故意讓你想起……嗯,那天在我家裡,嗯……」

  說完,他意味深長的瞥她一眼。

  南初忽而問他:「隊長,你說我會不會懷孕啊?」

  這問題其實她思考好幾天了,最近這段時間都在看這方面的資料。

  林陸驍哪知道這個,收了笑,老實說:「不知道。」

  南初:「我萬一不會生怎麼辦?」

  林陸驍:「那就不生。」

  「之前咱們做的幾次也沒戴套啊,我怎麼都沒懷上呢。」

  林陸驍想了想,安撫道:「我都沒弄裡面。」

  「體外也很容易懷孕啊。」

  「……」

  他徹底無語。

  南初一直來姨媽都會疼,時間也短,三四天就結束了。

  以前就經常聽長輩們說,痛經的女孩子宮寒,宮寒就不容易受孕。這次要還懷不上,估計是真不會生了。

  這麼想著,心恍恍直跳。

  林陸驍手過去捋了她腦袋,幫她減輕心理壓力:「沒人規定你一定要生孩子,沒孩子,就咱倆過,多簡單。」

  聽得南初一陣感動。

  進了收費站,林陸驍把卡遞給崗亭裡的工作人員,手機在扶手箱裡震了震,撈過看一眼。

  南月如回:八點到九點有空。

  剛在等南初時,給南月如發了一條短信——約她今晚見面。

  車子下了高速,南初才拍著大腿說:「忘了告訴你了,我已經搬家了!」

  林陸驍側眼看她:「搬哪兒去了?」

  南初:「江邊的房子呀,我之前買的,剛付了尾款,我已經把我們倆的東西都搬過去了。」

  「我的也搬過去了?」

  南初點頭,「對啊,我想著等你回來就讓你自己來那邊,直接讓人把你的東西也打包了。」

  難怪那天回去家裡顯得特別空蕩。

  「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東西?」

  「我一關門,就發現,鑰匙還在玄關臺上,想去拿,門已經鎖上了。」

  能說什麼。

  害他那天看著玄關那鑰匙,和空蕩蕩的房間,以為這小丫頭又跑了,急瘋了,連她可能出去拍戲這種念頭都直接被他摒棄了。

  他歎口氣:「新家在哪,你指路吧。」

  南初高興嘚瑟地給他指路。

  到了新家,南初領他進去,得意地跟他介紹這裡所有的裝修風格。

  「我查了好多資料也請了好多人設計,聽說窗簾用這種顏色最能遮光。」

  「這床我也特意去睡了好幾家家具城,選了一張最合適的,你好像睡不慣軟床,我又睡不慣硬床,好不容易找到這張床,你試試看。」

  她拉著林陸驍過去,推到床上,「這床能調整硬度,我要不在的時候你可以自己調整床墊的硬度。」

  事無巨細。

  其實看似不豪華的裝修,卻能看出很多她很用心的小細節。

  把她能想到他的習慣都考慮進去了。

  「衣櫃我專門跟你留了一格放軍裝,這樣不會跟別的衣服放在一起黏毛。」

  「那格給你放軍靴,軍帽。」

  林陸驍坐在床上,看她像個田螺姑娘似的來來回回轉,給他講著他的東西放在哪裡,哪些是專門為他做的設計。

  他手撐在腿上,低頭笑了。

  忽然覺得,什麼都值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1:33

第七十六章

  南初還在叨叨不休地念著,話語間能聽出她是真高興,林陸驍換了個姿勢,坐在床尾,雙手撐在後頭,仰著頭欣賞他老婆。

  「這格給你放內褲,我的在邊上。」

  並排兩個抽屜,拉開,男女內褲擺放整齊。

  「這些都是我新買的,你試試合不合身,不合身下次跟你一起去買。」

  林陸驍哭笑不得。

  南初說得起勁兒,沒理他,喋喋不休道:「你怕冷嗎?」

  他搖頭。

  「你怕熱嗎?」

  搖頭。

  南初念叨著一點點記下來,不怕冷不怕熱,果然是部隊出來的,又問:「你喜歡吃番茄嗎?」

  他愣了下,覺得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除了魚不吃外,其他的菜一律都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有時候隊裡燒得就這些,不吃就餓著。

  「還行。」

  南初迫不及待又問:「平時看什麼電視呢?」

  「不看。」

  「那平時在隊裡都做些什麼?」

  他抱著臂,似笑非笑:「想你。」

  南初撲過去,勾住他的脖子給他壓到床上,「這個答案給滿分,賞一個吻。」說完,在他唇上親一下,被林陸驍一把扣住後腦勺,狠狠反咬。

  南初掙扎著去推他:「來,我帶你去看陽臺。」

  林陸驍沒理,反身將她壓在床上,一路順著她細白的頸子親下去。

  南初咬住他的下唇,「走啦!」

  林陸驍無奈,被她從床上硬拉起來,拖到陽臺。

  「噹噹噹——」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攤著手,「看,全是我親手種的。」

  滿滿當當一陽臺,全是紅紅綠綠、姹紫嫣紅的花,這些花都是她當初在美國學花藝時種的,費了半天兒勁從那邊空運回來。

  又費了半天兒勁著人搬上這陽臺。

  男人對花倒真不敏感,但小姑娘喜歡,養一屋子也都隨她去,他抱臂靠著陽臺的推拉門上,夕陽的餘暉掛在他身上,勾勾唇角,「你還真喜歡花?」

  南初點頭:「喜歡啊!特別喜歡。」

  林陸驍想到上回那富二代送她的一車玫瑰,舔舔唇角,倒有點不爽了。

  南初沒覺異樣,撥弄花草的同時回頭見他盯著自己,笑了下,「怎麼了?」

  他搖頭,低頭笑自己幼稚。

  多久的醋了還在吃。

  南初沒理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束藍色的五片花瓣,「你猜這花叫什麼?」

  他哪兒認得出來,除了玫瑰花和菊花,其餘一律被他統稱為花。

  見他沒多大興趣,南初低聲道:「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

  林陸驍把她拉過來,抱在懷裡,「這些花很難養?」

  南初窩在他懷裡:「嗯,很難養,這些土壤都是我找人專門去弄的。」

  他低頭親她,邊親邊說:「那你好好養。」

  「……」南初在他胸膛上狠掐了一記,「那你呢!」

  他盯著她笑:「我得養你啊。」

  末了,還補充一句:「你比那些花草難養多了。」

  南初撲過去咬他,被林陸驍反手扣住,直接打橫抱起,抱回房間裡,用腳勾上門,把她拋上床,欺身過去。

  小姑娘配合著哇哇大叫,「禽獸!」

  林陸驍解開皮帶,直接握住她纖瑩的腳踝給人拖過來,拉倒自己身下,手伸進她裙擺底下:「嗯?叫什麼?」

  小姑娘惡趣味上頭,演技飆升,驚慌失措表現地淋漓盡致。

  林陸驍撐著身子,就哭笑不得地看她一個人演了全套,最後,實在忍不住,低頭封住她的唇,「別鬧。」

  南初還在禽獸禽獸叫著。

  漸漸,屋內氣氛曖昧起來,聲音婉轉動聽,低低淺吟,中間隔了三四天沒做,那氣氛跟被火苗點過似的,瞬間燃了一片。

  (沒完沒了,嗯嗯啊啊,哦哦嗯嗯,省略八萬字。)

  ……

  晚上七點半。

  林陸驍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套好褲子,又隨手從衣櫃裡抽了件T恤套上,拎過沙發上外套,看了眼床上的南初。

  他走過去,坐在床沿坐下,手裡拎著外套,床上的小姑娘睡得正香,頭髮烏黑散在床被上,嘴角微微上揚,連他看著都忍不住低頭笑了。

  夢見他了?

  林陸驍俯低身湊過去,在她唇上啄了下,怕她醒來後要找自己,想想,又低下去,直接把人吻醒。

  南初起床氣勁兒上來,作勢要打他,待看清人之後,生生把火氣壓下去了,想發火又因為是他忍著不敢發,小臉委屈地憋得通紅。

  林陸驍看在眼底,手在她臉上揉了揉,「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給你叫了外賣,餓了先吃點再睡,嗯?」

  南初迷蒙地問:「你去哪兒?」

  林陸驍輕描淡寫揭過:「後天要歸隊了,去見下沈牧他們。」

  南初:「哦,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林陸驍安撫地摸摸她的頭:「不知道,我爭取吧,你先睡,我出門了。」

  他其實真不會哄人,以前年輕的時候,要去哪兒去哪兒,愛去哪兒去哪兒,跟林清遠都從來不交代的人,更別提會跟女人交代。

  可現如今,能願意讓他哄著的女人就這麼一個。

  南初一直都很敏感,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能影響她的心情,特別是對她在乎的事兒,她能裝出不在乎,她能裝出不難過,可他不能裝作看不見她的難過。

  當初在鹿山,南初來找他時,他好幾次差點忍不住,想跟她說,和好吧。

  好幾次都被他生生咬著牙忍下來了。

  最後那一晚,他真是被她氣瘋了,可轉而想到自己妄圖用性栓住她,又覺得自己可悲,那下心裡的憤怒跟爪牙似的在肆意破壞,鼓搗著他的心跳,似乎要衝破胸腔。

  現在回想,其實自己也是一混蛋。

  真他媽混蛋。

  他忍不住低頭,拿額頭蹭了蹭南初的,啞聲喚她,獲了件寶貝兒似的:「南初……」

  南初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似乎什麼都懂似的拍拍他的背,安撫他。

  林陸驍吸了吸鼻子,在南初聽來誤以為這麼一八尺男兒窩在自己懷裡哭了,嚇得忙去撥他腦袋,「你哭了。」

  林陸驍捏捏她的臉,「三十一老爺們兒有什麼東西好哭的。」

  南初哼一聲,「聽說,一個男人至少為女人哭兩次,才說明是真愛。」

  林陸驍嗤笑:「神他媽言論。」

  「真的,一著名導演說的。」

  「哪個著名導演。」

  南初眨眨眼:「耳導。」

  什麼鬼導演。

  ……

  吃飯地方是林清遠幫忙訂的。

  聽說是南月如每回從國外回來都必須要去的一家法國餐館,是一家私人訂制。

  八點十分分,南月如還沒出現。

  林陸驍坐在靠窗的位置,倒也耐心,慢悠悠地欣賞著窗外的霓虹街景。

  八點三十分,南月如仍舊沒出現。

  窗外的店鋪關了幾盞,夜燈高懸在空中,散著黃色光暈,光暈下是飛舞的幾隻飛蠅,不知疲倦。

  八點四十五分,服務生過來,沖林陸驍一躬身,「南女士說,今晚臨時有事兒,下次再約您。」

  林陸驍瞥他一眼,禮貌:「好,謝了。」

  但林陸驍沒走,他依舊目光幽深地盯著窗外看,似乎是真在欣賞窗外的街景。

  直到時針指向九點。

  林陸驍才站起來,走到門口,窗外已經落起了小雨,綿綿長長像天地間掛了一副透明的珠簾,忍不住伸手去撥。

  林陸驍扣上衝鋒衣的帽子,準備衝進如注的雨幕裡。

  腳剛踩下一級臺階。

  面前停下一輛黑色的高檔車,他把腳收回來,微眯目光,隔著夜色慢慢放長了視線,後座車窗緩緩降下,南月如面容精緻,一點兒也瞧不出近五十的模樣。

  她笑得平靜地問他:「要不要再坐會兒?」

  原本已經打烊的餐館重新為她開了灶,連老闆都出來相迎了,笑著跟南月如打招呼,「來了?這小子在這兒等您一個多小時了。」

  「是麼?」南月如跟老闆說:「這麼好的餐廳自然要多等一會兒。」

  老闆尷尬笑笑,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兒,找了個藉口開溜兒。

  南月如看了眼林陸驍,毫無歉意地笑:「剛臨時有點兒急事,等急了?」

  他倒平靜地勾勾嘴角,「急倒是不急,就是南初一個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用林清遠的話說,南月如就是隻老狐狸,來時,他就警告過林陸驍,無論她怎麼激你,都不能動氣,南月如最喜歡看別人生氣,你越氣,她越穩。

  今晚她就是讓你多不下來台,你丫都得憋著,畢竟她是你老婆的媽。

  林陸驍的性格,林清遠知道,雖然在大事兒上一點兒不含糊,可有時候真被激怒了,脾氣上來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是從小被這幫叔父級別的人給寵出來的。

  真怕以南月如那性格,兩人撞上了,那就是一個火光劈閃電了。

  老闆把菜上齊。

  餐廳裡只剩下兩個人,南月如沖他笑,拾起面前的刀叉,「先吃吧,頂級法國鵝肝,你應該沒吃過。」

  林陸驍笑笑,沒動。

  南月如:「怎麼了?」說完,恍然大悟,「不會用刀叉?不怎麼吃法國菜?要不要讓老闆給你上一雙筷子?你這就跟南初不一樣了,南初從小就喜歡吃西餐,你沒發現她不會拿筷子嗎?因為從小都是用刀叉。」

  林陸驍低頭一笑,去拾刀叉,倒也流暢,行雲流水。

  這是他不喜歡吃西餐,小時候母親在的時候,會做些牛排,也像模像樣地買了些西餐工具,林啟喜歡吃,母親也從來不顧及他喜不喜歡,只要林啟說想吃,每天回家都是一頓牛排。

  後來考上了軍校之後,就再也沒吃過了。

  他是真不喜歡。

  南月如一笑,「差點兒忘了,你媽喜歡西餐。」

  林陸驍一頓,切了快小鵝肝放進嘴裡,慢慢嚼著,「您認識我媽?」

  南月如笑笑不答話了。

  半晌,南月如忽然叫了聲老闆,「燈打亮點。」

  原本昏暗的燈光,忽然變得敞亮起來,南月如盯著他直白道:「一個月領多少錢?」

  林陸驍倒也不隱瞞,「目前七八千。」

  南月如下巴點點面前的餐桌:「知道這桌菜多少錢。」

  林陸驍沒作答。

  「抵你三個月的工資了。」她笑笑,「知道南初拍戲一集多少錢麼?抵你半年的工資了。知道她的那些包多少錢麼?抵你三年的工資了,來,你告訴我,你倆在一起,你拿什麼給她幸福?就憑你七八千的工資?她不懂事,你三十歲也不懂事麼?你拖著她,對她有什麼好處?」

  林陸驍默然。

  「她昨天跟我說,拍完這部戲,她要退出娛樂圈。」南月如眼神瞬間變得狠厲,刀鋒一般利,狠狠刮著林陸驍:「你知道現在多少劇組在搶著要她?她跟我說她要退出娛樂圈,開花店去,你告訴我是她腦子進水還是我腦子進水聽錯了?」

  這事兒她沒跟他商量過,忽然想到她陽臺上那些花。

  林陸驍是震撼地,可又說不出一抹酸澀,胸口堵著一口氣兒,她表達愛意的方式很外放,嘴上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可真正做了事兒卻又不告訴他。

  忽覺心疼,是真疼。

  心一抽一抽疼。

  半晌,他開口,嗓子被壓磨過似的,「從小到大,您有沒有問過她,她最喜歡做什麼?」

  南月如一愣。

  林陸驍嘴角牽起一抹酸澀地笑,聲音回蕩在空寂的餐廳裡,情緒五味雜陳。

  「您沒有吧,我也沒有,一直都沒關心過她喜歡做什麼,我只關心她在不在我身邊,卻從沒關心過她真正喜歡什麼,您也是,秉著您自以為的母愛,哪怕一句,您問過她麼?喜歡做什麼?」

  他也是。

  她跟別人演吻戲,親密戲。

  他吃醋,生氣,嫉妒,變著法兒的懲罰她,從沒問過一句。

  做演員,你開心嗎?

  「退不退娛樂圈我真無所謂,她愛演就讓她演著,她喜歡拍戲就讓她拍著,她要哪天不想演了,累了,反正我都在家等她,這就是我能給她的,您能給嗎?」

  「入了部隊,我的命是國家的,也許身不由己,但我的心是她的。」

  「望您諒解,除非我死,我都不會放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2:04

第七十七章

  「望您諒解,除非我死,不然我都不會放手。」

  說這話時,林陸驍眼底的堅定深深刺痛著南月如,當年那個人也在簾雨天對她說過。

  他說:「我不會動搖的。」

  當時說那話時有多堅定,後來他走的就有多絕情,南月如覺得可笑,「我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林陸驍轉而看向窗外,雨幕越下越大,像織了一張漫天的網,困著他們,他重新轉回頭,盯著南月如,極淡地笑了下。

  「南初相信我就行。」

  南月如目光分外平靜,「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林陸驍沒做聲。

  南月如道:「對,我從小是沒怎麼管過她,但總歸她是我女兒,人生大事我這個當媽的還得說的上一句話,我不同意的理由只有一個,她太愛你。」

  這是什麼鬼理由,林陸驍皺眉。

  南月如:「而在你心裡,國家,跟她,你選一個。」

  林陸驍沒作聲。

  「選不出來是不是?」南月如抱臂哼笑,「當兵的,不都這樣麼,嘴上比誰都能說,可國家真有事兒,了,第一個拋棄老婆,我不評價你們的職業精神,抱歉,我是一個母親,我得為她考慮後半輩子,如果真跟你這麼下去,我怕她這輩子都走不出來。」

  後方忽然插入一道低沉而厚重的聲音。

  「月如,你太偏激了。」

  兩人齊齊往後方看去,門外背手站著一微佝的背影,那人踱了兩步,一張蒼老和藹的臉漸漸清晰。

  林陸驍站起來,「爸。」

  林清遠沖他揮揮手,走到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對面一言不發的南月如,難得聽他開玩笑道:「喲,國外的水養人麼?一點兒沒老。」

  南月如哼一聲,「你怎麼來了?」

  林清遠瞥了眼林陸驍,頗為怨怪,話卻是對南月如說的:「咱這都十幾年沒見了,不用這麼抻我臉色吧?」

  南月如毫不留情,「沒踹你一腳倒是客氣了。」

  林清遠一句話給她懟回去,訕訕轉頭對自個兒兒子說,故意道:「這是你的南阿姨,以前跟你媽一個文工團的,後來進了娛樂圈,演了幾部戲就不得了嘍,反正是也不待見我們這些老夥計了。」

  林陸驍倒也是難得見林清遠這模樣,目光含笑地在南月如身上來回打量。

  南月如卻氣急了,「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林清遠歎口氣,往事如梭,在夜色中緩緩被揭開。

  那年文工團下鄉匯演,剛好到了林清遠跟南初父親服役的部隊,當時部隊條件相當差,又都是一幫大男人,啥也不講究。

  南月如就是天臺抽煙時遇上了南初父親。

  相比較林母的活潑可愛,南月如就稍顯沉默,她總是擰著眉,眉間數不盡的心事。

  兩人好幾次在天臺頂上抽煙的時候撞見了,卻也都不說話。

  直到有一天,南月如發現沒火石了,才跟一旁靠牆沉默抽煙的男人借火,男人看她一眼,倒也沒搭理她,那不屑的眼神,倒勾起了南月如骨子裡那點兒征服欲。

  她剛想說話,就聽那人說一句:「女人抽什麼煙?」

  南月如自然不服,一來二去就跟他鬥起來,明裡暗裡處處找他茬,一開始是找茬,後來是純找他。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男人起初還挺高冷的,真就不為所動,後來一次匯演結束,隊裡有小夥子蠢蠢欲動,倒是把他激著了。

  第一次還是發生在草堆裡,說來都覺得可笑,男人做完就有點後悔了,發生太快,自己應該再忍忍。

  可南月如比他還冷靜,說也不用他付任何責任,反正就當露水情緣了,也許以後再碰上誰也當不認識誰不就行了。

  男人氣著了。

  好久都沒再找她,兩人陷入了一陣莫名詭異的冷戰氣氛,直到南月如離隊的前一天,南月如再次去找他。

  那次整晚躺在地上看星星。

  男人不知道打哪兒聽來她的消息,抽著煙,忽然跟她說,讓她等他,他會努力混出頭,賺到錢,就幫她還清家裡的債,並且把她娶回家。

  南月如家在農村,有個哥哥,起初在城裡做生意,後來被人下了套,直接賠光了家底,還倒欠了一屁股債,那時南月如差點兒被父親和哥哥拿去抵債。

  母親不顧父親毒打把她救出來,剛好那陣文工團到她們學校來招兵,院裡一老師特別喜歡南月如,舉得這丫頭身上的靈氣真是百年難得一見,托了層層關係,終於把她舉薦進去。

  進了部隊之後稍微好點,哥哥父親不敢隨便再來抓人,可隔山差五哥哥就會來跟她要錢,那時林陸驍母親還幫著暗地裡給過不少,被南月如知道後,一通大罵,直接被人給罵哭了。

  弄得那陣林清遠看見南月如都是恨不得給人拎起來揍一頓。

  男人那時的承諾真讓她感動,差點兒落淚。

  她問他什麼時候能混出頭。

  男人抽了口煙說:「很快吧,很快就會有消息了,到時候我來文工團找你。」

  南月如就高高興興回了部隊等啊等啊。

  等了半年,男人終於來找她了,可是他說的是,讓她再等等,那邊臨時出了點意外。

  在她再三逼問下,才得知意外就是,原本定了下隊的名額是他,最後換成了林清遠。

  至今這事兒說起來,林清遠都知道自己抹不開嘴說,當時岳丈那邊也只給他半年時間證明自己,他那兄弟最後決定把名額給他的時候,也說,你這邊急,先緊著你。

  而那時,林清遠根本不知道他兄弟跟南月如的事,如果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兒,他斷不會拿那個名額。

  這就是虧欠。

  南月如得知後,當場撕心裂肺地發了一通脾氣,最後心灰意冷地問:「在你們當兵的面前,是不是,一國家,二兄弟,三父母,四老婆。」

  男人苦笑,沒有說別的,只是哄她再等等。

  一等又是大半年,那時,南月如因為鋒芒太露,遭人陷害被文工團開除軍籍,還是林陸驍的母親托人找了關係,保留了軍籍,只是當做普通兵從文工團退伍。

  心灰意冷的南月如回到學校,恰逢當時有個四大名著劇組在學校選角。

  她憑藉姣好的外形和一雙有靈氣的眼睛一舉獲得導演的青睞,算是因禍得福吧。

  一恍又是兩年,男人下了隊,債也還清了,可不再提結婚的事,因為不滿她的職業。

  雖夜夜同床共枕,心各兩異,終於在一次歡好結束後,南月如提了分手。

  男人沉默應對。

  最後漠然地說:「好。」

  南月如連夜捲舖蓋從他家裡出來,提著行李箱,站在街口,恨意滋生。她以前有多愛這個男人,那刻就有多恨,恨不能提了刀回去將他剁碎。

  同年,二十六歲,南月如懷了南初。

  其實在那之前,南月如懷過一次,因為胎位不穩,當時又連下了幾場冷水夜戲,當晚就發起了高燒了,直接進了醫院,再醒來時,孩子就沒了。

  這事兒她沒告訴他,已經沒了,知道了又能怎樣?無力回天,有的只是多一個徒增傷心的人。

  查出來懷孕那天,她直接去了醫院,等候手術。

  主刀的醫生跟她十幾年的交情,給她一天時間坐在病床上考慮,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南初出生那年,南月如產後抑鬱,患上了躁鬱症,整日在病房抽煙一包接一包,一點點兒事就容易發脾氣,後來轉去國外治療。

  在南初懂事之前都沒怎麼見過母親。

  剛生下來她就後悔,南初跟那人長的太像,隨著年歲增長,那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她恨不得給她刨出來,有次真不小心摁上她的眼睛,南初痛得哇哇大哭,從此對母親這個身份十分忌憚,看見她都害怕。

  南月如不在乎。

  因為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她越來越燥,一點就著,心理醫生無數次地對她治療已經激起了她的厭煩,好多時候她會想乾脆掐死南初,自己再跳樓。

  得知那個男人犧牲的時候。

  南月如整個人陷入崩潰,差點兒真就從樓上跳下去,被經紀人找人把窗戶釘死,並且直接帶回了國外關了起來。

  南初六歲的時候,林清遠來找她,帶了一封信。

  用他們的話,說是遺書。

  南月如覺得好笑,盯著那份遺書笑了好久,那笑裡是絕望,徒生悲憫,卻始終沒有落下一滴淚。

  她當下就撕碎了,給撕成粉末,大叫著發怒:「滾!」

  那封當初沒看成的遺書。

  今天林清遠再次給她帶過來了,皺皺巴巴攮成一團,他從兜裡拿出來,給她攤平:「我給黏好了,一直放在抽屜裡,想想還是給你帶過來。」

  林清遠乾咳一聲,「不看我就念給你聽咯。」

  南月如一把奪過來,毫不客氣:「你滾。」

  林清遠說:「他走得挺乾脆,不痛苦,你倆分手後也一直沒再找,他老跟我說,你就是嘴巴壞,心真不壞。」

  南月如:「閉嘴!」

  林清遠點點頭,「行了,我們先走了,你慢慢看。想哭就哭,別憋著,年紀大了,憋著容易出毛病。」

  說完瞥了林陸驍一眼,示意離開。

  南月如忽然出聲叫住他:「她怎樣了?」

  林清遠頭也沒回,聲音平淡:「走了,十年前還是九年前,記性不好,給你打電話了,你助理說你在國外休假,就沒再往外打。」

  南月如笑了:「你倆都不是好東西。」

  林清遠背對著她點點頭,「還好我兒子不隨我,隨他媽。陸驍,走了。」

  林陸驍沖南月如微微一俯身,跟上。

  留她一人在原地怔愣。

  ……

  外面雨勢漸大,隨著斜風密密刮著,暈黃的路燈下交織成網。

  兩人行至門口,張秘書上來,給他扶進車裡,林清遠倒也沒再多說一句,沖他揮揮手,「回去吧,我跟你孟叔說了,等你從鹿山回來就直接回支隊報到。」

  林陸驍清淡地點頭,「嗯。」

  車子啟動,消失在雨幕中,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拉上衝蜂衣的帽子去取車。

  鑽進車裡,沒有急著離開,靠著駕駛座,望了眼餐館的櫥窗,那燈還亮著,位置上的女人沒離開。

  林陸驍降下車窗,斜風密雨落在車窗沿上,他低頭就著簇動的火苗點了支煙,隨後仰頭靠在椅子上,把打火機丟進職務盒裡。

  目光盯著那窗裡的人。

  眯眼,吐口煙氣,繼續抽。

  半晌後,林陸驍去摸兜裡的手機,屏幕滑了一會兒,停在南初的名字上。

  這個備註改了很多遍。

  起初是臭丫頭片子,後來是煩人精,再後來是小丫頭,兩人分手後他刪過一陣沒號碼,後來又在鹿山存回去——死丫頭,直到前幾天領了證,改成了正兒八經的南初,那時兩人都尷尬。

  那邊接得快,一聲清脆的:「老公。」

  林陸驍聽得心裡發麻,「嗯,吃了沒?」

  南初還在吃,嘴裡鼓鼓嚷嚷估計塞了一堆,還不忘跟他說話,「剛睡了會,才吃。」

  「吃冷的?」他皺眉。

  南初:「熱過了,你還沒回來?」

  林陸驍手搭在窗沿上,人有些慵懶,目光還停留在櫥窗上,館裡的女人,忽然掩面痛哭,他微眯眼,啟動車子。

  「回來了。」

  南初乖巧地說:「嗯,等你。」

  車子啟動離去。

  途中經過一家花店,林陸驍停下車,衝進去,花店的小姐望著面前這高大又帥氣的衝鋒衣男人,熱情相迎:「買花?」

  林陸驍低嗯一聲,挑挑揀揀半天,終於在角落裡看到一株家裡相似的花,下午南初給他指過的,他揚手:「那是什麼花?」

  小姐笑答:「這是勿忘我。」

  林陸驍擰眉:「不是還有花語什麼的?」

  雖不是很懂,但總覺得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小姐姐:「勿忘我的花語是永恆的愛。」

  ……

  餐館內,南月如伏案大哭,手裡的紙張被她壓到手臂下,滾燙的淚水不斷暈染著這綿薄的紙張。

  那紙上的字跡蒼勁有力。

  「你總問我為什麼當兵,我說為了保護國家,你信了,我說為了保護你,你就不信。說到底,咱倆之間總少點默契,你怨我,恨我,總覺我把別的東西擺與你身前,國我不能拋,那是男人的忠血,可你我也沒想過要拋,那是男人的柔情,後來想想這也好,你離開我,我能更毫無顧忌為國為民為你們勉力。

  我也怨過,怨你為了名利不肯委身與我,怨你不願放棄那些浮華,我是不滿你那職業,可又如何,我最後還是跟自己妥協了。

  可偏偏,你殺了我們的孩子。

  你當我不知道呢,你的化驗單子我還留在抽屜裡呢,我當時又氣又恨,恨不得把你掐死。可你在我面前隻字不提此事,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這才叫我寒心,你說分手那夜,我想想分了也好,咱倆自此別過。

  可這年隊裡執筆寫遺書,我想想吧,還是寫給你,多半這信是到不了你手裡,清遠若能發現,這信多半也就他能發現了。

  前年買了戒指,想著跟你求婚來著,訂了餐館訂了花,結果臨時又被隊裡招回去,我當時看到你失落的表情心裡也很愧疚,可失落之後,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卻是長舒了一口氣,你怕我求婚了,你不知如何作答對嗎?

  你這些年野心越來越大,你不再滿足於身前的名利,怕就是怕,我若是真求婚了,你倒也不一定會答應,我當時就覺得,何必在給你徒增煩惱呢。

  你憤我不求婚,你倒是沒有問過你自己,是不是真想嫁給我。

  為這事兒,我求助了清遠好幾次,他總建議讓我與你開誠佈公談一談,可你越來越忙,每次打你電話不是在國外就是在片場,我想見你倒是比登天還難。

  罷了罷了,是以如今,我不體諒你,你不原諒我,又何苦互相在糾纏,只想與你說。

  他日,若嫁作人婦,可得改了這作脾氣,女人嬌點男人才疼得下去。

  罷了,除了我,也沒人受得了你這破脾氣。

  想我時……算了,別想我,你想我我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憑添煩惱,如若要是下橋時能見到那孟婆,我去與她討一碗湯喝,夜裡入夢讓你喝了,把咱這前塵往事都給了了。

  我走了才能放心些。

  有些話,在時沒能與你說,死了更不會說,所以,你想聽的那句沒有,有的只是一句,好好保重身體,別太早來見我。

  否則,也不會理你。

  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是會當兵,如若遇上我,你還是繞道走吧。」

  如果說這封書信是林清遠假造的,南月如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這字裡行間全是那男人平日裡說話的口氣,所以他倆這誤會真要下地下去解說了。

  她坐在位置上,一會兒哭一會笑,一會兒把紙張揉碎,因為話裡字裡行間全是欠扁的想讓她揍他,可覺得這就是活生生的他,她又攤開撫平,手指在那一條條折痕上眷戀地輕輕拂過。

  她跟瘋了似的,哭哭笑笑,抹乾眼淚,攥緊這世間他留下最後的東西。

  ……

  林陸驍回去的時候,南初正伏案跪在地板上寫東西。

  聽到聲音,頭也沒抬,埋頭繼續寫,漫不經心地說:「回來啦?」

  男人低嗯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抱她,把她摟進懷裡,低頭吻她,「在寫什麼?」

  南初把稿子往身後一藏,仰頭去回吻他:「下回再給你看。」

  林陸驍笑了下,打橫將她抱起來,視野忽然寬闊,南初發現了新大陸,沖桌上一指:「哎哎哎哎!!!那是什麼?」

  林陸驍把她抱過去放到桌上,南初伸手拿起那捧藍色的花,「你給我買花了?」

  林陸驍把她圈在桌上一點點親,低嗯一聲。

  南初興奮地不行,「我以為你不屑送這些呢。」

  林陸驍去解她的睡衣,低聲:「路過,好像還沒送過,就順手買了。」

  南初樂滋滋地抱在懷裡,「我想開個花店,行麼?」

  他目光微挑,手指捏著她的耳垂,輕輕揉了揉,揉的南初一陣心猿意馬,就聽他在耳邊低聲一句:「隨你。」

  「我還要雇個花藝師,天天在店裡教插花。」

  「都行。」他手下動作不停,低笑著在她耳邊說了句。

  南初捶了他一下,引得他動作更大,南初被他弄得發出低低輕喘,最後直接哭著求饒。

  ……

  林陸驍歸隊的第二天,南月如給南初打電話,讓她帶上身份證去找她。

  南月如直接帶她去了房產過戶中心,有專人迎接,帶著兩人上了二樓。

  南初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工作人員丟了一堆資料表格給她,南月如把房產證給她,南初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伸手攔住南月如:「媽,你幹嘛?」

  南月如不動聲色甩開,聲音依舊冷:「西郊的別墅過戶給你,等會還有幾份股權轉讓書簽給你。」

  「我已經買了房子了,媽。」

  南月如看著她,倒比之前平靜了很多,沒那麼冷漠,至少有了溫度,「你買了房子手頭沒錢了吧?那小子那點兒工資養得活你?別到時候淪落到把你那些個包拿起來賣了。」

  南初前陣聯繫嚴黛還真打算低價處理了手裡的包,倒不是說為了錢,就是放著也是放著,總覺得這些東西放在家裡有點礙眼,有時候林陸驍會站在那些包前凝望好久。

  女人的牌子他認不全,倒是能認幾個,有些包確實頂他好幾年的工資,南初怕他多想,想著等他回鹿山就處理了。

  他倆的生活沒這些東西一樣挺好的。

  南初說:「我用不著這些,我有他就夠了。」

  南月如忽一愣,緩和了口氣,「知道你用不上,先備著吧,我過幾天回美國了,這邊的東西留著都沒用,過給你,你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那小子家裡又不窮,他爹摳摳搜搜的,全都給倆兒子留著,反正我給你傍這些,也別讓人小瞧了去。」

  「媽,你怎麼忽然?」

  上回在影視城明明還那麼激烈。

  南月如忽然盯著她額頭,目光深長,「還疼嗎?」

  南初明白過來,搖搖頭,「好了。」

  南月如點頭,不再說話,心裡就算明白了些,可那些悔悟的話於南月如是永遠不會說出口的。

  她寧可把手裡的所有的產權都過戶給南初,卻也不願意為這些年的漠視跟她說一句對不起,這是她的固執,跟驕傲。

  她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沒錯。

  那天之後去看他,她也說,「咱倆都有錯,你也不能全怪我,我那時年輕,被名利迷了眼,你卻只是怨我,怪我,從沒想過將我從那地方拖出來。」

  她抽抽鼻子,悲憫叢生:「那小子不一樣,我不在,南初全靠他照顧,南初犯錯,他教她改,南初離開,他就等,你呢,我犯錯,你怪我為什麼那麼功利,我說分手,你說好,咱倆走這一步,誰也不怨,你說得對,下輩子還是繞道吧。」

  她跟賭氣似的說完這句話丟下手裡拿一束白菊花反身就走。

  走了兩步,山間風吹來,伴著幽幽的清香,似乎將她吹清醒了,她站直,仰頭吸吸鼻子,又折回到他墓前,狠狠地說:「你想得美,我還纏著你。」

  話落,起風了,落葉層層飄下,碑上的照片英明俊朗,帶著一抹溫和微笑。

  那表情似乎在說——好啊。

  金黃的落葉飄落在墓碑前。

  你給我等著。

  ……

  這月,林陸驍剛下訓就接到南初電話,電話還沒接起,小姑娘就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哭,嚇得他眉心一跳:「怎麼了?」

  南初悲傷至極:「大姨媽又來了啊!我又沒懷上。」

  林陸驍揉揉鼻樑,長舒一口氣,撫慰道:「不急啊。」

  南初:「咱來上次都那麼頻繁了,還沒懷上了,你說我會不會真不會生哇!!!」

  林陸驍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不是查過了,你沒問題。」

  南初猛然想起,「不對,你沒查過!」

  林陸驍抽抽嘴角,「你想說什麼?」

  聽著他陰冷的聲音,南初打了個哆嗦,忙說:「老公啊,我不是說你不行,我是說,咱最好去查一下。」

  林陸驍冷笑:「我看你是閑的。」

  南初怕他真生氣,連忙叫了幾聲老公討好他,「下次你回來我們一起去查好不好嘛?」

  縱使林陸驍想發火,可下了火車一見到人軟嬌嬌地往自己懷裡撲,就跟頭頂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一下就蔫兒了,忍不住去摟她。

  然後就被她連哄帶騙地帶到醫院做了一套系的不孕不育生殖器檢查。

  林陸驍青著臉坐在醫生辦公室,南初好奇地探著臉去看醫生手裡攥著的化驗報告,還有幾份彩超,雖然說有些東西私底下親密的時候見過無數次了,可彩超這麼照出來的時候,還被捏在醫生手裡,南初怎麼瞧著怎麼覺得有點兒臉紅。

  「怎樣?」南初瞥一眼林陸驍,問醫生。

  醫生全部翻了一圈,一推眼鏡,「很好啊,你老公沒問題。你倆都沒問題,別太急了,要孩子也看機遇的。而且你還這麼年輕,過幾年生也不急啊。」

  南初猶豫地說:「可我老公年紀大了。」

  醫生瞥一眼一旁的帥哥,「不大啊。」

  南初:「聽說男人上了三十,質量就不如從前了。」

  醫生翻白眼:「別太強求,三十五生出來的孩子也都有聰明絕頂的,這個看個體的。」

  林陸驍冷笑地坐在位置上。

  出了院門,他一把給人拎進去,「年紀大,質量不如從前?看來我最近的表現你很不滿意啊。」

  所有的哀怨都化成晚上的勤勤懇懇,沒完沒了。

  ……

  半年後,林陸驍調遣文件正式下達,於12月31日正式離隊,1月1日回北潯市西郊一支隊報道。

  而12月30日是一年一度的金帝電影節頒獎典禮。

  南初憑藉一部《京華風雲》柳瑩瑩一角在大街小巷躥起了知名度,作為金帝電影節的提名嘉賓出席。

  當晚媒體記者在紅毯外圍了一圈,在不間斷地閃光燈中,南初被經紀人助理護著進了頒獎現場,場外居然還有她的粉絲,舉著幾塊熒光板,高聲吶喊著她的名字。

  「南初!南初!」

  在候場,她見到了嚴黛,正拈著塊麵包吃,一臉不情不願,見她過來,沖她招呼,「你丫終於來了。」

  南初低聲笑:「怎麼了?」

  嚴黛一翻白眼,下巴朝另外一邊一指,南初望過去,那邊站著一高挑的女演員,似乎是個新演員,南初還不解,笑道:「哎,咱都老藝術家了,還跟這些小新人較勁?」

  嚴黛哼一聲,「那女的,整得跟你一模一樣,連穿衣服都模仿,我剛看背影還以為是你呢,走過去打招呼,丫的轉過來嚇死我了,那臉都整僵了,膈應不?」

  南初最近幾乎不接戲了,圈裡事也不太管,一心都撲騰在她那花店上。

  這圈吶,來來去去,那麼多人,能記住幾個人。

  一開始她被人黑,被人罵,那時能想到,今日還有人照著她的樣子整容?

  想想覺得這事兒還挺有趣的。

  於是在後臺候場的時候,無聊用手機搜了那女明星的照片下載下來,把自己的照片放一起,發給林陸驍,「老公,哪個是我?」

  隊裡晚上沒訓練,士兵們圍成一圈坐在草地上給他開送別會。

  林陸驍坐在草地上,曲著腿,兩隻手搭在膝蓋上,正專心聽著新兵給他朗誦,兜裡的手機就震了震,他掏出來一看,一眼就認出來。

  「左邊。」

  南初:「厲害。」

  其實仔細看有點不太像,但照片經過p加上霧化,一個側臉的角度幾乎就是一模一樣,連她自己看的時候有點恍惚,沒想到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林陸驍對她太熟悉,而且他的女人,從來不會認錯。

  兩人又聊了會兒,南初說:「他們給你開會呢,你好好聽著,我得進去了,明天見。」

  「明天見。」

  ……

  大概過了半小時。

  林陸驍的手機再次震了震,他掏出來看了眼,這次是嚴黛發的,一個小視頻。

  他點開。

  應該是在頒獎晚會的現場拍的,大屏幕上閃動著幾個提名演員的電影片段,幾乎是一閃而過,最後一個是南初演的《京華風月》。

  那電影他看了一半沒再看下去。

  不得不說,他老婆穿旗袍的樣子真他媽迷人。

  「第三十八屆金帝最佳女主角獎獲得者是——」畫面頒獎的是第二十八屆的影后老藝術家曹婷女士,她目光溫柔地掃過台下,最後定在南初身上,忽而拔高了音量,「南初——!」

  掌聲雷鳴。

  一聲聲尖叫熱潮,場外屏幕直播帶動了氣氛,粉絲們高聲歡呼,那畫面還真讓人為之一震。

  林陸驍認真看著。

  南初起身跟周圍的人一一擁抱。

  二十一歲少女拖曳著一身紅色的魚尾裙擺緩緩往臺上走去,舞臺燈光映襯著她的背肌韻白,禮服在背部開了一條細茬,露出她深凹的脊柱線。

  裙擺在身後飄,往舞臺上一站,那光景美不勝收。

  額際的髮在隨風鼓動。

  南初接過獎盃,轉身在話筒面前站定,微微彎腰,盈盈大方地笑著,露出皓白的牙齒,嘴邊還有個梨渦,此刻的眼睛比月光都亮,閃著水光。

  「謝謝。」聲音清澈。

  所有人屏息以待。

  她笑著笑著忽然停了下來,「如果我現在說我已經結婚了,你們會不會驚訝?」

  場下一片譁然,主持人嘉賓紛紛捂著嘴嚇傻,而場下的觀眾已經炸開!

  她低頭笑了下,「對,我已經結婚了。」

  粉絲尖叫。

  南初坦然笑笑,「這個獎沒想過,以為過來跑個過場,嚴黛應該知道,我最近其實都沒接戲了,本來準備過幾天開個新聞發佈會說一下退出的事情,團隊也在解散,沒想到今晚來這麼突然,那就索性借這個機會說了吧,我依舊喜歡表演,只是我有了更喜歡的事情。」

  這就跟個爆炸新聞似的,場內外的記者跟媒體都蠢蠢欲動,簡直就是抓到了重磅新聞。

  南初依舊是風輕雲淡地笑,她太冷靜了。

  冷靜到讓人以為這只是個玩笑,卻不曾想其實這些話她早在紙上千遍萬遍,就等有一天公開說給大家聽。

  「其實戀情曾被人公開過一次,那時有人攻擊他,說他是最爛的兵種,他們把對我的惡意都轉嫁到他跟他的父親身上,當時不敢發聲,我這人表達不好,越說越亂,越說越被人抓把柄,當時選擇沉默,讓輿論過去。」

  她笑笑,繼續說:「他父親被氣入院,當時是真怕,萬一因為我有什麼意外,我以後怎麼面對他呀,膽小的我就跑了,跑到美國去上學了,半年內都不敢說話,出門都戴著口罩帽子怕被人認出來,每每翻到那句最爛的兵種就跟紮在我心裡的刀似的。」

  「我曾參加過一個節目,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個節目最終沒有播出,聽說是投資人把節目給撤了,那是個消防節目,有機會的話,我覺得你們可以去瞭解瞭解,兵種沒有什麼爛不爛,都是中國軍人,都在默默做著建設,都會有犧牲,都是為了我們,我說這些,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我只希望,未來的網絡,對自己的言論,多點負責,少點暴力。」

  說到這兒。

  場下忽然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林陸驍捏著手機,頭埋的更低,眼眶微熱,他仰頭強忍,被身旁的趙國發現,以為是被目前的氛圍感動了,安慰似的摟摟他的肩。

  林陸驍再次低頭,屏幕裡穿著長魚尾裙的姑娘,笑得明眸皓齒。

  「這話對我老公說。」她說:「你去守國家吧,我來守著你。」

  連場下的觀眾都被感動的涕泗橫流。

  林陸驍忽而扯著嘴角笑了,笑著笑著,忽覺面涼,伸手一抹,倒也沒覺得有什麼,擦了一下,關掉視頻。

  夜空高懸,星星迷眼。

  他們相遇在最好的年歲,重逢在最恰當的年月。

  或許是迷失過,可總歸沒有岔開。

  穿過千里,萬里,雲裡,霧裡,每一個都是你。

  叢雲裡,撥開那層火光,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

  我的一世榮光是你。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10 00:22:22

番外:心動、寵妻、婚禮

  1.關於心動

  兩人還沒好上的時候,在部隊裡,南初戒菸的第一天。

  兩人坐在山坡上,吹著山谷風。

  南初說:「想抽菸。」

  林陸驍把昨天隊裡搜刮來的糖丟給她,「吃搪。」

  南初吃完糖,又朝他伸手。

  林陸驍把兜裡僅剩的糖也丟過去,拍拍褲兜,寬大的軍褲隨風擺了擺,他說:「最後一顆。」

  南初嚼完,又伸手,「還想吃。」

  還沒完了?

  「得寸進尺了,是不是?」

  林陸驍不耐煩地皺,剛一轉頭,小姑娘紅豔豔的唇近在咫尺。

  兩人四目相對。

  呼吸糾纏。

  安靜了三杪。

  男人的喉結滾了滾。

  南初笑著彈開,得逞,「承認吧,你想親我。」

  林陸驍:「丫頭片子。」



  2.關於寵妻

  南初逛微博的時候瞄到一條——吃完柑橘別碰氣球。

  這天,家裡不知道哪兒來一個熊孩子(驍爺一個遠房表弟),特別皮,把家裡弄得亂七八糟,還把南初的獎盃拿來裝水。

  驍爺正要把小孩拎過來教育,被南初—把拉住。她友好地彎下腰,遞出一個柑橘,沖小孩笑笑,「請你吃柑橘。」

  小孩吃完,伸手,「還要。」

  南初轉身取了一袋柑橘。

  小孩一連吃了五六個。

  隨後,南初拿出七八個氣球,「來,給你玩氣球。」

  小孩剛伸手,劈裡啪啦……

  小孩放聲大哭,跑去跟曉爺告狀:「嗚嗚嗚嗚嗚嗚嗚,哥。」

  驍爺蹺豬腳,「哥這兒有個氣球。」

  小孩:……



  3.關於婚禮

  (1)

  元旦,林陸曉正式離開鹿山支隊。倒也沒什麼特別的,部隊就是這樣來來去去,天南地北,你我各守一方,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了。頭天晚上,林陸曉收拾完行列,跟趙國去天台抽菸。

  夜空中班滿滿的星星,輕輕閃爍著。兩人倚著欄杆沉默地抽菸,倒也默契,時不時互視—眼,又淡笑著轉冋頭去,繼續袖煙,一言不發。到底還是趙國沒忍住,猛地笑出聲來,感嘆似的,「長這麼大,我還沒去過北潯呢。」

  林陸驍一隻手插在兜裡,一隻手夾著煙,目視前方,勾唇笑笑,「有機會的。」

  話語裡滿是深意。

  那時趙國倒沒想多,總覺得以後確實有機會,只是後來他沒想到,那個機會來得如此之快。三個月之後,不光他,包括支隊的其他兄弟都收到一紅紅的請柬。

  紅請柬上寫著蒼勁有力的字體——新郎:林陸驍&新娘:南初。

  趙國收到請柬隨隨便便丟到一旁,結果就被他媳婦兒方晴給看見了,她看著那行字琢磨許久又發現這名字耳熟,一拍腦門兒:「這不就是上次給我妹介紹那個?」

  趙國懶得再提這事,隨隨便便糊弄了幾句。

  方晴揪著不放,「這是要結婚了?跟哪家姑娘啊?不行,我得告訴我妹,昨天我妹還跟我念叨來著。」

  趙聞真覺得方晴那妹妹是個麻煩精,見過一面的事唸唸叨叨都快半年了,「你可別,人都要結婚了,你們跟著瞎摻和什麼?」

  「你去不去?」

  趙國不解,「去哪兒?」

  「婚禮啊,人不都邀請你了?」

  趙國揮手,「不知道呢,看到時候有沒有假,沒假就不去了。」

  方晴一聽,急了,「哪能不去?跟你領導請假唄,好兄弟結婚,你好歹去湊個份子錢呀……」

  趙國頓覺不對,道:「不是,人家結婚,你在這兒煽風點什麼火呀?」

  方晴一眨眼:「帶我去唄?」

  「不行。」趙國下意識拒絕,「你跟著去幹嘛,你跟他又不熟。」

  方晴看了一眼,「我就是去看看,這個窮小子,到底怎麼就看不起我妹妹了,我就去看看,他娶的哪家姑娘!」

  趙國撇嘴,低聲道:「人可不是什麼窮小子。」

  方晴聽了一耳朵,沒怎麼太聽淸,「什麼?!」

  趙國也不願意再多說了,直接囫圇一句:「到時候你自己看吧。」

  (2)

  南初大婚,驚動了半個娛樂圈,圈中好友紛紛送上祝福,大家熱很默契的是,非常嚴實地保護了男方的信息。

  公佈戀情那天,南初也說過:「他職業特殊,我不希望因為我,打擾他的工作和生活,包括他的家人,也謝謝各位的關心!」

  儘管大家似乎都知道曾經跟這個小影后傳維聞的男人是誰,可也都十分默契地不在網絡上轉發林陸驍的資料,粉絲們默默把南初圈起來,不讓任何人打擾她的婚姻生活,也不讓任何人打擾林陸驍,就算偶爾看到有人在轉林陸驍的照片,底下也立馬會有粉絲善意提醒。

  「不要再轉我們『大嫂』的照片了,覺得帥就自己默默舔屏,南初說不希望他的照片和任何資料在網上流傳,他不是藝人。謝謝!」

  也有人不理解,覺得南初太作,藝人的生活本來就是被人們拿來茶餘飯後談論的。

  結果微博瞬間被粉絲圍攻。

  「南初是藝人,但她老公不是,保護隱私你懂嗎?」

  「南初姐已經退出娛樂圈了,她也不是藝人,請不要拿她炒作,謝謝。」

  雖說網絡世界的言論還需清理,但能達到目前這個狀態,南初已經相當滿意,她不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她,喜歡她,但只要一個人是永遠站在她身邊的。

  那就是她的鎧甲,是她的千軍萬馬。

  (3)

  婚禮的一天,最後一個單身夜,林陸驍被大劉幾個拉去灌酒。

  南初去機場接南月如,剛把她送進酒店,安頓好,走出酒店大堂時,接到大劉的電話,「嫂子啊!」

  一貫的開場白,南初鑽進車裡,倒也習慣了,她說:「怎麼了?」

  「驍爺讓你過來。」

  南初邊插鑰匙,邊問:「怎麼了?」

  早上才從家裡出去,才這麼一會兒就想她了?南初心裡是這麼想,總覺得林陸驍的行事作風倒也不像這樣的。

  大劉衝著電話喊了一嗓子「過來玩會兒,驍爺說……」

  大劉喝多了,腦子混,說話含糊不清,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說些什麼,南初眯著眼,「他說什麼?」

  大劉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說……」

  南初不自覺停了手裡的動作,心驀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說出不想結婚這種話來。

  結果電話直接被奪走。

  南初聽著電話裡的電流窸窣聲,對面已經換了一進低沉的聲開。

  「接到媽了?」

  聲音比乎時更低,大約是喝了不少酒,帶著—絲低沉的性冷感。

  南初怔了一下,才說:「接到了,大劉他……」

  「別理他,發瘋呢。」

  背景音樂忽輕忽重,隱隱能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幾分鐘後,話筒裡徹底安靜下來,林陸驍換了個地方,點了根菸,靠著欄杆吞雲吐霧,對著話筒說:「媽晚上住哪兒?」

  南初索性開了天窗,放倒車座,人仰在椅子上,腳搭在方向盤上,「剛送進酒店。」

  「怎麼不住家裡?」

  南初搖搖頭,「客房被西顧和嚴黛佔了,我媽怎麼可能跟她倆擠一間房?」

  西顧和嚴黛是伴娘,提早—天就住進南初家裡,明早還得起來化妝,穿衣服,一大堆事,加上最近西顧跟韓北堯鬧彆扭,已經在南初家裡霸佔了好長一陣的客房,弄得他倆也沒辦法……林陸曉真是分分鐘想把人丟出去,但是沒辦法,南初三令五申對她的朋友要客氣,因為她沒什麼朋友。

  南初朋友少,留在她身邊的每一位她都很珍惜。

  「你晚上住哪兒?」南初問。

  林陸曉沿著欄杆的邊沿磕了磕菸灰,淡笑說:「今晚怙計沒法睡了。」

  「為什麼?」

  「喝完這頓,還得去沈牧家。」

  「去幹嗎?」

  他低頭笑,「他倆說,明天我就正式脫單了,今晚得陪他倆打一晚上的小霸王。」

  小霸王是那時候的街機,沈牧家裡有一個,林陸曉艱大劉幾個就天天蹲在他家打這遊戲,都是小時候愛幹的事,長大就少了,也沒什麼機會。

  結了婚就不一樣了,有了媳婦兒,有了孩子。再想要這麼玩兒幾乎不可能了,於是今晚的行程都被大劉安安排得滿滿的,也算是幫他這兄弟踐行。

  男人間的那股子情誼,女人是不懂的。

  南初只擔心林陸驍明天會不會太累,問:「明天吃得消嗎?」

  結果這麼簡單的一問話,在某人耳朵裡裡就聽成了有色的,壞笑著在電話那頭問:「你是擔心明天晚上嗎?」

  「新婚之夜五分鐘的話,我真的會笑你—輩子。」

  林陸驍笑:「明天你別哭。」

  (4)

  婚禮當天。

  南初起了個大早,還不等她說話,西顧跟嚴黛已經吵上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絲毫沒有她插話的空間。「這個頭飾好看,配南初。」

  「不要!太老氣了,這個好,這個清純。」

  「這雙鞋子,配這雙鞋子,比較亮。」

  「不要,結婚就應該穿紅色的!」

  這頭鬧著,那邊也不輕鬆,婚禮辦得比較低調,媒體記者統統被擋在門外,林淸遠早前派人清了場。除了南初這,來參加婚禮的基本都是從小看著林陸驍長大的前輩,在他們這幫小輩裡,林陸驍算是結推結得早的。

  就比如大劉跟沈牧,兩個單身鐵漢。

  林陸曉這嬌禮一打頭,幾個長輩也就順手撈著大劉跟沈牧還柯孫明楊—塊兒說道了:「這林陸驍都結婚了,你們幾個也緊著點。」

  被催得急了,大劉忍不住回嘴:「也得遇上個像嫂子這樣漂亮的啊。」

  「你惦記我媳婦?」林陸驍冷不丁一眼,把大劉瞧慌神了,忙搖頭,「哥,我哪敢?」

  雖這麼說著,白天幾個小輩的接親鬧鬧,幾個長輩都沒參加。全是大劉幾個跟西顧帶著玩了一天,南初安安靜靜地坐在房間裡。

  林陸驍趁著哥兒個被西顧纏著打牌,直接溜進南初的房間。

  被眼尖的大劉雎瞧個正著,「驍爺也太沉不住氣了。」

  孫明楊道:「你家裡要放著這麼個漂亮的新娘,你能沉得住氣?」

  大劉覺得有道理,點點頭,倒也確實。

  南初今天確實美,就連剛進門的林陸驍都覺得有點驚豔,按理說,這張臉瞧了那麼多遍,看了那麼多遍,至少放在今天該有點免疫了。

  可剛才進門的瞬間,他腦子還是轟的一聲,被擊中了——真漂亮。

  這可是他媳婦兒,捨不得給人瞧一眼。

  不過林陸驍到底還是林陸驍,就算被驚豔到了,也始終只是嘴角噙著笑,抱著雙臂靠在門邊。

  南初就覺得這丫有點太不會來事了,她說:「你就不知道誇一句?」

  林陸驍抱臂倚著門,笑得欠扁,道:「這麼明顯的話還要我說?」

  「你說一下會死嗎?」

  林陸驍於是就低頭笑,不說話。

  不光是林陸驍,就連南初也被門口的男人給帥到了。

  對於林陸驍來說,他的衣服兒乎是淸一色的軍裝、休閒服、黑色衝鋒衣,羽線服。南初見過他工作時的各種模樣,也見過他私底下的模樣。

  他比較偏好穿休閒,像這種正經的服裝、別說西裝,就連襯衫都沒見他穿過幾次。

  今天這個西裝隊長真是有點把她帥到了。

  果然,男人還是穿西裝最帶感,白襯衫十分貼合他的身材,就連胸肌都被勾勒出一點弧度,一條精緻的皮帶勒出了腰身,底下進一雙修長的長腿,腳上是定製棕色尖頭皮鞋。

  再加上胸前的領帶,禁慾感十足,每一分都勾勒得十分完美。

  這對南初來說,就是赤裸裸的誘惑。

  —直以來,她的認知就很清楚,這男人,確實很勾人。

  (5)

  儀式結來,酒席散,大劉、沈牧幾個還嚷嚷著不肯散,林淸遠帶著秘書先走了,臨走時把林陸驍單獨喊了出去。

  他一直也覺得從小這兒子跟自己就不親,沒承想轉眼就結婚成了家,再過不久也許立馬就要給他添個小孫子或孫女。這會兒再看林陸驍,那眼神倒一改往日的責備,而是在看—個真真正正的男人。

  林清遠說:「林啟的工作怎麼樣了?」

  林陸曉今晚喝了不少,眼神有些微顫地說:「劉叔說給他找了個企業試試。」

  「真不拉琴了?」

  「這得問他,他真要喜歡,興許幹不久就回去拉琴了。」

  林淸遠瞭然地點點頭,「也行,你照拂著點,這小子對什麼事都不愛跟我說。」

  「嗯。」

  說完林清遠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幾句:「今晚別太過了,鬧鬧差不多就得了,大劉幾個沒邊,你得收著點,你可是有媳婦兒的人了。」

  林陸驍難得苦笑,「這可由不得我。」

  林淸遠拍柏他的肩膀走了。

  林陸驍送完兒個長輩回到宴會廳的時候,才知道出事了。

  (6)

  婚禮舉行到九點,長輩們基本經不住幾個小輩這麼折騰,不到九點就走了,就剩下大劉這幫打小在巷子裡一起長大的弟兄,還有一桌林陸驍隊裡的兄弟。

  這些可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兒,一個個正敲著碗等他固去大千三百回合。

  林陸驍被叫走,大家都把火力轉向了南初,但大劉想著剛驍爺走前拍著他的膀子在他耳邊低聲讓他照點他媳婦兒,別給人欺負了去。

  大劉拼了命也是要護住南初的,誰灌都不讓喝,非得說讓等驍爺回來。

  就這麼乾晾了幾分鐘,大劉嘴碎,嘴上也沒個把兒,一股腦兒就說起以前跟驍爺在巷子裡犯渾的亊,還順嘴說了當年在巷子口拉過一個小姑娘的事。

  大劉絲毫沒意識到身旁的南初臉已經僵了,直到沈牧提他才恍然大悟。

  「既然那女明星是南月如,那當時的小姑娘不就是一一南初?」

  孽緣啊孽緣。

  可再收嘴已經來不及了,大劉乾笑兩聲,剛要說話,就見林陸驍從外回來,他訕訕地往邊上靠。

  林陸驍倒也沒察覺出這尷尬的氣氛,走過去,順勢就摟住南初的腰,「累嗎。」

  南初扯扯嘴角,「不累。」

  然後林陸燒難得低頭在南初臉上親了一下,當下就驚了好多人,就連趙國的媳婦兒都嚇傻了眼,從不喜歡在公眾場合秀恩愛表現親密的男人忽然來這麼一下,還真讓人嫉妒,重點是這身西裝帥得令人髮指。而且,今晚這婚禮的陣仗也十分明顯,這人並不是他口中的窮屌絲,這身份還有得考究。

  方晴捅了捅趙國的胳膊,「我說你這兄弟到底什麼來頭?」

  趙國哪知道,他也是前陣才聽隊長說的,「不太淸楚,他姥爺……吧。」

  而那位姥爺也就在婚禮開始的時候露了個面兒,吃了兩口就匆匆攜老伴走了。

  但據說,新婚洞房夜,英勇神武的驍爺,連門都沒進去,在沙發上窩了一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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